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东厂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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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天的雨,在傍晚时分终于彻底停歇。月上柳梢,武昌城的九座城门一齐关闭,从城墙到长江边的这一大片区域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是江水依然在奔腾咆哮,夜愈是寂静,涛声就听得愈真,也让人心中愈加惴惴不安。
朱由检与李贞妍从官道旁的一片小树林中转出来,将两匹马拴在树桩上,随即悄无声息地向江边慢慢走去。此时官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他们也不敢在上面走,那未免太过显眼。因此只得在雨后的丛林中穿行,不多时便浑身湿漉漉的。夜风一吹,简直比被雨淋了还要难受。
“王爷,您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劝?”李贞妍见朱由检冻得直哆嗦,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道,“黄海商帮在武昌的店铺,虽然人手不多,七八个人还是有的。就算您怕打草惊蛇,不肯去报官,也该先去店铺中暂避,让伙计们保护您,堤上的事贞妍自己就做得了。”
朱由检苦笑道:“贞妍,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万一动起手来,还是你的累赘。但此事太过重大,你让我在城中枯坐,我又怎能坐得住?再说你我虽然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可也是早晚的事。我一个男人家,怎能让自己的爱妻独自去冒险?”
“至于商帮的店铺,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朱由检见李贞妍仍是气鼓鼓地,赶紧嬉皮笑脸地道,“你看我和你亲昵惯了,但伙计们还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万一让人家一看,帮主和副帮主偷着跑来武昌勾肩搭背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嘿嘿嘿嘿。”
李贞妍被朱由检逗得俏脸一红,甩开他不大规矩的手,快步向前走去。朱由检赶紧一路小跑地追着低声喊道:“贞妍,慢着点!等等为夫!”
突然,李贞妍倏地立定,朱由检收脚不住,差点撞在她的身上。还没等朱由检反应过来,李贞妍猛地将他一把拽倒在草丛中,压低声音道:“莫做声,官道上有人!”
朱由检吓了一跳,赶紧屏住呼吸,紧张地向官道上望去。果然见有两队黑影分别从武昌城和江岸的方向往这边疾奔而来,很快就汇合在一起。
只见这些人全身夜行衣靠,黑纱蒙面,只露出鼻子眼睛,手中则是清一色的三尺钢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光芒。
“刘学礼,怎么搞的,老五呢?”从江边来的黑衣人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率先急匆匆地发话道。
“回档头的话,自从他们两个从客栈牵马出来,卑职就一直在后面暗中跟随。”从武昌城那边来的一个黑衣人赶紧垂首答道,“可是刚跟到汉阳门附近,突然出来一大帮要饭花子,缠住我们讨要铜板。因为街市上人来人往,不好动手,就这么一折腾的工夫,老五就没影了!卑职…”
“啪!”那“档头”突然抡圆了给了这位“卑职”一记响彻云霄的大嘴巴子,同时举起钢刀作势欲砍道,“废物,我他妈宰了你!你们将近二十个人,连两个人都盯不住,要你何用?督主追究下来,连本座都得让你害得脑袋搬家!”
“卑职”吃了这一记耳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却一声不敢吭,只是唯唯诺诺地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不过刚才卑职在官道旁的树林中发现了他们的马匹,想来他们没走多远。”
“看来老五还挺机灵,他这是发现咱们了!”“档头”沉吟片刻,怒喝一声道,“给我搜!今天务必把他们两个找到,不管是谁先发现的,立即给我乱刀砍死!取下二人的首级,本座重重有赏;如果让他们溜了的话,哼哼,你们就全都自裁吧!”
“是!”众黑衣人齐声应诺,随即开始四散搜寻。
草丛中的朱由检此刻自是脸色煞白。从黑衣人的零星对话中,以及“档头”、“督主”之类的词语,他已经猜了出来,这伙黑衣人是东厂的番子!至于他们口中的“老五”,自然就是自己了。看来他们这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啊!朱由检只是想不明白,他和李贞妍这一路上一直小心谨慎,怎么会被东厂番子盯上了?
可此时无暇细想,因为四五个番子已经直奔二人藏身之处而来。眼见被发现已经不可避免,李贞妍握紧了今天下午刚从城中买的一口钢剑,同时用眼神示意朱由检快跑!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武昌城方向的官道上一阵脚步杂乱之声。那些东厂番子的注意力登时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又有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利刃赶了过来。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啊!!!”一名番子上前盘问,却冷不防被领头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劈手一剑刺穿了小腹!
“他娘的,本座就知道这里边有事!”那“档头”勃然大怒道,“刘学礼,本座命你把这些乱党尽数诛灭!”
那个名为刘学礼的“卑职”闻令大喝一声,挥刀猱身扑上前去,几十名东厂番子也跟着一拥而上。对面那伙人也毫不示弱,“呼啦”一声队形散开,将这些番子围在垓心。一场短兵相接的生死搏杀开始了!
“这…这怎么回事?”望着眼前的刀光剑影,朱由检怔怔地道,“要杀咱们的是东厂,可另外一伙又是什么人?”
“王爷,别管那么多了,赶快逃命要紧!”李贞妍说着拉起朱由检就跑,朱由检也猛然醒悟,撒丫子拼命向江边跑去。
他们这一跑,却惊动了那名东厂档头。只见他双目精芒大动,狞笑一声道:“原来在这里,休走!”说着就率领数人追赶过来。
朱由检虽然现在体格锻炼得比过去强健不少,发足狂奔起来速度飞快,但毕竟没有武功根基,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李贞妍双眉一挑,厉声对朱由检道:“王爷,快往江边跑,实在不行就跳江游过去!”
说着她便猛然转身,横剑挡住了追兵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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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搏命剧斗
顷刻追兵已至,以东厂档头为首,共六名黑衣人分为左中右三路,在离李贞妍尚有七八丈远时便开始散开,企图绕过李贞妍直取朱由检。
突然李贞妍厉叱一声,手中长剑幻化出漫天剑影!番子们只觉眼前一花,猛听惨嚎声起,一个只顾追赶朱由检、在左路冲得最为靠前的番子,竟然被李贞妍拦腰斩断,成了血肉模糊的两截!
再看李贞妍,敌人身上迸出的污血溅得她满脸满身都是,只有一双眸子闪烁着狂野的光芒,真宛如地狱中的罗刹!
只此一招,不但大大震慑了对面的东厂番子,就连不远处的朱由检都吓得一缩脖子!与李贞妍相处了这么久,他更多看到的是她聪颖、冷静以及女子传统的温婉娴静的一面。想不到她今天出手竟是如此狠辣!
那档头也是猛吃一惊,却不肯退缩,低吼一声道:“你们缠住他,本座去追老五!”
其余四人虽然被李贞妍的杀招吓得有些胆怯,但档头的严令他们更不敢违抗。东厂番子的规矩正是如此,只要档头发话,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谁敢临阵脱逃,不但日后自己被逮住死得更惨,就连家人也要受到连累。
因此四人对视一眼,发一声喊,便从四面围住李贞妍,开始了短暂而又惨烈的缠斗。
其实李贞妍刚才一招杀敌,也是使出了平生所学。再加上那家伙立功心切,对李贞妍防备不足,才会轻易地丢掉性命。
现在却不一样了,四名番子虽然武功远不及李贞妍,但胜在人数占优,一人吃紧则另外三人围魏救赵,抢攻李贞妍的要害,迫得她不得不防。当李贞妍想等待他们的破绽、不急于进攻之时,四人则是加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缠住李贞妍,不让她去援救朱由检即可。
李贞妍不禁心中大急,她知道那名东厂档头才是这伙人中武艺最高者,朱由检如何能抵挡得住?她也看出四名对手的用意就是把她缠住,可偏偏没什么好办法,不禁越斗越焦躁,边打边喊:“王爷快跑!”
此时的朱由检刚从愣怔中回过神,只见那名档头已经疾如闪电般地向自己扑来。在这一刹那,朱由检已经知道自己就算想跑,也决计跑不掉了。况且李贞妍还在这里浴血奋战,即使自己能跑,她必陷于重围,最后只有惨死或者重伤被俘。他又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此朱由检非但不跑,反而抡起长剑,不要命地向那名档头砍去!
那档头见了大喜,心想“老五”一向养尊处优,根本不会武功,就抡着把破剑又能有什么用处?因此连一般的招数都懒得使,直接就挥刀向朱由检的剑磕去,打算将他的兵器一刀磕飞。
“铮!”只听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爆响,刀剑在空中交击,竟然双双断为两截!
那档头大吃一惊,他压根也没想到朱由检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其实要是换在一年以前,朱由检当然只有引颈等死的份。但是自从与李贞妍流落到钓于岛,半年的荒岛生涯,极大地锻炼了朱由检的体魄。尤其是每天从山顶往下搬运木料石块,那是极重的体力活,但朱由检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因此朱由检现在虽然仍是不会武功,却有了一身蛮力。再加上他自知已陷入绝境,人在绝境之中,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所以这拼尽全力的一砍,竟然两人的兵器全都折断。
不过那档头毕竟武功高强,只稍稍一愣,随即以断刀为匕首,继续向朱由检发动进攻。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想用不到一尺长的断刃去招架,显然比三尺长剑要困难得多。朱由检情急之下,狠狠地把断剑向敌人掷了过去,却被人家轻易地侧身闪过。
这时朱由检已经是手无寸铁,万难幸免了。眼见档头的断刀直奔自己的脖子而来,朱由检的脑海中突然涌起很多动人的画面:有的是与蕊儿、包玉怜、陈圆圆在王府中一起边吃饭边谈笑;有的是与戚美凤、秋琳娜在长城上欣赏落日;有的是与李崇瑶、大玉儿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纵马驰骋;有的是与李贞妍坐着大木板,在蔚蓝色的大海中漂泊…
须臾这些画面全都消失不见,眼前寒光闪动,朱由检心有不甘地把眼一闭,暗道一切都结束了!事情本不该这样结束的!
“噗!”
随着利刃刺入**的声音,朱由检知道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奇怪的是,怎么一点也不疼?难道这就是死亡么?
可是很快一连串兵刃交击的声音又传入朱由检耳中,那是李贞妍仍在与几名番子恶斗。朱由检诧异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而对面那名档头,却骇异地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着大嘴,不停地往外喷血沫子!
再看他的胸口处,不知怎的,竟冒出一个血淋淋的剑尖!
“啊!!!”直到那剑尖猛地被抽回,那名档头才惨嘶一声,颓然摔倒在地。
而在他的身后,立着另外一个黑衣人!他一手擎着滴血的长剑,用凌厉的眼神盯视着朱由检,低叱一声道:“还不快走?”
“我听过你的声音,你…你是…”朱由检结结巴巴地道。虽然眼前的黑衣人只露出口鼻,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她正是那位白莲教的圣女,与自己的蕊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圣女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杀入李贞妍与剩下的四名东厂番子的战团。这下战局立即扭转,本来那四人就不是李贞妍的对手,都各自带了剑伤,只是在苦苦支撑;这位武功高卓的圣女一出手,他们立刻就顶不住了,顷刻之间就纷纷中剑惨呼。二女也不客气,手起剑落,将几人全部刺死。
“东厂的大队人马随时会追上来,带着你的男人赶快过江,逃命去吧!”圣女倏地立定,语气略带嘲讽地对李贞妍说道。
李贞妍本想谢过这位神秘的圣女,可见她语气不善,似乎对自己颇有敌意,赶紧对她拱了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我们走了!”随即就拽着愣呵呵的朱由检向江边奔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圣女伫立良久,最后却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第五百八十二章 江堤上的炸药
朱由检与李贞妍死里逃生,不敢沿着官道走路,而是专拣茂盛的灌木丛穿行,生怕又被东厂的番子发现。
这时候朱由检才有时间去考虑目前的形势。很显然,自己是被东厂的人发现了,至于是在何时何地被发现,那就说不好了,只能推测是在武昌。看来魏忠贤这老阉贼早就对东厂的爪牙下了严令,必欲除自己而后快。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禁为远在秦王庄的朱存棋担起心来。当日自己离开秦王庄时,让朱存棋假扮自己,不知她能否适应,又会不会被东厂密探看出破绽,甚至是暗中加害?
一回忆起朱存棋那略带哀愁的俏丽面容,朱由检就心中猛地一痛,恨不得肋声双翅飞回秦王庄,好让朱存棋不再为自己承担巨大的风险!
还有,刚才白莲教的人为何要救自己?那位与蕊儿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莲圣女,又为何对自己冷若冰霜?朱由检越想头越疼,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极不简单,似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这秘密到底是什么,他又怎能猜得出来?
此时前面江水的涛声越来越响,原来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抵达长江边。本来如果沿着官道走,会先到黄鹤楼;可他们误打误撞,竟直接跑到了下午他们游览的长堤,也就是朱由检今夜原来的目的地!
此时大堤之上静悄悄的,想是那些干活的民夫和衙役们都回城休息了。堤下的一溜草棚子仍然矗立在那里,在黑暗之中透出诡异的气息。
朱由检正在沉吟,李贞妍急切地对他小声说道:“王爷,刚才白莲教的人救了我们,说明他们是友非敌,最起码不会加害王爷。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东厂番子在搜寻我们,王爷您还是别管什么**了!”
朱由检双眉紧锁,他又何尝不想赶快渡江北上,逃出生天?既然已经被东厂发现,那就必须与对手以及时间赛跑,立即赶回秦王庄!否则即使没被暗杀,捅到京师天启那里,自己擅离藩地图谋不轨这条大罪是无论如何躲不开的。
可是那堆放在草棚中的疑似**,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地压在朱由检心头。自己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那里面万一真是**,万一真是用来炸掉长江大堤的,那可是关系到长江流域数以千万计百姓的生死存亡!
朱由检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堤坝被炸毁、长江水决口而出,江汉平原顿成一片泽国的凄惨场景。他不禁猛地打了个寒战,毅然决然地道:“不行,一定要过去看看!如果我猜错了不是**,咱们再渡江不迟。”
李贞妍猜出朱由检的心意,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抢先闪出灌木丛,快如闪电般地向草棚掠去。朱由检也猫着腰一溜小跑,不多时便来到草棚边,却见李贞妍对自己摆手道:“是空的!”
朱由检急忙掀开草棚的帘子往里一看,果然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李贞妍便催道:“王爷这下放心了吧,咱们也该渡江了!”
朱由检却陡生怀疑,因为他分明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黑火药的味道,而且比下午更为浓烈。他并没有回答李贞妍,却几步冲上堤坝,向靠近江水一侧的堤面望去。
这一看,朱由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长达数百步的江堤内侧,隔不到十步就摆着一只大口袋,并且用长长的绳索连在一起。朱由检扯开最近的一只口袋,只见里面全是黑色粉末,不是**又是什么!
这时李贞妍也跟了上来,见状亦大惊道:“这…白莲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朱由检从极度震惊中醒过味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咱们合力把这些**都推到水里去!”
话音未落,从长堤的另一端传来吆喝之声:“什么人?”
“是下午看到的白莲教徒!”李贞妍紧张地道,“王爷,咱们还是…”
“别还是了,你快去挡住他们!”朱由检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包**,用力推进江中,发出“咚”的一声,“刚才白莲教的人救了咱们,所以你也不要伤他们的性命,剩下的活我来!”
眼见对面的人越来越近,李贞妍无奈之下,也只得纵身迎上。这些人果然是白莲教徒,他们一见有人来堤上捣乱,立时挥舞着刀剑就向李贞妍发动进攻。
不过这些人的身手比起东厂番子来,可实在差得太远了,基本上也就是庄稼汉水平。李贞妍随便使了几招,就打躺下十来个,剩下的见势不妙一哄而散。这还是李贞妍手下留情,不然他们的小命就全部报销了。
“问问他们是想干什么!”朱由检见李贞妍得手,一边高声喊叫,一边一刻不停地往江中扔**包。江水湍急,这些看上去与沙袋分别不大的**包扔进去就没了影。
李贞妍依言将长剑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疾言厉色地迫问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堤上安放**!”
那人感觉到脖子上的丝丝凉意,吓得哆哆嗦嗦地道:“女侠饶命!我等均是白莲教徒,是奉了南方武昌路大护法之命,在此…呃!!”
“叮叮叮!”
原来就在此时,从堤下突然飞来数十枚暗器,将李贞妍和几个白莲教徒罩在其中!李贞妍虽然反应敏捷,用长剑将袭向自己的暗器尽数击落,可那几名教徒却毫无防备能力,顷刻之间被钉成了筛子,登时死于非命。
紧跟着四条黑影猛地蹿上大堤,也不言声,就将李贞妍围在垓心,展开一场苦斗。这几人的身手也不次于东厂番子,李贞妍左冲右突,却是无法脱身!
朱由检在远处看得真切,情知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高手赶过来了,不禁暗自心中叫苦。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引爆,因此只能一边心中默默祈祷李贞妍能战胜对手,一边手上一刻不停,将一包又一包**投入江中。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阵刺痛,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稍稍刺破皮肤,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紧接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无耻之徒!救了你一命,你不思报答也就算了,竟还敢破坏圣教大计!”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临危不惧
皓月之下,二人在江堤边长身而立。前面的是被利剑顶住后心的朱由检,后面的则是那位神秘的白莲教圣女!
良久,朱由检才艰难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炸江堤?!”
“这是我们白莲圣教的事,不要你管!”圣女冷冷地道,“你现在正被东厂番子追杀,还有心思管闲事么?现在叫你的朝鲜女人住手,江边有一条小船,你们可以划船渡江,然后…”
不等她把话说完,朱由检突然激动地大叫道:“什么叫闲事?什么叫你们白莲圣教的事?!江堤一炸,生灵涂炭,这你不会不知道吧?千万百姓都会因为你的这个决定而失去生命,这是比天都大的事!”
圣女黛眉微微一蹙,显然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但她还是斩钉截铁地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圣教主高瞻远瞩,以天下苍生万世平安为念。其良苦用心,尔等岂能知之!我再最后劝你一句,赶快回你的秦王庄,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朱由检突然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好吧,我还以为你既与我的蕊儿生得极其相似,心地也必是一样善良的!”
圣女闻言脸色一阵苍白,一直举着的长剑右臂也软了下来。朱由检趁机转过身去,直视着她的双眸道:“现在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想告诉你,我一定要把这些**扔进江里去!你要是不肯,那就一剑刺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么!”圣女柳眉倒竖,再次将剑尖抵在朱由检的咽喉处。
朱由检却是冷然不惧,还故意往前拱了拱,那锋利的剑尖已经嵌入他的肌肤少许。只要圣女手轻轻一抖,朱由检就会立刻人头落地了。
此时李贞妍刚稍稍迫退四名黑衣人,突见朱由检被制住,惊得极其凄厉地惨叫一声,疯一般地向圣女扑来。快到跟前时,却看出朱由检命悬一线,急得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弃剑跪倒在圣女面前大放悲声道:“求求你,快将他放了…”
朱由检也是心中一痛,对李贞妍抱以一个凄惨的笑容道:“贞妍,看来我是过不去这一关了。没能助你击退建虏,恢复朝鲜三千里江山,也没能与你白头偕老,对不住了!”
然后他转向圣女冷冷地道:“刚才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算是你的,随你怎么处置都可以。但请放她走!”
“我不走!呜呜呜…”李贞妍伏地大恸道,“我这条命也是你的!”
这时那四名黑衣人也赶了上来,将兵刃架在李贞妍的脖子上。朱由检一看这算是完了,现在李贞妍想跑也跑不了了。只得把眼一闭,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动手吧!”
那圣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朱由检,突然撤剑冷然道:“我不杀你!带上你的女人,快走!”
“圣女,这妖女破坏教主大计,不能放她走!”那四名黑衣人却不干了,抗声叫道。
“嗯?”圣女猛地拉下脸来,面如寒霜地道,“教主委我主持此间大事,尔等敢不从我号令?”
“我等只知教主有谕,破坏大计者格杀勿论!”为首的黑衣人居然毫不示弱,说着就挥剑斩向李贞妍的脖颈!
“大胆!”圣女勃然大怒,突然左手一扬。登时一道寒光闪过,那名黑衣人吭也没吭一声,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脑门上赫然钉着一支铁镖,深深地嵌入颅骨之中!
其余三人大惊后退,这时李贞妍也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长剑,回身就是一斩!
“噗噗噗!”三个武功不弱的黑衣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全被李贞妍割破喉管,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却因喉管已断,再怎么用力吸气,也吸不到肺中,不多时便窒息而死。
“你!”圣女急道,“谁让你杀他们的?!”
“你可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李贞妍再次直挺挺地跪在圣女身前,“但请你放他走,天下不能没有他,王妃娘娘她们也不能没有他!”
圣女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良久才将朱由检向李贞妍轻轻一推,紧咬银牙道:“你们快走!今日我为你们格杀同教中人,已经违反了教规,你们不要迫我杀更多的人!”
李贞妍一把搀住神情恍惚的朱由检,刚想拽着他落荒而逃,朱由检却执拗地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奔回江边,仍是一包一包地将**投入江中去。
“你找死!”圣女终于忍无可忍,挺剑直取朱由检,却被李贞妍用身躯死死地护住!
“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圣女怒道,“我一再饶你们性命,你们怎么得寸进尺!”
“不像话的是你!”朱由检突然暴怒道,“谁给你的权力,可以漠视百姓的生命?你难道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你能眼看着他们惨死在洪水之中?推己及人,你,还有你那个鸟教主,是何其自私,何其冷漠,何其无情,何其残暴!”
圣女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李贞妍却是又气又怕。气的是朱由检口不择言,一再刺激这位不明敌友的圣女;怕的是圣女盛怒之下,一剑要了朱由检的性命。因为正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李贞妍一见圣女出手,便知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即使抵抗也是没有用的。
孰料过了半晌,却见圣女眼中泪光盈盈,竟自滴下泪来!
朱由检当然不明其故,却故意不再理会她,转身又去往江中扔**。那位圣女却抬头仰望明月,两行清泪无言地流了下来,真是我见犹怜。
李贞妍忽然心有所感,柔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一定是有人胁迫你这样做的吧?”
圣女并不回答,也不再阻止朱由检,突然转身飘然离去。这下朱由检倒有点过意不去了,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喂~~~~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百八十四章 无缘无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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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朱由检大声呼喊,那位白莲教圣女却是头也不回地跳下江堤,几个起落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朱由检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真到李贞妍焦急地催促他快些渡江,他这才回过神来,却又在江堤上巡视一遍,看看有没有漏下没扔的炸药包。
确信大堤万无一失后,朱由检这才与李贞妍爬下江堤,果然在江边发现一条无人的小船。李贞妍怕东厂或是白莲教的人追来,急忙把朱由检拉上小船,二人立即摇起船橹,小船便飘飘荡荡地向对岸驶去。
其时长江水势甚急,二人奋力摇橹,才能让小船勉强走出一道斜线,而不是被江水冲到下游。不过朱由检倒没太紧张,在茫茫大海的惊涛骇浪中都挺过来了,他又怎会怕这宽仅数里的江流?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经顺利地抵达长江北岸。在夜色中向北望去,隐约可见两座城池,那便是与武昌并称“武汉三镇”的汉口与汉阳。
由于事出突然,卖珍珠所得的盘缠全都遗落在马匹那里了,现在朱由检又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除了装新大陆作物种子的袋子背在身上片刻不离,唯一的财产也就剩下李贞妍手中的那口剑了。
经过短暂的思索,朱由检认为不能再按照原来设想的路线,从汉口沿官道北上去郑州了。因为既然已经被东厂盯上,再进汉口或汉阳无疑是自投罗网,绕过城去走官道也是九死一生。
但是不赶路显然也不行,因为东厂今夜失手,以后几天肯定会在附近大肆搜查,躲在哪里也不能确保安全。
因此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另寻道路,尽快返回秦王庄。只要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护卫严密不说,即使魏忠贤向天启告状说自己擅离藩地,也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反正没被抓现行。
朱由检当即以剑为笔,凭着记忆在地面上画了一张湖北、河南、陕西地区的草图。从图上可以看出,从武汉到西安的直线距离约有一千余里。其中从武汉到襄阳这一段,还算是较为好走的平原地区;过了襄阳,就进入著名的道教圣地武当山区。沿着武当山北麓继续向西北走,就进入中国南北地区的分水岭,秦岭山脉。翻过秦岭的崇山峻岭,就是八百里秦川,泾阳县也就不远了。
这段路不但直线距离较近,而且大部分是山路,人烟稀少,随时可以隐蔽自己,躲避东厂或是白莲教的追击。因此朱由检当机立断,决定就走这条路!
说走就走,二人当即发足狂奔,直到将汉口、汉阳两座城池远远地抛在身后,天色朦胧发亮,这才敢停下来稍事休息。
不过此处位于地势平坦、河湖众多的江汉平原,人烟稠密,到处是村镇、农田和道路。朱由检现在是惊弓之鸟,只要路上有个行人,瞅谁都像是东厂番子。
因此他们连村镇间的小路都不敢走,专在相对人少的农田中穿行。因为离长江越来越远,田间的作物也逐渐由水稻换成了小麦。此时已是立夏节气,麦子已接近成熟,金黄色的麦穗被轻风吹拂,使得麦田中呈现出美丽的麦浪。看来,今年这里将迎来一个难得一见的丰收年。
不过麦穗毕竟不能直接食用,而二人现在一来不敢进入村镇买东西吃,二来也身无分文,想买也买不了。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此时实在是又累又饿,疲惫至极。他们便躺倒在麦地里小憩片刻,反正麦穗足有二尺多高,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说是小憩,朱由检这一觉居然睡到了红日西垂。等他醒转之时,李贞妍早已在麦田中捉了几只刺猬和一条蛇。朱由检不禁苦笑起来,心想别看现在已经回到中原,可还不如在钓于岛,至少那里还有味道鲜美的烤鱼可吃。
幸好他经过大半年的艰苦锤炼,野外生存的能力已经很强。趁着四外无人,二人又用凿石的方法升起篝火,将刺猬和蛇的皮剥掉,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便立即熄灭火堆,以防在夜色中太过显眼,以致被旁人发现。
勉强填饱肚子,二人又踏上了北上的行程。此时星光满天,清风拂面,倒也十分凉爽。因为并无东厂番子追来,他们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直到这时,他们才有时间谈论起之前的遭遇来。
他们首先猜测,东厂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行踪的。后来得出的结论是:愈是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东厂的密探愈多,可能二人就是在进入武昌府后,才被人盯上了。看来现在的选择还是正确的,虽然没有马匹,徒步跋山涉水会慢很多,但与东厂相遇的概率也降到了最低。
然后话题就转移到白莲教上。李贞妍不禁心有余悸地道:“王爷你也忒大胆了!那姑娘用剑指着你,怎么你还敢与她顶嘴?我真怕她一时气恼,把你伤了!”
朱由检回想起来,自然也有些后怕。但还兀自嘴硬道:“老人家教导我们,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个圣女既然宁肯与东厂厮杀也要救咱们,必有所图,又怎会让咱们轻易死掉。我就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所以才敢耍横,嘿嘿嘿!”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李贞妍喃喃地把这句话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地道,“是哪位老人家教王爷这句话的?听起来好有哲理啊…”
“这个…”朱由检尴尬地道,“这位老人家呀,那真是中国上下五千年间不世出的伟人,可惜不在当世。”
“王爷勿要瞒哄贞妍,我看这句话是你有感而发吧!”李贞妍歪头望着朱由检笑道,“我倒觉得,那位姑娘面虽冷,心肠却并不歹毒,要不然怎么会没有阻止王爷破坏炸药。说不定,她对王爷你倒有些无缘无故的爱呢!”
“你扯哪去了,难道本王有那么大吸引力?”朱由检虽是这样与李贞妍开着玩笑,脑海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神秘女子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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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翻越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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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苍苍、层峦叠嶂的秦岭山脉,横亘于中国中部,尤以陕西、河南、湖北三省交界处地势最为复杂。它之所以能成为中国地理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正因为山势高峻,且南北宽达二三百里,山岭一道连着一道,才能阻挡暖湿气流的北上与强大冷空气的南下。
现在已是农历五月中旬,中原大地早进入热浪滚滚的夏季。这里却由于大气环流被高山阻挡,形成独特的小气候。尤其是阳光轻易晒不到的幽谷之中,更是弥漫着重重雾气,比深秋的露水更有凉意。
此时此刻,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上,正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相互扶持着,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面的又一道山梁攀登。二人已经走了很久,那妙龄女子怕自己的郎君吃不消,便想让他休息片刻,自己去采些野果解渴充饥。
那个脸上稚气未脱、嘴唇边却是乱糟糟一圈胡须的男青年,则是喘着粗气摆手笑道:“咱们走慢些可以,但是不能停,一停就泄劲了。而且上山不累,真正累人的是下山。要休息,也等翻过这道山再说吧!”
“我看王爷是累糊涂了。”妙龄女子细心地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地道,“上山怎么会比下山省力?”
男青年笑道:“不懂了吧!上山虽然费力,至少站得还稳。下山则不然,若山势太过陡峭,稍微收脚不住,就有骨碌下去的危险,所以往往更加吃力。而且你没读过那首诗么: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没读过!中国的诗太多了,人家哪里读得过来!”妙龄女子对男青年这种欺负她是外国人的掉书袋行为表示强烈愤慨。
“嘿嘿!”男青年得意地笑道,“此诗虽然浅显,所含哲理却很深刻。你想想看,如果眼前只有这么一道山梁,一般人好歹费点力气都能翻过去吧?但是过去之后,对面还是大山,翻了一道又一道,总也看不到头。有的人就退缩了,以为真的不能走出去。”
说到这里,男青年突然若有所思,沉默了下来。妙龄女子这些天来常常见他如此,知道他必是在考虑某些重大问题,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这一男一女,正是秦王朱由检与妙香翁主李贞妍。他们自打从武汉摆脱东厂番子的追杀,一路往西北方向的目的地西安进发。虽然在地图上走的是直线,但这一路大多是崇山峻岭,艰辛程度比官道不知要增加多少。饶是二人既年轻又体力强健,也跋涉了半个多月,才穿过武当山区,进入湖北、河南、陕西三省交界的秦岭地带。
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待言,他们连个小村子都不敢进,生怕暴露行迹被东厂发觉,因此只得完全在野外赶路。饿了就摘野果或打几只小动物充饥,渴了就喝些山中的泉水,到晚上极乏极倦时,就枕在山间的大石头上轮流入眠。这十几天下来,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朱由检的袍子更是磨得露了屁股。
好在泾阳越来越近,也一直没有可疑的人跟踪,看来二人很快就可以重返秦王庄,彻底结束这段神奇而又艰辛的旅程了。因此李贞妍兴致极高,不但觉不出累,还经常摘些山间的野花,编成美丽的花冠戴在头上,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朱由检则不然,离泾阳越近,他就越沉默寡言了。因为他这一路上一直在考虑:今后该怎么办?
很显然,在朱由检离开秦王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国内外的形势,有的发生了很大变化,诸如努尔哈赤毙命、朝鲜投降后金、荷兰人入侵台湾,有的他却并不了解。
比如,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现在流窜到了什么地方,又造成了多大破坏?
再比如,在阉贼魏忠贤的掌控下,朝廷是如何支撑这个破烂摊子?袁可立、袁崇焕等边关重臣采用何种方针应付鞑子,战果又如何?
更为重要的是,秦王庄现在怎么样了?在他离开后,蕊儿、朱存棋和杨嗣昌能不能得心应手,继续发展和壮大泾阳的大好局面?孙传庭与李定国、李来亨等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将领,在与流贼作战中有没有受伤,斩获如何?他的未婚妻戚美凤现在可好,有没有因为他的失踪而伤心欲绝?还有身怀六甲的包玉怜,算着日期,她已经该生产了,不知是否顺利,孩子是男是女,是否健康?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天启五年,离历史上天启皇帝驾崩、崇祯即位只剩不到两年的时间。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抑或是横生变数?
这一切的一切,对朱由检来说都是未知数。所以他回家的渴望比以前更为强烈,恨不得一步迈回秦王庄,解开这些疑惑。可眼前总是一道又一道、没完没了的大山!
沉思良久,朱由检突然眸子一亮,放出炙热的光芒道:“其实也许过了这道山,前面就再也没有山了。胜利和失败,有的时候就差这最后一道山梁,看你能不能咬牙挺住!”
说着他就大踏步往前走去,李贞妍也只好紧紧跟上。再往上走,有一截根本就没有路,二人只得拽着从石缝中钻出的茅草,一步步向上攀登。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爬上这座比之前任何山岭都高的大山。朱由检顿觉豁然开朗,原来这座山头比周围的山都要高,站在山顶向北望去,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王爷你看,山顶上有些房舍呢!”李贞妍兴奋地跑过去查看,却一脸沮丧地回来道,“都是空房子,有的已经塌了。”
朱由检却觉得此处似曾相识,忙开动记忆搜寻,突然一拍脑门,失声叫道:“这不是紫云山么!我和李定国还在这里剿过土匪的。嗨,上次是走北路,这次从南路上来,差点不认识了!翻过紫云山,就进了蓝田县境,离西安也就没多远了。贞妍,咱们快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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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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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到家,朱由检却不急着赶路了。翻过紫云山后,他先领着李贞妍进了蓝田县城,在街市上闲逛起来。
李贞妍不禁纳罕道:“王爷,现在还没到晌午,如果加紧赶路的话,也许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进秦王庄了,却为何在这里逗留?难道您是有些近乡情怯么?”
“就算是吧!”朱由检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双眼睛却在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来回逡巡。突然他用手指捅了捅李贞妍,向前努嘴道:“你看那个人!”
李贞妍循着朱由检所指看去,见是一个大腹便便、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便撇撇嘴道:“不过是个土财主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是想让你看看,他身上的银子揣在哪里?”朱由检却贼兮兮地笑道。
“王爷,你…你该不会是想要偷窃吧?”李贞妍立时满头黑线。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朱由检嘿嘿奸笑道,“咱们离开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快到家了,怎么也不能两手空空,最起码也要给王府里的人带点小礼物吧。所以现在银子有大用处,你瞧这家伙一看就是个为富不仁的主,就从他那借个几十两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贞妍,你身手好,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李贞妍本欲不从,可朱由检一再坚持,甚至威胁要将二人在钓于岛上的私密之事讲给蕊儿等人听。李贞妍万般无奈,只得来了一回妙手空空,没费吹灰之力就从那人身上偷了六七十两银子。
朱由检拿到银子,立即拽着李贞妍去寻了家客栈住下,然后各买了一身丝绸衣衫,回房沐浴更衣。丝制服装十分昂贵,一套就要三十两,这下朱由检又囊中空空了,李贞妍不禁揶揄道:“王爷不是要买小礼物么,现在又没银子了,难道还要去偷?这次人家可坚决不偷了!”
朱由检这才说实话道:“贞妍,其实我不是想买什么小礼物,你想咱们两个能平安地回去,对王府中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之所以要打扮一番,其实是想偷偷地混进秦王庄,看看现在的秦王庄到底怎样了。另外还得麻烦你,咱俩最好还是易容一番,不要让人认出来才好。”
李贞妍奇道:“要看秦王庄,直接进城不就行了么?何必要乔装改扮?”
“我要看到最真实的情况。”朱由检目光炯炯地道,“秦王庄能认出我的老百姓不少,若见了我都是歌功颂德那就没意思了,我想听听他们发自内心的想法,看看之前的政策还有哪些可改进之处。
“另外,我也对东厂有点担心。你想咱们要经过西安城,上次东厂没害成我,必然会在西安附近布置大量的密探,趁咱们还没进秦王庄,组织更为狠毒的暗杀。如果乔装成去秦王庄做生意的商人,那就不引人注意了。”
李贞妍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禁对朱由检的心思细密感到敬服。于是她就向店伙计要来一些墨汁和一支毛笔,开始给朱由检易容。
原来李贞妍的易容术与燕凌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从气质入手,改变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她给朱由检的眼角画了许多皱纹,又在脑门上画出了细细的抬头纹,包括脖子上都画出了褶皱。并要朱由检一定要佝偻着身子走路,万不可昂首挺胸。
待李贞妍忙完,朱由检从铜镜中审视自己,还真变成了个年约五旬的市侩商人。
而李贞妍也对着铜镜精心梳妆,扮做一个长随的模样。二人在客栈中走了一圈,刚刚见过面的店伙计果然认不出来,还以为他们是新来的客人。
朱由检心中大喜,也没心思在房中休息了,拽上李贞妍,又用仅剩的五两银子租了辆没蓬的驴车,径直踏上了返回泾阳的道路。
多少天来,二人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地在官道上赶路。这条官道是从蓝田通往西安的,一路上做买做卖的行商倒也不少。朱由检随便找了几人攀谈,借机了解西安一带物价的情况。
从这些行商的口中朱由检得知,现在西安的粮价又开始暴涨了。去年朱由检在时,米价不过三两一石,现在又涨到六两一石,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朱由检听了不禁黯然,心想过去是指着黄海商帮从朝鲜购米,并且动用战略储备平抑物价,才能勉力维持米价处于一个低位。如今朝鲜投降了后金,李贞妍这位副帮主又不知所踪,黄海商帮当然无法再从朝鲜购米了。粮食一不够必然价格暴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想到这里,朱由检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身上装新大陆作物种子的布袋,暗想这粮食做为最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果然是必须保证自给自足,不能寄希望于外购。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人家不卖,你也是没辙,现在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看来这些种子很快就要发挥极大的作用,可不能稍有损毁了。
蓝田到西安的官道不过三四十里,这个距离如果纵马驰骋,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可这条官道年久失修,到处是大坑与沟坎,驴车走得又慢,等到了西安城门,已是夕阳西下,两人差点被关在城外。
进了西安城,与车老板结了驴车钱,李贞妍便要去香榭丽舍。朱由检却阻止了她,说是先要看看西安的情况。
“可是王爷,咱们现在又是分文皆无了,不去香榭丽舍,今晚难道睡到大街上么?”李贞妍气恼地道。
“不要总想着睡觉嘛,”朱由检嬉皮笑脸地道,“等到了家,我搂着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三天三夜!”
李贞妍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道:“就算不睡觉,难道连饭也不吃?”
“启禀翁主,面包会有的!”朱由检嘿嘿一笑道,“你忘了我之前说的,咱们既要微服探访,干脆连这西安城一块探访了,所以不能去香榭丽舍。但是我怎么舍得让你饿着,且随我来,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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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茶社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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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朱由检领着李贞妍进了一家茶社。按理说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开始宵禁了。但茶社内仍是人声鼎沸,有品茶听书的,有边吃点心边聊天的,还有下棋、掷骰子、打双陆的,简直比街上还要热闹。
李贞妍不禁小声揶揄道:“王爷是要喝茶当饭吃么?就算喝茶,没有银子也不成啊!”
“你急什么,银子一会儿就有了。”朱由检却是满不在乎地道。
伙计见又有顾客登门,当然是热情地上前招呼,并问二人是喝茶还是吃点心。朱由检却摆摆手道:“不劳你招呼,我们是来观棋的,一会儿饿了再要点心。”
说着他就与李贞妍来到观众最多的一桌围棋前,抻着脖子向内看去。原来里面对战的二人皆是五六十岁的老者,衣着华丽,气度儒雅,手持折扇,看起来像是师爷一流人物。
再看棋局,却是刚刚开局,除了四颗座子以外,双方都只各下了一手棋。现在轮到执白棋的老者走棋,他却陷入长考之中,迟迟不肯落子。
周围观棋的闲客则至少有十几人,皆纷纷议论道:“方才黄先生连胜两局,这局刘高手自然是要小心应付了。”
这时双方突然落子如飞,棋子敲打棋盘之声不绝,转瞬间已经下了二十余手。围观的人又是一阵赞叹道:“看来二位早已算清其中变化,此局与上一局颇为相似,且看刘高手如何破局。”
朱由检细看时,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二人从刚一开局就斗气似地扭杀在一起,棋子全部集中在右上角,棋盘上的其他地方则是空空荡荡。
朱由检知道古人对围棋的理解就是如此,黑白双方就是要对杀,把对方的棋吃掉才算痛快。但对于他这个从前世穿越而来的业余围棋爱好者来说,自然知道围棋的胜负只是看双方占地多少,吃棋只是占地的手段之一,而并非全部手段。从这盘棋来看,双方都执着于一个小角的得失,显见大局观不强。若让朱由检来下,早脱先抢占大场,谋取全局主动了。
其实他来当然不是只为观棋的,而是想借着茶社这个“摆龙门阵”的地方,听听西安百姓舆情,了解当前形势。因此他假意观棋,却是凝神细听旁桌茶客的聊天。
只听隔座的一名商人模样的老者边品茶边抱怨道:“这个洪总督可真不愧‘洪阎王’这个绰号,搜刮起民脂民膏来真是刮地三尺!上个月刚摊派了三十两银子,说是左总兵营中半年未发粮饷;这个月还没过几天,又要收二十两,说刚刚调来的祖宽一营将士缺少夏衣。好家伙,真拿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人当了出血筒子,夏天热了还置办什么夏衣,光着膀子不就行了么!”
“老王,你那五十两算什么,我缴了一百两呢!”对面的茶客苦笑道,“官差说是要按店铺面宽多少来收,你那是三间,我却是六间!其实你老兄入着虎啸商帮,每个月赚的银子比我多多了。我们晋中商帮这位乔帮主毕竟上了年纪,头脑不如李虎灵活,和洪总督拉不上关系,害得我们底下这些小商人也要多摊银子。”
朱由检仔细听着,心想他们口中的“洪总督”,就是现任三边总督洪承畴了。此人做事一向心狠手黑不择手段,听这些商人对他的抱怨,倒颇符合他的风格。却不知为何他对李虎的虎啸商帮格外照顾,难道他和李虎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这时另外一人慨叹道:“嗨,不要这般计较了。洪总督虽然银子捞得猛了些,毕竟打仗还是有一套。这不刚刚获得近年来前所未有之大捷,将‘闯王’高迎祥生擒活拿,正要解往京师,献俘阙下么!总比辽东那班兵痞要强,每年几百万两粮饷拿着,柳河一役又让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高迎祥是他洪承畴抓住的么?分明是延绥孙巡抚帐下的李定国将军擒拿的!”那老王立即争辩道,“听说孙巡抚没要洪总督一两粮饷,也没见人家刮地皮,手下的兵照样连战连胜!现在拿住高闯王了,他洪承畴立刻蹦出来抢功,这事我老王就看不惯!”
几人尚在争论不休,朱由检却听得有些走神了。是啊,这段对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点,得好好消化消化!
首先,闯王高迎祥被执,这可是官军对流贼的一个重大胜利。不管功劳记在谁头上,对陕西战局总归是大大有利的。可惜这几人也只是知道个结果,具体战况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其次,辽东官军再次溃败了!却不知这次是谁主持作战,伤亡情况到底如何?李崇瑶的关宁铁骑是否幸存?看来,这些具体信息只能等回到秦王庄后,找杨嗣昌或是孙传庭详细了解。
正沉吟时,李贞妍赌气似的对朱由检道:“老爷,我饿了!”
朱由检这才想起二人还没吃饭,李贞妍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前心贴后心,是该施展身手赚点银子了。
于是他故意望着那盘没有下完的棋高声笑道:“这屎棋有什么好看的?”
此言一出,连下棋的带观棋的,都对朱由检怒目而视。其中一位观棋的中年人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黄刘二位都是远近闻名的围棋高手,算路精确,杀法凌厉,西安城中罕有敌手。你又算哪根葱,敢在此口出狂言?”
“哦?照这么说,西安城里也全都是屎棋了!”朱由检故意放肆地大笑道。
那位“刘高手”方才连输两局,这局又形势不利,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听朱由检出言不逊,又看他不过是个商人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下棋的,便冷笑一声道:“这位兄台既如此说,可否赐教一二,让刘某见识一下阁下的手段?”
朱由检要的就是他这一句,却故意撇撇嘴道:“本来嘛,我是不想杀屎棋的。既然你再三相求,来一盘就来一盘。不过,须得照我的规矩来,否则就是你不敢,自动认输!”
“有什么不敢的?”刘高手被彻底激怒了,“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朱由检得意地道,“下棋不能白下,得有点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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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赌棋巧胜
所谓“彩头”,即是赌赛获胜的奖励,说白了就是要赌棋,负者要给胜者赌资。这种赌棋刘高手也没少下,自然不会被朱由检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因此只是冷冷一笑道:“不知老兄要赌多少银子?”
“一千两!”朱由检笑眯眯地道。
“什么!”刘高手大吃一惊,心想一般的赌棋也就五两十两,几十两的都算大赌注了。这位却张口就是一千两,难道真有这么大的把握能赢?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赌资。
“怎么,玩不起么?”朱由检故意挑衅道,“玩不起就算了,你们接着下。”
“刘高手,怕他怎的!”一旁的观众中倒有位刘高手的粉丝,见朱由检如此嚣张,忿忿不平地道,“您的银子我出,赢了咱们一人一半,输了算我的!不为赚银子,就为看您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
刘高手本来也有些为这一千两银子动心,见有人为自己拔撞,便把心一横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刘某奉陪!”
围观的茶客登时欢声雷动,一盘围棋这么大的赌资,他们可是谁也没见过。那位刘高手的粉丝立即掏出一千两的银票往棋盘上一拍道:“看好了,这是一千两!把你的一千两也拿出来吧!”
“我不用拿,因为我肯定赢。”朱由检却是若无其事地道。
这话可太气人了,刘高手当即冷冷地道:“你要是输了呢?”
“输了你就把我扭送到官府,告我个招摇撞骗,如何?”朱由检笑道。
李贞妍本来听朱由检说赌银一千两,已经觉得不妥;现在又听他如此说,既急又气,轻轻地拽了拽朱由检的衣襟,悄声对他道:“咱们哪有那么多银两,万一输了,难道您还真的去过堂?不如服个软快走吧,我也不要吃东西了,咱们捱到天亮,赶紧回秦王庄去!”
朱由检却恍若不闻,只盯着刘高手微笑。刘高手大怒道:“好!既然你想吃板子,刘某就成全你!”
说着他就与朱由检一人一边坐好了,气哼哼地清理完棋盘,刚要摆座子,朱由检又道:“我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不摆座子!”
“你…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刘高手被朱由检气得哭笑不得,“自古以来,对弈皆要有座子,此乃棋规!”
“你错了,”朱由检却平静地道,“围棋最初是没有座子的,直到东汉年间才开始流行座子。因此不摆座子才是围棋本源,你敢不敢下?不敢下就算了。”
“下就下!”刘高手已经彻底被朱由检激怒了,“让你执白先行,刘某倒要看看你这个‘本源’有何能耐!”
朱由检见把刘高手也气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说,第一手占据右上角的“小目”位置。
在前世,以“小目”开局当然司空见惯。可在这个流行“座子”的时代,四个角的星位开局即有子,因此根本没人下过小目。刘高手又不禁怒道:“因何不下星位?”
“你这人好生没趣,”朱由检微微一笑道,“棋盘这么大,下哪里不行?我偏要下这里,你管得着管不着?”
刘高手让朱由检噎得直翻白眼,却又无言以对,只得在相邻一角下了星位。朱由检接下来在右下角又下了小目,形成“错小目”阵势。
这下刘高手又有些傻眼了,因为按照“座子制”,黑白双方要各占据相对的两角,这样不容易形成大模样。可朱由检占的是相邻的两角,只剩一个空角,无奈刘高手又下了一个星位,这样棋盘上就出现了“错小目”对“二连星”的开局。
朱由检接下来一手不紧不慢地守了个“无忧角”,这种形状是一种很坚实的守角方法,在前世的对局中同样极为常见。刘高手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禁陷入长考之中。琢磨了半天,居然没有想出侵入白角的好办法,脑门上不禁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朱由检见状更是放下心来,凭借着比对手领先几百年的围棋基础知识,与刘高手展开周旋。
果然不出朱由检之所料,刘高手虽然棋力不低,却无法跳出这个时代对围棋认识的局限性,一味好杀斗狠。明明这个无忧角不好攻,他却偏要攻进去,结果被朱由检卖个破绽,故意脱先一手,诱他硬杀白角。
刘高手果然上当,几乎把半个身子都伏在了棋盘上,一定要算清如何净杀。朱由检却根本就没想走活那块棋,反而连连脱先,抢占其他大场。刘高手见朱由检不应,还以为他托大,当即痛下杀手,将白角彻底鲸吞。正洋洋得意时,他刚才的对手黄先生却在背后提醒道:“老刘,你这棋已经输了!”
刘高手猛然惊醒,再看棋盘,已经是白势滔滔。而黑棋除了吃掉一个白角,几乎一无所获!
刘高手的脑袋“嗡”地一声,若换在平时,虽然局势不利,黑棋也有打入、侵消等种种手段,还能与白棋较量一番。可这盘棋是赌着一千两银子,过大的赌注导致他的心态发生了扭曲,头脑一热便强行破白棋大空。
可是白棋已如铁壁一般,别说是刘高手,就是真正的国手来了照样无法做活。朱由检见招拆招,很快就将打入的黑棋尽数歼灭,而且更加厚实。
这时候其他观众也看出来,刘高手是无力回天了。旁边那位黄先生还有些落井下石地道:“老刘,你这盘棋下得实在大失水准,难道是让一千两银子闹的?”
“他…他不摆座子,不走星位,我没下过这样的棋!”刘高手兀自强辩道。
“走啊,该你走啦!”朱由检则是一脸坏笑地催促道。
这位在西安城小有名气的刘高手此时面如死灰,半晌才颤声道:“我…我输了!银票是这位仁兄的,你不要动,我回家去给你取银子!”
“算啦算啦!”朱由检忍俊不禁道,“一千两银子只是玩笑,你只要请我主仆二人吃个晚饭就行啦!”
第五百八十九章 神秘对手
刘高手在无座子的对局中大败,只得愿赌服输,要输给朱由检一千两银子。朱由检却大方地表示,只要刘高手请他吃点心喝茶即可,那一千两就不要了。
刘高手当然感到庆幸。他是个专替人写状子打官司的状师,虽然日子过得比一般老百姓强百倍,但一千两银子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还是让他感到肉痛。如今又不用输银子了,他当然对朱由检感激涕零,一改方才倨傲的态度,唤来伙计给朱由检上了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又亲手为朱由检沏茶倒水。
朱由检也不客气,让李贞妍也在一旁坐了,当即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猛吃一气。众人见他衣着倒也齐整,棋艺如此高超,吃相却又如此不雅,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一样,心中皆自诧异。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朱由检与李贞妍自从离开武汉,就没吃过一顿相样的饭。如今回到西安,又吃到了熟悉可口的点心,怎能不胃口大开?
“既然您不要他的银子,刚才为什么要赌一千两?”李贞妍这时才对朱由检刮目相看,贴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朱由检也乐不可支地对李贞妍耳语道:“其实我这两下子比他也强不了多少,赌注弄大一点,他光琢磨银子,就下不好棋了。这就叫盘外招,嘿嘿嘿嘿!”
“那您就不心疼一千两银子么?”
“别说一千两,上万两的赌局我都下过!”朱由检又想起当日赢管宁银子的往事,心中突然一动。
二人很快把点心吃了个一干二净,按照朱由检的本意,舆情听到了,饭也吃饱了,就该撤退了。可他刚起身要走,那位黄先生却躬身施礼道:“得见高手,不能交臂失之。黄某愿向阁下讨教一盘,不论输赢,皆奉上纹银五十两,不知可赐教否?”
朱由检本不愿再下,可围观的茶客也不让走,非要看这热闹不可。朱由检心想左右无事,再下一盘倒也无妨,好歹也算为围棋事业的发展做了点贡献呢。
于是二人摆枰再战,这局是黄先生执白先行,仍旧走他熟悉的对角星,企图还原成座子形状。朱由检当然不会按他的节奏行棋,在对角各下了一手小目。接下来黄先生沉思片刻,下出了一手一间高挂。
朱由检心中不禁赞叹,看来古人虽然没下过小目开局,但围棋的内涵是不会变的,古今中外皆是一理。这手一间高挂,确实是对付小目的常见手段,看来这位黄先生棋力果然比那位刘高手要胜出一筹。
接下来朱由检按照定式走了一手“托”,黄先生考虑了一会儿,跟上一手“顶”。朱由检不禁窃喜,心想这是要走成“大雪崩”定式的节奏啊。
“大雪崩”定式,是现代围棋中与“妖刀”定式、“大斜”定式并称的三大难解定式之一,变化繁复,而且仍在深入研究之中。其后续变着至少有百种之多,需要对局者根据实际情况选择。而且其中陷阱极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局势的崩溃。
做为一个围棋爱好者,朱由检当然也“研究”过雪崩定式。说是研究,其实不过是记下了几种变化而已。不过这已经足够用了,他当即见招拆招,将对局引向对杀最为激烈的一种变化。
在现代围棋中,先行一方走雪崩定式一般是为取势,实地则稍有损失,因为总要被白棋吃掉几子。可黄先生哪里懂得其中的变化,一味想保那几个子不死,结果再次被朱由检巧妙弃子,在外面经营起一道厚厚的外势,并且抢得先手。
黄先生盯着棋盘看了半晌,竟然直接认输,并连连摇头道:“阁下算路精深,黄某万不能及!”
朱由检暗道惭愧,其实他只是背定式而已,哪有什么算路。黄先生的五十两银子他也婉言谢绝了,刚要起身走人,突然围观的人群中又有一人悠然道:“在下也想讨教一盘。”
“不下了不下了,我这个长随已经困倦了!”朱由检实在不想再多耽搁了。
那人却挺身而出,盯着朱由检的双眼道:“在下愿出万两白银,不论输赢阁下皆可取走,只求手谈一局!”说着就将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棋盘上。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朱由检也惊异地看了此人一眼。只见他身高八尺,年龄约在三四十岁,一身文士打扮,相貌也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朱由检没见过此人,心想能为下一局棋付出万两白银的,只怕全中国也没几个,便想套套他的底细。
那人却微笑道:“棋盘之上,莫问姓名。阁下姓甚名谁,大家不也不清楚嘛。”
朱由检见此人如此神秘,倒有些来了兴致。况且一万两银子可真有点让他动心,这些银子要拿到秦王庄去,能干多少大事啊!
于是他便微微一笑道:“阁下勿要戏言,如果在下同意对弈,这一万两可就是我的了。”
那人极其潇洒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对那叠银票视若无物。朱由检也有些上了劲,大大咧咧地将银票拿起来递给李贞妍道:“给本老爷收好,莫要让贼偷了去!”说着便与那人对坐在棋盘两旁。
这时全茶馆的人都过来围观,谁不想看看这价值万两的棋局?李贞妍不禁有些担心,对朱由检小声道:“老爷,人太多了…”
朱由检还没说话,那人却接口道:“看来阁下这位长随是怕人多,挤到或是热到阁下。诸位,看我面上,各退五步,不要打扰这位高手弈棋!”
说着他就目光如电地环视四周。说也奇怪,凡是与他对上眼的茶客,无不心中一悸,不由自主地乖乖往后退,很快就闪出一大片空地。
朱由检看在眼里,更是心中生疑。不过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对那人一笑道:“请先落子吧!”
“先行者有利,在下不会沾这个光,还是猜先。”那人却不卑不亢地道。
猜先结果,是那人执白先行。他第一手仍是占个星位,朱由检倒也没在意,与前两局一样,用小目占角。
可那人的第三手,却奇变突生,直接小飞挂朱由检的角!
第五百九十章 围棋与治国
围棋有句俗谚叫“金角银边草肚皮”,意思是在开局阶段,当双方子力都很少时,以占据角地效率为最高,其次为边,再次为中腹。因为角地天然就有两条边,易守难攻;而中腹四面不挨,最难围空。所以即使是布局种类非常丰富的现代围棋,只要有空角,肯定是要先占空角的。
但这位中年文士却放着两个空角不占,抢先低挂朱由检的小目,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开局。此时朱由检若守角,则对方可能会返回身去占空角,这就是所谓的“行棋调子”。
但朱由检本身棋力不强,无非是沾了些穿越的光,又怎肯顺着对方的步调行棋。既然对方不占角,朱由检就不应对方的挂角,下一手再以小目占角。
此时棋盘上只剩一个空角了,那中年文士却视而不见,再次小飞低挂朱由检刚占的角。朱由检毫不犹豫,把最后一个空角也占了,那文士则继续挂角。如此就形成了白棋占了一个星位角,却在其他三角飞挂黑棋的奇特局面。
这下轮到朱由检长考了,别看在前世没少在网上下棋,但这样的开局他还是第一次走出来。按理说他的三子是“小目”位置,对方的三子是“目外”位置,又轮到黑棋走,朱由检应该是略占些主动的。但这个时代的围棋没有贴目,先行的白棋又天然占有优势。所以局面还可算做两分,关键看后面怎么走。
至此朱由检不禁加上了小心,暗道此人思路不落窠臼,想必棋力也不会低。刚才既然是以大雪崩定式取胜,这次朱由检再次选择托,引诱对方走大雪崩。而那中年文士也似是在斗气一般,毫不犹豫地往上一顶,这个角上登时爆发了一场激战。
前面数手,因为熟记定式,朱由检是见招拆招。角上的白棋和黑棋很快分为四块扭杀在一起,眼见是鱼死网破之局。刚才黄先生就是在这里犯了错误,想当然地不肯被吃,结果被朱由检所乘。
这位中年文士却在长考之后,下出了一招“内拐”。朱由检当即大惊,心想这步招法可是号称“活着的棋圣”的吴清源率先弈出的,大雪崩定式至此开始新的发展。可此人居然第一次下这个形状,也能走出这步“内拐”,难道竟与数百年之后的吴清源思路暗合?
此时朱由检已经有些紧张,选择了让白棋取角地、自己取外势的下法,试图凭借厚势在中央围起大空。
而对手也颇为配合,又连掏朱由检两个角。至此四个角已经全部为白棋所占据,而黑棋筑起几道高墙,对中腹的三块白棋孤棋形成包围之势。
可接下来的棋局发展,很快就让朱由检认识到了自己棋力的不足。三块白棋看似凶险无比,但不论朱由检怎么追杀,始终阻挡不住对方灵活的转身。最后三块白棋竟连在一起,在棋盘上蜿蜒一尺有余。
朱由检知道“棋长一尺,无眼自活”,但自己实地远远落后,如果杀不掉白棋,那可就大败亏输了,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强行破眼。但黑棋自身也有不少毛病,皆被中年文士一一利用。只见他这里一碰,那里一断,很快就把朱由检的黑阵搅得四处起火,八下冒烟。最后不但没吃住白棋,黑棋反被吃了一块。朱由检见无力回天,便爽快地一推棋枰道:“我输啦!”
观棋的茶客登时欢声雷动,他们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不但见了许多新奇的招法,还欣赏了一局精彩的杀棋。
那中年文士却冷笑一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围棋是必须要有座子的。阁下不放座子,自以为标新立异便可取胜,在下只是略施手段,挫一挫你的邪气而已。我观阁下之棋艺,似乎比刚才这位黄先生还要差一些。望阁下今后好自为之,否则必受其咎。”
这番话说得颇不客气,朱由检不禁好笑道:“我棋艺不如你,这我承认。但你说我‘必受其咎’,这就有点危言耸听了罢。难道我不下座子,还要遭雷劈不成?”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哄笑,那中年文士却正色道:“围棋不仅仅是一种游戏,其变化无穷却又暗合阴阳之道,与修身、治国同出一理。棋下得堂堂正正,其人也必是正人君子,治国也必用圣人之道;若尽走些歪路数,一旦忝居高位,其为祸也大,不可不慎!”
朱由检听了哑然失笑道:“这位仁兄实在言重了。围棋与治国虽然都需要动脑子,但对象不同,岂可简单类比?”
“怎么不能比?”中年文士不以为然地道,“唐太宗、宋太祖,以及我朝太祖高皇帝,皆为此中高手,他们难道不是明君么?”
“仁兄未免以偏概全,”朱由检嘿嘿一笑道,“据说南唐李后主也好围棋,不也落得个亡国之君么?”
“他只是好棋,却不擅棋。”中年文士兀自强辩道,“擅棋者必擅谋。真正的高手皆是思维缜密、环环相扣,从第一手即开始筹谋,不出三十手即可奠定胜局。治国亦是如此,昔诸葛亮未出茅庐先知三分天下,此亦擅谋者也。”
朱由检却不想与他争辩了,心想哥是从前世穿越来的,那个时代的中国棋圣聂卫平可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了吧?可别说治国了,老聂一心钻研棋道,连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都安排不好。可见围棋和治国根本就是两码事,没听说老人家围棋水平有多高,不也照样带领人民搬走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了么!
不过莫名被人奚落一顿,朱由检还是感到有些不爽。因此便向李贞妍要过那一万两银票,往回一递道:“仁兄花这一万两银子,不会就为教训我一番吧?您的高论不敢苟同,这银票也请一并收回!”
那文士却长身而起,诡异地一笑道:“阁下远道辛苦,些须川资不成敬意,倒和这盘棋没什么关系。”
朱由检顿生警兆,刚想询问时,那人已经飘然出门,且行且吟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朱由检忙对李贞妍使个眼色,李贞妍会意,立即冲到街上,却哪还有那人的踪迹?
第五百九十一章 故乡的味道
离开茶馆回到客栈,朱由检心中仍是惊疑不定。很显然,那中年文士说他远来辛苦,又说“西北望长安”,说明他对朱由检的行踪了如指掌。可朱由检这时是易容的,怎么会被对方看穿?那人又是何方神圣,怎么会知道他从东南沿海一路北行?
“王爷,我总觉得这个人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到过。”李贞妍歪头思索道。
朱由检也有同感,不过那人的相貌他仔细端详过,显然是一张普通而陌生的脸,之前从未见过。而且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很难理喻,如果说他对朱由检抱有敌意,为何要留下一万两银票?但若说他是友非敌,又为何对朱由检极不客气,还藏头露尾的?
“他会不会也是经过易容的?”李贞妍突然惊悟道。
“对呀!”朱由检猛地一拍大腿,“咱们可以易容,别人当然也可以易容了!看来此人绝非东厂爪牙,因为这不符合东厂的行事做派。那他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白莲教的人?”李贞妍提醒道。
朱由检沉吟半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呀,这一路上与白莲教接触几次,总感觉这个组织极其神秘,行事乖张诡异,而且对自己似有所图,前日在武昌,那位与蕊儿一模一样的圣女还对自己一救一放。但他们欲炸长江大堤的行为,又非大奸大恶不能为,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利用呢…
带着难以解开的疑问,朱由检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了。李贞妍却是一夜未睡,生怕有人趁深夜实行暗杀。
好在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早起来,朱由检揉了揉带着血丝的双眼,自失地一笑道:“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李贞妍自是大喜,只要回到秦王庄,朱由检就彻底安全了。她刚要为朱由检恢复本来面目,朱由检却笑着阻止道:“不忙,我想就这样进秦王庄,给王妃她们来个惊喜。”
李贞妍拗不过他,只好结了房钱,二人便从西安北门出城,沿着西秦公路步行赶往秦王庄。
屈指算来,朱由检阔别这条公路,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当时他从秦王庄出发,也是走的这条路,但路两旁去年栽下的杨树,今年已经长了老高一截。此时夏收刚刚结束,农田的土地刚刚翻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这就是故乡的味道,怎能让人不心生感慨!
一路之上也是热闹非常,运送各种商品和物资的大车一辆接着一辆,还有不少赶着去秦王庄做买卖的行商。看来自己离开这大半年,秦王庄的发展并没有停下脚步,显见比去年更为繁华了,这也让朱由检感到十分欣慰。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十几里的路程,二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秦王庄的外城城墙依然是那么巍峨雄壮,如同一个强大有力的巨人,保护着城中百姓不受流贼的袭扰。城头上,肩背鸟铳、手持长枪的秦兵正在来回巡视,警惕地瞭望着远方的动静;而在城门处,二十余名守城的秦兵正在细细盘查过往百姓及车辆,所以人流的速度一下子减缓下来。
朱由检与李贞妍也挤在人群中缓缓向前,到了城门处一看,在这里坐镇的正是自己委任的守城将领解胜。一年不见,解胜的身材比过去更加魁梧强健,人却沉稳了很多,两鬓居然早早地有了几根白发。
朱由检心头一热,知道守城重任压到这个本是庄稼汉的年轻人身上,也确实是难为他了。正感慨间,两名秦兵往他身旁一左一右立定,一名军官走过来上下打量他道:“看你眼生得很,是第一次来秦王庄么?”
朱由检正好也想检验一下守城士卒是否尽责,便信口胡诌道:“啊,是是是!小人从武昌来,听说秦王庄这里生意好做,特来参观的。后面这人是小人的伙计。”
“原来是商人。”那军官的态度立即和蔼起来,“远来是客,欢迎到我们秦王庄做生意。那就请在这簿子上登记一下,姓名、籍贯、以何为主业、打算在秦王庄逗留几天。登记完毕后,我给你开一张条子,你可凭条子到城中客栈住宿,房钱比西安城便宜一半呢!没有条子的话,客栈是不接待的。”
朱由检先是一怔,随即暗暗佩服此种安排的巧妙。这看上去是对商人的礼遇,实则是对外来人员进行了较为严密的监管,真是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他当即张冠李戴,用“郑森”这个名字登记完毕。那军官看了看笑道:“原来是郑老板,经营农产品的。好了,最后一项例行公事,要对二位搜身,看看有无夹带兵器。除了兵器要暂扣以外,其他随身之物我们绝不侵占,这是秦王庄的规矩,还望郑老板理解。”
朱由检又是一阵暗赞,心想解胜如此谨慎,就算是东厂或锦衣卫的人冒充行商想混进城内,没了兵器他们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自己被搜身倒没什么,可李贞妍是女儿之身,怎能让这些军士乱摸。朱由检心想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倒要看看解胜如何处理。
于是他就面露难色,对那军官小声说道:“不瞒军爷,我这伙计其实是我的小妾,因为女子出门不便,这才扮做男人模样。您看…”
那军官诧异地望了李贞妍一眼,不觉失笑道:“好家伙,扮得够像的!没关系,女子我们有女兵搜身,请到旁边那间草棚子里去。入城以后,尽可恢复女装,我们秦王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绝无作奸犯科之人。”
朱由检听了,心中又是一阵赞叹。不光是因为检查措施严密,让歹人无机可乘;还因为这军官对百姓态度和蔼,而且化程度,否则也说不出“路不拾遗”、“作奸犯科”这样的词来。
对比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军士多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只会抡刀砍人,很容易就做了欺压百姓的兵痞。而秦兵的综合素质不知比他们高了多少,有这样的军队,何愁不能驰骋天下!
第五百九十二章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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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穿过外城高高的门洞,进入阔别已久的秦王庄城内,自是喜不自胜,真想振臂高呼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是啊,这里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熟悉!外城林立的碉堡石壁上,还有刀砍箭射的凿伤,那是去年李自成攻入外城时留下的痕迹;砖厂的烟囱咕嘟嘟地冒着黑烟,那是一炉红砖正在煅烧;兵工厂高达数丈的瞭望塔上,正有人往下倾倒着什么,那必是工匠们正在制作铅弹了。
而在一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震后的废墟!是他,以及千千万万勤劳的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这个奇迹!
穿过外城进入内城,就更是一派繁华的景象。所有的民居都已经完工了,清一色的红色砖墙,有一种质朴的美感;食堂、纺织厂、幼儿园等设施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时透过院墙飘到街上,感染着城中所有的人。
而与离开时不一样的是,内城内的主干道两旁,新增了许多茶馆、饭馆、客栈和商铺,因此显得比往日更加热闹。
其实任何一座城市发展到一定规模,都必须有足够的商业设施,来满足市民的消费需求。朱由检对秦王庄的规划,当然也包括着这一层。但一年之前百废待兴,有限的银子得花到刀刃上,因此朱由检只着重建设了砖厂、兵工厂、纺织厂等关系到秦王庄生死存亡的重要企业。
这些企业都是动用秦王府的库银兴建的,相当于是“国有独资企业”。至于饭馆商铺等规模较小的产业,显然私营更为合适,也因为有竞争的存在,显得更有活力。
不过当时朱由检只是在城中规划出了商业区域,没有来得及具体开发。如今这个区域却已被鳞次栉比的商铺填满了,其繁华程度不次于西安。除了没有古玩玉器店这样的奢侈品消费场所,秦王庄现在与真正的大城市也没什么区别了。
朱由检看得满怀欣喜,便与李贞妍携手进了一家茶馆。因为现在是巳时,正是秦王庄内的居民工作的时间,所以茶馆内顾客不多。伙计见有人上门,自是殷勤招待,并将二人引至环境更好的二楼。
朱由检选了个靠窗的座位与李贞妍坐了,要了一壶茶、一些点心,一方面略为充饥,一方面也是想借机观察一下城中百姓的生活状况。
这时猛听窗外楼下一阵锣响,朱由检举目一看,不禁莞尔一笑。原来是一个马戏班子刚刚开场,就在两条街的交叉口处围起圈子,鸣锣吸引往来行人。李贞妍眼尖,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不是红娘子那个班子么!”
“客官好见识!”伙计殷勤地赔笑道,“这个马戏班子来秦王庄大半年了,各种把式耍得极为精彩,老百姓都喜欢看。听他们说,他们的班主果是雅号‘红娘子’,现在正跟着一位贵人出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陕西与他们会合。要论功夫手段,他们这些人都及不得红娘子十分之一呢!”
伙计这么一说,朱由检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红娘子那淳朴而又俊俏的容颜。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登州,不知道自从与自己失去联系以后,戚美凤、陈圆圆、红娘子她们现在可好?还有那位从皮岛救出来、名为赫尔哲的女真少女,不知道她平安到达登州没有,能否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他正在怔怔地出神,隔座的数名茶客闲谈的内容,却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听一名后生兴高采烈地道:“每次来秦王庄,都感觉这座城池又热闹了几分。老百姓也都越来越舍得花钱了,我这整整两大车毛笔,要在西安也得卖上个把月的,在这里不到三天就卖完了!哈哈,真是痛快!”
“不是老百姓舍得花钱,他既有钱,还不愁吃穿,又要读书识字,才有闲钱买你的毛笔。”另一位中年人也笑吟吟地道,“依在下看来,秦王庄之所以能有这般规模,全在于有个秦王殿下。若没有他老人家,这里早被李自成打下了,全城百姓都得遭殃!
“你们看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不但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还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钱使。说句胆大的话,就本朝太祖开国之时,也做不到这些个!至于京师、苏杭等地,当然银子满地淌,可那都是官宦之属或是巨贾富商,穷老百姓照样吃不上饭!”
朱由检听了不禁有些得意,心想不是有首歌这么唱么: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还有一句俗语: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想想那些“青史留名”的“明君”,无论是“文景之治”、“贞观之治”还是“康乾盛世”,都是文人称颂者多,实则百姓照样受苦。真正让普通老百姓说声“好”的,泱泱数千年又能有几人!
正沉吟之时,却听又一名老者叹息道:“你们说得都对,只怕不能长久啊!”
“怎么不能长久?”那后生不服不忿地道,“流贼那么厉害,不是照样让秦王殿下打跑了么?鞑子那么厉害,遇上秦王殿下不也吃了败仗么?只要秦王殿下在,我看这里的老百姓永享太平!可惜他老人家只是个王爷,他要是当了皇…”
“不要胡说!”那老者赶紧阻止道,“你还嫌秦王殿下受的罪不够多么?没听百姓传言:自从去年夏天万岁降旨,调孙知县和几位将军率秦兵剿贼,名为剿贼,实则是把秦王殿下给架空了!唉,这秦兵是秦王殿下出粮出饷组建起来的,朝廷没花一个铜子,现在却不让秦兵保卫秦王,你说他老人家心里能痛快?”
“别说他老人家不痛快,我他妈都看不过眼去!”那后生说得火起,不禁忿忿地一拍桌子。
“人这心里一不痛快,就容易闷出病来。”老者叹了口气道,“近来街面上传言,秦王殿下病势沉重,数月不能见人理事。我怕他老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秦王庄也就散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由检与李贞妍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心想难道是郡主朱存棋生了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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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潜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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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我们赶快回府看看郡主吧!”刚从茶馆出来,李贞妍就急切地道。
朱由检当然也很揪心,但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摇摇头道:“不能就这么回去。你想秦王庄每天外来人员这么多,虽然解胜已经严加防范,但也难免有东厂密探。而且现在是白天,按照原来的规矩,秦王府外面的护城河吊桥是悬起的。咱们当日远行之时,可是秘密离开。现在如果径直回去,实在太过扎眼,必然闹得满城皆知,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郡主她…”李贞妍此时已是泪光盈盈,“我片刻也等不得了!”
“莫急,咱们先在街市上转悠一阵。”朱由检安慰她道,“等到小学放学时,秦王府的内城门必会开放,吊桥也会放下。咱们就趁那个机会混进去,正好我也要看看燕凌和他的特战队员是否尽心护持王府。夜间就能见到郡主,你也不必太焦虑了。”
话虽这么说,朱由检对朱存棋的担心程度,一点也不比李贞妍少。李贞妍与朱存棋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又同为郡主身份,当然是知己之交;而朱由检却也曾与朱存棋一起出生入死,更曾共涉寒潭、相拥取暖。二人名义上是姐弟,但那若有似无、不能言讲的一份情愫,朱由检又怎能忘怀?
好不容易捱到黄昏时分,做为“城中之城”的秦王府外的吊桥终于放下,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小学生欢呼雀跃着奔跑出来。吊桥的另一头则是接孩子回家的父母们,劳累了一天,见到孩子的那张笑脸,无疑是最欣慰最解乏的,很多人也纷纷走过吊桥去迎接。朱由检二人便趁这个机会过了护城河,进入秦王庄的核心区域。
这个核心区域除了秦王府外,还有小学、医馆、钱庄、战略储备库等重要设施,并且还预留了很大的空间,以备将来发展之用。朱由检当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也知道有些房舍是空的,便拉着李贞妍躲进了其中一间。
从这里向外望去,果然见不时有特战队员在街上巡逻。按理说这个戒备程度已经可以了,但朱由检还是皱了皱眉头,心想万一有内鬼知道在何处藏身,还是有安全隐患。
很快日落月升,凉爽的夏夜如期而至。秦王府内外一片静寂,院内只有寥寥几处灯火,想是大多数人已经就寝。
朱由检这才与李贞妍悄悄出来,却不走正门,而是让过一队巡逻的特战队员,来到一处高墙外,对李贞妍小声道:“咱们翻墙过去!”
“都到家了,怎么还要翻墙?”李贞妍哭笑不得地道。
“大家都睡下了,我不想惊动她们。”朱由检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李贞妍当然了解朱由检的脾气,他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因此也只得凝神提气,突然后退几步向前疾冲。快到府墙之时,脚尖点地,腾身一跃,已经踩在丈许高围墙的一多半之处。然后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灵活地向上攀爬,瞬间即翻上墙头。
她能这么上,朱由检就不行了。虽然这大半年来他既长高了许多,又锻炼得孔武有力,但没有真功夫,想空手攀上这一丈多高的围墙,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好在下午他就想好了要这么干,因此临时买了条绳索,此时就让李贞妍把他拽上去了。二人往院落中看了看,果然是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便轻轻地跳了下去。
这一番折腾,少说也有两三分钟,其间并无一个特战队员发现。朱由检不禁有些恼火,心想这燕凌是怎么搞的,这要是来了刺客,如何应付得了?
不过此时他没时间多想这些。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秦王府,这里是他亲手建立的家,是温暖的港湾!眼前的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熟悉;每一间房间,朱由检都知道是谁住在里面;就算是闭着眼走,他都不会走错!
二人当即蹑足潜踪地前往后宅,也就是朱由检与王妃蕊儿的卧房。一路之上除了草虫吟唱,再无其他动静,很快就来到卧房门外。
却见房中尚有烛光,两道长长的倩影投在窗棂之上。李贞妍刚想敲门,朱由检急止住她,用眼神示意:先躲在窗下听一听!
李贞妍也只得由着她,二人背靠在窗下,凝神静听房中动静。
只听两个熟悉的声音正在窃窃私语,朱由检一听便知,正是自己的王妃蕊儿,以及冒充自己坐镇王府的骊山郡主朱存棋!
此时他已是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缓缓站起身来,用沾湿的手指捅破窗棂纸,向内窥视。
只见朱存棋仍是身着亲王的盛装,背对自己轻声叹道:“王妃娘娘,存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而面对窗户的蕊儿则有些精神恍惚,半晌才喃喃地道:“郡主但讲无妨。”
“殿下怕是回不来了!”朱存棋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美凤传回消息已经半年多,我们又派出无数人手在海上以及附近的山东、江苏一带搜寻,甚至朝鲜都派去了人,却是一无所获!只怕,只怕殿下与贞妍已遭不测了…”
“不会的!”蕊儿突然厉声反驳,紧接着就失声痛哭道,“不会的,王爷不会死的!他福大命大,魏忠贤害不了他,女真人和蒙古人杀不死他,他又怎会这么轻易地死?必是美凤找得不细,我要去找他,我要亲自去找他,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娘娘!”朱存棋也呜咽起来,紧紧地搂住泣不成声的蕊儿,“美凤怎会不尽心找殿下,大海不同于草原,万无幸免之理,娘娘亲去也于事无补啊!你要坚强些,接受这个现实!”
蕊儿渐渐止住悲声,却茫然地道:“接受?怎么接受?王爷如果真的不在了,我苟活于人世还有何用?”
“殿下创下这番事业,总不能就这样荒废下去!”朱存棋紧咬嘴唇道,“娘娘应以大局为重,…”
“郡主不要说了,”蕊儿惨然一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多天来你一直不敢和我说这些话,无非是怕我伤心。你的心意我又何尝不明白?只可惜王爷他…唉!造化弄人,苍天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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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夫妻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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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秦王府内外一片静谧,只有微拂的轻风柔和地吹动着树叶。
可蕊儿与朱存棋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大锤一般,重重地敲打着朱由检的心脏!
“我没有什么心意。”朱存棋幽幽地道,“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希望殿下能实现他的理想,匡扶大明江山。再有就是多子多寿,与美凤成就姻缘。贞妍对殿下也有意,我原想他们一起出行,可以…没想到天妒有情人!”
说到这里,朱存棋又是潸然泪下。房中只能听到二女的饮泣声,良久朱存棋才接着道:“娘娘,事已至此,您天天以泪洗面也不能换殿下回来。最近听解将军和燕大侠说,秦王庄内混进来不少形迹可疑的陌生人,想是存棋怕被认出多日不敢露面,已经引起了阉党的怀疑。纸里包不住火,为今之计,不如对外宣称殿下病重不治,这样方可解今日之危局。”
“不行!”蕊儿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殿下又回来了怎么办,难道人死还能复生?那更是犯下欺君大罪!”
“可现在这样下去,一旦被东厂侦得实情,秦王庄同样是灭顶之灾!”朱存棋急急地道。
“不会的。”蕊儿却紧握住朱存棋的手道,“现在局势已经不比一年以前,阉党想动我们秦王庄,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即使魏忠贤矫诏派兵来攻,我们也不会束手待毙!只是要委屈郡主,王爷一天不回来,你就要多在这里煎熬一天…”
“要说煎熬,大家都在煎熬,娘娘比谁都煎熬更甚!”朱存棋赶紧道,“殿下临行之前特意交待,一切大事都要娘娘做主。存棋但凭娘娘吩咐,赴汤蹈火…”
“郡主万勿如此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蕊儿与朱存棋紧紧相拥道,“郡主比蕊儿大两岁,我能叫你一声姐姐么?我已经失去了王爷,不能再失去你这个姐姐了!”
至此二女又哭作一团。朱由检也再难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了,他之所以迟迟不现身,实则是有一个不能对李贞妍明言的理由,那就是蕊儿!不是朱由检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实在是那白莲教圣女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让他不能不起疑心!
可是在他看到蕊儿的一刹那,所有疑虑和误解都烟消云散了。因为蕊儿若是对自己有二心,就不可能这样为自己伤心欲绝!在这一刻,朱由检真想左右开弓给自己几十个大嘴巴子,不论再怎么样,他也不该怀疑与自己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蕊儿!
可他刚一抬手,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柄冷森森的长剑已经抵住了咽喉!朱由检猛吃一惊,再看身旁的李贞妍,同样被一柄长剑制住,而手持长剑的,居然是同一个面覆黑纱的黑衣人!
这时房中的蕊儿也察觉出窗外有异,迅速吹熄了灯火,随即一脚踹开房门,先扔了张椅子出来,紧跟着跳至院内,厉叱一声道:“鼠辈安敢夜闯秦王府!”
“蕊儿!是我!!!”当朝思暮想的妻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朱由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热泪夺眶而出。他刚想扑上前去将蕊儿揽在怀中,身后那人却怒喝一声道:“狗贼!王妃娘娘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别以为你乔装改扮就能蒙混过关,告诉你,你们两个刚一入城,就被我们盯上了!”
随着这一声怒喝,周围火光四起,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一涌而出,将院落团团包围。那黑衣人也扯下面纱,轻蔑地望着朱由检,赫然是特战队长、大侠燕凌。
朱由检这才恍然,难怪自己混入王府会这么顺利,原来早在燕凌的监控之下,他这是给自己来了个欲擒故纵啊。
这时蕊儿也盯视着朱由检,冷冷地道:“你是何人?夜闯秦王府意欲何为?若不从实招来,哼!”
说着她还不等朱由检回答,当即上前一步,用力捏住他的肩膀。因为是在又惊又怒之下出手,蕊儿上来就用足了十成气力。朱由检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觉得肩部巨痛欲裂,忍不住连声惨叫!
他这一叫不要紧,李贞妍急得高声尖叫道:“不要!他是秦王殿下!”
“什么!”蕊儿全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望着朱由检,又看了看李贞妍,喃喃地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会发出女声?”
“我是李贞妍啊!娘娘快去取些净水来,殿下与我洗去伪装,您一看便知!”
这时的蕊儿已经傻眼了,只是精神恍惚地立在院中。倒是房中的朱存棋听得真切,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出来,一边扶住蕊儿,一边厉声吩咐道:“还不快去打水来!还有,严密封锁消息,走漏风声者立斩!”
很快特战队员打来两盆清水,可是朱由检遭到蕊儿的重手“摧残”,半边膀子已经高高地肿起,竟无法自己洗脸。李贞妍忙要来毛巾,用力为他洗去那些墨汁画出来的皱纹,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她又把自己的脸也洗干净了,对蕊儿和朱存棋勉强笑道:“娘娘、郡主,这下认出来了吧!”
“王爷,真的是你?”蕊儿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怎么比过去高了多半头呢?”
朱由检虽然疼得呲牙咧嘴,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半开玩笑地道:“二十三还蹿一蹿呢,为夫今年芳龄二八,难道就不能长个了么。蕊儿,你这见面礼也太重了些,为夫可有些经受不起!”
“呜哇!”二女突然失声痛哭,不顾一切地就扑入朱由检怀中!尤其是蕊儿,她还用粉拳不停地捶打朱由检的胸膛,边哭边埋怨道:“狠心的王爷!这大半年您都到哪里去了,可知人家苦苦牵挂!”
朱由检再也装不出笑容来了,任激动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半晌才轻抚着二女的后背道:“让你们受委屈啦!”
“看什么看?都给我巡逻去!”燕凌虽也心情激动,毕竟十分沉稳,叱退众特战队员后低声劝道:“殿下、娘娘、二位郡主,夜深人静,咱们有话进房中慢慢叙谈吧。”
一句话提醒了蕊儿,她猛地挣脱朱由检的怀抱,连泪水都顾不得擦,便拉起他的手道:“王爷,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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