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摆围较射
第二天清晨阴云密布,西风更紧,海上浪涌如山。毛文龙为了炫耀武力,一大早就率领皮岛诸将及千余精锐士卒,齐至袁崇焕座舰停靠的码头等候。
不多时,舰上一声炮响,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色官服的袁崇焕神情肃穆地缓步下船,身后跟着百余名全身披挂的中军校卫。昨日袁崇焕一直穿着便服,此时官服上身,一张黑脸面沉似水,不怒自威,让平素目空一切的毛文龙也不禁心中凛凛。
但他仗着自己手下兵力远多于袁崇焕,倒也没太多想,急上前叉手施礼。袁崇焕微微一笑道:“总兵大人,本部院欲寻一处开阔地摆围较射,不知岛上可有合适之处?”
这“摆围较射”是明军中常见的活动,简单说就是用木桩和帆布围起一大片空地,并四面派士卒把守,在围场之内进行比武演练。毛文龙早有准备,忙赔笑答道:“半山腰处有一片空地,方圆数十丈,正合使用。”
袁崇焕满意地点点头,便率众军缓步登山。他从毛文龙军中穿过,这时又换了一副和蔼的面容,不时驻足询问某个士卒的姓名、籍贯、年龄,让士卒们颇为感动。
不过他连问十余人,都说姓毛。袁崇焕奇道:“本部院看你们容貌各异,显然不是亲戚,为何全是毛姓?”
“巡抚大人,他们都是末将族中侄孙小辈。”毛文龙半是恭谨半是得意地道。
其实这些士卒只有一半确是他毛氏一族,另一半却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毛文龙在皮岛俨然就是个土皇帝,士卒半是惧怕半是为巴结他,也纷纷改为毛姓。毛文龙欣然受之,还常以“毛家军”自诩。
袁崇焕听罢笑道:“岂有俱姓毛之理?你们在海外劳苦功高,今日本部院既来了,就不能亏待你们。来,凡在此间者,皆记名赏白银五两,米一斛。只要为国效力,此后不愁无饷!”
说着说着,袁崇焕竟撩衣跪倒,对众军郑重地道:“你们皆是忠君爱国、浴血杀敌之国士,请受本部院一拜!”紧接着就给众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些士卒除了有几十名是毛文龙的心腹将校以外,大部分也只是普通士卒。他们只见过毛文龙在岛上作威作福,稍有忤逆其意者便随意斩杀,哪能想到比毛文龙更大的袁巡抚,竟如此平易近人,不但能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还居然屈身向他们这些在军中最底层的士卒下拜?因此皆感动得纷纷跪倒泣道:“绝不敢受巡抚大人之礼,自当奋勇杀敌以报君恩!”
毛文龙却在一旁冷笑不止,他当然看出来袁崇焕是想收买人心,不过他在皮岛经营数年,根深蒂固,士卒们也多在岛上安家。他们的家眷都在毛文龙的掌握之中,因此他也不怕士卒变心反水。
须臾已至半山腰,果有一处宽阔的平地。袁崇焕的中军便在四面摆围,顷刻之间围成一座方型校场,并将入口牢牢把住。
袁崇焕便对毛文龙笑道:“本部院午后就启程回宁远,一一考较是来不及了。不如只考较将官武艺,普通士卒就不要进去了。”
毛文龙倒也没多想,一来这个临时校场确实容不下那么多人,二来他麾下的将官也有数十人,皆是悍勇之辈,也不怕袁崇焕突然发难。因此便满不在乎地昂然而入,毛承禄、孔有德等人也鱼贯跟随。等这些人进去之后,袁崇焕的中军用帆布封闭围门,外面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了。
众人进了围场,袁崇焕与毛文龙在一侧居中坐下,其余将官在两旁肃立。袁崇焕微笑道:“既是‘摆围较射’,那就先射箭吧。”
毛文龙也是有心卖弄,便对毛承禄摆摆下巴道:“承禄,你先上!”
毛承禄是他军中武艺最佳者,弓马均十分娴熟。见毛文龙点名,当即下场援弓在手,对准数十步外竖起的箭靶连射三箭,箭箭命中红心。
毛军诸将当然纷纷叫好,袁崇焕也频频点头道:“好箭法!但女真人性疏力大,不知军中可有大力士能与之匹敌否?”
话音未落,孔有德怪叫一声跳入场中道:“女真人算个毬,巡抚大人看末将的!”
说着他虎吼一声,将场中一块重达数百斤的巨石高高举过头顶,还示威似的绕场一周,才将巨石狠狠地砸在地上。他与尚可喜、耿仲明三人都是矿工出身,号称“山东三矿徒”,确有一身蛮力。此时露了这一手,自觉威风无比,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狂笑起来。
孰料笑声未落,袁崇焕身后一人冷冷地道:“举石有何难处,抛石才见真功!”
众人愕然之际,只见昨日一直侍立在袁崇焕身后的一名中军缓步下场,来到那块大石头前面,突然伸出双臂将石块抱住,奋力向上一抛。那大石块登时离地数尺,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狠狠地向下砸来。
众人皆是一片惊呼,因为那中军就立在石下,这要是砸到脑袋上,非砸成一滩肉泥不可。
却见那人眼见泰山压顶,轻舒猿臂,将巨石稳稳一托,向下一带,稍稍卸去巨石之力,又双臂运劲,再次将巨石抛了起来,如是者三次!
这下包括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在内,所有人全看傻了眼。因为这巨石一抛一落,可就不是数百斤了,而是至少有千斤之力。这中军看着并不显山露水,却有如此神力,当即震慑全场!
毛文龙正在目瞪口呆之际,袁崇焕却摇头微笑道:“总兵大人,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作战并非单纯较力,女真人可不是大石头,任我等搬来抛去。听说总兵大人麾下就有女真人效力,不如以他们为敌,试演临阵作战如何?”
毛文龙也觉得自己的手下让袁崇焕的中军比了下去,正想找回点面子,当即派人找来一队女真士兵。这十余名女真人脑门和后脑勺剃得锃亮,只有头顶的头发束成长长的发辫,恰如一根老鼠尾巴悬在脑后,面目也狰狞可怖。他们手中都擎着明晃晃的马刀,即使面对袁崇焕和毛文龙,也是龇牙咧嘴,凶恶无比。
毛文龙不无得意地瞟了袁崇焕一眼,心道这些女真人一旦打急眼了可是六亲不认,如果能在校场中杀几个袁崇焕的手下,那可是你活该倒霉。
不料袁崇焕身后另一名中军也飘然下场,对那些女真人点手道:“一起上吧!”
第八百零七章 计擒文龙
袁崇焕帐下一名中军竟欲以空手对敌十余名手持利刃的女真战士,这可把这些平时蛮横粗野的女真人气坏了。他们虽然听不大懂汉话,却也明白对方挑衅之意,当即抡刀向对方发动猛攻。
女真人可没有汉人“倚多为胜,胜之不武”的理念,在他们看来,不论是军中襙演,还是在战场上对敌,都是一样的,惟一的目的就是获胜。为了获胜,当然可以使尽一切手段。因此他们上来就是围攻对方,而且手下毫不留情,刀刀都向对方致命处招呼。
那名中军却是冷然不惧,眼看冲在最前的一名女真人马刀就要劈到头上,突然将身一侧堪堪避过,同时单手扣住对方擎刀的手腕用力一折。只听“咔嚓”一下,惨叫声顿起,原来那女真人的手腕已被他硬生生折断了!
其余女真人一见同伴受伤,更是血灌瞳仁,发疯一般地扑向那中军。这就是女真人与汉人边军的不同之处,汉人一般看见硬手,便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女真人却不同,同伴的血更能激发他们深入骨髓的嗜血天性,这时候他们便会丧失理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甚至连疼痛都觉不出来,只知与敌人拼斗到底,直到一方死亡为止。
那中军一招掰断敌人手腕,随即顺手抄起对方的马刀,顷刻之间已杀入女真人阵中,校场中立即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之声。包括毛承禄等人在内,都屏住呼吸观看这一场恶战,因为他们虽然身负武艺,但也不敢孤身一人对敌十余名女真大汉。在他们内心深处,无不盼望着女真兵能击败对方,给皮岛驻军找回点面子,甚至最好杀了此人。反正上阵的都是女真人,就算给对方抵命也无所谓。
孰料战局却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那中军突入女真人包围之中,却不能用“游刃有余”来形容。因为他简直就是虎入羊群,在追着女真人打!
他的招数都很简单,皆是大开大阖,没有任何花哨动作,但极其实用,且力道刚猛无比,不多时已经磕飞了数名女真人的马刀。虽然他还算手下留情,并不想用兵刃,要这些女真人的命,但拳脚上仍然威力十足,凡被他单掌击中或抬腿踢中的,无不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满口献血仆倒于地,再也爬不起来。
不到盏茶功夫,十余名女真人全都被打趴下了。那中军这才住手,向袁崇焕躬身施礼,仍然退归他的身后。毛文龙顿觉芒刺在背,他万没想到袁崇焕手下竟有这么两个武艺气力冠绝三军的猛将,两个人足能抵得上自己手下二十名将领!
袁崇焕却微微一笑道:“总兵大人,中军出手虽重了些,但军中襙演应贴近实战,正该如此。请将伤者送回营中调治,本部院同样有赏。”
毛文龙吃了个哑巴亏,只得领命。但围场已经封闭,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毛文龙只得让场内的将官两人抬一个,将这十几名女真人抬出去。如此一来,围场之内就只剩下十余名将官了。
正在此时,海上风浪更大,一**怒涛拍打在皮岛的海岸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袁崇焕突然变色道:“不好!本部院的座舰上还有十万饷银,原想临行之前再发放的。现在风浪如此之大,万一船倾覆了,银子不是都没了?总兵大人,请速派人将银子搬到岸上!”
一听袁崇焕还有十万两银子,孔有德等人都眼中放光。毛文龙也松了口气,心想袁崇焕毕竟还是要倚重自己。他便命孔有德去搬银子,尚可喜与耿仲明也抢着要去,毛文龙知道他们三人最是贪财,肯定要私吞一部分,当然也少不了要孝敬自己,便挥手打发他们去了。
待三人走远,围场之内就只剩下毛文龙、毛承禄和六七名中级军官了。毛文龙突然一阵心慌,正想托辞出去,却见袁崇焕转向自己,面沉似水地道:“毛总兵,本部院节制辽东,统揽抗虏全局,将粮饷由宁远转运东江亦无不便,因何屡有怨言?昨与总兵相商,欲稽查兵马钱粮,因何总借故推托?本部院多次调动你部,你也总不听调,难道朝廷在皮岛费了这许多钱粮,都打了水漂不成?”
毛文龙陡然变色,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终于明白袁崇焕是要跟自己摊牌了。但是他万没想到,袁崇焕竟是如此胆大,竟然就在自己牢牢控制的皮岛上发难!
这时他才意识到,所谓“摆围较射”只是袁崇焕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把自己的手下支开,好单独对付自己!
想到此处,毛文龙霍地起身,就想冲出围场。可袁崇焕的一百多名中军已将围场牢牢护住,别说是他,就是毛承禄等人都无法脱身。刚才那名独自战败十余名女真人的中军也踏前一步厉声道:“巡抚大人问话,因何不答?”
毛文龙知道此人武艺超群,自己万难逃脱,心想看来今日不低头是不行了,只得跪在袁崇焕面前低声下气地道:“巡抚大人恕罪!”
袁崇焕闻言长身而起,目光如炬地盯着毛文龙道:“恕罪?本部院昨日与你披肝沥胆,原指望你回头是岸。哪知你狼子野心,拥兵自重,一味欺瞒!你欺瞒本部院犹可,今上天纵英武,国法岂能容你?来呀,将毛文龙给本部院拿下!”
一声令下,那名抛大石的中军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毛文龙拎起来掷于地下剥去官服,又用绳索牢牢地绑了。毛文龙虽然也有些武艺,但力气与对方差得太远,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至此毛文龙已觉大事不妙,便也不再对袁崇焕客气,抗声争辩道:“巡抚大人,末将虽对大人或有不恭之处,但并未违犯朝廷法度,何罪之有!”
“刚才还要本部院恕罪,现在又不承认了?”袁崇焕冷笑道,“你有十二大罪,罪罪当斩!”
第八百零八章 皮岛兵变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百度:本名+伴随着大海咆哮,袁崇焕在围场之内历数毛文龙的十二条大罪:“兵戎重任,依制凡专征于外,必请文臣为监。毛文龙夜郎自雄,数年以来兵马钱粮不受经抚管核,恣意妄为,一当斩!
“开镇以来,奏报不实,以杀降夷难民而虚报战绩。刘兴祚归义,竟欲杀之冒功,欺诳太甚,二当斩!
“刚愎撒泼,无人臣礼,屡以麾下缺饷恐生哗变要挟朝廷,三当斩!
“每岁饷银数十万,大部据为己有,士卒所得甚微。又虚报兵力,具索空饷,侵盗边海钱粮,四当斩!
“自开海禁,私通外夷,五当斩!
“命姓赐氏,其麾下改为毛姓者众多。在军中广树爪牙,犯上无等,六当斩!
“海上劫掠商船,积年所为,获赃无算。以朝廷命官之身而甘为盗贼,七当斩!
“搜罗妇女于岛上银乐,身为不法,官丁效尤,视军规如无物,八当斩!
“独断专行,有罪者辄自处置,乃至多有无罪而忤逆其意者被斩杀。草菅人命,九当斩!
“与逆贼魏忠贤暗通款曲,结交近侍,十当斩!
“建虏攻破铁山,杀辽人无算。于皮岛坐视不救,反掩败为功,十一当斩!
“开镇经年,不能复辽东寸土,亦不遵号令,观望养寇,十二当斩!”
这十二条大罪宣完,毛文龙已是面如死灰。其实平心而论,这些罪状中有的确有其事,有的却是捕风捉影,还有的不光毛文龙有,所有边将均是如此,说是罪行实在有些勉强。但其中关键的几条,如拒不听调、海盗行为、结交内侍等,却是毛文龙无法否认,也确为按律当斩的大罪,因此被袁崇焕责得哑口无言,只好哀声求饶。
袁崇焕却不为所动,宣罢罪状,立即面向京师的方向跪倒奏请皇命,并让中军捧出尚方剑。
毛文龙一看袁崇焕连尚方剑都请出来了,看来是真要杀自己,魂飞魄散的同时,也抱着困兽犹斗的心理,不再一味求饶,而是直眉立目地站起身来质问:“巡抚大人,就算文龙有罪,吾乃一品都督,镇兵一方,亦有圣上御赐尚方剑。就算要杀文龙,也得送至京师由三法司定谳,大人岂能擅杀!”
袁崇焕闻言大怒,须发皆张,指着毛文龙的鼻子厉声道:“本部院岂不知你是总兵官?但你目无国法,嚣张至极,今天若不便宜从事取你首级,东江一镇,非圣上有也!苟利封疆,本部院不避斧钺,大不了日后与你偿命便是!况且今日本部院是要执行军法,岂可有半刻延迟?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却是个将首!来呀,让他跪好!”
一名中军当即对准毛文龙的腿弯狠踹一脚,毛文龙吃痛颓然跪倒。袁崇焕又目视毛承禄等人道:“毛文龙之罪状,尔等可听清楚了?本部院将他处斩执行军纪,冤是不冤?”
毛承禄等人这时早已吓傻了,他们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毛文龙掉脑袋,可是身陷围场,周围全是袁崇焕的亲卫,尤其是还有两个绝顶高手,谁敢轻动?因此皆吓得跪倒在地战栗不已。
袁崇焕见状笑道:“毛文龙有罪,罪在其一身,余者不问,各位将军勿要生疑。今后东江平辽,本部院还要仰仗各位将军呢!”
他恩威并施,当然主要还是以威为主,果然使毛承禄等人唯唯诺诺,不敢异动。毛文龙见了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活到头了。他一生笃信卜易之术,也没少给自己算卦;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竟然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果,而且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丢了性命!
袁崇焕见无人再敢反对,满意地背过身去,低沉而又威严地道:“行刑!”
一名旗牌官立即上前跪接尚方剑,然后转身来到毛文龙身后,左手揪住他的发髻,右手将闪烁着寒光的尚方剑高高举起。毛文龙把眼一闭,只得引颈受戮。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个尖利而恐怖的破空之声迅速由远及近,那独战十余名女真人的中军面色陡变,大叫一声“不好”,随即猛扑向袁崇焕,二人双双倒在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一枚被火药炸得滚烫通红的佛郎机炮炮弹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袁崇焕刚才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被那中军扑倒,袁崇焕此时已化作一滩肉泥了。
饶是如此,那炮弹的威力仍然非同小可。虽然只是实心弹而不是开花弹,不会有四散炸开的弹片伤人,但炮弹的动能依然十分惊人,砸在地面上之后又向前猛蹿,撞上了那块用来比试气力的大石头上。只听“轰”的一声,巨石被炮弹击得碎屑纷飞,其中几块拳头大的碎块正好击中了毛文龙和那名要斩他的中军,二人登时口中鲜血狂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山脚下杀声大震!
袁崇焕急忙从地上爬起,向山脚望去时,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原来是一队约有数百人的毛文龙死党,在孔有德的率领下正向山腰攻来!
而码头处同样乱作一团,袁崇焕的座舰已经解缆起锚,在汹涌的海潮中上下颠簸、艰难躲避;它的左后方和右后方,则有两艘毛文龙的战舰紧追不舍,并且频频开炮轰击!
袁崇焕顿觉脑袋嗡地一声,险些跌坐在地上。他最担心的皮岛兵变,终于发生了!
此时他也顾不上搭理昏迷不醒的毛文龙了,急忙指挥标营守住上山的小路,抵御乱兵的冲击。下面的乱兵见仰攻不易,纷纷向上开弓放箭;袁崇焕这边也以利箭还击,一时间箭如飞蝗,不时有人中箭惨叫,骨碌碌地滚下山去。
袁崇焕一时大急,他原指望以雷霆手段斩杀毛文龙,认为毛文龙一除,他的部将畏于自己法度威严,必不敢轻举妄动。哪料到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皆是毛文龙的死党,且作恶比毛文龙还多,毛文龙若死,他们自觉更没活路,因而终于悍然发动兵变!袁崇焕只有一百多中军,而皮岛上至少有几千士卒,若全都参与兵变,这一百多人插翅难飞!
正在惶急之时,那名力大无穷的中军突然遥指海面道:“大人快看!”
袁崇焕愕然举目,但见西方的海面上飞也似地驶来四艘大船,船帆被劲风鼓得快要成为圆形;最前面一艘船的桅杆上,一面杏黄色的龙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八百零九章 登岛平乱
龙旗!
上至袁崇焕,下至每一个普通小卒,都知道明军军旗林林总总不下几十种,但只有一种情况下才能打出龙旗,那就是皇帝御驾亲征!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风高浪急的日子里突然驾临皮岛,但袁崇焕帐下的中军还是受到极大的鼓舞,同时大声欢呼起来。【本书由】
孔有德手下的乱兵却是为之一滞,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现在的行为就是在造反。如果能杀人灭口,或许还能仗着山高皇帝远,继续逍遥自在;万不想皇帝以九五之尊,竟然真的亲自来到这座海外荒岛,将他们抓了个现形!
而原来候在围场帐外的数百皮岛士卒,本来夹在袁崇焕的中军和乱兵之间,正不知该帮哪边才好;这时见龙旗来到,心想迎驾总不会错,索性也跟着欢呼起来,并把乱兵挡在山脚下。
孔有德见势不妙,反应倒也极快,立即放弃了营救毛文龙的念头,转身直奔码头,率他手下的死党抢上一条战舰,扬帆出海追赶尚可喜和耿仲明,并以旗语告知对方:此地不可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本来尚可喜和耿仲明是受了袁崇焕的蒙骗,喜滋滋来码头搬那十万两银子的。孰料袁崇焕在未下船之前早有安排,船上的士卒见不是袁崇焕来,立即解缆起锚,不让二人上船。
这时毛文龙在围场被执的消息也传了下来,二人恼羞成怒,又显出了海盗本色,立即各驾一艘战舰追击袁崇焕的座舰,并用舰炮向围场轰击。
当然他们也看见了突然冲进战场、打着龙旗的四艘船,心中正在惊惶;又见孔有德也败退上船,知道大势已去,立即驾船逃跑。其实他们的船是战舰,新来的船只是运粮船,不论吨位、火力、速度和灵活性,他们都能胜过对方。但海盗本性使然,在摸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他们宁肯逃走,也不愿意拼死一战,把老本赔光。
打着龙旗的运粮船也早望见明军的船只互相攻击,急以旗语命令所有船只立即靠岸。可孔有德等人哪里肯听,立即凭借着高超的驾船技术迅速逃离战场。此时西风猛烈,恶浪滔天,运粮船已经在海上颠簸了一天一夜,也不敢继续冒险追赶,只得全力靠岸。
舢板刚刚放下,一员全身披挂的年轻将领仗剑飞身上岸,却因为晕船太过剧烈,此时甫一登岸还有些不适应,当即摔了个狗吃屎。不过他马上站起身来,虽然脸色煞白,还是高声喝道:“皇帝驾到!所有将士立即抛下兵器迎驾,否则以谋反论,杀无赦!”
真是皇帝!
袁崇焕的中军再次欢声雷动,并纷纷抛下兵器。皮岛士卒此时群龙无首,而且大部分也未参与兵变,也都跟着放下刀枪。只有极少数没来得及登船的乱兵狗急跳墙,竟不顾那年轻将领的警告,径向高悬龙旗的运粮船闯来。
忽听一排震耳欲聋的鸟铳声爆响,那些乱兵登时被扫倒一片。侥幸没受伤的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可皮岛一共也没多大,又能跑到哪里去?船上的鸟铳手们整齐地列队下船,随即排着娴熟的三段阵势,不紧不慢地却又无情地绞杀着那些乱兵,仿佛他们不是敌人,而只是一群毫无进攻性的绵羊!
约有一刻功夫,这些乱兵一个不剩全被打死,而对方居然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此时不论是袁崇焕的中军,还是皮岛上的数千士卒,全被这些鸟铳手的恐怖战斗力惊呆了。鸟铳他们都见过摸过,可这些人手中的鸟铳却不用火绳,且射程远、威力大,再辅以三排轮流射击,竟是天衣无缝、密不透风,将那些凶悍的乱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鸟铳手们将乱兵全部击杀后,重新返回码头列阵,同时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这响彻云霄的吼声,一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从船舱中缓步走出。他一露面,袁崇焕的中军就爆发出一片“万岁”呼声,因为这些人有不少都参加过两年多前的宁远之战,一眼就认了出来:昂然立于船上之人,虽然比过去个子高了一些,眉眼之间却一如从前,正是曾经的信王、如今的天子朱由检!
至于岛上士卒,一来慑于皇威,二来也是被刚才的鸟铳手震住了,此时也纷纷跪倒山呼万岁。当然也有些胆子大的偷眼观看,只见这位皇帝十分年轻,也不过十六七岁,而且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难道以前曾见过相貌类似的人?
朱由检信步下船,立即问道:“袁崇焕、毛文龙何在?”
此时袁崇焕早已从山腰匆匆跑下,激动得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对朱由检连连磕头。
朱由检不见毛文龙,不禁心头一紧,不耐烦地道:“行行行,别磕了!朕问你,你把毛文龙怎样了?”
袁崇焕不敢隐瞒,忙将此前经过简述一遍,最后道:“臣正欲将毛文龙斩首,乱兵突然开炮轰击。臣侥幸无恙,毛文龙及行刑的中军却被炸伤,现在还在围场…”
朱由检不等他说完,立即小跑上山。袁崇焕见皇帝面色不善,不禁心中惴惴,只得紧紧跟随。
二人进入围场时,毛文龙已经从昏迷中疼醒,正在痛苦呻吟。朱由检这才定下心来,上前冷笑一声道:“总兵大人!”
毛文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抬头看时,当即惊呼出声:“你不是那个道…”
“陛下面前,尔还敢放肆!”袁崇焕厉声训斥道。
“陛下?!…”毛文龙彻底傻了!他呆呆地张着大嘴,良久才失魂落魄地道:“我看走眼了,我真的看走眼了…”
朱由检倒也不想让毛文龙泄露那段往事,毕竟自己当时是擅离藩地,无论如何不好解释。便冷冷地打断他道:“袁崇焕给你拟的十二条大罪,委实没有冤枉了你。但朕既在此,就用不着尚方剑了。来呀,将毛文龙锁拿上船,待回京严审之后,再依律议处。还有,给他治治伤,别在途中死了。”
毛文龙百感交集,一言不发地被朱由检的亲卫押了下去。朱由检随即喝退众人,只留下袁崇焕,面如寒霜地道:“袁崇焕,朕是在救你,你知道么?”
第八百一十章 说服袁崇焕
“臣罪在不赦,求圣上明正典刑以正国法朝纲!”袁崇焕被朱由检一番话说得惶恐不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汗水和着泪水涔涔而下。【本书由】
朱由检也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暗道可算是把这个倔强的袁黑子给说服了。刚才他斥责袁崇焕不该擅杀毛文龙时,袁崇焕还颇为不服气,认为毛文龙罪大恶极,就该当场斩杀。即使自己有越权之嫌,也宁肯以大局为重,将毛文龙先杀了再说,哪怕事后遭到惩罚也心甘情愿。
“大局?”朱由检让袁崇焕气乐了,“你知道什么是大局?如果不是朕冒着生命危险及时赶到,皮岛上的乱兵早把你和你的部下剁成肉酱了,东江镇从此不复存在,这就是你的大局?”
袁崇焕回想刚才的险境,也不禁汗湿重衣,嗫嚅着道:“臣确实考虑不周,没想到毛文龙手下竟有如此悖乱之徒…”
“你不是考虑不周,是过于托大,老毛病了!”朱由检忿忿地道,“现在可好,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个人驾船跑了。大明和朝鲜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朕料他们必会去投建虏。本来建虏没有水师,现在得了他们的船只和水手,不但随时有可能反攻皮岛,甚至会威胁到登莱乃至江浙沿海!你你你…你这不是给鞑子送大礼么?”
袁崇焕脸色苍白,却还心存侥幸地辩解道:“此三人兵微将寡,建虏又对海战一窍不通,因此并不可虑。而且祖大寿正在大凌河筑城,现已接近竣工。大凌河距广宁只有一百多里,已经深入建虏腹地。贼酋皇太极被我关宁军牵制,也就无暇偷袭皮岛了…”
朱由检立即打断他道:“你难道不知道《三国演义》中的蔡瑁、张允?他们虽然没多大本事,但可以训练曹襙的水军!若不是蒋干中计,只怕东吴早被北军荡平了吧?现在也一样,你怎么知道女真人就不能学会海战?至于祖大寿,他在建虏眼皮子底下筑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几万将士现在极度危险,你知不知道?”
“可是建虏连日来并未来攻城,皇太极似也有意求和…”
“你以为皇太极是怕了你了?”朱由检顿足道,“你太低估他的智商了!朕认为建虏之所以不急于攻打大凌河,一是前几个月天寒地冻不利用兵,二是皇太极故意任祖大寿筑城。待城池将成未成、士卒筋疲力尽之时,建虏再围城猛攻,将守军一举围歼。如果有援军,就稍带着连援军一块消灭!他为了怕祖大寿缩回锦州,还故意放些和议的烟幕弹,虽然骗不了朕,却把你袁大人给骗了,嗨!”
袁崇焕并非军事白痴,只不过之前确实过分迷信明军守城的实力,故此没往这方面想。如今让朱由检一点,袁崇焕登时醒悟,不禁吓得面如死灰,这才向朱由检磕头请罪。
朱由检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袁崇焕,你性格过于偏激,做事过于冲动,实在不适合承担辽东重任。实话告诉你,还在山海关之时,朕已经免了你的辽东巡抚之职,由高第接任。只不过朕让高第秘而不宣,大部分边军还不知道罢了。”
袁崇焕闻言恰如一盆冷水泼头,呆了半晌才黯然道:“谢主隆恩!”
朱由检见袁崇焕失魂落魄,斑白的头发因为刚才挨炮轰倒地而变得乱蓬蓬的,更显他的苍老,也不禁心生恻隐,沉吟片刻展颜笑道:“按理说你越权擅杀大将,朕确实该治你的罪。不过毛文龙不是没死么?这事也就算了。朕虽然不让你管辽东了,但还有用你之处,你也不要心灰意冷。”
袁崇焕闻言泪如泉涌,伏在朱由检脚下哽咽道:“圣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敢不…”
“行了行了,别老整那没用的。”朱由检笑着将袁崇焕搀扶起来道,“现在朕就要你助朕做一件大事!”
“臣万死不辞!”
“好!你马上随朕去宁远,然后赶到祖大寿军中,撤回所有边军!”
袁崇焕猛地一怔道:“圣上,大凌河不守了?”
“不守了!”朱由检决然道,“只要把祖大寿部完整地撤回来,你就立下大功一件;否则,朕罚你个二罪归一!”
“可是城池马上就要筑好,也消耗了朝廷百万粮饷。现在大凌河贮存了大量的军械、弹药、粮饷物资,足可坚守数月,若就这么放弃,实在太过可惜,请圣上三思!”袁崇焕心有不甘地道。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是最宝贵的是人,你懂么,是人!!!”朱由检疾言厉色地道,“守的时间再长,到最后让鞑子一勺烩,连城带城里的东西,不是一样完蛋?现在祖大寿部是辽东实力最强的部队,尤其是还有崇瑶一手建立起来的关宁铁骑,朕决不允许他们葬送在大凌河!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朕到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崇瑶!”
袁崇焕做为宁远之战的亲历者,自然知道朱由检与李崇瑶二人之间不渝的深情。此时见朱由检神情激动、双眼泛红,他虽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皇帝的判断,却也不敢再出言反对了。
不过沉了片刻,袁崇焕还是忧虑地道:“既然圣意如此,臣自当领命。但祖大寿麾下都是辽东人,最近在大凌河附近开垦了不少荒地,臣怕他们舍不得那些田产…”
“所以朕才要你袁大人同行嘛!”朱由检从半是甜蜜半是痛苦的回忆中蓦然惊醒,勉强笑道,“祖大寿为人桀骜不驯,朕看也就是你能降得住他。好了,现在时间紧迫,把皮岛交给你的部下,咱们即刻登船启程回宁远!”
可是二人下山来到海岸边,却全都傻了眼。只见狂风自西向东横扫海面,激起怒涛翻滚,比前两日更为猛烈。忽听“咔嚓”一声,二人惊抬头看,却是袁崇焕座舰上的主桅禁不住如此大的风力,竟然生生折断栽入海中,转瞬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八百一十一章 整顿东江
海况如此恶劣,朱由检自然是走不成了,只好等风暴稍小些再登船。【本书由】可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一等居然就是七天!
这时朱由检也不禁有些懊恼,心想这个时代要是有天气预报就好了。如今自己被困在皮岛上,在大凌河的边军却是越来越危险,真是急死人不偿命。如果仅仅是在陆地上相隔千里,朱由检还可以使用信鸽;可皮岛接近黄海东岸,信鸽也不能远涉大海,他完全无法获得辽东前线的任何消息!
可是即使提前知道海上会有暴风,是不是就不要来皮岛了呢?如果那样,袁崇焕一定会杀了毛文龙,东江镇也就此不复存在,同样是一场难以承受的灾难。朱由检不禁苦笑,都知道两害相权择其轻,可当局者迷,孰轻孰重,谁又能分得清楚?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回不了宁远,朱由检也只得利用这几天时间,将东江镇好好整顿了一番。
首先,自然是清查岛上军民人数。原来毛文龙拦着不让查,朝廷也从来不知道皮岛到底有多少人,需要供给多少粮饷。现在毛文龙已经成了阶下囚,这项工作自然好做了。
经过清点,不算那些已经死掉的乱兵,整个东江镇共有在册边军八千多人。其中驻在皮岛本岛上的有三千多人,在周围大小数十个上还分驻两三千人。其余两千多人,则驻在一海之隔的朝鲜半岛平安北道铁山郡。
这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毛文龙管辖的地区之所以叫“东江镇”,其实就是指鸭绿江以东,这里已是朝鲜的领土。朝鲜原为大明的属国,毛文龙在此驻军,等于是帮朝鲜人抵御女真人的进攻,因此最起码刚开始时,朝鲜对东江镇的存在还是欢迎的。
但现在朝鲜已经投降后金,尤其是阿敏率领四旗大军侵略朝鲜时,顺带攻破铁山,将此地的汉人军民屠戮殆尽。现在后金军虽然退走了,但铁山城已是城垣破败,难以御敌。毛文龙之所以舍不得这块地方,一方面是他在铁山占据了不少田产,另一方面,没准他还真有入侵朝鲜的想法,因为此时的朝鲜实在就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上一下。
但朱由检经过认真的考虑,还是决定立刻放弃铁山。道理也很简单,现在已经查清,皮岛的实力根本不像毛文龙吹嘘的那样强大,即使加上没在册、半兵半匪的万把人,也没到两万兵力。之所以毛文龙能成为后金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是因为他占据了铁山,而是因为他拥有皮岛,而女真人没有海船,只能望洋兴叹。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首先朝鲜已经投降后金,暂时成了大明的敌国。那么滞留在铁山的两千多士卒,无疑就成为朝鲜的一个很好的攻击目标。就算朝鲜军队战斗力低下,也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无谓地消耗宝贵的兵力。
再者,朝鲜可是有一支水师的,几十年前还出过一个李舜臣,与明军联手在露梁海大败日本海军。虽然现在也衰落得不像样子,毕竟有海战能力。再加上叛逃的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如果他们都被后金组织起来向东江镇发起进攻,铁山和皮岛必然首尾不能相顾,还不如收缩防守,巩固最重要的皮岛的防御。至于铁山,已经暂时失去了原来的战略地位,不要也罢。
于是,朱由检立即下达了从铁山撤军的圣旨。但是他不可能自己跑到铁山去指挥撤退,还是要依靠下面的将领。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东江镇军事领导层的重建。
毛文龙已经抓起来了,孔有德等人叛逃,现在皮岛上原有的将领,有点分量的也就是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了。不过皮岛驻军军纪太差,朱由检是深有体会,用和毛文龙做派差不多的毛承禄,他岂能放心?
这时袁崇焕向他推荐自己帐下的两名参将,也就是那两个扮作贴身中军的高手,一个叫黄龙,另一个叫曹文诏。
“曹文诏?”朱由检眼前一亮,这不是李崇瑶的家将么,当年自己还曾与他同乘一马呢!
他赶紧召见黄曹二将。曹文诏见了朱由检,自然也想起故主李崇瑶,二人不禁潸然泪下。
朱由检忙拭泪问道:“曹将军,关宁铁骑不是归你统领么?怎么现在独自跟着袁大人?”
曹文诏闻言叹了口气道:“不敢欺瞒圣上,自从大小姐不在后,李氏已经绝后,祖总兵以资格最老、军职最高继任家主。可他当上家主之后,却不以才能高低选用人才,而是随意任用亲信,尤其是他祖氏一族的人。像祖大弼、祖大乐这些人就不说了,就连他的家仆祖宽都混了进来。祖总兵先是将关宁铁骑划出去一半让祖宽统领,后来干脆把剩下的一半直接划归自己帐下,成了他的亲军。末将空有参将之职,麾下却无一兵一卒,也得不到祖总兵重用。幸得巡抚大人赏识末将,将末将收入大人的中军。”
袁崇焕也蹙眉插话道:“圣上,祖大寿虽然骁勇善战,但器量狭小,不能容人。不惟曹文诏,这位黄龙将军,臣原来派他驻守锦州。可祖大寿总觉得他并非李氏嫡系,对他颇为排挤,臣不得已,只得将黄将军撤回宁远。”
黄龙也忿忿地道:“这个祖大寿也着实可恨,不光是排挤末将,就连同为李氏一门出身的朱梅、何可纲,因为性情忠厚耿直,看不惯他任人唯亲那一套,也让他挤兑得不轻。朱梅和末将一起回了宁远,何可纲虽然留在大凌河,据说也整日受到祖大寿训斥。”
朱由检听罢沉吟片刻,问黄龙道:“如果朕让你统领皮岛这一万多兵痞,你能把他们管带好么?”
黄龙当即声如洪钟地道:“圣上,末将敢在此立下军令状,若在三月之内不能彻底整肃皮岛军纪,或是东江镇有任何差池,甘受军法!”
第八百一十二章 皮岛商行
在袁崇焕的力荐之下,朱由检任命黄龙为东江镇总兵官,归辽东巡抚高第节制。【本书由】按理说黄龙之前只是正三品参将,而总兵一般都是一品,中间还隔着个二品副将,晋升似乎太快了点;但毛承禄已经是正二品,黄龙要想节制他,当然得比他品级更高才行。
黄龙之前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次一下升为一品大员,出镇一方,自是喜出望外。曹文诏却是十分眼红,虽然嘴上不敢说,心中却有些抱怨朱由检,也不看在李崇瑶的份上,照顾照顾他这个老熟人。
朱由检早看出他的心事,笑呵呵地道:“曹将军,不要着急。过几天你随朕一起回宁远,今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着呢,拜将封侯也不是难事。你的长处是骑战,朕还打算让你统领关宁铁骑!”曹文诏这才转忧为喜。
接下来的几天,黄龙与毛承禄等人冒险乘船渡海抵达铁山,将城中的士卒分批撤到皮岛。与此同时,朱由检与袁崇焕又开始清查各岛上的居民。因为皮岛上除了边军之外,毛文龙还聚拢了不少百姓,有的是渔民,有的是做海上走私生意的商人,当然也有不少情愿或是不情愿的倡技,加起来竟有三四万之多。
对于这些人,袁崇焕主张将他们全部发回内地,以免兵民混处,使边军产生松懈怠慢之心。尤其是那些走私商人,违反了朝廷法度,更应从严治罪。
朱由检思索了半日,却首先将那些走私商人集合到一起,亲自训话道:“尔等不遵朝廷法度,擅自出海走私,罪可至死!”
这些商人立时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告饶不止。朱由检却奸笑着道:“不过朕有好生之德,也知道你们多是因为家境贫困,实在活不下去才冒险出海,法无可恕,情有可原。现在朕给你们指一条活路,不知你们肯不肯走?”
这些走私商人一听可以不死,当然庆幸不已,皆磕头如捣蒜道:“只要万岁爷饶小人等不死,情愿为朝廷当牛做马!”
“那倒不必。”朱由检悠然道,“你们之前走私挣了银子,不过估计也花了不少,现在要你们退,恐怕也退不出来了。只好把你们的船只充公,此前的走私行为既往不咎。”
船只就是这些走私商人的饭碗,把船没收了他们当然不会高兴。但比起掉脑袋,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众人正要谢恩,朱由检却又借着道:“但是没有了船,你们生计无着,朕也不愿意看着你们饿死。这样吧,朕要成立‘皮岛商行’,你们要是愿意加入的,可以继续留在船上干你们的老本行;不愿留下的也不勉强,等风暴结束后,官军把你们送回原籍,此后再不得进行走私。”
这些人都是在家中活不下去才出来走私的,谁肯回去等死?因此皆道:“小人等愿意留下!”
朱由检满意地笑道:“好!不过,皮岛商行算是官民合营,自然要有些规矩,与你们过去胡乱走私有所不同。首先,每条船的船长从边军水师中选拔,并且选派士卒上船,实行军事化管理。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船长有权临机处置;但一般他们不会干扰你们正常做生意,与夷人接触时,也不会暴露身份,只装作你们的伙计。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以后每次出海有官军保护,岂不是好?”
其实这些走私商人过去偶尔也会做一些类似海盗的抢劫行为,如今一听船上有官军监管,这种事自然做不成了,有些人便犹豫起来。朱由检也不客气,凡是不同意的立即剔除出去,连个重新考虑的机会也不给。
剩下的自然是些老实本分的商人了,皆对军管没有异议。朱由检便接着道:“贸易的利润,官民五五分成;官军在船上的饮食自带,费用自理,如确需征用你们的物资,返回皮岛后照价付银。账册一式二份,一目了然,互不相欺。怎么样?”
这些商人一听又是老大不情愿,因为走私贸易利润丰厚,白花花的银子谁愿意和人分一半?但转念一想,现在船都没了,如果不做,那就一两银子都挣不到了;反之,如果接着做,虽然单次的利润减少了,但这可是皇帝亲口许可的贸易,并且有官军保护,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要多跑几趟,说不定比过去挣得还多。因此权衡利弊之下,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同意。
最后,朱由检肃容说道:“朕知道你们过去没少和倭人、朝鲜人甚至是女真人做生意。今后,此种生意还可以做,但是贸易的种类必须严格限定。比如,对女真人只可出售茶叶、瓷器等物,严禁出售粮食、铁器及军械弹药。并且绝不可泄漏你们已经加入商行的秘密,否则以通敌论,定斩不饶!”
众人虽然不大理解朱由检的用意,不过皇帝发了话谁敢不从,也只得凛遵而行。包括袁崇焕等人在内,都不明白朱由检为什么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如此上心,朱由检也懒得跟他们多解释。
其实朱由检此举有两大用意。第一,现在大明水师力量十分薄弱,最突出的问题就是缺少船只。创立海运商行官民合营,就可以实际控制这些走私船,必要时转为军用。朱由检可不是只盯着皮岛这点船,如果这个方法可行,他就要大规模,在短时间内先把船只的数量弄上去再说。
第二,对外贸易一直是朱由检的的改革计划中颇为重要的一环。地理大发现这个重要历史机遇,大明已经错过了,朱由检不想在蓬勃发展的全球海上贸易中再次落后。
但是全面改革牵涉甚广,由于农耕文明的保守思想根深蒂固,朝廷解除海禁又并不彻底,包括完善的海关监管、税收等一系列与外贸有关的制度还根本没有创立,完全放开民间贸易的时机还并不成熟。现在朱由检先建立一个官民合营的商行,也是在为迟早都要到来的改革先行试水。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得套用前世曾经流行的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新的皮岛
既然成立了皮岛商行,朱由检就打算如毛文龙时期一样,继续保持皮岛“自由港”的地位。百度:本名+除了商行的船只可以去海外贸易以外,当然也得允许海外的商船来皮岛交易。这就又涉及到两大问题:安全和监管。
所谓安全,自然是指皮岛的防务。东江镇现在只剩下皮岛及附近的若干小岛,虽然是弹丸之地,兵力也不很多,但处于朝鲜和后金之间,进可攻退可守,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山海关乃至京师是未来的前线主战场,那么皮岛就是敌后第二战场,可以骚扰后金的后方,牵扯其兵力,使鞑子不敢全力进攻主战场。
所以皮岛绝对不容有失。由于是海岛,所以只要防住来登陆的舰队,女真人就只能望洋兴叹。而狡猾的女真人会不会打着贸易的幌子,偷偷派人上岛搞破坏,甚至直接攻岛?朱由检必须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所以朱由检要黄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编皮岛水师。本来皮岛共有战舰十七艘,其中毛文龙的旗舰最大,是八百料的福船,不过换算成排水量,大概也就是四五百吨。剩下的三艘六百料战舰,分别为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所有,现在也被三人带跑了。余下多为四百料船,甚至还有一百料的小船,比渔船也大不了多少。
朱由检命令黄龙坐镇于旗舰之上,非特殊情况不得下船。而毛承禄则驻于皮岛之上,负责日常管理。说到底,朱由检还是对毛承禄不大放心。如果毛文龙已经被杀,他是绝不会留毛承禄在岛上的。现在毛文龙要被押往京师,毛承禄应该还不敢怎么样,而皮岛又人才奇缺,权宜之下,朱由检也只得让他留任。以后只要有合适人选,朱由检肯定要把毛承禄调走。现在让黄龙直接掌管舰队,毛承禄就算有异心,没船照样什么也做不成。
朱由检给黄龙下达的近期任务是:暂时不必急于袭击后金,先把皮岛海防巩固了再说。每日舰队要在附近海域巡航,凡有至皮岛贸易的海船,必须先在外海停船受检,没有问题之后才放行停靠,这样就基本杜绝了女真人偷袭的可能性。
至于对外来海船的税收,毛文龙时期是按船收税,一艘船收个几十两白银。相对于一次动辄成千上万两的交易量来说,这点银子实在微不足道,所以才能吸引大量的走私船前来。
朱由检却改变了这个规矩,改为按货值收税。这在前世本是常识,因为货物种类千差万别,货值也相差悬殊,按船收税虽然简单,但却很不公平。
改为按货值收税后,虽然监管的工作繁琐了许多,比如船主要申报、守军要核点,而且为了继续吸引商船前来,朱由检也把税率定得很低,算下来与以前也差不了多少;但朱由检的目的是让贸易方养成照章纳税的习惯,而且海关收税也是一个主权国家的当然权力,对外贸易总量变大以后,税收收入也会是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对现在的皮岛而言尤其如此。靠着自收自支,皮岛就可以解决一部分军饷了。
将皮岛的防务和主要经济问题做出安排后,接下来就要处置岛上的其余人员了。其中一部分是毛文龙招募来干活的工人,这部分人朱由检基本留用,因为岛上的建设还少不了他们。而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那几千名女子了。
毫无疑问,朱由检是绝对不会允许技女在皮岛继续存在的。但他们或是被毛文龙掳来,或是因为生活极度困苦而主动前来,而且日本人、朝鲜人、女真人甚至欧洲人都有,朱由检也不可能把她们一一遣送回原籍。
向这些女子征询意见的结果,也印证了朱由检的判断。她们别说是无家可归,就是有家也没脸回去了。数年皮岛卖笑生涯,已经在她们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伤痕;如何抚平这些伤痕,让这些可怜的女子做回正常人,可让朱由检颇费思量。
初时朱由检曾经考虑,干脆将她们留在岛上,与守岛士卒结成夫妻。可是后来一想,此举大为不妥。因为这些人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即使以后成家,但皮岛一共也没多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旦碰到过去的“主顾”,实在太过尴尬。若甚至因此产生“出轨”等事,极易引发士卒之间的矛盾,对严肃军纪殊为不利。
最后朱由检下定决心:将这些女子全都运回京师。在那里,没人知道她们的过去,她们可以和那里的百姓成亲,并且参与未来京师的建设。这个人口迁移工程可不算小,至少也得往返几十次才能运完。朱由检严令:在等候船只期间,禁止任何人再去骚扰这些女子,违者立斩不赦。并且每人赐银二十两,权且算是对她们这几年受到的欺凌的一点补偿。
至于这里面的一些外籍女子,朱由检把她们挑出来,待风暴平息之后,随自己同船返回。这倒不是他想品尝什么“异域风情”,而是这些女子都会外语。
朱由检现在急需懂得外语的人才,偏偏大明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几乎就没人会外语。他也不可能总指望着那几个传教士,一来他们人数太少,二来他们来中国都另有所图,不能太过倚重。而这些外籍女子没有任何政治目的,被解救出来之后又心存感激,当外语教员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七天就在忙忙碌碌之中飞快地过去了。虽然皮岛事务仍是千头万绪,朱由检却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他心里最牵挂的,始终是大凌河的数万边军。
这一晚他夜不能寐,索性与袁崇焕来到海边,顶着刺骨的寒风观察咆哮的大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海面上有一片亮光,随着上下浮动的波涛不停闪耀变幻。
“那是什么?”朱由检不禁奇道。
袁崇焕定睛一看,不禁大喜道:“那是月亮在海中的倒影!圣上,天气放晴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 二城被围
当夜朱由检即与袁崇焕、李来亨、曹文诏等人登船,四艘运粮船加上刚刚修复的袁崇焕座舰,五船向宁远缓缓进发。
不过这次可没有来的时候快了,因为海上风力一下子转弱,尽管水手们不断调整航向和船帆,让船只尽可能借助风力,可船速还是如乌龟一般,在海上漂了两天,才到达波海口附近。这也将海运在这个时代的缺点暴露无遗,那就是除了风力以外,没有其他的动力,因而可靠性比其陆地来大为不如。
朱由检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每日与袁崇焕等人研究辽东地形,聊以解闷。心中却在想,现在指望发动机出现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想逆风行舟,就只有依靠人力划桨。
但海船不是小艇,自重很大,要想用船桨划动,除了船只需要改装以外,还要增加大量桨手,至少也得有几十人。那么船只每次出海,必须多带几十人,以及这几十人的粮食和淡水,消耗自然大增。在速度和消耗之间如何取舍,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难题。
到了第三天,由于春天渐近,海上转为东南风,船速陡然加快。众人皆欢声雷动,将航向对准宁远,挂上满帆全速前进。
又过了一天,已经远远地望见了觉华岛的轮廓。众人欢呼之际,朱由检却想起两年多前岛上军民被后金军屠戮殆尽、上千船只被焚毁的往事,心中不禁黯然。
忽听袁崇焕惊叫道:“圣上,有两艘船正向我们接近!”
船上的水手和士兵立即进入警戒状态,运粮船上是没有火炮的,只有袁崇焕的座舰侧舷上有四门小型佛郎机炮,此时炮手赶紧手忙脚乱地填装弹药,准备射击。因为女真人虽然没有海军,但近来倭寇越来越猖獗,偶尔也会流窜到这一海域,所以众人都是如临大敌。
待距离近些,袁崇焕才长出一口气道:“圣上勿忧,是我们的船,那船头上的人还向我们挥手呢。咦,此人体态怎么有些眼熟…”
待双方距离更近,朱由检与袁崇焕却大吃一惊。原来那船上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孙承宗!只见这老爷子急得满脸通红,在船头蹦着高向这边拼命大喊。但是距离太远,喊什么实在听不清楚。
朱由检心中猛地一紧,暗想孙承宗不是被自己甩到了山海关么,这会跑来宁远做什么,又为何如此惊慌?难道是辽东局势有变?
待双方船只相距不足百丈,对面船上的水手突然齐声呐喊:“锦州、大凌河被围!”
朱由检脑袋“嗡”地一声,险些没坐到甲板上。袁崇焕急忙搀住,朱由检却奋力甩开他的胳膊,破口大骂道:“你大爷的袁崇焕,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不在宁远呆着,非要跑去皮岛,还耽误了朕十几天的时间!若两城边军全军覆没,朕非活剐了你不可!”
袁崇焕当然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吓得跪倒在甲板上连连磕头。朱由检恨得咬牙切齿,刚飞起一脚想踢袁崇焕,却又生生地顿住道:“磕头有个屁用!赶紧靠岸进宁远城,想法子补救!”
几艘船迅速靠岸,孙承宗也从船上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朱由检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圣…圣上,你好大心,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凌河和锦州已经被围五天,建虏正全力猛攻,这可如何是好!”
朱由检忙飞身跨上早已准备好的骏马,一边进宁远城,一边听孙承宗详细汇报战况。
原来后金大汗皇太极一方面派宁完我去京师议和,另一方面也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发动进攻。尽管朱由检很快就来到辽东,并且将消息封锁了几天,但由于皮岛之行一来一回耽误了十几天的时间,后金方面还是获知了宁完我被杀的消息。
皇太极闻讯勃然大怒,而且本来长冬过去,他也准备兴兵南侵了,于是当即尽起后金、蒙古、汉军八旗十余万大军,从沈阳、辽阳和广宁分别出发,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兵临大凌河城下,将这座尚未竣工的城池团团围住。
大凌河守将、平辽前锋总兵官祖大寿正率领三万五千边军在此筑城,见后金大军骤至,当然不敢出城迎敌,只得紧闭四门龟缩不出,后金军立即将大凌河四面围得如铁桶一般。
皇太极还觉得意犹未尽,十几万大军围困这座弹丸小城,兵力不易展开,又命四大贝勒之一的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为帅,统领济尔哈朗的正白旗、岳托的镶红旗,以及自己的长子豪格率领的镶黄旗之一部,迅速越过大凌河城,直扑几十里外的锦州。
锦州现在的守将是总兵朱梅,他因为受到祖大寿排挤,手下只有八千老弱残兵。锦州虽然已经筑城完毕,但这八千弱兵自保尚嫌不足,更别提救援大凌河了,因此朱梅也只好死守锦州,同时飞马向宁远告急。消息刚刚送出去,八旗大军就合围锦州,此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出了。
偏巧驻节宁远的袁崇焕去了皮岛,宁远守将哪敢做主,只得继续向山海关的高第通报。高第和孙承宗正在山海关苦等皇帝,突闻此大变,皆吓得魂飞魄散。
高第本来就没什么军事才能,让他守山海关可能还行,遇到如此紧急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倒是孙承宗还沉得住气,一方面命人快马去追赵率教,让他赶紧率军返回山海关再说;另一方面亲率满桂所部一万多兵力向宁远急行军,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匆匆赶到。
可是孙承宗也知道,这一万多人若去和后金军野战,多半是凶多吉少。而锦州和大凌河存粮颇丰,城池又很坚固,应该可以守一段时间。再说他现在可不是统兵的督师,只是吏部尚书,无权做出如此重大的军事决定。因此他急盼皇帝回来主持大局,心急之下,竟也乘船出海,想要到皮岛去找朱由检,幸亏走了不远便碰上了。
朱由检听罢介绍双眉紧锁,良久才道:“尚书大人,还有你,袁崇焕!你们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第八百一十五章 救是不救?
朱由检与孙承宗、袁崇焕二人在宁远急议战局,孙承宗马上急切地道:“虽然我军野战不及建虏,但锦州和大凌河还是非救不可。因为此次建虏倾巢而出,志在必得,臣惟恐祖大寿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只是宁远兵力太少,驻军加上满桂所部,能出动的也只有一万五千人。以臣之见,不如调赵率教部和山海关剩余兵力一同赴锦州,这样就有三万人马,可以与建虏一战了。”
袁崇焕却摇头道:“恩师,学生以为此举万万不可。建虏倾巢出动,利在速战,如果我军仓促去救,那就正中鞑子下怀。锦州已经筑好,大凌河也接近竣工,二地城坚炮利,鞑子一时未必能攻陷。倒不如在宁远等待时机,待鞑子师老城下、粮草不继时再挥师北上,内外夹击,方可解二城之围。”
朱由检听罢却摇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都不可行。”
孙承宗和袁崇焕不禁一愣,因为二人说的其实就是“救”和“不救”两套方案。这两套方案非此即彼,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朱由检则半是解说、半是自言自语地道:“你们大概还不太了解皇太极这个人。此人军事能力不比老贼努尔哈赤低,但阴险狡诈尤胜其父,否则也难坐稳大汗的位子。我料建虏现在围城不假,却并不急于攻下大凌河和锦州,而是要诱宁远和山海关的守军去救。我军野战能力本就比建虏差得远,对方又是以逸待劳,径直去救,必败无疑。别说三万,再多一倍也是白搭,难道你们忘了萨尔浒之战么?”
孙袁二人当然知道萨尔浒之战明军共有十余万人,而后金军只有六万人,结果却是明军惨败,险些全军覆没,后金军却伤亡不大。孙承宗一时语塞,袁崇焕则赶紧道:“圣上所言极是,所以臣主张不要急于发援兵。”
“那也不行。”朱由检道,“一方面,双方兵力相差过于悬殊,锦州和大凌河又接近建虏的老家,鞑子就是再穷,围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也是可以做到的。时间一长,守军不是饿死了?另外,皇太极必会诱降守军。跟你们说实话吧,祖大寿这个人,朕不放心!”
“圣上怕祖大寿投降?”袁崇焕忙道,“臣深知祖大寿的为人,他或许有很多小毛病,但臣子大节还是有的…”
朱由检立即冷笑着打断他道:“有道是‘时穷节乃见’,祖大寿之前还没有单独被建虏困在城中过吧?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一边是粉身碎骨,一边是高官显禄,就算祖大寿本人能坚守民族大义,你能保证他手下的亲信将领也能如此么?”
其实朱由检做为穿越之人,自然知道历史上的祖大寿虽然与满清争斗多年,还玩过假投降欺骗皇太极,但最后到底是因为孤立无援、彻底绝望而真投降了。做为吴三桂的亲舅舅,他的投降自然对吴三桂有很大影响,因此不管祖大寿之前立过多少功劳,仍然落下个汉奸的千古骂名。
此时朱由检的分析入情入理,孙承宗和袁崇焕也不得不服。但救不是,不救也不是,这两难的境地也让二人彻底没了主意,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等着皇帝做出决定。
朱由检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在辽东地图前反复徘徊。突然,他指着锦州和大凌河之间的一道山脉问道:“这是什么山?”
袁崇焕忙答道:“回圣上,此山名为巫医闾山,简称闾山。其为辽西松岭山之余脉,山势陡峭,风光秀丽。据传上古舜帝将天下分为冀、兖、青、徐、荆、扬、豫、梁、雍、幽、并、营计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名山为一州之镇,这巫医闾山即是幽州的镇山。”
“唔…”朱由检沉吟道,“二城被围多久了?”
“今天是二月二十,大凌河已经被围六天,锦州已经被围五天了。”孙承宗赶紧道。
“也就是说,后金军已经越过了巫医闾山…他们应该不会在山中扎营吧?”朱由检蹙眉道。
袁崇焕莫名其妙地道:“这个当然不会。建虏大部是骑兵,在山中行动不便,肯定从山路中通过后,就在锦州城外的原野上扎营。不过巫医闾山在锦州东北,我们即使派援兵也要先救锦州,到不了巫医闾山。不知圣上为何有此问?”
“不不不,我们不先救锦州。”朱由检突然兴奋起来,“刚才不是说了么,建虏就等着我们去救呢,他好围城打援。我们救是肯定要去救,但不能走辽西走廊这么大摇大摆地去,那就落入鞑子的圈套了。”
“那要怎么去?”孙袁二人齐声问道。
朱由检用手指在地图上兜了半个大圈子,缓慢而又坚定地道:“我们不走大道,从西面的松岭山绕过去!绕到锦州城的西北,再从锦州和大凌河的两个包围圈之间穿插进巫医闾山,这样鞑子就不会发现我们的援军!”
二人听罢皆是一愣,半晌袁崇焕才道:“圣上,如今辽东积雪未消,松岭山上更是难行,我们数万大军一路跋涉过去,辛苦不说,至少也要半月以上,恐怕早被鞑子发现了...”
“什么数万大军?又怎么会用半个月,那不黄花菜都凉了么!”朱由检嗤道。
“赵率教的人马从蓟州赶到山海关,再从山海关赶到宁远,与满桂会合后再走松岭山,说半个月都是快的,臣觉得至少需要二十天!”孙承宗也不住摇头道。
“谁说要赵率教来了?”朱由检目光炯炯地道,“速传满桂、李来亨!”
须臾二将入内觐见,朱由检立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李来亨,你立即飞马至山海关,调你麾下所有轻骑兵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宁远。并通知高第,赵率教部就驻在山海关,不必来援。现在是正午,若明日正午不能回来,朕取你首级!”
“遵旨!”
“满桂,你立即从军中挑选最精锐的三千轻骑兵,等李来亨回来之后,随朕一起行动。”
“遵旨!”满桂一听要跟朱由检一起行动,高兴得合不拢嘴。
孙承宗却面色大变道:“圣上,你该不会是想亲自去救祖大寿吧?臣…”
朱由检怕他啰嗦,赶紧打断他道:“孙承宗听旨!”
孙承宗忙跪下接旨,朱由检道:“朕命你暂时督师宁远兵马,从今天下午起向锦州鼓噪而进,但千万不要走得太快,每天走十里八里也就行了。一旦遇到建虏,立即撤回宁远!”
袁崇焕见众人都有了差事,惟独自己闲着,心中好不懊恼。朱由检看出他的失落,冷冷地道:“袁大人,你随朕一起行动吧。也许祖大寿还能听你几句!”
第八百一十六章 医巫闾山
虽然已经接近阳春三月,东北大地也开始从漫长的寒冬中渐渐苏醒,可号称“北镇”的医巫闾山附近,仍是一派莽莽苍苍的北国风光。夏季茂盛的森林,恰如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掩盖了所有生命气息。这这个时节,所有动物都会窝在洞中,候鸟北归也还早,山上连个猎人都没有,正是一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萧瑟景象。
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小心翼翼地在山间的冰雪之中艰难行进。因为怕暴露行踪,所有人在盔甲外都罩上了白布,战马亦是如此,看起来仿佛披麻戴孝一般;但在雪地之中,隐蔽效果倒是极好,若在数十丈之外远观,不仔细看还真难与背景区分开来。
时近正午,天空却还是阴惨惨的,没有一丝温暖的阳光。这支队伍停下休息,却不敢埋锅做饭,只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合着冰冷的雪水咽下去。虽然条件艰苦,却无一人口出怨言。相较之下,战马的草料倒是很充足。马儿们饱餐一顿后心满意足,也没有一匹发出长嘶。
而在一座山顶之上,带兵的将领们正伏在冰雪之中,向更远的原野眺望。在山脉之东十余里处,一条冰河从自西北向东南蜿蜒而来,正是大明与后金势力交界处的大凌河。大凌河西畔有一座体量不大、城墙却非常高大的城池,此时已被无边无际的后金军营寨团团包围,营寨中旌旗招展,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再向山脉以西望去,一座城池背倚东北西南走向的松岭山巍然屹立,牢牢地扼住辽西走廊的北端。不过这座城同样被重重包围,且不时有喊杀声和隆隆炮声传来,显然激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看罢多时,几人中的一个年纪较轻者沉声问道:“李来亨,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那年龄最小的将领呵了呵早被冻僵的双手,哆里哆嗦地答道:“圣…圣上,鞑子包围大凌河的约有**万人,包围锦州的五万左右,看来他们似乎是把攻击的重点放在大凌河。但是很奇怪,大凌河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锦州那边打得热闹。”
提问者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你可知鞑子都是谁在带兵?”
“那末将怎么知道,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楚。再说末将也不认识那些贼酋啊。”
这时另一位身材魁梧、说话瓮声瓮气的将领接口道:“这个不难知道,只看旗帜就能辨清了。大凌河这边有正黄旗、镶黄旗、镶白旗、正红旗、镶蓝旗,应该是皇太极亲自领军,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也大部分在这边。锦州那边是镶黄旗、正白旗、正蓝旗、镶红旗,说明是莽古尔泰或是济尔哈朗领军,可能还包括皇太极的儿子豪格。”
“好!满桂,那你说说看,鞑子为何要如此布阵?”提问者又追问道。
“这个…末将不知,也许他们是抓阄儿派将吧?”身材魁梧的将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
“胡说,打仗岂是儿戏?”提问者笑道,“你们看见没有,正黄旗的营帐在大凌河以东,其余数旗也在附近。河西的部队数量虽多,但无论是营帐大小还是营寨栅栏,都比河东的部队差了一截,说明这应该是蒙古或是汉军八旗。锦州这边却是相反,最精锐的正白旗、正蓝旗都在城南,靠近咱们的同样是汉军旗。这说明什么?”
“嘿嘿,说明皇太极贪生怕死,自己缩在河对岸不敢过来,却让别人打头阵。”二将不约而同地道。
提问者却摇头道:“看来你们还没有参透其中玄机。皇太极不肯过河,当然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可他故意将弱兵摆在大凌河以西以南,若是守军要突围,是不是会选择这个方向?”
“那是自然,从这个方向突围,正好可以向锦州靠拢。”二将不解其意地道。
“这就是皇太极的目的。他是想引诱守军突围,好在野战中歼灭。”提问者笃定地道,“再说锦州那边,最强的兵力摆在城南,恰恰堵住了辽西走廊。援兵一来,正好被迎头痛击。如果大凌河的守军真逃往锦州,那就危险了,到最后两座城全得丢。”
“那为何锦州激战正酣,大凌河却没有动静?”另一个面容黝黑的中年文士疑惑地道。
“这又是皇太极奸诈之处。”提问者冷笑道,“大凌河城中有三万多边军,还有最精锐的关宁铁骑,鞑子若是硬攻,伤亡一定很大。而锦州在大凌河之南,守军不足一万,若锦州失守了,大凌河自然也就完了。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太极想劝降大凌河守军。
“如此部署确实高明,不过皇太极没想到的是,朕会从松岭山中急行军,再绕过锦州从西北方向插至医巫闾山。现在靠近我们的敌军,都是战斗力相对较弱的汉军旗,正好可以让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面容黝黑者听罢道:“圣上,既然锦州吃紧,我们是否应先救锦州?”
“不行,”提问者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我们只有一次突袭的机会,如果去救锦州,即使成功也只能救出锦州的一万守军。而且朕总感觉大凌河这边别看不声不响的,或许危机更为严重。所以必须向东猛冲大凌河,与守军会师于城内,再趁鞑子没反应过来,立即与守军一起反突锦州,最后从松岭山撤军!”
“圣上,这太危险了!”面容黝黑者急道,“建虏在大凌河这边兵力明显比锦州多,我们只有六千轻骑,一旦陷入重围,不但救不出祖大寿,自己反要被歼!臣等死不足惜,可圣上万金之躯…”
“不要说了,朕意已决!”提问者斩钉截铁地道,“骑马坐船三分险,现在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一战关键就在一个‘快’字,如果我们能以快打慢,成功还是有希望的。现在是正午,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我们子时发动突袭,天亮之前就要再次突围。听明白没有?”
“末将等遵旨!”
提问者这才从雪地中艰难地站起身,遥望着东方的大凌河,心想成败在此一举,守军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顶不住!
第八百一十七章 汉奸诱降
与此同时,在被后金八旗大军团团围困的大凌河城内,尚未竣工的总兵府戒备森严,从外到里都被一种极其压抑和绝望的气氛所笼罩。百度:本名+
大凌河已经被围将近十天了。在此期间,后金军发动过两次大规模进攻,基本上还是老一套:驱使汉军旗士卒在前面当肉盾,蒙古八旗跟在后面向城头放箭,女真人则在后面督阵。明军则是远处用红夷大炮轰,近些用佛郎机炮打,再近放箭,敌军蚁附攻城则在城头用刀枪死守。
两次进攻下来,虽然后金军没能攻上城头,而且伤亡惨重,但也给明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大凌河城中原有三万五千边军,一下子就伤亡了三千多。
而后金军方面,女真人连个擦破皮的都没有,蒙古八旗也伤亡甚轻,只有汉军旗付出了六七千人的伤亡。依着阿济格、多尔衮等贝勒的意思,反正汉人的命也不值钱,让他们继续往上垫就是,待到守军的弹药消耗殆尽,女真八旗再挥师攻城,必可一蹴而就。
但是皇太极却拒绝了这个建议。在他看来,即使汉人的命很贱,但好歹是听话的狗。既然是狗,那就是自己的财产,不能随意挥霍。因此在这两次大规模攻击以后,皇太极停止攻城,只是继续围困。也幸亏如此,城内的守军才算缓了一口气;如果后金军不计血本拼命往上砸人,大凌河还真危险了。
饶是如此,大凌河的最高指挥官、平辽前锋总兵官祖大寿仍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他心里很清楚,辽东的兵力有一半已经在手里,锦州自保尚且不足,剩下的远在宁远和山海关,不可能很快来救援,即使来了也是凶多吉少。而看皇太极的架势,竟是要困死自己。虽然城中粮草足够吃四五个月的,可是五个月以后怎么办?
更让他害怕的是,这两天女真人竟然也推出两门红夷大炮,在一里之外远远地向城墙开炮。虽然击发速度极慢,也没什么准头,大部分落在城外的原野上,但还是有几发炮弹命中了城墙,还有两发炮弹越过城墙砸入城内。
大凌河的城墙是新砌的,本来有的地方就不太牢靠,被威力巨大的实心铁弹一轰,立即崩塌一大块。虽然守军立即重新砌好,但炮击给士卒们的心理上带来的震撼,却是不可能消除的。过去他们一直认为后金军不擅攻城,自己仗着有火炮可以欺负人家;现在女真人也有红夷大炮了,那守方的优势岂非荡然无存!
正在军心动摇之时,后金大营中居然派来了议和的使者。祖大寿虽不想投降,但能利用议和的机会拖拖时间也好,便在总兵府秘密会见了这位使者。
来人姓范,叫范文程,年约三十,身材魁梧,却是一身文士打扮,看起来颇为儒雅。他是皇太极新设立的“文馆”中的书房官,虽然身为汉人,也不在八旗序列之中,没有正式的身份,但平时和皇太极接触的机会很多,颇受皇太极重用。因此祖大寿对他倒也客气,拱手问道:“先生此来,有何话说?如是劝降,免开尊口。”
“祖将军,学生并非劝降,而是特为将军之前途而来。”范文程口才极好,也善于捉摸别人的心思,此时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祖大寿嘲讽地笑道,“为将者,要么得胜凯旋,要么马革裹尸,只有这么两种前途。不知你要给本兵哪一种?”
“学生何许人,哪能决定祖将军的前途?是生是死,是荣是辱,是流芳百世还是徒为天下笑柄,全在将军一心。”范文程悠然道。
“先生说说看!”
“遵命!”范文程微微一笑道,“祖将军原是辽东人氏,生于斯长于斯。汉人百姓与大金八旗和睦相处,各耕其田,相安无事。不料明朝欺人太甚,诱杀英明汗之祖、父,英明汗这才以七大恨告天,凭借十三付旧盔甲起事。不过二十年,已经从一个小小的部落,发展为铁骑二十万,一统建州、海西各部,东征朝鲜,西联蒙古,屡次大败明军。若非获命于天,能有此成就乎?”
见祖大寿沉吟不语,范文程接着道:“反观明朝,万历帝二十年不上朝,泰昌帝即位不足一月而崩,天启帝不坐朝堂,反以刀锯木绳之雕虫小技为乐,不足七年亦亡,岂非亡国之兆?文臣则结党营私,内斗不止;武将则侵吞空饷,武备松弛。升黜赏罚,全凭关系远近及使钱多少,以将军之大才及累年战功,怎么也该封侯拜将,如今却只是一镇总兵,手下疲卒数万,日夜困守孤城。而明朝那些宗室亲王,终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待遇反在将军之上,学生深为将军不平!”
祖大寿因为自觉手握重兵却升迁太慢,平时也早看不惯朝中文武。范文程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直说得他频频点头。
不过沉思半刻,祖大寿还是摇头苦笑道:“先生之言虽有道理,但为人臣、食君禄者,自当以死效之。先生的才学,本兵是极敬重的,但你我各为其主,多说无益,你还是赶快出城吧。”
“将军又错了。”范文程如何看不出祖大寿心思活动,立即跟上一句。
“哦?本兵错在何处?”祖大寿疑惑地道。
“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范文程摇头晃脑地道,“自三皇五帝时起,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元朝代更替,可知天行有常,旧朝无道新朝代之,实乃顺天命、应天时,即或有征伐之举,亦属义兵。蒙元无道,朱元璋起于草莽之间尚且可得天下,我大金英明汗累世为指挥使,功勋世著,难道朱明无道,我大金就不能取而代之么?
“更何况如今天聪汗神武盖世,麾下雄兵踏破山海关、直捣京师指日可待。祖将军若及时开城归义,则为从龙开国之臣,大汗必不负将军;若负隅顽抗,则是螳臂当车,不但粉身碎骨,亦为后人所笑,请将军慎思之!”
话音刚落,祖大寿还没说话,旁边一人一个箭步蹿上前来,一把揪住范文程的脖领子道:“总兵大人,和这等汉奸废什么话!让末将给他直接开膛摘心喂狗,说不定狗都不吃!”
“何可纲,你放肆!还不退下!”祖大寿猛地一拍桌案道。
那人只得恨恨地撒了手,一言不发地退出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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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章 可纲被执
在范文程巧舌如簧的劝诱下,祖大寿本来就不十分坚定的立场越来越动摇起来。【本书由】对朝廷,他基本上已经绝望了;但要就这么投降,他也怕女真人出尔反尔,自己一献城马上被杀,到时候自己连个战死沙场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枉了。
范文程看出他的担心,微微一笑道:“将军不必过虑。凡归顺大汗的汉人,只要剃发易服,大汗皆与女真人一样看待。李永芳、佟养性您是知道的,皆在八旗军中效力,统兵极多,位高权重。祖将军胜过此二人多矣,官爵肯定还在他们之上。即是学生区区一个秀才,尚且得到大汗如此重用,将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祖大寿愈发踌躇起来,良久才道:“大汗之意,本兵心领了。但就算本兵不欲与大汗交兵,麾下将士也未必答应。你且回去,让本兵再考虑考虑。”
范文程知道祖大寿不可能被自己几句话说得立刻开城投降,现在让他立场动摇,已经离成功很近了。看来祖大寿一是怕部下不服,二还是怕投降之后的待遇比不上现在。告辞之时,他也向祖大寿保证,回去之后一定向大汗多多美言,争取给祖大寿一个明确的官职。
范文程走后,祖大寿立即召集军中主要将领议事,当然议的主题就是今后何去何从。他开门见山地道:“诸位,我们已经被困十日,据金国使者说,锦州也已被围,旦夕可下,宁远方面也丝毫不见官军来援。城中军粮尚可支撑百日,可百日之后我们又当如何?”
底下的将领多与祖大寿沾亲带故,像副总兵祖大弼、祖大乐是他的族弟,副总兵吴襄是他的亲妹夫。这些人与祖大寿心思也差不多,一方面对战局感到绝望,很有投降的心思;另一方面,又怕女真人骗开城池后剥夺他们现有的利益,甚至将他们直接杀掉,因此都踌躇不语。
只有参将何可纲奋然振臂道:“总兵大人,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我们辽东边军与鞑子厮杀了十几年,彼此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虽然被围,但有守城之利,只要一日有军粮,我们便坚守一日;到了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奋力突围也不晚。而且末将觉得朝廷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派兵来救我们的!”
祖大寿素来看何可纲不顺眼,因为他虽然年龄比何可纲大得多,但在辽东李氏一门中,老家主李成梁更器重何可纲,当日学艺之时经常给他开小灶,祖大寿从那时起就怀恨在心。
后来二人同时进入军中,祖大寿却凭着家族的人脉关系,升迁远比何可纲快。李崇瑶遇难后,祖大寿凭着年龄最长、官品最高顺理成章地继任家主之位,更是大肆排斥异己,与他资历相当、军功最高的何可纲,自然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明祖大弼、祖大乐二人没什么军功,但在祖大寿的偏袒和虚报战功之下,已经当上了二品副总兵;何可纲的军功都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反而落在二人之后,到现在只是个三品参将。
但何可纲这人淡泊名利,也不愿与祖大寿发生冲突,平时对他还颇为恭敬,倒也让祖大寿抓不住他的小辫子。这次却一反常态,当众与祖大寿争辩,祖大寿终于逮着机会,厉声喝斥道:“何可纲,你跟本兵大喊大叫什么?你是不是以为立过军功,就可以不把本兵放在眼里了?告诉你,本兵既是辽东前锋总兵官、大凌河城主将,又是李氏家主,还轮不到你对本兵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何可纲忙躬身抱拳诚恳地道:“末将无状,请总兵大人恕罪。但方才见您接待建虏来使,事关大节,末将忧心如焚,一时情急才冒犯总兵大人。为国捐躯,名垂青史;叛国投敌,遗臭万年,总兵大人可不要一时糊涂啊!”
祖大寿的脸腾地红了,拍案大怒道:“你放肆!谁说本兵要投敌了?之所以接待使者,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将士们有喘息之机!你难道眼瞎了,看不到敌人的红夷大炮一直在开火么?”
“总兵大人或许用心良苦,就怕将士们看见女真人来劝降,军心动摇!”何可纲也有点急了,本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主帅乃三军之魂,主帅疑则全军危矣!万望总兵大人再不要见鞑子的使者,他若敢再来,立即斩下其首级悬挂于城楼之上,以明我军血战到底之决心。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士们见总兵大人如此决绝,必能…”
“住口!”祖大寿暴怒地打断他道,“何可纲,你屡屡以下犯上,本兵念在同门份上还能忍你;可你咆哮帅帐,污蔑本兵欲降,是可忍孰不可忍!来呀,把何可纲给本兵拿下!”
在座诸将一时间吓得面无人色,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像祖大弼、祖大乐、吴襄等人,自然是和祖大寿一个鼻子眼出气的,也早想将何可纲挤下去,把他的部下收入自己帐中。
可他们都知道何可纲深得李成梁真传,马上步下武艺均十分高超,尤在祖大寿之上,箭法更是出神入化。真要是当场动手,他们仨捆到一块儿也敌不过何可纲,因而只是欠了欠屁股,连站都没敢站起来。
何可纲却惨然一笑,将双手反剪于背后道:“末将性急直言,触怒总兵大人,自当受缚领罪。只望总兵大人深思熟虑,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少说废话,押下去!”祖大寿急唤中军进来,中军见何可纲并不反抗,只得将他牢牢绑定推出帐外。
祖大寿狠狠地吐了一口恶气,正要继续商议,忽听小校来报:“敌使范文程又在城下求见。”
“快带过来!”祖大寿忙遣散诸将,只留下祖大弼、祖大乐和吴襄三个心腹,打算一同会会范文程,看看他又有什么新的说辞。
不多时范文程昂然入内,见了祖大寿便满面春风地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本兵被你们围困,插翅难飞,何喜之有?”
“在学生反复劝说下,大汗已经同意:只要将军剃发易服,开城归义,大汗即封将军为镇南王,继续统领麾下将士,永为宁远之主!”
第八百一十九章 意欲投敌
“啊!”
祖大弼、祖大乐、吴襄三人齐声惊呼。【本书由】只要投降金国,就能获封王爵,还能据有宁远,世代传袭,这可是他们在大明干八辈子也不敢指望的!
祖大寿当然也怦然心动,但他到底城府甚深,沉吟片刻才缓缓地道:“本兵与贵方交战多年,杀伤八旗将士亦不在少数。女真人睚眦必报,岂有不但不害本兵性命,反而封王之理?只怕这是皇太极诱降之计吧!”
范文程忙道:“我大金国有仇必报不假,但冤有头债有主,大汗恨的是明朝皇帝,至多再加上一个毛文龙,却与将军及麾下将士无碍。战场上各为其主并不为罪,就拿海西女真之叶赫部来说,其与我英明汗之建州部世代为仇,屡次交战,彼此伤亡都很惨重。
“可英明汗一统女真各部后,叶赫部因为侍奉恭顺,还是得到大汗优待。就连叶赫末主金台吉其弟尼雅哈、其子德尔格勒,也都归入大汗的正黄旗,获封佐领,统领一牛录之精兵,大汗并不因金台吉负隅顽抗而罪及他的家人。”
祖大寿听罢还是犹疑地道:“可他们毕竟都是女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汗能向对待叶赫部那样对待本兵?”
“将军过虑了。”范文程笑道,“前有李永芳、佟养真,都是汉人降将。李永芳虽然阵亡,佟养性现在统领汉军镶黄旗,麾下精兵上万。近有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他们本是毛文龙的部下,而大汗最恨的就是毛文龙。可是他们驾船来归,大汗还是不吝赏赐,封孔有德为恭顺侯、尚可喜为智顺侯、耿仲明为怀顺侯。此三人无论是声望还是兵力,都及不上将军万一,尚且受大汗如此礼遇,将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祖大寿还不知道皮岛发生的事情,更不知这三人已经投降后金,听罢不禁暗暗心惊。又想到自己手握重兵,确实有足够的本钱让皇太极出高价,心中又有些窃喜。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道:“空口无凭。你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一旦本兵献城,大汗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祖大弼、祖大乐和吴襄也赶紧频频点头,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范文程却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我大金与明朝不同,最重信义,言出必践,从无反悔,将军尽可放心。而且大汗并不想多占明朝国土,只想与明朝以山海关为界,这在大汗给明朝皇帝的国书中已经说明了。
“但大汗亦不想让女真人紧挨山海关,以致与明朝频生摩擦,因而想在山海关和广宁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地带。之所以肯封将军为王,永镇宁远,正是想让将军管辖这个缓冲地带。若不用将军,我大金毕竟兵少,要与明朝争斗到什么时候?大汗高瞻远瞩,还望将军不负大汗美意!”
祖大寿这才释然,暗想既然自己对皇太极还有这一层利用价值,看来那些承诺应该是真的。经过反复思量,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本兵并非背主求荣之辈,实是不忍见数万将士命丧大凌河。若大汗真能赦我全军将士之罪,划宁远为屯驻之地,本兵何惜此头!”
范文程登时大喜道:“将军,啊不,现在应该称您为镇南王!王爷为苍生计,毅然归义,善莫大焉!”
祖大弼、祖大乐和吴襄这三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见祖大寿已经松口,自也长出一口气,纷纷称赞祖大寿这个选择无比明智,并当场表态,愿意今后为大金国尽忠竭力。
不过祖大寿毕竟老奸巨猾,还是皱眉沉吟道:“今我等虽欲归顺,只怕将士中还有人不服。只好辛苦先生再回去一趟,让大汗再宽限数日,待军中无人反对,本兵再献城不迟。”
范文程当然知道祖大寿这是还有点不放心,当即拍着胸脯道:“王爷只管放心。学生此次回去,定要向大汗讨下王爷的敕封旨意、黄马褂和免死金牌。有了这三样东西,王爷还不放心么?”
祖大寿大喜道:“如此有劳心生了!”
范文程却也阴恻恻地道:“只是学生入城两次,如都是空手回去,在大汗面前也不好交待。”
“大汗喜欢何物,本兵立即献上!”祖大寿忙道。
“王爷不是怕难以服众么?”范文程冷笑道,“学生第一次入城时,不是有员偏将极力反对王爷归义么。王爷只要将此人斩首,首级高悬于城楼之上,大汗见了知道王爷诚意,定会礼遇更隆。”
祖大寿当即额头渗出冷汗,知道这即是所谓的“投名状”了。一旦杀了何可纲,自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投降金国。
但是他本来也一直想除掉何可纲,此时紧张地思索一阵,终于狠下心来牙关一咬道:“好!先生且回去,一会儿本兵便斩了何可纲,以示归义诚心!”
范文程出城时,已是亥时三刻。祖大寿立即擂聚将鼓,将所有守备以上将领召集起来,疾言厉色地道:“朝廷无道,陷我等于大凌河而不顾,数万将士危在旦夕。金国大汗欲消弭兵争,让大家永享太平,已许本兵为镇南王,永镇宁远。此乃天赐良机,若不抓住,大家全得粉身碎骨。为三军将士计,本兵决意献城归义,有谁不服?”
这些将领中有一部分也早生投降之心,既然主将都要降了,他们当然同声附和。当然也有些将领不愿意投降,可见议事厅周围中军林立,刀枪耀眼,尤其是祖大弼、祖大乐和吴襄三人更是磨刀霍霍,谁若敢说半个不字,他们马上就要杀了立威,因此谁也不敢开口。
祖大寿见众人无语,便满脸肃杀地道:“参将何可纲,宁肯置数万将士性命于不顾,也要负隅顽抗到底。按军规,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当斩!来呀,将何可纲押至城头斩首,首级悬于城楼之上,以警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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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御驾亲征
夜近子时,辽东大地的空气仿佛都被彻骨的寒冷凝固住了。【本书由】大凌河城外,即使是常年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也都早早地缩进温软的牛皮军帐中进入梦乡,就更别提那些汉军旗士卒了。四面合围的军营一片漆黑,只有个别地方亮着点点灯火,恰如将身形隐藏在夜幕之中、只有眼睛放射出贪婪光芒的狼群。
而城楼之上,同样是一片肃杀之气。现已沦为祖大寿亲军的关宁铁骑士卒,将一员双手反绑的白面将领推搡着拥上城头,正是力主不降的参将何可纲。
一位年纪只有二十出头的下级军官快步上前,对何可纲抱拳歉然道:“何将军,对不住了。末将曹变蛟,现任总兵大人中军百户,暂掌关宁铁骑。奉总兵大人之命,为将军送行,将军勿怪!请放心,弟兄们一定会把活儿做得干净点,保证不让何将军受罪。”
何可纲却只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劳了。曹文诏是你什么人?”
“那是末将叔父。”曹变蛟忙恭谨地答道。
何可纲仰天长叹道:“关宁铁骑是大小姐一手带出来的,后来归曹将军统辖,是官军中惟一一支可与鞑子骑兵正面交锋者,只是兵力太少。可惜总兵大人不但不重用曹将军,反将他调去宁远,又让你等只做中军,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其实曹变蛟又何尝不因此对祖大寿不满,可他年龄既小,又人微言轻,在边军中还没什么威望,更不敢与祖大寿对抗。按他的本意,原想和曹文诏一起走的,可曹文诏却一定要他留在关宁铁骑之中,宁肯受些委屈,也不可放松了日常训练。曹变蛟不敢违抗叔父之命,也只得忍气留在大凌河。
此时听何可纲说起,曹变蛟也不禁黯然。何可纲凝望着西北方向,满含深情地道:“咱们都是出身辽东李氏,自第一任家主李成梁起,出了多少英雄豪杰,又有多少忠义之士为保卫边疆血洒沙场!不说别人,李如松和大小姐父女两人,亦先后为国捐躯,我等身为李氏门人,不以大小姐为榜样尽忠报国,难道反去做叛徒、做汉奸?”
一番话说得城头众人全都羞愧地低下头去,曹变蛟更是面红耳赤,突然附在何可纲耳边低声道:“总兵大人既然欲降,干脆末将放了将军,将军率我们杀出重围吧!”
何可纲却轻轻摇头道:“鞑子四面合围,若全军突围尚有三分希望,只你手下这点人马,与送死无异。我死之后,祖大寿必开城投降,那时鞑子或许会放松防备。你既有报国之心,可在那时突然发动,透围而出!”
“那怎么行!”曹变蛟急道,“那岂不是用将军的性命换我等的生机么!末将宁死也不做这等小人!”
何可纲却把脸一沉道:“禁声!军中耳目众多,若走漏了风声,此计也不可行了。我死不足惜,若能助你和关宁铁骑突围,也就算死得其所了。记住,关宁铁骑是大小姐亲创,无论如何不能投敌,否则大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们!”
曹变蛟还想再说什么,何可纲却瞋目大怒道:“我与曹文诏是平辈,亦尔叔父也!现在我命令你立即行刑!”
曹变蛟其实也很清楚,在目前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何可纲的计策确实是关宁铁骑惟一的脱身之法了。想起曹文诏的叮嘱,又望着何可纲毅然决然的目光,曹变蛟热泪盈眶,终于狠下心大声道:“奉总兵大人将令:何可纲违犯军纪,斩首示众!时辰已到,放三声追魂炮,为何将军送行!”
须臾,城头的佛郎机炮向城下空旷之处开火,沉重的炮声如同闷雷般滚过茫茫原野。三声炮响过,行刑士兵让何可纲跪下,何可纲却倔强地立而不跪,面向西南淡淡地道:“就这样动手吧,我死也要向着京师!”
曹变蛟含泪点头,轻轻地替何可纲摘下头盔,左手挽起他的发髻,右手高举鬼头大刀。
何可纲无限留恋地望着西南方,在心中默念道:“祖大寿是被鞑子吓破胆了。其实只要坚守城池,未必不能等来援兵!以圣上之英武,宁远之战被老奴亲率大军困于孤城,尚且大获全胜,亲手炮伤老奴,难道此次就会置边军于不顾么?不会的,圣上绝不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即使为了大小姐,他也不会如此!只可惜,我看不到圣上派兵来援了…”
此时映入何可纲眼帘之中的,正是西南方十余里外的医巫闾山。黑黝黝的山脉隔断了他远望京师的目光,何可纲虎目含泪道:“行刑吧!”
曹变蛟同样热泪滚滚,刚要挥刀向何可纲颈中斩落,忽听身旁小校惊叫道:“将军,你看!”
何可纲与曹变蛟同时愕然向城外望去,却见西南方的医巫闾山脚下突然火光大盛,杀声骤起,万马奔腾时特有的隆隆蹄声震天撼地!
须臾那片火光已经化为两条火龙,一左一右直插医巫闾山与大凌河城之间的后金大寨。这一处是蒙古正蓝旗、镶蓝旗以及汉军正蓝旗、镶蓝旗的驻地,本来战斗力在后金军中就是比较差的,此时又是在深夜中被近在咫尺的对手突然袭击,竟是完全措手不及。
顷刻之间,两条火龙已经撞破后金营寨栅栏,狠狠地杀入敌阵。深夜之中,即使是豆大的火光,在数十丈外也清晰可见,何况是千军万马组成的浩荡洪流!只见这两条火龙在后金寨中左冲右突,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如劈波斩浪一般,杀得后金军四散奔逃!
而跟在两条火龙之后的,则是一个整齐的圆阵,以势不可挡的强大动能,从刚刚被两条火龙犁开的敌营碾压而过。大凌河城头所有士卒都看得清清楚楚:在圆阵的熊熊火光之中,一顶黄罗伞盖擎天而立,虽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却始终屹立不倒,坚定而迅速地向大凌河靠拢过来!
“你们看到没有,黄罗伞盖!”何可纲激动万分,忍不住嚎啕痛哭道,“是陛下!陛下御驾亲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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