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章 毕节贼酋
“诱敌确实是此计的最为关键之处,当然也最为凶险。”李定国沉声道,“诱敌之兵不能太少,太少则叛军不会全军出动;但也不能太多,太多则起不到诱敌的效果。马姑娘、傅大人、来亨,我率领两千秦兵去毕节诱敌,你们在这里埋伏…”
“那怎么行!”马千雪立即打断他道,“你是主将,哪有主将亲自诱敌的!还是我率领白杆兵去吧!”
李来亨也抢着道:“定国哥,我让叛军在山里当猴耍了七八天,这次也该换我耍耍他们了吧!”
三人争执不下,最后傅宗龙发言道:“三位将军都愿勇挑重担,学生钦敬不已。不过以学生看来,秦兵因为还要在中峰设伏,叛军若全军出动,没有十万也得有五六万,再分兵则难以重创敌人。而白杆兵善于走山路,也容易把叛军引过来。”
“怎么样,傅大人都向着我了!”马千雪洋洋得意地道,“放心吧,我肯定能把叛军主力引过来!”
李定国沉吟片刻道:“也罢,那就让白杆兵辛苦一趟。不过诱敌之举实在凶险,马姑娘自己领兵我实在不放心。这样吧,我和你同去,傅大人和来亨在这里设伏。”
以马千雪之心高气傲,若换了旁人这么说,肯定惹得她老大不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李定国和自己同行,马千雪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欢喜,竟没有开口拒绝。
李来亨何等机灵,一眼就看出端倪,对马千雪做个鬼脸道:“马大将军,你这一去可要小心,不要做了阿诗玛,让叛军捉去强迫成亲。我们这里没有阿黑,只有定国哥算是个阿白,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救出来,嘿嘿…”
“你讨打!”马千雪气得柳眉倒竖,作势欲打,李来亨却早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道,“我去看看埋伏设在哪里合适!”
两天之后,毕节卫。
过去这里曾经是官军驻地,可自从安邦彦叛乱后,官军或是败入贵阳,或是干脆直接逃跑了,这座在黔西北首屈一指的大城,已经成为叛军控制下的坚固据点。
不过贵州一向多雨,这一天又是凄风冷雨笼罩全城。守城的土兵都不傻,谁肯在这种鬼天气下老老实实地站在城头挨雨淋。再说官军都缩在贵阳不敢出来,也根本没什么可防的,于是都三五成群躲在能遮雨之处,燃起篝火取暖聊天,甚至喝点小酒。
而城中的千户府内,气氛却异常凝重。议事厅中烟雾缭绕,两名体态剽悍的彝族头领正叼着从西洋传入中国没多久的水烟袋,咕噜咕噜地吸着。
其中一人赤着上身,肩部还缠着绷带,两道扫帚般的浓眉已经拧成了大疙瘩,正是半个多月前被李定国用燧发手枪打伤的永宁土司首领奢崇明;另一人却是身着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盛装,看年纪已经不小,但保养得气色红润,神态悠然,双眼微闭,显得极为受用。
过了半晌,奢崇明终于耐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沉默,重重吐了口气道:“大王,汉人的援军已经占领了永宁,下一步定会步步紧迫,攻打水西,您打算何时出兵破敌?”
被称作“大王”的,正是曾经的水西土司宣慰同知、如今自号“罗甸大王”的安邦彦。他瞥了一眼奢崇明,不无嘲讽地道:“大梁王你急什么。永宁虽然只在毕节北面二百里,但中间隔着崇山峻岭,官军想过来哪有那么容易。即使真的来了,毕节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管教官军望关兴叹。”
奢崇明见安邦彦不急于出兵,虽然心中气得快要发疯,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得强自压抑。自从成都惨败后,他的三万大军只剩下五六千人,翻山越岭往回逃的路上,又折损了将近一半,如今连三千人都不到了。
他在兵力强盛时自号“大梁王”,那时目空一切,认为安邦彦小富即安,只知道死守贵州,根本没把他的水西土司放在眼里。可现在他一败涂地,连老巢永宁都被官军占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投奔安邦彦,个中苦涩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奢崇明撺掇安邦彦出兵攻打官军,当然是为了自己打算。他深知以永宁土司的兵力,现在已经无法与官军对抗;但水西土司号称拥兵十万,如果能利用这支人马帮自己夺回永宁,既赶跑了官军,又消耗了水西土司的实力,自然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但是安邦彦为人一向奸诈无比,奢崇明的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的眼去。他之所以收留奢崇明,一方面固然是想借助奢崇明的力量对抗官军;另一方面,则是想趁机吞并永宁土司,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因此对奢崇明提出尽快攻击永宁的建议,安邦彦总是百般推托。在他看来,只要守住毕节,官军就根本无法进入贵州。自己则可利用险要的地形和官军对峙,等到对方粮草不继,自然会主动退走,那时要取永宁就不费吹灰之力了。到了那时,奢崇明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他不但不赞成现在去攻打永宁,反而要奢崇明率军去打贵阳。并且假惺惺地承诺,如果奢崇明能拿下贵阳,那贵阳就归永宁土司所有。
奢崇明却知道,安邦彦这纯粹是画饼充饥。水西土司围困贵阳将近半年也没能攻下,现在自己仅余三千残兵,如何能攻得下?成都的惨败还历历在目,奢崇明现在仅剩这点本钱,再也不敢随意挥霍了。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忽听城外杀声大震!
安邦彦吓了一跳,赶忙与奢崇明率领亲兵上城查看。这时那些偷懒的土兵也慌慌张张登上城头,简直乱作一团。
安邦彦厉声喝止,好不容易才稳住军心。向城外望去时,只见茫茫雨雾中,无数条人影在城外的丛林里晃动,根本看不出有多少人马。虽然他自认毕节固若金汤,可事到临头,还是一阵心虚,便问奢崇明:“大梁王,你是和官军交过手的,能看出这支官军是什么来路么?”
奢崇明瞪着鹰隼一般的眼睛凝神细看片刻,当即怒发冲冠道:“真是冤家路窄,这是秦良玉的白杆兵!”
第九百四十四章 雨夜偷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奢崇明一想到自己的三万大军几乎在成都城外全军覆没,就恨透了秦良玉和她的白杆兵,立即请求出战。而且他真正畏惧的是来增援的那支官军骑兵,对同为彝族的白杆兵,倒并没太放在心上。他认为只要正面交锋,别看自己手下只剩三千人,可这三千人都是永宁土兵中最精锐的部队,一定能把白杆兵杀得溃不成军。
安邦彦却一向狡诈,想了想便摇头道:“大梁王不必着急。雨天不利作战,而且现在连敌军有多少人马都看不清,如果贸然出城迎战,恐怕中了官军的埋伏。且固守城池,等雨过天晴再说。”
奢崇明虽然急于厮杀,可一听安邦彦说得有道理,再说人家才是在这里说了算的人,也只好把火气压回肚里。确实,毕节卫的城墙虽不算高,但城内已有两万水西土兵驻守,附近的金沙、大方、威宁、织金等据点也有大量土兵,其中大方还是水西土司的总寨所在地。如果情况紧急,半天之内即可再调来四万大军助战。而官军充其量也就一万多人,且只是骑兵厉害,攻城则未必行,所以毕节城还是高枕无忧的。
但是贵州的雨既不同于北方的痛快淋漓,也不同于江南的缠绵悱恻,而是强弱不定、起伏不一,根本没有规律可循。叛军从上午等到傍晚,雨不但不停,反而更大了些,自然无法出城厮杀。好在白杆兵也只是虚张声势,没有真的攻城,安邦彦与奢崇明便留下偏将值守,返回千户府养精蓄锐,准备明天雨停之后再做道理。
夜幕很快降临,毕节城内外立时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时紧时慢的雨不停地击打在城外密林的树叶上,发出一片沙沙之声,让守城土兵听得心烦意乱;贵州又是高原地区,入夜后气温骤降,再加上凄风冷雨,更是彻骨生寒。
守城的尚且如此,城外的敌人就更不好受了吧?偏将和土兵这么想着,勉强紧盯到三更时分,也都困倦不堪,各自找能避雨的地方小憩去了。
可是他们不曾料到的是,借着夜幕和雨声的掩护,一队数百人的白杆兵正从树林中悄无声息地钻出来,缓缓向毕节城墙接近。为了避免被城头的土兵发现,他们全都匍匐前进,地上到处都是泥水坑,他们便从冰冷的泥水中爬过,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
为首的正是定南将军李定国和白杆兵主将马千雪。他们两个肩并着肩缓缓向前爬行,因为穿盔甲行动不便,二人都是一身单衣,早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此时雨势陡然加大,马千雪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却毫不畏缩,始终比李定国领先一点点。
前进到离城墙不足十丈处,李定国停下来用手抹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警惕地抬头看了看城上的动静,对马千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马千雪会意,突然厉声高呼道:“杀!”
她的嗓音本来就十分高亢,在如此沉寂的雨夜中,更是直上夜空,吓得方圆百丈之内在树上栖息的飞鸟全都惊起!
与此同时,数百名白杆兵从地上一跃而起,抄起他们的特制兵器白杆枪,一边向毕节城门冲锋一边齐声高呼:“杀!”
深夜之中数百人齐声呐喊,更是声震四野!
守城土兵有不少已经进入梦乡,此刻却全被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惊醒了。由于声音近在咫尺,雨夜之中,又根本无法分辨敌军有多少,甚至有些在城内的土兵,还误以为敌军已经攻上城头,慌乱之中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起来,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而少数留守在城头的土兵,刚刚向城外探出头去,就被白杆兵一通乱箭射成了刺猬。侥幸不死者赶紧瑟缩在垛口下,用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喊道:“快…快…快去禀报罗甸大王,大批官军来攻城了!”
安邦彦和奢崇明本来已经睡下,闻讯大惊失色,连上衣和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赤膊光脚就跑到城上,厉声喝问道:“官军呢?官军在哪里?”
“在…在外面…”守城土兵怯生生地答道。
安邦彦向外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原来不知何时雨已经住了,云破月来,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见一支官军已经退到一箭之外,人数不过二三百人,城下则是空空如也。
这时安邦彦才恍然大悟,原来官军根本就没打算攻城,而只是借着雨夜的掩护来骚扰了一下。可是检点人数,刚才城中这一乱,至少有二百多土兵被踩踏而亡,另有三十多名土兵被乱箭射死,而官军却是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此时安邦彦也终于体会到奢崇明那种气闷到吐血的感觉了。他咬牙切齿地道:“给我打起精神来,坚守到天明!明天我倒要看看,这支官军到底有多大能耐!”
正当安邦彦在城头咆哮的时候,白杆兵已经迅速退回丛林之中。大部队隐蔽的地方离这里还有数里之遥,将士们经过大半夜的艰苦作战,也都疲惫不堪,但士气却是无比高昂,回程路上兴高采烈。
马千雪却没有和李定国说话。她单薄的衣服已经彻底湿透,紧紧地裹在身上,更显出她曼妙的身形,让她觉得脸如火烧,甚至不敢与李定国对视。
李定国却喘着粗气道:“马姑娘…实在太冷了,你将我这件衣服穿上,权且御寒…”
马千雪回头一看,只见李定国已经脱下衣服递了上来,露出白皙而健壮的肌肤,心中更如小鹿乱撞,嘴上却仍不屑地道:“谁要你的臭衣服!再说衣服都湿透了,穿在身上更冷,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咦,你怎么了?”
此刻她才发现,李定国面色苍白,全身发抖,嘴唇更是变成青紫色,上下牙床一个劲打架,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病了!”马千雪失声惊叫!
第九百四十五章 打摆子
直至回到密林深处的宿营地,李定国仍冷得不停颤抖。白杆兵在这里用树枝和树叶临时搭了一些低矮的窝棚,虽然不能完全挡住雨水,可也聊胜于无。
马千雪赶紧搀着李定国进入窝棚中坐下,李定国这时才能勉强开口道:“可能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的…”
“都这般模样了,还要逞强!”马千雪又气又心疼地道,“来人,快想办法生起篝火,让定南将军取暖!”
“不可!”李定国忙道,“篝火一起,必被叛军发现。现在叛军还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兵力,也不会轻易全军出动,我们还要…还要再坚持一两天…”
“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罪不管啊!”马千雪焦躁地来回走了两趟,突然灵机一动,对着附近几名白杆兵道,“你们都过来,把湿衣服脱掉,搂住李将军,用体温为他取暖!”
做为宣抚使秦良玉之女,马千雪在白杆兵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只要她一声令下,就是让白杆兵当场自杀,这些忠诚的士兵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几名士兵立即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并把李定国的衣服也全扒掉了,群臂合抱,把他夹在中间。
此刻李定国虽然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可当着马千雪的面脱个精光,还是臊得满面通红,嗫嚅着道:“多谢马姑娘,请…请回避一下…”
“谁稀罕看你!”马千雪也羞得背过身去,却并不离开,而是吩咐亲兵为李定国准备干粮和清水,又分派斥候去观察叛军的动静,其余士卒抓紧时间休息,安排得井井有条。李定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身上也果然觉得暖和了很多,过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约有半个多时辰,天色逐渐放亮。马千雪偷着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定国,见他面色已由苍白转为红润,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忆起刚才的场景,也不禁面红耳赤,胡思乱想。
可又过了片刻,李定国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热…好热!”
马千雪大吃一惊,忙转身拽开几名白杆兵,用手背轻触李定国的额头,惊叫一声道:“好烫!”
此时李定国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原本白净的脸烧得通红,呼吸十分急促,伸手乱抓,一把就攥住了马千雪的手,刚狂躁地叫喊了两声“水,我要喝冷水”,突然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正喷到马千雪肩头上!
“糟了,他这是打摆子了!”马千雪急得连连跺脚道,“这怎么办?此次行军来得太急,军中根本没有携带治疗打摆子的药物,要不赶快把他送回五峰山吧!”
“小姐,不行呀。”一名亲兵忙道,“打摆子的病人只宜静养,最忌长途颠簸消耗体力。这里离五峰山还有一百里路,定南将军怕是吃不消…”
李定国在半昏迷中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痛苦地呻吟道:“不可…我不走!我乃全军主将,岂有临阵退缩之理…没事的,挺一挺就过去了…”
“你以为打摆子是小病呀!”马千雪忍不住厉声训斥李定国,眼眶中却已漾出了泪花,“我们彝人管这种病叫‘打摆子’,其实就是你们汉人说的疟疾!发作之时,初时会觉得遍体生寒,如同掉到冰窖里;过一阵却又浑身燥热,如同在炭火边炙烤。如此反复发作,铁打的身子也垮了,时间拖得久了更有性命之忧!不行,我得马上去寻草药为你医治!”
说罢她命令几名亲兵继续照顾李定国,自己则带领几十名白杆兵深入密林之中,寻找起一种名为黄花蒿的灌木来。
这个时代医学不发达,中医都是用草药治病,彝族人民亦不例外。川南、贵州等地气候潮湿,疟疾是常见病,彝人在千百年与这种恶性疾病做斗争的过程中,发现一些植物对疟疾有特效,黄花蒿就是其中最常见、最有效的一种。
但是黄花蒿的用法是割取其地上干燥的部分,切碎晒干服用,若是湿的,则药效大打折扣。树林中的黄花蒿虽然不少,但昨天下了一天的雨,全被打湿了,不合使用,急得马千雪连连跺脚。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起在毕节城外几十丈处有一座石崖,石崖上好像有个山洞。如果洞口处生有黄花蒿,说不定会因遮挡而未被淋湿。
想到此处,马千雪当即撇下众人发足狂奔,不多时即来到那座石崖之下。举目望去,果然见那山洞口生着一片黄花蒿,看起来干燥得很。
马千雪心头一喜,当即向上攀援起来。这座石崖也是喀斯特作用的产物,宛如一根棒槌般直上直下,峭壁高达十余丈,换做旁人根本无法攀登。
但马千雪就犹如一条灵活的壁虎,用手抠住狭窄的石缝,甚至是峭壁上生出的一蓬乱草,一点点向上攀援,很快就爬到石崖的一半处,再向上一丈就可抵达山洞了。
可就在这时,毕节城突然一阵鼓噪,城门轰然洞开,从中杀出数十名叛军,直奔石崖而来!
原来此时已是天光大亮,马千雪刚开始攀登石崖,就被城头的叛军发现了。虽然叛军不知道马千雪为什么要爬上那座石崖,但见她孤身一人,又是一名女子,便想捡个便宜将她俘虏,故此在一名小头目的率领下冲了出来。
这小头目还真有点鬼心思,觉得这可能是官军的诱敌之计,因为石崖和密林紧挨着,他也摸不准林中有没有官军埋伏。因此在奔到离石崖七八丈处,他就命令手下停下来,对准马千雪开弓放箭。
马千雪深得秦良玉亲传武艺,若在平地,当然不会被几十个小喽啰轻易伤害。可现在她是悬在绝壁之上,每向上攀援一步都非常困难;石壁接近洞口处又变得更为光滑,几乎无处下手,一时间马千雪进退两难,而第一轮箭雨已经噼里啪啦地射在她脚下的石壁上!
眼看马千雪就要命丧利箭之下,突然密林中响起一声愤怒的战马长嘶,随即如旋风般杀出一将,在马上挺银枪厉声怒吼道:“鼠辈找死!”
马千雪低头向下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失声叫道:“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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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不识好人心
李定国骤然纵马挺枪杀出,由于距离太近,叛军的注意力又全放在马千雪身上,一下子被李定国冲乱了阵脚。
毕节是一座山城,也仅有城门前这一小片平地。然而仅仅就是这一小片平地,也足以让李定国尽情施展骑术了。他端坐在高大的大宛马上,手持长达一丈的铁枪,对付几十名仅仅手持单刀和弓箭的步兵,就如同老叟戏顽童一样简单。叛军别说厮杀了,连李定国的边都摸不着,而李定国却可在马上肆意劈刺,转眼间就刺倒六七人。
此时丛林中又有数骑战马冲了出来,也都是李定国的亲兵。叛军见势不妙撒腿就跑,不过战马冲刺的速度可轻松达到每秒十五米,相较之下,即使是短跑世界冠军,每秒十米左右已是不可逾越的极限。换句简单的话说,两条腿的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顷刻间李定国和几名亲兵就追了上来。这时候连兵器都用不着了,几匹骏马直接扬起四蹄从叛军身上踩了过去,凡被撞上或是踩到的叛军,无不脑浆迸裂,肚破肠流。
不过这样一来,几名骑兵与毕节城墙之间的距离可就太近了。城头的土兵连忙开弓放箭,同时城门内也有几十名叛军骑兵紧急列队,一个接一个地冲出城来,意欲将这几名骑兵,以及仍在石崖上的马千雪重重包围。
李定国急率亲兵拨马便回,同时向马千雪高喊:“快下来!”
而此时此刻,马千雪已经攀到了离洞口仅剩三尺之处,如何肯前功尽弃。只见她先是将身一弓,随即足尖与双手同时用力,竟从峭壁上腾空跃起,在空中漂亮地翻了个筋斗,稳稳地落在洞口上!
几十丈的距离转瞬即逝,李定国见马千雪还在弯腰割取草药,急得厉声吼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而马千雪也终于采摘了足够分量的黄花蒿,对李定国灿然一笑,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从石崖上跳了下来!
李定国吓了一跳,心想洞口离地面足有七八丈,直接跳下来还不得摔死?哪知马千雪向下跳的时候早已瞅准,石崖旁边有几棵参天大树,她便以几枝粗壮的树枝为阶梯,连续跳落几次,最后一跳刚好跳到李定国的马上,揽住他的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撤啊!”
李定国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率领几名骑兵一头扎进密林之中。追来的叛军刚要跟着往里钻,匆匆赶到城头的安邦彦急命手下鸣锣,恶狠狠地道:“这必是官军的诱敌之计,本大王才不会上当,给我回来!”
李定国等几骑一口气跑出数里,见没有追兵跟来,既庆幸又有些失望。庆幸的是,这次突击事出突然,完全是为了救马千雪回来。虽然过程惊心动魄,总算是全身而退了。
而失望的是,安邦彦果然比奢崇明狡诈得多,想让他上当出动主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到临时营地,几名亲兵知趣地放慢了速度。直到这时,马千雪才注意到李定国又是赤着上身,而自己正是一直揽着他光溜溜的腰,那满身的汗水把她的衣袖都浸湿了。
“喂,你怎么又光着身子乱跑?”马千雪不禁又羞又气,赶紧松手叱道,“你还病着你不知道么?”
李定国也没好气地答道:“告诉你挺一挺就过去了嘛!刚才出了一身大汗,已是好了。倒是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就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万一有个差池,不但诱敌深入的作战计划立即失败,我怎么跟秦夫人交待?”
这还是李定国第一次用很不客气的语气呵斥马千雪。马千雪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只过了片刻,委屈的泪水便泉涌而出,尖声叫道:“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此时几人已经返回营地,马千雪这一嗓子,把所有白杆兵都惊动了。众目睽睽之下,马千雪愤怒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跑进一顶窝棚中。两名白杆兵将领刚想进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被马千雪一顿暴骂给骂了出来。众人见状,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
李定国也觉得老大下不来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另一顶窝棚。靳统武这次是跟着李定国一起来的,见他还在生闷气,便嘻嘻哈哈地劝道:“团长,算啦算啦!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人家也是好心去为你采药,哪能跟训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样训人家呢…”
“我是气她分不清轻重缓急,险些因小失大!”李定国瞪了靳统武一眼道,“我们离开京师已经快两个月了,飞鸽传书你又不是没看过,圣上现在有多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此次诱敌之计不成,无法尽早班师,就有可能耽误圣上的通盘大计!”
“团长提到圣上了,圣上不是也说,要注意搞好民族团结嘛。”靳统武嘿嘿笑道,“团长你想,此次诱敌白杆兵是主力,要是把马姑娘得罪了,白杆兵能听咱们的?再说你是主将,将乃兵之首,你要是真一病不起了,我们还打个屁的胜仗,那不更耽误时间么。所以人家马姑娘这也不叫不分轻重缓急,我看呀,团长还是去给人家赔个不是吧。”
“我不去!”李定国脸一红道,“我乃全军主将,岂有向她道歉之理?以后还如何御众?”
“团长这你可就不对了,”靳统武一本正经地道,“圣上可是说过,不论官职高低,都要坚持批评与自我批评。”
李定国一阵犹豫,其实他心中也早后悔了。靳统武见状挤挤眼坏笑道:“团长放心,这件事我保证不传出去。你在窝棚里就是给马姑娘跪倒磕头,别人也看不见;一出来,你还是威风八面的定南将军!”
“你少油腔滑调,我去和马姑娘商议下一步如何行动!”李定国用言语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到底还是来到马千雪的窝棚前,轻咳一声道,“马姑娘,我可以进去么?”
马千雪没有回答,李定国还道她余怒未消,心想今天也只得豁出去这张脸了。
可当他迈步进棚,却见马千雪正将采回来的黄花蒿小心翼翼地研成粉末,用开水冲了一大碗。
见李定国怔怔地望着自己,马千雪虽然仍沉着脸,却还是端起碗送到他身前道:“你的病根本没好,还不快把药喝了!”
在这一瞬间,李定国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
第九百四十七章 白杆显威
马千雪说的果然没错,疟疾这种病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尽管服用了黄花蒿制成的汤剂,当天李定国还是又发作了一次,只是症状不像上次那般严重。清晨时之所以能奋力杀敌,不过是凑巧赶上症状的间歇期罢了。
主将病倒,而且是这么严重的病,全军上下当然都很焦急。依着马千雪等大多数将领的意思,还是养病要紧,既然安邦彦不肯轻易出击,只好先撤回五峰山甚至是永宁,等李定国病势稍轻再说。
李定国却支撑着病体坚持道:“绝对不行,岂可因我一人而废了平定西南之大计!服了马姑娘配的汤药,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后面我不再亲自上阵也就是了。我军几次骚扰毕节都很成功,我料叛军必然心浮气躁,说不定很快就会派出小股部队前来侦察。我们必须严阵以待,将这些小股部队彻底消灭,迫着安邦彦出动大军。”
果不其然,安邦彦因为被官军接连骚扰几次,整晚都没有休息,熬得双眼通红。两次战斗虽然时间都很短,规模也不大,但叛军伤亡数百、官军却无一人伤亡这个事实,却让安邦彦感到十分窝火。
再加上奢崇明也一直在撺掇他,说官军加上白杆兵,满打满算也就一万来人,还要驻守成都、重庆、永宁等各处要地,派出来进攻毕节的能有多少?恐怕最多也就两三千人而已。就算官军善战,毕节城中现有两万土兵,十个打一个,无论如何是必胜之局。
安邦彦渐渐被奢崇明说得动了心,心想只要能把这支官军歼灭,永宁乃至重庆的官军必不敢再轻举妄动,自己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围攻贵阳。拿下贵阳之后,他这个“罗甸大王”就威震西南,自会有更多的土司来投,那时就更不怕官军了。
因此他已经暗下决心,要把这股讨厌的官军一口吃掉。不过他一向谨慎,一方面派人去大方、织金、威宁等城调兵,准备集结五万人的绝对优势兵力;另一方面又派出数百人的侦察队伍,分成十余支小队,钻入密林中搜寻官军的踪迹。等侦察队摸清官军的具体数量、营地等信息,大军也就集结好了,那时便可一鼓作气,杀官军一个片甲不留。
不过现在是叛军在明处,白杆兵在暗处,叛军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瞒过李定国等人的眼睛。数百人的侦察部队刚一出城,藏身在远处大树上的瞭望哨就远远地望见,并迅速禀报李定国和马千雪。
李定国听罢平静地道:“虽然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诱敌而非作战,但若不把安邦彦打痛一点,他也不肯轻易离开巢穴。马姑娘,我现在行动不便,这一战就交由你指挥。叛军的侦察部队不是分成十几队么?我们也兵分十几路全军出动,给他来个照单全收!”
自从李定国被感动得落泪以后,马千雪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刚才她一直亲自照顾李定国的病情,现在李定国又将这一战的重任交给自己,马千雪感受到李定国对自己的重视,自是兴奋异常。刚要出去率兵迎敌,李定国又叫住她道:“不过每一队都不要把敌军全部杀光,放跑一两个更好。”
“那是为什么?”马千雪不解地道。
“目的是让安邦彦摸清我们的兵力。”李定国有些虚弱地喘息着道,“我们这次一共出动了二千五百白杆兵,不太多也不太少,对叛军来说,正是一个极好的攻击目标。安邦彦为人狡诈多疑,如果不摸清我们的虚实,他是不会轻易出洞的。”
马千雪恍然大悟,不再多言,将自己最信任的几名亲兵留下来照顾李定国,随即走出窝棚集合全军,振臂高呼道:“叛军竟敢以几百人前来攻击,分明是瞧不起我们白杆兵,我们怎么办?”
白杆兵一向坚忍悍勇,即使面对更多更强的敌人也从未害怕过。听说叛军竟敢藐视自己,当即怒气冲天,齐声高呼道:“杀,杀,杀!”
见已成功调动起将士们的士气,马千雪立即分兵派将,将白杆兵也分为十队,每队二百人,由一员偏将率领。留下五百人保护营地,她自己则亲率一队白杆兵冲入丛林,迅速向叛军的侦察部队靠近。
这一带人迹罕至,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几步之外视线就会被遮挡,又时有兽嘶鸟啼。因此当叛军小分队惊恐地发现,白杆兵突然出现在前方,而且是相向搜寻而来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在十五丈之内!他们这一支小分队仅有一二十人,而对方却是几百人,如何能是对手?
于是这些叛军转身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杆兵是秦良玉从石砫十余万彝族男青年中精挑细选,又用刻苦训练打造出的精锐部队,战斗力远胜一般的官军,岂是这些乌合之众可比。不过盏茶功夫,他们就追到距离叛军身后一丈之处,纷纷挥出手中白杆枪,向叛军下盘扫去。
白杆枪名虽为“枪”,其实是一个月牙形的铁钩,两边均是利刃。作战之时,凸的一面可当做大刀挥砍,而凹进去的一面则可用来钩人。叛军们这下可倒了大霉,被锋利的铁钩一钩到脚脖子,立即割断脚筋,惨叫着仆倒于地。而白杆兵也毫不客气,抢前两步用铁钩凸的一边向下猛切,只听“咔嚓”、“骨碌”之声不绝于耳,受伤的叛军皆身首异处,死状惨不堪言!
也就一顿饭功夫,十余队、数百名叛军侦察部队,被白杆兵杀得只剩二三十人,鬼哭狼嚎着败回毕节城中。这还是马千雪故意放他们跑回去的,否则以白杆兵的恐怖攻击力,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脱。
见手下伤亡如此惨重,安邦彦终于勃然大怒了。他阴沉着脸听完败兵们的禀报,掐指算道:“十几队侦察兵,每队都遇到一二百官军。这样算来,官军共有二千人,给他翻一倍,也不四千人左右。给我立即全军集结,我要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第九百四十八章 增灶引敌
从第二天起,集结完毕的五万水西叛军,以及奢崇明的三千永宁叛军,开始陆续开出毕节城,深入毕节以北的茂密丛林中,搜寻官军的踪迹。
对此奢崇明自是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安邦彦终于出动大军攻打官军了。就算他无心帮自己收复永宁,只要实打实和官军打一仗,狠狠地消耗官军的兵力,奢崇明有信心自己收复永宁,那时他也就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但安邦彦用兵确实谨慎,明明大军已经开动,还是将全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路。他自己居中亲统三万水西主力,其余四路则由部将率领,各领五千战斗力稍弱的士卒。万一官军对自己发起突袭,顶不济舍掉一路,其余四路、尤其是自己的中军还可全身而退。
而且根据昨天败兵反馈回来的情报,官军兵力约在二千,最多不会超过四千。不论与哪一路土兵交战,叛军的兵力均占优势。安邦彦自认为布置万无一失,也就神气起来,并不骑马,而是乘上一顶特制的、三十二人抬的超级大轿,使劲抖起“罗甸大王”的威风。
奢崇明见了自是一阵羡慕嫉妒恨,心中暗骂有什么好得意的,待灭了官军后自己东山再起,早晚要兼并水西,且看你能威风到几时!
前军开进丛林中后不久立即回报:发现了官军的营地,但人已经都跑了。安邦彦与奢崇明忙赶过去查看,只见在一片狭小的林间空地上,挖了很多整齐划一的圆形浅坑,旁边则是一些临时搭建的窝棚。坑的表面都洒了薄薄的一层土,扒开土层,则是黑色的炭灰。
“这是官军埋灶做饭留下的。”安邦彦捻须分析道,“看来这帮官军也很狡猾,还知道用土把炭火盖住,我说怎么连着两天没有发现他们的炊烟呢。来人,数一数有多少灶坑!”
很快手下禀报,灶坑共有二百零七个。安邦彦听罢得意地笑道:“官军以十人为一灶,二百个灶坑,也就是有二千官军,和我之前估计的数量吻合。就这么点兵力,也敢来攻打毕节,给我追!”
叛军立即加速前进,当天即向北追击了三十余里。其实还可以再前进一些,不过安邦彦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怕官军在途中设伏偷袭,因此早早地安营扎寨,并远远地派出斥候警戒。
这一夜倒再无官军来袭。第二天清晨,天气难得地好,安邦彦立即前军开拔。过不多时,前军又禀报说发现了官军遗留的灶坑。
安邦彦与奢崇明前去查看时,发现这次的灶坑数多了一些,达到二百八十多个。奢崇明奇道:“怎么还会多出来呢?”
安邦彦沉思片刻,突然开怀大笑道:“大梁王,你还没有看出来么?这必是在途中接应和埋伏的官军,现在他们合兵一处,灶坑自然多了。不过也没多出来多少,不过七八百人而已,不足为惧。看来他们就在我们前方不远,给我加紧追击,争取今天追上他们!”
于是五万多叛军攒程疾进,这一天又追出五十里。这次却没再留有余力,虽然土兵善走山路,但在如此崎岖的地形下能行军五十里,也已接近极限了。
但还是没有发现官军的影子,只是又发现一处官军遗留的灶坑。这次数量更多,达到三百四十多个,而且不光是坑,还有近百口铁锅被丢弃在现场。
安邦彦至此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仰天狂笑道:“看吧,官军也就这点能耐了!他们在路上埋伏了两路伏兵,但是人数太少,全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多人,如何能挡得住我的五万大军!而且这次他们显然撤得十分仓促,连锅也没来得及带走。传令下去,今晚士卒好好睡一觉,明天一鼓作气追上官军,将他们一网打尽!”
接着他又转向奢崇明奸笑道:“不过呢,为防官军狗急跳墙,又来趁夜骚扰我们,大梁王,你的部下今晚就辛苦一下,负责放哨警戒吧。”
奢崇明见安邦彦对自己完全以主子自居,恨得牙根都痒痒,但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又想利用水西土兵去对付官军,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吞,挤出一个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笑容道:“不消罗甸大王吩咐,我军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不过这一夜奢崇明白蹲了,根本就没有官军来骚扰。及至黎明时分,五万水西军纷纷从好睡中醒来,永宁叛军却因值守了一夜,个个困得东倒西歪。奢崇明也熬得双眼通红,心中早把安邦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无数遍,暗想官军明知数万大军来追,难道还会傻到来袭营?
不过今晨却不再是晴天,薄薄的雾气从山谷中渐渐升起,很快就为群山披上了一层美丽的白纱。安邦彦却有些着急,马上传令道:“水西勇士们!敌军就在前方不远,今天我们一定要追上他们,否则等雾气变浓,再找就不好找了!到时候给我狠狠地杀,斩首一级,赏银十两;活捉一个,赏银十五两;若是捉到那个骑马的将领,或是那个攀爬石崖的小妮子,重赏黄金百两!”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军在赏银的刺激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赶路,半天就追出三十里。初时尚能保持队形,可是谁都想抢先追上官军拿赏银,到了正午时分,前、左、右三军已经跑乱了套,在崎岖的山路上你推我搡,抢着往前挤,只有中军和后军还勉强不乱。
急行军之下,叛军也看到了追上官军的希望。越往前走,官军抛弃的物品越多,什么头盔、铁锅、白杆枪,统统杂乱无章地随意丢弃在路旁。安邦彦大喜道:“勇士们,再加一把劲,马上就要追上了!”
这时前方豁然开朗,叛军的大部已经越过一道山口,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坝子。这块坝子位于群山环绕之中,正前方则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
山脚之下,叛军追了两天多的官军终于现形。那是两千多累得气喘吁吁的白杆兵,此时不但不逃跑,反而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叛军!
安邦彦心中突生警兆,刚刚大喝一声“停止前进”,对面和身后的群山之巅,突然杀声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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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决胜五峰山
图穷匕见,伏兵尽出!
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早已埋伏在五峰山中峰的八千轻骑兵,在一瞬间抛掉了用树木的枝叶搭成的伪装,如离弦之箭般从半山腰上冲了下来!原本中峰的山麓是有一些树丛和石块,对骑兵的行动稍有阻碍;但在这几天时间里,秦兵早已将障碍扫清,此时真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而聚集在山脚下的二千白杆兵,则在李定国和马千雪的指挥下,尽量聚拢成堆,为骑兵让出下山的道路。他们的艰巨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观战了!
贼酋安邦彦和奢崇明则如同遭到雷击,立即明白是中了官军的诱敌深入之计。如今绝大部分叛军都聚集在方圆仅二里许的坝子内,这里地势平坦,以步对骑本来就处于严重劣势,官军又是从半山腰向下冲锋,那结果还能有个好?于是二人立即声嘶力竭地喊道:“快撤到山口外面去!”
但他们进来的时候顺顺当当,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了。四面山口之上,皆伏有数百白杆兵,杀声一起,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向下推石头。
喊着“一、二、嗨”的号子,众人齐心协力,将一块块轻到数十斤、重达数百乃至上千斤的山石从山崖向下推落。这时尚有一小部分叛军在向内穿越山口,猝不及防之下,全被砸成肉饼。石如雨落,血肉横飞,谁还敢强冲山口?
而这时坝子内的叛军却还不知道退路已经被断,如同潮水一般向山口涌来。那桃红坝方圆不过二里,如今聚集了四万多叛军,人挨人、人挤人,如同下饺子一般,想退回山口处哪有那么容易?就连安邦彦和奢崇明,也被大量的叛军阻住去路,眼睁睁地看着大队骑兵旋风般杀至!
其实如果安邦彦能稳住阵脚,下令叛军坚决阻击,虽然也必伤亡惨重,但好歹还能迟滞一下秦兵的攻势。可此时叛军无不慌着往后退,把后背全都亮给了秦兵,那还能有个好?不过是片刻之间,大队骑兵已经杀至,皆将手中长枪大刀向前方挺起,像锥子一般插入叛军阵中!
就如同无数柄锋利的剑劈上一大块软豆腐,顷刻之间,数万土兵就被冲得溃不成军!坝子太小,他们的队形也太密集了,根本避无可避;数千骑战马如同天军一般奔腾而来,呼啸着从人群中践踏而过,随之响起的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片哀号!
见官军骑兵已经撞入已阵,后面的叛军更加惶急,拼命向山口挤去。他们并不知道山口已经无法通过,还以为是前面的土兵磨蹭挡路,情急之下,自是连推带搡,甚至挥刀劈砍。坝子内已是彻底大乱,不知有多少叛军被乱兵踩踏而死,又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这时安邦彦和奢崇明已经无法约束部下,他们很清楚惨败已是铁一般的事实。因此二人也无心恋战,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杀戮世界。他们在数百心腹近卫的保护下,同样在溃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很快冲到南峰的山脚下。奢崇明还想从山口往外硬闯,安邦彦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要命了?直接翻山出去!”
与此同时,数千骑兵已经很快从叛军的人群中碾压过去,抵达坝子的另一端后,立即拨马杀回。而在中峰山脚下,第二波骑兵也已经出发,与第一波骑兵形成犬牙交错之势对冲而过。如此反复来回冲击,就像过筛子一样,不过筛子筛的是米,他们筛的却是叛军的血肉!
几番冲锋之后,坝子内的叛军已经伤亡大半。刚才在中峰山脚下观战的白杆兵此时也行动起来,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满地叛军的尸体穿过桃红坝,追击那些企图翻山逃跑的土兵。
李来亨已经身先士卒冲杀了几个来回,这时正好迎头碰上白杆兵队伍前排的李定国和马千雪,兴奋地哈哈大笑道:“这半个多月总在大山里钻来钻去,可把我憋坏了。多亏‘阿诗玛’和‘阿白’你们二位舍身诱敌,今天总算痛痛快快打了一场!嘿嘿,‘阿白’不好意思了,脸怎么这么红呢…咦,定国哥,你怎么了?”
原来此时李定国疟疾再次发作,由于连着两天急行军,这次烧得比以往更高,他实在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向地上栽倒。
马千雪忙一把揽住他,急得语无伦次地道:“叫你不要逞能,在中峰那里好好休息,你偏不听!看看,烧得更厉害了!”
“不要管我。”李定国强自挣扎着道,“擒贼擒王…虽然我军大获全胜,但不将安邦彦和奢崇明擒住或是阵斩,以后叛军还会死灰复燃。来亨,千雪,快去追击!”
李来亨倒还没怎么,可这“千雪”二字,却让马千雪娇躯一颤,俏脸腾地红了起来。她牙关一咬,轻轻把李定国放下道:“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她转身对白杆兵振臂高呼道:“冤有头债有主,安邦彦和奢崇明把我们彝**害得这么惨,今天该和他们算这笔总账了!”
白杆兵齐声怒吼,随即紧跟着马千雪望南峰山脚下追来。
这时安邦彦和奢崇明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可是五峰山山势险峻,尤其是他们立足之处,更是十分陡峭,即使平时登山,前进一步都很困难,更何况后有追兵?不时有土兵脚下打滑,跟头骨碌地滚落山崖;安奢二人虽然仗着身手不凡,爬得比其他人更快一些,但此时又有埋伏在山巅的白杆兵向下抛掷石块,砸得二人狼狈不堪。
说时迟那时快,马千雪已经率兵追到山脚下。见安奢二人在峭壁上左躲右闪,马千雪想起自己几天前的遭遇,柳眉倒竖,娇叱一声道:“放箭!”
白杆兵立即乱箭齐发,无数支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声直扑山崖。安邦彦和奢崇明这两个强悍的贼酋,若是当面对阵,绝对是勇猛无匹的悍将,可此时却是束手无策,悔之莫及。
不过片刻,二人已经被数十支利箭射中,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翻滚着坠落下来。这两个曾经称霸一方的枭雄,终于落得个兵败身死的可耻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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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善后西南
秦兵和白杆兵联军施巧计诱敌深入,在五峰山大破水西叛军。叛酋安邦彦和奢崇明当场殒命,五万多叛军阵亡二万,被俘二万多,只有数千人因为尚未进入伏击圈而侥幸逃脱。
接下来秦兵乘胜追击,而叛军群龙无首,无心恋战,直接放弃毕节向东遁走,秦兵遂顺利收复毕节。
三天之后,朝廷接到秦兵的飞鸽传书,自是一片欢欣鼓舞。自从万历末年在萨尔浒惨败,明军就好像丢了魂一般,溃败、惨败已成家常便饭。此次西南叛乱,有不少官员从内心里已经觉得贵州恐怕要和辽东一样,朝廷将永远失去对那里的控制。
没想到皇帝只派出一万军队,仅仅用了两个多月时间,就在重庆、成都、永宁、毕节连战连捷,歼灭叛军主力,阵斩贼酋,西南叛乱已经接近平定!一时之间,对皇帝的赞誉之声鹊起,即使是平常总与朱由检对着干的那些东林系官员,也纷纷发自内心地上疏颂圣,并请求朱由检对领兵作战的李定国和李来亨大加封赏。
朱由检当然也非常高兴。当初他决意先对西南用兵,遭到很多大臣的反对,认为西南叛军不如后金和流贼对朝廷的威胁更大。如果朱由检当时没有坚持己见,恐怕成都、贵阳等地如今已经陷落,连带着云南也失去联系,对本已危机四伏的大明帝国而言,岂不是火上浇油!现在西南已经基本平定,朱由检就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后金和流贼了。毕竟,两个敌人总是比三个敌人要好对付一些。
不过他可没功夫庆祝,因为有很多现实问题还需要解决。首先,贵州尚未完全平定,还有不少残余土兵分布在崇山峻岭之中;其次,兵灾过后民不聊生,如何安抚当地百姓,是一个比平定叛乱更为棘手的问题;第三,也是朱由检一直揪心的,就是秦兵必须立即班师。因为自从得知后金军大败林丹汗后,朱由检就明白,皇太极的进犯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对于贵州残敌,很多官员主张李定国和李来亨继续追剿。在正常情况下确实应该如此,因为秦兵挟大胜之威,又有对叛军丰富的作战经验,理应一鼓作气,将叛军彻底消灭。
但朱由检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立即把秦兵调回。这么做理由有三:第一,叛军主力已被消灭,安邦彦和奢崇明已死,剩下的只是虾兵蟹将,不会再兴起太大风浪。而要把他们彻底剿灭,就必须在贵州的崇山峻岭中层层推进,至少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而后金入寇在即,朱由检不能把这样一支精锐部队,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战场上。
第二,秦兵虽然骁勇善战,然而两个多月以来转战数千里,几乎每天都在急行军,多次战斗中也减员了一千多人,必须立即休整,否则就会累垮。
尤其让朱由检感到焦虑的是,李定国与一些秦兵感染上了疟疾!做为一个穿越之人,朱由检当然知道疟疾的厉害。这是一种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的恶性传染病,本身这种忽冷忽热的症状已经让人非常痛苦,反复发作后还会导致贫血,最终致人死亡。在没有抗生素的这个时代,如果爱将李定国被这种可恶的传染病击倒、甚至失去生命,无疑是朱由检的重大损失,所以必须让他马上返回京师,先把病治好了再说。
第三,则是朱由检对贵州、四川等地土司的深层思索。毫无疑问,叛军都是彝族等少数民族,他们参与了叛乱,但罪魁祸首是安邦彦和奢崇明,其余大多是被蒙蔽和裹挟。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如果把永宁和水西叛军斩草除根,固然也是一法;但彝人也是大明子民,官军又不是女真人、蒙古人那样的野兽军队,不可能实行全族屠杀政策。
如此一来,就会在彝人心中埋下深深的仇恨。虽然这次叛乱被镇压下去,可是几年、十几年以后,当这些被杀叛军的后代渐渐长大,他们会不会在仇恨的驱使下再次叛乱?
所以朱由检决定攻心为上。他公开降诏,并立即给重庆、成都、毕节等地飞鸽传书,做出以下决定:一,将消极避战的四川巡抚刘汉儒革职,成都知府朱燮元暂时署理四川,陈天工则暂时署理重庆府。二人要尽快恢复当地秩序,让逃难的百姓返回家乡,必要时可与接管蜀王府的锦衣卫商议,暂借蜀王府中粮饷赈济灾民。陈天工还要扼守住奉节,严防流贼从峡江道突入四川。
二,前任贵州巡抚王三善遇害后,贵州巡抚一直空缺。朱由检在毕节设毕节府,一方面是为“改土归流”做铺垫,另一方面也破格提拔傅宗龙为正四品毕节知府,给了他一个合适的身份。然后让傅宗龙暂时署理贵州。
而军事方面,令秦良玉率白杆兵驻于毕节。对于水西残敌,暂时不予追剿,而是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投降。只要能主动投降,除了犯有滥杀、奸银妇女等重罪者外,一律既往不咎,仍可为民。如果过了限定时间仍不投降,则由白杆兵坚决予以剿灭。
三,四川、贵州因为兵灾,不但免除一年的所有赋役,朱由检还从内帑银中拨出一百万两,专门用于赈济灾民、恢复生产、重建家园。
四,对于各土司温言抚慰,包括起兵叛乱的永宁土司与水西土司。将叛乱之罪归于安邦彦和奢崇明二人,不株连其家人,更不迁怒于彝族百姓。对战死的叛军妥善安葬,其家人如果生活困难,亦可由毕节知府酌情赈济。
五,秦兵立即班师。因为也没有别的路好走,只能原路返回。朱由检在圣旨中特意吩咐,一定要对李定国等身患疟疾的将士精心照料,其余将士也要严防蚊虫叮咬,并且也借着这道圣旨告诉天下百姓:疟疾是由蚊虫叮咬传播的,所以一定要注意防蚊灭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秦兵一个月之内就可以返回京师了。但是朱由检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种种蛛丝马迹显示,近期可能又要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第九百五十一章 又是花魁大赛
随着夏至节气的到来,即使处于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北方大地仍是热浪滚滚,烈日当头。京师的外城扩建工程,以及通惠河疏通工程,也进行到了攻坚阶段。
自从一个多月前,大批鄂尔多斯部蒙古俘虏被从陕西押送到京师,在官军严密的监视下投入到艰苦的劳动中去,工程进度加快了很多。朱由检对这些人的政策是:只要卖力干活,就提供好吃好喝,包括蒙古人喜欢的烈酒、牛羊肉,都尽可能满足他们,吃得比汉人还好;如果磨洋工,对不起,饿一天肚子再说。如有胆敢试图逃跑,或是煽动其他人作乱的,当场格杀勿论。
朱由检对蒙古俘虏说得也很明白:这就叫劳动改造。蒙古人过惯了靠游牧和抢掠为生的日子,散漫懒惰惯了,既然他们得到了生存的机会,那就必须改变自己过去的生活方式。如果有朝一日,朱由检可以平定蒙古大草原上的所有势力,他还会把这些蒙古人放回去,前提是这些人已经崇尚和平,永远不会再向汉人扬起他们的马刀。
除了蒙古人之外,招募来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考虑到全局改革的难度,朱由检并没有像在泾阳县一样,猝然废除徭役制度。但做为试点,顺天府今年一年的徭役已经被免除了。过去苦于沉重徭役的老百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腾出来了时间和精力。
而两大工程是花钱雇工人,按工作量日结工钱,干得多就拿得多。对于没有什么技能的穷苦百姓而言,到工地上去卖力气,也不失为补贴家用的一条道,因此凡是来工地干活的,都是卯足力气挥汗如雨,没有一个像过去徭役征伕那样出工不出力的。
在将近十万工人的日夜辛勤劳作下,宏伟的京师新外城已经初见雏形。取土和烧砖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城墙的夯土部分每天都在长高,目前已有一丈。照这个进度,年底之前,整个扩建工程即可竣工。
通惠河工程也进展顺利。为了让这条运河能更长久地发挥作用,也便于日后维护,通惠河已被完全断流排干了水,河槽全部铺上了新烧制的河道砖。如此既使堤坝坚固,又有效改善了严重的渗漏现象,今后清淤也方便了许多。
这项工程的进度比扩建外城要快很多,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可竣工。通水之后,通惠河可以并排航行三条运粮大船,吃水深度可以达到九尺,通州的粮食就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漕运抵达京师。
如此一来,通州城的地位就下降了,一旦后金来袭,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放弃通州,专守京师。而如果没有通惠河,只要通州陷落,京师就会立即发生缺粮灾难。但是以明军现有的实力,想同时守住京师和通州难度太大了,分兵驻守则两处都危险。
所以通惠河的战略意义不亚于扩建外城。朱由检已让朱存棋的五洲商社,以及李自诚的陕西商帮在江南大量收购粮食,哪怕出高价也在所不惜。只要通惠河一通航,立即向京师抢运,充实战略储备库。
当然,有忙的人就有闲的人。工人们为了赶工期而挥汗如雨,京师中的缙绅富商照样是歌舞升平。其中在近期最引起轰动的一件事,就是新一届天下花魁总决赛即将在京师举办。
这天下花魁总决赛每年一届,在通州、扬州、杭州三地轮流举行。正是天启三年在通州举行的那一次,朱由检才结识了董小宛与陈圆圆。如今三年过去,又该轮到通州了,但这次组织者竟将地点换成了京师。可能他们也看得出,随着京师外城的扩建和通惠河的竣工,通州的影响将一落千丈,而京师则会成为繁华更超杭州的全国最大城市。花魁大赛吸引的是富绅巨商,当然举办地是越繁华越好。
对于清楼和乐籍,朱由检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从内心深处,他当然想立即取缔这种压迫妇女、破坏家庭和社会稳定、纵容骄奢银逸之气的勾当,解放数以万计的乐籍女子,让她们做回正常人。
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古老而丑恶的行业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即使在前世也未能消灭。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四个字:男尊女卑。
银欲说到底还是一种原始的控制欲、占有欲。能逛得起清楼的男人,并非娶不起老婆,满足不了生理需要;而是越有钱有势,占有欲就越强,自己有三妻四妾还不算,总想着银遍天下女子,这与动物界的猴王、狮王没有本质区别。而清楼,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们合法侵犯其他女子的场所。
而依附于男性生存的女子,由于社会地位低下,缺乏谋生的手段,再加上权势阶层的胁迫利诱,才不得已从事这种行业。究其内心,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就有这样的糟粕:一方面极其重视女子的贞洁,要求妻子对丈夫绝对忠贞,即使妇女被歹人奸银,成为受害者,亦会被认为“不贞”,遭受众人的指指点点;而另一方面,则不禁男子狎玩清楼女子,有些名气很大的文人与技女交往,还会被传为“佳话”,被人津津乐道。
而清楼女子则成了最大的牺牲品,她们不但在**上被蹂躏,还要忍受千万人的唾骂,实在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因此,在男尊女卑现象没有得到根本改观之前,想禁绝清楼业,实在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朱由检也只好假装不知道什么“花魁大赛”,毕竟现在需要他投入精力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深刻的改革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随着花魁大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来京师游玩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不光是有钱的富商,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也有不少来凑这个热闹,或整日优哉游哉地在城里乱晃,或在酒楼高坐,饮酒赋诗作画吹牛,也让京师显得比以往更加繁华。
这一日在十王府街著名的“望海楼”二楼,一张临窗的桌子上,就有一名年轻的文士正望着窗外街景,在纸上刷刷点点写画着什么。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场景,然后这人所画的内容,却让路过他身旁的一人偷眼瞥到,并引起那人的高度警惕。
因为这文士所画的,竟是京师内外城及皇城的各处城门方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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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深挖间谍
戌末亥初,人定之时。京师外城的巨大工地上,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们吃罢晚饭,早已在临时搭建的芦棚之内鼾声如雷,整个工地上也只有零星的灯火闪烁,那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军在往来巡视。
可是正阳门外大栅栏一带,却是另一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对于很多达官贵人、富豪巨商来说,他们的精彩一天从这时候才刚刚开始。很多白天不方便说的话题,此时却可以在酒桌上肆无忌惮地谈论;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也伴随着杯觥交错和丝竹之声秘密地完成。当然,也少不了有美人助兴,见证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和更加丑陋的灵魂。
此时此刻,京师最大的清楼“上林苑”内高朋满座,头牌姑娘高英儿正伴着如泣如诉的琵琶,展示她那婉转动听的歌喉:“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一曲唱罢,全场宾客轰然叫妙。这些宾客多是粗俗不堪的商人,他们争相大把地给高英儿赏银子,企图用金钱打动这位即将参加天下花魁大赛的京师名技的芳心;当然也有些是风流倜傥的文人,纷纷交口称赞道:“高姑娘这一曲《长亭送别》,端的勾人心魄!若崔莺莺能有高姑娘的一半姿色才情,张生断舍不得抛下美人赴京赶考!哈哈哈哈…”
在满场热烈的气氛中,坐在大厅角落一桌的两名客人,自是不会引起其他宾客的注意。上林苑的“大茶壶”来问他们是否需要填酒上菜,二人却只要了一壶清茶;“大茶壶”满指望他们能像其他桌的客人一样,随手赏他个几两银子,孰料二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大茶壶”也只好悻悻而退,心中暗骂道:“两个王八蛋,到清楼来又不点姑娘又不吃酒,难道是来消遣我们的不成!”
待“大茶壶”走远,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其中一人对另一人低语道:“千户大人,我都盯了这家伙三天了,他每天晚上就是花天酒地,别的什么也不干。我看他就是个土财主,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另一人装作低头品茶,压低声音道:“沉住气,再观察观察。每一条线索都不能轻易放弃!”
扮作商人的这两个人,正是锦衣卫千户石春虎,和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锦衣卫百户王国正。他们今天是来监视一个名叫刘文秀的湖北商人,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自从锦衣卫在独石口破获走私大案,朱由检就交给石春虎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找出和缉捕隐藏在京师的间谍。
朱由检非常清楚,破获的案件只是冰山一角,肯定还有大量的走私行为没有被查获。而根据常识即可判断:相对于难度比较大的走私,间谍行为就更是百分之百存在了。后金一定在京师布下了不少眼线,这些人肯定都是汉人,也都有合法的身份,因而极难甄别;朝廷做出什么决策,内地发生什么大事,这些消息都会源源不断地传到女真人那里。
这些年官军对后金作战屡战屡败,除去战斗力低下的因素外,每次在战场上都极为被动,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被敌人猜到,这也绝不是偶然的,肯定是间谍提供的情报起到了重要作用。
做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朱由检当然知道间谍和情报对战争的重要意义。一个不重视间谍工作、自己的情报不断泄露,而对方的情报一无所知的国家,在战争中就如同聋子、瞎子,空有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而如果能有效地展开间谍与反间谍工作,及时准确地掌握对方的情报,就可以在战争中处于极其有利的地位。
在历史上,情报和间谍影响战争走向的例子数不胜数。就拿二战来说,如果苏联没有忽视从德国传来的大量情报,德军的巴巴罗萨计划就不会那么轻易得手,让数百万红军惨遭歼灭;如果美国没有及时掌握日军偷袭中途岛的情报,那太平洋战争的结果可能就会完全不同;如果盟军不是用大量的假情报蒙蔽了德军,那么诺曼底登陆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现在京师正在修建外城,这是朱由检构建的一座抵御后金的巨大桥头堡。其中有很多隐秘的设计和施工,是绝对不能让女真人提前获悉的,否则女真人要么会绕开这些陷阱,要么会干脆放弃攻城,这都是朱由检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对反间谍工作极为重视,命锦衣卫以走私案为线索,深挖隐藏在京师的间谍。
可是审讯的结果却非常不理想。乔宇亮死了,多半是被灭口的,吕梁商帮这条线索也因此完全断了,那些伙计不过是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宣府方面同样一无所获。
当石春虎向朱由检汇报时,朱由检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虽然他没有责怪石春虎,可是石春虎却感到了极大的惶恐和耻辱,因为他没有完成皇帝交办的任务,朱由检那忧心忡忡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
因此从宫中一出来,石春虎就召集所有在京锦衣卫,改变查案思路,不再只盯着走私案,而是广布暗哨,从京师的各个角落搜集线索。
这个名叫刘文秀的湖北商人,就是王国正三天前在望海楼发现的。虽然刘文秀很快将那张方位图收了起来,但匆匆一瞥之下,王国正已经发现那张图绝非一时兴起之作,而是比例、标注极为准确,难道一个普通商人,应该对这些感兴趣么?
本着不放弃任何线索的原则,王国正跟了刘文秀三天,今天石春虎还特意和他一起来跟踪。但刘文秀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白天打理他自己开的米行生意,晚上则出没于酒肆、清楼,今天更来到上林苑一掷千金。
就在王国正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石春虎突然轻轻一捅他道:“注意!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第九百五十三章 鬼鬼祟祟
此刻刘文秀正左右手各揽着一名清楼女子,满脸银笑着让二人为他喂酒喂菜,忽有一人坐到他桌旁。刘文秀一看此人,便对那两名女子道:“这位是张老板,我们要谈点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先去房中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二女打情骂俏着翩翩离去,刘文秀便与这个新来的“张老板”低声细语起来。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在一旁偷眼观察的石春虎悄声问王国正。
“没有,”王国正同样悄声答道,“弟兄们已经对刘文秀日常接触的所有人布控,包括他那些店伙计,还有经常来找的相好,都没发现任何问题。这个人还是第一次出现。”
两人精神一振,假作饮茶观看表演,实则运足精神,监视着刘文秀和那个“张老板”的一举一动。
忽见刘文秀起身道:“今晚酒吃多了,我去小解了来。”
张老板也笑道:“同去同去!”
二人便互相搀扶着向楼下的茅厕走去。石春虎对王国正使个眼色,王国正立即离座跟上,当然也与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被对方发现。
石春虎焦急地等待着,过了盏茶功夫,刘文秀和张老板又坐回到桌上吃了两杯酒,王国正也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怎么样?”王国正刚一落座,石春虎就急切地问道。
“有情况!”王国正背对着刘文秀二人,压低声音道,“在茅厕里,刘文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那个人了!”
石春虎立即精神大振,敏锐地意识到这里面确实有问题!如果说刘文秀画城门方位图只是出于兴趣,这还说得过去;可他为什么要避开人多的地方,在茅厕鬼鬼祟祟地给这个张老板东西呢?给的又是什么东西?
正在此时,张老板已经起身离座,对刘文秀拱手告辞。王国正强自压抑着紧张兴奋的心情道:“千户大人,我去跟上他,找个没人处装作小贼,把东西抢过来看看!”
“不可!”石春虎立刻冷静地道,“如果刘文秀真是间谍的话,必有一个庞大而严密的组织,光抓这两个人还不行,必须顺藤摸瓜,把隐藏的间谍都挖出来。我还在这盯着刘文秀,你去跟着这个张老板,万勿轻举妄动,看看他去哪,还有都接触了哪些人!这是我们目前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一定要小心行事!”
王国正立即领命而去,偷偷跟着张老板消失在上林苑门口。刘文秀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穿过二楼的走廊,向两名相好的卧房走去。石春虎心中登时翻起一阵厌恶,但眼角余光还是牢牢地锁定在刘文秀身上。
眼看刘文秀就要进房,突然从隔壁房中出来一人,大概是“交易”完毕,兴冲冲往外走。而刘文秀醉眼朦胧,脚步歪斜,一头撞到那人身上,二人同时狼狈地摔倒。
爬起来以后,那人恶狠狠地骂了刘文秀两句,刘文秀自知理亏,赶紧拱手作揖。那人倒也没有再纠缠,一边嘟囔着“晦气”,一边下楼出了上林苑。
而这看似普通的一幕,却完全被石春虎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他惊讶地发现,在二人倒地的一刹那,刘文秀快如闪电般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赛到那人怀中!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刘文秀是在搀扶那人,幸亏石春虎精神高度集中,没有放过这个极其隐秘的动作!
石春虎心头一悚,立刻明白这个刘文秀太狡猾了,刚才和张老板那一出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与这个人的相撞,才是刻意安排好的、真正的传递绝密信息。如果王国正上当,动手去搜张老板,得到的肯定是没用的东西,那么就会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放弃这条线索。这下石春虎更加确定,刘文秀必是间谍无疑!
他立即出了上林苑,让守在一旁的另外两名穿着便衣的锦衣卫继续盯着刘文秀,自己则亲自跟踪那个与刘文秀相撞的人。
只见那人出了上林苑后,专拣僻静无人、黑咕隆咚的小巷钻,并且走一小段就停下一会儿,看似因为饮酒过多而休息,实则是观察有没有人跟踪。也幸亏石春虎当特战队员时,接受过燕凌的严格训练,既身手不凡,又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因而一直没被那人发现。
那人在小胡同里穿行了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一座围墙高大的宅院门外。但见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铁门外,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有上马石、下马石,可见宅第的主人不但巨富,而且颇有身份。
那人至此终于不再隐藏形迹,大摇大摆地走上石阶,神情自若地叩打门环。立即有人打开大门,热情地道:“管家,您回来啦?”
“嗯。”那人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夜深了,关紧门户,严防盗贼。你们也早点歇着吧,老爷起得早,明儿个四更都要起来伺候!”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将“管家”让进去之后,随即将大门重新紧闭。石春虎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此府的管家。不过他是为主人办事,还是以管家的身份做掩护,独自进行间谍勾当,这就不得而知了。
石春虎很想翻墙进去打探一番,可一想到事关重大,里面情况不明,还是强自忍住了。刚才被这个管家带着在城中七拐八拐,又在深夜之中,弄得石春虎都有点转向,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先是围着这座宅第转了一圈,暗暗记下方位,又回到大门前仔细观察。
这一观察不要紧,石春虎差点惊呼出声。原来大铁门之上,高悬着一块黑色匾额,匾额上有四个朱红色的大字。因为光线太暗,石春虎仔细分辨才看出是:董尚书府。
尚书府!石春虎倒吸一口冷气,心想难道当朝尚书都成了女真人的间谍么!可仔细一想,现任六部尚书中并没有姓董的;再细细思索,致仕的董姓尚书倒有一位,而且自己还见过,那就是南京礼部尚书、大收藏家董其昌!
第九百五十四章 无从下手?
“有这等事?”朱由检在养心殿听罢石春虎的密奏,也不禁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他是可以猜测到京师内必有间谍,甚至也可以从乔宇亮被灭口、锦衣卫调查一无所获猜出可能有官员牵涉其中,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像董其昌这样曾经做过当朝二品高官、在士人中声望极隆之人,居然也会成为里通外敌的嫌疑人!
“圣上,几处秘密工地马上就要开工,若还不能挖出间谍网,一旦女真人知道了那些秘密,圣上的心血就白费了呀!”见朱由检半晌沉思不语,石春虎有些着急地道,“您下旨查抄董府吧!”
“不行。”朱由检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摇头道,“第一,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说看见那个刘文秀给董府管家塞东西,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寻常之物呢?如此大动干戈,万一最后的结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以董其昌在士人中的威望,朕还不得让大臣们骂死?第二,在京师的间谍到底有多少,我们也不知道。若公开查抄,一旦一击不中,等于给其他间谍提了醒,以后要再查就更难了。”
“要不,末将亲率几名身手好的锦衣卫,在夜间潜入董府,先行秘密搜查?”石春虎跃跃欲试地道,“只要找到那样东西,马上就真相大白了。”
“那也不行。”朱由检道,“先不说董府上下一百多口,你们进去很容易被发现;就算能顺利潜入,董府那么大,寻找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岂不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万一你们再不走运被当作贼逮住了,朕这脸面往哪搁呀!”
“这…”公开和秘密搜查都不行,石春虎也有点束手无策了,抓耳挠腮地道,“如何调查,还请圣上明示!”
朱由检心情也很烦躁,拉下脸来道:“朕是神仙么?要是什么事都能做,还要你们干什么?你回去好生想,今天之内就得给朕拿出一个既能顺利调查、又能搪众人之口的法子,否则也别干锦衣卫了,还去军中当个大头兵吧!”
石春虎满头大汗地返回锦衣卫北镇抚司,立即集合所有锦衣卫百户紧急商议。让皇帝熊了一顿,他当然没好气,拍着桌子厉声道:“一件走私案查到现在都没个结果,圣上这是看在咱们出身秦兵的旧情上才网开一面,否则我等全都有罪!现在线索已经有了,怎么查,你们都给我出主意!今天要拿不出个好主意,我先把你们关进诏狱,然后再去向圣上请罪!”
可尽管众人冥思苦想,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最后石春虎只得采用最笨的办法,把所有锦衣卫都撒出去,一是将董府严密监视起来,不论任何人,只要出入董府,坚决一盯到底,争取再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二是暗中打探与董府有关的一切消息,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或是有利于查案的事情。
石春虎的运气还真不错。不到半天时间,昨夜追踪那个张老板、却果然一无所获的王国正兴冲冲地回来禀道:“千户大人,董其昌最近还真是摊上事了!”
石春虎精神一振,忙问其详,王国正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了。
原来董其昌今年虽已六十多岁,又是致仕高官、收藏大家,为人却极好色。他的原配夫人早已亡故,但妾室却有六房,尚不知足,还是京师各大清楼的常客。在世人看来,虽然以董其昌的年纪身份,如此好色实在荒唐,但人家有钱有势,别人也管不着。
可是前些日,董其昌在晚间去清楼的路上,在街边无意中发现一名卖花少女。此女姓陆,闺名绿英,正是豆蔻年华,生得如同水葱一般鲜嫩可人。这老家伙色心顿起,就命管家找到绿英的父母,要娶人家的女儿做妾室。
按理说绿英的父亲只是穷老百姓,董其昌可是致仕高官、家财万贯,如果陆老伯答应求亲,那就算攀了高枝,全家的生活马上就会大有改善。达官贵人广娶妾室也是屡见不鲜,别说董其昌六十多岁,就八十多的老棺材瓤子娶十几岁的美妾也不稀奇。
可是这陆老伯一是真有几分骨气,二也是心疼绿英,不愿意她嫁给一个六十多岁、比自己还大的老头子,从而毁了一生的幸福,居然就拒绝了董其昌。董其昌虽然大为恼怒,可也不好公然如何。
但过了几天之后,绿英像往常一样上街卖花,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陆老伯一家遍寻不见,只得到顺天府报官。可顺天府根本懒得管这种事,反讥讽陆老伯,是不是绿英和别的野男人私奔了。
陆老伯了解自己的女儿,当然不相信绿英会做出这种事来。这时就有人提醒他:绿英失踪那天晚上,有人看到董其昌的管家曾经在那条街上出现。会不会是董其昌求亲不成,把绿英强拐进府了?
陆老伯听罢如遭雷击,立刻到顺天府哭诉,求衙门到董府搜人。可董其昌是致仕尚书,陆老伯又没有证据,顺天府哪肯为了一个民女得罪董其昌?
一来二去,陆老伯思女心切急火攻心,竟然暴病身亡了。这下陆家的人可真急眼了,陆老伯的发妻和儿媳披麻戴孝,跑到董府门前哭闹,说是董其昌迫死了陆老伯,又让董其昌立刻把绿英交出来。
按理说陆家确实没有证据,此举是有无理取闹之嫌。但董其昌得理不饶人,竟命管家和家丁把两个女人在大街上剥掉裤子,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古人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两个女人自觉受辱没脸见人,回家就上了吊,幸亏发现得及时才救了下来。
这下陆家更不干了,陆老伯的儿子一纸诉状把董其昌告到了顺天府,罪名就是“剥裤捣阴”,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但董其昌手眼通天,陆家告了半天也是白告,反被顺天府以“无故滋事、敲诈官宦”为由,将陆家男女各打了二十板子。此事正在京中风传,老百姓皆认为董其昌肯定有鬼,只是官官相护,导致陆家家破人亡。
石春虎认真听罢,突然浓眉一挑道:“有了!你们给我继续盯着董府,我马上去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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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借题发挥
“好一条人面兽心的老狗!”朱由检听罢石春虎的汇报,拍案大怒道,“就算你没有偷拐民女,把来闹事的陆家女人赶走也就是了,为何要扒掉人家的衣服?朕把你裤子扒掉,让你在大街上走两圈行不行?!仗势欺人,岂有此理!”
“圣…圣上,这可是董其昌干的,不干末将事…”石春虎还很少见朱由检发这么大的火,见皇帝对自己直眉立目,气得脸都青了,不禁吓得两腿发软。
“唔…你刚才说想怎么入手?”朱由检余怒未消地道。
石春虎赶紧道:“既然有这个现成的官司,末将想借题发挥,鼓动陆家人再到董府闹一次。锦衣卫可以扮成看热闹的人,想办法趁乱混进府去…”
“不用让陆家人去。”朱由检眉头一展,冷笑一声道,“董其昌这个老小子,上次他在拍卖会上诬指《溪山行旅图》为赝品,朕就怀疑他与乔宇亮有勾结。还有顺天府,知府阮大铖上次就兴师动众来砸拍卖会的场子,幸亏朕和你们锦衣卫在,他才未能得逞。陆家这官司,很显然这两人又沆瀣一气。老百姓说官官相护,是光骂官么?那是连朕一起骂了!若是不好好整治这两人一顿,朕如何告慰屈死的陆老伯,又如何面对天下百姓?附耳过来,如此这般…”
石春虎听罢有些犹豫地道:“圣上,这…这样不大好吧?万一要是什么也没查出来…”
“你放心去做吧,朕有一种直觉,偷拐民女和间谍这两件事,最起码能坐实一件!”朱由检决然道,“万一真的什么也没有,那就活该董其昌倒霉,谁让他仗势欺人,激起民愤!不过你也得注意控制,事情不能闹太大了,不能出人命;董府中还藏有很多珍贵藏品,也要注意保护。去吧!”
石春虎领命回到北镇抚司,将朱由检的主意对众锦衣卫说了。王国正当即兴奋地一跃而起道:“圣上这法子太妙、太解气了!我发现我和圣上怎么这么对脾气呢…”
“少废话!”石春虎当即赏了王国正一记爆栗,“你还和圣上对脾气,圣上后面那些话你没听见?给我马上去安排,不能出一点疏漏,否则我让你和那个蒙古人色勒莫对脾气!”
王国正当即暴寒,石春虎为了侦破走私大案,把色勒莫修理成了什么德性,他可是一清二楚…
当天下午,京师的大街小巷上,突然出现了无数份传单。老百姓好奇地找识字的人给大伙念,原来传单上不但将董其昌一案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还对董其昌的书画文章、官声人品大加嘲讽。
最后写道:“董其昌自称当世书画大家,当真可发一笑!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并数其险如卢杞,富如元载,*奢如董卓,举动豪横如盗跖流风,又乌得窃君子之声以文巨恶?
“此等尤小事,然其忝居高位,为老不尊,欺凌百姓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顺天府是非不分,不查董宅即认定陆家无理取闹,公理何在?学生等虽不才,自幼束发受教,略知礼义廉耻,岂忍坐视此等大不公事?兹定于明日辰时三刻,至董府找寻民女绿英,若无此人,任官府及董其昌处置;若寻得此女,敢径至宫门向万岁鸣冤,请圣上重惩奸恶之徒!有与学生等共持公理者,请届时移步董宅,众鼓齐鸣,昭彰天理!谨檄!”
老百姓们本来就略知此事,对不幸的陆家抱着深切的同情;听了这篇檄文,就更是义愤填膺,纷纷大骂董其昌人品卑劣,仗势欺人。
然而檄文的最后号召大家去董府闹事,这个老百姓们可不敢轻易响应。毕竟这是天子脚下,董其昌又是致仕尚书,还有顺天府袒护,普通老百姓如何敢惹?
不过中国人最爱看热闹,檄文上既然说有人要在明日去董府找人,在外面围观一下总不犯法吧。很多人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早早地上床睡觉,第二天起个大早,到董其昌府门外看热闹。
刚过辰时,董府外的街上已经聚集了近千人,都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勇闯尚书府门。
董府的家丁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看外面来了这么多老百姓,也知道可能有麻烦。不过他们仗着主人董其昌的显赫地位,还真没把这么多人放在眼里,拎着鞭子往大门口一站,叉腰大声骂道:“你们这帮闲汉,想到尚书府门前生事么?谁敢靠近一步,别怪大爷鞭子快,抽得你皮开肉绽!”
众人见董府的奴才都这么气焰嚣张,就更是群情汹涌,纷纷指点着董府骂街,但真正敢上前的却是一个没有。
几个家丁见状不屑地狂笑一阵,正想转身回府,猛听后面有人朗声叫道:“学生等言出必行,现在就来董府找人!”
几个家丁急回头看时,只见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二十余名书生模样的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往董府门前一立,不卑不亢地道:“董老尚书在不在府上?请他出来,学生等有话要说!”
“我去你奶奶的几个穷酸!”家丁们见这些书生穿着十分普通,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当即勃然大怒道,“别他妈以为自己念了几年书,会做几首歪诗就了不起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你们这副德行,也想见我们老爷?快点滚,否则别怪大爷不客气!”
这几句话一说不要紧,可真是“茅坑里扔炸弹,激起民愤”了。要知道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管是哪个阶层,对读书人都还是比较尊敬的,即使那读书人身无分文亦是如此。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寒门学子,一听董府的家丁如此蔑视、折辱读书人,如何能受得了?当即爆发出一片怒喝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为首的家丁也恼羞成怒道:“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你们是不知道大爷的厉害!”说着举起鞭子就向为首的书生头上抽去!
第九百五十六章 民抄董宦
“啪!”
皮鞭重重地抽到为首的书生头上,登时鲜血迸流!
“董府的家奴打人了!”
这下不光是那二十多名书生,围观的人群也不干了。俗话说得好,主子多大,奴才就有多大,可这家丁罔顾群情激愤,还敢当众动手行凶,众人心头的怒火在一瞬间被彻底点燃!
“揍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二十多名书生一拥而上。那家丁平常仗着董其昌的权势,欺负老百姓欺负惯了,哪见过今天这阵仗?他当即就着了慌,刚想跑回府中关上大门,可哪里还来得及?众人一拥而入,把这家丁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揍。其余家丁想过来帮忙,哪知这些书生手上还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夺下了家丁们的皮鞭和棍棒。
“各位父老!”这时那头上流血的书生高声叫道,“我们今天就是来找民女绿英的!董其昌欺负陆家的时候何等威风,此时为何不敢出来与我们见面澄清?可见他府中必定有鬼!觉得此事不公的,大可和我们一起入府找人!”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挤出数十条汉子,一边高呼“说得好,大伙儿一起进去”,一边乱哄哄地闯入董府大门。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本来老百姓对董其昌及他府上的家丁如此骄横跋扈就非常不满,只是害怕官府才不敢有所表示。如今见已经有几十个人冲进府去,便也按捺不住,在“法不责众”的心理下,纷纷跟着前面的人涌入董府。他们已经不单纯是抱打不平,想找出失踪的民女那么简单了,而是在发泄被压抑已久的、因官府和特权阶层欺压老百姓而产生的极大怨气!
顷刻之间,已有数百人闯入董府。这些人挨屋搜查,只要见到十几岁的女孩子,便问是不是绿英。董府上下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此时见到这些平常一直很温顺,如今却被彻底激怒的老百姓,全都被吓傻了,谁敢阻拦?
而那名头上流血的书生,见众人浩浩荡荡地入府搜人,却悄悄退到一边,对和他一起来的书生低声命令道:“重点搜管家的住处,看看有没有那样东西!”
原来这名书生,就是石春虎假扮的,而其余书生也全都是锦衣卫,包括那些率先响应入府的百姓,也全是锦衣卫假扮的“托”。以石春虎的身手,别说一个家丁,就是三四十个也近不了他的身。刚才他故意不躲闪,结结实实吃了一鞭子,只是为了更快激起民愤。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锦衣卫立即分头行动。石春虎亲率数人,先是拦住一个惊慌失措的丫鬟,问她:“知不知道绿英在哪里?”
那丫鬟早吓得真魂出窍,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石春虎心中一紧,暗想难道这案子真的冤枉了董其昌?
转念一想,如果董其昌偷拐民女入府,肯定得掩人耳目,一个普通的丫鬟不知情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他又追问:“你们府上的管家叫什么?他一直是府中的管家么?住在那间房里?”
“管家姓白,倒不是老爷家的家生仆人。”那丫鬟惊魂未定地道,“他是三年前来府上的,因为很懂古玩字画的价值,老爷很器重他,后来就让他做了大管家。后面那间正房就是白管家的屋子。”
石春虎心中一动,立即率几名锦衣卫来到那间正房之前。一人刚要上前推房门,石春虎急抬手制止,先是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这才猛地推开房门,一个箭步跳入房中。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只是桌上沏的茶还在冒着热气。
“搜!”石春虎一声令下,几名锦衣卫立即翻箱倒柜地搜起那件神秘的物品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石春虎已是满头冷汗。皇帝对此次搜查寄予厚望,还亲自策划行动;如果再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石春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皇帝交待了!
忽听一名锦衣卫惊呼道:“千户大人,你看看这个!”
石春虎剑眉一扬,立即凑上去观看。原来那名锦衣卫负责搜衣柜,他从一大堆塞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中,竟拽出来一件漆黑色的夜行衣!夜行衣的左胸处,还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图案,几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朵白色莲花!
“白莲教!”几人同时惊呼出声!
这下石春虎心里可有底了。自从王恭厂大爆炸后,朝廷严旨缉拿白莲教成员;可是除了一些被蒙蔽着刚入教的教众以外,那些骨干分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锦衣卫明察暗访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可如今,白莲教的标志突然出现在董其昌府管家的一件夜行衣上,这就说明,这个所谓的“白管家”至少和白莲教有密切的关系!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石春虎登时精神大振道:“再给我仔细地搜!”
又过了片刻,一名心思细密的锦衣卫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个衣柜好像动过。你们看,地砖上有衣柜腿的压痕,说明衣柜原来不在这个位置。”
“立即挪开衣柜!”
石春虎大吼一声,与几名锦衣卫合力搬开衣柜,立即发现衣柜后面的墙上,有一块砖明显地松动了。石春虎小心翼翼地将砖抽出,伸手一掏,果然从洞中掏出一个小木匣来!打开木匣,赫然是王国正所说的那张京师城门方位图,以及几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得很满,却不知是什么文字!
“罪证有了!”石春虎兴奋而又紧张地道,“想来他是把这东**到衣柜后面,听到动静却来不及把东西拿出来,自己仓惶逃跑了。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众锦衣卫便在府中更加仔细地搜索起来。而与此同时,愤怒的百姓也把董府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绿英的踪迹。
“会不会有地窖或是密道之类的东西?”王国正灵机一动道。
“对呀!”石春虎眼前一亮,立即命众人分头去找。不多时,便在后花园找到一眼废弃的井,石春虎身先士卒,第一个用绳子系了下去。
刚到井底,黑暗中还无法见物,就听侧面传来嘤嘤哭泣之声。石春虎这才发现,井壁上开了一条暗道,真的通往一间密室!
他立即钻过暗道,一脚踢开密室的门,里面立即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不…不要过来!绿英宁死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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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 人赃并获
石春虎万万没想到,名望极高的收藏大家董其昌的府中,居然存在一间幽暗的井下密室!密室内有一个铁制囚笼,一名十几岁的少女正在囚笼中瑟瑟发抖。
经过简单的询问,石春虎确定她就是失踪的民女绿英。这下石春虎可是火冒三丈,心想这董其昌真是人面兽心!又不禁暗暗佩服朱由检,如果不是皇帝使出这一招,绿英是断然找不到的。
他赶忙背起绿英,小心翼翼地从井口出去,登时又激起锦衣卫们的一片欢呼,以及对董其昌的怒骂。
现在可谓是人赃并获,锦衣卫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而且这时候再不亮明身份也不行了,因为愤怒的人群已经开始在董府中乱翻乱砸,搞得一片狼藉。还有人把董其昌手房门口的“抱珠阁”匾额摘了下来,投入花园的莲池当中,拍手大笑道:“董其昌直沉水底了!”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已有失去控制的危险,石春虎忙命锦衣卫们亮出绣春刀和锦衣卫腰牌,厉声喝止打砸的人群。大部分人一见是锦衣卫,那可比官府更惹不起,惊骇之下纷纷呆立于当场。
也有少数人本来就是想趁乱进来偷鸡摸狗的,已经偷拿了一些值钱的古玩字画想偷偷溜出府去。不过锦衣卫早有准备,已把董府前后门堵死。石春虎厉声吼道:“董府私藏民女,已被查获。百姓出于义愤入府搜人者无罪,少时锦衣卫搜查完毕后即可离开;别有用心、偷拿府中器物者,以盗贼论处!”
幸亏锦衣卫迅速出手,局面才被控制下来。在刚才的混乱之中,竟有人把董府的厨房点着了,若不是锦衣卫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石春虎也是后怕不已,心想万一要找的人和东西没找着,再把董府给一把火烧光了,自己还不得以死谢罪!
见局势基本稳定,石春虎吩咐锦衣卫马上去宫中送信。因为董其昌身为致仕尚书,规格太高,若不奉明旨,锦衣卫是无权抓捕的。与此同时,他也派人去把董其昌先找出来,还有那个直接嫌疑犯白管家。
过不多时,面色苍白的董其昌颤颤巍巍地从后宅赶了过来。方才一片大乱之时,他还以为愤怒的老百姓要打死他,吓得藏在一房小妾的绣床之下不敢出来。如今见到锦衣卫,董其昌似乎又恢复了些底气,对石春虎满脸堆笑道:“幸亏将军来得及时,否则老夫之宅就要毁于这伙暴徒手中,即是老夫亦有性命之忧…”
“尚书大人,先别说那些没用的,”石春虎一见董其昌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地道,“您能否解释一下这名少女是怎么回事?”
“她…她不是…”董其昌愕然望着惊魂甫定的绿英,“这位将军,她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老夫府里?”
周围众人立刻发出一片喝骂之声:“老东西还要不要脸,人都搜出来了还敢装傻!”
石春虎同样义愤填膺,但碍于董其昌的身份,只好暂时忍耐。过了片刻,又有锦衣卫来报:“启禀千户大人,没找到白管家!不过…”
“不过什么?”石春虎一听就把眼睛瞪圆了。
那锦衣卫嗫嚅着道:“不过刚才有一个人翻墙逃出董府,弟兄们看见他了,并且在后面紧追,不过这小子脚下十分了得,三蹿两蹦就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废物!”石春虎大为懊恼,刚要痛骂这名锦衣卫,忽听府门外车马之声隆隆,随即有人高呼:“圣上驾到!”
院内的所有人全都吓得跪倒在地。过了片刻,一名十六七岁、身着明黄色长袍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院内,朗声笑道:“各位父老请平身!朕听说轰动京师的少女失踪案有了进展,绿英姑娘找到了,她人在哪里?”
来人正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他对这次由他一手策划的行动也极为关心,刚得到禀报就飞马赶来了。
那少女绿英忙匍伏于地,战战兢兢地道:“万岁爷,民女便是绿英。”
朱由检忙双手将她搀起,关切地道:“姑娘受苦了。来人,快找张椅子让绿英姑娘坐下休息!”
忙有人搬来两张椅子,一张让朱由检坐,另一张摆在绿英面前。绿英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当今天子,哪敢就座,最后还是朱由检将她强按着坐了。这时他才转向董其昌冷笑道:“尚书大人,能否给朕解释一下,绿英姑娘为何会出现在你府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董其昌哪能料到皇帝会因为这件事亲自来到他府中,早已吓得面如死灰,连连向上磕头道:“陛下,臣全不知情,全不知情啊!”
朱由检满脸厌恶地斜了董其昌一眼,才问绿英:“姑娘,还是你来说说事情的经过吧。不要害怕,朕为你做主!”
绿英慌忙重新跪倒在朱由检面前,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道:“十余日前,一天晚间民女在街上卖花,有个自称白管家的过来,说他家老爷要把花全买了,花束太多不好拿,让民女送到府上。民女不知有诈,就跟着他来了,哪知刚一进这里,就被那白管家抓了!
“他把民女关在井中的囚笼里,强迫民女同意嫁给董老尚书为妾,否则就要饿死民女。民女抵死不从,可能他也怕闹出人命,每天一日三餐按时送来。可是民女哪有心情吃得下!万岁爷,离家这么多天,爹娘肯定想民女想疯了,求万岁让民女马上回家…”
朱由检听了不禁黯然道:“绿英姑娘,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父亲已经亡故了…”
“啊!我苦命的爹爹呀!”当绿英听朱由检讲完此前经过,当即失声痛哭,凄惨无比,周围众人听得都是默默垂泪,朱由检的眼眶也湿润了。
不过他还是冷静地道:“绿英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朕再问你,这么多天以来,你只见过那个白管家么?见过董尚书没有?”
“没有。”绿英摇头茫然道,“都是白管家来威胁劝诱我,他还让我加入什么什么教,为什么尊者献身…对了,是白莲教!”
今天有事,凌晨三点就出门赶路了,下午才回来,实在太疲劳了,今天只有二更,请各位大大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