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朕去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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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嗬嗬嗬~!”
望着跪伏于石门之外的皇后张嫣,朱由检身旁的天启突然痛苦地大声呼喝起来,不知是笑,还是在哭!
“圣上!”朱由检虽然胸中也是万分愤懑,见天启如此哀痛,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已经因为极度激动而变成了猪肝色,还是赶紧劝道,“请以龙体为重,暂息雷霆之怒,勿中歹人奸计!”
“嘿嘿嘿…朕不生气,朕为什么要生气呢!”天启疯狂地大笑道,“朕在宫中总觉得烦闷,总觉得不好玩,哪知道朕最爱的皇后,一直在和朕玩一个天大的游戏!哈哈哈…五年,整整五年,真是太好玩了!”
朱由检当然知道天启这是在愤怒之极的情况下说的反话,心中也不禁黯然。他与天启一样万万没有料到,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皇后,居然也是白莲教的人!连他都被这个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打击得快要吐血,天启做为皇后的丈夫,几年来不顾魏忠贤与客氏的谗言构陷,一直不动声色地保护着自己的妻子,如今却突然得知她竟是白莲教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那心情可想而知!
门外的张皇后跪伏于雪地之中,听到天启如此伤心愤怒,也难过得放声痛哭道:“圣上,臣妾死罪!…但是臣妾敢对天发誓,入宫之时,尊者确实是让臣妾全力保护圣上,臣妾也从未敢做一件伤害圣上的事!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普通农妇尚且懂得这个道理,臣妾粗知礼义廉耻,又岂敢陷害夫君!现在看来,臣妾是被尊者利用了,这才害圣上身陷险地。大错已经铸成,无法挽回,臣妾万死也不足以赎此大罪,只求圣上保重龙体!”
说罢她猛一转身,就要往一名白莲教徒手中的长剑上撞。天启和朱由检听了皇后这段哭诉,已经信了大半,此时眼见皇后寻死,皆惊呼道:“皇后不可!”
但虽然近在咫尺,可是隔着厚厚的石门,又有齐佑坤从外面上锁,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的胸膛撞上剑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莲教主朱允炆袍袖一拂,张皇后顿时跌了一串跟头,无力地栽倒在雪地之中。天启长出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朱允炆出手太重伤了皇后,不禁大怒道:“朱允炆!冤有头债有主,有种你冲着朕来,把皇后放了!”
“呵呵呵…”朱允炆仰天长笑道,“没想到你们这对狗男女还真是臭味相投。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告诉你,张雪盈在未入宫前,即是我白莲教四大圣女之一。我安排她入宫,本意是让她用美色诱惑你,让你这逆贼为我圣教所驱策。没想到一则你昏庸银乱至极,宠幸乳母客氏和阉人魏忠贤,对她反倒冷落;二则她当上皇后之后,贪恋荣华富贵,居然对你产生了维护之心而背叛圣教…”
“我没有!…”倒在雪地中的张皇后无力地说道,“不是雪盈背叛圣教,而是尊者你出尔反尔,利用雪盈的单纯无知陷害圣上!入宫之前,尊者明明叮嘱过雪盈,要我时时提防魏忠贤,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圣上,难道您忘了么?如果说是背叛,倒是尊者背叛了往日之言!”
“住口!”朱允炆不耐烦地断喝一声道,“因为你是个女子,女子往往心智不坚,不能保守秘密,所以本尊者才对你有所隐瞒。燕贼窃据天下,我圣教历经二百余年都难以撼动,阉贼魏忠贤更是凶残歹毒。所以本尊者才设下巧计,让你以皇后之尊与魏忠贤斗,引发朝局动荡,圣教就有可乘之机。你只需永远服从圣教、听本尊者号令即可,哪来的那么多是是非非?现在你居然为了逆贼朱由校拒不服从教令,本尊者只好即刻废掉你的圣女之位!”
“哈哈哈哈!”天启突然再次大笑起来,这次却是畅快之极,“朕就知道,朕不负皇后,皇后也不会负朕!皇后,刚才朕误会你了,你不要介意。别稀罕他那个破‘圣女’,朕今日能与皇后、五弟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就不寂寞了。朱允炆,你机关算尽,但是皇后始终是朕的皇后,不会听你胡言乱语,也不会跟着你祸乱大明。好玩,真是好玩得紧!”
这次朱由检都不禁击节叫好,没想到天启看似不学无术,关键时刻言辞竟然如此犀利!他也跟着大声斥责道:“朱允炆,你若想夺回江山,堂堂正正地举兵便是。可是你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无所不用其极,全然不顾社稷的安危和百姓的死活,像你这样阴险歹毒之人,也想成为天下之主?别做梦了!我现在明白了,你大概是想把我也当做一颗对付圣上的棋子吧,不过你打错了算盘!”
“本尊者确实错看了你!”朱允炆冷哼一声道,“我本意确实是想扶植你成为一方诸侯,最好起兵造反,所以才屡屡助你,否则你恐怕早死多时了罢?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对我圣教教徒大肆搜捕,还妄图破坏我圣教大计!不过就算你有些小聪明,又岂能与本尊者对抗,因为本尊者受命于天,天要亡你燕贼一系!”
说着他举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道:“朱由校,本尊者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马上草诏,将皇帝之位还给本尊者。本尊者可不像燕贼那般残暴,可以饶你不死。”
天启却连斜都没斜朱允炆一眼,反对朱由检笑道:“五弟,朕听王体乾和王承恩说,你平时喜欢骂人,还说‘大爷’如何如何的,那句是怎么骂的?”
朱由检老脸一红,嗫嚅道:“臣无状,那一句是‘我去你大爷的’。”
“对!就是这一句!”天启拍手大笑道,“朱允炆,你听好了,朕去你大爷的!朕继承祖宗基业,岂肯付与你这等奸恶小人!”
“你找死!”朱允炆的脸当即涨成紫红色,手指皇后恶狠狠地道,“你若不草诏,本尊者先杀了这个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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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君前求情
眼看皇后就要被白莲教主杀害,就在天启和朱由检齐声惊呼之际,那位姓黄的“长老”急忙沉声禀道:“尊者,现在离天谴之时越来越近了,为复国大计着想,您必须马上离开京师。刚才周奎跑了,若他纠集人马来救逆贼,尊者脱身又要费些周折。不如留着这对狗男女做为人质,逆贼党羽投鼠忌器,必不敢阻拦尊者。反正天谴一到,玉石俱焚,就让他们多活一刻又有何妨。”
朱允炆思忖片刻便道:“也好。佑坤,打开石门,将这个贱人和逆贼锁在一起!”
齐佑坤立即领命开锁,将石门缓缓开启,并把皇后从雪地上拖行着投入火药库中。本来朱由检还想借这个机会逃跑,可是一见外面全是白莲教的人,又有朱允炆、齐佑坤、许显真,以及那位黄姓“长老”这样的顶尖高手,也只得打消了这个不切世界的幻想。不过他总觉得那长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看脸却陌生得很,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很快齐佑坤又将大门紧闭上锁,朱由检、天启、李贞妍和张皇后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此时外面朱允炆道:“本想明天趁逆贼率诸王来看‘万年吉兆’之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成想朱由校今晚就来送死,看来我们的计划要稍做改变。但有天谴在,料也无妨。佑坤,至诚,你们两个也跟我一起走吧。”
朱由检这才知道,那黄姓“长老”名为黄至诚。只听他恭谨地答道:“还是尊者与佑坤先走,此处须得有人看管。待明天清晨,属下再设法脱身也就是了。”
齐佑坤也咬牙切齿地道:“属下也不走!那周奎与燕凌功夫不弱,朱由检这个逆贼更是诡计多端,我怕老黄一人应付不来!属下要等到巳时二刻再走!”
“也罢,既然你们对圣教忠心耿耿,那就在这里再守一夜。本尊者登基之后,定封你二人为复国功臣!”朱允炆又嘱咐两句,便带着许显真飘然不知所踪,他手下的白莲教徒也走了不少,但还是留下至少一百人守着王恭厂,防止有人来救天启。
听着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朱由检悄声对天启道:“圣上勿忧,臣现在就设法救圣上出去!”
说着他就想打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找找仓库内有没有其他出口。刚往外一掏,李贞妍急制止道:“王爷不可!这仓库内全是火药,遇明火即有爆炸的危险!”
朱由检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把火折子收好。二人只得摸黑在仓库中摸索了一遍,却沮丧地发现,这座仓库仅有大石门这一个出口,其他地方均是厚厚的石墙。即使李贞妍用掌猛击,也撼不动其分毫,说明巨石至少有一尺多厚,想破壁而出绝无可能。
二人只得转回天启处如实禀报,并安慰天启和皇后,说周奎和燕凌已经逃脱,必然会带人来救。
天启却淡淡一笑,拥着虚弱得倒在他怀中的皇后道:“五弟,不用忙了。奸贼安排如此周密,只怕谁也救不了我们,倒不如省点力气。你我兄弟,还有皇后,已经很久没有叙话了罢?这是朕的过失,临死之前,咱们就来个彻夜长谈,也教外面那些奸贼看看,朕和你们都不怕死!”
朱由检和李贞妍都明白,天启说的确是实情,想逃跑是绝无可能了。大限将至,几人反倒平静下来,也不再讲究什么君臣规矩了,皆靠着石墙并排而坐。
李贞妍先开口道:“圣上、皇后、王爷,刚才他们口口声声说有‘天谴’,不知所指为何?”
天启哂笑道:“这些奸徒只会装神弄鬼,什么‘天谴’,不过是故弄玄虚。皇后,你知道么?”
张皇后怯生生地答道:“尊…不,那个人,他并没有对臣妾说过什么‘天谴’,只说过要设计让诸王进京。臣妾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猜测着他会对诸王不利,所以前日见殿下时,才忍不住提醒殿下早些离开京师,以免不测之祸。没想到殿下还是没有走…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早该将这些告诉圣上的!”
“不要说这些了,”天启宽容地一笑道,“你也是受人蒙蔽。现在你肯陪朕赴死,说明在你心里,朕比那个什么尊者重要得多,这就够了。”
“对了!”皇后突然醒悟道,“殿下之所以没走,不是想替骊山郡主求情么?殿下,何不现在恳求圣上?”
朱由检闻言苦笑一声,心想现在自己和天启都快要玩完了,就算他改变主意,这圣旨又怎么传出去?
不过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朱由检还是向天启叩拜道:“圣上,您降旨将骊山郡主朱存棋许配给魏良卿,臣以为不妥,恳请圣上收回圣命!”
天启听了笑道:“哦?有何不可,五弟说说看!”
朱由检忙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道:“首先魏良卿已经四十多岁,郡主却正青春年少;其次魏良卿已经妻妾成群,就算以郡主之尊为其正妻,还是太过委屈;再者郡主根本不认识魏良卿,也不喜欢他…”
“还有么?”天启笑眯眯地道。
“臣…”朱由检一时语塞,其实他能想到的理由也就是这些了。
“五弟说的不无道理,”天启笑道,“但是这些理由朕觉得也不太充分,指婚嘛,哪个不是这样?再说圣旨已下,岂可轻改?”
朱由检见天启不肯收回圣命,登时急得大汗淋漓,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天启见了大乐道:“要朕改旨意也不是不可,但是五弟得有充分的理由才行,要不然朕怎么跟魏良卿交待?除非有一个人比魏良卿更大,朕允了魏良卿,跟他更没法交待,还可以用此人压魏良卿,让他不敢反驳。”
这时李贞妍轻轻捅了朱由检一下,朱由检正不解其意,李贞妍却抢着道:“圣上,确有一人比魏良卿大,若圣上不收回圣命,无法向此人交待!”
“哦?是谁?”
“就是秦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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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圣上指婚
“圣上,殿下与郡主早就两情相悦,您就成全了他们两个吧!”李贞妍对着天启不停地叩头,朱由检却是目瞪口呆!
天启闻言大笑道:“五弟,真是这样么?按理说你比魏良卿相比,朕当然更向着你;但你与朱存棋都是宗室,又让朕为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由检脑筋急转,心想李贞妍已经当着天启把话挑明了,如果自己不承认,那李贞妍就有欺君之罪。但若自己承认,又违反了宗室规定。可是事已至此,朱由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跪倒叩头道:“圣上,臣确实…确实喜欢郡主!”
天启盯着朱由检半晌无言,正在朱由检忐忑不安、汗出如浆之时,天启突然放声大笑道:“看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五弟,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即使你不求情,因为这个假‘万年吉兆’的事,魏良卿无论如何有失察之过,朕不治他的罪就便宜他了,还想白娶郡主?如今你又找朕,朕正好告诉他:朕的五弟秦王看上郡主了,他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他不要你死只要郡主,你就认倒霉吧。”
朱由检惊喜地道:“圣上,那宗室之事…”
“五弟放心,那还算个事么?”天启笑道,“宗室之内通婚的多了,朱存棋是朱谊漶之女,属于原秦王一系。秦王是太祖之子,太祖传到你我兄弟已是第十二代。民间有‘五服’之说,也就是从高祖到玄孙共九辈,九辈之内不能通婚。你和朱存棋早出五服了,况且有些宗室没出五服也通婚了,朕哪里管得了那许多!这样吧,如果你我兄弟还能出去,朕就立刻降旨,封朱存棋为骊妃,让你二人奉旨完婚!”
朱由检听罢呆了半晌,一时无法想象,自己与朱存棋竟然被天启指婚了!还是李贞妍轻轻捅了捅他道:“王爷快谢恩啊!”
朱由检这才反应过来,眼含热泪重重叩头道:“臣谢主隆恩!”
“也别谢了,”天启凄然一笑道,“咱们都不一定有命出去,朕也不过是给你画饼充饥罢了。对了,既然封了朱存棋,你这位侍妾朕也一并封了吧。你是叫李贞妍?”
朱由检一想也对,很可能自己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李贞妍一个正式的名份。于是他就把李贞妍的身世详细地讲给天启听,只隐去了自己与她共赴朝鲜、流落海外那一段。
天启听罢肃容道:“原来你还是朝鲜翁主,救过五弟的命,这次又护驾有功。虽然朝鲜叛我大明投靠建虏,但你能不与你哥哥同流合污,仍然对朝廷忠贞,朕就取你名字里这个‘贞’字,封你为贞妃。如能重见天日,五弟、你还有骊妃,就于同日完婚!”
“谢主隆恩!”朱由检与李贞妍再次叩谢天启,两人均激动得流泪不止。自从在宁远偶遇,二人的经历跌宕起伏,几次遇险,又几次化险为夷,今天终于克服了最大的障碍,即将修成正果了!
正在此时,外面远处响起隆隆爆竹声,天启自言自语道:“看来已经到了子时,新的一年到了。只可惜我们几个未必能活着出去。”
朱由检与李贞妍也同时黯然,均有种幸福转瞬即逝的感觉。不过朱由检还是打起精神劝慰天启道:“圣上万勿灰心,这些奸贼也是人,不可能不吃饭睡觉上厕所,我们总有机会趁他们不备逃脱。”
“好啊!”天启笑道,“我们君臣夫妻,就当是在这里过年守岁了!”
话是这么说,可几人等了半天,外面的白莲教徒一直戒备森严,尤其是齐佑坤更是寸步不离石门。几人又冷又饿,更兼身心俱疲,竟然全都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检突然被李贞妍轻轻摇醒,发现外面的雪似乎停了,天色也微微发亮,看来已是清晨时分。天启和张皇后头靠着头,仍在睡梦之中,皇后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天启却是面带微笑,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朱由检刚想问李贞妍怎么了,李贞妍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屏息静听。
朱由检忙将耳朵贴在石门的门缝处,只听那黄至诚低声道:“佑坤,我们被包围了!外面来了二三百人,身上都背着鸟铳,不过没有穿官军的军服。”
齐佑坤冷笑道:“东厂的番子被我们全歼了,他们当时还怕刺杀朱由校动静太大引来守城军,连喊都没喊几声,所以官军应该还不知情,这必是燕凌引来的朱由检的部下。黄大哥,告诉弟兄们要将身体隐蔽好,朱由检的秦兵与别处官军不同,火器十分厉害。不过我料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来逆贼兄弟在我们手里,他们必然投鼠忌器;二来这里是军械火药库,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火药爆炸。你我只要再坚守到巳时二刻,到时大哥以‘狮吼功’震死敌人,就可以突围了。”
黄至诚听罢点头道:“就依贤弟之策。现在离巳时二刻还有两个多时辰,你在这里守了一夜,里面的人都睡着了,也该小憩一下,愚兄替你看守一会儿吧。”
齐佑坤抱拳谢道:“多谢黄大哥,那小弟就小憩半刻,半刻之后来替大哥!”
接下来外面又没了动静,想是齐佑坤找地方睡觉去了,黄至诚取而代之。朱由检刚听说秦兵来救自己,猛地一阵兴奋,可听齐佑坤的安排,秦兵竟真是无机可乘,又不禁沮丧起来。
李贞妍却紧贴着朱由检的耳朵悄声道:“殿下万勿出声,你听地下!”
朱由检猛吃一惊,忙趴到地上侧耳细听,果然觉得脚下有些轻微的震颤。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忽听火药库内的某一处地面“咚”的一声响!
这一下声音着实不小,连天启和张皇后都惊醒了,李贞妍忙示意二人不要出声,又隔着门缝偷偷向外张望。却见那黄至诚背对石门坐着,微微扯起了鼾声,竟是完全没有听见。
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突然一块地砖“砰”地飞起,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窟窿!
第七百三十四章 激战火药库
随着砖石迸飞,火药库中登时弥漫起大片的烟尘,吓得朱由检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半天,那窟窿中才探出一个身子,压低声音轻声呼唤道:“殿下何在?”
“是红娘子的声音!”朱由检大喜之下,一时忍不住欢叫出声!
“殿下勿出声!”黑暗之中,果是红娘子一身夜行衣靠,从地面的豁口一跃而出,快如狸猫般地掠至几人身前,也没时间多解释,只简单地道,“快随我从地道出去!”
朱由检和李贞妍赶忙起身,天启和皇后却由于长时间坐地不动,双腿全都麻木了,连站也站不起来。朱由检情知此时千钧一发,半点功夫也耽搁不得,便一咬牙将天启背在身上,李贞妍则背起皇后,二人跟着红娘子疾速向地道口奔去。
这时地道口处又钻出几名特战队员,朱由检心中更是狂喜,已经猜到一定是燕凌回去通知陈武,陈武率兵将王恭厂包围之后,暗中派工兵掘出一条地道!只要从地道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孰料就在几人马上要进入地道之时,忽听仓库外齐佑坤暴喝一声:“老黄,你怎么睡着了?快醒醒,我感觉不对,这地下有声音!”
黄至诚则打着呵欠道:“哈…哪有什么声音,佑坤你是太紧张了罢!”
“快看看逆贼还在不在!”齐佑坤焦躁地道。
“有老哥哥在这守着,你还不放心么!”黄至诚语带不满地道。
“嗯?老黄,你拦着我做什么?!”齐佑坤的语气突然转为严厉,猛听“砰”的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石门突然被硬生生震开,清晨雪地的亮光一下子洒入火药库,刺得朱由检等人睁不开眼睛!
“啊!逆贼党羽掘地道进来了!”齐佑坤怒吼一声,“八大护法!”
顷刻之间,火药库门口又多了几条黑影,正欲与齐佑坤追赶朱由检等人,只听黄至诚高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佑坤,你与里面的人好歹有主仆之情,又何必斩尽杀绝?”
“老黄!!”齐佑坤厉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你…你居然也背叛圣教?就算别人都做了叛徒,你也不能!尊者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还有你的先人被逆贼害得有多惨,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冤冤相报何时了!”黄至诚长叹一声道,“你身在西安,应该比愚兄更清楚,朱由检该不该杀!难道天下大乱,朝廷倾覆,任流贼与建虏屠戮我大明百姓,就是苍生之福,就是我圣教的目标?”
“你放屁!”齐佑坤狂嘶一声,突然身形一晃,如旋风般扑向地道口的朱由检等人!而另外几人则一拥而上,将黄至诚团团包围,出手就是最狠辣的招数。
这会儿朱由检等人刚刚跳入狭窄的地道之中,还没走出几步,齐佑坤已经杀至头顶。几名特战队员忙挥刀迎上,可他们的功夫与齐佑坤实在差得太远,连一个照面都没走上,就被齐佑坤用长剑刺倒在地!
此时地道中是红娘子开路,朱由检背着天启居中,李贞妍背着皇后走在最后。李贞妍眼见齐佑坤已经追至,只得放下皇后纵身跳出地道,顷刻间便连挡齐佑坤十余剑。但此时齐佑坤已如疯魔一般,每出一剑都力大无穷,震得李贞妍右臂酸麻,被齐佑坤迫得连连后退!
猛听齐佑坤狞笑一声,突然凌空而起,在空中翻一个身,长剑脱手而出,向李贞妍激射而来!李贞妍刚堪堪避过,齐佑坤已经双掌猛轰在仓库的某处地面上。只听“呼隆”一声,这处地面登时完全塌陷!
原来这一块正是地道经过之处,不知怎么被齐佑坤察觉出来。他这一掌将地道轰塌,彻底封住了朱由检外逃之路。眼见头顶的泥土砖块摇摇欲坠,再不出去就有被活埋的危险,朱由检与红娘子只得背着天启与皇后原路返回,再次退入火药库之中。
此时李贞妍与齐佑坤激斗正酣,却明显落了下风。朱由检不禁心中一沉,暗想虽然自己知道林佑坤武功高强,但看来他过去还是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今天全力施为之下,李贞妍已经明显不是对手,时间一长,非遭了他的毒手不可!
正在此时,忽听石门处一声雷吼,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齐佑坤手下那“八大护法”全被黄至诚震退,黄至诚立即双掌运劲,将两扇石门“砰”地一声紧紧关闭,并用一根巨大的石质门闩从里面封死。外面的人功力显然没有齐佑坤高,再加上里面有了门闩顶门,虽然将石门拍得山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这下仓库内登时一片漆黑,李贞妍见机不可失,突然用脚勾起一箱火药,奋力向齐佑坤抛去。齐佑坤一掌将火药箱击得粉碎,硫磺硝石的刺鼻味道立即弥漫开来,呛得他大声咳嗽。
趁着这个机会,李贞妍悄无声息地回到朱由检身边,拽着他们藏身于一垛火药箱之后,并用眼神示意,要几人万勿出声!
齐佑坤也知道里面只剩自己一人,而除了朱由检他们以外,还多了一个劲敌黄至诚;现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谁发出动静,谁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遭到对方致命的偷袭,因此也找了个地方屏息凝神藏了起来。
这下火药库内登时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空气中夹杂着火药的刺鼻味道,紧张得简直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黄至诚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在某处响起:“佑坤,收手吧!”
随即就是“轰”地一声巨响,原来齐佑坤循声而动,将发声之处的火药箱一掌击得粉碎,木屑与火药粉末漫天飞舞,却不见黄至诚的踪影。
林佑坤一击不中,知道中计,忙移形换位,边游走边怒骂道:“老黄,我知道你‘聚音为箭’的内功了得,没想到你拿它用来对付自己兄弟!”
黄至诚的声音又在另一处响起:“佑坤你放心,我不会偷袭你!离‘天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样下去,大家全都得死,难道你就不能听老哥哥一言么?”
第七百三十五章 良心未泯
齐佑坤在火药库中如同疯了一般,连连向黄至诚发声之处施以重手,打得到处硝烟弥漫,却根本连黄至诚的影子也摸不到。朱由检等人则缩在一个角落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被齐佑坤发现。
足足打了约有半刻,齐佑坤才猛然醒悟,气喘吁吁地停下道:“老黄,你是想趁我功力损耗过巨的时候出手,对不对!”
黄至诚苦涩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佑坤,你终于肯听我一言了么?现在已是辰时一刻,你算算还有时间脱身没有!再说尊者也未必就能把时辰算得那么准,万一提前了怎么办?你多耽误一刻,各位兄弟的危险就增加一刻,如果大批官军赶来,就一个也走不脱了!”
“走不脱便走不脱!”齐佑坤狞笑一声道,“官军来得越多越好,我还怕他们不来呢!反正两大逆贼在此,到时候一起完蛋!”
“你这又何必。”黄至诚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我加入圣教,并不是为了滥杀无辜…”
“住口!”齐佑坤勃然大怒道,“你还有脸提圣教,你难道忘了圣教的宗旨就是要复先帝之位,除逆贼而正国本!”
“可是按照尊者的计划,整个大明都打烂了,又岂能正国本?”黄至诚慨叹道,“尊者这些年苦心积虑,先是安插圣女入宫为后,企图以美色诱惑朱由校使其失德乱政;又派我打入厂卫,助阉贼杀害忠纯之臣;去年还欲炸开武昌大坝,使荆楚变为一片泽国,动摇朝廷财赋根本,让江南也和陕西、河南一样闹起民变…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我们做的事情,可有一件是利于百姓的?如果尊者真是一代圣主、弥勒转世,他就不该如此!”
“你懂什么!”齐佑坤气鼓鼓地道,“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为了剪除逆贼,恢复先帝江山,死些人在所难免。逆贼坐拥天下,不把朝廷搞乱了,我们怎会有机可乘?如果江山不为尊者所有,又有什么好珍惜的?你既说出这番话,证明你早对圣教有异心了,看来你前年在大雁塔刺杀朱由检失败,恐怕也是故意的吧!”
“你错了!”黄至诚叹了口气道,“当时的我也像今天的你一样,觉得只要听从尊者的吩咐,就可以报家仇、雪大耻,甚至可以成为中兴功臣。所以我也不择手段地假冒大慈恩寺方丈释永严诱骗秦王,而且几乎已经得手。可是在动手之前,秦王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及‘亡国’与‘亡天下’之论,却让我不禁思索这些年到底做得对不对,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宁肯让天下沦亡!
“后来我为了试探秦王,故意以他的妻子之性命迫他自杀。佑坤,你拍良心说,如果是尊者碰到这种事,会不会牺牲自己保全他人?可是秦王就真的宁肯自杀,也要保护他的妻子!最后他说的那段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天行有常,邪不胜正,我泱泱中华数千年文明,岂能被这些宵小之辈破坏。我死之后,望你和玉怜将孩子带大,让他继承我的遗志,外御敌侮,内除奸邪。总之但有一口气在,不得让任何人践踏中华大好河山!’“当时我真如醍醐灌顶,想想我们做的这些事,全是上不得台面的,没有一件可在阳光之下!若先祖黄子澄知道他的不肖子孙尽做这些阴险龌龊之事,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宽恕我!所以我确实故意放走了秦王。”
朱由检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此人聚音为箭、吼伤万俟松的功夫似曾相识,原来他就是当年在大雁塔时的那个假方丈、一吼震死数十名刺客的神秘宗师!同时,他还是东厂第一高手,原来竟也是白莲教的卧底!
而且听了黄至诚的这番话,朱由检也就明白了白莲教种种行径的目的。简单地说,朱允炆认为朝廷的统治还比较稳固,而他为了尽快推翻天启自己做皇帝,就变着法地制造混乱与灾难,并且扶植不同的势力互相争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当年朱棣篡位确实不地道,但现在这个朱允炆如此行事,就更令人发指,甚至可以说是无耻之极!因为他为了报仇和做皇帝,不惜以天下为赌注,以百姓为工具,就算民族衰亡也全然不顾!
而这个黄至诚则是良心未泯,不但上次没有杀自己,这次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朱由检甚至觉得他刚才这段话不是说给齐佑坤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否则自己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弄清白莲教的企图和手段。
只不过朱允炆和齐佑坤口口声声说的“天谴”到底是什么,朱由检还是不甚明了。而且听他们谈话之意,似乎这个“天谴”的时间就在今天中午左右。
一想到此,朱由检就更想尽快脱身,将天启和皇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身处火药库之中,有强敌齐佑坤就在不远之处,而且仓库外仍有大批白莲教好手,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齐佑坤已经被仇恨彻底吞噬了心灵,根本不听黄至诚的劝说,仍在黑暗中寻找朱由检等人的藏身之处。当然他也怕黄至诚偷袭,不敢动作过大,这座火药库又足有数十丈见方,可藏身之处甚多,所以他搜寻的速度倒也不快。
而外面的白莲教徒在尝试着撞了几次石门以后,见石门纹丝不动,也就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尝试,现在竟然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朱由检等人正在提心吊胆,忽然黄至诚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齐佑坤突然发出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忘了,这是火药库!也别等‘天谴’了,我现在就和你们这些逆贼同归于尽!”
说着他便掏出了火折子,众人登时大惊失色!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天降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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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漆黑一团的火药库中突然亮光一闪,齐佑坤手中的火折子已经打着。本来这里就堆满黑火药,刚才让他一通折腾又打烂了不少火药箱,空气中已经弥漫着火药的粉尘。一遇明火,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至诚大喝一声:“破!”同时双掌运劲,排山倒海般拍在仓库的石壁上。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尺许厚的石壁,竟然被他硬生生震出一人来宽的缝隙!朱由检等人如何肯错过这个惟一的逃生机会,皆拼命向着缝隙奔跑。
可是与此同时,齐佑坤手中的火折子也在空中翻滚着抛了过来。黄至诚本可第一个钻出缝隙,可是为了助几人逃脱,他接连把瘫坐于地的天启和皇后奋力推出,不免耽误了几秒时间。这时朱由检还没有通过缝隙,而那火折子已经离一包被打散的黑火药只有寸许距离!
正当朱由检以为自己要粉身碎骨之际,黄至诚猛地将他往缝隙处一推,同时借着推力迅速反弹,直扑火折子而去!
可惜已经太晚了,就在黄至诚的手离火折子还有一尺多远之时,冒着淡红色火苗的火折子终于坠入黑火药堆之中。只听“轰”地一声闷响,黄至诚已经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飞!
朱由检本已在缝隙口,被黄至诚一推,已经跌出石壁外,仅仅是被碎石擦破了点皮。可是回头一看,黄至诚已经重重地跌落在石壁内,全身血肉模糊,七窍流血!这位内功卓绝、堪称一代宗师的人物,终于像他的先祖黄子澄一样,为了自己内心中坚定不移的理想奋勇献身!
朱由检心中悲痛不已,下意识地就想去抢回黄至诚的尸身。可李贞妍与红娘子均厉叱道:“王爷快走!”
这时朱由检才想起几人虽然从火药库中侥幸逃脱,可仍处于危险之中,最起码周围还有上百白莲教徒。可是出乎几人意外的是,这些教徒全都乱作一团,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还边跑边心惊胆战地喊道:“‘天谴’来了!”
朱由检正莫名其妙,李贞妍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指着天空惊叫道:“王爷你看!”
朱由检顺着李贞妍所指的方向惊抬头看时,见刚刚雪住放晴、万里无云的碧空之上,从东北的高空出现一个芝麻大小的红点,并迅速向西南划过天际。初时似乎并不很快,可随即就越来越大,顷刻之间已有拳头大小。
随着此物的高度逐渐降低,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哪是什么小红点,而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而且这团火焰越来越大,同时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似乎正直奔王恭厂的方向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朱由检心中已经明白了:这是一颗陨石,外层那团火焰则是由于陨石高速穿过大气层,与空气剧烈摩擦而产生的燃烧现象!如果坠地之时陨石仍未燃尽,则必将给地面带来巨大的冲击,而此处是火药库,后果不堪设想!
生死存亡之际,朱由检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将瘫倒在地上的天启与张皇后一手一个扛于双肩之上,大吼一声:“跑!”随即就发足狂奔起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出去,离火药库越远越好!
李贞妍与红娘子也提剑紧跟着朱由检往外跑,可没跑多远,突然又转出两名白莲教的“护法”,对着朱由检抡刀便剁。红娘子忙挥剑迎上,并对李贞妍尖声喊道:“姐姐保护着王爷快走!”
朱由检还想说些什么,可李贞妍深知此处的凶险,不由分说地就推着朱由检往外跑。眼看王恭厂的大门就在眼前,突然一人如同发狂的野兽般蹿出来挡住去路,用含混不清的嗓音嘶吼道:“天谴已经来了,谁也别想走,跟我同归于尽吧!”
朱由检定睛一看,不禁吓得差点跌倒。原来此人正是齐佑坤,他必是也被火药炸伤了,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还被炸瞎了一只眼睛,瞳孔爆裂外翻,甚是骇人。他的长剑已经不知去向,哀嚎一声就冲朱由检扑了过来,看架势竟想把朱由检活活咬死!
李贞妍忙挺剑上前敌住齐佑坤,同时焦急地催促道:“王爷快走,那团火焰更大更近了!”
朱由检猛然惊觉,抬头看时,见那颗陨石果然已经划过了一半天空,马上就要来到王恭厂的正上方。此时那团火焰已经变成了像一间屋子那么大的一个大火球,在空中旋转翻滚着继续坠落,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炙热了起来,伴随着一连串恐怖的音爆之声,真有雷霆万钧之势!
朱由检惊恐不已,边发足狂奔边厉吼道:“贞妍,别管他了,快跑!”
可是齐佑坤此时已经彻底疯魔,根本不顾李贞妍的长剑频频刺中身体,还是如同野兽般疯狂地发动攻击。李贞妍本来武功就不如齐佑坤,此时更是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迫得连连后退,反而离朱由检越来越远了!
这时红娘子已经解决了那两名“护法”,从另一侧追了上来,并从朱由检手中抢过张皇后。朱由检将天启背在背上,刚跑了两步突然站住道:“不行,贞妍还在后面!”
李贞妍见朱由检停住,急得厉声高喊道:“王爷快跑,要来不及了!”
可是此时天上那团大火球发出的恐怖声音,已经大到让朱由检几乎听不清李贞妍的呼喊!他见李贞妍难以脱身,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回奔来!
李贞妍可真急了,长剑脱手飞出,钉在朱由检身前数尺之处。朱由检浑身一悚,倏地止步,听见李贞妍眼含热泪发出的悲鸣:“王爷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此时二人的距离约有三十多步,刹那间天昏地暗,朱由检只觉呼吸一滞,一团巨大的火影已经从头顶掠过,带着万道金光坠落于刚才几人藏身的那座火药库处。
只听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火药库上方腾起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同时无边无际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由检背上的天启突然奋力挣脱,用尽全身之力将朱由检拽到自己身后。
紧接着朱由检就感觉双脚离地,被巨大的气浪推得凌空向后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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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七章 王恭厂大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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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气浪掀飞的短暂瞬间,朱由检失去了知觉。当他从浑身巨痛中睁开眼睛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王恭厂大门外的大街上。幸亏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厚厚的积雪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否则非得摔个骨断筋折不可。
他艰难地向四周望了望,只见红娘子和张皇后均赤身露体卧在雪地之中,似乎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满脸惊怖之色。天启同样全身寸缕皆无,却双眼紧闭,从耳鼻口中不断渗出血丝,呼吸极度微弱。
朱由检这才发现自己也同样一丝不挂,而周围许多被气浪掀翻的秦兵虽然受伤不重,也都没了衣服。这时已经有秦兵认出了他,赶忙脱下几件满是破洞的衣服给几人遮盖了。
这时忽听王恭厂内又是数声猛烈的爆炸,朱由检蓦然惊觉,李贞妍并没有和自己一样被气浪掀出来!他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里冲,一人忙将他死死拉住道:“殿下,不能进去!火药库全炸了!”
朱由检这才认出是陈武,可他根本不理,奋力挣脱又要往里闯。陈武连拉带拽,朱由检心头火起,一脚将陈武踢翻在地,陈武却趴在地上死死抱住朱由检的脚脖子哽咽着道:“殿下,爆炸这么剧烈,翁主肯定已经遇难了!”
“不可能!贞妍武功那么好,我都没死,她怎么会死,她一定还在里面!!”朱由检如同疯了一般,还要往里硬闯,却不防王恭厂内又是一连串猛烈的爆炸,脚下的大地都被撼动,他竟被震得跌坐于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原来天降陨石击中王恭厂,本身已经威力惊人,又引发了火药殉爆。王恭厂内的火药库可不止一座,而是大大小小有数十座之多,此时皆炸成一片,连重达数百斤的巨石都被炸上天空。被烤得炙热的碎石断木不断从王恭厂内迸出,又击毁了附近无数民房。
突然一截人体的残躯被炸飞出来,正好落在朱由检身旁。他定睛一看,见是齐佑坤的半个脑袋连着上半身的一部分,其余部位则不知去向。
朱由检蓦然想起,在被气浪掀飞的一瞬间,李贞妍仍是和齐佑坤斗在一起的。如今齐佑坤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李贞妍岂能幸免?
想到此处,朱由检的悲恸再也无法抑止,他发疯般地践踏着齐佑坤的残肢,又颓然跪倒在雪地之中,冲着王恭厂内放声痛哭道:“贞妍!贞妍!贞妍!!!”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声紧似一声的隆隆爆炸!
“殿下,死者长已矣,请你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暂时节哀!”不知何时,衣衫不整的张皇后跪在朱由检身边,将已经哭得精神恍惚的他费力地搀起道,“圣上如今命悬一线,此处又爆炸不绝,为今之计,还请殿下速速护送圣上回宫调治!”
朱由检却木然地呆立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皇后,口中喃喃地道:“贞妍死了,贞妍死了…我把贞妍害死了…”
皇后见朱由检仍不清醒,情急之下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声泪俱下地道:“害死贞妍的不是殿下,是那些奸徒!贞妍之所以牺牲自己,还不是为了保护圣上与殿下,若殿下只顾哀痛,耽误了国家大事,岂不为奸人所笑,贞妍的在天之灵也会生气的!”
朱由检吃了这一记耳光,似乎猛然惊醒,嘶哑着嗓子艰难地道:“臣…遵旨!”
这时他才集合守在王恭厂外的特战队员与秦兵,检点人数,却发现除了个别人被王恭厂飞迸出来的砖石砸伤以外,大多数人都没有大碍,只是身上的衣服莫名其妙地都碎烂了。
于是朱由检就率领这几百名如同叫花子一般的部下,保护着皇后与昏迷不醒的天启,缓缓地向紫禁城移动。
之所以是“缓缓”,是因为他们发现越往外走,破坏力反而越大!到处是因爆炸而倒塌的民房,民房下面还压了不少百姓,有的还在用微弱的声音呼救,大多数则是被直接砸死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无不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地面也严重扭曲变形,甚至路旁有些需要二人合抱的大树,也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
更为可怕的是,天空中还不断有砖头碎木、甚至是人体的残肢如雨点般坠落,不时有秦兵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不知哪个衙门口的一尊重达数千斤的石狮子,也被高高地掀上天空,再狠狠地坠落地面,登时砸出一个方圆近丈的大深坑!
直到几分钟后,这阵碎石雨才渐渐平息,偌大的京师,竟然在这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王恭厂方向还偶尔传出爆炸声,以及一些民房因失火而发出的毕毕剥剥声!
又过了一会儿,废墟中才渐渐传出大人小孩的哭声,以及伤者的痛苦呻吟声。可是朱由检他们现在无暇救灾,因为天启现在危在旦夕,如果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驾崩了,将会引发大明帝国的一场更大的灾难!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艰难地跋涉到了紫禁城的午门。只见负责宿卫的御林军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找到圣上没有?圣上在哪里?”
“圣上在此,速来护驾!”皇后高呼一声,御林军错愕地望了半天,才发现外面这队如同叫花子一般的队伍中,居然真的有皇帝和皇后。谁也猜不透他们到底是怎么出去的,难道是被爆炸炸飞了么?
皇后此刻当然没功夫与他们解释,赶紧一起与朱由检护送着天启进了午门,绕过三大殿直奔乾清宫。这时他们才发现,紫禁城内的情况同样惨不忍睹,因为三大殿正在紧张的施工修葺当中,本来有千余名工匠正搭着脚手架干活,结果全被那一下巨大的爆炸从高空震落下来,摔死摔伤不计其数。
而天启的寝宫乾清宫,更是被震塌一角,将里面的太监全部砸死。好在坤宁宫受损还不严重,众人忙将天启抬入宫中,又去太医院请太医。
见数十名太医匆匆赶到,开始对天启实施救治,朱由检悄无声息地退出来,直向王恭厂发足狂奔而去。
待跑到王恭厂时,爆炸已经停止了,原本方圆数百丈、房舍仓库不计其数的王恭厂,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在周围白皑皑的雪地包围中,呈现出格格不入的焦黑之色。
朱由检踉跄着冲入废墟中,一边徒劳地用手搬开砖瓦,一边热泪滚滚地道:“贞妍,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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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风雨飘摇
从上午直到黄昏,朱由检一直在王恭厂徒劳地搜寻,幻想着李贞妍尚在废墟下等着自己解救。没过一会儿,他的双手就被碎砖烂瓦划得鲜血淋漓。可是除了极个别的断壁残垣,所有建筑都被威力巨大的爆炸炸成了细小的碎块,别说是人,就是连残肢和骸骨都找不到。
陈武等特战队员多次上前解劝,可是朱由检就如同疯了一般,极其罕见地对任何敢于劝阻他的人又打又踢,随即还是低头自顾自寻找,汗水浸湿了衣衫,又被冻成冰茬子,他也浑然不觉。
后来周奎和燕凌也拖着重伤之躯赶到。原来他们两个在昨夜与白莲教徒混战时就受了重伤,若不是轻功超卓勉强逃脱,早就被乱刃分尸了。他们刚支撑到了信王府送信,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直到今晨震撼全城的王恭厂大爆炸,才从房子的剧烈摇晃中惊醒。
见朱由检这般模样,燕凌黯然止住陈武道:“殿下此时伤心欲绝,你若不让他找,他非得吐血不可!”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陈武嚎啕大哭道,“翁主已经殁了,殿下就是再伤心也没用,时间长了非累倒病倒不可!”
脸色蜡黄的周奎见红娘子也在一旁默默垂泪,龇牙咧嘴地捋了捋八字胡道:“这位姑娘,殿下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温言安慰。我们这些人都不行,只有你是女子,还是你劝劝殿下吧。”
红娘子抽噎着摇了摇头道:“殿下对翁主情深意重,我顶多算是殿下的侍女,怎能劝解得了?…啊!对了,我知道有一人可以劝动殿下!”
“是谁?”几人同时焦急地问道。
“郡主啊!”红娘子拭去眼中的泪花,露出兴奋之色道,“郡主既是翁主的密友,此次殿下又是为她而进京,郡主说话肯定比我管用多了。”
燕凌急差陈武去请朱存棋,不多时,朱存棋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她也是刚刚得知李贞妍不幸遇难的消息,一路上早哭得双眼红肿。
众人赶紧嘱她劝解朱由检,朱存棋含泪点了点头,踏着焦黑的废墟艰难走到朱由检身边,缓缓蹲下身去,紧紧握住朱由检流血不止的双手。
朱由检初时还不知道是朱存棋,暴躁地将手一抖。朱存棋身体立即失去平衡,跌坐在废墟之中。
“郡主,怎么是你?”朱由检这才发觉,歉然之色在脸上一闪即过,紧接着又转身挖掘了起来。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暖,朱存棋已经紧紧地抱住他,放声痛哭道:“殿下,贞妍已经仙逝了,你接受这个现实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总是这样,贞妍也不会安心的!…”
朱由检呆立半晌,终于如同受伤的独狼般哀嚎起来,嚎到最后已经发不出声,终于气息一滞,软软地倒在朱存棋怀中!
“殿下虚脱过去了,快回王府调治!”朱存棋满面泪痕却又小心翼翼地拥着朱由检,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竟将朱由检横着抱起道,“刚才他哭出来了,总算没有把这股气郁结在心中。只要醒过来,应该是不妨事了…”
天启六年正月初一辰时,一颗陨星从天而降,坠于京师内城西南的王恭厂军械库内,引发仓库内的火药连环大爆炸。撞击造成的冲击波和火药爆炸的双重作用,给京师造成了巨大破坏和重大人员伤亡,毁损房屋数万间,伤亡二万余人。
而且出现了两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一是靠近爆炸中心的区域,受损反而较轻,而稍远一些的数里范围之内,破坏却极其严重,甚至波及了内城中心的紫禁城。当然,也正因如此,朱由检与天启等人才侥幸活了下来,如果他们正处于爆炸范围之内,或是再偏外二三十丈,则均难逃一死。
第二个奇特之处就是很多人受伤并不严重,甚至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衣服却全不翼而飞了。后来当事者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像有人用极快的速度剥掉衣服一样,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赤身露体了。
如此天降惨变,当然引起京师百姓的极度恐慌。由于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各种谣言应时而生。有说京师是毁了元大都重建,蒙古人报复作法,引来一座大山欲砸平四九城的;有说是当年严嵩修外城只修一半,导致阴阳不调和惨遭天谴的;当然更多的则是传言大明国祚已尽,这就是天象示警,亡国之兆!
天灾加上谣言纷起,很快京师之内就一片大乱。除了数万人死伤,还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爆炸引发的火灾还波及许多地方,大火直到深夜仍未扑灭;更有一些流氓地痞趁灾抢劫,甚至借机污辱妇女,然后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老百姓还以为也是天灾所致,竟不留意,致使一天之间,受害妇女竟达千人之多。
按说京师乱成一锅粥,五城兵马司早该派御林军弹压。可御林军也在这场灾难中损失了不少人,再加上这帮人里面也鱼龙混杂,不少军官竟乘机纵兵伪装成强盗掠夺民财,更把京师搅得天翻地覆。就连平时只手遮天的九千岁魏忠贤,此时也无法控制住局面。
而对大明帝国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天启皇帝的重伤昏迷了。在王恭厂内火药爆炸的一瞬间,天启将朱由检挡在自己身后,虽然让朱由检躲过一劫,他自己却承受了强大的冲击波,五脏六腑皆受到严重损伤。虽有太医用了最好的疗伤圣药而勉强保住性命,可还是昏迷不醒。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怕是捱不了多久了。
这就产生了一个巨大而紧迫的问题:谁来继承帝位?
因为天启本身非常年轻,十六岁登基,今年不过二十二岁。虽然包括张皇后在内的几位后妃也曾怀孕或生产过,但不是流产就是早夭,导致天启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男半女,更不要说立太子了。那么如果他一驾崩,朝廷就会立刻面临无君的局面。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没有皇帝定会引发极大的混乱!
历经近三百年的大明帝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第七百三十九章 暗流涌动
天启皇帝重伤昏迷,京师之内立即暗流涌动。
首当其冲的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魏忠贤早有篡逆之心,可他自己只是个太监,自古至今,从来没听说有太监能当皇帝的。所以他虽然权势滔天,之前也未敢轻动。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最大的靠山、权力的来源天启皇帝要驾崩了。天启一死,新皇帝未必对他感冒,魏忠贤立即感受到极大的威胁。此前他的老相好客氏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找个男婴,谎称是天启与某个宫女所生。只要天启一死,立即拥立这个傀儡皇帝,那魏忠贤就可以继续稳掌大权了。
但是魏忠贤总觉得这个方案还不过瘾,非想要让天下改姓魏不可。于是又有阉党爪牙建言,让他等天启一驾崩,立即发动宫廷政变,矫遗诏称天启禅位,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皇帝。虽然他这个皇帝断子绝孙,但还可以传位于侄子魏良卿,也算后继有人。
魏忠贤一直在这两个方案之间摇摆不定,于是他的党羽也做了两手准备,既找了初生的男婴,也暗中四处串联,鼓动京师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将领听从魏忠贤号令。这些将领本来就是靠着阿谀奉承才能爬到这个位子,魏忠贤又权倾朝野,因此双方早就暗中勾结,只要魏忠贤一声令下,三大营十万官军皆可听其调遣。
现在终于马上就到图穷匕现的时刻了,魏忠贤也总算下定决心,还是采取较为稳妥的第一方案,扶植一个傀儡皇帝。等全**政大权尽归于己、满朝全是阉党爪牙之时,再废掉小皇帝也不迟。
而且为了让这个傀儡皇帝的继承更具合法性,魏忠贤还打算由客氏亲自出面去劝张皇后,让张皇后认这个男婴为子。这样这个傀儡就成了天启的嫡子,理所当然的继承者。就算是有廷臣反对自己,但是他们不会反对张皇后,而张皇后也可以凭此子成为皇太后,在锦衣玉食中度过自己的后半生,可以说是双方各取所需。
当然除了魏忠贤以外,还有一股势力也蠢蠢欲动,那就是进京的诸位藩王。因为有明一代,皇帝无嗣而由藩王即位是屡有先例的。即使不算成祖朱棣的“靖难”,还有英宗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中被俘,廷臣拥立其弟郕王朱祁钰,以及武宗朱厚照病亡无嗣,兴王朱厚熜从封地承天府(今湖北钟祥)进京入继大统两例可循。
如今天启危在旦夕,这些半辈子锦衣玉食、却几乎从未染指权力的藩王们,突然发现原本遥不可及的皇位,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皇帝宝座的诱惑,有几人能够抵挡?
当然这些人也不傻,知道拥立皇帝的权力在内阁,只要几位内阁辅臣一致同意,大事可定。所以有几位藩王已经秘密地与四位内阁成员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私下联络,试探口风,看看有无可乘之机。
但不论是魏忠贤还是藩王,也不论是想篡位还是想立傀儡,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天启驾崩。只要皇帝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任何行动都等同于谋反,因此所有相关势力都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此时
第七百四十章 吾弟当为尧舜
王体乾在深夜急召朱由检入宫,朱由检已知宫中必然发生了刻不容缓的大事。当下也来不及更换朝服,就穿着一身便装与王体乾出府上马,踏着满街冻成硬茬的泥雪,向紫禁城疾驰而去。
到了神武门外,只见此处护卫森严,把守宫门的宫廷四卫个个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前方。朱由检见状突然心脏狂跳起来,暗想万一这王体乾倒向魏忠贤,或者干脆就是魏忠贤隐藏极深的同党,现在是矫诏把自己骗入深宫捕杀,那可就全完了,因为自己身边既无一人保护,天启在重伤昏迷中,也不可能再给自己提供保护伞。
可现在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朱由检只得硬着头皮跟随王体乾策马上前。王体乾只是稍稍放慢了马速,好让守门侍卫看清自己,却并不下马,尖声高喊道:“咱家有圣谕在身,速速闪开了!”
守神武门的侍卫统归武骧左卫管辖,他们是皇帝直接指挥的亲卫,自然知道王体乾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天启最为心腹之人,当下也不阻拦,闪出一条狭小的缝隙,让王体乾和朱由检鱼贯通过。二人刚刚策马过去,神武门的厚重宫门就再次紧紧地封闭,朱由检顿觉好像被紫禁城这尊吃人的怪兽一口吞入腹中,更是不寒而栗。
紫禁城内同样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大批侍卫和太监手持利刃,将各处宫门都牢牢守住。朱由检并非没在宫中待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更是惊疑。
王体乾却不多言,只闷头领着朱由检左拐右拐,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宫殿之前,滚鞍下马喘着粗气道:“王…王爷,快…快进去,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等着急了!”
朱由检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来到了坤宁宫门口,而非东厂或是其他什么地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王体乾拉着他便往里闯,直至坤宁宫正殿门外,扯着公鸭嗓喊道:“回万岁爷,秦王朱由检奉诏入宫觐见,奴才特来缴旨!”
朱由检听王体乾口称“万岁”,这才知道天启已经苏醒了过来,不禁心头一喜,嗓子一热,哽咽着跪拜道:“臣朱由检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时殿门一开,衣着简朴的张皇后亲自迎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直接将朱由检从地上拽起道:“禁声,入殿叙话!”
朱由检见张皇后神色慌张,心头又是一沉,赶紧跟着迈步入殿,转入东暖阁。一进房门,就见天启仰卧在床榻之上瞑目一动不动,面如金纸。朱由检立时唬得魂飞天外,怔怔地道:“圣上…圣上该不会是…”
这时天启突然费力地抬起右手,对朱由检招了一下,气息微弱地道:“五弟,朕下不了床了,来朕身边说话!”
朱由检立即想起当日在王恭厂,正是天启奋力将自己挡在身后,自己才侥幸没有大碍。可天启却结结实实地替自己挡了冲击波,这才会受赏如此严重。
念及此处,朱由检泪如泉涌,跪爬两步来到天启床前,泣不成声地道:“圣上,臣…”
天启却勉强微笑了一下,示意他不要悲伤,又命皇后在自己背后垫个枕头,好可以坐着说话。可他身子稍稍一动,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皇后忙用手帕掩住。待天启渐渐平息,朱由检偷眼看那条手帕,上面尽是斑斑血迹,更是五内俱焚。
说起来,朱由检和天启虽是亲兄弟,但做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他对自己这位皇帝哥哥本无什么好感,顶多有些伴君如伴虎的惴惴之情。可天启无视各种谗言,一直坚定地保护朱由检,在关键时刻还以自己的身躯救了朱由检的命,使得朱由检终于明白,这就是他在前世从未体会到过的兄弟之情!
可是当他刚刚把天启真正视为兄长,这位兄长却成了这般模样,让他怎能不无比悲痛?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挚爱李贞妍,实在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兄长了!
天启急促地喘息了一阵,面色却转为红润,勉强微笑着拉住朱由检的手道:“来,吾弟当为尧舜!”
“尧舜”是什么含意,朱由检当然清楚得很。他顿觉脑袋“嗡”地一声,赶紧跪伏于地汗出如浆道:“臣死罪!陛下春秋鼎盛,虽然龙体违和,只要加以精心调治,必可痊愈;陛下说这样的话,臣该万死!”
天启却无力地摆摆手道:“到了这个份上,你我兄弟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朕心里清楚得很,朕时日无多了…朕不要你死,你若死了,谁来入继大统,谁来传承社稷?…起来说话!”
朱由检还是惶恐地伏地不敢起身,更不敢应承,急得天启又猛烈咳嗽起来。这时皇后含泪厉声道:“殿下!事情已经万分紧急,你想要急死万岁不成?”
朱由检浑身一震,见天启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之色,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此刻他终于不再怀疑天启是拿言语试探自己了,心中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哽咽着点了点头!
天启和皇后均长出一口气,知道朱由检已经同意继位为帝。这时天启欣喜之下,似乎比刚才的状态更好了,拉着朱由检坐在自己身边,又将张皇后也叫至近前,不无自嘲地道:“朕知道,朕是个荒唐皇帝,没有治国的才能,让皇后和天下臣民都失望了。皇后嫁给朕将近七年,经常直言劝谏,可惜朕全当了耳旁风,现在悔之不及!五弟,皇后年少寡居,实在可怜,望你能善待她!”
说着他竟拉起张皇后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入朱由检手中!朱由检吓得赶紧再次跪倒,对天启和张皇后连连叩拜道:“臣敢不遵命!”
天启又命朱由检起来,微微瞑目道:“五弟既答允,这一条朕放心了。还有一条,你要先答应朕,朕才对你说!”
第七百四十一章 天启遗诏
面对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天启,朱由检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他当即顿首拜道:“陛下圣命,臣自当遵从!”
天启这才有气无力地道:“太祖皇帝与成祖皇帝有遗训:大臣结党营私,恐子孙不能制之,所以废除丞相,给宦官批红之权,可以制衡内阁。朕本来就没什么才能,好在恪守祖训,提拔了魏忠贤,忠贤也不负朕托,才能于内忧外患中支撑到现在。朕也听说你们二人之间有些误会,望五弟不计前嫌,继续委用之。忠贤也必感激涕零,对你效以死力。就是他犯了天大的罪,念在他有功于朕,也不要杀他。”
朱由检听罢不禁心中一痛,暗想天启被阉贼蒙蔽太深,至死仍不能醒悟。可见天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实在不愿让天启带着不放心离开这个世界,只得违心地点了点头。
天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指着枕边的一册书道:“这是《皇明祖训》,乃是太祖亲自撰写,讲述了种种治国之道,只有皇帝才可以看的。朕字也不认识几个,没有好好看它。五弟你把它收好!剩下的事,让皇后告诉你吧,朕实在太乏了,得先睡一会儿…”
说着说着,天启竟将头一歪,沉沉睡去了。朱由检见天启呼吸虽然短促,但还算均匀,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忙对张皇后道:“圣上龙体有好转的迹象,何不请太医全力施救?”
张皇后却摇头凄然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太医已经偷偷告诉本宫,圣上最多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说不定明天就会驾崩。圣上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否则不会急着召你入宫!”
朱由检黯然之际,张皇后又指着数轴圣旨道:“这几道圣旨,是圣上在你没来之前,趁着清醒口授给王体乾,并用了‘皇帝奉天之宝’,明天早朝时就会公布于天下。你先看一看,也好有所准备。”
朱由检这时也没功夫谦逊了,将几道圣旨一一打开观看。见第一道圣旨,就是重新封自己为信王,并以皇后有疾为由,命信王妃入宫侍奉,其实就是把朱由检的身份从藩王变回在京亲王,为下一步的入继大统做铺垫。
第二道圣旨,则是严厉禁绝白莲教,信众一律收监,骨干则依《大明律》严惩不怠。这也是应有之义,说到底,是白莲教要了天启的命。而且这里面还涉及二百多年前的“靖难之役”,更关系到皇位的正统问题,天启当然不会马虎。
第三道圣旨,是称赞魏忠贤尽忠职守,说白了就是要大小臣工继续听命于这位九千岁。
第四道圣旨,则是嘉许张皇后“克尽中宫之道”,言下之意,是明确了在天启驾崩后,由张皇后做皇太后。看到这里,朱由检又忍不住落下了感动的泪水,心想天启不愧是极重夫妻之情,即使张皇后身为白莲教中人,天启仍不疑她,对她全始全终!
第五道圣旨,却是晋朱由检的岳父周奎为锦衣卫都督,兼领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这就是一项实实在在为朱由检着想的安排了,看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天启多少也略懂一些。不过锦衣卫早就以东厂马首是瞻,五城兵马司的各路指挥使也多与阉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周奎即使有了这些头衔,也不一定能指挥得动锦衣卫与兵马司的人马,这些天启就未必知道了。
第六道圣旨,也是最后一道,则是天启的“罪己诏”。这道诏书将天降陨石、引发京师数万人伤亡的天灾归罪于他自己“不修德政”,望诸位臣工与皇帝一起反躬自省,竭力维护大明江山。诏书的最后,降旨严查失踪的工部尚书董可威,理由是他对王恭厂大爆炸负有责任。个中内情朱由检当然清楚,若不是董可威搞出个“万年吉兆”,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现在他神秘失踪,很有可能也是白莲教一党。
最后张皇后又细细叮嘱道:“虽然大事已定,殿下仍要谨防魏忠贤。今天他已经派人来试探本宫,说找了个男婴算做本宫所出,这样一旦圣上驾崩,此婴为帝,本宫也可以做太后。当时本宫就传话给他:‘从命亦死,不从命亦死,等死耳!不从命而死,可以见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朱由检见张皇后如此刚烈,敬佩不已的同时,也对张皇后的安危十分担心。张皇后却道:“阉贼虽然猖獗,大概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害本宫,否则他早就动手了。倒是殿下,在登基之前要格外小心。即使进了宫,也不要乱吃宫中的食物,一定要试过无毒,方可入口。就算顺利登基,也宜暂时隐忍,因为宫内宫外遍布阉贼党羽,只能徐徐除之。”
二人又密议了半晌,刚觉得无甚遗漏之处,天启的呼吸突然不顺畅起来。张皇后急命宫女去传太医,又含泪对朱由检道:“殿下请先回信王府。一旦万岁龙驭宾天,本宫必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忠于大明之臣速迎殿下进宫登基。祖宗基业、天下苍生,全系于殿下一身,望殿下勉之!”
朱由检本想陪着天启走完这最后一程,可皇后有命,也只得洒泪叩拜而出。
就在他策马奔出神武门的同时,东厂督主魏忠贤的豪华府第中,十余名阉党核心成员正战战兢兢地垂首不语,谁也不敢面对魏忠贤足可杀人的目光。
“显纯,你来!”魏忠贤突然对许显纯微笑招手。许显纯情知不妙,又不敢拒绝,只得挺着肥硕的肚腩缓步上前,却冷不防被魏忠贤飞起一脚正中小腹,踢了个四仰八叉!
“你们兄弟两个全是王八蛋!”魏忠贤近乎丧失理智地跳着脚骂道,“整日要咱家刺杀老五,这下可好,老五要登基了!”
“父亲大人饶命!”许显纯捂着肚子磕头如同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刑讯东林六君子时的派头早就荡然无存,“本来这次已经十拿九稳了,谁知道来了个天灾!显真到现在也没找到,可能已经遇难…”
“我遇你妈个头!”魏忠贤暴躁地道,“他爱死不死,咱家只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然再行刺一次…”许显纯心虚地道。
“万万不可。”兵部尚书、魏忠贤的最大智囊崔呈秀沉吟道,“且不说厂卫在天灾中折损亦众,现在圣上已经调宫中的腾骧左卫出宫守卫信王府,再去就等于谋反了!”
这些平时颐指气使的鼠辈,现在遇上“谋反”二字,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谁也没胆量建议魏忠贤铤而走险。
沉默良久,面对魏忠贤焦虑而又期冀的目光,崔呈秀喃喃道:“恐外有义兵!”
魏忠贤也不吭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七百四十二章 崇祯登基
正月初五日清晨,天启连降六道圣旨,并召见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四位内阁辅臣,开口便道:“朕昨晚召见信王,心里高兴得很,身体也觉得舒服了些。”
这四人能爬到如此高位,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即听出天启的弦外之音:他要让刚刚被重新封为信王的朱由检继承帝位了!
随后又有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等部院大臣、科道官员数十名,一齐奉旨觐见。此时天启回光返照的劲已经过去,正在疾速走向生命的终点,已经很难说出话来,只在喉咙中反复咕噜着“信王”二字。
在一旁侍疾的皇后悲痛万分,群臣也是戚切不已,但任谁都已经明白,天启已决意让他的五弟、信王朱由检成为大明帝国下一任,也是第十六任皇帝。
终于,在午后的申时,天启崩于坤宁宫。魏忠贤得到消息,立即封闭紫禁城四门,秘不发丧,抓紧时间研究对策。
此时天启遗命朱由检继位的消息,已经在廷臣以及京师百姓中不胫而走,魏忠贤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最后还是崔呈秀给他献计,不如按照天启遗愿,立即迎朱由检为帝,这样还可以争取主动。
至于过去多次行刺朱由检,崔呈秀认为每一次刺客都全部毙命,没有留下活口,朱由检未必知道是魏忠贤所为,即使猜到了也没有证据。
更为关键的是,魏忠贤也受到了天启的关照,仍然实权在握。批红权仍在司礼监手中,皇帝二十四宝,有二十三宝都在司礼监,天启自己持有的仅是“皇帝奉天之宝”,平时下达诏书,还是要通过司礼监。
而满朝文武,也有大半是阉党成员。尤其是内阁四位辅臣,全与阉党过从甚密,首辅黄立极还因是河北人,算是魏忠贤的半个同乡,平时完全惟魏忠贤马首是瞻。六部官员,尤其是尚书,除了跑路的工部尚书董可威外,也都是阉党成员,崔呈秀更是兵部尚书,掌握天下兵权。
按照明朝的制度,无论什么事项,均先由内阁讨论,拟出一个方案,再由司礼监进呈御览。皇帝点头后,再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拟旨,掌印太监用印。看起来皇帝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可实际上如果内阁与司礼监串通,完全可以把皇帝架空或是蒙在鼓里,天启朝就是如此。
崔呈秀的建议就是继续对朱由检也用此法,以美酒女色嬉戏夺其心志,同时斩断朱由检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成为一个锦衣玉食的囚徒。如此一来,魏忠贤就可以继续做他的九千岁,甚至在时机成熟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宫中把朱由检干掉,另立傀儡。这样做就不用冒“篡逆”的风险,也不怕忠于皇帝的地方官员或将领兴师问罪了。
魏忠贤思来想去,也只有此法可行。而且天启驾崩的消息也根本没捂住,不知怎的,以英国公张惟贤为首的一大帮勋臣贵戚,正月初六日一大早就径直入宫,要求入宫行哭临之礼。
魏忠贤见纸里包不住火,只得开启宫门,放诸臣入宫“哭临”。此时天启的遗体已经转移至乾清宫,众人痛哭过一番以后,立即求见张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请示懿旨。
张皇后也毫不犹豫,立即命诸臣奉先帝遗诏,前往信王府迎信王朱由检入紫禁城,入继大统。
此时魏忠贤虽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得做做表面文章,请内阁首辅黄立极起草正式“遗诏”,文曰:“皇五弟信王朱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命诏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守典则,保皇固本。”
有了“遗诏”,黄立极便率领文武百官赶往信王府“劝进”。此时朱由检也已得到天启驾崩的消息,哭得悲恸欲绝。诸臣见了不免暗笑,心想这信王千岁倒也会做表面文章。他们哪里知道,朱由检的痛哭全是发自内心,一方面是为哥哥朱由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仙逝的李贞妍!
哭完以后,朱由检却立即转入后宅,对诸臣避而不见。黄立极知道该自己发挥文采了,忙奉上早已准备好的劝进表。不多时,朱由检以字条回复:“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方切,继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
诸臣知道这不过是朱由检假意推辞,忙又现场起草了一份更加恳切的劝进文,再次递了进去。朱由检仍以字条回复:“卿等为祖宗至意,言益谆切。披览之余,愈增哀痛,岂忍遂即大位!所请不允。”
黄立极等人当然知道,自古劝进都要至少三次,方显新君不是贪图皇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才同意。于是立即又进了一份劝进表,这回更进一步,极言若朱由检还不肯登基,则深负先帝之托、天下之望,内阁、六部、各道府官员皆要总辞职。当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次朱由检的字条回来得最快:“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而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以所请。”
见朱由检终于同意登基,众人也松了一口气,便要立即迎他入宫。朱由检却坚持要带一名贴身侍女才肯上轿,说被此女服侍惯了,恐遽一入宫难以适应。
众臣更是心中鄙夷,暗想这位和他哥哥大概也是一路货色,不过是酒色嬉戏之徒而已。
进了紫禁城,首先当然是要哭灵、守灵。朱由检换了孝服,进入天启所在的乾清宫伏地大恸,随即跪在一旁沉默不语。司礼监的太监与内阁成员、礼部官员商议、争论丧礼细节,朱由检也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将诸臣的表现尽收眼底。
这一夜依照惯例,嗣君要为先帝守灵。朱由检水米不进,更不打盹,只是秉烛而坐。偶有一名太监经过,朱由检看见他身上佩剑,心中猛吃一惊,却不动声色地道:“公公这么晚还陪我守灵,实在辛苦了!”
那太监忙垂手谄言道:“万岁爷在此,奴才等岂敢懈怠!请恕奴才无状,您明天就要登基了,该自称‘朕’才是。”
朱由检淡淡一笑道:“先帝灵柩在此,我怎敢如此僭越。对了,这位公公,你这口剑看起来可不错啊。”
那太监见朱由检对自己的佩剑感兴趣,赶紧解剑奉上。朱由检略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供桌之上道:“我也是爱剑之人,公公可否忍痛割爱?请公公放心,银子我加倍偿付。”
那太监受宠若惊,连连叩头谢恩。此时殿外传来巡逻的脚步之声,朱由检转出殿外,对巡夜的太监和侍卫连道辛苦,又叫刚刚分配给自己的小太监去通知尚膳监,要赐给众人酒食。这些人对即将登基的朱由检当然不摸脾气,本来心中也有惴惴之感,如今见朱由检如此平易近人,不禁欢声雷动,伏地谢恩。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朱由检不过是想确保自己的安全!直到后半夜,所有值守的太监全都睡着了,他才悄悄唤过陪侍的红娘子,二人从怀中摸出在信王府烙好、如今却已冰凉的烙饼,警惕地吃了起来!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第二天即是登基大礼。朱由检首先在天启灵柩前跪受遗诏,接着改穿皇帝衮冕,在皇极殿前摆设香案,敬拜天地,行告天之礼。由于老皇帝驾崩,尚处于服丧之期,也不可能有什么庆祝的礼乐,一切都是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然后朱由检依次前往奉先殿告祭祖宗;至皇祖宣懿昭妃,也就是万历皇帝的妃子、相当于是太太皇太后的刘昭妃宫中行五拜三叩之礼;又至坤宁宫,在张皇太后前行四拜之礼。
这些繁琐的礼节全部完成之后,朱由检终于回到文华殿,接受百官朝贺。本来应该在皇极殿,可三大殿在王恭厂大爆炸中都严重受损,而文华殿相对还算完好,又是朱由检曾经起居之所,所以就只能把他的寝宫暂时定在这里。
群臣山呼万岁之后,黄立极等四位阁臣闪身而出奏道:“臣等已为大行皇帝拟了谥号和庙号,请陛下过目。”
朱由检接过奏折一看,见是一长串文字,大致是“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有的字竟然不认识,不禁心中冷笑,暗想这玩意能有什么用,倒是庙号“熹宗”好记一些。黄立极惟恐朱由检不懂,还在下面解释:“按谥法,‘熹’乃光明炙热之意,赞大行皇帝德戴天地,君恩普照。”
朱由检却觉得“熹”与“嬉”谐音,倒真符合自己这位荒于玩乐的哥哥。因此微微颔首道:“就依卿所奏。”
黄立极又接着奏道:“臣等还为陛下拟了三个年号,请陛下依圣意选取。”
朱由检接过一看,见是“乾圣、兴福、咸嘉”三个,却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年号即是纪年之号,从明年开始,历史就将进入一个以他选取的年号为标记的新时代,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这三个年号也都是不错的字眼,不过…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乾为天,神即神圣,朕当不起,此词不可。‘兴福’意为中兴之福,如今国事维艰,朕不敢妄言中兴,此词也不可。至于‘咸嘉’…”
他顿了一顿才道:“‘咸’字中有‘戈’,有兵戈之意。如今我大明需要的是安宁平定,此词更不可。”
其实朱由检对“兵戈”并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是“咸嘉”二字,恰好是清朝嘉庆和咸丰两个皇帝的年号各取一字。虽然这俩货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但一个衰落之主,一个被英法联军打得弃京逃跑的怂人,朱由检一想起来就觉得别扭,当然不会用这个名字。
见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三个年号全被新皇帝否决,四位阁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黄立极只得道:“既然都不合圣意,请容臣等再拟,明日…”
“不用了。”朱由检以缓慢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朕已经想好了,就是‘崇祯’吧。”
黄立极等人怔了一怔,心想历朝历代皇帝的年号,可都没有自己取的,这位万岁爷怎么如此独出心裁?
可是这几人都是阿谀谄媚之辈,根本没有什么原则。施凤来反应最快,赶紧奏道:“‘崇’乃高山仰止之意,‘祯’乃吉祥安定之意,陛下这年号取得好,臣等望尘莫及!”
文华殿中登时响起一片阿谀奉承之声,朱由检却充耳不闻,举目望着头顶的藻井,双眼竟已被泪水模糊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崇”即是崇瑶,“祯”即是贞妍!如果没有这二位心爱的女子为自己牺牲,他朱由检早就粉身碎骨了,焉能高坐于朝堂之上!
所以明知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朱由检也毫不犹豫地再次取了这个年号。他还就不信了,凭着自己穿越而来的优势,以及承载了崇瑶、贞妍,以及这个时空中千千万万善良的人们对自己的无限期许,自己难道还会重蹈覆辙,将大好江山拱手让给满清、使中华民族惨遭灭顶之灾?!
而且“崇祯”也与“重征”谐音,他所知道的历史也许不能更改,但这是一个全新的时空,这里的历史就在他的脚下,完全不一样的时代正在等待他去开启,焉知他不能重征天下,使中华民族免遭三百年苦难,提前傲立全球!
想到此处,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道:“朕还要去皇极殿外设香案祭奠大行皇帝,摆驾吧。”
“皇上起驾皇极殿了!”
伴着太监悠长的呼喊,朱由检出殿弃轿步行,转至御街,直奔皇极殿而去。此时恰好天色放晴,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瞬间洒遍大地,紫禁城在阳光辉映中,更显金碧辉煌。朱由检便穿行在这座古老而又宏大的建筑群中,踏着御街上历经沧桑却有弥新之色的玉砖,一步步地迈向那座最最宏伟的大殿。
(第二卷《见龙在田》完)
第七百四十三章 鸽子皇帝
大明天启七年正月某日夜,京师紫禁城,文华殿庭院内。
“梆—梆,梆,梆…四更天了!天干木燥,小心火烛~~~”
悠长中透着苍凉的报更声从高大的宫墙外传来,又逐渐远去,消失在寒气迫人的深夜里。而庭院之中,十余名太监正在院中不停地搓手跺脚,叫苦不迭;只有一位年纪稍长、身着绛红色内宦服饰的太监负手而立,不时用余光瞥一眼烛火闪动的文华殿后殿,面露焦虑之色。
正在此时,又一阵令人心旌神摇的女子呻吟声透过窗棂,飘入这些太监耳朵里。
太监也是男人,虽然去了势,身体已经残缺,但心理上还是对男女之事颇有向往。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小太监,听到如此**蚀骨的声音,都有些把持不住,甚至有个别胆大的还蹑手蹑脚地摸到窗户根底下,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红衣太监一眼瞧见,当即小碎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小太监的耳朵,不由分说地扯将回来。小太监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返回前院,红衣太监才压低声音狞笑道:“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干爹,奴才…奴才并无他意,只是怕万岁爷有事呼唤,奴才好进去服侍!”小太监吓得体如筛糠,连连告饶道。
“放你娘的屁!”红衣太监阴恻恻地道,“万岁爷正让宫女们服侍,用得着你献殷勤?若是惊了圣驾,导致龙凤不谐,连你带你的爹娘兄弟,一个也别想活命!”
“干爹饶命,奴才再不敢了!”小太监魂飞魄散地道。
这位红衣太监即是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文华殿总管王承恩。他也懒得跟小太监多废话,将他一脚踢开,只顾低头沉吟:万岁爷自打登基,荒政嬉戏的程度比先帝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入夜以后,必要选一两名有姿色的宫女侍寝。
如果单是这样倒还罢了,可这位爷是只进不出,但凡踏进文华殿寝宫的宫女,就再也没走出来过,数天之内已进去六七名宫女。刚一入夜,这位爷就大打车轮战,六七名女子轮番“承恩”;呻吟声从一更就开始,直到快五更才罢。第二天一早,万岁爷的双眼都挂着黑圈,显然是极度疲乏所致。
王承恩不由得想起数年之前,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当今万岁之父、光宗皇帝也是如此纵欲,甚至“连幸八人,圣容顿减”,结果才当了一个月皇帝就一命呜呼。难道当今圣上要重蹈光宗的覆辙?干爹王体乾过去总说万岁爷的好话,这两天也垂头丧气不吭声了,看来当今圣上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就在他略微走神之际,一名很不起眼的小太监已经悄悄离开文华殿宫门,径向东直趋东华门。此时东华门早已落锁,他却举起东厂颁发的特制腰牌,守门的太监和侍卫见了皆诚惶诚恐,连问都不敢问就乖乖地开门放行。
此人就这样轻松出了紫禁城和皇城,在京师狭窄黑暗的街巷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灯火通明的豪华宅第门前。门人忙将他领入内宅议事厅,此处已有十余人坐在黑暗之中,犹如寺庙中阴森可怖的塑像,让人不寒而栗。
这小太监忙双膝跪倒,对坐在正中的一人拜道:“小六子叩见祖爷爷九千岁!”
“起来说话。”那人装作漫不经心,可神情中总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如今正是数九寒天,可他吃得油亮的大脑门上竟然微微见汗,此时边擦汗边问道,“今儿个情形如何?”
小六子赶紧据实答道:“回祖爷爷的话,今晚与前几天一样,万岁爷又多宠幸了两名宫女。奴才出来的时候,事还没了。”
“哈哈哈哈!”座中人突如猫头鹰般长笑起来,吓得小六子浑身一激灵。
“我的乖孙,做得好!”座中人笑罢满意地道,“就像这样给咱家盯住了,咱家重重有赏!”
小六子千恩万谢而去,座中人此时也彻底轻松下来,急命掌灯。议事厅中登时大放光明,原来这伙人正是东厂太监魏忠贤,以及他手下那些心腹阉党成员。
许显纯首先讨好地道:“父亲大人神机妙算,料定朱由检与先帝一样,禁不住女色嬉戏诱惑,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照此下去,他比先帝更短命,也未可知。”
魏忠贤最近正看许显纯不顺眼,但这个马屁还是让他十分受用,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咱家不怕他喜欢得怪,就怕他什么也不喜欢!他不是喜欢女人么?你们明天知会宫中各监,让他们把漂亮的宫女都送到文华殿去,让万岁爷尽情挑选。另外,咱家听说万岁还喜欢鸽子?”
“一点没错,”魏忠贤的死党、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李朝钦嗤笑着接口道,“万岁入宫之后别的不要,就要鸽子。尚膳监已经从宫外买了一千多只,把市面上能见到的鸽子都买进宫中了,万岁还嫌不足。如今文华殿内外到处是鸽子屎,臭不可闻,王承恩一天到晚没别的事,就是清洗地面,哈哈!”
兵部尚书崔呈秀也轻蔑地笑道:“朝臣称先帝为‘木匠皇帝’,当今圣上却是个‘鸽子皇帝’,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看来我们迎他登基、没有猝然发动是赌对了,似此无用之辈,就让他继续做皇帝又有何妨。反正军政大权尽在九千岁手中,这几日我们上了一些折子试探,他不也一概诏准了么。”
魏忠贤却奸笑道:“咱家就是看他不顺眼。尚膳监已经在御膳中做了手脚,是些慢性药物,即使用太监宫女试吃,也根本试不出来。几年以后,嘿嘿!”
“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马虎。”崔呈秀道,“《三朝要典》要抓紧颁行,防止东林余孽借新君登基死灰复燃,蛊惑天下百姓。各地镇守太监也要牢牢把住兵权,非九千岁有令,不得擅调一兵一卒。如此则京师高枕无忧,九千岁想怎么做,尽可徐徐而行。”
众人听罢均点头称是,魏忠贤也是沾沾自喜,认为新君已经被自己牢牢地捏在了手心里。
可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文华殿内,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第七百四十四章 掩人耳目
天交五鼓,文华殿东暖阁内,一名姿色妖娆的宫女正躺在崇祯皇帝的龙床之上,全身都被明黄色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姣好的面容。此刻她浑身香汗淋漓,口中也不停地发出动人的呻吟声,只是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哀怨,不时扫向暖阁内的某个角落。
“嗯,时间差不多了,你也累了,换下一个!”
一个略带羞怯的声音突然轻轻响起,这名宫女只得不情不愿地从锦被中钻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她全身穿戴整齐,身边也是空空荡荡,显然皇帝并不在龙床之上,宠幸就更别想了。
另一名年龄尚小的宫女满面通红地坐上龙床,怯生生地道:“姐姐,奴婢不行呀…”
“怎么不行,就像她们一样叫几声都不会么?”说话的是一位身背长剑、英气迫人的俊俏宫女,虽然面沉似水,却连耳朵都羞得滚烫了。毕竟她自己还未经人事,却硬迫着几名宫女“无病呻吟”了一夜。即使是女子,听了这种极具诱惑力的声音,也难免遐想联翩,春情荡漾!
那小宫女无奈,只得乖乖地钻入锦被,依葫芦画瓢地呻吟起来。
此时,在暖阁中一个从外面任何角度都偷窥不到的角落里,一名身着龙袍的清秀少年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却仍不肯释卷,对那**蚀骨的呻吟声也是充耳不闻,只对着书本徐徐念诵道:“‘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但胡戎与西北边境,互相密迩,累世战争,必选将练兵,时谨备之。’嗯,太祖皇帝果然是一代英主,竟然懂得‘国策与国力相匹配’的道理,选定‘不征之夷’也很有必要。不过把日本也列入就欠妥了,毕竟他预料不到几百年之后的事…”
那负剑宫女见他神情专注,忍不住轻声提醒道:“万岁爷,已经五更天了,您又是一夜未睡,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还是赶紧休息一会儿吧!”
“啊呀,一不留神又这么晚了。给我拿几块烤鸽肉吧,实在有点饿了!”那少年自失地笑道。
“万岁爷,您怎么还说‘我’,该说‘朕’的!”负剑宫女忍不住蹙眉微嗔道。
“嘿嘿,说什么不是一样,我还是我。再说说习惯了,一时还真不好改过来。”那少年微笑道,“况且这是在寝宫,如果是在外面,我,啊不,朕,也会注意的。”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位卖力呻吟的宫女,歉然一笑道:“委屈你们几个了,朕以后定会重重有赏。现在朕要歇息一会儿,你们去西暖阁睡觉吧。”
几位宫女不无幽怨地福了一福,默默地退出东暖阁。那少年接过一只烤得有些焦糊的鸽子,边咬边对负剑宫女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么把那么小的宫女也弄了来?朕虽然是有意为之,可这名声也实在不大好听。”
这位大嚼烤鸽的少年,正是当今天子、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而那位负剑宫女,则是他执意从宫外带进来的红娘子。除了她和已经变成太后的张皇后外,在这紫禁城中,朱由检就再也没有熟识的人了。
而刚才那活色生香的场面,不过是朱由检精心安排、专为迷惑魏忠贤而演的一场戏!
当然,朱由检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虽然登基当了皇帝,但魏忠贤势力仍在,而他自己则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甚至想和宫外的朱存棋与燕凌等人联系,亦不可得。
虽说在历史上,崇祯登基以后经过几个月的试探,逐渐将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水到渠成地收拾了魏忠贤,将阉党势力连根拔起;但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空,魏忠贤更加凶残,甚至还曾多次行刺朱由检。如果仍像历史上那样待机而动,谁胜谁败,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朱由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等待,他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消灭魏忠贤和他的阉党。但是要想消灭敌人,就必须先保证自己不被消灭。现在朱由检虽然贵为皇帝,却与傀儡差不了多少,几乎没有任何力量。所以朱由检才会出此奇策,为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
首先,朱由检当然没打算宠幸那些宫女,只是假作急色,将几位宫女关进寝宫之中,一到晚上便假作呻吟,故意让外面的太监听见。魏忠贤知道之后,就会以为他被美色所惑,放松对他的警惕。
而在这些宫女“表演”的时间里,朱由检则抓紧时间阅读《皇明祖训》,让自己尽快进入角色,体会前任皇帝治国的心得。此外他还有一个重大收获,就是发现文华殿曾被当做仓库使用,这里竟然积存了不少近年的奏章!于是这几天夜间,朱由检都是在阅览奏章中度过,对朝中诸臣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其次,之所以养那么多的鸽子,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现在朱由检与宫外消息不通,而红娘子的信鸽就成了他的秘密武器。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饲养更多的鸽子,这样才好掩人耳目,让真正的信鸽去完成它的使命。
二是张皇后一再告诫朱由检,要小心魏忠贤在食物中下毒。朱由检立即想到魏忠贤没那么笨,不会下吃完立即致死的毒药,因为这样很容易被检测出来。但他却很有可能减小剂量,造成自己的慢性中毒,这就很难防范了。
因此朱由检干脆一咬牙一狠心,不吃宫中的御膳了。他以用来取暖的炭火盆做炉子,饿了便找只鸽子烤熟了吃,送来的御膳则直接倒入恭桶。这一切都是在隐秘中进行,文华殿的寝宫也严禁任何太监出入。他和红娘子两人总有至少一人留在这里,宫女又是只进不出,魏忠贤的耳目自然无法了解到寝宫中的真实情况。
当然,这些措施仅能自保,想要扳倒魏忠贤,还得有其他招数。
朱由检的计划也很简单,还是老人家的那句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说白了,他是要密诏秦兵入京,以武力彻底粉碎魏忠贤的阉党势力!
第七百四十五章 起兵勤王
就在朱由检疲惫不堪地爬上龙床、顷刻间鼾声大起的同时,远在两千里之外的陕西泾阳县秦王庄内,一位散发披肩、体态矫健的少女已经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一处满是鸽舍的院落,口中发出柔和的“咕咕”声。
鸽子们听出是她,皆咕咕叫着围拢上来,甚至有几只还顽皮地落到了她浑圆的肩膀上。少女也亲昵地吻了吻鸽子的小嘴,随即将怀中的笸箩向院中一洒,几百只鸽子登时争先恐后地抢食起来。
猛听头顶传来振翅之声,三只鸽子围着院落盘旋数圈,缓缓降落。少女大喜道:“终于等来了!”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这三只鸽子捧在手心,又从鸽子脚上解下三只精致的木制小盒子。
“怎么不是书信?”少女疑惑地自言自语,不过脚下却是片刻不停,直奔内宅而去,边跑边脆声叫道:“令妃娘娘,信鸽回来啦!”
一处房门突然打开,全身素缟的令妃戚美凤用手轻轻护住肚腹,因为剧烈妊娠反应而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惊喜地道:“赫尔哲,是不是圣上的书信?”
原来那少女就是朱由检从皮岛救出的女真女孩赫尔哲,她和红娘子按照朱由检的吩咐专司饲养和放飞信鸽,红娘子跟在朱由检身边,赫尔哲则留在王府之内。
见戚美凤发问,赫尔哲忙将那三个小木匣子递上道:“娘娘,没有书信,只有三个木匣子,是三只信鸽分别送回来的,应该是一样的意思。”
戚美凤接过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却见里面并无纸张,只有一块冻得坚硬如铁的方形冰块。另外两个也是如此,赫尔哲见了不禁奇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姐姐和我逗着玩么?”
戚美凤却蹙眉沉思道:“不是。这必是圣上怕信鸽被歹人截获,泄露机密内容,故意做出的一个谜题。我们只有解开谜题,才能知道圣上要我们做什么。”
赫尔哲听了懊恼地道:“要是我和姐姐早些把圣上说的‘密码本’做出来就好了!都怪赫尔哲太笨,识字不多!”
戚美凤却只顾凝神望着那匣中的冰块,但怎么看,也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冰而已。
赫尔哲灵机一动道:“会不会冰块的底面刻着字?把冰块取出来看一看!”
说着她就急不可耐地拿出一块反复端详,可不论哪一面都是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字迹,赫尔哲不禁大失所望。
戚美凤却似有所悟,喃喃地道:“取出冰块…取出冰块…啊!!”
赫尔哲吓了一跳道:“娘娘,您想到了什么?”
“取出冰块,即是‘出兵’之谐音!”戚美凤兴奋却又极度忧心地道,“看来圣上处境危险,这是要我们立即起兵勤王啊!赫尔哲,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她们昨天走到哪里了?”
“子时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车仗刚到潼关。”
“唔…马上给皇后娘娘传书,并且通知解将军他们,立即来行宫议事!”
不过片刻功夫,解胜、李定国、李来亨和郝永忠四位秦兵高级将领已经全身披挂、头缠孝带,面色凝重地坐在了原秦王府、现已升级为皇帝行宫的议事厅内。除了解胜本来就驻扎在秦王庄外,其他三位团长都是在王恭厂大爆炸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赫尔哲转发自红娘子的飞鸽传书,从各自的驻地匆匆赶到的。
至于他们头上缠的孝带,名义上是为刚刚驾崩的熹宗皇帝所戴,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实则是为保护圣上而香消玉殒的李贞妍所戴!
见戚美凤缓步进入议事厅,几位将领轰然叩拜道:“末将等参见令妃娘娘!”
“几位将军免礼。”戚美凤强忍着妊娠反应带来的不适肃容道,“刚刚接到了圣上的飞鸽传书!”
说着她便取出盛着冰块的木匣让众人过目,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李来亨当即兴奋地一跃而起道:“早该如此!既然圣上有密谕,末将等即刻起兵勤王!”
解胜却沉思着道:“来亨,先不要急。我觉得娘娘分析得不错,圣上必是受到阉贼胁迫,无法控制朝局,甚至连安全都无法保证,这才要我们立即起兵。这说明什么?说明魏忠贤已经控制了京师的官军!其中仅三大营就有十余万兵力,就算有吃空饷的,六七万人总还是有的。我们秦兵统共有三万多,若要火速兴师勤王,显然只能用骑兵,那就只有一万五千左右了。劳师远征,又是以寡敌众,我们未必有十成胜算。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害了圣上,不可不慎!”
话音刚落,李定国胸有成竹地道:“这个不妨。三大营兵力虽多,但一则多是步兵,二则驻在城外,三则久疏战阵,若真与我们的骑兵对阵,一个冲锋就把他们打垮了。而且我们是奉圣谕勤王,就算三大营的将领党附阉贼,下面的军官和士兵却未必会替他们卖力。只要我们出其不意擒获那些将领,三大营就不足为虑了。只是京师内的五城兵马司有守城之利,我们若要强攻,逆贼就有可能狗急跳墙伤害圣上。”
戚美凤听了点点头道:“圣上既有密谕,皇后娘娘又已经启程,我们只有先秘密起兵勤王,到时再随机应变。兵贵神速,你们立即给所部骑兵营、侦察营飞鸽传书,见信立即起兵!”
“遵命!”几位将领齐声应诺,郝永忠又建言道:“娘娘,既是秘密起兵,又要抓紧时间,我们不应走潼关、洛阳、开封再折向北这一路线。虽然这条路都是平原易于行军,但难以掩盖大军行踪,而且也兜了个大圈子。现在天气寒冷,黄河已经封冻,依末将之见,不如各军化整为零,径向东北踏河而过,穿过山西到京师西南的房山附近集结待命。这条路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千里,我军都是轻骑兵,就算日行三百里,六天之内即可抵达京师!”
戚美凤蹙眉道:“如今天寒地冻,让将士们在山西的崇山峻岭中每日跋涉三百里,这…”
“圣上有难,秦兵当以死报国,何畏艰险!”几位将领同时禀道。
戚美凤感动得眼中泪光闪烁,刚要传令,李来亨又坏笑着道:“咱们毕竟有万把人,就是从山西过,也难保不会泄露行踪。末将倒有一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京师,不过,就是要麻烦郝大哥,这活儿就他干最合适…”
说着他就讲出了自己的计划。众人听罢均面露微笑,只有郝永忠笑骂道:“好你个贼娃子,哪有这么排遣你哥哥的,阴损坏你都占全了!回去我就让我女人告诉小凤,让她以后都不理你,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