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南京乱局防盗暂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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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鸿门宴
时间回溯到当日清晨,黄得功接到滁州卫千户李鸣球的邀请,仅带领三名亲兵,踏着寒霜兴冲冲赶到滁州。
李鸣球亲自接出城外,这家伙人如其名,长得就像一个大肉球,战马也是特大号的,否则根本承受不了他那将近三百斤的体重。见黄得功仅带数人前来,李鸣球心中得意,满面堆笑道:“黄副千户辛苦了!前日你走后,本千户再三斟酌,还是觉得黄副千户所言有理。如今流贼入寇在即,这么早把你请来,还望黄副千户不要见怪,嘿嘿嘿嘿…”
黄得功本来很看不起李鸣球,心想人都胖成这样还如何能上阵杀敌。不过毕竟人家是本地军事主官,官品又比自己高,这次还是要采纳自己的建议,所以也在马上抱拳道:“千户大人说的哪里话,只要能抗击流贼,为朝廷效力,保护一方百姓,黄某辛苦些算得了什么!千户大人,我看也不必入城了。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事,咱们就在这里商议吧。”
可李鸣球一听就急了,极力盛情相邀,说调动兵马牵涉甚多,包括布防、钱粮、补给等等,一句两句哪能说得清楚,还是进城详谈。
黄得功一听也有道理,未及深想,便跟着李鸣球策马进城。刚一进城,李鸣球便命手下关门落锁,扯起吊桥。黄得功还奇怪地问道:“千户大人,天已经亮了,怎么还关城门呢?”
李鸣球赶紧敷衍道:“这不是大敌当前么,还是谨慎些好,谨慎些好,哈哈…”
因为滁州知州李大兴已经跑了,众人也就不去州衙,径直进了滁州卫千户府。此处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过黄得功也未多想,反觉得李鸣球本人不行,治军倒还严格,还夸赞了李鸣球几句。
李鸣球干笑着引着黄得功进了花厅,此处已经设下一桌奢华的酒席。李鸣球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黄副千户远道而来,这几天为了军务又连日奔波,本千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天无论如何要做个东道。久闻黄副千户是海量,今日就请畅饮一番,聊表寸心。”
黄得功愕然道:“千户大人,这不必了吧!今日黄某来是谈军务的,似乎不宜吃酒。再说现在是早晨,哪有大清早吃酒席的?”
“边吃边谈岂不更好?”李鸣球强拉着黄得功入席道,“你的几位亲兵,本千户也在后面另备一席,让他们过去吧,这里就你我二人,谈起军务来也放心。我们滁州习俗,酒席就是早晨吃,黄副千户就入乡随俗吧,哈哈哈…”
盛情难却,黄得功只得入席。李鸣球上来就向他连敬三杯,黄得功本就嗜酒,此时也不好推辞,接连一饮而尽。酒过三巡,李鸣球仍然殷勤布菜劝酒。黄得功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就这样推杯换盏,不觉已经半斤多美酒下肚。
可是李鸣球只是饮酒,就是不说布防之事。黄得功越来越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借着酒劲道:“千户大人,这酒末将不吃了。滁州军民还等着千户大人统筹防务,咱们在这里左一杯右一杯,岂不误事?”
“哈哈哈,好!”李鸣球大笑一番后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道,“黄副千户,我看你也是一条汉子,所以咱们有一说一,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有句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得功心中一动,盯着李鸣球问道。
“实不相瞒。”李鸣球敛起笑容道,“滁州卫是个千户所,可是除去空额,实际兵力也就五六百人。再加上你的五百步军,撑死一千来人。就这么点兵力,流贼数万大兵压境,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打?再说了,你管人家叫流贼,人家自己可是自称官军…”
“那你是什么意思?”
“也别布防啦!”李鸣球嘿嘿奸笑道,“你我都是一介武夫,无论谁做天子,咱们都带咱们的兵,吃咱们的饷,其他的管那么多干什么?过不了几天,‘闯塌天’刘国能刘将军就要率五万大军经滁州攻打南京,这还只是先头部队。国师给弘光爷出的主意,要重新定都金陵,咱们能挡得住?听哥哥一句劝,归顺了吧…”
“啪!”
还没等李鸣球说完,黄得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姓李的,你吃酒吃得脑子发昏了,胡说些什么?什么‘弘光爷’,那是逆贼,难道你要附逆造反么?你是听谁说的几万流贼要来打南京?不妨告诉你,曹文诏率领关宁铁骑就驻扎在南京城,别说几万流贼,就几十万,来了也是送死。何况圣上御驾亲征,不日即可剿灭叛军。你要是还没疯,就赶紧布防守城。老子可不陪你了!”
李鸣球见黄得功意志坚定,根本无法说动,也就干脆翻脸道:“黄得功,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滁州卫千户府,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呀!”
说着他便把酒杯狠狠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登时他在厅外埋伏的手下如潮水般涌进来,个个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剑,恶狠狠地向黄得功扑来,意欲把他乱刃分尸。
黄得功这才明白自己上了李鸣球的当,恼羞成怒,哗地掀翻了酒席,把李鸣球扣在桌子底下。随即掣出一对铁鞭,转身便杀入敌群!
伏兵至少有数十人,黄得功只有一人。面对四面八方砍过来的兵刃,黄得功劈雷般狂吼一声,双臂抡圆,把一对六棱四节铁鞭使得风车般相似。凡是被铁鞭磕到的刀剑,无不脱手飞出,一时间花厅内雪片乱飞,惨叫叠起!有一柄被击飞的长剑还正好钉在掀翻的酒桌上,吓得躲在后面的李鸣球差点尿了裤子。
可是黄得功毕竟孤身一人,左冲右突也无法杀出重围。而外面已是杀声四起,还有大批李鸣球的部下源源不断地赶来。李鸣球觉得黄得功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咬牙切齿地喊道:“给本千户生擒活拿,再开了他的膛,本千户倒要看看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血战滁州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黄得功无法脱身的时候,黄得功突然用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进攻将众人迫退数尺,然后把左手的铁鞭交到右手,腾出左手揽住花厅内的一根柱子,手脚并用,蹭蹭两下就已经攀到柱顶。
还没等众人围拢上来,黄得功大喝一声,右手挥舞着两股铁鞭狠命一捣,只听轰隆一声,已经把房顶捅破了一个大窟窿。
“他要上房逃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的人赶紧去找弓箭,还有人索性直接用兵器向黄得功抛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得功又一鞭猛击在房梁上。那根房梁比碗口还粗,本是坚硬无比,然而一鞭轰上去,只听“咔嚓”一声,竟然生生断为两截!
失去了房梁的支撑,只听“呼隆”一声,覆满瓦片的房顶顷刻间盖了下来。花厅内登时一片狼藉,包括千户李鸣球在内,所有人都被拍在下面。待尘烟稍散,众人呻吟着从瓦砾堆中爬起来时,黄得功早不见了踪影。
“他跑不远!”李鸣球哼哼着被手下搀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给我追,给我追,追上了碎尸万段…”
“谁说你爷爷跑了?李鸣球,你还没给我的三个弟兄偿命呢!”
突然后院一阵大乱,惨叫之声叠起。众人循声看去,原来黄得功正挥舞着双铁鞭从后院打回来,杀得眼珠子都红了。
原来刚才他击垮房顶趁乱逃脱,直奔后院去救自己的三名亲兵。可是到了才看到,三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尸体周围还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可见三人是奋力抵抗,因寡不敌众惨遭杀害。
黄得功绰号“黄闯子”,本来就是个沾火就着的主。今天误中奸计,吃了这么大亏,再加上半斤多酒下肚,头脑已经不是很清醒,此时如同疯了一般,不但不跑,反而追着敌人猛打,顷刻间便打倒十余人。
“上,给我一块儿上!”李鸣球见黄得功勇猛无匹,心生惧意,赶紧招呼手下围攻。
众人再次一拥而上,把黄得功围在垓心。可是此时的黄得功已近疯魔,完全就是在挥鞭乱打,出手又快又重,反而比刚才更加骁勇。
而且他的一对铁鞭,也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一筹莫展。鞭也是十八般兵器之一,但是与常见的刀剑相比,使铁鞭的人很少,使得好的就更少了。原因也很简单,铁鞭是单手重兵器,一般人玩不转。
像黄得功这对铁鞭,鞭分四节,每节长一尺、具六棱,棱宽最宽处可达一寸五分,纯以镔铁铸成。单条鞭重达四十斤,两条鞭就是八十斤,比一般的双手长兵器还重得多。交手之时,轻飘飘的刀剑根本不是铁鞭的对手,磕上即飞,很多兵丁只和黄得功打了一个照面,手中兵刃就被磕飞了,有的甚至虎口都被震裂。
而铁鞭的杀伤力亦非常惊人。它不像刀剑那样需要刺砍人的要害,或是缺少护具保护的部位,而是纯以力道伤人。这两条铁鞭在黄得功手中如同两条出水的蛟龙,打得眼花缭乱。不时有人被铁鞭打中,不管穿没穿盔甲,一样是血肉模糊。更有人被铁鞭扫到脑袋上,登时打得脑浆迸裂。片刻功夫,围攻黄得功的数十人,只有少数手里还有兵器,其余的全被黄得功磕飞,到最后竟是黄得功在追着他们打。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李鸣球见近战伤不了黄得功,又命手下的弓箭手乱箭齐发。
这下就是黄得功再勇猛,也无法继续对抗了。他只得一边用铁鞭拨打箭支,一边猛冲出千户府打到大街上。短短数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在街上打出一条血胡同,很快就冲到北城门。
李鸣球心想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吧,城门可是关着的。孰料黄得功直接从城下打到城上,守城的士卒们压根就没想到黄得功还能打出来,猝不及防之下,顷刻间让他打倒了一大片。在其他敌人赶过来之前,黄得功已经从年久失修的城墙上爬了下去,再越过护城河,在原野上发足狂奔。
李鸣球是铁了心要干掉黄得功,于是立即命人开城,把手下仅有的五十骑骑兵派了出来,告诉他们追上之后格杀勿论。
黄得功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马快,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其中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举起了雪亮的大刀,只要再近两步,他就可以一刀劈下去,把黄得功砍城两截。
孰料黄得功跑着跑着猛然回头,左手铁鞭撒手向追兵砸来。那骑兵眼前一花,只觉得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到自己的面门上。紧接着就听“啪嚓”一声,这家伙的颅骨已经被拍碎,尸体颓然坠马!
而黄得功就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凑近奔跑的战马,猛地向上一跃,已经坐在了马鞍上,策马向珠龙桥的方向狂奔。
李鸣球只得让骑兵们紧紧追赶,争取截杀黄得功。可是珠龙桥离滁州城并不远,跑了七八里就到了。黄得功在马上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狂吼道:“弟兄们,都他妈给我出来!我让狗贼李鸣球骗了,三个兄弟让狗贼害了,大伙儿快出来报仇!”
眼见已经不可能杀掉黄得功,李鸣球的骑兵哪敢恋战,扭头就跑。黄得功则率领数十骑在后面紧紧追赶,没过多长时间,又追回到滁州北城门。
这时吊桥还没有拉起,黄得功跟着李鸣球的骑兵就冲进城内。有了部下相助,黄得功如虎添翼,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而李鸣球和他的手下早已胆寒,这时候才想弃城逃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黄得功的所有部下已经从珠龙桥急行军赶到滁州,堵住四门。李鸣球出不去城,又因为太胖太扎眼,很快就被黄得功寻到,三两下就把李鸣球的手下打得死的死、逃的逃,最后拦腰一鞭把李鸣球抽下马去。
待黄得功拨马回来,李鸣球还没有死透,嘴里吐着血沫子,含含糊糊地哀求道:“黄将军饶命…”
黄得功气极反笑道:“饶命?我的三名亲兵无辜被害,他们的命你怎么不饶?刀来!”
“你…我是滁州千户,官品比你高,你你…你不能杀我,你…”
“去你妈的!老子就杀你怎地!”
还没等李鸣球说完,黄得功手起刀落,李鸣球那肥硕的大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大张旗鼓
听完黄得功讲述前情,王在晋和袁可立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滁州离南京已经非常近,流贼竟能仅凭言语便吓跑知州、说反卫所军官,可见人心惶惶到了什么程度。若不是黄得功骁勇善战,反率部下一举控制滁州,本来局势还算安稳的南京,瞬间就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不过袁可立还是语重心长地对黄得功道:“听你所说,李鸣球确实该死。不过他官品比你高,你确实不该就这样把他杀了。”
“尚书大人,他已经反了,末将还不能杀他?”黄得功激动地道。
“你想过没有,”王在晋摇头苦笑道,“你和李鸣球在花厅密谈,在场的只有你们两人而已。你说他劝你造反,如果官司打到上面,有人参你捏造事实、栽赃李鸣球,你该如何分辩?”
“这…”黄得功先是一阵语塞,随即急得脸红脖子粗,跪倒高声叫道,“二位尚书大人,末将若是有半句谎话,情愿被千刀万剐…”
“好了好了,我们并没有说不相信你嘛。”袁可立笑着将黄得功搀起道,“你在滁州非止一日,到底谁要守城、谁要投降,滁州百姓都看在眼里,一问便知。王大人也只是提醒你以后做事要谨慎、冷静些,因为朝中专有一起言官以参劾为能事,你不做事可能没事,做得越多,在他们眼里毛病就越多。朝堂与外地远隔千里,老百姓没法为你作证,反倒是京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凡是都要三思而后行。就拿这件事来说,你完全可以把李鸣球锁拿起来送到南京,让上面治他的罪嘛。”
黄得功官品低微,还没领教过言官的厉害,再加上性情直爽,对二人所言大不以为然,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南京末将是不去的!要真去了南京,说不定治不了李鸣球的罪,末将反倒要被关起来!”
王在晋与袁可立一听便知有异,忙问其详。黄得功也不隐瞒,把自己从南京来到滁州的始末缘由源源本本地讲了一遍,最后气呼呼地道:“末将只想杀贼立功,难道这也有错么?二位大人如果也觉得末将有罪,现在就请把末将拿下!”
王在晋与袁可立对视一眼,再回想朱由检的嘱托,心想果然南京的水很深,局面也很复杂。如果再不迅速掌控局势,一旦叛军大兵压境,还真有城池失陷的危险。那时不但他们二人万死不足以辞其咎,恐怕大明三百年社稷就真的十分危险了。
因此二人简单商议之后,决定立即赶赴南京,仍由杨陆凯的二百骑兵护送。至于黄得功,强闯兵部抢走信鸽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犯了禁,若回了南京,当着常胤绪、胡应台的面,二人也不好包庇。索性让他继续驻防滁州,接替死了的李鸣球。
黄得功听了大喜道:“多谢尚书大人!对了,近来难民纷传不日即有流贼大举进攻滁州,末将认为珠龙桥一带非常重要…”
接着他就把自己想在珠龙桥踞河驻守,而不是龟缩在滁州城的构想讲了一遍。王在晋与袁可立都是有多年军旅经验的知兵之人,一听便赞许道:“你说得不错,与其困守孤城,不如扼住珠龙桥这个节点。否则就算滁州城池不失,流贼也可以绕过滁州继续东进威胁南京。不过你的兵力太单薄,流贼若真要来,必是千军万马…”
“末将不怕!”黄得功拍着胸脯道,“听说流贼里有个‘闯将’李自成十分厉害,凑巧末将绰号叫‘黄闯子’,也有个闯字。李自成不来便罢,要真来了,末将非得跟他好好较量较量,看看谁是真闯!”
两位老臣见黄得功如此骁勇,自然非常高兴。他们这几十年来打过交道的将领也多了,像黄得功这样不畏强敌的还真是极其罕见。不过二人还是叮嘱黄得功,只要谨守珠龙桥即可,而且等他们到了南京,还要再调动些军队过来,确保滁州不失。
离开滁州之后,王在晋和袁可立打马如飞,仅用了半天时间就跑了九十多里,赶在天黑前进入南京城。不过他们二人可比曹文诏经验老到多了,曹文诏进城后就直接去拜见常胤绪和胡应台,而王在晋和袁可立却是大张旗鼓,让官军沿途高呼:“王在晋、袁可立奉旨来南京啦!万岁爷不日即派大军南下,叛军覆灭在即,特告与南京官民闻知!”
街市上立即轰动起来,无数百姓自发簇拥着王在晋和袁可立欢呼不止,把道路阻塞得水泄不通。其实这也难怪,自从襄阳叛起,常胤绪和胡应台胆小如鼠,只知死守城池,北面的消息基本断绝。守军又常危言耸听地说叛军如何厉害、如何攻城略地,南京百姓听了自然人心惶惶。如今终于见到皇帝派来的人马,而且还是王在晋、袁可立这样的重臣亲自带领,可见朝廷对南京的重视,他们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而二位老臣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在南京制造声势,确保能顺利接管军政大权。现在全城军民都已经知道王袁二人代表皇帝到来,常胤绪、胡应台及掌兵将领如果还想向对曹文诏那样玩阳奉阴违,难度就大多了。
到了南京兵部衙门,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胡应台,以及南京各级文武官员刚刚闻讯赶来。见了二位老臣,众人皆有些尴尬,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王袁二人这么快就来了。
朱由检将王袁二人“贬”到南京的圣旨,常胤绪和胡应台早就通过飞鸽传书知悉。但是他们觉得京师与南京远隔近两千里,中间又有大片地区被叛军占领,这两位老臣就算过三四个月也未必能到南京,因此一点也没着急。
可是人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常胤绪、胡应台也只得挤出笑脸相迎,寒暄着把二位老臣让至兵部大堂。
他们刚想再客气两句,王在晋微微一笑道:“怀远侯、胡大人,老朽去年还在南京,咱们都是老熟人了,用不着那么多客套,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节寰兄,请宣读圣旨吧。”
常胤绪和胡应台皆是一愣,袁可立已经起身南面立定,肃容沉声道:“常胤绪、胡应台接旨!”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南京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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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侯府密议
深夜在怀远侯府密议的这几个人,都是开国大将之后、南京城内势力最大的勋臣。除了鄂国公常遇春的后代、刚刚晋升为顺国公的常胤绪外,临淮侯李邦镇是曹国公李文忠之后,灵璧侯汤国祥是信国公汤和之后。定远侯世子邓文明则是卫国公邓愈之后,由于现任定远侯邓绍煜重病不起,现在一切外务都交给邓文明打理。
而五军都督府的两位都督张国彦、陈闻礼,也都是开国功臣的后代,世袭都督职位。昔年太祖朱元璋对开国功臣大开杀戒,其后又有“靖难之役”,在南京能一直保持世袭的勋臣家族已经不多,今天基本上都到齐了。
“我们这位万岁爷别看乳臭未干,手段可是好狠啊!”常胤绪似乎憋了很久,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想当年成祖皇帝打进南京,对你我兄弟的先人都没有降罪。我们的先祖也一直安分守己,只守住南京这一亩三分地,因此才能繁衍二百多年,创下今日规模。可他刚一登基,就诏我去京师,你们说,历代皇帝有一位这么干的么?”
“常叔父,只是去一趟京师,万岁爷未必会把您留下吧?”邓文明还是不相信地摇头笑道,“侄儿想去,还没这个资格去呢。”
“那他为什么要夺去我的南京守备之职?”常胤绪怒道,“就算现在兵荒马乱,我走了怕影响防务,按照规矩,也应该由你们几位之一暂代,怎么能交给王在晋!定远侯、怀远侯、灵璧侯十年一轮出任南京守备,多少年都这样下来了,他说改就改!你们看着吧,就算我命大,有朝一日还能会南京,这南京守备再也轮不到我们做,就像他裁撤南京守备太监一样!”
众人全都陷入沉默。半晌,胡应台才缓缓开口道:“南京是小朝廷,为朝廷镇守江南半壁江山。二百多年来,勋臣及军中将领世代相传,各司其职,从未出过乱子,可见成例行之有效。可圣上现在非要改弦更张,学生恐不但于南京城防及当前局势无益,对各位的家族、田产和生计,也会有很大影响啊!”
“胡大人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常胤绪拍手大叫道,“你们都知道蜀王朱至澍的事吧,只不过想纳个土司女子,多大点事?就被我们这位万岁爷抓住把柄,越查事越大,最后下旨废黜,二百多年基业连根拔起!那还是亲王,与他同宗,他下手都这么狠!我们能和蜀王比么?兔死狗烹之举,太祖皇帝、成祖皇帝都没做,没想到这么个后生居然…唉!”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脑门上却都见了汗。他们这些勋臣在南京经营二百多年,与当地官绅、豪强、军户势力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前朱由检彻查皇庄、藩王投献问题,已经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如果皇帝真是对常胤绪明升暗降、向他们的利益开刀的话,细查下去,他们的问题比藩王还大,那可如何是好?
临淮侯李邦镇终于忍不住问道:“既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印信和令箭都交出去了,还能怎么办?”
“是交出去了。”胡应台冷笑一声道,“不过,这些印信和令箭是有主人的,只有在主人手里才会发挥作用。其他人拿了,不过是石头木片而已。”
“此话怎讲?”灵璧侯汤国祥立即问道,“我说胡大人,您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我们听着着急啊!”
“这就是我把你们大家请来的原因。”常胤绪狰狞地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南京十八卫里,府军五卫都是我常家当年的带过的兵;金吾四卫的将领都听邓家的;羽林三卫都惟李家马首是瞻;虎贲左卫、江淮卫、济川卫,都是汤家部属。虽然我们名义上没有兵权了,但历代万岁爷为什么让我们几家轮流担任南京守备?不就是因为我们能使动这些卫所兵嘛!”
“常叔父,你难道…难道要…?”邓文明吓得打了个冷战道。
“邓贤侄,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胆子这么小呢?”常胤绪哈哈大笑道,“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你以为我会撺掇着你们几家造反么?我们是大明勋臣,谁反我们也不能反呀!”
“那叔父之意…”邓文明迟疑地道。
“咱们大家各自给军中将领打招呼,叫他们不要听从王在晋和袁可立的调遣!”常胤绪阴笑道,“其实不用我们嘱咐,也没人愿意跟着什么关宁铁骑出去剿贼吧!不过不要明着抗命,一个字,拖!这就不用咱们手把手教了吧!”
“高,怀远侯,啊不,顺国公这招棋高啊!”李邦镇和汤国祥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道,“只要卫所官军仍在我们手中,他王在晋、袁可立使唤不动,到最后他还得来找咱们,自然也就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了。”
“我哪能想出这么高的主意,还不是胡大人的妙计。”常胤绪得意地笑道,“想让我去京师,哼哼,先拖他三五个月再说。数月之后如果叛军未定,我仍有借口不走;如果叛军平定,万岁爷必然回京,咱们趁这个时间赶紧联系京中故人,各走各的门路,总之一定要保住咱们在南京的一切!”
“对,太对了!”几位勋臣连连点头道,“胡大人,那你呢?也留下吧,一起对付王在晋,这老头子可不好对付了!”
胡应台却摇头微笑道:“学生和各位侯爷不一样,我是朝廷命官,必须尽快启程。不过学生会和顺国公保持密切联系,有事大家一起参详。学生的仕途,还得多承各位侯爷照拂呐,哈哈哈…”
不多时几人便分别出府上轿,消失在南京城的夜色之中。刚一落下轿帘,定远侯世子邓文明便压低声音焦急地道:“快,快回府!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得马上禀告老爷子!”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以进为退
与怀远侯府地处南京繁华坊区、占地百亩、富丽堂皇相比,定远侯府偏处南京一隅,地形局促,大门也远不如怀远侯府阔气。落轿以后,邓文明不等随从敞开大门,急匆匆从轿上下来,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他便闪身而入,边往里小跑边一迭声催促:“关门,快关门!”
须臾邓文明已经跑到后宅,在一座清幽雅致但却并不奢华的小院前恭敬地停了下来,稳了稳气息才轻声唤道:“父亲安歇了没有?”
吱呀一声,一名老仆从里面拉开院门,诧异地问道:“世子,侯爷早安歇了。您这么晚来,莫非…”
“是文明么?进来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邓文明忙敛容入内,见父亲、定远侯邓绍煜衣着整齐、正襟危坐,唬得赶紧上前搀扶道:“父亲,您抱恙在身,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而且还下床了?”
“今天南京城如此热闹,为父睡得着么?”邓绍煜捋着花白的胡子道,“坐下。看你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情?”
“父亲,王在晋、袁可立今天到南京了。您是不是已经知道?”邓文明试探着问道。
“该来的人,总会来的。”邓绍煜咳嗽了两声,摆手示意邓文明没有大碍,这才接着道,“你这么晚才回来,又急着见我,如果为父没猜错的话,是怀远侯把你,还有临淮侯、灵璧侯他们几个都找去了吧?他说了些什么?”
邓文明忙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经过讲述一遍,末了为难地道:“父亲,怀远侯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王在晋和袁可立此来,就是接管南京军政大权的,恐怕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呢!可是依常胤绪所说,实则等于抗旨,儿…”
“临淮侯、灵璧侯,还有两位都督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说的?”邓绍煜肃容问道。
“他们都很赞成怀远侯的建议,儿也只好随声附和。”邓文明道,“但是儿并没有说出来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散了以后,就赶紧来请父亲定夺了。”
“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邓家子孙。”邓绍煜满意地点点头道,“现在局势之凶险,远超你所想象。我们若是走错一步,恐怕就粉身碎骨了!”
“父亲…”邓文明吓得噌地跳了起来。
邓绍煜却示意他坐下,不疾不徐地道:“为父问你,洪武年间评定功臣座次,当时一共评了多少功臣?”
邓文明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下子把话题扯远,但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答道:“共评了八十多位功勋卓著者,宣国公李善长居首,后面依次是徐达、常遇春、常茂、李文忠、冯胜、先祖邓愈、汤和等人。”
“那你再说说看,这八十多位功臣,至今仍袭爵的还有多少?”
邓文明心中一紧,沉声道:“只有常家、李家、汤家和我们邓家了。”
“汤国祥是老糊涂了。”邓绍煜喟叹道,“只有他汤家历代都得善终,另外三家,包括咱们家在内,也都经历过起伏,二世祖邓镇还因受李善长牵连丧命。为什么我们四家能生存下来,而其他功劳更大的,比如李善长、徐达、蓝玉他们,却都不得善终、家破人亡呢?”
“伴君如伴虎。”邓文明小心翼翼地道,“我们邓家知道进退,远离庙堂,不插手地方军政,所以皇上不疑我们。”
“‘进退’这个词,你用得很好,不过意思只说了一半。”邓绍煜一向昏花的老眼,突然变得目光炯炯,“谨小慎微、独善其身,这只是退。该退的时候是要退的,否则就会惹人猜忌。但是光退也不行,该进的时候还得会进。这就如同行舟,顺水之时,你不用划船,船自然会走,猛划反而容易翻船;但若是逆水行舟,就一定要奋力划桨,否则就南辕北辙矣。说到底,我们邓家之所以长盛不衰,就因为能审时度势,知道何时该退,何时该进。”
“儿驽钝,还请父亲明示,”邓文明垂首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何谓退,何谓进?我们邓家该退还是该进呢?”
“当今圣上乃是不世出的英主。”邓绍煜慨叹道,“越是英主,眼里就越不揉沙子。你道因循守旧,不惹新事就好了,可在圣上眼里,这官场上到处都是要管之事,到处都是该换之人。对这样的英主而言,你什么也不做,和胡作非为一样,都是‘退’;只有顺着圣意,有所作为,那才是‘进’。
“就拿彻查藩王投献土地这件事来说,百多年来一向如此,藩王也觉得顺理成章,没有一个主动清查退献的。在圣上眼里,这就是退!早晚有一天,投献问题会继续往下查,迟早会查到我们邓家头上。与其被查出来,为父觉得倒不如主动上折子退献,争取主动,这就是进。
“具体到眼前的局势,儿啊,你想,王在晋和袁可立是什么人?那是圣上倚重的阁臣、两部尚书,又是圣上制衡东林党的重要力量。而且有谣传说,圣上在未曾登基之前,与这两位老臣都有私交。这样的人正该重用,怎么会贬到南京来呀…”
“哦…儿明白了!”邓文明兴奋地道,“乍看这两个人是被贬,实则是皇帝派得力之人来南京了,目的是…”
“目的是把军政、财权牢牢抓在手中。”邓绍煜叹息着道,“故此以圣上的眼光,未必是盯着我们;但是要抓好这两样东西,又绕不过我们去。如果我们邓家跟着常胤绪他们闹,短期内可能是会占点便宜,但也会让圣上更加盯住我们。本来圣上未必要把我们怎么样,这样一闹,可就彻底得罪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常胤绪出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馊主意,看起来是‘以退为进’,实则是自取灭亡。我们没必要为他陪葬!”
“那我们该怎么做?”
“以进为退,让王在晋知道,掣肘他的人里不包括我们邓家!”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南京国子监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南京城里的很多人都没有入睡,看似平静的夜色中暗流涌动,连带着空气都似乎更寒冷了一些。
定远侯邓绍煜和世子邓文明一直谈到东方发白,交待了许多细务,最后沉吟片刻道:“待会儿天一亮,你立刻去国子监求见杨公,就说我随后登门拜望。”
邓文明有些担忧地道:“父亲,您身体虚弱,还是在家静养,外面的事让儿去做就行了…”
“别的事可以,这件事不行。”邓绍煜直了直佝偻的脊背,深吸一口气道,“杨公是何等人,为父若不亲自走一趟,哪有诚意?”
“可是父亲,咱们刚才说的不是要向王在晋、袁可立表明态度么?”邓文明不解地道,“这和杨公有何关系?”
“那你说说,怎么个表明态度法?”
“儿可以先召集金吾四卫的指挥使、千户,要他们听从兵部号令。”邓文明道,“必要的时候,儿可以写个请安奏折,让这些人具名,然后呈给袁可立。这样圣上不就明白我们的心迹了?”
“文明,你要真这么做,我们邓家祸至无日矣!”邓绍煜面沉似水地道。
“却是为何?”
“圣上本来就疑我们与南京卫所有牵涉,你这样等于不打自招!”邓绍煜的声音显得异常苍老阴冷,“这样就算暂时圣上不动我们邓家,日后总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那…那怎么办?”邓文明吓得惊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道,“金吾四卫的那些人,父亲又不是不知道,飞扬跋扈惯了,又与其他卫所关系密切。如果我们不说话,他们一定会认为邓家是默认常胤绪的做法。等到出了事,最后还得牵扯到我们。如果说话,又如父亲所说,更惹圣上猜忌。这可如何是好?”
“跟那些人什么也不要说,说什么也不对。”邓绍煜老谋深算地道,“这几天如果他们要见为父,或是要见你,就托病一概不见。如果他们够聪明,自会斟酌慎重行事。如果看不透,那咱们也救不了他们,即使将来攀咬到咱们身上,咱们也有法子撇清。也用不着见王在晋、袁可立,咱们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真信的。现在能借力的只有杨公,你去吧!”
邓文明只得领命退出院落,天刚一亮,连早饭都没心思吃,摆轿直奔南京国子监而来。
南京国子监又名应天府书院,是南京最为宏大的建筑群之一,乃是明朝在江南地区的最高学府,有近万名学子在此读书,目标自是通过科举,步入仕途。
别看邓文明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南京,国子监却从未来过。他在轿中边走边看,只见这座学府北抵鸡鸣山,西临进香河,南至珍珠桥,占地极广,建筑亦极为宏伟。隔着朱红色的院墙,就可以望见正堂彝伦堂高大挺拔的屋脊。
到了国子监门口落轿、通禀之后,邓文明从侧门进入,穿过左右两侧一间挨着一间的藏书阁,过了头道院,眼前的景象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开阔的庭院内,至少有数百名监生正在集体打拳,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此时还只是清晨,天气还凉得很,这些学子却练得通身是汗,与邓文明印象中那些摇头晃脑、满口之乎之也的读书人完全不同。
穿过人群,只见彝伦堂门前坐定一人,身形瘦削,面色黝黑,膝盖以下的衣袂中空空如也,显是没有双足。但他的神情却是潇洒自如,不时指点着某个学子道:“你,再用力些!连套拳都打不好,就做了官也是庸官、懒官,害国害己!”
邓文明赶紧上前深施一礼道:“杨公在上,学生邓文明有礼了。”
他口中的“杨公”,其实就是名动天下的“东林六君子”之首、现任南京国子监祭酒杨涟。在南京姓杨的人很多,姓杨的年长官员也不少,但一提“杨公”,都知道指的就是杨涟,杨涟的名气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杨涟看了看邓文明,语气淡淡地道:“原来是定远侯世子,真是稀客。残疾之人有失远迎,还望世子不要见怪。”
邓文明一听杨涟的语气,就知道对方对自己并不感冒,心中暗道父亲果然有先见之明,这位杨大人当年连魏忠贤都敢参,哪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果然,寒暄几句以后,杨涟直截了当地道:“贵府是勋臣之后,嫡长子可以袭爵,其他子弟亦可荫袭武职。国子监却是学子读书以求入仕的地方,不知世子来此有何贵干?”
邓文明心中暗叫厉害,看这架势,要是没什么大事,杨涟还真要给自己下逐客令了。于是赶紧赔笑道:“学生不过是黄口孺子,何敢来国子监打扰杨公授业。实是家父想来拜望杨公,怕来得冒昧,又有宿疾在身,故此着学生先来通禀一声。如杨公有暇,学生回禀家父,家父才好前来。”
杨涟先是一愣,随即敛容道:“久闻定远侯贵体抱恙,已有数年不出府门,不知屈尊来见杨某所为何事?杨某当然欢迎,定远侯来时,当降阶相迎…”
邓文明赶紧小声道:“学生来时,家父特意叮嘱勿要张扬,勿要劳动杨公。一个时辰以后,就如学生般直接进来就行。”
杨涟更加诧异,吩咐一声道:“今天的早襙就到这里吧。我今日有事,早餐后改上地理、数学,《孟子》晚课有时间再讲吧。”
邓文明听得一头雾水道:“敢问杨公,学生虽愚钝,也曾读过几年书,四书五经虽未通读,好歹知道名目。却不知这地理、数学,是何学问?”
杨涟拈须微笑道:“哦,这是当今圣上为国子监新增的课程。地理乃是研究方位、山川、气象的学问,并非风水堪舆,为官者不可不知;数学乃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的学问,亦非止算数那么简单。今岁恩科,考到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不学要吃亏呢!”
邓文明更是惊诧不已。他原想趁父亲没来,在国子监好好参观一番,没想到刚过片刻,家仆就来通禀:“侯爷到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披肝沥胆
当定远侯邓绍煜进入国子监彝伦堂时,不光是杨涟,就连邓文明都吃了一惊。只见老爷子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哪像个长期卧病、大门不出的人!
见礼寒暄之后,邓绍煜对杨涟拱手道:“不瞒杨公,本侯早就仰慕先生风骨多时了。自从杨公到京,就一直想来拜望,又恐先生崖岸高峻,所以未敢造次。今日之所以冒昧来访,嘿嘿,是有件棘手事情,非得杨公出面不可。”
杨涟诧异地笑道:“定远侯说笑了。您贵为侯爵,世居南京,而学生只是今年刚到国子监,举目无亲,又是残疾之人,能帮到您什么?”
“文明,国子监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邓绍煜不急着说,却转向邓文明道,“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妨去前后走走,看看学子们是如何学习的,对你也是一个启发。杨公,可方便否?”
邓文明当然明白父亲是要支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好和杨涟谈机密大事,忙起身行礼,向杨涟请求参观。杨涟当然点头应允,邓文明赶紧退出堂外,邓绍煜把自己的家仆也打发出去了,很快彝伦堂内就只剩杨涟和邓绍煜两人。
杨涟何等聪明,当即含笑道:“定远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那本侯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邓绍煜捋着花白的胡子道,“不知杨公对当前的时局怎么看?”
杨涟一边揣摩着邓绍煜的用意,一边不疾不徐地道:“当前的时局,自然是很凶险的。建虏刚刚退走,朱常洵又发动叛乱,叛军焚毁皇陵、蹂躏中原,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百姓家中为之一空。好在圣上御驾亲征,听说已经打败了逆贼洪承畴,孙传庭在陕西也取得大胜,巨魁高迎祥授首。以此来看,局势正向好的方面发展,平定叛乱或许为时不远。”
“本侯倒与杨公看法稍有不同。”邓绍煜似笑非笑道,“不错,圣上领的兵都是与建虏交过手的,以建虏之凶残,尚且不惧,叛军多是乌合之众,正面交锋如何能是对手。但是由于北面建虏虎视眈眈,圣上能调动的兵力实在太少,战线拉长以后,难免顾此失彼,给叛军可乘之机。近来有传闻说湖北叛军已经从荆州渡江南下,进入湖南,正是印证了本侯的判断。
“更为可虑的是,以战斗力论,京军固然胜过叛军,然而叛军又远远胜过各地卫所兵,这就是圣上下旨,要各地官军谨守城池,而不得随意出动的原因。如果叛军来个田忌赛马,避开京军,专打各地卫所兵,只怕…”
杨涟听罢肃容道:“学生一介书生,并不知兵,定远侯所虑深远,学生受教了。如您所说,南京就是卫所官军驻守,近来城中谣传纷纷,说叛军不日即将南下,您怎么看?”
“圣上恐怕也是虑及于此,才先遣曹文诏的关宁铁骑,后调王在晋、袁可立二公坐镇南京。”邓绍煜沉声道,“其实叛军多用流贼,流贼过去亦是百姓,远非建虏这样的顽寇可比。卫所兵虽然久疏战阵,毕竟是军户,如奋力作战,能比叛军差到哪去?关键是久驻生骄,畏战自重,阳奉阴违,甚至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背叛朝廷,如河南等地卫所即是。这样的卫所兵,再多也没有用。”
杨涟听罢沉默半晌,双眉紧锁道:“定远侯是否意有所指?”
“常胤绪久任南京守备,军中多其祖故部之后,关系盘根错节。”邓绍煜面露忧虑之色道,“听说昨日虽然他和胡应台交出印信令箭,但不肯奉旨立即赴京谢恩。王袁二公虽然威望素著,毕竟来南京时日尚短。各卫所能否诚心听调?我看尚在两可之间。”
现在的杨涟,已经不是几年前以一己之力就敢弹劾魏忠贤的那个杨涟。一场几乎丢了性命的牢狱之灾,和两年多隐姓埋名的隐居生活,虽未磨去他的满身正气,却也让他变得更加成熟。此时他边揣摩着邓绍煜的心思,边装作不解地道:“倘确如定远侯所说,您或可上疏奏明圣上,或可与王袁二公商议,却不知为何要说与学生?学生只是国子监祭酒,传道授业尚可,于兵却是一窍不通。莫非定远侯是想让学生出头,重重参劾常胤绪、胡应台?”
邓绍煜赶紧连连摆手道:“先生误会了。此二人并未公开抗旨,至于勾结卫所、阳奉阴违等事,又一时难以取得确证。先生虽是铮铮铁骨,只恐无处发力。
“另外,本侯与常胤绪一样是勋臣,在南京二百多年,要说与地方、乃至卫所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眼下南京城的局势相当微妙,以本侯的身份,只应谨言慎行,否则恐怕会引发事端,甚至会酿成不测之祸。”
“那定远侯要学生做什么?”杨涟亦是聪明人,立即颔首追问道。
“本侯想借杨公之口,向王袁二公表明心迹。”邓绍煜诚恳地道,“不瞒先生,南京十八卫中,金吾四卫的各级将官是先祖邓愈的旧部之后,平时常互相走动。但是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沾染了骄横跋扈、畏战自私的毛病,有些话本侯说他们肯听,有些话就未必肯听。
“本侯今天来拜望先生,实是想请先生代本侯向王袁二公致意。若二公能顺利掌控局面,则本侯恪守本分,闭门谢客,绝不做干扰朝廷政令之事。万一二公遇阻,需要本侯出力时,本侯自当为圣上尽忠。届时如果撕破脸皮,也只好顾不得二百年的旧情分了。再说句过分的话,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早晚会洗刷污垢、涤清天下,本侯阖府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先生几句话上,还望先生秉公执义!”
杨涟听罢动容道:“定远侯与学生只是初次见面,就能披肝沥胆,学生敢不奉命!事关重大,您且请回府,学生这就去拜见二公。”
送走邓氏父子后,杨涟立即摆轿直奔南京守备府,求见王在晋、袁可立。门人却赔笑道:“二位大人昨夜去视察城防了,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不杨公暂且请回?”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三公破局
杨涟听说王在晋和袁可立甫一到任便连夜视察城防,既吃惊又敬佩,更是非见二人不可,索性停在守备府门前不走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王在晋和袁可立才骑马并辔而来,身后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领着数十名关宁铁骑紧紧护持。杨涟望见二人虽然须发皆白,在马上却是英姿勃发;再看自己,虽然也曾雄心万丈,如今已废人,心下难免有些黯然。
这时王袁二人也看见了杨涟,又惊又喜道:“杨公大驾光临,何不进府稍歇?”
杨涟毕竟是豁达磊落之人,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哈哈一笑道:“守备府闲杂人等岂可擅入?不过学生思念二位大人久矣,听闻二位昨日刚刚进城,今晨就耐不住性子,早早赶来拜望了。没想到二位更早,倒是学生贪睡了。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进去详谈。”
王在晋和袁可立是和等人,一听就明白杨涟此来是有事,而不是普通叙旧,忙叫杨涟的随从背他入府。至议事堂分宾主落座后,杨涟先不说自己的来意,向二人笑问道:“听说昨夜二位大人宴请南京文武官员,怎么不好好休息一晚,就这么着急去巡视城防呢?”
王在晋对袁可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意思是你是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还是你来介绍更为合适。袁可立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便道:“不瞒杨公,我们两个奉旨来南京,一是要确保南京绝对安全,二是要筹备钱粮军需,支援各地官军;三是看看南京卫所官军是否能战,如果能战,则要抽调精锐兵力,直接投入平叛作战中。”
“那二位昨夜所观如何?”杨涟问道。
袁可立叹了口气道:“不容乐观。南京卫所官军名义上虽然不少,但缺额现象相当严重,昨夜我视察了四五个卫营,实际观察,真正的兵力大概只有定额的一半。而且军纪涣散,警备松弛,有的卫竟连值夜哨兵都没配备,王大人和我都带人进营了,对方还一无所知。这样的兵将要是到了战场上,还不得让人家杀得屁滚尿流?”
杨涟听罢大怒道:“学生来南京之后亦有耳闻,说卫所官军武备松弛,不堪大用,没想到竟惫懒到如此程度!都是谁在带兵,二位大人惩处他们没有?”
“现在还不宜惩处。”王在晋苦笑道,“我们是刚来,人还没有认熟,也没有视察完所有的卫所。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官军积弱如此,也不是惩处一两个军官就能马上改观的。节寰兄也是这个意思,他不但没有训斥任何士卒,反对他们多加鼓励,军纪相对较好的还当场发放赏赐,很得基层士卒拥戴。只是那些将官,哼哼…”
“怎么?”杨涟立即关切地问道,“莫非有将官不服二位号令?”
袁可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正是!刚才我在府军左卫视察时,看到府军五卫的营地离得太近,导致城防出现空隙。我便试探性地问府军左卫指挥使赵逢春,杨公猜他怎么说?他说他的营地一百多年来都在此处从未动过,前几个月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刚刚视察过,一句话也没说,说明城防不必担忧。如要调动,则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总之是不能动。”
在杨涟下首坐着的曹文诏此刻实在忍不住了,愤然插言道:“杨大人,你说他们说的话可气不可气?当时末将没压住火,抢白了姓赵的一句:‘这还没让你们出城呢,若要调你们出城杀贼,却又如何?’结果姓赵的一翻白眼道:‘末将等祖上就是老开平王常老王爷的部下,平日里得的都是怀远侯府的恩惠,作战时有常家后人指挥,仗才打得踏实,将士才肯用命。听说顺国公要奉旨进京,那公爷离开这段时间,将士们怕有后顾之忧,就未必肯出城作战了。’听完这话,当时末将恨不得揍他…”
“曹将军,稍安勿躁!”王在晋沉声打断曹文诏,曹文诏吓得立刻不敢说话了。
王在晋这才转对杨涟道:“我和节寰兄身负圣上重托,自当谨慎行事,绝不可火上浇油。赵逢春虽然出言不逊,但军中士卒欠饷也是事实。我昨晚就查过户部账册,南京虽总揽江南财赋,但历年都有窟窿,旧窟窿还没填上,新窟窿比旧窟窿更大,因此几无钱粮可用。明年夏征还早,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各卫所肯听号令,手中无粮,为之奈何!”
杨涟听罢,如同心头堵了一个大疙瘩,双眉紧锁道:“那二位大人有何计较?”
“也只好矬子里拔将军了。”袁可立苦笑道,“我打算抓紧时间视察南京所有卫所,择其略有战斗力、肯听号令者,先调到滁州一部分兵力,最起码要五千到一万人。现在滁州只有黄得功的五百步军驻防,黄得功是一员猛将,但流贼真要大兵压境,他那点兵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另外,我们还得设法让常胤绪和胡应台尽快奉旨启程。”王在晋接口道,“事情明摆着,二人已经不在其位,仍要谋其政,尤其是常胤绪,在卫所军中颇有声望。有他这个后台在,卫所兵岂肯乖乖听命。对了,杨公此来,必有见教,不知您对南京局面怎么看?”
“学生正为此事而来。”杨涟心情异常激动,原原本本地把定远侯邓绍煜对他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最后笃定地道,“学生认为定远侯并无欺瞒使诈之意。若每个勋臣都像他这样,南京又怎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王在晋、袁可立听罢大喜,王在晋沉吟片刻道:“只要能掌控金吾四卫,南京事就大有可为。邓绍煜不想出头,可以理解,我们也不用他亲自出头。唔…杨公,节寰兄,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这是一记奇招。”袁可立听罢缓缓地道,“不过我看只要环环相扣,此招有惊无险,可以为之。不过,我总感觉南京城中还有些不对头的地方,我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金吾左卫
辰时三刻,南京左军都督府金吾左卫指挥使伍强还未从昨夜的宿醉中清醒过来,中军官便慌慌张张地在房门外喊:“指挥使大人,可曾起了?”
“干么事!”被吵醒的伍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清早鬼叫什么,发水冲家门了么!”
“不是,指挥使大人,”中军官尴尬地道,“新任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袁可立来营中视察了!”
伍强这才吓了一跳,一把推开怀中赤裸的青楼相好,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军服,一边慌张地叮嘱道:“千万不要出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也不摸这老头子的脾气,要是让他发现有女人夜宿军营,那就麻烦大了!”
过了老半天,伍强才装束停当,迈着稍有些踉跄的步伐跑进议事堂。只见一名皓首老翁正倒背着双手,欣赏墙上挂的字画,伍强认出正是新任兵部尚书袁可立,旁边则是他的顶头上司、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阎铁城,正在对他怒目而视。
伍强赶紧躬身施礼道:“末将金吾左卫指挥使伍强,不知尚书大人、都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尚书大人…”
“是伍指挥使啊!”袁可立却回身热情地招呼道,“不必见外,你我官职虽然不同,然同守南京,本部院初来乍到,仰仗伍指挥使的地方还多着呢。来来来,坐下说话!”
伍强见袁可立并未责备自己,心下稍安。袁可立的大名他早听过,几十年前雷鸣案哄传天下,从此袁可立在世人的心中就是一副铁面无私的形象,孰料今天这位尚书大人却是和蔼可亲,倒让伍强有点始料未及。
三人坐下寒暄了数句,袁可立便对阎铁城道:“本部院还要在金吾左卫中视察一番,阎都督军务繁忙,就不用陪着了。”
阎铁城虽然是正一品武官,品级上比袁可立更高;然而明朝以文制武,五军都督府有名无实,根本没有兵权,因此阎铁城根本不敢顶撞袁可立,只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尚书大人尚且不惧旅途辛劳,末将怎敢偷懒。末将也没有别的事,就陪着尚书大人视察吧…”
“不用了。”袁可立语气虽然平和,态度却十分坚决,“本部院今天还要多视察几营,阎都督不妨先去下一营提前通知,免得耽搁时间。”
这句话分明就是揶揄伍强来得太慢,把伍强臊得满面通红,汗流不止。阎铁城见袁可立下了逐客令,不好违抗,只得拱手告辞,临走时狠狠瞪了伍强一眼,小声嘀咕道:“你给我留神一点,回话的时候想清楚再说!”
伍强当然知道阎铁城的意思,他这个金吾左卫同样存在“吃空饷”的问题,定员五千六百人,实际也就三千人出头,多领的饷银自然是他和阎铁城等上司及相关人员私分了。之前朝廷虽然屡次降旨清查,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他这一级,往往是让他自查,那还能查出什么?
可是现在袁可立亲临金吾左卫,伍强心里有鬼,当然惴惴不安。果然,阎铁城走后,袁可立第一句话便问道:“伍指挥使,你麾下现有多少兵力?你且放心,本部院并不是来查空饷的。各卫所吃空饷由来已久,朝廷又常常欠饷,彻底解决非一日之功,你也不要有顾虑。本部院只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也好统筹调配,不至于误了守城大事。”
伍强心想袁可立都把话点透了,如果自己再瞪着眼不承认吃空饷,可就没意思了。如果上面提前通知,自己做足准备,还可以招一批无业游民冒充士卒,按花名册点名的时候让这些人充数,便可蒙混过关。可是谁也没想到袁可立昨天刚到南京,今天早晨就来军营,现找人根本就来不及。
因此伍强只得尴尬地承认道:“回尚书大人的话,按去年底的人数,金吾左卫实有军卒三千一百四十人。”
“嗯,已经很不错了,”袁可立点点头道,“有的卫所连三分之一的人都没剩下。你们负责南京哪一块的防务?”
“回尚书大人,金吾左卫负责皇城承天门以南,秦淮河以北的防务。”
“唔,你的防区是南京最繁华的地段,夫子庙也在这里,对吧?”袁可立笑眯眯地道。
随后袁可立就开始与伍强闲聊些这一带的名胜古迹、市井风物,伍强原本绷紧的神经也就慢慢放松下来。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金吾左卫”这个名字,袁可立笑道:“伍指挥使可知金吾左卫的来历?”
伍强虽然身为指挥使,不过是荫袭祖上官职,对建制制度的来龙去脉却是一无所知,不禁汗颜。
袁可立便微笑道:“本部院倒是知道一些。‘金吾’实为‘金乌’,相传日中有三足鸟,名金乌,主辟不详。天子出行,职主先巡,以御非常,故执此鸟之像。因此金吾便是天子的贴身近卫,职责重大,地位显赫。
“洪武年间太祖先设金吾前卫、金吾后卫,永乐年间又增设金吾左卫、金吾右卫,合称金吾四卫,指挥使皆是天子股肱心腹之臣。如果本部院没猜错的话,伍指挥使应该是世袭武职吧?”
说到先祖,伍强自然十分自豪,高声禀道:“回尚书大人,末将祖上自永乐朝便出任金吾左卫指挥使,至末将已是第九代了。”
“世代为朝廷效力,可谓满门忠烈。”袁可立突然肃容道,“伍指挥使,你们伍家为何能长盛不衰?”
伍强心中猛地一紧,只得强颜笑道:“当然是皇恩浩荡…”
“这话不错。”袁可立马上跟进道,“圣心明察秋毫,尔不负圣上,圣上亦不负尔。如有乱臣贼子如洪承畴者,阳奉阴违、意图蒙骗圣上,天威震怒,取其首级易如反掌,再大的家业也必毁于一旦,令先祖蒙羞!”
伍强吓了一跳,赶紧跪倒禀道:“尚书大人明鉴,末将对朝廷忠心耿耿…”
袁可立却又意味深长地搀起伍强笑道:“伍指挥使不必如此。对了,听说伍家与定远侯有世代通家之谊,是真的么?”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袁可立一语点破伍强的真正靠山,伍强也只好承认。原来明朝勋臣武将之间为了缔造一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同盟关系,广泛采取姻亲手段。伍家始祖当年做为邓愈帐下大将,娶了邓愈的一个女儿为妻,从此世代结亲。伍强也娶了邓绍煜的大女儿为妻,这在南京也不是什么秘密。
“卫国公邓愈在开国功臣中,可是深得太祖赏识的一位。”袁可立意味深长地道,“他不但生前战功累累,身故后亦享尽哀荣,何也?就因为他为人简重慎密,从不莽撞行事。定远侯家学渊源,你既与侯府联姻,可要多学这一点,对你今后仕途大有益处。”
伍强当然频频点头称是,袁可立又道:“走,看看你的兵去。”
伍强忙行礼道:“末将遵令!请尚书大人稍坐,末将马上擂鼓聚将…”
“不用不用,没必要那么郑重其事。”袁可立笑道,“本部院就是想在营中随便走走,看看将士们的生活情况,拉几句家常。伍指挥使,请为本部院带路吧。”
伍强也不知道袁可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领命带路。金吾左卫常年驻在南京皇城外,周围的一大片房舍全是营房。袁可立不厌其烦地挨个进去,也不让伍强透露自己的身份,遇到士卒便随和地问上几句,比如“今年多大、可曾娶亲、家中人口有多少、户内有几亩田、饷银有多少、能否按时领取”等等。
士卒们并不认识袁可立,只觉得这位老爷子和蔼可亲,问的也只是家长里短的事,因此并不害怕,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袁可立在金吾左卫足足视察了一个多时辰,临走时才让伍强召集所有将士,对大家勉励几句之后,当场拿出白银五千两,三千多士卒见者有份,每人都领到一两多银子。
对伍强这样的军官来说,一两多银子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卫所官军的月饷连一两也不到,还常常拖欠,这一两多银子很算得上是一笔意外之财了。因此人人欢欣鼓舞,交口称赞袁尚书体恤士卒。
伍强也讨好地赔笑道:“尚书大人,要不让将士们当场襙演一番,再请您训诫?”
“不必了。”袁可立笑容可掬地道,“今日本部院来只是看望大家一下,这就要回去了。伍指挥使,让大家解散吧。”
这时就连伍强也觉得袁可立这老爷子好说话,心里不再紧张了。临走之时,袁可立又笑道:“本部院刚来南京,很想登门拜望定远侯,可惜一时抽不出时间。伍指挥使去侯府时,可代本部院向定远侯致意。”
伍强自是满口答应。望着袁可立远去的背影,他不禁笑着自言自语道:“到底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若没有岳丈这层关系,尚书大人只怕未必就这么好说话了…”
正沉吟间,中军官禀道:“府军卫指挥使唐贵求见。”
这唐贵是伍强的老熟人、酒肉朋友,他们都是南京卫所的指挥使,级别相同,利益也基本相同。稍有不同的是,金吾四卫和定远侯关系密切,而府军五卫都是怀远侯的人。
伍强赶紧有请,须臾见唐贵进来,便开玩笑道:“今天是怎么了,你方唱罢我登场,还让不让兄弟我消停一会?”
唐贵却没有笑,急吼吼地道:“刚才是不是新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袁可立来了?”
“是呀!”伍强笑道,“你的耳报神可够快的…”
“他来你这里干什么?”
伍强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好像也没干什么啊,就是聊了聊天,视察了一下军营。对了,临走还发给士卒五千两银子。”
“什么?”唐贵惊叫道,“他给你银子了?”
“不是给我,是给全体官军。”唐贵这才看出唐贵神色有异,但是笑容还僵在脸上,疑惑地道,“上官视察军营赏赐士卒,虽然兄弟我赶上的时候很少,但也不能算出格,怎么了,有问题么?”
“嗨!”唐贵的脸登时沉了下来,“伍老弟,实话告诉你,姓袁的这是想收买人心,你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啊!”
“此话怎讲?”
“你想啊,本来怀远侯担任南京守备,胡尚书任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咱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朝廷突然派王在晋、袁可立过来,一道圣旨就把怀远侯和胡尚书的差事免了,明着看是加官进爵,暗地里是剥夺兵权嘛!”
伍强听罢,半晌才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有点明白了…”
“你才明白呀!昨晚侯爷,啊不,国公爷跟我一说,我就明白了。”唐贵滔滔不绝地道,“你想,这两个老头子接了兵权,下一步要干什么?肯定是让咱们领兵出城,去和叛军打仗!这分明就是让咱们和弟兄们去到战场上送死,他们却好升官发财!就算不打仗,过去咱们日子过得何等舒坦,他们这一来,肯定要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可不一定烧到谁,说不定就是老弟你!”
“哎呀,真是啊!那…那你说该怎么办?”伍强恍然大悟道。
“怎么办?”唐贵冷笑道,“想凭一道圣旨就让咱们俯首听命,没那么便宜!我跟你说,下次袁可立要是让你干什么,你就找借口拖着不办。咱们大家他谁也使唤不动,他就没办法了,到时候还得请国公爷出来主事。”
“好主意!”伍强拍手笑道,“对了,袁可立去没去你府军卫?也是这般走马观花,还送银子么?”
“送个屁!”唐贵怒骂道,“这个老东西去是去了,脸拉得老长,我看差点没想把我拉出去打板子,更别说送银子了!咦,真是怪了,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老兄,你是怀疑我拍袁可立的马屁?”伍强不高兴地道,“要不我马上把银子收上来,给你营里送去!”
“别别别,哥哥我可不是这意思。”唐贵忙改口道,“反正只要咱们是一条心,就不怕姓袁的使坏。国公爷还找我有事,哥哥先告辞了!”
唐贵刚一离开,伍强就骂道:“去你妈的,谁和你一条心!常胤绪是你的靠山,可不是我的,当我是三岁孩子么?”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河东狮吼
袁可立和唐贵先后来到金吾左卫,可让指挥使伍强犯了难。两个人的意思都很明显,就是要金吾左卫听从号令,可是到底该听谁的呢?
听袁可立的?从道理上说应该是,因为人家是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刚刚千里迢迢赶来赴任,代表着皇帝的意志。可是袁可立初来南京,和这里的人没有利益瓜葛,以后若是照规矩办事,他这个指挥使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逍遥自在了。
更重要的是,袁可立很有可能会如唐贵所说,真把他调上战场。别看伍强从十几岁就荫袭了指挥使,真刀真枪可是从来没动过,上战场和叛军交手,岂不是等于送死?
那么听唐贵的?唐贵背后是怀远侯常胤绪,可是常胤绪毕竟不是皇帝,虽说山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可万一常胤绪把皇帝惹急了,真要对他动手,那跟着他跑的人不是全成了反贼?
再说常胤绪平时就偏心,只向着和他关系密切的府军五卫,对金吾四卫冷淡得很,自己跟着他混会有好果子吃?如果常胤绪最后控制局面,自己也很有可能是为人作嫁;万一常胤绪干不过皇帝,说不定还会拿自己当替罪羊顶在前面,到时候悔之晚矣!
因此伍强左右为难,刚愁眉不展地退回营中,忽听一阵大呼小叫,还有女人的哭闹之声。
等走近一看,伍强更是头大如斗。原来自己的妻子伍邓氏不知怎地寻进营来,把他在清楼的那个相好堵了个正着。伍邓氏出身名门,脾气本来就大,经常给他来个河东狮吼。这下捉到奸情,哪肯善罢甘休。可怜那相好,正被赤条条地绑在柱子上,伍邓氏亲手执鞭抽打,几鞭子下去,早抽得皮开肉绽。两个女子一个是恨,一个是疼,都哭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伍强赶紧上去夺下鞭子跺脚道:“姑奶奶,你给我留点脸面成不成?”
“你还知道要脸!”伍邓氏跳脚大骂道,“我堂堂侯府长女,自从嫁入你伍家,相夫教子襙持家务,哪点亏欠了你?你可倒好,不但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敢把这个脏女人弄到军营来!一会儿我就去找父亲,找五军都督府,找新来的兵部尚书狠狠告你一状,看你这张臭脸要的成要不成!”
伍强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伍邓氏的嘴道:“你疯了?这是违犯军纪的,要真捅到袁尚书那里去,说不定就得问我个斩罪,你难道想当寡妇不成?”
伍邓氏虽然泼辣,到底也难摆脱这个时代对妇女的桎梏。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虽然痛恨丈夫花心招妓,但像这样的男人比比皆是,社会舆论对此还相当宽容。她虽然身份尊贵,也不能真把伍强怎么样,今天之所以来大闹,无非是想让伍强就此收敛,可不是真想把丈夫的命给要了。
一听伍强说得严重,伍邓氏也害怕了,甩开伍强的手呜咽道:“你个挨千刀的,早晚要死在女人肚皮上!”说着便跑进内室了。
伍强一看周围还有士卒围观,臊得满脸通红,怒吼一声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谁要敢说出去,重责一百军棍!”
众人一哄而散,伍强这才救起相好,给她披上衣服抚慰一番,又着心腹送出营去。这时候他可没心思怜香惜玉了,虽然他知道老婆不会去找袁可立告状,但是在定远侯跟前告一状,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进得房来,伍强见妻子还伏在床上哭泣,心想今天不低头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只好跪下央求道:“我是一时糊涂,你且饶过我这一回,千万勿要对侯爷讲。侯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生了气,把我这个指挥使撤了,对你也没好处啊!”
“我不管!”伍邓氏不依不饶道,“我非得让父亲知道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伍强劝了半天也劝不下来,再加上心情烦躁,终于暴怒道:“好好好,你尽管去告!袁尚书迫我,常胤绪迫我,现在你也来迫我!把我挤兑死了清净!”
其实伍邓氏也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见丈夫动了真火,又话里有话,忙擦了擦眼泪道:“死鬼,你说袁尚书、常胤绪迫你,是怎么回事?”
伍强虽然好色,但事情到了节骨眼上,妻子还是他的主心骨。因此他便把前面的经过原原本本对伍邓氏讲了一遍,末了道:“你看我现在该怎么办?”
伍邓氏凝神思索了片刻,突然噗嗤一笑道:“看来我还得找父亲告状去!”
“你…你还有完没完了?”伍强大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要是一步走错,往大里说,家破人亡都有可能,你怎么还揪着这点子破事不放…”
“死鬼,看把你急的!”伍邓氏在伍强脑门上狠狠来了一记爆栗,冷笑着道,“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么?何不去问父亲?”
“对呀!”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伍强大喜道,“这等大事我哪做得了主,就该让侯爷定夺!而且刚才袁尚书话里话外也让我多听侯爷的话,我怎么就忘了!快叫人备马,我马上去趟侯府!”
“你给我站住!”伍邓氏讥讽道,“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了,两边的人都来拉你,你想现在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金吾左卫的营门?你现在急急忙忙去找父亲,谁都能猜出来是你要向父亲问计。父亲一向低调,不像常胤绪那般张扬,你这样岂不是让他成了众矢之的,给人以父亲遥控金吾四卫的口实?”
“对呀…”伍强猛然醒悟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去呀!”伍邓氏道,“我只是女流,女儿回门看望父亲天经地义,再说最近父亲身体不爽,我去了谁也不会怀疑。”
“我的姑奶奶,你可是救了为夫的命了!”伍强大喜过望,就在床上给妻子磕起头来。却被伍邓氏一把推开道:“呆着!今天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
伍邓氏走后,伍强怀着忐忑的心情在房中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在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伍邓氏悄然返回,面色凝重地道:“幸亏我今天来营里,否则你的小命真要不保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下定决心(三更求花求订阅)
听完伍邓氏的讲述,伍强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伍邓氏以看望父亲为名,乘车到定远侯府门外,却见到金吾右卫指挥使曹纯刚被挡回来。曹纯亦与邓家沾亲,曹纯的女儿嫁给了世子邓文明,就这么近的关系,硬是吃了闭门羹:门人说定远侯身体有恙,概不见客。
金吾前、后、左、右四卫将领,祖上都是邓愈的部将,可说是同气连枝,都依附在邓家这棵大树上。伍邓氏见曹纯不得其门而入,更加确定父亲是为了避嫌而闭门谢客,可见局势之紧张。
伍邓氏忙差家仆拦住曹纯,双方一通气,果然曹纯也是为同样的事而来。伍邓氏便笑道:“这个简单。我与世子夫人好久没见了,今天正好叙叙姐妹之情,顺便给她带个话,让她回家问安。”
曹纯也是聪明人,当即千恩万谢而去。伍邓氏便直奔府门,门人一看是大小姐,当然放入。她刚进来,就见自己的两位堂妹也在,这两位分别嫁入了金吾前卫指挥使刘家和金吾后卫指挥使苏家。不用问,她们也和自己一样,是来定远侯这里探口风的。
几个女人也没心情闲聊了,直奔定远侯邓绍煜居住的小院而来。到了门口,老管家笑呵呵迎上前道:“侯爷早有吩咐,姑爷、亲家一律挡驾,小姐们才可放入。”
几人赶紧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却见邓绍煜倒在一张躺椅上,脸颊比往日更加清瘦,精神也有些不济。
众女赶紧跪倒请安,邓绍煜轻轻抬手,勉强笑了笑道:“都起来吧,坐着说话。难得你们还有这份孝心。最近都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几人便都看伍邓氏。伍邓氏赶紧把来意说了,另外二女也频频点头道:“如此大事,还得请侯爷做主啊!”
“我老啦,只想清静清静,外面的事不想管。”邓绍煜却微微摇头道,“金吾四卫是朝廷的官兵,又不是我的家仆,我怎好指手画脚?你们的男人也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不嫌我多事么?”
伍邓氏赶紧道:“女儿不知道其他三卫怎么样,反正伍强是惟父亲马首是瞻的。伍强本想亲来,是我想到父亲欲避嫌,才替他来的。刚才在外面遇到曹指挥使,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另外两女也赶紧附和。邓绍煜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们邓家之所以长盛不衰,就在于每个人都守本分。我们做臣子的要恪守臣道,你们嫁出去的要恪守妇道,统兵打仗的要恪守为将之道。为将之道是什么?首先就是一个‘忠’字。如果一个人忘了本,那还不得乱套?”
几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邓绍煜是要他们的丈夫效忠于朝廷,换句话说就是要受王在晋、袁可立节制,而不是跟着常胤绪走。
但是伍邓氏也替伍强把他的顾虑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害怕打仗,不愿意离开南京城。邓绍煜听罢哂笑道:“我还不了解伍强么?也不怕你不高兴,他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若不是邓家和伍家世代联姻,为父才不肯把你嫁给他。委屈你啦!不过,王在晋和袁可立是何等样人?他们都是带过兵的,眼界比为父更高,会看不出谁能打、谁不能打?他们不会拿士卒的性命开玩笑。像伍强这样的,能把城守好已经不错啦!”
这话虽然刺耳,却给伍邓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相信父亲的判断,两位尚书是不会贸然把战斗力低下的金吾左卫拉出城去平叛的,而这正是伍强等人最关心的一点。
“不过虽然不用出城,城内的防务总是要做好的。”邓绍煜接着说道,“最近江北难民大量涌入,其中难保没有叛军派来的奸细。不管是听谁号令,严加盘查总不会有错吧?还有,别老让你们的男人和其他卫所的人整天胡混在一起,那都是酒肉朋友,能学到什么好了?”
最后这句话,几个女人可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心想这些男人们凑到一起准没好事,玩着玩着就玩到清楼去了。
邓绍煜见几人已把自己的话认真记在心里,便闭上眼道:“好啦,你们回去吧。我身体不好,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烦我啦。”
几个女人忙唯唯而退,出来后伍邓氏却小声道:“父亲说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要来,你们得反着听:真要有特别重要的事,一定要禀过父亲!”
之后伍邓氏又见过世子夫人,让她带话给曹纯,这才悄然出府返回金吾左卫。伍强听罢喜道:“有侯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不出城打仗,袁尚书让我干什么都行!对了,侯爷说没说,如果常胤绪又让我干什么,我该怎么应对?”
“这还用父亲教么?”伍邓氏道,“常胤绪用‘拖’字对付袁尚书,你也可以用‘拖’字对付常胤绪。他说什么,你就含糊答应着,然后该怎样便怎样呗!”
“妥啦!”伍强至此下定决心道,“我就照侯爷说的做,侯爷总不会坑自己的亲姑爷吧!”
当天伍强第一次雷厉风行起来,集合金吾左卫全体士卒,除了在城门、城墙等处加强盘查外,还亲自全身披挂,骑马佩剑上街巡视,倒也颇为威风。
转到晌午时,中军官禀报:“指挥使大人,刚才守城门的弟兄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就把他们扣起来了。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伍强登时来了神气道:“当然要看。走!”
须臾众人便来到正阳门。南京有四道城墙,从内向外依次是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正阳门便是京城十三座城门之一。
城门内有一座值房,中军官道:“那几个人就关在里面。”
伍强便叫来守门士卒问道:“这几个人有何异常之处?”
“回指挥使大人,他们几个贼眉鼠眼,穿的衣服很土气,却是鼓鼓囊囊。扒开一看,藏了好多小佛像!”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佛像手榴弹
伍强原以为会抓到叛军奸细这样的大鱼,可是一问却大失所望。这几个人自称就是普通商贩,进南京城是来贩卖佛像的。这种佛像就是寻常百姓家中摆的小佛像,均为木制,外面胡乱刷了道漆,做工十分低劣。按照他们的说法,之所以藏在怀里,只是想不缴“进城钱”。
这个时代外来商贩带货进城大多要缴费,金额视货物多寡,少则几个铜板,多到纹银数两。当然这些钱是不会流入到朝廷手中的,当地官员、卫所官军以及当值的士卒早把这点进项瓜分完了。也确有不少小商贩为了省这笔钱,会在身上夹带商品,以图蒙混过关,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此时伍强哪有心思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骂了守城士卒几句,便挥手示意放人。当然这种被查获的肯定要加倍罚钱,那几人也乖乖交了银子,趴在地上给伍强磕了几个头,就要带着佛像离开。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人说道:“且慢!”
紧接着就从外面走进两个人来。伍强见这两人年纪约在二十多岁,身材魁梧,双目精芒内敛,步履沉稳,应是身怀武艺之人。但身上穿的衣服却极为普通,面相口音也陌生得很,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这里是金吾左卫的一亩三分地,突然蹦出这么两个人来,还胆敢出言阻止自己,伍强自是十分恼火,把眼一瞪道:“尔等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逊,忤逆本指挥使?来呀,给我拿下了!”
周围的众士卒就要往上闯,其中一人忙伸手道:“指挥使大人不要误会!您且看看这是什么。”
另外一人便从怀中摸出一物,递到伍强面前。伍强定睛看时,见是一面圆形鎏金铜牌,周边雕有一条龙首、鱼身、鸟羽、双目射出雷电的神兽。正中则是五个篆字:大明锦衣卫!
伍强登时如遭雷击,吓得后退半步。人他不认识,可是这块牌子他可太认识了:对方是从京师派来的锦衣卫!
原来锦衣卫做为明朝皇帝组建的特务组织,自成立那一天起,就手握逮捕、审问官员的权力,可以不经地方官府,直接把人抓走。后来虽然被东厂盖过了风头,但东厂往往只是发号施令,底下奉命动手抓人的还是锦衣卫。因此明朝官员,尤其是自身不那么干净的官员,对锦衣卫无不谈虎色变。
崇祯登基之后,以雷霆之势铲除了阉党,更彻底废除延续了千年之久的宦官制度。做为宦官附属品的东厂,自然也在第一时间被裁撤,各地东厂人员除了阉党分子之外,都并入锦衣卫。这一年来,各地锦衣卫基本维持原状,人员上没什么变化,只有京师的锦衣卫进行了大规模人事调整,严振纲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并提拔了石春虎等一批青年官员。
同时京师锦衣卫也更换了新的军牌,与旧军牌在制式上有所不同。伍强看到的就是新军牌,所以他立刻意识到这两名锦衣卫是从京师来的,而不是南京本地的锦衣卫。
那人又把军牌翻过来让伍强看,只见背面是两行楷体小字:锦衣卫北镇抚司 百户 孙继盛。另外一人也掏出军牌,同样是锦衣卫百户,名叫李兴。
伍强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满脸赔笑道:“二…二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他是正三品指挥使,而百户只是正七品,在品级上对方比他低得太多;然而对方是锦衣卫,再大的官也能查,伍强如何能不心虚?
孙继盛和李兴却先按照下属对上官的礼节,对伍强施过礼,才压低声音说道:“指挥使大人,我们二人是奉了圣命,跟随王尚书、袁尚书来南京的。”
伍强心里又是一哆嗦,心想南京也有锦衣卫,可是并未听说锦衣卫有人事变动。看这架势,他们是秘而不宣,连本地的锦衣卫也不通知。真要查起案来,说不定连南京锦衣卫都一并查了,更何况是自己!
对方看出伍强的不安,孙继盛马上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指挥使大人不要误会,我们是觉得您刚才抓的这几个人十分可疑,最好不要放走。”
伍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锦衣卫找的不是自己啊!他这才心里踏实下来,脑筋也重新变得灵活,同样对孙继盛耳语道:“可是刚才我的手下已经问过,除了那些佛像,他们身上也没携带任何违禁物品…”
“大人可否把这几个人先支开,末将想再查验一遍那些佛像。”
“当然可以。”要说这方面的脑筋,伍强还是转得蛮快的,当即对士卒命令道,“城门处不是贴着一些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的画像么?拉他们几个过去,给我认真比对,确定不是以后再让他们回来拿东西。”
众士卒便推搡着几人出去,孙继盛和李兴立即来到那堆小佛像,挨个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忽听李兴沉声道:“这个分量好像有点不对。”
伍强凑过去看时,只见是一尊弥勒佛像,看起来与其他佛像没什么不同。李兴却试着捏住佛像的头部轻轻旋转,忽听“咔”地一声,佛头竟然可以旋开!待佛头与身子完全分家,只见脖子上面是一个木环,木环下面连着一根细线,通入佛像腹中。
“这是什么东西?”伍强莫名其妙,就想伸手去拉那个木环。
“别动!”孙继盛猛地拉住伍强,提鼻子嗅了嗅,大惊失色道,“这是一枚伪装的手榴弹!”
“什么叫‘手榴弹’?”伍强更加摸不着头脑。
“此物一拉便炸,方圆一丈内非死即伤!”李兴面色严峻地道。
“什么什么?!”伍强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佛像,似乎不敢相信这么个小东西,竟然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这几个王八羔子,必是叛军派来的奸细!来呀,给我把他们几个抓到这里来!”
可是还没等士卒答应,孙继盛和李兴同时叫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