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父女团圆
--章节内容开始-->
朱由检被王妃蕊儿拽着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刚被她捏过的肩膀还疼痛难忍,不禁咧着嘴苦笑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蕊儿却不回答,只领着他三转两转,转到一处十分僻静的小跨院门口。这时秦王府里的其他院落早已没了灯火,宫女们早已安歇,惟独这小跨院却有专人值守。
朱由检定睛一看,竟是蕊儿的侍女伊伊。只见她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眼睛却熬得布满血丝。见二人过来,伊伊刚开始还没注意到朱由检,只对蕊儿勉强一笑道:“已经睡下了,今天状况倒还好些。咦?啊!是王…”
“禁声!”蕊儿小声叮嘱一句,伊伊立即捂住嘴巴,双眼中却早已漾出喜悦的泪水!
朱由检爱怜地审视着伊伊,将近一年不见,她越发出落得楚楚动人,个头也比过去高了些,已经完全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么晚了不睡,在这里做什么?”朱由检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地道,“幼儿园已经够忙的了,我不是让你以后再不要做府中的杂事了么?”
伊伊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是跪在地上,俏丽的肩膀剧烈抖动,早已哭得梨花带雨。蕊儿忙小声解释道:“这里实在太过重要,用别人蕊儿不放心,只好让伊伊少睡半宿的觉。到了后半夜,蕊儿还要来替伊伊。”
朱由检更觉诧异,眼见这小跨院位于王府一隅,形制普通,十分不起眼。不知是谁住在这里,又能让她们主仆二人如此重视?
这时蕊儿已经拉着他进了跨院,见正房内一片漆黑,却隐隐有女子的饮泣声从房中传出。
“姐姐,还不曾安歇么?”蕊儿贴着窗棂轻轻呼唤道。
“啊,是娘娘来了!”那女子慌忙披衣下地,一边趿拉着鞋来开房门,一边轻声细语地道,“刚刚哄着了。娘娘如此繁忙,累得日渐消瘦,实在不用如此辛苦的…”
房门一开,那女子与朱由检四目相对,竟是目瞪口呆,半晌不能出声。
此时的朱由检也是热泪盈眶,用颤抖的手扶住女子道:“玉怜,是我!”
原来躲在这隐蔽的小跨院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检的侧妃包玉怜!
突然包玉怜双眼一翻,软软地倒在朱由检怀中,不省人事。朱由检大骇,搂着包玉怜连声惊叫道:“玉怜,玉怜!你这是怎么了?!”
蕊儿忙凑过来察看,却微微一笑道:“王爷勿忧,不妨事的。姐姐这是见到王爷太过激动,以致晕厥了过去,一会儿就好的。”
说着她就伸出手指,在包玉怜的人中上掐了几下,朱由检也忙为包玉怜抚摩前胸捶打后背。
过了片刻,包玉怜果然悠然醒转,却茫然地望着朱由检道:“王爷…我不是在梦中吧?”
“玉怜,真的是为夫!”朱由检心疼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己却忍不住鼻子一酸道,“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都是为夫之过!”
包玉怜却还喃喃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都不敢相信王爷还能回来了…”
朱由检见包玉怜还不清醒,情急之下拾起她的素手,在自己的脸上狠拍几记,发出清脆的响声,勉强微笑道:“如果是在梦中,能有这手感么?”
包玉怜又怔了片刻,突然惊天动地地尖叫了一声,随即搂着朱由检的脖子放声痛哭起来。朱由检与蕊儿也心有同感,夫妻三人登时哭作一团!
他们这一哭不要紧,房中又传来一个响亮的哭声。朱由检正在纳闷,蕊儿已经泪中带笑地将他拽到床边,哽咽着道:“您快看看,这是您的小郡主啊!”
随着包玉怜掌起灯火,一个精致的襁褓从黑暗中逐渐显现出来。襁褓中是一个尚不满月的婴儿,由于刚刚受到惊吓,正紧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蹬着小脚丫使劲地哭闹着,眉眼之间,依稀有些朱由检的影子。
“她是…她是我和玉怜的孩子?”朱由检怔怔地愣在当场,竟一时有些不敢接受现实!
包玉怜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起,用手指轻轻地逗弄了两下。孩子见到母亲,立刻不再惊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包玉怜便轻轻解开襁褓,将身子如同小猫般柔软的孩子递向朱由检,泪水涟涟地道:“王爷,快抱抱您的孩子吧!她落生已经快一个月了,还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呢!”
朱由检登时大为紧张,连前世带今生全算上,他还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婴儿,生怕姿势不对把孩子给弄痛了。蕊儿见了不觉好笑,忙帮着他摆正姿势,稳稳地将孩子抱在怀中。
望着恬然入睡、如同天使一般的孩子,朱由检心潮澎湃、虎目含泪,突然兴奋地大喊道:“是我的女儿,是我朱由检的女儿!我当爹了,我终于当爹了!!!”
他这一嚷嚷,又把孩子给惊醒了。这小家伙对朱由检这个初次见面的父亲可没什么好感,当即撇着小嘴大哭起来,还恰到好处地拉了一泡,弄得朱由检满怀都是。
包玉怜忙将孩子接了过去,半嗔半喜地埋怨道:“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别把孩子吓坏了!”
“嘿嘿嘿,为夫实在是有些情不自禁啊!”朱由检这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蕊儿:“为何让玉怜母女住在这里?玉怜原来的卧房不比这里好多了么?”
“亏您还问呢!”蕊儿也是又笑又哭地道:“王爷迟迟不归,小郡主生下来了,我们都不敢声张!万一让外面知道了,陕西大小官员必来贺喜,万岁也必颁下恩旨,那不是要让存棋郡主应付?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蕊儿只得让姐姐受些委屈,躲在这里偷偷哺育小郡主!”
“娘娘说的哪里话,”包玉怜忙对二人说道,“虽然孩子是玉怜生的,娘娘可是视如己出,一天不知道过来看望多少次,玉怜怎会觉得委屈!娘娘还曾说,她是王爷唯一的骨血…”
说到这里,包玉怜已经说不下去了。眼见二女又要痛哭,朱由检忙勉强宽慰道,“现在好了,为夫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你们母女再不用在这里躲着了,明天天一亮,就把孩子降生的消息放出去;秦王庄要为此放假,大宴三天!”
--章节内容结束-->
第五百九十六章 各诉前情
夫妻三人正叙话之时,朱存棋、李贞妍、燕凌、解胜以及四姐妹、秋琳娜等人也先后赶到。因为当日朱由检微服出行就是个秘密,在秦王庄内知道这个秘密的也仅限这些人而已。至于秦王府以及秦王庄,仍在特战队员及秦兵的严密监控之下,防止走漏消息。
久别重逢之下,众人无不激动万分,朱由检也兴高采烈地与众人一一拥抱。燕凌与解胜还好,他俩毕竟是男人;可梅兰竹菊四姐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让朱由检熊抱过之后,无不红着脸怯生生地望着蕊儿,生怕王妃娘娘动怒。
可是大喜之下,蕊儿哪还会嫌朱由检如此忘情。她不但不阻止,反而把门外的伊伊也拽了进来,同样让朱由检狠狠拥抱了,才肯罢休。
相比之下,秋琳娜可就开放多了。她不但与朱由检紧紧拥抱,还深深地吻了他的脸颊几口,用其他人都不懂的英语大嚷道:“ijustthoughtyouhadfottenme(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尽管朱由检自开放的前世穿越而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这位异国女子亲吻,还是让他老大不好意思,只得涨红着脸讪笑道:“没忘,谁都没忘,我是恨不得飞回来与你们团聚,只可惜没长翅膀!那什么,秋琳娜,以后咱还是说汉话,不然大家听不懂容易误会,嘿嘿嘿嘿….”
很显然谁也没心思睡觉了,蕊儿与包玉怜哄孩子熟睡之后,便轻轻带上房门,在院子中摆了一圈小板凳。因为在场的多是女眷,燕凌与解胜少坐片刻即起身告辞,待明天再向朱由检请安。余者便围着朱由检与李贞妍,要他们详述失去联系之后的经过,尽情互诉离别之苦。
之前朱由检从西安到登州,都有戚美凤一路相随。后来到朝鲜再到皮岛,虽然没和戚美凤在一起,还有书信相通,因此这一段经过蕊儿她们通过戚美凤的书信,都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朱由检就从坠海讲起,一直讲到他与李贞妍流落钓于岛,困在那里半年之久。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坦承自己与李贞妍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并歉疚地对蕊儿道:“蕊儿,按理说该征得你的同意的,你不会怪我们吧?”
蕊儿听了却起身离座,盈盈拜倒在李贞妍面前,眼含热泪道:“贞妍,若不是你,王爷早已葬身大海了,你是王爷的恩人、蕊儿的恩人,也是全府上下所有人的恩人!”说着就要给李贞妍磕头。
李贞妍忙对跪在蕊儿身前,同样哭泣道:“娘娘万勿如此!贞妍对王爷倾心已久,在荒岛上一时忘情铸成大错,恳请娘娘责罚!”
“贞妍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你对王爷有情有义,蕊儿早看在眼里,从心里早把你当做是一家人了!”蕊儿亲手为李贞妍拭去泪珠道,“你能文能武,沈静多智,是王爷的好帮手,我欢喜还来不及,怎肯责罚?倒是王爷如果负心,不肯收你入王府,蕊儿才要和他翻脸呢!”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欢笑,朱由检也很欣慰,他为自己有蕊儿这样一位既通情达理、又坚决而默默地支持自己事业的好妻子而庆幸。
接着他又讲了之后被荷兰人俘虏、在台湾岛做苦工的经过,以及在返回陕西的途中,被东厂番子截杀的惊魂一幕。但他有意隐去了白莲教和那位圣女的事,李贞妍冰雪聪明,知道他怕蕊儿尴尬,不便当众提及,因而也没有多说。
众女听得如痴如醉,一会儿被朱由检描述的海岛美景所陶醉,一会儿又为他们的命悬一线,不由自主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朱由检讲完,蕊儿等人才又抹着眼泪道:“好王爷,以后可再不敢放你出秦王庄了!听您和贞妍的经历,真是九死一生、两世为人!”
朱由检也自感慨,不过还是勉强笑道:“别光我和贞妍讲,蕊儿你们也说说,这一年你们是怎么过的?”
他这一问,众女当即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真是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差点让朱由检难以招架。
她们说得最多的自然是王妃蕊儿,自从朱由检离开,秦王庄的千斤重担就压在了蕊儿身上。对内她要装出朱由检还在府中的样子,并暗中照顾怀孕的包玉怜,护持假冒朱由检的朱存棋;对外她还要把朱由检所有刚刚开创的事业进行下去,诸如城防、收支、建设、生产等一应大事也全要由她决定。
因此这大半年来,蕊儿既为这些事务襙劳,又时时挂念朱由检的安危,不知不觉中消瘦了不少。朱由检望着她那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庞,真想将她立刻就揽入怀中,好好地怜惜一番,好不容易才强自忍住。
除了蕊儿之外,压力最大的就要数骊山郡主朱存棋了。她每天都得穿上朱由检的装束,花至少一个时辰化妆,就怕被人看出破绽。因为虽然平时可以深居简出,但有的场合是必须要露面的。比如丰收庆典或是秦兵剿匪凯旋,大家都对秦王的到场翘首以盼,如果不去,必会影响干劲或是士气。
除此之外,因为熟悉黄海商帮的业务,在朱由检和李贞妍都不在的情况下,朱存棋也成了商帮的实际负责人。秦王庄百业待兴,秦兵又开销巨大,这一切都指着黄海商帮的进项。因此朱存棋也是殚精竭虑,勉力维持收支平衡。尤其是粮食,因为从朝鲜买粮的渠道中断,朱存棋为此极其发愁,经常夜不能寐。
至于其他人,包玉怜自不待言,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其间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尤其是生产之时,还因为宫缩无力发生了难产,险些丧命。幸亏她本身就是医生,稳婆都吓瘫了,她竟咬牙忍痛自己用手助力,终于把孩子顺顺当当生了出来。
而伊伊、秋琳娜、四姐妹等人,除了各司其职外,也帮蕊儿和朱存棋分担了不少细务。现在她们可不仅仅是容貌出众了,而是各有一身才学,让朱由检顿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慨。
众人越谈越兴奋,猛听鸡叫声传来,已是四更时分。念及朱由检与李贞妍长途跋涉十分辛苦,蕊儿便请二人一同回房休息。李贞妍却把脸臊得像块大红布一样,坚决不允,拉着朱存棋落荒而逃。
众人见了均是莞尔,朱由检也讪讪地道:“要不今晚我就在这里睡吧,伺候伺候产妇和闺女!”
“你个大男人懂得什么伺候,”包玉怜嗤笑道,“还不快陪王妃娘娘回房安歇!”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为女取名
是夜朱由检宿于蕊儿的正房。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何况夫妻二人已经将近一年未见,相思之情自是浓烈无比。再加上朱由检这一年来锻炼得体格强健,动作也比以往更猛烈、更具侵略性,让蕊儿半是害怕半是惊喜,只得紧紧地咬住被角,生怕被外面的伊伊听见笑话。
事毕之后,朱由检当然是畅快淋漓、心满意足,蕊儿也是无比娇羞,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轻轻喘息着躺在朱由检的怀里。
朱由检却还不肯罢休,不停地把玩着蕊儿胸前那一对玉兔。忽然他心中一动,又想起了那位与蕊儿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莲教圣女。当时觉得二人体态有些细微的差异,可是现在他又不能确定了,心头不禁笼上了一层疑云。
蕊儿见朱由检若有所思,便笑问道:“王爷在想什么?可不许拿人家和几位姐姐做比较哦!”
朱由检随即醒过味来,他很想亲口问问蕊儿知不知道白莲教,知不知道有那么一位和她容貌一般不二的少女,可是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因为蕊儿为了他的事业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吃了那么多的苦,对自己的感情又是那么真挚,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朱由检又怎忍心对她产生怀疑?
因此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那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容貌完全一样的人虽然极其罕见,但却未必没有。遥想前世,不也有个印尼男子和奥观海同志长得极像么,尽管他们两个人八杆子打不着。
而且那位圣女声线、语调、神态与气质都与蕊儿有很大不同,可以说除了容貌以外,竟无半分相似之处。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讲出来,让蕊儿徒添疑虑烦恼了。
想到此处,朱由检不禁释然,又与蕊儿温存一阵,直至精疲力竭才罢。
蕊儿一夜之内两度承欢,自是倍感幸福。朱由检已经累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她还眨着大眼睛憧憬地道:“这次王爷已经有了小郡主,可惜是个女孩。蕊儿这段时间听从玉怜姐姐的叮嘱,很注意调养内息,应该已经可以受孕了吧!王爷您也要努力,不拘是美凤、贞妍还是蕊儿,须得早日诞下男丁,才算圆圆满满呢!”
朱由检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蕊儿不管再怎么优秀,毕竟是个古人,难以跳出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说到孩子,他突然醒悟道:“对了蕊儿,孩子还没取名字吧?我这个当爹的可要行使自己的权利,给闺女娶个既响亮又好听的大名!”
蕊儿听了却摇头笑道:“王爷您忘了,皇室子孙取名自有规定,不是可以随便取的。太祖在世时,已虑及后世子孙蕃众,恐有重复,便为东宫及诸亲王世系各拟二十字,每字为一世。子孙初生,宗人府依世次立双名,首字为世字,次字则取五行偏旁,以‘火、土、金、水、木’为序,并报请圣上钦定。”
朱由检这才知道,原来皇室取名还有这么大的规矩,便笑问道:“蕊儿不说,为夫还真是不清楚。照这么说,我这名字‘朱由检’也是按这个规则取的?”
“那是自然。”蕊儿娓娓道来,“王爷一系原为燕王,太祖为燕王一系定的二十个字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自成祖以下,仁宗皇帝讳‘高炽’,宣宗皇帝讳‘瞻基’,英宗皇帝讳‘祁镇’,宪宗皇帝讳‘见深’,孝宗皇帝讳‘佑樘’。您看后面一字,不正是按‘火、土、金、水、木’的顺序排列么。”
“那后面呢?”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问道。
蕊儿便接着道:“武宗皇帝讳‘厚照’,因武宗无嗣,宪宗皇帝之孙、睿宗皇帝之子以弟即位,是为世宗,讳‘厚璁’。接下来是穆宗皇帝,讳‘载垕(音后)’;神宗皇帝讳‘翊钧’,当今圣上讳‘由校’。这又是火、土、金、水、木的排列。王爷为圣上之弟,名为‘由检’,您的子嗣就该排到‘慈’字,次字则是以火为偏旁了。”
朱由检听了,登时想起在民间传说中颇有名气的“朱三太子朱慈炯”,顿觉一阵不快。心想自己既然决意打破宿命,怎能还给自己的孩子套上这些条条框框,这样做岂非去迎合原来的历史。
蕊儿何等聪明,已经看出朱由检似是对这个‘慈’字不太满意,便对他笑道:“但是上述取名方法只是针对男孩,公主与郡主取名则可以不受此限制。如果王爷不想给小郡主起带‘慈’的名字,也可自行拟取,然后给万岁上奏章。万岁批准后再发至宗人府,录入玉牒,名字才算取好。不过今后再添郡主,仍要首字相同,所以也不可唐突了。”
“那敢情好!”朱由检拍手大笑道,“我就说嘛,给孩子取名就是当爹的事!嗯,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刚才还豪情万丈,可真轮到让他取名,朱由检却有点犯怵了。因为以他肚子里那点墨水,也就能起个“建国”、“胜利”之类的大俗名,女孩也顶多起个花啊凤啊之类的,均觉有失文雅。
想了半天,他只得求助地对蕊儿道:“好蕊儿,为夫这两下子你也知道,还是你来帮我想个好名字。明天我只说是自己想出来的,也好露一次脸,让大家知道秦王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蕊儿拗不过他,只得歪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道:“我觉得小郡主的相貌集合了王爷与玉怜姐的优点,长大了必是个美人,不如首字就是‘美’吧。不过‘美’字稍嫌俗气,不如用同音同义的‘媺’字。至于次字,蕊儿希望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就用此义,取名为‘娖(音辍)’如何?”
“媺娖,媺娖…”朱由检虽然觉得这个名字稍有点怪,但想想蕊儿所言,寓意倒也不错,叫起来也很动听。此时他对蕊儿是言听计从,当即笑道:“就依蕊儿,为她取名‘媺娖’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全城大贺
--章节内容开始-->
第二天天刚亮,秦王大病初愈、王府喜添千金的消息就在秦王庄全城范围内不胫而走,并且迅速传向泾阳县城和西安。
众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因为大半年来,那个过去时时可以见到的平易近人的秦王殿下,突然变得深居简出了。虽然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但见不到秦王,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尤其是后来又传出秦王染上重病,百姓无不担惊受怕,生怕这位保护他们免遭屠戮、又带领他们走上康庄大道的王爷英年早逝,那恐怕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今日突然传出喜讯,老百姓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悬了大半年的心总算放回了肚里。紧接着秦王府又传出命令:为庆贺小郡主降生,城中主要产业,如砖厂、兵工厂、纺织厂等,以及小学、幼儿园,一律放假三天,期间工资照发,全城庆祝。私人店铺如饭馆茶肆等则可照常营业,趁机大赚一笔。
这下老百姓更是额手相庆,要知道自从秦王庄开创,那真叫百业待举,因此上至秦王朱由检,下至每一个普通工人,就没有一天闲下来的时候。虽然在有秦王庄之前,辛劳程度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现在不一样的是,老百姓手里有钱了,光景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闲暇的需求。
朱由检对此也心知肚明。他知道这就叫“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简单说就是一个人的各种需求从低到高排列,当生存、安全等最基本的需求得到满足以后,就会有更高层次的、精神层面的需求。反之,如果连最基本的物质需求都得不到保证,那“精神文明建设”也就无从谈起了。
休息日即是如此,这个在前世并不稀罕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却根本不存在。对于老百姓来说,过日子就是每天辛勤劳作,不如此就无法维持生活。
但是随着生产水平的提高,秦王庄的老百姓手头渐渐宽裕了,再让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干,不但效率提升的空间越来越有限,还会影响消费。消费少了需求就少,需求少了生产也会受影响,算总账未必合适。
因此朱由检以此为契机,先尝试着放假三天,以后再慢慢摸索合适的休假制度。至于前世较为流行的“二五制”甚至是“带薪休假”,朱由检连考虑也没考虑。因为时代不同,生产力水平不同,百姓的接受程度也不同。现在就七天歇两天,很多工作就会大受影响。
而“带薪休假”这样的制度,根本就不可能在全球范围得到。因为那是发达国家利用资源和技术优势掠夺不发达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之后才能享受到的特权。
可随着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原来的发达国家受到了挑战,但国民习惯了“带薪休假”、“高福利”这样的懒散生活,必然会发生危机。简单地说,别人干活,你不干活,你还想吃香的喝辣的,那不扯淡么!这也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欧盟经济普遍不振的最根本原因。
有这个前车之鉴,朱由检当然不会贸然推出放假制度。他打算除了过年之外,根据具体事由不定期地放假,这样也会给老百姓带来点惊喜。
劳动人民是最善良淳朴的。听说他们最最爱戴的秦王殿下喜得千金,很多人都自发地前往王府祝贺。祝贺自然是没有空着手来的,百姓们虽然也没什么家底,但还是提着自家的鸡蛋、猪蹄等物热情地送来,还有些不少妇女给小媺娖赶制了小衣服、小鞋袜。
为此王府不得不派出伊伊做为“接待大使”,专门答谢这些可爱的老百姓。伊伊再三致谢,并声明奉了王爷的口谕,只接受祝贺,谢绝一切贺礼。可老百姓哪里肯依,有不少人怕被拒绝,放下东西扭头就走,伊伊喊都喊不住,不一会儿贺礼就堆积如山了。
这天秦王庄内外两城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秦王府内也毫不逊色。按照朱由检和蕊儿的吩咐,梅兰竹菊四姐妹负责府内的庆祝事宜。她们与十几位宫女一齐动手,张灯结彩,极近铺陈,把秦王府中拿得出手的、看着漂亮的东西全摆了出来。并且采购了大批酒肉蔬菜,从早上开始,厨房就开始忙活,为当晚的庆生大宴做准备。
对朱由检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反常态了。过去他可是量入为出,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开两半花。这次如此铺张,也是出于几点考虑:一是自己和李贞妍死里逃生,包玉怜又顺利产女,确实可喜可贺;二是提振秦王庄军民士气;三是借此机会召集忠于自己的部下,商议今后大计;四是故意把动静搞大,好让朝野全知道自己就呆在秦王庄,魏忠贤想向天启告状也就没有了证据。
就在伊伊与四姐妹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朱由检与蕊儿首先郑重地将包玉怜母女从那个偏僻的小院迎回原来的居所。在正房门口,朱由检抱着小媺娖,接受了王府全体成员的祝贺。
俗话说母子连心,父子天性,这时的小媺娖已经不再排斥朱由检,反而乖乖地躺在朱由检的臂弯中,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不停地打量。不知道哪里逗乐了她,小媺娖突然格格地笑起来,众人也都被这小家伙感染,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朱由检望着自己的女儿,责任感更加强烈。从今以后,他需要精心呵护的人又多了一个,并且肯定会越来越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如小媺娖这样的幼小生命不可胜数,可有多少因为家境贫寒而缺吃少穿,有多少因为没钱看病而过早夭折,又有多少因为无情的战火,刚一出生就成了孤儿!
因此朱由检的眼神由慈爱渐渐转为坚定。小媺娖身上留着他的血,是他生命的传承;正是千千万万个小媺娖,将泱泱数千年中华文明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他有责任保护他们!
想到这里,朱由检沉稳地传达命令道:“给延绥巡抚孙传庭及秦兵诸将、泾阳县令杨嗣昌、秦王卫指挥使林佑坤传去消息,要他们速回秦王庄议事!”
--章节内容结束-->
第五百九十九章 盘点经济
--章节内容开始-->
在等待孙传庭等人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朱由检首先向蕊儿和朱存棋了解了秦王庄的经济状况。
现在秦王庄的几大产业已经慢慢步入正轨。首先是棉花种植和纺织业,去年夏秋两季,陕西地区一如既往地干旱少雨,这对喜旱怕雨的棉花生长倒很有利。在泾阳商帮的统一安排下,泾阳县所有纳入“土地改革”的五六万亩土地,绝大部分种上了棉花。秋季收获时,平均亩产在一百五十斤到二百斤之间,共计收获近一千万斤籽棉。
朱由检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差强人意,因为在前世,棉花亩产应该在四五百斤,好的能达到千斤。相比这下,一百多斤的产量也忒惨了点。不过再一细想,这个时代一无化肥二无杀虫剂,泾阳又是第一次大规模种植棉花,能在全靠人力的情况取得一百多斤的产量,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一回生两回熟,今年再次种植,产量应该会有很大提升空间。
当然,就算是一千万斤,也大大超过纺织厂的生产能力了。籽棉经过轧花,得到直接用于纺纱的皮棉,这个兑换比率约为三比一,也就是说纺织厂得到了三百多万斤原料。
而纺织厂现有纺车近千架,每天三班运转,人歇车不歇,每架纺车可纺纱十斤。这样算下来,一天消耗原料不过万斤,三百多万斤原料,足可应付一年的全力生产了。
在这个时代,布匹和棉衣可是价格昂贵的紧俏物资。自从秦王庄开始大量出产棉布、棉衣,各地客商慕名而来,产品供不应求,以至于购货方需要先支付货款,才能排队等货。现在皮棉的市价都达到一两二分一斤,经过深加工的布匹和棉衣价格就更贵了。仅这一项,每月的进项就在五十万两白银以上。
朱由检听了不禁感慨万分,心想如果不算加派的“三饷”,朝廷每年全国的田赋收入也不过在四五百万两白银。就算加上“三饷”,也不过在千万两的水平罢了。而泾阳小小一县,现在就可以取得每年数百万两的收入,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点:一是赋税根本就征错了地方,田赋你就是再榨,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征税的重点应该是工商业;二是肯定有大量的资金在朝廷控制范围之外循环,大量的财富在豪强大户手中积累,却无法为朝廷所用。长此以往,必然引发国家的财政危机,财政危机又会加剧其他各方面的危机,最终导致亡国。
当然朱由检现在还只是个王爷,就是想替朝廷襙心,也没这个资格。而且泾阳县做为他的采邑,一切赋税收入都归王府所有,那朱由检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将这些银两全装入自己的腰包。如果上交朝廷,还不知道得让那些贪官污吏侵吞多少呢。
除了纺织厂以外,砖厂、采石场和建筑队,也是收入的另一重要来源。现在秦王庄的基本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但因为陕西流贼肆虐,各州城府县的城墙大多年久失修,防御功能不容乐观。虽然朝廷拿不出银子来修缮,可每座城中都有一些达官显贵或是富商巨贾,他们可是对流贼怕得要命,生怕城池被攻破,自己全家被屠,财产被劫掠一空。
因此这些人就算平常再抠,这时也都舍得捐银子修城墙了。但光有银子还不够,修城需要大量的工人和材料,一般的府县光准备这些,都需要花费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
这时候秦王庄这支约千人的建筑队伍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都经历过秦王庄和泾阳两座新城的建设,经验丰富,干活麻利,且能吃苦耐劳。而秦王庄的砖厂和采石场,则可为建城提供现成的材料。
因此在泾阳县令杨嗣昌的推荐和运作下,泾阳周围的七八座县城,如淳化、铜川、富平、渭南、蓝田等地,都雇用秦王庄的建筑队修缮城墙。每修一座城,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左右,连工带料,也能有十几万两的收益。
朱由检粗粗一算,纺织业加建筑业,近一年已经创收近七百万两,比朝廷的岁入还要多!他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心想这还只是小小一县,如能到全国,又何愁粮饷不足?
蕊儿与朱存棋见他合不拢嘴,均笑着提醒道:“您只看收入,还没看支出呢!”说着就把账簿递到他眼前。
朱由检翻开大略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秦王庄虽然收入不少,但支出同样惊人!
首先就是军费。因为朝廷没拨给孙传庭一两银子、一粒粮食,秦兵的所有开支均得由秦王庄支付。为了与流贼作战的需要,秦兵的规模比过去增加不少,达到了近万人。而孙传庭出任延绥巡抚,还下辖了一两万官军,也都欠饷严重。为了安定军心,防止产生哗变,这部分军队的粮饷也不得不周济一些,因此秦王庄相当于是养着三万军队。
秦兵的饷银非常丰厚,普通士卒即有每月十两。其余官军虽然少得多,但每月也有一两。这样算下来,光饷银支出,每月就达到十余万两。
但军费可不止饷银这一项,兵器购置、弹药补充、马匹饲养、粮草支应、服装更换,那样不要花钱?全算下来,每月至少三十万两银子,这就占了秦王庄收入的一半了。
第二大项就是工人工资。现在秦王庄是把数万百姓从农户转换成了工人,虽然获得了宝贵的劳动力,但自然也要相应地支付薪酬。普通工人的月薪是二两,熟练工和工匠的薪水还要高,最高的可达二十两。全部工资合计,每月也达到十二三万两。
第三大项则是战略储备。根据朱由检的要求,战略储备库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囤积重要物资,像粮食、煤炭、弹药、药品等均在其列。尤其是粮食,为了确保秦兵和秦王庄的需要,在从朝鲜购米的渠道断绝之后,黄海商帮不得不咬牙采购高价粮,现在的存粮至少够吃三个月。那银子花得就海了去了,每月至少也得花费近二十万两。
至于其他零打碎敲的花费,虽然看起来不太起眼,但加在一起,也绝不是个小数目。最后算总账,居然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现在秦王庄的存银仍然是不到一百万两!这还不知道费了蕊儿和朱存棋多少心思!
朱由检抚摸着记得密密麻麻的账簿,不禁深情地对蕊儿和朱存棋道:“秦王庄能有今天,你们二位功不可没,请受我一拜!”
--章节内容结束-->
第六百章 却之不恭
朱由检欲对蕊儿和朱存棋施礼,二女当然不敢受,皆说秦王庄是朱由检开创的,自己只不过做了些守成的细务罢了。
三人正互相逊谢之时,一个豁达开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所言不错,开创难,守成更难!”
朱由检定睛一看,原来是泾阳县令杨嗣昌。泾阳县城离秦王庄不过十里,他当然是来得最快。
杨嗣昌一见朱由检就大礼参拜道:“下官参见殿下!欣闻殿下大病初愈重新视事,更兼王府喜添郡主,下官喜不自胜,特来贺喜。抬上来!”
随着他一声吩咐,几名衙役颤颤巍巍地抬着一只大木箱走了过来。朱由检好奇地打开箱盖,顿觉眼前一花: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竟是一锭锭的金元宝!
“杨大人,这是何意?”朱由检不禁把脸色沉了下来。他心想杨嗣昌虽然名满天下,可现在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知县的月俸不过七石五斗,且朝廷对官员的薪俸早就实行折银发放,即使按照现在的米价,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更何况因为财政紧张,往往是银钞各半;那宝钞等同于废纸,所以根本拿不到那么多。
可这箱子里的金元宝,少说也在千两以上,折成白银几近万两。他杨嗣昌哪来的这么多钱?
杨嗣昌何等聪明,早看出朱由检的疑虑,赶忙笑着解释道:“殿下放心,嗣昌岂肯做贪赃枉法之事。这些都是从泾阳几名卸任官员家中抄捡出来的。”
朱由检忙问其详。原来明代的地方官员,知县以上都是由朝廷委派,一般做个三年五载,只要人缘不是太差,懂得官场规矩,即可获得升迁。因此一个县的知县是经常换的,也大多不是本地人。
但知县以下的官员,如县丞、主簿、典史、教谕等小官,却多由本地人出任,他们才是真正的当权派。这帮人掌握一县权柄,熟悉县务,一般知县也要仰仗他们,官才做得安稳。时间久了,就难免有欺上瞒下、鱼肉乡里之事。
县太爷高卧县衙之中,一般老百姓是接触不到的。真正欺压百姓的,往往就是这些**品甚至不入流的小官。但是他们手中有权,尤其是掌管刑狱诉讼之事,百姓有冤无处可伸,也只得屈服于他们的银威。
但杨嗣昌到任之后,除了配合秦王庄大力改善民生之外,也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处理陈年积案之中。这个工作从孙传庭就开始做了,但孙传庭很快就升迁带兵,只刚刚开了个头,后面都是杨嗣昌接手处理。
杨嗣昌精力过人、头脑清晰,到任未满一月,已经查阅了泾阳县十几年的办案卷宗。这一查不要紧,卷宗中冤案错案比比皆是,简直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杨嗣昌勃然震怒,当即从中选出二十余件案情重大、影响恶劣的大案,集中精力重新审理。
其时前任县丞、主簿、典史等人皆因谋杀、贪赃等大罪,让朱由检给“洗脸死”、“躲猫猫”了,这几个职位一直空缺,杨嗣昌也乐得少人掣肘。
不过现任没了,前任的前任还在。一些年老退休的前任县丞、主簿等人,便倚老卖老地找到杨嗣昌,求他对陈年旧案不要太过深究。而且话说得还颇为冠冕堂皇:一来是为了朝廷的脸面,二来也是不要在县里得罪太多的人。
杨嗣昌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将几人劝走,暗地里仍是加紧复查。这还不算,他又把这几位前任也加入了审查的对象。
结果真是拔出萝卜带起泥,这二十多个案子牵连极广,不但涉及泾阳县很多有头有脸的财主乡绅,就连那几位前任在其中收了不少好处。杨嗣昌掌握铁证以后,以雷霆之势率衙役包围了那几位前任官员的宅第,二话不说先是一番抄捡。
抄捡的结果,共搜出黄金五千余两,白银近十万两。由于无法说出这么大笔财产的合法来源,杨嗣昌把手一挥,将这些赃银全部查扣。
这几位前任官员,正是那些涉案财主恶霸的保护伞。保护伞一倒,后面审案就顺利多了。又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杨嗣昌将这些案件一一审毕,涉案元凶皆捉拿归案。百姓沉冤得雪,无不奔走相告,还给杨嗣昌送了个“杨青天”的雅号。
朱由检听罢大喜,对杨嗣昌赞道:“好一位杨青天!虽然说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但杨大人能审清这么多陈年旧案,也算是给了那些受冤百姓一个交待。若天下官员皆能如杨大人一般秉公持正,就可杜绝冤案的发生,给老百姓真正的公平正义!”
杨嗣昌听了顿首再拜道:“嗣昌不过是尽职而已,真正给泾阳百姓带来公正的还是殿下。若您当时没有铲除恶吏、裁汰冗员、重选衙役,嗣昌办案怎能如此顺手?且当日幸得殿下出手相救,臣父杨鹤才免遭斧钺。殿下于嗣昌有再造之恩,嗣昌敢不尽心竭力以待泾阳百姓,为殿下分忧!”
朱由检见杨嗣昌出于挚诚,也很感动,但还是疑惑地问道:“杨大人,既然这些是从犯官府中查获的赃银,理应上缴朝廷,为什么送到我这里来?”
杨嗣昌苦笑一声,凑近朱由检小声道:“不瞒殿下,理是这么个理儿,但嗣昌为官多年,深知官场之弊。这些银子如尽数上缴,不过是左兜装右兜,从一个贪官的家里搬到另一个贪官的家里罢了。”
“此话怎讲?”朱由检奇道。
“赃银不比田赋,乃意外之财,原无定数。从县到府,从府到省,再从省到部,哪一环不得私改卷宗扒层皮?”杨嗣昌冷冷地道,“真到户部银库的,往往十不存一!与其便宜这起无耻吏员,还不如从中截留一部分,计入田赋献给殿下,让殿下为民所用!”
听完杨嗣昌这番高论,朱由检一方面为朝廷吏治的极端败坏感到寒心,一方面也暗赞杨嗣昌这人不像东林党那样的书呆子,能从实际出发进行变通,是个真正的治国之才。
因此他朗声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
二人正叙谈之时,外面突然一阵大乱,一个年轻而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殿下,您怎么这许久不让我们来看您!”
第六百零一章 鸟枪换炮
--章节内容开始-->
随着腾腾的脚步声和铁甲叶子相互撞击的声音,一名身材颀长、全副武装的年轻将领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王府议事厅。
朱由检与来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差点谁也没认出来谁。半晌朱由检才惊喜地道:“是李来亨么?这一年不见,你长高了这么多!”
“殿下你也长高了!呜呜…”李来亨大叫一声,抢步上前就抱住朱由检的腿放声大哭,倒把朱由检吓了一挑道:“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末将就是太思念殿下了!”李来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道,“末将离开秦王庄这么长时间了,殿下也不让回来看看!每次末将和李定国、解勇、郝永忠他们向您致信求见,您都回信说抱病在身,不能见我们,您说让人着急不着急!”
朱由检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当日为了保密,微服出行之事连孙传庭都没告诉,这几员将领当然也蒙在鼓里。见李来亨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朱由检也自感动,口中却假意责道:“你现在可是统兵的将官,如此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起来!”
李来亨这才不好意思地起身,又向蕊儿等人依次请安之后,才嬉皮笑脸地道:“我在半路上听说殿下喜得千金,就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却忘了准备贺礼,殿下不会怪我吧?”
朱由检笑骂道:“年纪不大,怎么也学会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本王要你什么贺礼,来吃喜酒就行了。你若真有心的话,给我报效朝廷多立战功,保百姓不受流贼袭扰,比什么贺礼都强!对了,你不是在北面的鄜州驻扎么,那里离泾阳三百多里,我这送信的人刚派出去,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李来亨听罢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末将是个属猴子的,除了泾阳之外,在哪个地方也呆不住。这一年来末将奉了孙巡抚之命,以鄜州为中心,方圆二百里内都是我的剿贼范围。有仗就打仗,没仗就练兵,反正一天也不能在兵营里闲着!今天我率骑兵进行急行军训练,正巧在半路上碰到了信使,这一着急,就连人马都带过来了!”
“哦?还有人马?”朱由检大喜道,“现在何处?”
“均在城外歇马,殿下要不要看看末将带的兵的军容?”李来亨兴奋地叫嚷道。
“正要看看!”
朱由检有说有笑地与李来亨和杨嗣昌出了秦王府,燕凌率二十名特战队员负责护卫。这时街市上正是熙熙攘攘,放了假的老百姓抓住这个难得的闲暇机会,下馆子的下馆子,逛街的逛街,真是好不热闹。
可他们一见朱由检出来,皆跪倒在地,激动地连连磕头高呼道:“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恭贺殿下喜得千金!”
朱由检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受百姓爱戴,感动之余也有点后悔,暗想不该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既惊动百姓,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他忙抢上前去搀起几位老者,同时高声叫道:“诸位赶快请起,多谢大家,请继续游玩!”
老百姓却哪里肯依,他们多少天都没见过秦王露面了,如今见到秦王不但不像有病,反而比一年前高大挺拔了许多,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结果朱由检等人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不得不借口出城公干,这才开出一条道路,缓缓地登上了外城的城门楼。
朱由检举目望去,心头不禁一震。只见城外竟有千匹体格强健的战马,马匹身上皆覆有铁甲;千名骑兵也是全身黑色甲胄,如同千尊钢铁战士一般。现在正是盛夏时节,就是光着膀子,在太阳地下也是一头一身的汗;可这些士兵却没有一个摘盔卸甲图凉快的,个个热得通身是汗。
“将士们,秦王殿下来看望我们啦!”李来亨在城头大喝一声道,“叩见秦王殿下!”
这千名骑兵立即轰然跪倒,整齐划一地齐声吼道:“叩见秦王殿下!!!”声音直冲云霄!
朱由检根本没想到李来亨麾下竟有了这么一支精锐铁骑,忙向城下挥手高呼道:“将士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骑兵方阵又轰雷般应道。
“殿下,怎么样?”李来亨得意地笑道,“当日在秦王庄是怎么训练,末将在鄜州也是怎么训练的!您听这口号,喊得多齐多响亮!”
朱由检不觉莞尔,当时他在襙演秦兵队列时,也曾模仿前世的解放军,喊些诸如“为人民服务”、“保家卫国”之类的口号。虽有些玩笑意味,但效果却是出奇地好,很好地增强了秦兵的凝聚力和“为谁而战”的意识。没想到李来亨年龄虽小,抓训练却是一丝不苟,连这些细枝末节之处也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时近正午,烈日当头,朱由检忙命人抬着酒食和草料出城劳军,又对李来亨笑道:“你小子可是鸟枪换炮啊,我记得去年从秦王庄走的时候,你的一千人里可只有一百多人是骑兵。”
“现在末将手下有三千人啦!”李来亨兴奋地大叫道,“除了这一千骑兵,还有两千步兵,这次来得太着急没顾上带!”
“好家伙,添了两千张嘴!”朱由检故意逗他道,“朝廷是一点粮饷也不出,你这几千人人吃马喂,再加上兵器铠甲,全得朝本王伸手!却不知你对不对得起哪些粮饷,打了几个胜仗啊?”
“末将要是自己说,怕殿下说我吹牛!”李来亨是朱由检一手提拔起来的,与他极为熟络。朱由检又从来不端架子,因此李来亨也敢和他开玩笑道,“晚些时候等孙巡抚来了,让他告诉殿下!”
“好啊,还跟本王卖起关子来了。”朱由检大笑道,“也罢,若孙巡抚说你战绩平平,看本王不拿鞭子抽你的屁股!”
“您给末将的屁股抽成八瓣都行!”李来亨打趣地道。
杨嗣昌见朱由检高兴得合不拢嘴,也笑着提醒道:“不知殿下向朝廷上奏章了没有?”
--章节内容结束-->
第六百零二章 奏请指婚
--章节内容开始-->
“上什么奏章?”
朱由检听杨嗣昌说还要上奏章,不禁诧异地问道。
“殿下喜得郡主,当然要表奏朝廷。”杨嗣昌笑道,“万岁对娘娘和郡主必有封赏呢。”
朱由检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不是嘛,如蕊儿所说,就连小媺娖这个名字,也要皇帝批准方可生效。
于是他就与杨嗣昌和李来亨返回王府。因为贺喜宴要晚上才开,中午府中只有些简单的饭菜。朱由检匆匆吃罢,就忙着给天启写奏章。
杨嗣昌在一旁歪头看着,脸上面带笑容。朱由检知道自己这两笔字难入他的法眼,只得尴尬地笑道:“让杨大人见笑了,其实本王用硬笔写字还看得过去。”
突然他心中一动,问杨嗣昌道:“我这奏章里还想求皇帝一件事,却不知能不能写?”
“是什么事?”
“我想奏请圣上恩准,娶美凤为侧妃。”朱由检沉吟着道,“但美凤之父为登州指挥使,属于边将;按祖制,藩王结交边将可是重罪…”
“这个不妨。”杨嗣昌笑呵呵地道,“祖制虽然不能更改,却有变通之法。如太祖规定阁臣官阶最高者为大学士,也不过正五品,原意是为防止像胡惟庸那样的小人窃据高位,祸乱朝政。但以五品微末小官参赞军国大事,未免多有不便。您想地方大员及六部臣属尽是一品、二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以五品御一品,事可成乎?”
“那后来是怎么变通的?”朱由检好奇地问道。
杨嗣昌拈须微笑道:“到了宣宗朝时,这个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但祖制又不可轻改,于是宣宗就想出个变通的办法:阁臣大学士的五品品级不变,但凡出任内阁大学士者,可以同时兼任六部尚书。虽然只是挂个虚衔,但品级就从正五品变成了正二品。位次靠前的阁臣还可兼任少傅、少保、太子太傅等从一品官,这样批起奏章来就名正言顺了,而且也不违祖制。”
朱由检听了不觉感慨,心想这“祖制”二字可真是害人不浅。早在一千多年以前,韩非子就说过“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说白了就是要与时俱进。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祖制”这顶大帽子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后来者的身上,让人处处顾虑,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敢干,难怪中国会逐渐落后于世界潮流。
可是现在还不是挑战“祖制”的时候,朱由检只得请教杨嗣昌:“那依大人之见,这件事能否变通?”
“当然可以。”杨嗣昌胸有成竹地道,“戚显宗为边将不假,但朝廷前日刚刚以抗倭有功,封他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同知。都督同知是从一品,与戚显宗现任的正二品都指挥使相比,虽然是个虚衔,而且官阶相差不大,却属于中央官员,地位较地方将领为高。
“所以这样一来,戚显宗就成了廷臣,藩王虽然不可结交边将和地方官员,却没有结交廷臣的禁令。况且殿下代天子出征之时,戚将军扈卫在侧,万岁岂不知之?只要殿下奏请,万岁是必然恩准的。”
朱由检听罢大喜,当即在奏章上加上恳请迎娶戚美凤的内容。本来戚美凤与郑芝豹的婚事已经被自己搅和了,如果天启再颁下圣旨允婚,那郑芝龙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说个不字。
一想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戚美凤迎娶入府,朱由检就喜上眉梢。他赶紧又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去登州。想必戚美凤得到他平安无事和皇帝赐婚的双重喜讯,也会和他一样兴奋不已吧。
可是戚美凤的问题解决了,李贞妍又该怎么办?朱由检也不隐瞒,将李贞妍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杨嗣昌,只隐去二人同赴朝鲜这一段经历。
杨嗣昌听罢却是紧锁双眉道:“殿下,这个却难。朝鲜现已投降建虏,与我朝废除封贡关系,相当于是乱臣贼子。翁主虽与其兄政见不同,但毕竟是王室成员,依《大明律》,该是与李倧同罪。如贸然上奏朝廷,不但婚事难成,搞不好还会引来杀身大祸。以嗣昌愚见,翁主今后万不可暴露身份,只好静待时局之变,殿下须是急不得。”
朱由检顿觉自己有厚此薄彼之嫌,写完奏章之后,面带羞愧地来找李贞妍,将经过对她说了。末了还斩钉截铁地道:“贞妍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若还不能堂堂正正地娶你,我这王爷也不做了!”
李贞妍却微笑着劝他道:“王爷勿忧,贞妍根本不在乎那些名分。就让我做一个王府里的小丫鬟,只要能和王爷在一起,我也欢喜得紧。不过…”
“不过什么?”朱由检赶紧问道。
“不过郡主今天情绪有些不太对。”李贞妍似笑非笑地望着朱由检道,“王爷若有时间,要好好挽留她才行。”
“怎么,存棋要走?”朱由检惊讶地道,“我这才刚回来…”
“郡主说正是因为王爷回来了,她才要走。”李贞妍轻声道。
“不行,存棋不能走!”朱由检脱口而出。
望着李贞妍略带些促狭的眼神,朱由检只得尴尬地解释道:“你看咱们离开了这么多日子,商帮都是存棋主持的。她要是突然一走,很多事情就乱了…”
“只有这个原因么?”李贞妍追问道,“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我倒原意让郡主赶紧休息,她一定累坏了!”
“那什么,还有那个啥…”朱由检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李贞妍见他如此狼狈,掩口笑道:“王爷不必和我解释,待闲时去和郡主说吧!如果能说动郡主,她自然不会走了。”
朱由检满头是汗地出来,却又有人禀报:以三边总督洪承畴为首的西安大小官员同来秦王庄贺喜。
朱由检正要出迎,李来亨突然飞一般地跑进来,兴奋地大声嚷道:“殿下,孙巡抚还有解勇、李定国、郝永忠他们全赶到啦!”
--章节内容结束-->
第六百零三章 入城风波
听说自己的老部下全都赶到,朱由检自是兴奋无比。尤其是在西安就听说李定国生擒了“闯王”高迎祥,他也特别想好好了解详细经过。再加上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是西北地区最大的行政长官,人家亲自来道贺,礼数上也得过得去。所以朱由检一边吩咐马上准备开宴,一边亲自出府迎接。
可刚出秦王府不远,就听内城的街市上一片大乱,隐约还有呼喝怒骂之声。朱由检一怔,侧脸问解胜道:“怎么回事?”
城内治安向来归解胜管,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里出乱子,那不啻于是打解胜的脸。解胜顷刻间脸涨得血红,叉手施礼道:“殿下稍候,我去看看!”
“不必了,有你的一千秦兵和李来亨的一千铁骑在此,还能出什么大乱子不成。”朱由检镇定自若地笑道,“反正也没多远,咱们一起过去吧。”
于是朱由检在杨嗣昌、燕凌、解胜、李来亨等人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内城的大街上定睛一看,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原本熙熙攘攘、摊位林立的中心大街,如今竟是一片狼藉。很多卖东西的摊位被踢得七零八落,糟蹋的东西不计其数。
而街道正中,则是一溜大轿,或八抬或四抬,足有一百多顶,从外城门口一直排到内城,一眼竟望不到头。轿子周围则是举着鞭子和水火棍的衙役,正骂骂咧咧地驱赶那些小摊贩和逛街的百姓。百姓们却是不肯退缩,拦住轿子的去路,让队伍无法前行。
眼见场面极度混乱,解胜大吼一声道:“陈五娃!”
陈五娃是解胜的副手,协助解胜统辖一千守城秦兵,职权相当于官军中的“千户”。但秦王庄的秦兵未在正式建制当中,所以上至解胜,下至普通士卒,身份还都是团勇。
其实不用解胜召唤,陈五娃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解将军,你看看这事怎么办,他们也太不讲理了!”
解胜冷哼一声道:“别慌里慌张没头没尾的,到底怎么回事?”
陈五娃面有不平之色,指着那些轿子道:“这些轿子是三边总督洪总督,以及西安城中大小官员,那些衙役都是西安府的。他们是来给殿下贺喜的,又远来是客,因此弟兄们也没有阻拦,直接放入城中。可这些狗仗人势的衙役嫌街上的摊位和行人挡路,啥也不说就动手打人掀摊子!”
朱由检等人一听,不禁都勃然变色。自从秦王庄创立,从乡勇到秦兵,都是来自百姓,与百姓的关系也极为融洽,何曾有过这种欺压百姓的恶行?
解胜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对朱由检拱手道:“殿下…”
“你别问我!”朱由检把脸一沉道,“你是守城主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解胜当即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劈手给了陈五娃一记大耳刮子,冲他怒骂道:“你这个守城副将干什么吃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凡是无故扰乱城中秩序、殴打百姓的,不论是谁,一律当场擒拿,你他妈没记住?”
“可…可他们是西安府的官差,说谁也不能挡洪总督的路…”陈五娃捂着脸委屈地道。
“去你妈的!”解胜把眼一瞪道,“我不管他们是谁,你马上带人过去,把那些打人的混账东西给我拿下!别忘了,这里是秦王庄,我们秦兵只听秦王殿下的号令!什么他妈红总督绿总督,他要敢袒护手下,老子连他一块抓!”
其实陈五娃也窝着一肚子火,有了解胜的吩咐,哪还肯再吃亏,当即大喝一声道:“来呀,将这伙凶徒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上百名秦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对那些衙役下了手。别看这些衙役拿着鞭子和棍棒,看起来气势汹汹,可也就能吓唬吓唬老百姓,在训练有素的秦兵面前,就跟三岁小孩一样,顷刻间就被打得人仰马翻,连连哀嚎。秦兵们也不客气,将这些衙役踩在脚下,掏出随身携带的绳子就绑了。
这下街市上的百姓立时欢声雷动,可那些轿子里的官老爷们可傻了眼,吓得一个个瑟缩成一团,谁也不敢露头。
第一顶轿子里坐的是西安知府余学俊,别人不动,他可不能不动,因为这些衙役都是他的手下。他赶忙钻出轿子,对周围怒目而视的秦兵连声高喊道:“都给我住手!本官是西安知府余学俊,这些人都是本官衙门中的官差,为何要抓他们?”
解胜大踏步走上前去,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知府大人。这些人随意鞭打百姓、毁坏财物,故此我才将他们拿下了。有什么不妥么?”
“你…你是何人?”余学俊见解胜一身武将打扮,仗着自己是五品文官,又觉得泾阳亦归西安府管,便习惯性地端起做官的派头,大言不惭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还轮不着你问!”解胜见余学俊这副德性,火气腾地撞上脑门道,“你既身为知府,就该爱民入子,怎么竟放纵衙役打人?别以为当个知府就了不起了,一品大员我见得多了,也没见过你这号的!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相(象)?屁股里夹扫帚,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哈哈哈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听了解胜这两句极其刻薄的歇后语,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其实这两句解胜也是跟朱由检学的。
余学俊为官二十余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何曾受过如此辛辣的讽刺?他气得嘴唇直抖,哆里哆嗦地道:“来呀,将这个狂徒给本官拿…拿下!”
可是他的衙役们都被捆成了粽子,根本动弹不得,哪还能拿人?解胜不觉好笑,往前迫上一步。余学俊吓得连退数步,面色苍白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瞧你那怂样!”解胜不屑地撇撇嘴道,“我是奉了秦王殿下旨意,出来迎接洪总督和孙巡抚的,谁有功夫搭理你!给我闪开!”
说着解胜用手一拂,其实也没使多大劲。可余学俊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脚下虚浮,被解胜这轻轻一推,立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在百姓的哄笑声中,一顶绿呢大轿轿帘一挑,里面的人缓缓地道:“三边总督洪承畴在此,下面的人不懂规矩扰了百姓,还望将军恕罪。”
第六百零四章 笑纳贺礼
--章节内容开始-->
就在三边总督洪承畴下轿之际,从队伍旁边又挤过一人,全身戎装、风尘仆仆,对洪承畴躬身施礼道:“下官孙传庭,参见总督大人!”
原来孙传庭与解勇、李定国、郝永忠等人率领着几十名骑兵,其实是与洪承畴同时抵达秦王庄的。见洪承畴如此做派,孙传庭只是冷眼旁观,与诸将牵马步行入城。
此时见西安知府余学俊触了大霉头,洪承畴不得不出面,孙传庭这才上前打圆场。他先与洪承畴寒暄数句,然后过去将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余学俊扶起来道:“刚才下官一直看着,老兄你也太过莽撞了。总督大人出行,官民俱要回避,这原不假。但你一不鸣锣,二不打‘肃静’、‘回避’牌子,老百姓哪知是总督大人来?你手下的衙役二话不说就用鞭子撵人,实在有些不妥啊。”
“孙大人有所不知,”余学俊带着哭腔道,“总督大人的意思,因为是来给秦王贺喜,鸣锣开道不够恭敬,下官这才…”
“那老兄就更不对了,”孙传庭笑呵呵地道,“既是来贺喜的,秦王殿下最讲究与民同乐,现在你闹成这样,秦王面上须不好看。”
洪承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心思却是转得极快。他知道孙传庭出身于信王府,又曾任泾阳知县,是朱由检的心腹之人。他表面上是说余学俊,实则是在责备自己对秦王不够尊重。若再不表态,孙传庭在秦王面前嘀咕几句,那自己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别的王爷无所谓,这位秦王可是个厉害的主,洪承畴亲自领教过,焉敢稍有怠慢。
于是他立即声色俱厉地斥责余学俊道:“你平常就是这么做知府的么?难怪陕西民变纷起,有你这样的官,老百姓不想反也让你迫反了!滚回你的衙门去,等着本官参劾你吧!至于这些狗仗人势的衙役,全交由解将军处置,该杀就杀!”
朱由检在远处看得真切,心想闹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该出场了。一方面衙役欺压百姓,他最看不过眼,已经让解胜出手惩戒;另一方面,毕竟自己是在西安府就藩,也得给洪承畴点面子,不可将关系闹得太僵了。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匆匆迎上前道:“洪总督大驾光临,本王感激不尽!咦,这里是怎么回事?”
解胜忍着笑将经过又讲了一遍,洪承畴则是满脸尴尬,怒视着余学俊一言不发。
朱由检听完翻翻眼皮道:“这些百姓都是本王的邻居,余大人啊,你这么做可是有点…”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余学俊本来是想抖抖官威,给洪承畴拍拍马屁,孰料洪承畴在他撵人的时候没说话,此时却要自己背黑锅,真是欲哭无泪。但他现在哪敢多言,只能一个劲地给朱由检磕头赔罪。
“我看这样吧!”朱由检呵呵一笑道,“今天是王府大喜日子,大家不要被这点小事扰了兴致。余大人不用回西安,仍与洪总督一起赴宴。至于打坏百姓器物,一会儿解胜清点一下,让这些衙役照价赔偿也就是了。至于这些衙役嘛,就不要在城里多停了,一会儿没人看着,别被百姓殴打了。”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卑职一定加倍赔偿,加倍赔偿!”余学俊顿有死里逃生之感,灰溜溜地躲在洪承畴身后。
这时解胜才命令将秦兵那些衙役放了。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恶吏,此时却如同丧家之犬,个个抱头鼠窜而去,围观的百姓见了无不拍手称快。
此时洪承畴等官员才给朱由检见礼,朱由检却笑道:“街上不是讲话之所,诸位大人请同至王府,酒宴已经备下了。”
这些官老爷们此时还哪敢坐轿,都老老实实地跟在洪承畴后面。朱由检此时也看见了孙传庭身后的解勇、李定国、郝永忠等几位将领,真想甩开众人好好地与他们叙谈一番。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显露出与这几人过于亲密了,只好一手拉着洪承畴,一手拉着孙传庭,浩浩荡荡地率众返回秦王府。
朱由检先在议事厅接受诸官的正式见礼。行过君臣之礼后,洪承畴笑着道:“欣闻王府喜添郡主,臣等备下些薄礼为贺,还请殿下笑纳。”说着就命人呈上礼单。
朱由检略略一看,见礼单上密密麻麻,全是官员的官职、姓名及所上贺礼,少则数百两,多则几千两,加起来竟有十余万两之多。
他不禁眉头一皱,心想这“随份子”可是中国的传统陋习之一。本来谁家有了喜事,大家一起登门祝贺,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攀比贺礼多寡,送得多就有面子,送得少了反倒被人耻笑。本来是礼轻情意重,如此一来就全变了味。
至于官场上借红白事送礼,就更是公然索贿行贿的良机。和普通百姓不同的是,送那么重的礼,这些官员可不甘心自掏腰包,早晚得变本加厉地从百姓身上刮回来。
朱由检有心不收,可又转念一想,这些银子与其让官员们花天酒地肆意挥霍,还不如自己收了用之于民。至于什么“吃人嘴短”,朱由检压根就不在乎。反正自己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想求自己升官或办事,门也没有!这就叫“吃孙喝孙不谢孙”,反正银子是你们愿意送的,活该!
因此朱由检假作逊谢一番,老实不客气地将礼品全部笑纳。跟着官员同来的还有不少仆役,此时便挑着成箱的银子送入王府中。
还是洪承畴比较聪明,并未送银子,而是送给朱由检一柄玉如意。其实“如意”这东西最早就是做痒痒挠用的,取其“手不能至,搔之可如意”之意。后来逐渐成为工艺品,做工也考究起来。
这柄如意即是通体白玉,温润细腻,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上品。洪承畴双手呈给朱由检道:“些须薄礼不成敬意,惟愿殿下事事如意,异日大展宏图!”
朱由检听洪承畴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不觉微微一怔。还是孙传庭反应快,笑着岔开话题道:“殿下的喜宴备好没有,臣与几位将军跑了几百里地,实在是饿坏了!”
--章节内容结束-->
第六百零五章 三姓家奴
当晚秦王府大摆宴席,款待前来祝贺的大小文武官员。其实说是宴席,菜肴也算得上丰盛,却都是些家常菜,不过是冷热荤素搭配,再上些普通酒坊酿的酒罢了。这些官员吃惯了山珍海味,再看这些菜肴均觉太过寒酸。可秦王请客,谁敢说不好,因此只得皱着眉夹两筷子,巴不得宴席早点结束。
朱由检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暗想自己平时不过四菜一汤,今天每桌将近二十道菜,已经算是超高规格。这些饕餮之徒既不愿吃,正好能省下大半,足够食堂几千工人吃一两天的了。有朝一日,如果自己能将这其中的贪赃枉法之辈定罪判刑,到时候窝头都得抢着吃,看你们还得瑟不得瑟!
当然现在朱由检还没这个权力,也只得虚与委蛇,殷勤地挨桌敬酒。洪承畴在一旁陪着,每到一桌,便为他介绍官员姓名与官职。
那些文官朱由检也没太在意,反正多是些庸庸碌碌之辈。待介绍到武将这一桌时,朱由检却见老熟人贺人龙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一见自己脸都有些苍白了。
朱由检知道他是因为当日在泾阳县城纵兵大掠,后来自知没脸见人偷偷溜走,怕自己责罚于他。好在他没造成太大的破坏,反而促成了朱由检与戚美凤的姻缘,所以朱由检也没打算惩罚他,毕竟在对流贼作战时,贺人龙还算一员猛将。
因此朱由检笑着问洪承畴道:“贺将军与本王是熟识了的。其他几位将军却未曾谋面,请总督大人为我介绍。”
贺人龙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望着朱由检。洪承畴便指着一位将官介绍道:“这位是祖宽,现任正四品游击,是刚刚奉了圣旨从辽东调到陕西协助剿贼的。”
朱由检上下打量祖宽几眼,发现他与祖大寿生得有几分相似之处,便问道:“祖将军可与祖大寿认识?”
“那是末将之族叔。”祖宽忙恭敬地答道,“他老人家出任家主之后,就提拔末将做了军官。”
一听到“家主”这个词,朱由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崇瑶,心中猛一刺痛,只得强忍着问道:“祖将军现在可好?关宁铁骑怎么样了?”
“回殿下,家主现任正一品宁远总兵官,关宁铁骑统归他老人家管辖。”祖宽略有几分得意地道,“自从宁远之战后,满桂日益骄横,竟与祖总兵连生龌龊。还好朝廷明察秋毫,将这个爱惹事的蒙古蛮子调走。
“前日山海关总兵马世龙贸然出征柳河,又被鞑子杀得大败。现在参劾马世龙与袁崇焕的奏章如同雪片,估计这两个人很快就要被朝廷罢职了。因此辽东大局,还得靠祖总兵支撑!这次入关助剿,也是祖总兵力排众议,用末将取代了曹文诏,率一千关宁铁骑出征。”
朱由检听了心中一动,暗想这祖大寿在山海关时,就差点与满桂火并起来。现在没了孙承宗的弹压,祖大寿又接手了关宁铁骑,愈发飞扬跋扈,任用亲信、拥兵自重,这做派与军阀也没什么区别。
再想想前世的历史,祖大寿虽然抵抗后金尚属卖力,但本质上也是为自己打算,才留下两次投降的千古骂名。如果辽东军权完全落到此人手中,那后果就有些不堪设想了。
正沉吟时,洪承畴接着介绍道:“这位是高杰,原本是反贼李自成的部将。后晓义归顺朝廷,剿贼作战十分勇猛,连挫李自成等部。他现任正六品千户,此次就着解送‘闯王’高迎祥的机会,臣已向圣上保奏高将军为四品游击,不日必有恩旨。”
朱由检听了盯住这个绰号“翻山鹞”的高杰,见他只是躬身施礼,表情极其恭顺。朱由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暗想一年以前,自己还和他的部下在富平血战,而今他竟反过手来去杀李自成!听洪承畴话里的意思,肯定还立下不少战功。洪承畴平素最喜欢杀降,更兼心机深重,此等反复无常、心如蛇蝎之人,因何能得到他的重用?
正疑惑时,猛听邻桌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指桑骂槐地道:“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银贼!”
众人愕然望去,却见是刚刚升任庆阳参将的郝永忠。高杰在闯营之时,就与郝永忠不睦,一听便知他是在骂自己,不由得满脸通红,怒喝一声道:“你骂谁?”
“骂谁谁知道!”郝永忠满脸不屑地道,“高大将军可不是一般人,既睡了闯将的老婆,又拐走了他几千人马,反过来还把闯将杀得大败,用过去弟兄的人头换官当!你这么英明神武,我哪敢骂你?”
“你胡说八道!”高杰被郝永忠扒得颜面扫地,当即勃然大怒,就想冲过去揍郝永忠。郝永忠也拍案而起,眼看两人要厮打,洪承畴与孙传庭忙过来劝解,好半天才将两人分开。
洪承畴只得苦笑着道:“二位将军都是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过去的恩怨不要总挂在心上。尤其今天是殿下大喜之日,谁要是捣乱生事,本督可是不依。”
高杰立即唯唯而退,郝永忠却还忿忿不平地想争辩。朱由检见了笑道:“昔日凌统欲报甘宁杀父之仇,两人一见面就要拼命。孙权便将两人分派于两地互不见面,这才相安无事。今天本王就当一回孙权,郝永忠,你们这一桌人挪挪地方,挨着本王坐吧!”
朱由检发话谁敢不从,本来郝永忠、解勇、李定国官职既小,又是武将,他们这一席离朱由检的主席相当远。如此一来,他们却挪到紧挨朱由检的临席。众官一见便知,秦王是向着郝永忠的,只是谁也不敢明言。
“殿下,多谢了!”直到重新就座,郝永忠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道,“当日永忠归义时,就与殿下有约定,不打闯将一部。这一年来殿下和孙大人言而有信,果然没让我打闯将。就冲这一条,我郝永忠愿为殿下肝脑涂地!至于那个高杰,分明就是个三姓家奴,我呸!”
让这两人一闹,席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为了缓和气氛,朱由检便笑道:“不说这些了,本王听说高迎祥被官军擒获,总督大人可否讲讲经过?”
第六百零六章 固原之战
一说到擒获高迎祥之战,在场所有官员都来了精神。因为流贼肆虐陕西多年,各地作战不利,当官的不是被流贼杀掉,就是被朝廷降罪杀掉,几年光景单是知县以上官员就死了好几十号,余者也自战战兢兢。
如今竟把流贼中势力颇大的“闯王”高迎祥生擒活拿,这可是几年来官军对流贼作战最大的胜利,对士气是极大的提振。杀敌擒贼固然是武将的功劳,但各文官或是支应粮草,或是维持地方秩序,多多少少也能叙上点功,因此人人喜气洋洋,都等着朝廷大加封赏。
既然秦王问起,诸官都推洪承畴发言。洪承畴却笑道:“高迎祥是孙巡抚擒获的,这擒贼首功必是孙巡抚的,理应由孙巡抚向殿下介绍。”
孙传庭忙向洪承畴拱拱手道:“上有总督大人居中运筹帷幄,下赖诸将用命奋力杀敌,学生只是奉钧旨调兵而已,何功之有?此役波澜壮阔,前后大小数十战,闯贼最后为学生部将所擒,实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学生不过捡个便宜,真正的首功自然是总督大人的。因此还是总督大人为殿下解说为宜。”
其实洪承畴也是这么想的,刚才不过是客套一番。见众人都推自己,也就不在谦逊,略带得意的神情,为朱由检详细讲解道:“去冬甘、陕、宁夏又是大旱,片雪未下,民不聊生。学生料流贼以掠民为食,老百姓家中无粮,流贼自然也抢不到粮食。因此一到春荒之时,必然向晋、豫、鄂等地流窜,伺机抢粮。因此学生舍命一搏,命各地官军放弃驻地,退守通向邻省的重要关隘,务必不教一人由陕西向东南突出。
“流贼果然纵兵大掠,在天水、平凉、庆阳一带连下数十座县城。不过当地根本无粮,流贼站不住脚。北面是茫茫大漠,西面是重重雪山,皆为绝地,贼人只能向东南方向来。而东面为黄河天险,春季解冻后水势湍急,只有若干渡口能渡。
“学生早已命诸将分守西口渡、碛口渡、辛关渡、延水渡、孟门渡、龙门渡、风陵渡等河津要隘,并焚毁渡船。流贼人数虽众,却多为乌合之众;官军坚守隘口,相持旬月,贼无法渡河就食,遂不战自乱,分成数十股回身逃窜。
“其势力较小者,如闯将、八大王、老回回、曹襙等,或遁入川陕交界处之秦岭,或窜至西宁以西的苦寒之地。山中无食可就,此众即使不被饿死,也必式微,并不可虑。惟有‘闯王’高迎祥一部,仗着有数万骑兵,二十余万贼众,一路向固原打来。固原为延绥巡抚驻节之地,高迎祥以为攻破固原,便可抢足粮草了。”
说到这里,洪承畴对孙传庭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白谷兄在固原亲历恶战,所见更为详细,接下来就让白谷兄讲吧。”
孙传庭还要谦逊,朱由检却急道:“谁讲不是一样,孙巡抚你就讲吧!这么说你当时是在固原守城?”
“回殿下,正是。”孙传庭忙答道,“总督大人早有布置,通观延绥、宁夏、甘肃三边之地,别地或可弃守,惟有固原不可弃守。盖因固原南联陕西,北至宁夏,西通甘肃,为三省通衢之处。固原若失,则三地首尾不能相顾,必为贼所乘矣。
“是以传庭奉总督大人钧旨,一直统三千秦兵、一万原驻地官军守固原,不敢少离。得知高迎祥部扑向固原后,总督大人又定下妙计,故意不在路上阻截,让贼兵长驱直入,包围固原。”
朱由检猛吃一惊,脱口而出道:“这不是把你置于死地么?”
孙传庭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料敌如神,知道高迎祥骑战了得,但攻城不是其强项,故有此计。当然对传庭来说,也确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当时城内只有解勇一员将领,除三千秦兵外,其余官军均有些怯战,而高迎祥四面围城日夜攻打,其情确实险到极点。
“传庭也没有别的能耐,惟有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昼夜宿于城上。我对将士们说,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因此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也不可让贼兵爬上来。”
孙传庭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朱由检是经历过守城战的人,自可想象到其时的箭如飞蝗、敌如蚁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再看解勇,已是虎目含泪,可想而知这一仗牺牲了多少秦兵!
因此朱由检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洪承畴一眼,只见洪承畴却是面有得色,似乎对自己的布置甚为满意。朱由检心中顿生厌恶之情,暗想这洪承畴该不是在哪方面看孙传庭不顺眼,想借流贼之手把他干掉吧!就算他没这么想,可是这招“以城为饵”的计策也太毒辣了些,不但对流贼,对官军亦是如此!
这时孙传庭接着道:“闯贼攻城一月有余,双方都死伤惨重,但贼军中粮草已然告罄。这时总督大人已经调集贺人龙、左光先、祖宽、高杰等将军四面埋伏,传庭所部李定国也率兵赶到,共计三万有余。虽然贼兵人马仍为官军数倍,可连日攻城不下,又断了粮草,早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传庭便与诸路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击破贼兵包围。那一战真是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天地都为之变色!流贼伏尸数十里,高迎祥率数万残兵落荒而逃。”
“这么说高迎祥跑了?那怎么又被定国生擒了呢?”朱由检紧张地道。
“这就是定国能料敌之先了!”孙传庭拈须微笑道,“方才总督大人让传庭讲固原之战,现在传庭讲完了,后面就该定国讲了!”
此言一出,场内一片寂静,众官都拉着脸不肯作声。他们觉得洪承畴和孙传庭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巡抚,听他们讲倒还可以。可李定国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千户,就算擒住了高迎祥,不过是撞大运而已,怎可当着这么多地方大员夸夸其谈?
朱由检一看就明白了,不由得心头火起,心想你们这帮王八蛋,冲锋陷阵的时候找不着,打完仗了却又嫉妒立功的人!你们瞧不起李定国,本王偏要大大地抬举他!
因此朱由检长身而起,端着酒来到李定国身旁朗声道:“李千户,你就讲讲!讲完以后,可满饮此杯!”
第六百零七章 力擒贼酋
秦王朱由检亲自为一名六品千户把盏,这可是在座众官始料未及的。他们并不知道朱由检与李定国的关系,见秦王如此看重李定国,也只得纷纷附和道:“李将军请讲!”
李定国略带腼腆地站起来道:“殿下有命,不敢不遵。当时高迎祥在固原被打散以后,伤亡的大多是步兵,几万骑兵却很快脱离战场,向东南遁去。东南方向是西安,有总督大人重兵驻守。闯贼若去攻西安,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末将判断,闯贼是想翻越秦岭,闯入汉中,再伺机窜入四川。”
听到此处,洪承畴令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其实当时他的判断是高迎祥真要攻西安,也为此紧张了一阵,命所有官军迅速返回西安守城。惟独这个李定国联系不上,过了半个多月,却突然押着高迎祥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喜出望外的同时,也觉大失面子。
朱由检却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可绝不相信如洪承畴所说,李自成张献忠等部逃入秦岭以后,就自生自灭了。相反,在历史上高迎祥被擒杀以后,李自成和张献忠越折腾越大,此时也肯定是逃出生天了。很显然,既然东、西、北三面都不行,南面的秦岭山区就是流贼惟一的生路。如果高迎祥早点走这一路,说不定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李定国接着说道:“当时末将就想,若高迎祥想翻越秦岭,秦岭东西绵延两千余里,他会走哪一路南下?思来想去,末将决定赌上一把,在子午谷设下埋伏。”
说着他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为众人讲解道:“殿下、总督大人、诸位大人请看,这条从汉中通向西安的峡谷,名为子午谷,全长六百余里,山高峡深,崎岖难行,却是两地之间直线距离最短的通道。昔诸葛亮北伐曹魏之时,魏延献计,要率五千精兵、五千粮队出子午谷突袭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但诸葛亮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并未采纳。
“末将想,子午谷虽险,却是秦岭中为数不多的通道。高迎祥骑兵数万,直接翻山实在太难,所以必会选择子午谷这样的谷道通过。至于具体选择哪条道,末将就只能靠猜测了。
“因为子午谷谷口靠近西安,高迎祥说不定会虚张声势来攻西安,借机从子午谷遁走,所以末将来不及禀报总督大人与巡抚大人,即率本部三千人马从固原日夜兼程南下,只用一天半时间就抵达秦岭南麓。然后全体弃马翻山,又用了一天半时间,来到子午谷中的黑石峪设伏。”
“你只用三千人,去伏击高迎祥的几万人?”朱由检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不怕突袭不成,反被高迎祥全歼?”
李定国不好意思地笑道:“当时末将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固原之战可算是‘以正合’,高迎祥已经惨败;此时他正惶惶如丧家之犬,战斗力大打折扣,末将再出其不意地给他来一下子,这就是‘以奇胜’,只要遇上,不死也让他脱层皮。”
“说得好!”朱由检抚掌赞叹道,“料敌之先、兵贵神速、出奇制胜,这几条都让你占全了!后来怎么样了?”
“末将在黑石峪埋伏了七天,携带的干粮都快吃完了,高迎祥终于来了。”李定国讲到自己的得意之战,也终于神采飞扬起来,“贼兵虽有数万之众,却在穿越峡谷时舍不得丢弃马匹辎重。马这东西在平原上可日行数百里,在山地却是极大的累赘,险要处须得十余人前拉后推才能过去。
“因此流贼在谷中行进速度极慢,末将却有时间分派士卒,将黑石峪的南北两处极窄的峡谷全都堵死了。然后一声呐喊,众军士齐往山下抛掷火把。”
“好一个火攻之计!”洪承畴看出朱由检对李定国的喜爱,也讨好地地大笑道,“古有诸葛亮火烧木门道,今有李定国火烧子午谷!却不知高迎祥为何没被烧死,还能被李将军生擒呢?”
李定国赶紧接着道:“谁知正在此时,天降一阵大雨,把火全浇灭了。高迎祥也知道中了埋伏,不拼命不行了,就率领部下拼死进攻谷口。将士们虽然居高临下占据优势,但贼兵人数实在太多,死了一茬又上来一茬,谷口处尸积如山,终于让高迎祥冲了出去。”
在座众官员此时已经没人瞧不起李定国了,这段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战斗经过,简直比听评书还过瘾!有人情不自禁地道:“啊?冲出去了?那不是前功尽弃么!”
李定国微微一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末将料定高迎祥必做困兽之斗,这一道封锁线是拦不住他的。因此末将早就在黑石峪前后设下七道卡子,皆选在险要之处。
“当时大雨入注,山谷中的小道早被冲毁,高迎祥等人涉水前行,速度比原来更慢。末将便率兵退到第二道卡子处等候,因为我们是在山上走,虽然也十分难走,总比流贼要快一些。
“高迎祥虽然悍勇,但连闯三道卡子以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时双方已经在山谷中厮杀了两天两夜,流贼本来兵败之后跋涉到此,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天降大雨,又被我军阻击,战死和病倒饿倒的不计其数。
“末将便在午夜流贼极乏之时,率几十名决死军士突入谷中,生擒‘闯王’高迎祥。不过这时官军也折损过半,再战必是两败俱伤,因此末将撤围而走,径来西安将高迎祥献给总督大人。其余流贼想是逃走了,此战未竟全功,实在遗憾。”
朱由检从头到尾听完,这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由衷地赞叹道:“李千户以一当十大获全胜,更擒获流贼魁首,居功至伟!来来来,且满饮此杯!”
说着他就将酒杯双手奉上。李定国刚要跪接,朱由检却坚决地道:“不能跪,你给我站到桌子上喝,让全场的人都看见!来呀,把这张桌子给本王清出来!”
“殿下!”李定国受此殊遇,感动万分,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桌面已被清理干净,朱由检又鼓励他道:“拿出你阻挡高迎祥的气势,上去!”
李定国此时原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剑眉一挑,已经腾身跃上桌子,举杯高呼道:“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说着便一饮而尽!
第六百零八章 唱的哪出
秦王赐酒,并且让李定国立于桌上接受众官喝彩,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孙传庭、解勇、郝永忠等秦兵一系,自是为李定国感到光荣;可也有些心理阴暗之辈,就见不得有人立了功,比自己风光,虽然表面上也假意鼓掌喝彩,心中却暗恨朱由检与李定国,盼着秦兵早晚栽个大跟头,最好全军覆没了才解气。
洪承畴却对李定国及孙传庭等人极为热情,反复殷勤劝酒。酒至半酣之际,他便做出微醺之态道:“白谷兄,今天当着殿下,学生也是有一说一。现在陕西巡抚出缺,朝廷有意让白谷兄接任。虽说陕西巡抚和延绥巡抚都是巡抚,但陕西巡抚驻节西安,麾下兵精粮足,自是比固原强太多了。兄可早作准备,估计不日即有圣旨和吏部行文抵达西安。今后学生正好可向白谷兄多多请教,兄也可与殿下离得更近些了。”
“哦?”孙传庭也喝了不少,头脑却还清醒,忙边逊谢边试探道:“若真有恩旨,卑职正好可朝夕受总督大人教诲。但不知延绥诸将,如解勇、郝永忠、李定国等有何安排?”
“诸将剿贼有功,尤其是定国将军擒获闯逆,更是天大的功勋。”洪承畴意味深长地笑道,“学生已保奏解勇、郝永忠为正四品游击,李定国为正三品参将。眼下虽然高迎祥被擒,各地还散落了不少流贼余孽,因此几位将军还要分驻守地,在新任延绥巡抚调遣下继续剿贼。待陕西流贼略平,更升一步也是应有之意。”
孙传庭听了没有答话,却用眼角余光扫了朱由检一下。朱由检此时却已喝得有九分醉意,大着舌头狂笑道:“既然如此,本王要提前…恭喜孙大人与几位将…将军了。”
孙传庭见朱由检醉成这样,不好多说,只得将话题岔开。这时各桌官员也都忙着猜拳行令,吃得杯盘狼藉,丑态百出。洪承畴见无人注意首席,突然凑到朱由检耳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朝廷在辽东新败,有阁臣欲荐举臣出任辽东经略。殿下是熟知辽东军务的,您认为臣该不该接这个差事呢?”
朱由检怔了一怔,随即醉眼迷离地笑道:“老洪啊!”
此言一出,在座诸官皆是一愣。因为洪承畴表面上看起来谦逊有礼,实则为人极其倨傲,他下面的官员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出,言必称“总督大人”,生怕哪里将他得罪了,异日给个小鞋穿。
可朱由检却借着酒劲管洪承畴叫“老洪”,这种称呼在官场上极为罕见,只在背地议论某人之时才会用到,其意和“老货”、“老狗”差不多,都带有强烈的讥讽之意。
若是别人敢这么叫洪承畴,那真是嫌官做得太长了。可发话之人偏偏是秦王朱由检,他虽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藩王,但毕竟是皇室成员、当今万岁之弟,他这么叫,洪承畴还真不敢说什么。
因此在众人略带嘲讽的注视下,洪承畴只得恭恭敬敬地道:“臣在。”
“我说老洪,你可不能去辽东啊!”朱由检一边狂乱地挥着手臂,一边含混不清地道,“那破地方夏天还好,可惜本王没赶上。冬天那真叫滴水成冰,恨不得把人的鼻子耳朵冻掉!这还小可,关键是那鞑子骑兵太厉害了!本王是福大命大,在宁远捡了一条命。你老洪要是去了,啧啧啧,只怕没这么好运气!”
朱由检这么一说,众官纷纷附和,这回可是发自内心的赞同。在他们心目中,女真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打仗送死的事谁愿意去谁去,反正自己是绝对不能去。
洪承畴却神秘地一笑,又劝了朱由检几杯酒,见众人注意力转开,才小声对朱由检道:“臣也不愿去辽东。眼下陕西流贼未平,若臣仓促离去,流贼死灰复燃,岂不是前功尽弃?况且殿下在泾阳,臣在西安提重兵扈卫,可保殿下万无一失。若有人敢对殿下不利,殿下登高一呼,臣率诸将响应,贼人立为齑粉矣!”
“唔?”朱由检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听洪承畴说这几句,突然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把洪承畴看得直发毛。
突然朱由检猛地一拍洪承畴的肩膀,放声大笑道:“老洪,说得好!来来来,你我再干他十八大碗!”
说着他就举起酒杯,硬要往洪承畴嘴里灌。洪承畴吓了一跳,赶忙往后躲闪,朱由检却失去支撑,扑通一声趴在桌子底下,竟把桌子也撞翻了。
“殿下醉了。”孙传庭忙打圆场道,“总督大人,我等是不是该告辞了。”
洪承畴也只得起身对朱由检施礼道:“夜深了,殿下请安歇,臣与各位大人告辞了。”
再看朱由检,早吐得一片狼藉,不省人事。洪承畴只得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之时,与自己的一个师爷耳语了两句,随即出了王府。众官也纷纷起身离席,因为人多,光是出府就用了足足十来分钟。
待众人全部离去,院子里只剩下数十桌残席和秦王府的宫女,以及贴身护卫朱由检的燕凌与解胜。朱由检在地上翻翻白眼,大声嘟囔道:“都走了?”
解胜环视院内,确信再无一人,才伏身答道:“回殿下,都走了。”
“嗯…扶本王回议事厅…”
“殿下,夜已深了,是不是让宫女将殿下送回后宅安歇?”解胜问道。
“后宅太远了,先去议事厅躺会儿…”朱由检迷迷糊糊地道。
燕凌与解胜便架着朱由检进了议事厅。刚一进门,朱由检突然将二人推开,稳稳地立于厅中,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沉声命令道:“解胜!”
“末将在!”
“你去设法拦住孙传庭、李定国、郝永忠,还有你兄弟解勇。借口我就不教你了,反正不要让洪承畴等人起疑!三更之后,带他们来这里议事!”
“遵命!”
“燕凌!”
“末将在!”
“让特战队员护住秦王府,连一只小鸟、一条耗子都不准进出。如有形迹可疑之人接近,立即擒拿;若其敢反抗,格杀勿论!安排完了以后,你就在这议事厅门口守着!”
“遵命!”
二人领命匆匆离去。朱由检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用手轻轻地拍打着额头,自言自语地道:“洪承畴这个老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第六百零九章 秘密军事会议
--章节内容开始-->
三更时分,孙传庭、李定国、解勇、郝永忠去而复返,再加上最先抵达的李来亨,重新在秦王府议事厅拜见朱由检。这次朱由检可不再拘束了,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大的熊抱。
诸将也是兴奋异常。因为朱由检早有吩咐,在外人面前不可过分亲密,给人以“秦兵是秦王下属”的感觉,所以在刚才的宴席上,除了李定国发言以外,别人都是强自忍着。现在再无旁人,众将也自在多了,纷纷埋怨朱由检为何一年都不让他们回来探望。
孙传庭却微笑道:“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你们就不要再多问了。”
朱由检也激动地望着这几位自己一手提拔的青年将领。一年不见,几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孙传庭原本是一副文雅书生的模样,如今却是不怒自威,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杀伐决断的大帅之风。
解勇原来不过是个普通农户,可一年来东征西战,也早已褪去了原来那份青涩,变得成熟老练多了。
郝永忠本是流贼,现在可是一点流贼习气也看不出来了,几人中数他站得最直,对朱由检也最为崇敬。
李来亨的个头又蹿起来不少,已经长成一个身高八尺开外的英俊青年。不过那份鬼机灵还是没变,也属他对朱由检跟前最放得开。
相较之下,变化不算太大的就是李定国了。他原来就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现在仍是如此,只不过比过去更显成熟。朱由检不禁对几人开玩笑道:“方才定国在席上讲的那番话,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学着点!人家不光仗打得好,还能引经据典,把那些进士举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定国,平常没少?”
“末将只上过几天私塾,只能勉强把字认全,看也只是看些和作战有关的书。”李定国谦逊地一笑道,“比如《孙子兵法》、《武备志》等等,每天晚上临睡之前翻上几页,躺在床上默想一会儿,说不定第二天就能用上。”
李来亨却做了个鬼脸道:“好家伙,李哥这是要学关老爷,还夜读《春秋》啊!我可没他这份耐性,白天带兵打仗训练都累得臭死,晚上随便往哪一躺,立刻就能睡着,哪还有心思看书?”
“你躺下就能睡着?只怕未必吧!”解勇却照胸捶了李来亨一拳道,“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肯定偷着想娶媳妇了!”
“你才想娶媳妇!”李来亨也笑骂道,“不过要我看啊,你们解家有解大哥传宗接代就行了,你最好打一辈子光棍。因为什么呢?因为在咱们几个人里,就你解勇战功小。要说娶媳妇,那也得是李哥先娶!”
李定国却淡淡一笑道:“当年霍去病北却匈奴、班师回朝之时,汉武帝赐给他广厦千间,霍去病却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坚辞不受。眼下内有流贼肆虐,外有建虏凶顽,我只想着早点把他们消灭。至于娶亲,天下安定了再说吧。”
朱由检听了笑道:“定国这话说得不对,仗要打,亲也要娶。虽然有国才有家,但国也是由家组成的,家与国其实是一回事。什么叫‘保家卫国’?咱们浴血奋战,既是捍卫我大明江山,也是保卫千家万户,当然也是保护咱们自己的家人!李来亨提醒了我,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到了成亲的年龄。娶了亲,心就更安稳了,也能更好地为国效力。要不然,万一在战场上遇见个女流贼,人家看上了你们,把你们抢去做压寨老公怎么办?”
几人听了哈哈大笑,孙传庭忙道:“小声点,王府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李来亨等人忙捂住嘴,朱由检也止住笑道:“你们放心,亲事包在我和王妃身上,定叫你们趁心如意。现在赶紧说正事!孙大人,你先介绍一下现在秦兵的兵力分布,以及归你统辖的官军情况。”
孙传庭忙顿首答道:“臣驻节固原,原有三千秦兵、一万官军。但固原一战,高迎祥虽然惨败,我军却也伤亡惨重,折损十有六七。现在只有一千五百秦兵,以及不足四千官军了。”
“我记得你赴任之时,也只有一千五百秦兵啊?”朱由检问道。
“因为战事频繁,一千五百人实在太少,臣不得不扩大秦兵的规模。”孙传庭忙道,“他们几个也是如此,解勇一直跟着臣,我们这边是增加到三千,现在又减为一千五;李来亨在鄜州也增加到三千;郝永忠的兵马还多些,差不多有四千;李定国本来也有三千多人,阻击高迎祥损失不小,现在不到两千。”
“这加起来也有万人了。”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道,“新募的兵,综合素质怎么样?”
“回殿下,因为战事紧急,臣需要的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老兵,所以不得不主要从官军和投降的流贼中招募。”孙传庭赶紧答道,“这些兵身经百战,战斗技能问题倒还不大,只是对火器的使用比较生疏。但在军纪方面,比原来的秦兵可差了一大截。因为前段时间战事太紧,臣没来得及好好整饬军纪,如今正要着手,朝廷却要将臣调离了。”
“调任陕西巡抚这件事,一会儿我和你单独说,现在不是还没调么。”朱由检目光炯炯地道,“军纪必须下大力气去抓!我们秦兵来自百姓,是为保护百姓而生的,一切吃穿用度也都是老百姓给我们的,所以绝对不能允许有侵害百姓的事情发生!我知道官军中有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但我们秦兵的标准要高于他们!你们回驻地以后,要按新的要求严整军纪,对于整顿以后仍不合格的,要坚决开除出秦兵的队伍。至于那些作奸犯科、戕害百姓的,发现一个,给我杀一个!”
众将见朱由检面色凝重、声色俱厉,俱自心中凛凛,齐声领命。孙传庭便问道:“这样一来,肯定会裁汰下去不少。秦兵是不是要缩编?”
“谁说缩编了?”朱由检自信地一笑道,“不但不缩编,还要扩编,秦兵要尽快扩到三万人!”--章节内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