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仰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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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纬度的测定,经度的准确估算就太困难了。因为纬度有一个固定的参照物,那就是太阳。可是经度本是人为规定的,参照点也是人为选取的,比如本初子午线,就规定为通过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台的那条经线。
如果知道了某一条经线上的时间,那测量当地的经度就很简单。比如现在知道北京时间,只要和测纬度一样如法炮制,当太阳升到中天时,看看北京时间是几点。那个时间与十二点的差值,即是两地经度差异的体现。因为地球被二十四小时等分,时间每差一小时,经度就差出十五度。
可是现在朱由检既没有手表,更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时间,上述方法当然不可行。于是他只能用一种极为复杂、准确度也大为降低的方法:观星!
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在皮岛百无聊赖之时,跟着毛文龙学的。其原理倒也简单,就是每个观测点由于经纬度的不同,在同一时刻观测到的星空也有所不通。从纬度上说,位于北极附近的星空,南半球是看不到的;即使是在北半球,同一颗星星的高度也随着纬度变化,比如北极星,在北极点上观测,就永远高悬在头顶。
相对于纬度带来的高度变化,由于地球自转造成的星星如太阳般东升西落,就更加难以掌握。即使是在同一个观测点,看同一颗星星,由于时辰的不同,它在夜空中所处的位置也不一样。
当时毛文龙热衷于星象之学,除了纵酒狂欢的那一夜,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拉着朱由检这个冒牌茅山道士夜观天象,并与他讨论星象对应的人间大事。
朱由检知道所谓的“某星象主某地有某某事”纯属胡扯,本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他对天文本来就感兴趣,听毛文龙讲哪颗星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星宿,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在前世,对夜空中群星的划分已经完全按照西方的星座,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三垣二十八宿反而几乎没人知道。
是夜朱由检与李贞妍手挽着手,再次攀上小岛的顶峰。二人肩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抬头仰望浩瀚的夜空。
“殿下,夜空真美啊!”李贞妍宛如孩子一般,由衷地赞叹道,“不管人世间如何变换,这些星星永远挂在天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记得骊山郡主教我王勃的《滕王阁》诗,里面有‘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之句。再过三十年、五十年,不知贞妍还能不能像今晚这样,和殿下一起仰望星空!”
朱由检也颇为感慨,忙将李贞妍紧紧揽在怀中道:“贞妍,我答应你,只要是在你我的有生之日,每年的今天,我都会陪你看星星!”
正说话间,天际有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闪过。朱由检在前世生活在城市里,空气污染加上光污染,连最亮的星星都不一定能看到,就更别提这转瞬即逝的流星了,不禁兴奋地指给李贞妍看。
李贞妍忙双手合十,低头默默祈祷。待流星消逝在夜空里,她才欢欣地笑道:“贞妍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一定能实现。刚才我已经许好了愿,就看它灵验不灵验啦!”
“许的什么愿?”朱由检好奇地问道。
李贞妍却狡黠地对朱由检眨眨眼睛道:“不能说,说出来便不灵了。”
朱由检不觉莞尔,再次仰望星空,这才想起自己只顾享受与李贞妍相处的分分秒秒,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于是他不再说话,凝神静气,仔细地观察起星空来。
借着勺柄西斜的北斗七星指引,朱由检很快找到了北极星,也就确定了正北方位。然后根据记忆中的三垣二十八宿的方位,从夜空中寻找相应的星星。
从夜空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北半边,除了在夜空中的高度,这些星宿与从皮岛上看到的大致相同。只是北极星位置很低,仅比海平面高出少许。而南半边的夜空,多是朱由检从未见过的星座。
朱由检忙问李贞妍:“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贞妍今天一直按照朱由检的吩咐,以正午为基准,默默估算时辰的推移。此时赶紧道:“现在大概是亥时一刻了。”
朱由检心想亥时一刻就是晚上九点半,这个时间与他在皮岛上观星的时间大致相仿。他赶忙仔细观察北天那些星宿的位置,又与脑海中在皮岛看到的星空位置做个对比。
这一对比,朱由检惊喜地发现,除了高度不同,这些星宿在夜空中的角度与在皮岛看到的基本一致!这也就是说,自己所处的小岛,与皮岛的经度大致相同!
他赶忙借着微弱的星光,用石块在岩石上使劲地刻画。李贞妍好奇地问道:“殿下画的是什么?”
“东亚地图!”朱由检一边指点,一边对李贞妍兴奋地道,“你看,这里是皮岛,从皮岛向正南方划一条线,咱们所在的小岛,差不多就在这条线上!再加上白天得到的北纬二十五度…”
朱由检的手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两条线相交于台湾岛以东不远的海洋,位置稍稍偏北。
他猛然似有所悟,喃喃地道:“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贞妍,今晚我不睡觉了,就在这里等天亮!你先回石头小屋睡吧。”
“殿下不走,贞妍也不走,就在这里陪你。”李贞妍不明其故,但也知道朱由检必有重大发现,于是甜蜜地将头枕在朱由检的肩膀上,就这么默默地陪着他。时间一长,李贞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她再次惊醒,已是黎明时分。只见朱由检疯了一般在山顶又蹦又跳,还指着周围那些刚刚从雾气中浮现出来的几个小岛,对李贞妍大声嚷道:“看见那些小岛没有?我真是比猪还笨,看到它们我就该想到的!”
说到此处,朱由检竟激动地嚎啕大哭起来。李贞妍吓了一跳,忙起身扶住他道:“殿下,您怎么了?您知道这个小岛在哪里了么?”
朱由检却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仰天长啸道:“!这是呀!”--章节内容结束-->
第五百五十一章 钓鱼岛
原来朱由检和李贞妍栖身的无人荒岛,就是!
做为一个中国人,朱由检曾经无数次从地图上凝视这块紧邻宝岛台湾的美丽,从视频画面上欣赏它无以伦比的旖旎风光,甚至是在梦中登上这块神圣的领土。
可是在前世,他没来得及等到这个机会。由于日本军国主义政府的贪婪和无耻,再加上号称世界警察的霉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宁肯自抽耳光也要帮他的狗腿子拉偏架,导致一直都是极度敏感的地区,普通人是无缘登岛的。
但是在穿越之后,阴差阳错之下,朱由检却登上了他向往已久的!虽然他对的地形地貌烂熟于心,但由于一开始没往这想,竟没能认出来。
此时既已明了,他就如数家珍地为李贞妍介绍道:“贞妍你看,咱们脚下的是,东面那一南一北相对的两个小岛,分别是南小岛和北小岛。在东北方向上那两个更小的,分别叫北屿和南屿。离最近、也是最小的这个岛子,叫飞屿。你再向东北方向远眺,那个隐约能见的岛叫黄尾屿。再往东二百多里,还有一个小岛叫赤尾屿,可惜超出视距看不到了。”
“殿下又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李贞妍奇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朱由检自豪地道,“诸岛自古以来即是中国固有领土,远的不说,本朝使者出使琉球时,、赤尾屿等地都是必经之路,且已在海图上详尽标出。一直到琉球群岛最西南端的姑米山,也就是久米岛,才是琉球地方。久米岛和赤尾屿之间还隔着个黑水沟,也就是琉球海沟,那里才是大明与琉球的分界处。”
李贞妍见朱由检神情庄重,不敢置喙。不过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这几个无人小岛的归属问题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关心小岛的位置,以及有没有希望回到大陆。
朱由检心想这也难怪,这个时代的东方人对领土的概念并不像现代人那样明晰,往往只重视有人居住的地方,无人的区域则不大理会,也不刻意勘界。
这就与欧洲人有典型的不同,因为欧洲国土狭小,封建领主林立,没有一万个也差不多有几千个,所以对边界问题极为重视,即使是一个山头、一条小溪也要明确归属。
不得不说,这种观念上的差异,导致中国在落后于西方、并被西方列强欺侮以后,在领土问题上吃了非常大的亏。像东北、西北的大片领土,朝廷本是用羁縻之策保持对那里的统治,从西汉起直到清末,已经持续了一千多年。结果后来被迫与沙俄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些并无常驻人口的游牧区都被对方以种种理由巧取豪夺,导致失去了一百四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真是近代中国的奇耻大辱!
海上同样如此,像诸岛以及西沙、南沙群岛,自古以来即为我国渔民的传统渔场及歇脚之地。按照“谁先发现和利用、谁拥有主权”的原则,这些的主权根本就不存在争议。可惜一来因为这些远离大陆,自然环境恶劣,朝廷无力驻军或派驻官员;二来也是那时的官员由于历史的局限性,没有认识到明确宣示及捍卫海上主权的极端重要性,导致这些无人实际上处于失控状态。
痛定思痛,朱由检已经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精确地划出中国的国界!所有在历史上失去的领土,统统要找回来,即使暂时不能收复,也要宣示主权!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摆在朱由检面前的问题还是那一个:如何离开小岛,返回大陆?
说实话,自从知道自己身处之后,朱由检都有些不想走了。他真想与李贞妍就在这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一代代繁衍生息,把无人岛变成有人岛,也省得后世争议。
可转念一想,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先不说岛上环境不适合人类长期生存,就算适合,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做逍遥岛主啊!大明江山危如累卵,还等着他去苦心经营;失去他的消息的亲人,还在焦急等待中煎熬;包玉怜腹中的胎儿,还等着他回家做父亲并为他(她)取名!
所以尽管对无限眷恋,朱由检还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带李贞妍尽快离开这里。
不过说到离开,这可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朱由检很清楚地知道,在台湾岛以东约二百余里,这个距离放在现代当然不是个事,飞机飞十来分钟就能到;即使是速度较慢的轮船,顶多半天也就到了。可现在是明代,自己又没有任何船只,这二百多里的距离如何逾越?
他首先想到的木筏子,也就是用树枝拼起一个方形平面,人可以立在上面撑船。可这种东西到了大海里,恐怕是玩不转的,自己被带到时乘坐的那块船板,不就相当于一个木筏子么?上次是运气好,船板居然没有翻,他可不想再尝试下一次了。
而复杂的大型帆船,他也根本不会制作。即使会做,那浩大的工程量也不是仅靠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
所以现在朱由检就仅剩下两个选择:一是坐等有船经过,搭乘人家的船离开;二就是制作独木舟。
他在前世曾从书上看到过:大洋洲上的小岛上有土著人,这些土著人不可能是从那么小的岛上自行演变成人的,只能是从其他地方涉海迁来。而有的距周围的海岛多达数百海里,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是怎么过去的?答案就是独木舟,原始人就是靠这种简陋的船只远涉重洋,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当然,朱由检并不知道独木舟的制作方法。但他也不想在岛上傻等船只,天知道什么时候有船经过?
因此他坚定地对李贞妍说道:“贞妍,以后这几天,食物和淡水就拜托你了。我要摸索出个制造独木舟的方法,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自己划船回去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一石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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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启四年八月二十六,也就是朱由检确认流落的那一天起,他和李贞妍就开始为重返大陆做积极的准备了。
不过在所有工作进行之前,朱由检还完成了一项最最要紧的任务:立碑。他在的东西两个岬角,以及岛上的主峰高华山巅,都竖起了一块大石头,再用石头凿上五个大字:中国。
虽然字迹歪歪扭扭,也算明确宣示主权了,朱由检的民族自豪感陡生,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前人尚未完成的壮举。以后要是再有哪个鸟国敢对的归属说三道四,朱由检就会告诉他: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有碑为证,是中国的!
完成这件大事之后,趁着李贞妍去叉鱼的功夫,朱由检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沉思了很久。毫无疑问,要想离开,就必须造出独木舟。但自己能不能造出适合远距离航海的独木舟,多长时间能造出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因此他必须做两手准备,一方面从现在就开始着手造舟,另一方面也要预备着在上长期生活。开门四件事衣食住行,现在行是不用考虑了,但衣、食、住这三方面,哪一件都必须妥善筹划才行。
先说这衣,的纬度是北纬二十五度左右,说起来还不算热带。虽然现在气温还是很高,有如炎夏一般;但随着太阳直射点的逐渐南移,北半球的冬季必将到来,到时候气温肯定会降低不少。如果再赶上个寒流,那就更冷了,海边湿气又重。
而现在他和李贞妍只有草裙蔽体,这玩意只能起到个遮羞的作用,在二人行周公之礼后,已经抛弃不用了。仅靠火堆和房子御寒,显然是不可行的,因为两个人不可能在房子里猫一个冬天。
恰在此时,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传来,原来是一队数十只信天翁从海面上掠过,欢快地追逐嬉戏,同时叼取海中的小鱼。这景象在上司空见惯,尤其是前一阵朱由检大肆捕杀蛇类充饥以后,海鸟的天敌骤减,在上栖息的鸟儿也越来越多了,像鲣鸟、海燕、海鸥、信天翁等种类,为数着实不少。
朱由检突然灵机一动:对呀,鸟不是有羽毛么?羽毛是极好的保暖之物,鸭绒被即是明证。过去只想着填饱肚子,没有打这些可爱的鸟儿的主意;可现在为了御寒,也只好让它们做出点牺牲了。
于是他赶紧把李贞妍喊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她听。李贞妍自是大喜,因为她毕竟是一国翁主,过惯了端庄淑雅、大家闺秀的日子,现在却突然天天赤身露体,虽然只是被朱由检一个人看到,还是觉得羞愧不已。
不过打鸟自然要有打鸟的工具,二人现在既没有弓箭,也没有弹弓,更没有火器,朱由检不禁犯了难。当他还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用食物诱捕几只海鸟之时,李贞妍却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看我的!”
说着她就跳上一块礁石,从地上信手拾起一块石头,对着不远处另外一块礁石上的一群鲣鸟瞄准。鲣鸟脚上有蹼,是飞翔和游泳的双重好手,不过在陆地上却是步履蹒跚,显得十分笨拙。而且它们显然还不知道人类的危险,见一个光溜溜的美女对着自己比比划划,还好奇地抻着脖子观看。
“着!”随着李贞妍一声厉叱,石块激射而出。鸟群受惊,呼啦一声纷纷飞走,却留下一个倒霉的小家伙,被李贞妍打得脑浆迸裂。
李贞妍欢叫一声,过去把死鸟拎来道:“除了羽毛可以做衣服,今晚我们又有烤鲣鸟吃了!”
朱由检望着鲜血淋漓的死鸟,既有些不忍,又有些担心地道:“这次是打到了,下次鸟儿提高了警惕,就没那么容易打到了吧…”
“没关系,有了这只鸟,我就可以把它的筋抽出来做弓弦!”李贞妍胸有成竹地道,“鸟筋比牛筋更适合做弓弦,只要找到一块合适的木料做出弓背,我们就有了弓;然后把木料劈成细杆,杆头加装尖尖的石簇,我们就有了箭!有了弓箭,就是再狡猾的鸟儿,我也能射下来!”
朱由检听了苦笑道:“我说贞妍呐,给鸟儿抽筋这么残忍的事,你一个女子也能做得出来呀…”
李贞妍被朱由检气得乐了:“这怎么能叫残忍,咱们这也是为了生存嘛。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如果我们不用鸟筋做弓,万一冻饿而死,还不是要被这些鸟儿啄食?你呀,有时候杀起敌人来比谁都狠,有时候又是一副慈悲心肠!前几天你不是还杀蛇来着么?众生平等,蛇和鸟都是动物嘛!我看你这是还没放下屠刀,就打算立地成佛了!”
朱由检被李贞妍一顿揶揄,欲想反驳两句,可越想李贞妍说得越有道理,竟是无可辩驳。是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就是大自然的残酷法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个民族或是一个国家如果累年积弱,也就无法避免消亡的命运。想要生存、发展下去,就惟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见朱由检若有所思,李贞妍还以为他恼自己下手太狠,忙赔笑道:“你看看你,怎么还生气了呢。主意还是你出的,再说我也不是有意要虐杀这些鸟儿,只要攒下足够的羽毛,我们就不用再打鸟了。其实我也很喜欢鸟儿,你看它们在天空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飞翔,该有多好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由检心头又是一震。是啊,当一个民族或是国家强大起来以后,他该如何与其他民族或国家相处?是只为自己的私利,肆意掠夺、侵略甚至消灭对方,还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和平共处,各自保留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在这一瞬间,朱由检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忙对李贞妍敛容谢道:“贞妍,多谢你的点拨,让我受教了!”
李贞妍不明其意,但还是欢快地笑道:“我哪敢点拨殿下,还是去叉鱼吧!你也不要偷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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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岛上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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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鸟儿的羽毛,“衣”的问题应该可以得到解决了。李贞妍虽是自幼习武,但这个时代的女子人人会女红,她也不例外。那双巧手连复杂的刺绣都搞得定,用羽毛缝制衣服就更不在话下了。
“食”就相对更简单了。由于钓于岛区域雨量充沛,朱由检又修葺了贮水池,淡水并不缺乏。至于食物,现在除了鱼类,又增加了鸟肉,吃起来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蔬菜极度缺乏,岛上除了马齿苋,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朱由检只得强迫自己和李贞妍每天至少消灭一个椰子,不为别的,椰子好歹是水果,可以补充大量的维生素。他可知道,在稍早的大航海时代,长期在海上航行的水手极易患上致命的败血症,也就是维生素c缺乏症,其主要原因就是很长时间吃不到水果蔬菜。
至于“住”的问题,朱由检就不让李贞妍插手了。在他看来,虽然李贞妍武艺高强,力气也比自己大得多,但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像搬运木石、砌墙建房这样的重体力活,那是当仁不让的,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去干。
在经历过一场暴雨之后,朱由检已经认识到:用泥巴和石块砌成的石墙并不牢靠,如果雨太大,干泥变湿丧失硬度,墙就有倒塌的危险。而且石墙不透气,住在里面异常闷热,也影响睡眠的质量。
由于造独木舟绝非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而睡觉却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所以朱由检还是决定动手开建木屋。选址就紧挨着石头小屋,他打算将来建成木屋后,把石屋改为储藏室。而且自己与李贞妍离开钓于岛后,木屋时间长了肯定会朽坏,但石屋却可以留下遗迹,更增加一份钓于岛属于中国的铁证。
至于刚开始困扰他的“如何将一根根木料捆扎联结在一起”这个问题,现在也有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没错,这岛上没有麻类植物,也搓不出麻绳;那些草本植物的茎蔓,也缺乏足够的韧性,不足以固定沉重的木料。
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个海岛,海里就有一样恰好能派上用场的植物:海带!在岸边礁石下的海底,生长着大量的墨绿色海带,它们的叶子长达一丈,叶宽将近一尺,且具有很强的韧性,正好用来替代绳子。
除此以外,海带还可以吃,大片的海带还能铺在房顶上,起到一定的防雨作用。朱由检不禁要感谢上苍,虽然他们两个流落到远离大陆的海岛上,但富饶的物产足以让他们顽强地生存下去!
本来朱由检的游泳水平比旱鸭子也强不了多少,但在环境的压迫下,他只用一天时间,就跟李贞妍学会了潜水,第二天就可以潜到两三米深的海底,用锋利的石刀割取海带。
现在朱由检的钓于岛上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清晨被涛声和海鸟的鸣叫唤醒,首先到那棵记录日期的大树下,刻下新的一天的记号。然后他就去取水升火,好让李贞妍可以做早饭。
趁着李贞妍做早饭的这段空隙,朱由检先到海边来个冷水澡,让自己精神起来,接着就要整理今天一整天所需用的工具。那把惟一的匕首已经被妥善地保存起来,轻易不会使用,所以他的工具还是以石器和木器为主。将石刀和石斧打磨一番,再检查检查石器与木柄隼接得是否牢靠,早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就该吃早饭了。
匆匆吃罢早饭,朱由检就与李贞妍各忙各的了。李贞妍要去开始她一天的渔猎生活,也就是叉鱼和射海鸟。除了他们一天的口粮,李贞妍总要多猎杀一些,然后用海水腌制,再在烈日下晒干储存起来。以后万一鸟类迁徙离开,或者天气极度恶劣根本无法狩猎,就要靠这些晒鱼干和腌鸟肉果腹了。
朱由检则带着石刀石斧攀上顶峰附近,在那里砍伐松木,再运回山下。这可是个极其累人的重体力活,因为石斧可比不上钢锯,每砍断一截树枝,都把朱由检累得通身是汗。
尽管如此艰辛,但日积月累,钓于岛上的松林还是被朱由检砍伐了不少。虽然此举有破坏生态环境之嫌,但朱由检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岛上的木材只有松木适合建房。他心想只要能活着回到大陆,以后一定要对岛上的林木进行补栽,让这里的旖旎风光能永远地保持下去。
运几趟木料下来,阳光也越来越毒了。这时朱由检和李贞妍都开始休息,并简单地吃些午饭。饭后,他们在椰林的林荫中散一会儿步,然后就返回石头小屋睡个午觉。之所以不直接在林荫里睡,是怕有蛇和毒虫出没。小屋里虽然闷热,但这些东西是没有的。
睡醒之后,就差不多到了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李贞妍继续去狩猎,朱由检则开始加工那些木料,做成建木屋需要的各种形状。这个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稍有不慎,不是木材劈了就是石刀崩了。
要换在过去,朱由检可没耐性做这种事。可是在岛上时间久了,人也就慢慢平心静气下来。当一个人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可以做得很好。多年以后,当朱由检回顾这段经历,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整齐划一,触感光滑的木料,居然就是他用粗糙的石器一点一点加工出来的。
伴随着海鸥的吟唱,辛勤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朱由检和李贞妍会一起去海中洗个鸳鸯澡,一方面洗尽汗水,另一方面也有时间聊聊一天的经历。
晚饭之后,李贞妍会借着月光和星光,不知疲倦地用羽毛编织衣服。这段时间则是朱由检最为悠闲的时刻,他会静静地坐在小屋门口,望着辽阔的大海,考虑一些看似与现在无关、却又十分重大的问题。
最后,当月明星稀之时,两个新婚燕尔的青年男女自是要温存一番。小岛上再无旁人,他们二人以天为幕、以地为庐,做得酣畅淋漓,最后互相拥抱着沉沉睡去。那涨潮的大海在此刻也似乎安静下来,不忍惊扰这对患难夫妻的好梦。--章节内容结束-->
第五百五十四章 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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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之间,朱由检和李贞妍已经在钓于岛上生活了两个月了。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在他们的辛勤劳作下,钓于岛的面貌也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
首先,“岛上一号工程”,也就是全由松木打造的小屋,在历时一个多月以后,终于仅凭朱由检一人之力就完成了。
这座小屋共耗费大小木料近千根,下面是用数十根木桩深深插入地下,并用石块夹持固定,是典型的高脚屋结构。地板高悬于离地面将近一米之处,既避免了虫蛇侵袭,又增强了透气通风性能。
至于构成地板的一块块木板,每一块朱由检都打磨得十分平坦光滑,一根毛刺都没有,这样不管是光脚走上去,还是直接躺下,都会感到十分舒适。别看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工序,却足足耗费了朱由检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他既没有锯子又没有刨子,纯靠石斧去削,然后用石块慢慢去磨,那份艰辛简直不可想象。
然后就是四面墙壁,这个就不用打磨了,只要把加工平直、整齐划一的树枝紧密地并在一起就行了。由于没有钉子,所有木料都采用隼接,这也是个非常考验耐心的活。
此时朱由检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哥哥天启皇帝来,你说人家的手怎么就那么巧?他都有点后悔,当时没多跟天启学几手。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是以勤补拙,多耗费时间把隼接口做得尽量严丝合缝。
当然,为了确保遇到狂风大雨时木屋不散架,朱由检还用了大量的海带,把木料联结之处紧紧地捆扎起来。有了隼接和捆扎的双重保险,只要不是十级以上的强热带风暴,小木屋的安全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而且这一次朱由检还设计了两扇门和四扇窗户,这对于石头和泥巴砌的墙来说是难以实现的,但木料既轻又坚硬,留出洞口就非常简单了。不过由于没有合页和钉子,活动门扇当然做不出来,只能用大片的木板代替。风雨太大时,把木板顶上,平时则全部敞开,保持通风。
至于屋顶,仍采用尖顶设计。不过屋顶的材料全部换成木板,防漏性能大为加强。上面再铺上大片的海带和椰子叶,从远处一看绿油油的,真宛如天生的蓬盖一般,见之顿生凉意。
在小木屋落成的那天,朱由检与李贞妍给自己放了个假,当天什么也没做,就躲在木屋中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吃着喷香的烤鱼,喝着清冽的溪水,那滋味比吃了山珍海味还强百倍。
吃饱喝足之后,当然就是“饱暖思银欲”了。不过从此以后,李贞妍再也不肯在外面与朱由检欢好了,一定要躲入木屋中才行,说是怕让人看见。
其实这荒岛上哪来的人,现在又没有能拍下高清晰度照片的卫星,他们两个就是跑到山顶上做,也保证不会有人看到。说到底,这还是女人天生的害羞心理在作怪,朱由检也只好答应这个条件,否则李贞妍就不让他碰了。
还有一个略显尴尬的问题不能不提,那就是朱由检一直担心李贞妍会怀孕。他并非不想要孩子,但现在身处荒岛,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如果不管不顾地生,那对李贞妍和孩子都是极大的不负责任。
但是要忍着吧,二人既已尝禁果,在这无人小岛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如何能忍得住?
还是李贞妍有办法,一天晚上敦伦之前,她含羞递给朱由检一物,要他戴上。朱由检定睛一看,这东西倒与现代的安全套有几分相似,不禁惊喜地道:“这是什么?从哪里得来的?”
“殿下好笨,这就是鱼鳔嘛!”李贞妍羞得声音细如蚊丝,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赞叹古人就是有办法有智慧,总能巧妙地利用自然界可以获取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各种需要。就拿这鱼鳔来说,只要将它的内外两面洗净晾干,就成了一个天然的套套。虽然强度远比不上杜蕾斯这样的高级橡胶货,还残留着些死鱼的腥臭味,但总算聊胜于无了,对避孕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由此再联想到这个时代婴儿出生率高,死亡率也高,不能不说和古人缺乏优生优育的观念和知识有很大关系。一对夫妻从十几岁成亲,直到四五十岁这三十多年,勤快的能生十几个儿女,基本上一两年就是一个,必然给本已清贫的生活增加极大的负担。而这些子女缺吃少穿,生了病又得不到良好的医治,长大成人的往往连三分之一也到不了,想想都让人心痛。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古人“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的观念根深蒂固,另一方面,也和缺乏有效的避孕措施有很大关系。从这件事上,朱由检也受到了启发: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泾阳,一定要在泾阳展开试点,鱼鳔避孕。
这时已是农历十月底,换算成公历已经是十二月份。冬季果然如约到来,即使是钓于岛这样的接近热带的,气温也出现了明显下降。
幸亏李贞妍已经打到了不少海鸟,用它们的羽毛编织出了两件美观而厚实的羽衣。尤其是李贞妍穿在身上时,那乌黑色的海燕羽、灰褐色的鲣鸟羽和洁白的信天翁羽交织在一起,既充满野性之美,又显得无比华贵,将本已花容月貌的李贞妍衬托得更加美丽了。
更为幸运的是,有一天还有十余只海豹从海中爬到礁石上休息,被二人合力打到一只。这是一只美丽的西太平洋斑海豹,平时多出没于较为寒冷的鲸海及更北的海域。这次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钓于岛,结果倒霉地丢掉了性命。
除了享受到一顿海豹大餐以外,最大的收获就是海豹皮。李贞妍将皮子割成合适的形状,再用海带一穿,就做成了一件海豹皮草。海豹四肢处的皮子则制成了两对皮靴,虽然做工简陋,但穿在身上暖意顿生,即使是零度以下的严寒也不用害怕了。
现在“衣食住”这三个方面,两个人都可以应付了。最后就剩下最难也是最重要的“行”,那就是打造独木舟,出海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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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伐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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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两个月的海岛生涯,朱由检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王爷了。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在让他吃尽苦头的同时,也极大地锻炼了自己的体魄。
现在他的四肢肌肉发达,胸肌和腹肌棱角分明,就连个头也长高了一些。由于长期风吹日晒,他的一身皮肤已经变成了健美的古铜色,还真有点像热带地区原始部落的彪悍战士。将近百斤的木料,他可以轻松地扛在肩上,从山巅一路小跑运至海边,然后再健步如飞地返回顶峰,如是者反复几次。
不但如此,朱由检还练就了一身出色的狩猎本领。因为虽然他与李贞妍有分工,狩猎的活本不用他干,但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女子虽然也该工作,但还是适合做些像纺织、保育这样的轻体力劳动。至于狩猎这种既危险又辛苦的活,还是应该由男人包揽。
正好他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李贞妍,又有大把的时间,所以在建房之余,朱由检总会缠着李贞妍,让她教授自己捕猎的技巧。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然朱由检没什么武功的底子,但胜在用心。再加上生存环境恶劣,捕不着猎物就得饿肚子,所以朱由检很快就学会了叉鱼和射箭。
尤其是射箭,虽然他和李贞妍制作的弓箭很简陋,但他也能在二三十步之内,准确地射中在礁石上栖息的海鸟。即使做不到百发百中,但十次也有五六次能射到。而且这可不是练习射靶子,而是射活物,也基本接近实战了。如果把海鸟换成敌人,他有把握命中率更高,因为人的体积可比海鸟大多了。
现在已经进入寒冷的冬季,两个人已经为过冬储备了大量的食物和木柴。房子也建好了,万事俱备,只欠小舟,朱由检终于可以动手制作独木舟了。
不过在这之前,朱由检还是用造木屋剩下的木料,先扎了一个木筏子。然后做了两支木桨,这样就可以在小岛附近的海水里划行了。
之所以要做木筏子,是因为朱由检知道独木舟实在太不好做了。如果木筏子也可以远航,那又何必费事呢。
可是一下海才知道,不管木筏子扎得有多紧,它毕竟是用多根木料拼凑而成的。大海里无风三尺浪,在海水的反复拍打下,木筏子很快就不结实了。而且扎木筏子用的木料都比较细,泡在海水中时间一长,就会吸收大量的水分,导致变形开裂。如果用这样的东西去远航,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看来想偷懒是没门了,朱由检只得老老实实地开始制作独木舟。
第一步首先是选材。因为独木舟顾名思义是用整根树干制成,这样就不会像木筏子那样不结实。而要想让小舟在海中行得稳,自然是越大越好。
朱由检转遍全岛,最后选中了山顶附近最大的一棵松树。这棵松树应该属于雪松种,树干笔直向天高达十余米,枝繁叶茂,最粗处差不多直径有一米,十分适合造船。
而且朱由检知道,在种类繁多的木材中,橡木是最适合造船的。欧洲从地理大发现时期一直到十九世纪,所有木制帆船全都是用橡木打造。
但钓于岛上没有橡木,那么松木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因为松木中含有丰富的松脂,而松脂能很好地保护木料,免遭水和微生物的腐蚀,故有“水浸万年松”之说。而海岸旁的椰子木虽然取材容易,但一则没那么粗,二则也没有松木的性能,所以朱由检也只能舍近求远。
选好了材料,接下来就是要把这棵大树伐倒。这可又是个艰苦的工程了,因为朱由检可不像光头强那样有电锯,他的工具就只有粗糙的石斧而已。要想用这玩意硬生生伐倒粗达一米的大树,那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不光是砍伐,要把这么大的一棵树从山顶运到山脚下,仅凭朱由检一人之力,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知道木材的比重虽然比水小,但也多在0.5以上。十几米长、直径一米的圆柱体,只要学过立体几何的都会算体积,圆周率乘以半径的平方再乘以高度,那就是十几立方米,折成重量将近十吨。这么重的一个大家伙,该怎么弄下去?
最后朱由检只得一咬牙一狠心,干脆把从这棵松树起,直到山脚为止的这一片山坡全都清理了。所谓清理,就是把挡路的树全部齐根砍断,大块的石头全部挪开,形成一个相对光滑的斜面。这样只要将大树的所有枝桠全部砍光,然后再将其伐倒,那么圆柱形的树干将自己滚落到山脚下。下面有巨大的礁石拦阻,倒不怕树干冲入海中。
不过说起来简单,干起来谈何容易。光是清理这段山坡,就花费了朱由检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其时已是北半球的冬季,岛上的气温已经颇冷。再加上这一带频繁下雨,在凄风冷雨中干如此繁重的体力活,那滋味可想而知。
不知道有多少次,朱由检又冷又累,差点就要摔耙子不干了。可是一想到在大陆上还有那么多的亲人不知他的生死,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他就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绝对不能放弃!
好不容易山坡清理完毕,接下来就是伐树了。这个就更难了,因为松木既软又有韧性,再加上树干实在太粗,往往把石斧的锋刃都磨平了,也只能在树干上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还得暂停伐木重新去制石斧。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朱由检已经数不清砍坏了多少柄石斧。现在已经是天启五年的正月了,他和李贞妍的新年也不得不在岛上度过。即使是在那一天,朱由检也没有休息,他不顾李贞妍“初一不能干活,否则一年劳碌”的劝告,仍执着地和那棵大松树较劲。
正所谓水滴石穿,在朱由检孜孜不倦的劳作下,大树上的豁口越来越大,终于迎来了被伐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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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刻舟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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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准备将大树伐倒的那一天,朱由检与李贞妍都来到了山顶。因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万一没控制好树倒下的方向,导致树干不能自行滚落到山下,那可就麻烦大了。
此时这棵大树早已被朱由检砍断了所有的枝桠,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在离地面二尺左右,背向斜坡那一面,有一个用石斧凿出的深深的v形创口,现在连着的部分已经只有不到四十公分宽了。
二人又是一番抡斧猛砍,突然大树一阵摇晃,重心终于无法落入联结部分,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此时李贞妍娇叱一声,纵身腾空而起,用尽全身之力双掌击上树干。在这个外力的作用下,大树终于按照预想的方向缓缓倾倒。倒到一定程度以后,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联结部分终于折断,那巨大的树干就顺着斜坡向山下翻滚而去。
此时的朱由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怕树干停在半道上,又怕由于山体坑洼不平,树干在滚落的过程中过于颠簸,导致偏离预定方向。
好在这个过程还算顺利,由于树干过于粗重,向下滚落起来真是势不可挡。虽然有些小颠簸,但还算控制在朱由检的预想范围内。随着隆隆的巨大声响,树干很快滚落到山脚下,重重地撞上海岸边的礁石,这才停了下来。
朱由检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忙与李贞妍携手跑到山下的树干处,仔细查看树干的受损情况。如果在这一撞之下,树干出现巨大的裂痕,那这个材料也就废了,这两个多月来的辛勤劳作也就全成了无用功。
幸亏松木木质较软,柔韧性好,虽然带着巨大的动能撞上了礁石,也只是擦掉了一些树皮,里面的树干基本完好无损,朱由检这才放下心来。从这一刻起,他就进入了下一个工作阶段:加工船体。
首先,他要做出一个平坦的船底。因为树干本身是圆的,但独木舟不能做成圆的,否则在水里非转圈翻跟头不可。这又是一个非常累人的活,等朱由检完成这个环节,并且将底面打磨平坦,时间又过去了十天。
接下来,就要在树干上凿出一个船舱,让人可以坐在里面划船。不过这时候树干刚被磨平的底面还冲上,如何把它翻转过来,又让朱由检费了一番心思。
最后他还是利用杠杆原理,找来两根又粗又长的木料,在下面垫上石头,与李贞妍一起用力撬动。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把树干翻了过来。
然后就是掏树干的工作了。不过朱由检干了两天之后就沮丧地发现,这个工作量可太大太大了,比伐倒大树和砍出一个平面来,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工。如果只是用石斧石刀这么干下去,恐怕至少得需要小半年的时间。
恰好这两天又赶上雷雨天气,大雨点子砸在人身上疼得不得了,朱由检只得暂时停工,缩在高脚屋中等待风暴平息。
这一天的深夜,天上的炸雷打得格外响,闪电如金蛇乱舞,大雨如银河倾泻。猛听得头顶一声巨响,山头火光晃动,想是林木被雷电击中。虽然转瞬间即被大雨浇熄,但二人还是心惊胆战地紧紧拥在一起,对大自然的无穷威力,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朱由检赶紧上山察看,果然发现一棵大树被闪电击中,树干都烧成了黑炭。只要用手轻轻一碰,烧酥的部分就纷纷脱落,随即大树就轰然倒下。
朱由检见了此情此景忽有所悟,赶紧来到山脚下,一言不发地开始和泥,和好后就将厚厚的湿泥巴涂抹在那根巨大的树干的某些部位上。
李贞妍正不明其意,朱由检又在树干旁升起篝火,并将烧着的树枝扔在大树干上。李贞妍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干什么?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你要一把火将它烧了么?”
朱由检却笑道:“放心,你相公又没疯没傻,怎么能干那么缺心眼的事。没看我在有的地方涂上了湿泥巴么?一会大火燃起,有泥巴保护的地方不会燃烧,燃烧的地方都是我要掏洞的地方。”
李贞妍这才恍然,不禁由衷地敬佩朱由检的急智。须臾果然大火燃起,没有被泥土保护的部分很快就烧成了焦炭。
“灭火,快灭火!”朱由检又怕火势控制不住,赶紧与李贞妍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大火扑灭。之后再清理树干,果然那些烧焦的部分一碰即碎,可比用石斧硬砍省力多了!
这道工序反复进行了几十次,如是者六七天,树干被烧得深深凹进去,独木舟已经初具雏形。接下来就不能再用火烧了,因为船舱内还是要用石斧进行精加工。
从那些刻在树上的标记可以知道,现在已经是天启五年农历二月,离朱由检和李贞妍上岛的天启四年八月十五,已经整整过去半年时间了。他们两个已经离开大陆太久太久,与亲人们也分别得太久太久,因此都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泾阳。
如今眼见独木舟就要完成,朱由检嘴上不说,心里却更加急躁了。由于大树干距离他们栖身的木屋还有一段距离,他索性不回小木屋了,全天都泡在这里,饿了就囫囵吃些李贞妍送来的饭食,困倦了就直接躺在尚未完工的船舱中打个盹。
即使是到了万籁俱寂的深夜,朱由检的石斧石凿声还断断续续地传出,仿佛是在给单调的大海涛声做伴奏。李贞妍知道他心中又是急躁又是愁苦,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因此她也并不劝阻朱由检,只是每天更为精心地给他做饭。并且趁朱由检睡着,轻柔地为他做个按摩,让他极度疲劳的身子能稍稍放松。
终于,在农历二月十九这一天,朱由检的独木舟大功告成了。这艘独木舟长三丈五尺,宽三尺,深一尺八寸,虽然看起来略显粗糙,但总算是可以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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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巡视诸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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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嗨!一、二,嗨!”
朱由检口中喊着号子,与李贞妍合力将独木舟推入海中。船身先是猛地一颤,随即恢复平衡,稳稳地浮在海面上。
朱由检之前还担心自己手艺不佳,导致独木舟在水面上会向一边倾斜。如今见小舟不偏不倚,不禁心中得意,暗想这两个多月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他兴致勃勃地与李贞妍携手登舟,在上面又蹦又跳,即使不小心栽到海水中,也无法浇熄心中的激动之情。
有了独木舟,朱由检就要为离开钓于岛做准备了。
首先,他要确定航行的目的地。于是他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头上精心刻画出了东亚一带海域的地图。由于前世是个地理迷,他的地图倒是画得很规矩。尤其是最为重要的比例,他经过反复验证,觉得已经和前世的地图没什么差别。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钓于岛孤悬海外,向东二百里是赤尾屿,再向东才是琉球群岛。茫茫大海之中,最难掌握的就是方向。一旦有一点偏差,就会与擦肩而过,所以向东去是极其危险的。
向南和向北就更不行。钓于岛的南面是浩瀚的太平洋,根本没有陆地;向北虽是中国大陆,但距离最近处也有七百余里。因为没有制作船帆的材料,这艘独木舟只能纯以人力划桨前行。这么远的距离,肯定要划好多天才能到。一旦海上有个大风大浪,这么一条小舟恐怕是挺不过去的。
所以,唯一可行的路线,只能是向西去台湾岛。台湾岛的最北端在钓于岛的正西方稍稍偏南,直线距离为三百余里。虽然也够遥远,但至少比大陆近了一半了。
虽然朱由检对台湾岛现在的情况不甚了解,又听说郑芝龙水师的大本营就在台湾岛的魍港。郑芝龙是他的仇敌,如果落入他的手中,自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想就算与郑芝龙狭路相逢,血战一场力尽而死,也比一辈子被困死在这荒岛上要强!而且台湾岛那么大,自己也未必就那么倒霉,一定让郑芝龙撞上。而台湾岛与大陆之间的来往船只肯定不少,到时候再找机会返回大陆,应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最终朱由检下定决心,要乘着这艘独木舟横渡大海,登上宝岛台湾!
不过在启程之前,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食物和淡水自不待言,这些东西都由李贞妍来安排。像晒鱼干、烤鸟肉这些食品,直接放到船舱中就可以了。至于淡水,李贞妍准备了几十个椰子壳,将壳中灌满清水,也足够二人喝上一个月的。
朱由检的主要工作则是试航。因为这艘独木舟虽然成功下水,但到底能不能在海上远航,他心里还是没底。正好钓于岛附近还有数个小岛,朱由检就选了个万里无云、风平浪静的晴天,以它们为目的地进行试航,借以检查小舟的性能。
第一个目标是飞屿。飞屿和钓于岛主岛离得最近,划船十分钟就到了。岛的面积也很小,方圆不足十丈,上面寸草不生,不过是一块大礁石而已。
不过既然来了,朱由检还是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勒石为碑,刻上“中国飞屿”几个大字。在他看来,即使是再小的岛礁,那也是祖国神圣的领土,绝对马虎不得。
接下来的南小岛、北小岛、南屿、北屿,基本上是从南到北一字排开,朱由检也一一登岛察看。这些小岛距离钓于岛都在十余里之内,由于海上视野极远,甚至登上这些岛后,再回头眺望钓于岛,似乎仍可看到李贞妍站在山巅对自己频频挥手。
朱由检也依葫芦画瓢,在这些小岛上刻碑宣示主权。惟有在南小岛上遇到了麻烦,因为这个弹丸小岛上竟然聚集了大量的蛇,小的只有手指粗细、筷子长短,大的竟有碗口粗细,一丈来长。朱由检生怕自己掉进蛇窝里,成为这些冷血动物的美餐,结果都没敢靠岸,只围着小岛转了一圈就赶往下一个小岛。
这一圈转下来,整整一个白天已经过去,朱由检也不得不匆匆返航。等回到钓于岛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李贞妍急匆匆地跑过来,一头扎到他的怀中,又是哭泣又是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都快担心死了!”
朱由检心下自是感动,忙一边安慰李贞妍,一边为她讲述当日见闻。当听到有的小岛上遍地是蛇后,李贞妍更是不依,坚决不让朱由检以后再单独出海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是个大晴天。钓于岛周围这些小岛,就只剩下东北方四五十里外、几乎在视距极限处的黄尾屿没有去。至于赤尾屿,因为在东方二百余里外,从钓于岛上根本看不到,朱由检也就不打算去了。
既然李贞妍执意要一起去,朱由检就把这次的黄尾屿之旅视作远航台湾之前的一次实战演习。因为四五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来回一趟也有百里之遥。如果这一趟顺顺当当,再去台湾心里就有底了。
二人从清晨出海,此时的黄尾屿只是海平面上的一个小点而已。其时风平浪静,朵朵白云点缀在蔚蓝的天空上,初升的旭日将金色的阳光洒满大海,目之所及皆是闪闪发光,简直美不胜收。
朱由检一时兴起,边划桨还边哼起了小调:“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殿下可真会开玩笑,这里哪有什么白塔和绿树红墙?”李贞妍打趣地笑道。在流落钓于岛之前,她身上体现得更多的是温柔娴静。可自从与朱由检结合以后,她那多年被压抑的天真烂漫的一面也终于释放出来了,还经常跟朱由检开玩笑。
朱由检也乐见她如此,心想李贞妍背负了国仇家恨,已经够压抑的了,自己可一定要尽力让她开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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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西班牙大帆船
黄昏时分,朱由检和李贞妍终于抵达了黄尾屿。这五十里的海路,他们划了整整五个时辰,相当于每小时航行五里。如果照此速度去台湾,那就至少需要六七十个小时。再加上晚上休息的时间,恐怕就要六七天才能抵达了,朱由检的心中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六七天的时间虽不算长,但大海最是变幻莫测,现在又没有卫星云图、天气预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天?万一出发时万里无云,走到半道上突然台风来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虽然已经死里逃生很多次,可那只能算是运气好,但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总是那么好。
不过这些担心,朱由检只是埋在心底,并没有对李贞妍讲。李贞妍现在兴致极好,本来陪着朱由检一起划船就已经很高兴,登上黄尾屿后,又发现这里是一处鸟的天堂,到处都是美丽的鲣鸟、海鸥和信天翁。
其时正是黄昏鸟儿归巢之时,外出觅食的大片鸟群振翅飞来,优雅地环岛绕飞数圈后,密密麻麻地落在岛上,挤在一起唧唧喳喳好不热闹。可能是黄尾屿很少有人类到来,这些鸟儿都不怕人,反而好奇地瞪着小眼睛盯着朱由检与李贞妍。
李贞妍童心大起,拿出船上的一些晒鱼干,投给附近的一群海鸥。这些憨态可掬的鸟儿见有食吃,当然是一拥而上,顷刻之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竟围着李贞妍鸣叫起来,那意思是没吃够还想吃。慌得李贞妍连连摆手:“没有啦,真的没有啦!”
朱由检不觉莞尔,忙冲上礁石驱散海鸥,把李贞妍救回独木舟上。因为天色已晚,他们就停泊在黄尾屿的岸边,伴着涛声和鸟儿的呓语声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晨,朱由检与李贞妍携手游遍全岛。只见到处都是鸟窝和鸟蛋,俯身即得,有些海鸟见了他们还懵懂地围上来,把他们当成珍稀动物看待。朱由检想拾几个鸟蛋做纪念,李贞妍却心疼地阻止道:“我们的食物已经够吃了,就不要骚扰这些可爱的鸟儿吧!”
黄尾屿也没多大,朱由检照例在上面刻碑宣示主权后,二人就开始返航。回程时他们却是默默无言,李贞妍是回味这奇妙的鸟岛之旅,朱由检则更多地是在盘算该不该冒险去台湾。
就这样航行了将近四十里,视野中的钓于岛已经越来越大,变得触手可及。两个人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这艘独木舟在海面上劈波斩浪,平稳地前行着,看样子再有半个时辰,二人就可以回到他们的爱巢中休息了。
正在此时,朱由检突然听见一声号角。紧接着就从钓于岛背后绕出一条挂满白帆的三桅大木船来。
这艘船显然与福船的外观大为不同,它拥有双层甲板,船首和船尾高高昂起。除了纵帆以外,还有斜三角帆,而且船体长达二十余丈,看起来至少也在两千料以上。而最为明显的特征,则是两侧的船舷上那密集的炮口,每个炮口中都有一尊黑洞洞的火炮,气势骇人地指向远方!
朱由检在前世也是个《大航海时代》游戏的爱好者,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西班牙大帆船么!
正在二人错愕之际,只见帆船上的一个炮口突然冒出一股白烟。紧接着就听到震耳欲聋的一声炮响,随即不远处的海面就被炮弹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糟了,他们这是在攻击我们!”朱由检大吃一惊,赶紧与李贞妍合力掉转船头,拼命地向远离大帆船的方向划去。
可是仅用船桨做动力的独木舟,速度怎比得上满帆的大帆船?没过几分钟,大帆船就追到了离独木舟不足百米的地方,并且连发数炮,落在独木舟前进的路上。
朱由检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自己,如果再接着跑,人家很容易就可以一炮轰中独木舟,把他和李贞妍炸个粉身碎骨。于是他只好长叹一声,扔掉手里的船桨道:“贞妍,不要划了!”
很快,那艘大帆船上就放下一条小船,小船上站着十几个水手,不是端着火绳枪就是手持利刃。待两船渐渐接近,为首的一名红发水手冲着朱由检大声嚷嚷起来。
朱由检却是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对方的语言与德语好像有点接近,似乎又不大像。很显然,这艘大帆船上的水手都是欧洲人,但他们到底是哪国人,来这里干什么,又为什么要追逐自己,朱由检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起英语是世界语言,没准对方能听懂。于是他赶紧用蹩脚的英语说道:“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落难的渔民,没有恶意,你们应该救助我们!”
哪知不说还好,朱由检这一说英语,对面的水手们全都大为紧张,立即举枪瞄准,并凶恶地大声喊叫比划着,示意他立即投降。
此刻朱由检知道反抗是毫无用处的,而且船上根本就没有武器,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因此只得悄声对李贞妍道:“且先不要反抗。可能是有些误会,一会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咱们再拼死一搏!”
李贞妍也只好听命。这时候那些水手跳了过来,将二人推搡着押上他们的小船,随即返回大帆船去。至于那艘独木舟,就那么被抛弃在大海上。眼见自己数月辛勤劳动的成果就这么没了,朱由检心如刀绞,同时也恨透了这帮外国水手。
不多时,二人被押到大帆船上。因为他们手无寸铁,水手们倒也不怕他们反抗或是逃跑,并没有用绳子捆绑他们。
在周围数十名水手放肆的欢呼和口哨声中,二人被带到一个船长模样的人勉强。水手们和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只见那人面色一变,大声吩咐了一句。
随即一个年轻的白人被推了上来,看样子他与朱由检一样,身份也是俘虏。船长指着朱由检对他叨咕几句,只见那年轻人突然向朱由检投来热切的目光,开口用英语问道:“你是英格兰人么?或者你到过不列颠?你叫什么名字?”
“不,我是中国人。我叫尤俭。”朱由检用英语回答。
“会说英语的中国人!”那年轻人竟然改用怪腔怪调的汉话欢呼道,“真是太幸运了,上帝保佑!你不用害怕,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叫查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英格兰人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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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离虎穴,又入龙潭!
通过与英格兰人查理结结巴巴、中英混杂的交流,朱由检才知道这艘西班牙大帆船并不是望文生义地属于西班牙人,而是一艘荷兰的武装商船。而荷兰现在正与英格兰开战,两国处于敌对状态,难怪那些荷兰水手一见自己说英语,登时如临大敌。
而那位船长名叫皮特海因,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现任总督科恩手下的得力干将。此次他们是从在台湾南部的基地赤嵌城出发,前往琉球掠夺人口的,却在返航中无意撞上朱由检和李贞妍,并把他们俘虏。
海因通过查理的翻译,问朱由检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说英语。朱由检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只说自己是福建的渔民,曾跟海船到过印度一代,所以会说几句英语。
海因倒也没多加怀疑,因为在这个时代,早已有大量的华人从海路远走南洋和西洋,或是经商,或是移居到一些蛮荒之地,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在当地落脚,并慢慢与当地土著人融为一体。既然出过海,那么会几句英语也不足为奇。
其实他是担心附近有英格兰人的舰队伏击自己。弄明白朱由检这两人只是落难者,并且一看他们的长相就不是英格兰人,海因放下心来,大手一挥,将朱由检和李贞妍与那位英格兰人查理关押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舱室中。
过了好半天,朱由检的眼睛才适应了房间中的黑暗。他看了看查理,只见此人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生得身材瘦高,皮肤白皙,满头褐色的卷发,眼窝深陷,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下,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如果不是衣衫褴褛,倒还真有些英国绅士的风度。
不过这位查理似乎性格拘谨,他尤其躲避着李贞妍,似乎是惊讶于她的美貌,又故作矜持,一定要保持着淡定的风度,哪怕是装也要装到底。
朱由检不觉莞尔,心想英国人普遍保守,有个笑话说如果把两个陌生的英国人关到一起,并且不给他们做个介绍,他们可以坐一辈子牢而不互相说一句话。虽然夸张了点,但说得还真是形象。其实看得出来,查理有一肚子话想对自己说,而自己也有很多疑问,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解答。
于是他就首先打破沉默,为查理介绍李贞妍道:“这是我的妻子。”
李贞妍闻言既喜且羞,深深地垂下头去。查理却立即热情起来,对李贞妍深深一躬道:“夫人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能见到您真是荣幸!”说着就向李贞妍伸出右手。
听完朱由检的翻译,李贞妍更羞得一声也不敢吭,也不理会查理伸过来的手。朱由检却明白,查理这是要给李贞妍来个“吻手礼”,这在西方的上流社会中,是对妇女表达敬意的常见礼节。
但朱由检哪肯让这个老外碰到自己娇妻的手,赶紧正色道:“查理,我们中国人没有这样的礼节,你也就不要这么多礼了。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被荷兰人俘虏的?又怎么会说汉话?”
查理听了拘谨地一笑道:“我的全名是查理斯图亚特,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职员,在印度的苏拉特港工作了半年时间。那里有来自各个国家的人,自然也有中国人,我的汉化就是在那里学的。现在英格兰和荷兰之间发生了战争,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在海上互相袭击,我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被荷兰人俘虏的。”
朱由检认真地听着,他发现查理在说话时目光闪动,似乎另有隐情。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没跟人家说实话么,面对陌生的外国人,有些保留也实属正常。
虽说这英国和荷兰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远万里地从西欧来到东南亚,为的就是建立殖民地,垄断利润惊人的贸易,奴役当地人民;但现在查理与自己同病相怜,都是荷兰人的阶下囚,还是要搞好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逃脱。
因此朱由检对查理说的话并不深究,转而继续追问道:“荷兰和英格兰又因何开战?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听了查理的介绍,朱由检才知道,原来荷兰和英格兰同为新兴的欧洲国家,早在海上贸易和殖民地的开拓上积累了极深的矛盾。自从在格瑞弗兰海战中一举歼灭西班牙无敌舰队,原本名不见经传的英格兰海军就一跃成为欧洲最强大的海军之一。
而刚刚从西班牙的统治中获得独立的荷兰,偏偏就不买英格兰的账。凭借发达的造船业和传承了几百年、逐渐发展壮大的商业基础,荷兰迅速接替了走下坡路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成为垄断全球贸易的新霸主。当时欧洲四艘商船中有三艘都是荷兰的,故而得到一个“海上马车夫”的绰号。
而在海外殖民地的争夺上,荷兰也后来居上,不但染指新大陆和非洲等西班牙传统的势力范围,更成立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设在爪哇岛的巴达维亚(今雅加达)。并在与西班牙、葡萄牙和英格兰对马六甲海峡的争夺中占了上风,彻底垄断了暴利的香料贸易,让英格兰人垂涎三尺。
不仅如此,荷兰还从巴达维亚北上台湾岛,占据了宝岛南部的一些地区。而西班牙则占据着北部的一些要塞,至于郑芝龙,只是在魍港有个落脚之地而已。
雄心勃勃的荷兰人正打算稳固在台湾的存在,并逐渐驱赶西班牙人,最后独占台湾岛,形成对吕宋的西班牙人南北合围之势。一旦得逞,荷兰人就可以进一步垄断东亚的海上贸易,成为真正的世界霸主。
眼见自己辛辛苦苦击败了西班牙,胜利果实却被荷兰抢走大半,傲慢的英格兰人当然不肯。随便找了个借口,英格兰就与荷兰开战了,激战迅速从欧洲波及全世界,尤其是不列颠与荷兰两大东印度公司,更是打得不可开交。
而巧合的是,这艘船的目的地,正是朱由检要去的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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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欧洲局势
在被关押了整整一夜以后,朱由检、李贞妍与查理三人被从舱室中放了出来。朱由检还不明其故,以为荷兰人大发善心,要解除对他的监禁。查理却苦笑道:“咱们该干活啦!”
原来按照欧洲的规矩,他们三人既已被俘,就成了荷兰人的奴隶,须得从事繁重的劳动。分配给他们的工作是给船上所有的人送早餐,上至船长,下至被掳来的琉球人,加到一起也有二三百号。他们三个人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所有早餐送到指定的位置,说起来也并不轻松。
当然,因为朱由检会说英语,在荷兰人的眼中,他与查理一样,已经比其他的俘虏高人一等了。那些琉球人的待遇更为悲惨,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在狭窄闷热的底舱,就连大小便都不许出舱。
从琉球到钓于岛的航程不过数百里,这艘名为“代尔夫宰尔号”的西班牙大帆船速度又快,只航行了两天,却已经有二十多个琉球人被酷热与传染病夺去了生命。荷兰人则是毫不怜惜,只把尸体拖出船舱,直接扔到大海里就算了事。
而这些琉球人吃的早餐,还能叫“饭”么?不过是稀得可以当镜子照的馊冷汤,以及半片发了霉的黑面包而已!可尽管是这样的食物,那些琉球人见朱由检送来,还是疯一般地扑上来争抢,顷刻之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朱由检心中暗叹,可见这些人已经至少饿了两三天了!
而荷兰人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皮特船长与几名海军军官穿着整齐而一尘不染的海军制服,端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中,举着精致的刀叉,享用着美味的奶酪与烤鱼,还频频举杯呷上一口白兰地。旁边还有小提琴手伴奏,那气氛之优雅,竟让朱由检产生了高档西餐厅的错觉。而在这间餐厅的下面,就是那如同炼狱般的关押琉球人的底舱!
至于其他荷兰水手,虽然没有军官的早餐那么奢侈,但也算得上丰盛可口。不过这些人就不能在餐厅吃了,而是全部在各自的岗位上用餐。而且他们吃起来也是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就完事,然后又神情专注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尤其是负责在桅杆顶部瞭望的水手,竟是把面包带到上面去,一边吃一边瞭望,态度之认真让朱由检也为之动容。其实这时海上风平浪静,目之所及也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这时查理也不禁小声赞叹道:“这就是荷兰人,工作起来一丝不苟,难怪他们能在海上称霸!议会那些愚蠢的议员们还瞧不起荷兰人,只惧怕西班牙人。西班牙人有什么?他们生性懒散,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饮酒作乐上。别看他们现在拥有最多的殖民地,终将会被一点一点地全部抢走!”
朱由检听了心中一动,暗想这等见识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应该有的,说不定这位查理也是个英国贵族呢。于是他就假作与查理闲聊,实则是在巧妙地向他套话,借以了解西方列强现在的情况。
查理倒也并不避讳,侃侃而言道:“现在的欧洲乱得很,已经不是一百年以前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独大的时代了。自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凭借血缘关系兼任葡萄牙国王,实际上葡萄牙已经被西班牙吞并,实力也越来越弱,几乎不值一提。
“腓力二世确实是个伟大的君主。但是很不幸,他遇到了更伟大的对手,那就是我们的英格兰国王伊丽莎白。在1588年,我国海军一举歼灭西班牙无敌舰队,从此西班牙就走了下坡路。虽然他们现在还拥有全欧洲人数最多的陆军,以及战舰数最多的海军,但战术落后,士气低落,被彻底打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现在的国王腓力四世,还活在旧日荣光的迷梦里,居然狂妄自大地号称‘地球之王’。嘿嘿,我可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他的妹妹玛丽亚?安娜公主真是太美丽了…可惜她是个天主教徒!”
朱由检认真地听着,越来越觉得这位查理可能大有来头。试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又怎能把一国的国王都不放在眼里?而且听他所言,似乎他还见过那位安娜公主。欧洲的公主虽然不像明朝的公主一样锁于深宫,可也只出入于上流社会。查理既能见到她,肯定也是身世显赫吧。
不过看样子查理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朱由检一想也对,查理毕竟是荷兰人的战俘,如果让荷兰人知道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过他还是对查理很好奇,就旁敲侧击地问道:“查理,那你的祖国英格兰现在一定很强大吧?”
查理听了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道:“战胜西班牙海军之后,我国本来是有希望取代西班牙的霸主地位的。尤其是伊丽莎白逝世之后无嗣,由苏格兰国王詹姆士即位,也就是现在的我王。英格兰与苏格兰因此得到统一,不列颠即将征服世界,这是多好的事啊!
“可那些国会议员们偏偏要跟我王做对。他们不但想用宪章和法律限制我王的权力,还怂恿商人拒不缴纳赋税,导致我国的军费开支不足,海军实力不增反降,这才让荷兰人有了可乘之机!现在我王发起对荷兰的战争,这些议员们又阳奉阴违,甚至与荷兰人暗中勾结,妄图推翻我王,真是可恨!”
朱由检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查理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在高中历史课上就讲到过:英国在不久之后就会发生资产阶级革命,推翻国王的统治。
不过对于中国来说,英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鼓吹“君权神授”的封建君王,还是标榜“自由平等博爱”的资产阶级,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对外疯狂扩张,靠征服与剥削其他国家来满足他们自身的利益。
别的不说,导致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两场鸦片战争,始作俑者不都是英国么!查理是英国人,他当然希望英国“征服世界”;可朱由检心里却不住冷笑,暗想你那个不列颠岛是越乱越好,最好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永远也顾不上侵略他国!
第五百六十一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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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代尔夫宰尔号一直继续向西航行,航速并不很快,因为海上的风浪又大了起来。
太平洋名为“太平”,实则一点都不太平。这个地球上最大的海洋横跨北寒带、北温带、热带、南温带和南寒带,不同的海域间温湿度相差悬殊,不但形成了较有规律的信风,还有大量无规律可循的热带风暴,乃至飓风、台风。
很显然,台湾以东的洋面就要接受新一轮风暴的洗礼了。代尔夫宰尔号上的所有水手都坚守岗位,皮特船长和几位军官也都伫立在做为风暴前奏的豪雨中,认真而又有条不紊地襙控着船只。
这时朱由检、李贞妍和查理三人又被关进了黑乎乎的小舱室,因为荷兰人也不想让他们的奴隶白白地掉进大海。朱由检不禁苦笑起来,不知道自己算是不幸还是幸运。
说不幸,他这次登州之旅简直运气差到了极点,又是断腿又是坠海,好不容易快要返回大陆了,又成了荷兰人的俘虏;说幸运,则是他亲眼看到太平洋上的惊涛骇浪,即使是代尔夫宰尔号这样的大船,也必须小心驾驶。如果自己真要乘着独木舟强行渡海,只怕此时已经葬身鱼腹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朱由检与查理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起来。介绍完葡萄牙、西班牙、英格兰与荷兰的近况,查理又为他讲述了欧洲大陆上正在进行的战争。
原来在这个年代,欧洲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国家和势力都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之中。战争的起因是在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的神圣罗马帝国(今德国一带),企图在波希米亚(今捷克)强行确立天主教的权威,迫害新教教徒,并指定狂热的天主教徒奥地利大公斐迪南为波希米亚国王。
波希米亚的新教徒当然不愿意,因为此时神圣罗马帝国的皇权已经非常衰微,各地诸侯林立,大小领主不下数千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就连皇帝也要经过选帝侯的选举才能登基。在一场激烈的冲突中,波希米亚的新教徒冲进王宫,将皇帝派来的特使从教堂里扔了出去,史称“掷出窗外事件”。
愤怒的哈布斯堡王朝立即发动了对波希米亚新教徒的战争,并且很快演变为欧洲的天主教国家和新教国家之间的大规模战争。天主教一方以奥地利和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为首,还包括罗马教皇、神圣罗马帝国中信奉天主教的诸侯、波兰、立陶宛等国家。
而新教阵营也毫不逊色,包括波希米亚这样的神圣罗马帝国中信奉新教的诸侯,以及法国、丹麦、瑞典、英国、荷兰、俄罗斯等国。
其实每个参战国都是心怀鬼胎,比如法国,明明是天主教国家,只因为不愿意看到自己身旁有个统一而强大的神圣罗马帝国,就宁肯加入新教阵营。
又比如丹麦和瑞典,他们早就觊觎波罗的海南岸的大片土地,正好借此机会打着保护新教徒的旗号大举入侵。
还有荷兰,他正想借着战争进一步削弱西班牙,巩固自己的海上霸主地位。至于英国,他既不希望哈布斯堡王朝获胜,又怕新教国家荷兰发展壮大,因此先是与西班牙开战,后来又与荷兰打了起来。俄罗斯参战则是为了报复波兰和立陶宛曾经瓜分过自己的土地,这和教派之争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而欧洲的公敌、横跨亚欧非三大洲、信奉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帝国,此时也蠢蠢欲动,准备在巩固巴尔干半岛的基础上,能挺进维也纳,打垮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
因此现在的欧洲就像开了锅一样,到处都是战场,时打时停,过不了几天继续开打,到现在已经打了七八年,不知道多少军人和平民百姓都葬身在这场绞肉机般的恶斗之中。
而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像荷兰这样的小国,本国的资源根本不足以维持这样长年累月的战争。于是乎,他们又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东方,拼命地剥削殖民地的老百姓,并将大批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回欧洲主战场。
荷兰人对台湾岛的入侵,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因为台湾本是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拿下台湾就等于给了西班牙当头一棒。同时台湾雨量充沛,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荷兰人也想把这里建设成为他们的新国土。
朱由检听了不禁黯然,心想现在的大明真是国力衰弱到了极点,也愚蠢到了极点!西方列强都打到家门口,把属于自己的领土宝岛台湾争来抢去,朝廷却无动于衷,超然置身之外。正是因为他们这样不重视海权、不珍惜祖国的领土,列强才会更肆无忌惮地侵略中国!
正感叹之时,船上突然警报声大作,紧接着他们几个就被放了出来,要求他们去看管那些琉球人,原来的荷兰看守则抄起火绳枪和佩刀就冲上了甲板。
朱由检赶紧向海上眺望,发现前面有三艘战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此刻朱由检真希望这三艘船是郑芝龙的水师。哪怕是代尔夫宰尔号被对方击沉了,自己掉到海里喂鲨鱼,也总好过当荷兰人的奴隶!
可惜查理只扫了一眼便淡淡地道:“是西班牙人的舰队。”
朱由检这才想起,西班牙人如今占据了台湾北部,而荷兰人占领了台湾南部。如今荷兰人要返航,自然要从西班牙人的地盘附近路过。两国正处于交战状态,西班牙人自然要竭尽全力拦截代尔夫宰尔号。
因此,这只是一场狗咬狗的遭遇战,谈不上谁正义谁邪恶。不过朱由检身在荷兰人的船上,自然不愿意给他们当垫背的,因而还是希望荷兰人能打退西班牙人的进攻。
眼下西班牙人有三条船,荷兰人只有一条,很显然处于下风。不过查理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对朱由检微微一笑道:“你大概还没见过海战吧?今天你就好好看看,荷兰人是怎么干掉西班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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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荷西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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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随着双方船只的迅速接近,西班牙人的三艘战舰率先开炮。虽然并未直接命中代尔夫宰尔号,可也就在离船首不远的地方坠海,激起的高大水柱直溅上船,把在船头指挥的皮特船长等人浇得浑身透湿。
皮特却不为所动,仍笔直地站在原地,冷静地对几名军官下达命令。他们说的是荷兰语,朱由检自然听不懂,只得让查理翻译。查理道:“他说的是舰首炮要等到对方旗舰在三百码以内时再开火,另外要让船只插入敌舰队中,准备用侧舷炮开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名军官疾速来到主桅杆下,对负责襙帆的水手大声命令着什么。随即这些水手就如同灵活的猿猴一般爬上三根高耸入云的桅杆,将三面巨大的横帆稍稍降低。留在甲板上的水手则喊着号子合力拉动帆索,使横帆的角度发生变化。
在精确的襙纵下,代尔夫宰尔号稍稍向左转弯,同时船速非但不减,反而比刚才更快了。对面的西班牙人还以为荷兰人要绕过战场逃跑,也纷纷调整方向。不过他们的转向速度可就比代尔夫宰尔号慢多了,还没等转向完成,代尔夫宰尔号已经重新对准敌阵,如离弦之箭般直插进去。
查理看得目光炯炯,忍不住大加赞赏道:“看到没有?荷兰人的襙帆技术远胜西班牙人。在海战中,每时每刻都要考虑到风向的因素,从而抢占有利阵位。这些水手看似手忙脚乱,实则是在长期的训练和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总能让船只按照预想的方向前进,并且最大限度地利用风力。
“你看这横帆,在顺风时,横帆是最大的动力来源。但现在是侧风了,所以要将横帆稍稍降低并改变角度,纵帆和斜帆则要全部升起。现在船速比顺风时还要快,这就是纵帆的作用。将身子伏低些,侧舷炮要开炮了!”
朱由检赶紧趴在甲板上,原来这时代尔夫宰尔号已经堪堪避过对方旗舰的坚硬撞角,与西班牙人的战舰错身而行。猛听一名军官大吼一声,随即整个船体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动,紧跟着那震耳欲聋且密如爆豆般的炮声就猛烈响起。
海面上登时硝烟弥漫,双方的侧舷炮都在抓住这个时机向对方开火。如此近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就看谁的侧舷炮多,谁装填得更快!
在这方面,荷兰人的战舰无疑占据了上风。代尔夫宰尔号的每面侧舷上都有上下两排共二十四门火炮,而他两侧的西班牙战舰却只有十二门。而且荷兰人的火炮击发速度也非常快,它们都是后填装,比起明军中佛朗机炮的前填装更为省事。并且每门炮都配有六个子筒,训练有素的炮手可以一口气将这六个子筒全部射完,才让烫得发红的炮管稍微冷却一下。
当然,代尔夫宰尔号也吃了对方不少枚炮弹,甲板上被轰得木屑纷飞。无处躲闪的水手被木屑扎到,登时如同血葫芦一般,惨嚎着仆倒在地。
朱由检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将李贞妍紧紧地压在身下。在这一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样漫长,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就连咆哮不止的大海,似乎都在这轮密集的血腥炮战前黯然失色!
其实双方对射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代尔夫宰尔号很快就从敌阵中穿行而过。由于侧舷包着铁甲,船只受损情况并不严重,只是甲板上的水手出现大量伤亡,就连皮特船长都受了轻伤。
再看西班牙人的战舰,可比代尔夫宰尔号的受损情况严重多了。尤其是那艘旗舰,因为刚才距离最近,一侧的船舷和甲板被轰得千疮百孔;就连主桅杆也被打断,似乎已经失去了动力,不停地在海中打转。
此时代尔夫宰尔号本可以借着船速的优势迅速脱离战场,可皮特船长只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又下达了一个命令。这艘船随即立即转向,在海上兜了个大圈子后,又向西班牙人的战舰冲去!
这下可出乎西班牙人的意料之外,他们没想到荷兰人在三艘战舰的夹攻下,不但不逃走,反而敢于发起反攻!而三艘战舰中火力最猛的旗舰已经被打残,船长也已经死于非命。另外两艘战舰本想掩护着旗舰逃脱,可代尔夫宰尔号的侧舷炮打得又快又狠,竟有将三艘西班牙战舰尽数歼灭的意思。
西班牙人见势不妙,只得扔下在海面上打转的旗舰,掉头向西逃去。而此时那艘旗舰已经发生倾斜,皮特船长狞笑一声,命令代尔夫宰尔号贴上去近距离猛轰。
船上残存的西班牙水手困兽犹斗,即使船快沉了也坚持开炮还击,还有些水手在甲板上直接用火绳枪向荷兰人射击。无奈船体已经不受控制,根本就打不着荷兰人。
没过多久,在密集的舰炮轰击之下,这艘约有千料的西班牙战舰终于彻底倾覆,缓缓没入蔚蓝色的大海中。绝大多数西班牙水手随着沉船沉入海底,也有少数水手仍在水面上挣扎。
皮特船长却不为所动,指挥代尔夫宰尔号号冷酷地围着那些水手们转了一圈,随即扬长而去。
此时查理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木屑,笑着将朱由检与李贞妍拉起来道:“我没说错吧?西班牙人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
朱由检却是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倒不在乎这场海战谁输谁赢,只是从战斗中,他看到了大明与西方列强的巨大差距!
是啊,不论是船只性能、武器装备,还是指挥官的素养、普通士兵的作战技能与战斗意志,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别说荷兰人了,即使是战败的西班牙人,让大明水师中最强大的郑芝龙去,恐怕也是白送。这不仅仅是几条船、几门炮的差距,而是整整一个时代的差距!
朱由检的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些比女真人更为凶残、对中华民族伤害更大的西方列强,该怎么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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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赤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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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击退西班牙舰队的进攻,并击沉对方的旗舰后,皮特船长意识到已经进入了西班牙人的势力范围。为了避免陷入重围,他命令代尔夫宰尔号折向正南,远远地避开台湾岛的北角。直到航行一百多里以后,才突然转向正西,从吕宋到台湾的航线中快速穿过。
如此一来,自然避开了台湾海峡。本来朱由检还幻想着荷兰人从海峡里走,这样说不定就能碰到郑芝龙的舰队。不过转念一想,以郑芝龙水师的战斗力,恐怕也奈何不了荷兰人,说不定连打都不敢打呢。
又过了一天,代尔夫宰尔号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台湾岛的赤嵌城(今台南市)。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被荷兰人占领,荷兰人将其重新命名为普罗文查堡。
船只缓缓停泊在码头之后,朱由检、李贞妍、查理以及所有琉球人都被赶下了船,暂时圈禁在临近码头的几间小房子里。透过装有铁栏杆的窗户,朱由检看到码头上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与代尔夫宰尔号停泊在一起的荷兰战舰,至少也有二三十艘之多。它们与代尔夫宰尔号一样,无不船坚炮利,朱由检见了不禁暗自心惊。心想一艘船已经那么厉害,如果这二十多艘船组成一个庞大的舰队一起出征,那该是多么具有毁灭性的海上力量!
查理却不以为然地道:“这只是荷兰东印度舰队的一小部分,舰队主力仍驻在巴达维亚,数量是这里的三倍以上。如果只是这么点战舰的话,荷兰人早被西班牙舰队全歼了。”
除了战舰之外,还有大量的商船出港进港,规模远比皮岛为大。朱由检仔细观察,见绝大多数船上的水手都是中国人,心想这一定是从浙江、福建、广东等省来这里走私的海船了。他不禁心中暗叹:明明荷兰人是侵略者,可这些走私商人却只从自己的私利出发,罔顾朝廷严令,与荷兰人大肆贸易,这无异于资敌行为啊。
另一方面,如此大规模的走私贸易,地方官员不可能不知道。然而这种行为硬是没人管,一方面和国力衰微、朝廷无力南顾有关,另一方面,恐怕那些官员也没少收这些走私商人的好处,因而睁一眼闭一眼吧!
再向岸上看去,一座规模宏大的欧式城堡正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中。不用问,那些干活的工人也都是中国人,而且看起来都是奴隶。他们顶着烈日,搬运着巨大的石块,动作稍慢就会遭到监工的无情责打。而在不远处,就有荷枪实弹的荷兰士兵来回巡视。
而那尚未竣工的城墙上,还悬挂着许多根绳子,绳子上有些圆滚滚的东西。朱由检定睛一看,不禁面色惨白。原来绳子上绑着的全是首级,多数是中国人的,有的已经风化为骷髅。也许他们是不肯服从荷兰人的奴役,也许他们只是干活慢了些,就遭到如此虐杀!
看来,荷兰人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以中国人为劳动力,使用中国的物资,却要建造一座属于荷兰人的巨大要塞!这不是*裸的侵略,又是什么!
除了城堡以外,码头附近还有一家造船厂,叮叮当当之声不停地从里面传出来。查理介绍道:“荷兰人的造船技术举世闻名,像代尔夫宰尔号这样的船,大概半年就可以建成一艘。用不了多久,荷兰人的战舰就会超过西班牙人,那时候整个东亚和南亚就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朱由检听了,心情更加沉重。再向远处望去,就是大片的农田了,在田间劳动的也都是中国奴隶。种植的作物以水稻为主,不过也有些外来的物种,朱由检一眼就认出其中有马铃薯。看起来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奴隶们正将整棵的马铃薯从田中拔出。
朱由检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这马铃薯原产于美洲大陆,看来也被欧洲人带到东南亚一带了。马铃薯怕热喜凉,而台湾属于热带地区,都可以种植马铃薯,那么内地就更没问题了。
而且马铃薯也是高产作物,一亩地收个两三千斤不在话下。如果能将马铃薯、玉米、番薯等高产作物引进到中国,那困扰大明的饥荒岂不是会得到极大的缓解?
正思忖间,忽然荷兰士兵将他们这些俘虏统统驱赶出来,不论年龄大小,按照男女分成两堆。
朱由检正不明其意,查理在他耳边悄悄地道:“你最好把夫人拉回来,她们是被送去做女奴的!”
不消查理细说,朱由检也知道“女奴”二字的含义。他当时就急眼了,死死地拉住李贞妍,不让荷兰人把她拽走。
荷兰士兵见他竟敢违抗命令,登时勃然大怒,抡起枪托就砸在朱由检的手上。俗话说十指连心,这一下真是痛彻骨髓,朱由检疼得连五官都挪位了,却仍是不肯松手。
李贞妍更是心疼地将朱由检护在身后,对荷兰士兵怒目而视。荷兰士兵更加气恼,立刻就把枪口顶在李贞妍的脑门上。
眼见二人就要惨遭不测,查理突然用荷兰语大叫一声,随即对那荷兰士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那士兵听了将信将疑地放下枪,转身飞奔而去。
不多时,皮特船长领着一队士兵匆匆赶来,将三人团团围住。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满面笑容,与查理交谈一阵后,便将三人押入城堡,找了一间房子关了起来。这间房子里面布置得倒还不错,各种西洋家具一应俱全,怎么看也不像是牢房。但外面却有十几个士兵守卫,想逃出去是势比登天。
朱由检不禁奇道:“查理,你刚才对荷兰人说了什么?他们怎么会不杀我们两个?”
“我的中国朋友,”查理却一脸苦笑道,“为了救你们,我不得不做点牺牲。本来荷兰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刚才我主动告诉了他们。”
“那你到底是谁?”朱由检突然心中一动。
“现在我也没必要对你们隐瞒了,”查理自豪地道,“我就是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威尔士亲王查理,我王詹姆士之子,王位第一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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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查理一世
“什么?!”
朱由检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查理。虽然之前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他身份尊贵,可朱由检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查理居然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查理一世!当然,他这个名声可不怎么好,而且最后的结局还挺惨,成为英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公开处死的国王。
查理见朱由检不大相信,便自失地一笑道:“你大概是在怀疑,我身为一国王储,为什么会远涉重洋来到亚洲,又为什么会被荷兰人俘虏吧。其实我之前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到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做了一名小职员。”
接着查理就向朱由检讲述了事情的始末缘由。原来英王詹姆士一世穷兵黩武,连年对外用兵,虽然不乏胜利,但军费开支自然也十分庞大。
而英国国会本来就对这位来自苏格兰的国王不大感冒,如今见詹姆士一世为了扩张,频频向国会伸手要钱,也对他越来越不满。国会的议员们代表着新兴资产阶级的利益,而资产阶级追逐利润的本质特征,也决定了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千辛万苦攫取来的金钱,被这位好大喜功的国王打了水漂。
因此国王和国会的对立越来越尖锐,对詹姆士一世欲借增税提高财政收入的方案尤其坚决抵制。詹姆士一世对这些贪婪吝啬的议员也极其恼火,两度强行解散议会。无奈英国的经济命脉捏在这些议员手中,詹姆士一世想要花钱,还得依靠这些议员,最后不得不三次重新召集议会。
查理做为詹姆士一世的儿子和王储,自然和他父亲站在同一条战线,对议员们极为反感。不过他比詹姆士一世要聪明一些,敏锐地看到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即将成为英国财富的源泉。
这东印度公司其实并非英国独有,包括荷兰在内的很多西方国家都有,其性质就是股份制公司,很多英国国会议员都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股东。英王特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垄断英国在东方的贸易,条件是将利润的三分之一上缴国库。但连续几年东印度公司都处于亏损状态,自然也就没有利润可交。
对此查理一直心存怀疑,但几次查账,东印度公司的账簿都无懈可击。但查理坚信一定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做了手脚,因此竟化名偷偷来到印度,应聘成为东印度公司的一名小职员。在不懈努力下,他终于获得了公司做假账欺瞒国王的关键证据,正要回国向詹姆士一世禀报时,却不幸在一场海上遭遇战中成为了荷兰人的俘虏。
朱由检听罢半晌无言,一方面是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论古今中外,总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另一方面也是赞叹这位查理王储胆识过人,为了查清弊案,竟敢孤身一人远涉重洋。
“你可能还想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鲁莽,以至于成了敌国的俘虏?”查理目光炯炯地道,“我却不这么想。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君王,无一不是经过磨难才成就伟业的。像我国最伟大的骑士国王理查,就被敌国俘虏过,还被关进铁笼中,差点被狮子吃掉。但最后是狮子的心脏被理查吃掉了,理查也因此得到了‘狮心王’的美誉。
“我这次亚洲之行也有很大收获,不仅弄清楚了东印度公司的运营情况,而且摸清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舰队的实力。只要能回到不列颠,我有信心彻底打败荷兰人!”
朱由检盯着雄心万丈、喋喋不休的查理,突然插了一句道:“既然亲王殿下有这么重要的使命,又为何要救我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中国人?你为我们暴露了身份,英荷两国又在交战,难道就不怕荷兰人杀了你?”
查理狡猾地一笑道:“我的朋友,既然我对你坦诚相告,你也不用对我再隐瞒身份了。你是中国的一位亲王,对不对?”
朱由检闻言又是剧震,不明白怎么会被一个外国人看穿了身份。
查理见朱由检惊诧,也得意洋洋地道:“身为君主,识人是必备的素质之一。别看你们两位自称是落难的渔民,可无论从形象还是气质上,都自然而然地带出高贵的气息,这就足够让我产生怀疑了。后来二位在舱室中打盹时,我无意中听到您的夫人说梦话,其中有‘殿下’这个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位亲王了。”
朱由检见身份已被拆穿,而且查理也不像是要害自己,再不承认就没意思了,只得痛快地承认自己就是大明秦王朱由检。但他还是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宁肯暴露身份也要救我们?”
查理又得意地笑道:“亲王殿下,即使没有你们,我也会主动透露自己的身份的。你不了解荷兰人,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只要价格合理,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包括俘虏。刚才我告诉皮特船长我是英国王储,他此时应该已经在写信给巴达维亚的科恩总督了。科恩必定会向我王索要高额赎金,只要拿到赎金,我自然可以获得自由,重返欧洲。”
“至于为什么要救二位,”查理的表情渐渐转为严肃,双眼放射出热切的光芒,“我知道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如果联合王国能与大明建立邦交,并且通商贸易,这对双方都有极大的帮助。我希望借助殿下的力量促成这件事,所以才借口你们是我新收的仆人,让荷兰人不再为难你们。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联手击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垄断东南亚的贸易…”
朱由检听了不禁苦笑起来。别说自己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就算是安安稳稳地当王爷,对这种外交大事也完全没有发言权。看来查理是不了解大明的政局,还以为自己这个亲王与英国的亲王一样有权力。
正沉吟之时,查理的一句话,又让朱由检差点没蹦起来:“我救你们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能不能一起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