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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初吻

    此后一连数日,天启都召朱由检到乾清宫去,当然还是探讨木工和家具。对天启来说,五弟脑子里装满了奇思妙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给自己带来灵感,指明方向。

    可朱由检就惨了。为了应付天启,他绞尽脑汁,把前世有关家具的记忆基本都榨光了。除了沙发,他又给天启提供了五斗柜、酒架、带箱体的床、壁炉等创意。遇到说不清楚的,还不得不画个草图。

    天启对新事物消化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点就透。照这种速度下去,只要再来几天,朱由检就没有新玩意了。

    趁着天启高兴,朱由检也壮着胆子,向他提了提打算另起炉灶独自开伙的事。他原本有些心虚,想着紫禁城里这么多人都是尚膳监送饭,唯独自己想搞特殊,天启会不会生气。

    哪知道天启除了当木匠,别的事全都无所谓,对朱由检那是百依百顺,当即叫王体乾传了一道口谕给尚膳监,叫他们完全按照朱由检的意思办理,不得有误。

    这下朱由检也省事了,不用再去跟尚膳监多费唇舌。有了这一次的经验,这货的腰杆顿时硬了很多。有皇帝哥哥撑腰,那还不平趟紫禁城!如果以后都能这么顺利,那自己的跑路大计没准也问题不大呢!

    这一日快到掌灯之时,朱由检又接到天启的旨意,仍让他到乾清宫觐见。他倒也习惯了,几天下来,他已经知道天启作息时间毫无规律可言,有的时候赶工赶到深夜,兀自不肯休息。

    行至乾清门时,却见一名官员模样的人,直挺挺跪在当地。其时天上又飘着鹅毛大雪,这人也不知在这里跪了多久,身上已经落满了雪,官服已经全部浸湿,冻得他浑身直打冷战。然而此人却仍然倔强地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朱由检自从穿越过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外臣,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只见这人头戴梁冠,身着大红色的官服,腰缠佩玉的金带,手持象牙笏板。看这架势派头,倒是个不小的官员。

    再看他的长相,见他年龄约在五十岁上下,五柳长髯,两鬓和胡须都有些花白了。他额头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在浓重的黑眉之下,则是一双透着坚毅眼神的眼睛。

    朱由检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跪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心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从他身旁走了过去。此人也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就那么遥望乾清宫,直挺挺地跪着,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乾清宫外,见殿内一片漆黑,似乎并未掌灯,平日常常在殿外等候的王体乾也不见踪影。

    感觉不大对劲啊!朱由检用征询的眼神看了看传旨的太监,这名陌生的太监却笑着说道:“王爷,快进殿吧,别让万岁爷久等了。

    朱由检倒也没有太多想,还是像以前一样,独自推门走进大殿,高呼了一声:“臣朱由检参见陛下!”

    喊过之后,殿内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朱由检正疑惑着,身后的门“吱呀呀、咣当”一声,被殿外的太监从外面死死地关住了。

    大门一关,殿内迅速暗了下来。朱由检刚从外面进来,眼睛还难以适应,只觉得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过了半天,才慢慢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只见殿内仍一如平常,堆满了各式家具,犹如一个杂乱无章的大库房。

    朱由检自幼就有点空间幽闭症,从来不敢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独处,生怕角落里冷不丁爬出个贞子、伽椰子之类的女鬼,把自己大卸八块。

    此时身处大殿之中,四周漆黑一片,又听不见天启的声音,顿时吓得哆嗦起来。就连那些普普通通的家具,此刻在朱由检的眼里,都仿佛变成了狰狞的怪兽,要把他一口吞掉。

    哆嗦了半天,朱由检才发现御座附近点着一盏昏暗的宫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御座上空无一人,天启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朱由检见了灯光,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边颤声说道:“陛下,臣过去找您了啊”,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御座的方向蹭了过去。

    其实从大殿门口到御座,也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这十几米对此时的朱由检来说,就显得格外漫长。

    他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一边支起耳朵听着大殿内的动静。可是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和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而这种吓人的寂静,更加重了乾清宫内恐怖的气氛。

    挨到御座前,猛然间,朱由检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踉跄了几步。为了避免狗吃屎的后果,他只得用尽全力,让马上就要失控的身体摔倒在了御座之上。

    也幸亏天启将御座改装成了沙发,否则以黄花梨木的坚硬程度,非得把他的门牙磕掉不可。

    就在朱由检惊魂未定之际,一个白花花的身影从黑暗中猛地蹿了出来,将他牢牢地压在了御座之上。朱由检反应倒也敏捷,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但是这昏迷也只持续了几秒,他很快苏醒过来,却感到压在他身上的怪物,正急促地喘息着,用温暖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脖子!

    千算万算,没想到哥们居然是这种死法!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怪物咬断喉管,然后被开膛破肚,让这怪物啃得干干净净,最后剩下一副挂着肉丝的骨架,朱由检就悲从中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魏忠贤给毒死呢,好歹还落个全尸!

    不料等了许久,身上的怪物却并未如他所想般开咬,反而用湿润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巴!

    朱由检又是一惊,忙睁开双眼(这货刚才吓得连眼都没敢睁),才发现伏在自己身上的哪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全身一丝不挂的美女!等等…她怎么有点眼熟,这不是…不是奉圣夫人么?!

    天启皇帝的乳母、奉圣夫人客印月,正闭着美目,贪婪地亲吻着朱由检!

    一通猛烈的激吻,让朱由检感到窒息,大脑里也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客氏的嘴唇猛地离开,朱由检差点憋死,赶紧张开口想喘个气,却不知正中客氏之计,她那灵活的舌头趁机伸入了朱由检口中,与朱由检的舌头紧紧搅在了一起!

    朱由检同学的初吻,就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献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的阿姨。

    在前世,尤俭也看过无数爱情动作片,但是实战却一次也没有过。今天突然一个裸体美女主动闯入了自己的怀中,又是在乾清宫这种场合,而且女主角还是自己根本不能碰的人。

    他本以为凭借观影十年的经验,在该展示男性雄风的时候,能够轻车熟路。事到临头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自己实在是太青涩了,除了任由奉圣夫人摆布,竟紧张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奉圣夫人见身下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当即施展她熟练的技巧,让朱由检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朱由检忘了她的年龄和身份,只知道她是一个皮肤光滑白皙的女人,此刻,这个女人高耸的双峰,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两个人互相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她那乌黑的长发是那样的浓密,她那盈盈的眼波是那样的迷人,她那厚厚的双唇是那样的温润,她那柔软的腰肢是那样的纤细!还有她双腿之间那乌黑茂密的丛林,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诱人,那样的强烈吸引着自己,要奋不顾身地冲进去一探究竟!

    就在朱由检眼看就要把持不住自己、小兄弟已经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奉圣夫人也刚刚结束那一记悠长的法式香吻,喘息着喃喃地道:“我的小心肝,亲亲好万岁爷,您可想死奴家了!”

    朱由检激灵灵打个冷战,这才意识到当前的极度危险性,小兄弟顿时矮了三分。他赶紧极力挣扎着道:“奉圣夫人…您认错人了,是我!”

    奉圣夫人也吃了一惊,赶忙直起身子,仔细端详了一下朱由检,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唉呀,原来是殿下,真是羞杀奴家了!殿下和万岁爷的身形实在是太像了,怨不得奴家会认错呢!”

    朱由检见她仍不从自己身上下去,急道:“奉圣夫人,刚才实在是失礼了!陛下刚才传旨让我来乾清宫,我却不知您在这里…”

    奉圣夫人却媚笑一声道:“奴家也是蒙万岁恩旨,进宫侍奉的呢!既然万岁不在,就让奴家先服侍殿下吧!只要殿下不嫌弃奴家年老色衰,奴家定把殿下服侍得…”

    她的话音还未落,乾清宫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猛地推开,紧接着是一片噪杂的脚步声,不知道有多少人闯进了大殿。

    朱由检和奉圣夫人均是大惊失色,奉圣夫人惊羞之下,竟更加紧紧地抱住朱由检,往他的怀中钻去。

    “掌起火把!”一个熟悉的声音威严地命令道。

    十几支火把在一瞬间被点燃,将乾清宫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朱由检和奉圣夫人无处遁形,只得傻在当场。

    火光之下,天启皇帝铁青着脸,负手立在大殿门口。

第三十二章 初识杨涟

    “万岁!呜呜呜~~~宁王殿下他,他,他对奴家欲行不轨啊!若不是万岁来得及时,奴家就要被殿下玷污了!呜呜呜~~~”

    刚才还极度娇媚、柔情似水的奉圣夫人,却突然来了个反咬一口,恶人先告状。她就那么赤身裸体地投入了天启的怀抱,没有半丝的羞怯。

    天启也不客气地一手揽住了奉圣夫人的腰肢,将她那两个丰满的半球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这下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奉圣夫人是天启的奶妈,和她通奸,那不等于给天启当了个便宜爹么?如果是你情我愿,那还好点,现在女方又不承认了,楞说是被强暴,想否认吧,又没有证据,毕竟是让天启捉奸在床啊!

    而最为关键的是,朱由检可是坐在御座之上!这个位子旁人不要说坐,就是看一眼,甚至想一下都不行,都要掉脑袋!看这架势,天启显然是和奉圣夫人一伙的,这时候再说“我是被奉圣夫人推倒,不小心在这坐了一会儿”,天启能信么?

    天启大踏步走上前来,虎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由检。而奉圣夫人却乖巧地伏在天启肩头,嘤嘤地哭泣着,仿佛真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喵了个咪的,原来奉圣夫人是挖了个坑让我跳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挺枪立马,抓紧时间办了这个狐狸精,死也做个风流鬼!”朱由检恨恨地想着,但是由于吓得上下牙直打架,哆嗦了半天,才从牙关挤出几个字来:“臣…臣死罪!”

    天启良久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凌迟处死、斩首、御赐三尺白绫等种种英勇就义的方法,就像放幻灯片一样,纷纷从朱由检脑海中闪过。还是那句话,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魏忠贤给毒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天启突然放声大笑,不但把跪在地上的朱由检吓了一跳,就连奉圣夫人都吓得倒退了几步。

    紧接着,朱由检就被天启那双有力的大手给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五弟,好不好玩?”天启狂笑着问道。

    朱由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旁边仍然光着身子站在一旁的奉圣夫人,脸上却立时变了眼色,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是朕传旨让你和奉圣夫人来乾清宫的。朕故意躲了出去,让你二人在此相会,一是想看一看五弟你大婚之后,手段如何;二嘛,也是想检验一下这刚刚改装过的御座,让你试试是否舒适。没想到五弟你胆小如鼠,奉圣夫人主动投怀送抱,你都不敢碰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奉圣夫人这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想趁机色诱朱由检,置他于死地,却没想到早掉进了天启的陷阱,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天启看得清清楚楚。她吓得瘫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向上磕头道:“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啊!”

    天启笑眯眯地接过手下的太监递上来的衣物,亲手给奉圣夫人披上,然后将她搀起来道:“奉圣夫人不必惊慌。您是朕的乳母,就是做什么,朕也不会怪罪呀!朕不过是想,朕近日甚忙,未免冷落了夫人。你虽与忠贤结为对食,他毕竟是个阉人。不如就让五弟替朕抚慰一下夫人,也未尝不可!”

    朱由检简直都傻了。天启、奉圣夫人、魏忠贤…这也太乱了!再加上自己,那岂不是乱上加乱!

    “好了五弟,时候不早,你且回去吧,明日朕另有赏赐。而且,还有件好玩的差事,早晚想让你替朕办一办呢!”天启一边说着,一边将奉圣夫人像抱新娘子一样抱起,大笑着走向东暖阁。

    朱由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乾清宫的。君临天下的皇帝,就是这副德性?古人说脏唐臭汉,看来这大明王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行至乾清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见一堆人在门前吵吵嚷嚷,推来搡去。朱由检觉得纳闷,凑上去一看,原来还是刚才那个一直跪在这里的官员。周围值守的太监要撵他走,他却不肯,因此才争执起来。

    “杨大人,不是咱家要撵您走,实在是宫中有规矩,戌时一到,宫门即刻落锁,一切人等不得出入啊!您有什么事明天再来,赖在这不走,这算怎么回事呢?”一个老太监苦口婆心地劝着。

    这位杨大人却厉声骂道:“放狗屁!大明江山已危在旦夕,陛下却还宠信阉贼!天下纲常已乱,守这些小规矩还有什么用?”

    本来这老太监还想尽量平心静气地劝这位杨大人,可他左一个“阉贼”,右一个“阉贼”,不经意间把老太监也给捎上了。这下老太监也不干了,把脸一沉,拉长了公鸭嗓道:“来人呐,把他给咱家叉出去!”

    话音未落,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箭步上前,一左一右将杨大人夹在中间。杨大人别看嘴上闹得欢,身手却和这两名侍卫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下子就双脚离了地,尽管手刨脚蹬,也无法阻止两人架着他往紫禁城外走去。

    杨大人勃然大怒,厉声叱骂老太监与两名侍卫。但两名侍卫却一言不发,只管脚下加紧;老太监则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去,背着手哼上了小曲,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情急之下,这位杨大人突然冲着乾清宫的方向朗声诵道:“臣都察院副都御史杨涟,参东厂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自穿越以来,朱由检只知道魏忠贤权势滔天,连皇后都不敢明着和他对抗。像这位杨大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痛斥魏忠贤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由得提起了精神,凝神细听。

    “忠贤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刘一燝、周嘉谟,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孙杰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

    “先帝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以公义发愤,忠贤悉排去之。顾于党护选侍之沈纮,曲意绸缪,终加蟒玉。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

    杨大人就这样滔滔不绝地背诵下去,惜乎渐行渐远,声音逐渐不可闻。朱由检呆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这位杨大人是眼见无法见到天启,只得朗诵自己的奏章,希望天启能听到。岂不知皇帝此时正和奉圣夫人风流快活,哪里顾得上听他这老头子絮絮叨叨?

    这奏章是以文言写就,里面又有许多陌生的人名,朱由检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已经想起,这位杨大人就是杨涟,在历史上可是一位以忠君爱国、刚直不阿而闻名的人物。

    遥想万历末年,杨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兵科给事中,却已经是东林党的后起之秀,连内阁首辅都惧他三分。

    当万历皇帝一病不起之时,依例本应由皇太子朱常洛入御榻前侍奉药膳。但当时万历与皇太子关系不好,宫内又有郑贵妃捣乱,皇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以内阁为首的群臣虽也知道厉害关系,却无人敢出头,还是杨涟首倡并力主皇太子入宫侍疾,这才保证了朱常洛在万历驾崩后顺利登基。

    孰料朱常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朝得解放后,兴奋过度,“夜御八女,圣容顿减”,又迷信道家偏方,服食红丸,刚登基不到一个月就病入膏肓。

    危急时刻,杨涟被朱常洛任命为顾命大臣。在朱常洛驾崩之后,杨涟又率领百官,与朱常洛的妃子李选侍展开了争夺皇太子的斗争,并最终顺利扶皇太子朱由校即位,也就是现在的天启皇帝。并*迫李选侍“移宫”,在这场文官集团对抗后宫势力的较量中大获全胜。

    在前世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当时的尤俭同学就有点想不通:如果说万历驾崩,杨涟拥立朱常洛,还可以解释为朱常洛的太子地位不稳,为“正国本”而进行的正义行动。那么到了光宗朱常洛驾崩的时候,太子朱由校的地位可没啥争议的,因为那时候的朱由检还在穿开裆裤,而其他的兄弟都幼年早夭了,没人和朱由校争位置。

    既然太子怎么也能当皇帝,那你还折腾个什么劲?是怕李选侍挟持皇帝,干预朝政扰乱国体?其实所谓的“国体”,不过也就是皇帝不管事,内阁说了算。李选侍固然没安好心,你们这一班大臣,恐怕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吧?远的不说,就说后来崇祯除掉魏忠贤,东林党东山再起,不也十几年就亡国了么?

    带着这种疑问,朱由检目送着杨涟远去,直到他那枯瘦渺小的身影被黑暗完全吞没。

第三十三章 漱芳斋

    冬日的早晨,姗姗来迟的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洒落在苍老的紫禁城那大小殿阁的屋檐上。在这一瞬间,刚刚从寒夜中苏醒过来的紫禁城,又披上了他那层金碧辉煌的光鲜外衣,准备接受天下臣民的顶礼膜拜。

    朱由检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刚刚从文华殿转到御街上,就远远地看到杨涟又不出意外地跪在乾清门口。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他那苍老中略带悲愤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地飘进了朱由检的耳朵:“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令自尽。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朱由检都有点替这老头子感到悲哀。这么大冷天,这么大岁数,起个大早跑这背奏折,容易么!自己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精神,在前世早考上重点大学了!

    问题是,这全是做无用功啊!别说天启这会儿根本不在乾清宫,就算在,这乾清门到乾清宫别看只有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插翅也难飞过去。你就是在这喊破喉咙,天启也听不到一个字。即使听见了,他也听不懂啊!

    就在朱由检的小轿即将从杨涟身边经过时,杨涟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拦在轿前,大喝一声:“殿下留步!”

    朱由检吓了一大跳,赶忙命太监停轿。

    杨涟先是对着朱由检深施一礼,然后朗声说道:“殿下乃陛下亲弟,常得伴随陛下左右,理宜时时谏劝陛下,亲贤臣而远小人,重社稷而谨修身。今陛下亲小人而远贤臣,任用阉贼魏忠贤,终日沉溺于雕虫小技,荒废朝政,臣工难睹圣颜。而殿下不但不谏劝,反迎合陛下,终日与陛下嬉戏。此举与阉贼何异?想陛下之祖宗,亦殿下之祖宗也。殿下行止如此荒唐,岂不愧对列祖列宗?!”

    朱由检万没想到,杨涟居然将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仔细想想,好像自己还真是杨涟说的这么回事,也不由得脸上发起烫来。

    尽管如此,刚刚起床就让一个陌生人卷一顿,谁心里也不会舒服。更何况,咱也是身不由己啊。自身尚且难保,还管这管那,我管得着么我?说到底,哥是穿越过来的,顶多算个插班生,就算你们班成绩太烂要集体留级,又关我吊事?

    想到此处,朱由检冷笑一声道:“杨大人,你老人家忧国忧民,本王也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魏忠贤算帐,干嘛不去东厂门口堵他,和他单挑?跑这堵本王干嘛?觉得本王好欺负是吧?”

    “我…你…”杨涟一时间让朱由检噎得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还在纳罕:“单挑”是什么意思?

    朱由检趁他一楞神的功夫,赶紧催促抬轿子的太监起轿,一溜烟穿过乾清门。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就是把自己十二个捆成一打,也不是这位老爷子的对手。人家可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御史就是专职骂人的。想要骂你,不用带脏字,随随便便就给你整出几十条大罪来。这也就是魏忠贤抗击打能力强,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让杨涟给骂死了。趁杨涟还没反应过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下回进后宫,可不再走这条道了。

    轿子穿过乾清门后,七拐八拐,又穿过御花园,终于在一处殿阁前落轿。朱由检下轿进了大门,见此殿乃是“工”字形结构,前后两殿之间用穿堂连接,倒是与紫禁城中的其他殿阁颇有不同。抬头一看,高悬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就三个大字:漱芳斋。

    漱芳斋?这不是还珠格格住过的地方么?朱由检心中充满了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同时默默期待着这里面真能住着一两位美若天仙的格格。

    但是马上他就想起来,“格格”是清朝的称呼,明代应该叫“公主”。而且,就算真有公主,那也是自己的姐妹,更或者是阿姨。长成啥样,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已走到后殿门口。值守的太监见朱由检来了,忙笑道:“王爷,皇上有口谕,叫您来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朱由检刚刚迈过后殿大门的门槛,见正殿空无一人,东暖阁里却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正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之时,天启那独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声从东暖阁传了过来:“五弟,是你来了罢!来来来,进来说话。”

    朱由检只得挑帘进了东暖阁,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御榻之上,刚刚睡醒的天启皇帝只披着小衣,慵懒地打着呵欠。锦被之中,却还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膀,和一头浓密的黑发。显然,是昨夜刚蒙天启宠幸的妃子。

    地下跪着一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什么。定睛一看,却是九千岁魏忠贤!

    魏忠贤见朱由检进来了,挣扎着要给朱由检施礼。朱由检刚想谦虚两句,天启却笑道:“五弟,大冷的天,这么早把你宣来,扰了你的春梦,王妃没生朕的气罢?”

    朱由检忙尴尬地笑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嘿嘿嘿嘿。”同时心中也悲哀地想,这些天来,每天晚上睡地铺,连蕊儿的指头都没碰着过一下。还春梦,净做恶梦了都!

    “来来来,坐到朕旁边来,这里暖和!”天启热情地招呼。

    朱由检吓得赶紧跪倒:“臣不敢!”心想这天启哥也太没溜儿了,你这被窝里还有一个女人呢!就算没有,咱也不能和你并肩而坐啊!

    “什么敢不敢的,朕叫你坐你就坐!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天启一边说着,一边竟跳下床,硬把朱由检扯起来,按坐到了床上。随即又上了床,将两条光腿放进了被窝。

    朱由检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气还没喘匀,突觉屁股被戳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偷眼看时,却见被窝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正要对自己的菊花发动进攻!

    朱由检躲也不是,不躲更不行,正在极度尴尬之时,那被窝中的妃子也探出头来,对着他妩媚地一笑。却又是奉圣夫人!

    朱由检直吓得汗出如浆,天启却浑若不觉,只顾歪着头听魏忠贤哭诉。

    只听那魏忠贤哭哭啼啼地道:“万岁,奴才一心为万岁分忧,尽心尽力维持着司礼监和东厂,这有什么错儿?东林党人却一直视奴才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杨涟上奏章弹劾奴才,诬告奴才二十四条大罪…万岁爷,奴才既不容于东林党,恳请万岁允奴才辞去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太监的差事,奴才情愿为先帝守灵!呜呜呜…”

    朱由检冷眼旁观,心道这魏忠贤演技也称得上高超了,这要放到前世,当个肥皂剧的男主角一点问题没有,没准还能拿个金鸡百花奖什么的。

    不过,魏忠贤主动提出辞职,这倒是出乎朱由检的意外。他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幻想:只要天启一点头,这魏忠贤就得卷铺盖滚蛋,也就再也害不了自己了。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用跑路了,也就可以安心当王爷了。

    更何况,如果魏忠贤能提前走人,谁知道后面的历史又会如何发展呢?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么:一只南美洲亚马逊热带丛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也许会在两周以后的大洋彼岸制造一场超级龙卷风。从此以后,也许李自成根本就不会造反,也许清军根本就不会入关,也许自己根本就用不着上吊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正憧憬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之时,天启的一句话,就把朱由检拉回了现实:“忠贤勿忧,朕知道你就行了,又何必理会外臣聒噪?参你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也就是了。”

    魏忠贤闻听此言,更是嚎啕大哭,连连叩头道:“奴才…奴才就是为万岁粉身碎骨,也难报万岁知遇之恩呐!”

    朱由检却如同冷水泼头,知道魏忠贤已经轻轻松松地过了这一关。想那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洋洋洒洒数千言,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不可谓不殚精竭虑,如今却已成一张废纸。

    他偷眼看去,只见被窝中的奉圣夫人正暗中与魏忠贤交换眼神,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她的枕边风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按说这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有大把的女人供他享用,每年还可从全国选年轻貌美的秀女,充实进后宫。可这天启却偏偏迷恋自己的奶妈,连国色天香的皇后都抛在了脑后。可见奉圣夫人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呀不简单!

第三十四章 御赐侍卫

    “万岁,杨涟这厮,着实可恶!他竟敢污蔑奴才与奉圣夫人,说皇后小产是我们两个人的阴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这等奸佞小人,万岁何不下旨将他下狱,严加审问!”

    魏忠贤趁热打铁,狠狠地反咬杨涟一口。

    朱由检倒挺佩服魏忠贤的智商。其实杨涟参魏忠贤的这二十四条大罪,总结起来无非三条:一是任用小人,贬斥君子,二是恣意妄为,扰乱朝纲;三是干预内廷,图谋不轨。

    问题是这官员的任免,对天启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只要当官的不找皇帝的麻烦,不影响他每天做木匠就好,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所以这些所谓的“大罪”,在天启看来,无非是政见不同的派系之间的互相攻讦而已。你咬我我咬你,咬来咬去,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种情况,天启见得多了,也早就习以为常。

    至于恣意妄为,贪赃枉法,天启就更不在乎了。想让人干活,就得给好处。一点好处也没有,谁肯替你卖命?别说魏忠贤了,满朝文武官员,又有哪个是屁股底下干干净净的?

    再者说了,正因为做官的有这些把柄攥在皇帝手里,他们才知道畏惧皇帝,才肯惟皇命是听。若一个个都清如水明如镜,皇帝拿他们一点辙也没有,又如何驾驭臣下?所以这方面的“大罪”,也难以改变天启对魏忠贤的宠信。

    真正有杀伤力的,要数第三条“大罪”了,也就是干预内廷,图谋不轨。可是偏偏在这最关键的地方,杨涟的奏章却基本上是捕风捉影,缺乏令人信服的真凭实据。

    当然,这也怪不得杨涟,本来魏忠贤做的这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自然要掩人耳目。魏忠贤为人又极为狠辣,完事之后往往杀人灭口,太医贾用即是一例。在这种情况下,杨涟能打探到那么多小道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证物证一样也没有,想凭三言两语击倒魏忠贤,也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眼下,既然魏忠贤安然无恙,那杨涟可就要倒大霉了。这二十四条大罪,可谓是刀刀见血的凌厉杀招,在必欲置魏忠贤于死地的同时,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要魏忠贤不死,杨涟就断无生理。

    朱由检不由得心中暗叹: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此话一点不假。不管杨涟对自己如何疾言厉色,他到底还是一个忠臣。在魏忠贤权势滔天的今天,敢于奋不顾身地弹劾这位九千岁,这本身就证明杨涟是一个极其勇敢的人。

    只可惜,勇敢是勇敢了,却缺乏谋略,就好比一个人把脑袋塞到老虎嘴里大喊:“看我不把你的牙咯掉!”后果可想而知。

    出乎意料的是,天启这次却并没有听魏忠贤的,而是一脸坏笑地说道:“忠贤呐,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涟他们这些读书人一点也不好玩,年龄又老,脑筋又死得很,动不动就圣人如何如何,朕都快被他们烦死了。但是呢,他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在朝廷中德高望重,不宜轻动啊。既然他愿意骂,你就让他骂两句又何妨,反正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再熬几年就要致仕,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

    魏忠贤本想像以前一样,先让奉圣夫人以肉弹开道,再趁天启陷入温柔乡中,大脑一片混乱之际,讨个皇命,名正言顺地将敢于反对自己的政敌一脚踩死。孰料,这次却碰了个软钉子。

    他深知天启的脾气禀性,别看他似乎玩世不恭,耽于玩乐,基本上不怎么管事。但真是他决定了的事,谁要是敢违抗,那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在有一件事上杨涟真的冤枉了魏忠贤,那就是借魏忠贤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别看魏忠贤手握批红大权,天启对他的一举一动,其实清清楚楚,只不过是不言不语,冷眼旁观而已。

    矫诏将杨涟下狱?这种念头确实曾经在魏忠贤脑海中闪现过,但是由此产生的后果,却让他不寒而栗,再也不敢深想下去。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此举万万不可!

    因此魏忠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哭哭啼啼地谢了恩,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漱芳斋。

    望着魏忠贤远去的身影,天启大笑着对朱由检道:“五弟,你看魏忠贤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鼻涕都快流到嘴里去了,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朱由检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陪着天启傻笑。

    被窝中的奉圣夫人却娇嗔道:“万岁!魏公公好可怜啊,替万岁做了那么多事,外面那些大臣还骂他骂得那么凶。万岁你不惩治那些大臣,还笑话魏公公,真是的!”

    朱由检再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奉圣夫人了,赶忙站了起来,极为尴尬。

    天启却狡黠地道:“可怜?朕看未必吧,杨涟参他的那些事,多半是真的。”

    奉圣夫人闻听此言,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天启却在奉圣夫人的丰臀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给吓得!朕怎会相信,朕的乳母会害朕的皇后呢!”

    奉圣夫人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恢复了灿烂的笑脸。

    天启此刻*心大动,对朱由检道:“朕这么早召你进来,本想着和你一起去乾清宫,把前日那个酒架的活赶出来。但奉圣夫人身子不爽,今日朕就不去了。害你白白起个大早,不要生气啊。近日朕听了些传闻,说宫中有人想对五弟不利。朕想着,五弟平素与世无争,因何事遭忌?此必是无稽之谈。虽然如此,加强宿卫有备无患,也是理所应当。来呀!”

    随着天启的一声呼喊,暖阁外一人朗声应道:“臣腾骧右卫千户林佑坤,奉旨觐见!万岁有何吩咐?”

    天启道:“朕命你从现在开始,专司宁王和文华殿的宿卫。宁王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可听清楚了?”

    林佑坤忙叩头答道:“臣遵旨!”

    “五弟下去吧,朕要为奉圣夫人推拿一番!”天启恬不知耻地笑道。

    朱由检如蒙大赦,赶紧谢了恩,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漱芳斋。还没走远,房内奉圣夫人那令人心旌荡漾的娇喘声已经飘了出来。

    林佑坤与朱由检一起退了出来,此时又对他大礼参拜。

    朱由检上次初见林佑坤之时,正值抓狂过后筋疲力尽,神情已经恍惚,对林佑坤也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才认真打量,见此人年约二十多岁,生得身高臂长,肩宽腰细,一副标准的健美身材。此刻虽恭谨地跪在自己面前,却仍掩饰不住勃勃的英气,以及虎目之中隐隐透出的凌厉眼神。

    不用问,这必是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

    朱由检心中打鼓,不知道皇帝赐给自己侍卫是何用意。万一这林佑坤与魏忠贤也是一伙儿,那可就惨了。

    林佑坤心中也自惴惴不安。前日夜闯文华殿,得罪了宁王和宁王妃,他深恐朱由检到御前告自己一状,搞不好就要脑袋搬家了。提心吊胆等了几日,不见有动静,他觉得此事已经平息,心中稍定。

    不料天启却突然让自己负责宁王的宿卫,这不是给自己穿小鞋么?

    至于管宁,他倒从来没放在心上。他官居腾骧右卫千户,官阶不过正五品。但这腾骧右卫乃是大明亲军二十六卫之一,与腾骧左卫、武骧右卫、武骧左卫一起,合称宫中四卫,专司紫禁城的宿卫。每卫五百人,人数虽少,却设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二名,千户四名,百户十六名,规格极高。

    其实大明亲军原为二十二卫,这宫中四卫乃是宣德年间增设。与同为二十六卫之一,威名赫赫、或者说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不同,宫中四卫显得颇为低调,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四卫的实际地位,却远在锦衣卫之上。举个简单的例子,锦衣卫的一把手都指挥使田尔耕,统掌南北镇抚司,下辖的诏狱不知整死了多少高官显贵,权力不可谓不大。这么牛叉的人物,居然心甘情愿拜入魏忠贤的门下,认其为义父,与许显纯等人号称“五彪”,其实也不过是魏忠贤的五条狗之一。

    但魏忠贤即使权势滔天若此,对宫中四卫却连碰也不敢碰一下。只因这四卫除了皇帝本人,不再受任何人的节制。不过四卫专司宿卫,并不干涉朝政,因此在外行人眼中,显得无足轻重罢了。

    连魏忠贤都不鸟,打了管宁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林佑坤自然就更不在乎了。

    朱由检对这些自然是一概不知。不过天启如此安排,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历史上,很多著名的人物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倒是让自己的警卫员给干掉了。如果老天有眼,希望哥不要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第三十五章 东林党的密议

    就在朱由检领着林佑坤返回文华殿的同时,皇城外一处豪华宅邸的后堂内,十几名身着蟒服、腰缠玉带的朝廷官员,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

    坐在主座的老者,也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乃是吏部尚书、东林党的领袖之一赵南星。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精神倒比普通的中年人更足。

    此刻他正不疾不徐地发言道:“阉贼乱政,天下仁人志士,皆欲亲手诛之,这自是不消说的。但阉贼深得陛下宠信,党羽众多,如何将他扳倒,却是要讲究策略。老夫主持吏部,正好借这六年一次的京察之机,将阉党份子裁汰大半,再以正人君子据其位,此即断阉贼之爪牙。阉贼虽凶,如无牙之虎,又焉能伤人乎?”

    下首一人却挺身而起,正是刚刚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的副都御史杨涟。他连连摆手道:“尚书大人之言谬矣!岂不闻杜工部有诗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阉党所以能掀起滔天逆浪,全在魏忠贤一人,其余不过虾兵蟹将而已,不足为患。魏忠贤一倒,余者必作鸟兽散。反之,魏忠贤不倒,仅逐其党羽,一则其党羽太多难以除尽,二则不能伤其根本。一俟有喘息之机,阉贼登高一呼,趋炎附势之徒又云集附之,遂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难道尚书大人要再等六年,待下次京察,再剪除之?”

    赵南星任吏部尚书多年,这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常被老百姓称为“吏部天官”,自是官威甚重。见自己话还没说完,就遭杨涟一通抢白,不由得心头火起,脸涨得通红,立刻反唇相讥道:“文孺(杨涟自文孺),你说得倒轻巧。老夫岂不知祸根在于阉贼一人?但仅凭你的一份奏章,就能扳倒阉贼?你文章虽好,却难达天听,还不是放在阉贼案头,废纸一张?而且,你言辞如此激烈,必遭阉贼忌恨,其若矫诏害你,你又如何自保?”

    杨涟不屑道:“只要能扳倒阉贼,匡扶社稷,涟又何惜头颅!似尚书大人如此避重就轻,恰如隔靴搔痒,又如何能伤得了阉贼半根毫毛!”

    赵南星见杨涟讥讽自己贪生怕死,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文孺,老夫已是古稀之年,舍此残生又有何不可?但似你这般枉逞匹夫之勇,只能白白丢掉性命,反更助长阉党之嚣张气焰。这又于社稷何益?”

    见两人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坐在赵南星身旁的一位老者赶忙打圆场道:“梦白(赵南星字梦白),文孺,都给老夫坐下!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自己人之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若让阉党看见,岂不被其耻笑?”

    此人一说话,赵南星和杨涟虽然仍是气鼓鼓地,却不得不强自忍耐着坐回椅子中,可见其威信之高。

    原来,他就是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叶向高。做为三度出任首辅的三朝元老,叶向高在朝中德高望重,就连天启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同时,他也是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之一。

    见两人虽然坐下,但却瞪着眼睛谁也不理谁,叶向高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夫早就说过,争国本、争大义则可,不要争一时之意气。这些年来,浙党、楚党中人,难道一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就因为我们总做意气之争,将他们全赶到了魏忠贤那边。阉党势力大增,咱们这些人,我看也难辞其咎!”

    驱逐浙党、楚党,以东林党人取而代之,正是赵南星的得意之作。听叶向高如此说,赵南星再也忍耐不住,高声反驳道:“叶阁老,照你所言,我东林党人,难道要与阉党和光同尘?”

    刚刚还和赵南星激烈争吵的杨涟,也大声诘问:“阁老,道不同,不相为谋。浙党、楚党之辈,尽是些只知贪图个人官位的小人,与我东林党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胸襟,哪有半点可比?依涟之见,赵尚书下手还是太软!”

    眼见叶向高又被拖入战团,旁边一人冷笑道:“文孺未免以偏概全,即我东林党人中,贪图官位者亦不在少数!自身不正,还想去正别人,难!”

    杨涟见发言之人为东林党另一领袖人物左光斗,不由得怒从中来,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厉声道:“共之(左光斗字共之),你不要借题发挥!我知道你所指为何,你不就是想说阮大铖的事么?”

    左光斗见杨涟抢白自己,也不由得火往上撞,冷冷地道:“不错,那又怎么样?阮集之(阮大铖字集之)是师尊之爱徒,其人品才学绝不在你我之下。当年他连上十八疏,参倒奸臣史继偕,为社稷立下大功,诸公难道都忘了?吏科都给事中之职,明明我等早已论定授予集之,怎的人都来京城了,又给换成工科给事中?!”

    赵南星见左光斗又翻出这一公案,也对左光斗大为不满地道:“共之,今天是讨论如何对付阉党,你又扯这些东西干什么?不错,阮大铖换到工科,就是老夫的主意,你有什么话,尽管冲老夫来!咱们当时不都说清楚了么,阮大铖虽好,魏大中更能胜任。况且都是都给事中,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左光斗怒道,“吏科与工科岂能相同?若将赵大人换到工部任尚书,你可愿意?”

    赵南星被噎得一时语塞,直气得浑身乱抖,指着左光斗颤声道:“你…你…你…”

    眼见众人又吵成一锅粥,一名老者大声喝止道:“诸公听我一言!”

    众人循声音看去,原来是礼部郎中顾大章。这礼部郎中只是正五品,顾大章也是在座众人中品级最低的,但他平素刚正不阿,之前任刑部员外郎期间颇有口碑,因此谁也不敢小觑。当然,他也是首辅叶向高的密友,否则,也没有资格参与如此高规格的秘密会议。

    顾大章见全场都安静下来,静听自己发言,心中也有几分得意,悠然道:“京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已得罪了浙党、楚党,不妨得罪到底。杨大人的奏章已上,覆水难收,也就不必再有所保留。诸公难道没有发觉,以阉贼的脾气,若谁敢直接攻击他,他早就该下手了,如今却为何迟迟不发动?想必是陛下并不支持,阉贼不敢轻举妄动。既如此,我们就来个毕其功于一役,将阉党不分主次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叶向高见顾大章只寥寥数语,就引得包括赵南星、杨涟、左光斗在内的众人频频点头,暗赞自己这位盟友果然是手段高超,不经意间,就将东林党人的内部矛盾弥合了。

    顾大章也趁热打铁道:“我东林党人同气连枝,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务须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切不可为细枝末节之事引发内斗。伤和气事小,误社稷事大!此外,我以为还有一人,其危害更甚于阉贼,诸公不可不察!”

    众人诧异道:“是谁?”

    “就是那宁王朱由检!”顾大章忿忿地道,“坊间早有传闻,本朝之‘宁王’,无一不是脑后生反骨的大奸大恶之人。我本不信这些,但近日宁王日夜引诱陛下嬉戏,更与魏忠贤、客氏等人勾勾搭搭,其心深不可测!”

    “果然如此!”杨涟激动得大吼一声,“今日我在乾清门还碰到他,本想规劝他几句,却被他斥骂一顿。此等卑鄙小人终日围绕在陛下周围,社稷岂得不危哉!”

    叶向高到底比众人稳重些,迟疑着问道:“如伯钦(顾大章字伯钦)、文孺所言,这宁王竟似有不轨之图?”

    正在此时,厅外急匆匆奔来一人,激动地大声呼喊道:“诸公!刚得到的消息,宁王朱由检竟与客氏在乾清宫的御座上宣yin!”

    “什么?”在座众人无不大怒。

    “思永,你且慢些说,到底怎么回事?”赵南星急切地问道。

    来人是太仆寺少卿周朝瑞,字思永。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些,立刻咬牙切齿地道:“我今日在去太仆寺的路上,听见两个小太监闲聊…”

    随即他就把朱由检昨夜的遭遇复述了一遍。说是复述,其实只是复述他偷听到的两个小太监的对话而已。而这个版本,早不知道被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了。

    “反了,反了!”赵南星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额头上的青筋都气得突突直跳,“太祖何等英明,怎么会有这样不堪的子孙!”

    当下众人议定,全体东林党人,上至首辅叶向高,下至从九品的翰林院待诏,集体上书,弹劾魏忠贤,以及宁王朱由检。尤其是朱由检,*乱后宫、觊觎大宝,罪大恶极,不杀掉他绝不罢休!

    离此不远的朱由检哪里知道,这才叫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才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才叫喝口水都塞牙,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第三十六章 赌棋

    天启三年冬,东林党终于孤注一掷,向阉党发起大规模攻击。一时间,弹劾奏章铺天盖地涌向紫禁城,将专门处理奏章的司礼监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奏章有的是一人写就,有的是两人、甚至三人共同签署。而弹劾阉党首领、东厂太监魏忠贤的奏章,竟是东林党七十余人联名拜发,声势十分骇人。

    而且东林党的打击范围非常之大,阉党的骨干分子几乎无一幸免。魏忠贤自不必言,而他手下的文臣“五虎”: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太仆寺少卿吴淳夫、兵部尚书田吉、太常寺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以及武将“五彪”:左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厂理刑官孙云鹤、锦衣卫佥事杨衰,也无一不遭到东林党人的围攻。

    阉党也绝非善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们可没有这种高尚情*。当日管宁夜入东厂之时,魏忠贤聚众商议的大事,正是如何反击东林党,因为那时杨涟已经率先上书参劾魏忠贤。

    眼见东林党撕破了脸皮,阉党成员也闻风而动。“五虎”、“五彪”自不待言,魏忠贤党羽甚众,还有“十狗”、“十孩儿”、“四十孙”,此时也纷纷上书参劾东林党人。

    而党附阉党的齐党、浙党、楚党也不甘寂寞。从万历年间开始,这几党就与东林党斗得不可开交,互有胜负。自从天启登基,东林党人因有拥立之功而得势,齐楚浙党可谓是一败涂地。他们在此次京察中被罢官者最多,是真正的受害者,因而对东林党的怨气也最大。

    一时之间,两大阵营隔空对骂,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一地鸡毛。

    但是,天启迟迟不发话,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间陷入僵局。

    外面打乱了套,紫禁城内却秩序井然,一如平常。这几天天启没有召见朱由检,朱由检也终于松了口气,能在文华殿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自从林佑坤奉旨护卫文华殿,他倒是极为尽忠职守,在朱由检身边几乎形影不离。而管宁虽然恨透了林佑坤,表面上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样子。

    因此这几日,文华殿倒也风平浪静,一点也感受不到宫外那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趁闲着没事,朱由检也终于督促着管宁,把属于自己的银子从武成阁搬了过来。此后的整整一天,朱由检啥也没干,就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存放银子的房间里,数钱!

    这一数,还真数出点问题来。自己穿越之前的银子,少了就少了吧,谁让前任太败家,只顾着搜集黄色图片了。但是穿越之后,朱由检清清楚楚地记得,天启可是一次性就赏给自己黄金千两,白银十万两。

    可如今数来数去,黄金是一两也不少,但白银却只有五万两,直接给打了个五折。

    问过管宁,这货才知道:原来皇帝给宗室和勋臣的赏赐,依例要从户部银库和内帑中各出一半。这内帑中的黄金千两、白银五万两是足额发放了,户部却连一钱银子都没给。

    而且,人家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没钱!

    管宁为了气气朱由检,还惟妙惟肖地学起了户部的办事官员的原话:“请公公回禀宁王殿下,户部一年岁入只有三百余万两白银,仅辽东边事一项开支,就需要二百余万两。剩下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还得发放官员俸禄、支付各地卫所军饷、赈济灾民、修葺河工、应付外邦朝贡等等,根本就是捉襟见肘。不瞒公公,户部现在尚欠着前年的地方官员俸禄没发呢!辽东军饷又绝不能动,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还请宁王殿下宽限些时日,待户部手头宽松,还清旧欠之后,再将赏银送去文华殿吧。”

    朱由检一听就知道没戏了。从来欠账都只能越欠越多,明朝又到了这般光景,还指着户部能扭亏为盈?拉倒吧,只当没这回子事,也就算了!

    不过数了几天钱之后,朱由检也觉得无聊了。因为他其实并不喜欢钱,而只是喜欢花钱。就算是金山银山放在这里,不能花,那自己不就相当于一个银行金库的库管员么?

    更为郁闷的是,明明身边美女如云,却只能看,不能摸!蕊儿对朱由检看得甚紧,生怕他一时把持不住而导致毒发身亡,都不让任何宫女伺候朱由检,更不要说梅兰竹菊四姐妹了。就连尚未成年的伊伊,蕊儿也让她躲得远远的,谨防朱由检兽性大发。

    在前世,一个男人一辈子最大的追求也不过两样:金钱和女人。现在朱由检同志这两样貌似都有了,但却又都如同镜花水月,画饼充饥。这一天天地耗着,有个啥劲?

    这一日管宁见朱由检又伏在案上长吁短叹,赶紧上前讨好地道:“王爷,可是觉得烦闷了?”

    朱由检此时倒觉得管宁是自己的知音了,忙点点头道:“没错!”

    管宁笑道:“要不,奴才去给王爷弄几只金丝雀来?那东西叫得倒是好听得很!”

    朱由检本来满心期待,一听此言却又泄了气。这玩意有啥意思?提笼架鸟,那是八旗子弟闲着没事干的一大爱好,但是哥可不好这一口。再者说了,睹物思人,自己和那金丝雀不也同病相怜,都是身处樊笼,不能得脱么?

    见朱由检没兴趣,管宁又试探着问道:“要不,奴才陪着王爷掷骰子赌钱?”

    朱由检眼前一亮。对啊,哥可是麻将高手,过去总没时间痛痛快快玩一场,现在可好,只剩下时间了。别管那么多,大战三百回合再说!

    可仔细一问,朱由检却傻了眼。原来在明末,中国的头号国粹麻将牌还没有发明出来,这时候的打骰子,可就是单纯的打点比大小,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风行宫中的马吊牌,也就是前世的牌九,自己又不怎么擅长。

    管宁连说了好几种游戏,朱由检都是大眼瞪小眼,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管宁也被整得有点发急,心想这王爷也太笨了,怎么啥也不会呢!最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道:“王爷可会下围棋?”

    “会啊!”朱由检终于打起了精神。

    遥想前世,尤俭同学可是常在弈城围棋网上混日子。他下棋是野路子,从来也没认真地学过,但时间长了,也混了个业余三段。虽然他在网下可能连个学围棋的小孩也下不过,但是杀杀那些和自己一样的纯爱好者,他还是很有心得的。

    而且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砍韩国人和日本人。要知道弈城是个世界性的围棋平台,大陆、台湾、韩国、日本,甚至欧美的围棋爱好者,都可以直接在网上对弈。

    尤俭从小学迷上围棋,一直到上大学,在弈城上至少也下了几千盘。虽然一直也没什么长进,但是每次赢个韩国人或者日本人,他总能得意一阵子,仿佛自己也是参加三国围棋擂台赛的中国选手,也能为国增光一样。

    见管宁这个死太监居然也会下围棋,朱由检不由得产生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之感。既然没别的娱乐方式,那就下几盘吧!

    管宁见朱由检要下围棋,忙命小太监将棋盘棋子取来。朱由检仔细看时,见那白子温润如玉,柔而不透,微微带着点翠绿之色;黑子却是漆黑润泽,周边有一圈宝蓝色的光彩。再看那棋盘,竟也是以黄花梨木制成,纹理清晰,还透着一丝原木的清香。

    管宁见朱由检看得仔细,忙赔笑道:“王爷,这是棋中极品,云子。”

    朱由检倒吸一口冷气。想那云子,自己在前世只从电视上见过,一副棋子,动辄几万大洋。再想想自己家中原来那副破塑料棋子,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刚要在棋盘前就座,朱由检心中一动,暗想不知这管宁棋艺如何。万一自己这两下子跟人家相差甚远,丢人倒是小事,赌输了银子可就不甚理想了。

    他扭头一看,见林佑坤也兴致勃勃地凑了上来,灵机一动,问道:“林千户,你会下围棋否?”

    林佑坤不好意思地笑道:“启禀殿下,微臣倒也会下几手。但棋艺拙劣,在殿下面前却是不敢献丑。”

    朱由检忙道:“别客气别客气,来来来,林千户和管公公先杀一局,本王在一旁观战,嘿嘿嘿嘿。”

    其实他心里早有盘算:如果这两个人水平都不怎么样,那就好说了。万一有一个是高手,那自己就捡那个软柿子捏。反正在前世也早就养成这习惯了,见了高手赶紧闪,见了面瓜赶紧上。

    别人下棋都是找高手,朱由检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也是他长不了棋的最主要原因。

    管宁见有机会在棋盘上报复林佑坤,心中暗自得意,奸笑道:“林千户,咱们玩多大的呢?一千两银子一局,可好?”

第三十七章 一局两万两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无事可做,朱由检也就认真地看起管宁和林佑坤之间的对弈来。

    只见二人先猜了先。林佑坤猜得执黑,先在棋盘四角的星位交错布下黑白子各二枚。管宁执白,却首先行棋,在右上角小飞挂角。

    朱由检一愣,这才想起来中国古代的围棋与现代规则有很大不同,其中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如同这局棋一般,采用座子制。由于座子的限制,布局阶段受到了很大限制,过于强调中盘战斗。由此也造成古代棋手力量很大,全局思路却较为单一和僵化的特点。

    直到近代,围棋在中国日渐式微,却在日本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日本围棋没有座子,各种新奇古怪的布局和定式层出不穷,当然最重要的贡献还是小目布局。

    朱由检在前世,也最擅长星小目开局。如今,两人既采用座子,那就等同于前世的对角星布局了。

    过了半晌,林佑坤才应以一手小飞守角。而管宁沉思片刻,下一手飞入二四路分角。足足下了十分多钟,二人才各走了七八手棋。

    朱由检渐渐看得不耐烦起来,因为二人走的其实都是古定式。这个定式在古人看来是两分的局面,可对于现代围棋而言,由于黑棋需要贴目,往往会走得更积极、更具有攻击性,不肯这样四平八稳地行棋。

    但是这个定式太过经典,任何一个围棋初学者都会学到,朱由检早已对此后的各种变化烂熟于胸。他又是下惯了二十秒一步的网上快棋的,此刻见此二人速度如此之慢,不由得焦躁起来,忍不住催促道:“快点,下快点!下棋又不是相面!”

    本来古人对弈讲究“观棋不语”,棋德棋品更重于棋艺。但朱由检哪管这些,他是下惯了网棋的。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在网络上,没人知道你是条狗。别说观棋不语了,利用程序漏洞耍赖的人也比比皆是。朱由检混弈城数年,棋没长多少,各种赖招倒是学得挺全。至于下着下着与对手对骂起来,那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林佑坤却受不了朱由检的催促,心情浮躁起来,深深地打入白棋的阵地。管宁见林佑坤行棋过分,也毫不客气地迎头一镇,中盘战斗就此打响。

    之后两个人的行棋速度就更慢了,往往几分钟才走上一手。朱由检看了几十手,便看出林佑坤的围棋水平比初学者也强不了多少,只知道一味厮杀,却忘了自己的大龙存在种种缺陷。

    反观管宁,棋力就比林佑坤高多了。由于林佑坤的黑棋破绽百出,让管宁在对杀中巧妙地走出几个手筋,将一块必死之棋,硬生生走成了打劫活。

    而打劫则是围棋的高级技巧。俗话说臭棋怕打劫,皆因水平较低的对弈者,找劫材的水平往往更低,要么劫材不够贸然开劫,最后一败涂地;要么尽找损劫,劫还不知胜败,其他地方已经亏损得一塌糊涂,得不偿失。

    林佑坤即是如此,由于太过想吃住白棋,白棋在其他地方找劫,他没有应,而是直接粘上消劫。结果这块白棋固然是死了,但是另外的地方却是天翻地覆,最终导致黑棋全面崩溃。

    行至一百余手,林佑坤见局势不可挽回,只得懊恼地投子认负。管宁脸上乐开了花,连声道:“林千户,承让,承让!那一千两银子…”

    林佑坤有些挂不住,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沉声道:“管公公放心,林某绝不是赖帐之人,银子今日之内肯定送来。但刚才这一局,林某输得有些不甘,不知管公公可否再赐教一局?”

    管宁心中大喜。他正不知道如何报复林佑坤,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狠狠地赢了林佑坤千两白银,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刚才一局未终,管宁已知林佑坤的围棋水平比自己差了不少,再下多少盘也是给自己送礼,何乐而不为呢!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应,朱由检却一脸坏笑地道:“停停停,本王让你们把棋瘾也勾起来了!林千户,你既然输了,就给本王下去。看本王的!”说着就把林佑坤强拽了起来,自己一屁股坐在管宁对面。

    既然朱由检发了话,他才是正主,二人也只得遵命。林佑坤立在朱由检身后观棋,心中不住地懊恼。这千两白银对他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他素来瞧不起太监,刚才被管宁一激,才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哪知自己虽然武艺高强,但下棋却比人家差得远。白扔了这一千两银子,让他心疼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朱由检却是另外一番想法。从刚才的棋局中他已看出,管宁虽然比林佑坤高,但是和自己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别的不说,这大局观就没法比。像刚才管宁硬是做成打劫杀的那块棋,如果换了自己处理,早就弃掉了,根本没必要在那里浪费手数。虽然管宁借打劫获得胜势,那也只是对手太弱的缘故。

    从感情上,朱由检还是更向着林佑坤一些,毕竟他还是个正常人,怎么着也比比割了卵蛋的管宁看着更顺眼。眼见林佑坤输急了眼,朱由检赶忙制止了他,亲自上阵,同时心中也有了计较,他要给管宁挖个大大的深坑。

    管宁却看不出朱由检的心思,兴高采烈地继续下棋。

    前两盘,朱由检故意隐瞒自己的实力,让管宁赢了。而且每输一局,他都装出一副极不服气的表情,非要拉着管宁再下一盘。

    不但如此,每局的赌金也翻着番地加码,两局下来,朱由检已经输给管宁六千两银子,把管宁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第二局终了,朱由检装作恼羞成怒道:“不行,再来一局!这一局本王就不信还输给你了!赌金两万两,敢不敢赌!”

    此时,蕊儿早已被惊动,也凑过来观棋。她也颇通棋艺,见朱由检前两局下得不知所云、漏洞百出,忍不住轻声叹气。

    因为前几日春宫图的事情,蕊儿好几天没给朱由检好脸色看。但说到底,她还是朱由检的妻子,心中到底是向着夫君的。眼见朱由检输红了眼,竟一次将赌金加大到两万两,蕊儿刚想规劝两句,朱由检怕露馅,粗暴地打断她道:“没你的事,给我回后殿去!”

    蕊儿一片痴情却遭斥骂,顿时眼含热泪,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朱由检脸上面沉似水,心中却感到歉然:老婆,为了坑死管宁,你就暂时受点委屈吧!回头哥给你跪搓板都行!

    管宁却没看出朱由检的诡计,一口答应下来,兴冲冲地开始了第三局的对弈。

    孰料布局伊始,管宁就觉出不对劲,因为朱由检在角上走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新形状。

    其实这就是朱由检精心准备的飞刀。在围棋术语上,这几步棋叫“骗着”,其实都是过分之棋。如果应对得当,使用骗着者反受其害。但如果应对不当,就上当受骗了,往往在布局阶段就会背上沉重的包袱。

    此局即是如此,角上的折冲结果,管宁本想取实地,却被*得取了外势。而全局的子力配置,又显然对管宁围大空不利。

    管宁心中略有些紧张,但他有前两局的胜利垫底,倒也没觉得有异常,只是打起精神来,全力应付朱由检的挑战。

    但之后的进程,就更出乎管宁的意料。每当他攻击朱由检的弱棋,以为朱由检只能往中腹逃跑,自己则正好大举进攻,顺势围地的时候,朱由检却常常根本不应,而走在棋盘的其他地方。

    偏偏这些地方,又总是击中管宁的要害之处,不得不应。几个回合下来,管宁已有疲于奔命之感。为了摆脱被动,他横下心来,要强杀朱由检上方的七个子,心想只要吃掉这一块棋,其他地方再被搜刮,也能确保小胜。

    不料真要吃棋,管宁却发现朱由检的这团黑子极有活力。只见他似是不经意地左一碰右一挤,上一断下一立,竟轻轻松松做出一只眼来。再有一眼,这块棋就要活了,而管宁的白棋全盘实地远远落后,如果不杀掉这块黑棋,那就断无胜理。

    如果输了,那可是两万两!想到此处,管宁终于慌了神,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脑门上滑落。可是朱由检却趁火打劫,不住地催促道:“走啊,快走啊!”

    下过围棋的人都知道,下棋最忌心有杂念,心浮气躁。管宁此时方寸已乱,一心只想杀掉黑棋,却不料自己的包围圈早露出了破绽,被朱由检使了个“倒扑”,反将白棋吃掉一大块。

    俗语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管宁见败局已定,这才明白是着了朱由检的道,原来他棋力远胜自己,刚才输的两局,完全是为了引自己上套!

    朱由检看着呆若木鸡的管宁,笑眯眯地道:“管公公,承让,承让!咱们还是现结帐吧,那两万两银子…”

第三十八章 奉旨出宫

    “啪!”随着魏忠贤的一记单掌开碑,管宁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干爹饶命啊!干爹饶…”管宁赶紧跪在地上,在告饶的同时躲避魏忠贤的巴掌,胸口却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佛山无影脚。

    “你个蠢货,越来越会玩了啊!一下子输掉一万两银子,还好意思跟咱家来借?你当咱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么?滚蛋,一个子儿也没有!”

    魏忠贤怒骂几句,又要责打管宁,好不容易才被一旁的许显纯等人劝住。

    这些日魏忠贤心急如焚,皆因东林党公然向自己宣战,包括他本人在内,参劾阉党成员的奏章不计其数。

    在这以前,魏忠贤也没少挨弹劾,但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只需专捡天启忙着木匠活的时候,将奏章避重就轻地念给他听。天启正忙活着哪有心思听这些,往往只道:“不必念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魏忠贤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有了皇帝的授权,他大可以将奏折留中不发,甚至可以代皇帝下旨申斥上疏之人。实在看不顺眼的,干脆将其罢官,甚至直接下狱。只要是进了监狱,这人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此招屡试不爽,魏忠贤还以为没人敢再反对自己了。不曾想,他的倒行逆施却终于激起了东林党人的强烈愤怒。以杨涟的奏章为开端,东林党人纷纷上疏参劾,甚至数十人联名参奏,大有鱼死网破之决心。

    偏偏这次,天启虽然仍然不看奏章,却也不明确表态了。没了皇帝的鼎力支持,魏忠贤也不禁着了慌。这几日,他天天在东厂与崔呈秀等心腹密议,如何反击东林党。

    正焦头烂额之时,管宁这奴才竟然又来捣乱。他居然一盘棋就输给朱由检两万两银子,还涎着脸跑来向魏忠贤借钱,怎能不让魏忠贤勃然大怒?

    看见管宁那副可怜相,崔呈秀等人无不幸灾乐祸。李朝钦还故作惊讶地问道:“管公公,听说你在尚膳监之时,积蓄颇多,打马吊耍钱的时候也没少一掷千金。怎么今日这区区一万多两银子,还要找厂公来借呢?”

    管宁是有苦难言,他虽然平时没少贪墨银子,但往往是左手进右手出,大部分孝敬魏忠贤了。剩下一些积蓄,倒也有三、四万两,却放到宫外,吃着每月二分的利息,一时间收不回来。

    他本想让朱由检宽限几天,朱由检却把眼一瞪道:“管公公,你这赌品可不怎么样啊!合着赢钱的时候你不吭声,输钱了就想砸罐?不行,今天你必须把欠本王的一万四千两银子如数交上来,否则,嘿嘿嘿嘿,你就还回司礼监报到吧!”

    管宁都快急哭了,七拼八凑也只凑了四千两,那一万两的大头却是无论如何凑不上了,只得向干爹魏忠贤求助。

    哪知魏忠贤却似个貔貅,向来只进不出。又正赶上心情不好,管宁撞到了枪口上,哪还能讨好果子吃。

    还是许显纯为管宁解围道:“父亲大人,倒也不能全怪管公公。孩儿也想不到,这宁王虽然年纪不大,却能使出这等欲擒故纵之计,正好提醒父亲大人,绝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魏忠贤微微颔首道:“显纯说的是。咱家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灯!”

    许显纯见魏忠贤情绪平复了些,趁机进言道:“因此,父亲大人将管公公安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一招妙棋,切不可因小失大啊!而且这宁王虽然奸诈,却是贪财好色,管公公再监视一段时间,必能抓住他的把柄。管公公既急用这一万两银子,孩儿手中倒还有些闲钱,就先借给管公公吧。”

    魏忠贤见不用自己出钱,心情顿时缓和不少,故意板着脸道:“其实咱家也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今日刚刚备好五十万两,马上要送回肃宁修城墙。城防大事,岂可让这奴才耽误了?”

    许显纯见魏忠贤不再追究,忙对管宁使个眼色。管宁赶紧对着魏忠贤猛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屁滚尿流地跑出东厂。他在感激许显纯再次救了自己一命的同时,也咬牙切齿地暗想:该死的宁王,找个机会,非整死你不可!

    与此同时,朱由检却在乾清宫,再次接受天启的召见。

    天启今日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脸色比平日显得更加苍白。但他仍强打精神笑道:“五弟,前日朕不是说,打算委派你办一件好玩的差事么?你来看,”说着一指殿内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朕这些日按照你的设计,赶出来不少新式家具。加上之前几个月打造的,乾清宫都快放不下了。却不知宫外之人,对这些家具是否喜爱。今日你就替朕走一趟,微服出宫,将这些家具统统卖了!朕也想知道,这些家具能卖多少银子呢!”

    朱由检只得躬身领旨,心中却在想,这天启还挺有经济头脑的,可惜用的不是地方。要是在国事上也如这般精打细算,大明江山又何至于此!

    不料天启紧跟着又是一句:“卖了多少银子,你告诉朕一声就行。那些银子,朕就赏给你了!”

    朱由检这才知道,天启并非真的有经济头脑,只是想肯定一下自我价值,看看自己的手艺值多少钱而已。

    “你微服出宫,朕也有些不放心。”天启接着说道,“就让林佑坤多带好手,贴身护持,也助你打理具体事宜。另外,也可带几个宫女伺候起居。想五弟久居深宫,还没逛过京师吧?朕还听说,宁王妃对五弟约束甚严,你也正好借此机会游玩一番,松泛松泛!嘿嘿嘿嘿…”

    朱由检听天启说着说着就下了道,也只得苦笑道:“臣遵旨!”

    既领了君命,奉旨办差,这就叫“陛辞”。差事办好之前,就不能再回文华殿了。好在有林佑坤打理一切,为朱由检换了一套较为普通的衣服,然后护送着他,从东华门口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朱由检刚进车厢,就见梅兰竹菊四姐妹已在车厢之内就座。见朱由检进来,忙齐声禀道:“王爷,王妃娘娘知道王爷要出宫办差,让奴婢等随驾侍候。”

    朱由检本想带着蕊儿,等出宫以后,找个机会直接溜之大吉的。但眼见蕊儿无法跟着出宫,又想到还有林佑坤跟着,自己想逃跑,恐怕也是难于上青天。

    而且,自己的银子还都在宫内,又没有任何的出逃计划,想一走了之,还是太仓促了一些。

    不过他自从穿越以来,还一直在紫禁城里圈着,每日基本上就是文华殿到乾清宫两点一线,也感到乏味得很,早就想到宫外透透气了。如今既蒙天启圣旨出宫,又有美女相伴,倒也感到十分惬意。

    不多时,林佑坤办好了出宫的手续,马车催动,缓缓走出了东华门。林佑坤则率领几个手下骑马跟随,暗中保护。

    出得宫来,朱由检一边挑起车厢中的窗帘,观看外面的景色,一边也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外面,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从紫禁城外向远处眺望,尚有一道气势恢宏的高大城墙。这道城墙红墙黄瓦,除了将紫禁城囊括其中,还隐约包含着数十座精美的建筑。紫禁城北的景山、北海,也都在这道城墙的范围之内。在这些建筑和景致之间,还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御河,不过此时已被冻得如同镜子一般。

    朱由检猜到,这就是前世已经不复存在的皇城。遥想当年,辛亥革命一举结束了在中国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帝制,清帝退位,京师也改名北平,地位一落千丈。

    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以旧城改造和阻碍城市发展为由,皇城的城墙大部分被陆续拆除。一座拥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美丽城池,短短几十年时间就几乎荡然无存,并慢慢湮灭在老人的记忆当中,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黄城根”这个不知所云的地名。

    当后世的人们迷失在北京那迷宫般的钢筋水泥丛林中之时,又可曾能想得到,几百年前,这里竟是此番景象?

    不多时,马车就来到皇城的城墙之下,并缓缓地穿过了高大的东安门。当然,这座气势巍峨的城门,在后世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穿过东安门,就来到了皇城之外,气氛顿时为之一变。皇城之内那种恢宏大气、庄严肃穆的感觉没有了,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见朱由检望着窗外发愣,一直骑马跟随的林佑坤小声询问道:“殿下,从此处再往前不远,即是十王府街,是个十分热闹的去处。眼下已近正午,请殿下的示下,是否要先去那里打尖?”

    朱由检从方位判断,也猜出来这所谓“十王府街”就是前世的王府井大街了。那里可是北京著名的商业街,有“中国第一商业街”的美称。

    当然,在前世,尤俭同学对这样的地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原因也很简单,兜里没钱!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朱由检可是鸟枪换炮了,自然底气十足。他豪迈地一挥小手道:“走!”

第三十九章 望海楼

    朱由检一行人沿着车水马龙的十王府街一路南行,最后在一家名为“望海楼”的饭馆前停了下来。

    林佑坤低声对朱由检道:“尤公子,这家望海楼是远近闻名的馆子,依小人看,咱们就在此打尖,然后再做打算。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尤公子”是朱由检出宫之前,与大家约定好的称呼。既然微服出宫,适当伪装一下也是必要的。否则王爷的牌子一亮出来,恐怕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朱由检抬头望时,见这望海楼是一座三层的建筑,面宽足有十余间房子长,进深也得有七八间,面积足可与紫禁城内的大殿媲美。而且共有三层,在这个年代也算得上是高层建筑了。进出此楼的客人熙熙攘攘,且个个衣着光鲜,想必也是一处高消费的场所。

    当然,朱由检现在不用为钱发愁了。而且在宫中多日,也确实憋得难受,见了这样的热闹去处,当然不肯错过。

    一行人进了望海楼,马上有跑堂的伙计走上前来殷勤招呼。林佑坤本想选个僻静的雅间,朱由检却只想越热闹越好,选择了顶楼大厅的一张靠窗的桌子。他与林佑坤及四姐妹坐了下来,林佑坤的几名手下,则装作互不相识,挑了几个散座分别坐下,实则暗暗地拉开警戒。

    几个人甫一就座,周围食客的目光就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当然,他们不是看朱由检,而是被梅兰竹菊四姐妹那天仙般的、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所吸引。有些人还自持着身份,看过一眼之后,虽然心猿意马,却故意赶紧别过头去。有的人就比较不堪了,眼神一粘到四姐妹的脸上,就再也舍不得移开了。

    但不管是谁,一看到林佑坤那满脸的杀气,以及他手中紧握的剑鞘,都赶紧扭过头去,生怕让林佑坤看到他们那邪恶的目光。

    朱由检看得心中大乐,对羞得低垂着头的四姐妹开玩笑道:“在这里你们是焦点,本公子倒成了个无足轻重的人了。”

    四姐妹慌了神,刚刚开口说了个“奴婢”,又觉不妥,赶紧缄口不言,却是极为不安。

    不多时,店小二过来请朱由检点菜。朱由检接过菜谱看时,尽是些山珍海味之属,也不晓得哪些菜好吃。正犹豫之时,林佑坤笑道:“尤公子第一次来,对你们这里还不熟悉。你只管将你们望海楼的招牌菜上了来,让尤公子好好品尝一番。”

    见店小二兴奋地应了一声去了,林佑坤低声对朱由检道:“小人常来这里,倒是对这里的菜了解一些。这顿饭就让小人做东,请尤公子务必赏个面子。”

    朱由检还想客气一番,林佑坤却颇为诚恳,一定要请客。其实朱由检赌棋赢了管宁之后,就将林佑坤输的那一千两银子还给了他。林佑坤想着在望海楼吃顿饭虽然花销不菲,也不过几十两纹银,比那一千两自然是少多了,因此执意要做东,以谢朱由检替自己报仇出气。朱由检也只好由他了。

    不多时,店小二流水般将菜一道道地端上来。朱由检见以海鲜居多,纳闷地问道:“在京师也能吃到海鲜?新鲜不新鲜呢?”

    店小二闻听此问,当即热情地介绍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咱们望海楼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楼旁有一眼井,喏,就是客官您身后这扇窗下的那眼。这井因在十王府街,就叫‘王府井’。京师别处的井水都是又苦又涩,唯有这王府井水质甘甜清冽,因此远近闻名,每天打水的老百姓都排着大队。又有传说,这王府井其实通着海眼,井水如果平静,大海里也肯定波澜不兴;若井水晃动,那可不得了,说明海龙王就要兴风作浪了。”

    朱由检倒不清楚这“王府井”的由来,因此也饶有兴致地听着店小二继续饶舌:“因为咱们酒楼正好可以俯瞰这王府井,故此取名‘望海楼’。既然名字里带个‘海’字,如果没有海鲜,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公子您放心,咱们楼里的海鲜,都是当日子时从大沽港快马运来的,数量极其有限。不是像您这样的贵客,也吃不到这样的新鲜海产。”

    在前世,尤俭同学可享受不起海鲜,能吃个麻辣小龙虾就不错了。这些日在宫中,又为着防备食物被投毒,都让蕊儿亲自下厨,一日三餐也以清淡为主。此时见了眼前的饕餮大餐,这货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当即二话不说,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

    林佑坤身负护卫宁王的重任,心思并不在吃上,只是浅尝辄止而已。四姐妹更不消说,她们都经过严格培训,在各方面都被极力打造成古典淑女。此时看见朱由检这副吃相,众人都忍不住轻轻蹙眉,想不到堂堂王爷,怎么吃起饭来跟不要命似的,倒和要饭花子有得一拼。

    不多时,朱由检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十几道大菜扫荡了大半。他满意地打着饱嗝,拍着鼓起来的肚子,想坐在这里消消食。

    这一停下来,他才发觉刚才吃得太专注了,都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其实大厅里还有数十张桌子,食客足有上百人,基本上每桌都在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地敬酒闹酒。再加上跑堂的时不时高声地吆喝着上菜,大厅里显得热闹非常。

    朱由检心想这也是中餐馆的特点,只要是个馆子,那里面的噪音基本上都得超过一百分贝。如果像西餐厅那样鸦没雀静,那就太吓人了。在前世偏有些假洋鬼子,喝了几杯咖啡就忘了自己姓啥,别人在饭馆里吵吵两声,他也看不顺眼,张口闭口“国人素质”。就你绅士?你咋不想想英国那些足球流氓,在球场上和酒吧里是啥德性?那可是你的新祖宗,素质高不高?

    他正这样想着,忽听旁边一桌上的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借着这噪杂的环境和几分酒兴,正在高谈阔论。

    听贼话也是朱由检的一大乐趣。闲着也是闲着,他正好想听听几人的议论,也借此更多地了解这个时代的人和事。

    只听其中一人叹道:“都说当今圣上暗弱,致使奸佞小人横行于朝堂。我倒觉得不然,像杨文孺、左共之这些人,都是极有风骨的。这次东林党人大举参劾魏忠贤,我看希望很大!圣上就是再宠信内官,也不能不考虑这么多朝臣的意见吧!”

    另一人摇了摇头,已有三分醉意,大着舌头道:“你还指望着皇帝能斩邪留正?别做你的清秋大梦了!若要整顿朝纲,早就整顿了,还能等到今天?依在下看来,如今的政局已是一塌糊涂、不可收拾!你觉得杨涟左光斗是正人君子,我倒觉得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才是误国的蠢才!如果不是他们,神宗驾崩之时,说不定福王就能即位!若是福王即位了,…”

    旁边的一个人赶紧捂住他的嘴道:“你疯啦?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语,若让人听了去,可就是抄家灭门之罪!”

    他对面的一人却醉眼朦胧地道:“你们还在这里争论谁上谁下,就和朝中的那些高官显禄之辈一样,全是鼠目寸光!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广宁巡抚王化贞刚刚被鞑子杀得全军覆没,而辽东经略熊廷弼素与王化贞不合,竟不派一兵一卒支援,导致广宁失守,败军仓皇退守山海关!”

    朱由检本来不过是听这几个人闲聊,听到这里却顿时紧张起来。他这些天一直窝在紫禁城,对天下大事可谓一无所知。此时听说明军又被后金杀得大败,这可是与自己之后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事情,不由得凝神细听起来。

    只听这人接着道:“我前日从邸报上看到兵部左侍郎王在晋的一篇奏章,上面说:‘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听说贼酋奴尔哈赤占据全辽之后,将辽西百姓尽数驱逐到辽河以东,然后尽行屠戮,惨绝人寰。辽东局面如此糜烂,朝中衮衮诸公却只知争权夺利,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有朝一日山海关又破,鞑子攻破京师,到时候玉石俱焚,看他们还争什么!…”

    朱由检听得心中直沉下去,心想按说现在刚刚是天启三年,离明朝灭亡还有二十年呢,怎么现在人家都打到山海关啦?照如此速度,哥可就来不及跑了,用不着当皇帝上吊煤山,都得让大辫子们包了饺子!

    他一时神情恍惚起来,后面的对话也没心思听了。待到那几个书生离开,林佑坤却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尤公子,刚才旁边那桌上坐的两人,是锦衣卫的人。这几名书生,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第四十章 神秘的客户

    朱由检听林佑坤说,刚才旁桌那两个相对安静的食客,竟是锦衣卫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紧张地问道:“是来盯着咱们的么?”

    “不是。”林佑坤冷笑道,“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跟踪尤公子。若真有人敢暗中跟随,图谋不轨,小人早将他们干掉了。这两个人,只是锦衣卫的固定哨,是专在酒楼闹市偷听闲谈的。”

    朱由检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他们是锦衣卫的人?”

    林佑坤解释道:“尤公子,此二人虽然外着便衣,但里面套着的那层麻香色斗牛服却不小心露了出来。还有,二人所持兵刃比单刀长,比长剑略短,狭长略弯,刀柄比普通刀更长一些,便于双手握持,这必是绣春刀了。斗牛服、绣春刀,这就是锦衣卫缇骑的明显标志。”

    朱由检又接着问道:“那现在他们去干什么了?”

    林佑坤叹了口气道:“尤公子,那几名书生前脚一走,此二人就后脚跟上了。估计走到个僻静的所在,他们就要动手拿人。”

    朱由检闻听此言,紧张地问道:“这几名书生也不过是闲聊了几句,有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他们?”

    林佑坤却面色凝重地道:“锦衣卫自洪武年间创立以来,皆是由皇帝直接管辖,掌管诏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不过,过去锦衣卫只针对官员和有功名的人,现在却甘做东厂的马前卒,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刚才那几位书生,直言犯忌,言语中对东厂督公魏忠贤颇为不敬,这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那他们几个会判个什么罪?”朱由检颇有点同情这几个人,心想若放在前世,像这样吃饱了撑的胡扯国家大事的简直多了去了。说好听点,这叫“位卑未敢忘忧国”,说难听点,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正都是平头百姓,说半天也改变不了什么。居然这也成了罪过?

    “判罪是判不了的,因为他们几个只是百姓,没有判的必要。但是审过之后想活着出来,却难!”

    朱由检吓了一跳,听林佑坤的意思,这几个人竟是要被活活整死在狱中!

    “能不能救他们一救?”朱由检试探着问道。

    林佑坤苦着脸压低声音叹道:“殿下,非是卑职不想救这几个人。只是卑职身居腾骧右卫,只负责宫中宿卫,并无其他任何权力。亲军二十六卫,各有所司,逾界者立斩不赦,这是太祖皇帝的明训,卑职又岂敢违反。再者一说,这东厂、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含冤被捕、甚至冤死之人不计其数,又哪能救得过来?”

    听林佑坤如此说,朱由检也没了办法。一想到这几个人只因为酒后多说了两句,就要惨遭毒手,他再也没了兴致。自己原以为跑出宫外,就能躲避魏忠贤的魔掌,却不知魏忠贤早利用东厂和锦衣卫,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只要还在大明的地盘,躲到哪里也没有用,还不如在宫里安全!

    此时朱由检才猛然想起,自己出宫可是有皇命在身的,可别把正事给耽误了。现在是因为有天启的庇护,才能苟延残喘,这可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不能再扔了。

    想到此处,他忙和林佑坤商量如何达成皇命,卖掉那一批家具器物。

    没想到林佑坤只负责护卫自己的安全,武功虽然高强,其他的事情却是一问三不知,憋了半天才道:“小人于此实在是一窍不通,不如问问店里的伙计,他们一天不知道招待多少天南海北的客人,也算见多识广,兴许能出出主意。”

    朱由检听他说得有理,忙叫过一个跑堂的伙计,先是随手赏给他一两银子,权作小费,然后问道:“不瞒你说,我们一行人是从外地进京的客商,专做家具木器生意。现下我们有一批上好的货物,都是紫檀木、黄花梨木打造的,想在京师贩卖,却不知如何入手。你可知哪里有家具的卖场,或是经销商?”

    那伙计接了赏银,本来正眉开眼笑。闻听此言,却皱起了眉头,用诧异的眼光打量了朱由检半天,才为难地答道:“这位客官,您是哪里人氏?‘卖场’、‘经销商’是何意,小人不懂啊!”

    朱由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把前世的专有名词直接搬过来了,难怪人家听不懂。只得尴尬地解释道:“我是那个…海南人氏,嘿嘿嘿嘿。卖场就是集市,经销商就是倒卖货物的商人,这下能懂了吧?”

    伙计这才笑道:“客官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瞒您说,这家具与别样商品不同。寻常百姓,都是自己找块便宜木料,自己打造;而富贵人家,或是像我们望海楼这样的场所,则都是先从外地订木料,等木料运过来之后,再找专门的木匠定做。像您这样直接卖打造好的成品家具,又是如此名贵的木料的,却是没有!”

    听伙计这么一说,朱由检顿时傻眼了。看来在这个时代,商品经济还根本无法与前世相比,家具都是diy的,根本就无人买卖,像什么红星美凯龙、居然之家之类的大型家具卖场就更没有了。本以为天启交给的任务能轻松完成,没想到上来就碰到了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也没心情在这坐着了,郁闷地叫道:“不吃了,结账!”

    伙计应了一声,跑去前台算账。不多时跑了回来,却恭恭敬敬地笑道:“客官,您这一桌,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林佑坤,以为是他趁自己不注意结的账。哪知林佑坤也颇为诧异,看来是完全不知情。

    见两人一脸错愕,伙计笑道:“贵客这一桌的账,是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客人代结的。他还让小的给贵客传个话,能否赏光到雅间中一叙?”

    朱由检心想我穿越过来以后也没什么熟人,是谁这么好心替我买单了?又或者,是想把哥骗入僻静的雅间,再偷偷地给做了?

    林佑坤看出朱由检的犹豫,低声道:“尤公子且放宽心,有小人在,料也无妨。”

    有人护驾,朱由检的胆子也壮了一些,心想自己虽然没亲眼见过林佑坤动手,但皇帝的贴身护卫,那武艺自然不会很差,估计一个人应付七八个应该没问题。再说,还有其他帮手在周围埋伏着。想那雅间之中,恐怕也藏不了多少刀斧手。人家为自己买单,如果连个面都不敢照,那也太怂了!

    想到此处,这货派头十足地道:“既如此,头前带路!”

    其实这天字第一号雅间就在他们的桌子后面不远,抬腿就到。进了雅间,朱由检发现里面极为宽阔,装饰得也极尽奢华,不愧“天字第一号”之称。正中一张大圆桌,布满酒菜。圆桌对面,却只有一人就座。此人年约四十,身材臃肿,衣着华丽,三绺长髯飘洒于前胸。

    见朱由检一行人进来,此人赶忙起身离席,抱拳拱手,满脸堆笑道:“阁下屈尊赏光,鄙人荣幸之至!”

    朱由检见此人并不认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此人却极其热情地连连劝他入席,又吆喝伙计重新布菜,斟酒倒茶,显得十分热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由检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得与林佑坤和四姐妹一起入了席。那人又一定要朱由检坐主位,朱由检推辞不过,只得坐了。

    待众人坐定,那人再次拱手笑道:“公子请恕小人冒昧相请。小人姓乔名启泰,山西祁县人氏,眼下在京师开着一间‘德昌号’,主要做些古玩生意。能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朱由检也只得把自己早已编好的那套词拿了出来:“原来是乔掌柜,失敬失敬。鄙人姓尤名俭,海南人氏,专做家具生意。”

    乔启泰却神秘地笑道:“不瞒公子说,刚才您与伙计的对话,小人也听到一些,故此才冒昧相请。公子的货物可有样品?能否让小人一观?”

    见突然有了感兴趣的客户,朱由检也兴奋起来,忙对林佑坤道:“林管家,去叫伙计们带上一张椅子来,让乔掌柜过目。”

    林佑坤领命而去,不多时,就让手下人抬进来一张太师椅。

    当然,这些用作样品的家具也是出宫之时,着专人用马车运出的,足足拉了三大车。

    乔启泰忙站起身来,仔细端详这把太师椅。

    朱由检见这把椅子就是天启应用了人体工程学,在椅面上做出屁股形状的那一把,心中暗笑。

    乔启泰看得十分仔细,上下左右都看了个遍,甚至还把椅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看罢多时,才满脸堆笑地对朱由检道:“尤公子,请屏退左右,小人有一笔大生意要和公子谈。”

    他此言一出,林佑坤登时警惕起来,在桌下的左手拇指轻抬剑柄,沉声问道:“乔掌柜,你到底是何人?”

第四十一章 谈成一笔大生意

    宝剑尚未出鞘,那点寒光已经从鞘口透了出来,房间里立刻如同一道闪电撕裂夜空,使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乔启泰见林佑坤生疑,也吓得额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忙摆手道:“请这位大人万勿误会,小人真的只是安分守己的商人,只想和公子做生意,绝无其他企图!只不过,小人是从一些细节看出,公子绝非如同刚才所说,是海南来的行商。依小人斗胆揣测,几位却是从…”说到此处他却急忙停住,又回身关紧了房门,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却是从宫中出来的吧?”

    林佑坤见身份被识破,不由得动了杀机,右手已经扶在剑柄之上,却仍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乔掌柜又是从哪里看出,我们是从宫中出来?”

    乔启泰在生意场上饱经风雨,如何看不出林佑坤的意图,慌得赶紧跪倒在地,冲朱由检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绝无歹意,绝无歹意啊!”

    朱由检倒觉得乔启泰不像是东厂或锦衣卫的密探。他止住了林佑坤,又问乔启泰道:“乔掌柜不要慌,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是从宫中出来的。但你又是从何得知呢?”

    乔启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答道:“这位大人一直手持长剑,剑鞘之上刻画着一匹肋生双翅的骏马,腾云驾雾,扶摇直上,小人认得这是大内腾骧右卫独有的标志。”

    林佑坤心中一惊,没想到是从自己这里出了岔子,却仍不甘心地*问道:“你若是平民百姓,又如何认得大内之物?”

    乔启泰忙赔笑道:“小人刚才已经说过,小人经营古玩,各种珍奇之物倒也见过一些。就在去年,小人还从一位宫中的侍卫那里转手了这么一口宝剑,因此认得。”

    林佑坤当即默然,心想这倒是实情。这些年有魏忠贤做光辉榜样,宫中之人,不论侍卫还是太监,只要有机会出宫,总要顺点东西想法变卖。反正宫中少了什么东西,自有相关衙门马上采办补齐,也不会有人追究责任。

    乔启泰接着道:“再说这张太师椅,从纹理的衔接即可看出,乃是用一整根黄花梨木打造而成。黄花梨木本就珍贵,即使达官贵人用得起,做椅子这种小家具也只用些边角料。用整根木材打造一张太师椅,也就只有宫中才有这种大手笔。更明显的是,这椅子虽然已经上漆,但椅子背面的木料上,还隐约可见一个‘贡’字,却不是宫中的东西,又是何物?再者一说,公子说从海南来,小人去过海南,却听不出公子言语之中带有任何的海南口音。故此揣测,公子只是为行事方便,假借身份罢了。”

    这乔启泰侃侃而谈,果然是个浸*古玩界已久的大行家。林佑坤也稍稍放下心来,却还追问道:“乔掌柜所料不错,我等果然是宫中之人,只是出来办事,身份多有不便,这才乔装改扮。你可看得出我们的真实身份?”

    乔启泰得意地笑道:“如果小人所料不错,这位管家,其实是大内侍卫。而这位公子,怕是哪个衙门的少监大人吧?”

    朱由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哥不就是长得幼稚点,声音嫩了点,胡子出晚了点么?怎么愣让人给当成太监了呢?

    但转念一想,太监就太监吧,不暴露身份,行事倒也方便。于是干笑一声,尖声细气地道:“乔掌柜眼力不错,咱家正是尚膳监的少监管宁,你知道就行了,可不要对外声张。”

    林佑坤与梅兰竹菊四姐妹简直哭笑不得,这王爷也太能胡闹了!

    乔启泰却信以为真,忙对这冒牌管宁大礼参拜:“管公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朱由检与乔启泰客气了两句,这才问道:“刚才听乔掌柜说,与咱家有大生意要谈?却不知是何生意?”

    乔启泰这次却不敢入座了,站着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人却方才听管公公所言,是有一批宫中的家具器物要脱手。小人想,那些家具若当作普通家具卖掉,一则主顾难寻,二则也卖不了多少钱。但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宫中,那就另当别论了!若蒙公公信任,小人即将这批货全部包下!以后公公再有什么好东西,也尽管找小人,小人保证现银交易,价格公道,绝不让公公吃亏!”

    朱由检皱着眉看了看乔启泰,心中暗想这家伙过去可能也没少这么干过。宫中之人监守自盗,再拿到这里销赃。他再一转手,将各种宝贝转卖给那些烧包的有钱人,供他们向旁人炫耀:“看,这可是御用的东西!”整个一盗销一条龙的犯罪团伙!不知有多少宝贝,就是这样从紫禁城流落民间,更甚至流往海外,成为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疼痛和耻辱!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乔启泰,朱由检还真不知道怎么完成天启交办的任务。而且大明王朝都已经这副德性了,自己也别装什么文物保护者,还是想方设法卖个好价钱,以备日后跑路吧。

    想到这里,朱由检装出一副不想卖的样子问道:“你一个人全包下来?咱家的这批货可是不少,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乔启泰见真有大生意上门,喜得满面红光道:“不知管公公可有清单,可否让小人一观?”

    朱由检示意林佑坤将器物清单递给乔启泰。乔启泰看罢,拍着胸脯道:“管公公请放心,这批货小人一件不剩,全部吃进!十万两现银,您看如何?”

    十万两!让户部出五万两银子,尚且拿不出来。而眼前这看似不起眼的矮胖商人,出手就是十万两!朱由检暗嘬牙花子,心想哥身为亲王,全部家当差不多也就这些了。这才是官商勾结,生财有道啊!

    虽然心花怒放,这货还假装不情愿,与乔启泰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乔启泰笑道:“管公公,小人这一单实不赚钱,只为高攀您老大人。这样吧,十二万两现银,再加一百两黄金,您看如何?只要您以后多多关照,什么都有了!”

    朱由检见好就收,拍板成交。如此顺利地完成任务,他也有些意外。但刚出宫半天就办完正事,他又有点怅然若失,心想哥还没玩够呢!

    乔启泰最善察言观色,忙赔笑道:“公公出宫一趟殊为不易,再说这银货交割也需要时间,现在可无论如何不能回宫。就让小人做东,今晚在陕西巷的上林苑宴请公公,请公公务必赏光!”

    朱由检用征询的眼光看林佑坤。林佑坤却因皇帝只让他保护宁王,至于什么时候回宫,可没有明旨。既出宫来,自然以朱由检马首是瞻。

    梅兰竹菊四姐妹听到“上林苑”这三个字,却不由得身子一颤。朱由检不知道陕西巷和上林苑是什么地方,她们却对那里熟悉得很。

    她们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流落街头的孤儿,而是自幼就被妓馆收养的丫头。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她们谁也不愿意回忆,自己是如何从小就被教导如何取悦男人,如何在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丑态百出的嫖客面前首次登台献艺,又是如何屡屡被当众轻薄!若不是老鸨把她们当作奇货可居,以“卖艺不卖身”为幌子,待价而沽,她们如今早已是残花败柳!…

    朱由检却未注意到四姐妹神色有异,见林佑坤不反对,当即一口应承下来。不过他还是更关心银子的着落,模仿着管宁的腔调问道:“这些都是小事,却不知银子如何交割?”

    乔启泰满面堆笑道:“小人正要和公公商量此事。十二万现银小人绝对是有,但公公将这许多银两搬入宫中,恐怕太过扎眼。不如存入银号,既方便又可靠,还有利息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朱由检倒想不到,明代已经有银行的雏形“银号”出现了。在前世,有钱存银行是常识,平常带张银行卡就可以走遍天下了,只有像傻根那样的傻货才把现金带在身上。

    因此,他对把银子存入银号倒并不抗拒,只是对现在有哪些银号,以及经营状况如何,却是一无所知。

    乔启泰见朱由检也有将银子存入银行的想法,不由得大喜过望。在这个时代,很多有钱人宁愿在自家后院挖个地窖,将银子深埋起来,也不愿意存入银号。这位管公公如此开明,他倒是没有想到,当即喜形于色地道:“小人经商多年,倒也认识几个信得过的银号老板。如公公有意,晚上就在上林苑一并引荐给公公。待谈妥各项事宜,公公在银号开了户头,小人先将银子存进去,然后公公再给小人货物。您看如何?”

    朱由检点头答应,只假意叮嘱勿要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乔启泰自是满口答应,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匆匆离去,紧锣密鼓地安排晚上的重要会见去了。

    待他走后,朱由检才问林佑坤:“这上林苑是什么去处?”

第四十二章 上林苑

    隆冬的夜,来得格外得早。才不过酉时三刻,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紧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迅速地笼罩了大地。那种黑暗仿佛是有形的,它可以侵入人的身体,让人感到无法呼吸。

    不过在京师内城的正阳门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却不复存在了。灯火通明的街市之上,接踵摩肩的人群竟比白天更多。小贩不知疲倦的叫卖声,酒客醉后的吵嚷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招徕客人的娇呼声,以及不时驶过的马车的马蹄车轮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似有种巨大的魔力,将路过的人都搅入其中,不能自拔。

    依祖制,京师入夜即实行宵禁,但到了嘉靖、万历年间,早年制定的规矩已基本破坏殆尽。除了皇城周围仍然戒备森严,内城的其他地方,夜间巡视的军士已经大为减少,也不过是应付差事。至于外城,干脆就无人过问。因此,正阳门外大栅栏一带,也逐渐自发地形成了热闹的街市。

    此时,朱由检正带着林佑坤及梅兰竹菊四姐妹,兴致勃勃地徜徉在这繁华的街市之中。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此处为何叫‘大石烂儿’呢?”

    林佑坤笑道:“弘治年间,由于街市日渐繁华,盗贼多隐于其中,官府在街上设置木制栅栏,并派士兵把守,盘查往来可疑之人。后来栅栏逐渐废弃不用,‘大栅栏’这个名字却流传了下来。众口相传,发音却逐渐变成了‘大石烂儿’。”

    “那陕西巷又在何处?”朱由检问道。

    “过了大栅栏再往南,有很多条胡同,百姓俗称‘八大胡同’,乃是京师著名的烟花柳巷之地。”林佑坤如数家珍地说道,“其中最有名的是八条胡同,由西往东依次是: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而这八条胡同中,名气最大的就是陕西巷了。永乐年间,这里曾是陕西客商屯放木材之所,故此得名。咱们要去的上林苑,即是陕西巷中最大的妓馆。”

    朱由检想不到,乔启泰竟是要在妓院中宴请自己。他老人家哪去过如此高档的娱乐场所,听林佑坤所说,这上林苑简直可以与前世的天上人间媲美了,当即心猿意马起来。

    不多时,行至陕西巷。这陕西巷名虽为“巷”,却着实宽阔,足可并排走三辆马车。巷左右两侧,是清一色的二层青砖小楼。看招牌幌子,倒也并非全是妓院,戏园、茶社、酒楼等样样不缺。

    当然,最多的还是妓院。每座妓院门口,总有两三个红巾翠袖的妙龄女子,每当有人经过,立即热情地招徕生意:“哎哟,这不是x大爷么,多日不见,您必是把咱们给忘了!还不快进来歇歇脚,让姑娘们给您斟上几杯,再唱支小曲儿,保证让大爷您开心!”

    再往前行不远,道路逐渐拥挤起来,林佑坤也提高了警惕,低声对朱由检道:“上林苑到了。”

    朱由检抬头看时,见一座三层楼鹤立鸡群般矗立着,比望海楼的规模也不遑多让。正门口高悬匾额,上书“上林苑”三个大字。通过敞开的大门向里望去,见里面还有数进院落,院落中张灯结彩,却似过节一般,点缀得花团锦簇。层楼之上,院落之中,到处是浓妆艳抹的妓女,正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

    朱由检正入神地看着,乔启泰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喜滋滋地道:“尤公子大驾光临,乔某真是荣幸之至!宴席已经备好,只等尤公子来便开席,快里面请!”

    朱由检客套几句,也就跟随着乔启泰进了上林苑。乔启泰却不去最热闹的临街彩楼,而是领着朱由检一行人径直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处偏僻的跨院。跨院之内,也有一座二层小楼,却比临街那一座更显小巧精致,匾额上的题字也颇为秀气:凤来楼。

    进入大厅,只见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正在恭候。朱由检一进来,众人纷纷避席见礼。

    乔启泰热情地介绍道:“诸位,这就是乔某请来的贵客,海南尤公子。尤公子,请容乔某为您一一介绍。这位是山西榆次的常连天常老板,主营茶叶生意;这位是徽州的王茂昌王老板,主营盐业;这位是潮州的郑拓海郑老板,主营海外贸易;这位年轻一点的,是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李自成李公子。”

    “李自成?”朱由检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叫一声。

    那年轻公子诧异道:“怎么,尤公子知道鄙人?”

    朱由检暗想不对啊,据说李自成可是驿卒出身,因为裁撤驿站丢了饭碗,才加入造反的流贼,最终灭亡了大明王朝。可眼下这位李自成,不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是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去当贼啊?迟疑了半晌,他才试探着问道:“李公子可是陕西米脂人氏?”

    这位李自成却摇头道:“鄙人是陕西西安府人,不是米脂县的。家兄李自谦,眼下却是在米脂县任县丞。莫非尤公子见过家兄?”

    朱由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位李自成并非那个威震天下、与张献忠齐名的李自成。他的哥哥既然叫李自谦,名字的第三个字带有言字旁,他的名字自然也应如此,当为“李自诚”,仅仅一字之差而已。

    想通了此节,这货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忙打个哈哈道:“认错人了,李公子的名字与我的一个熟人很像,嘿嘿嘿嘿。”

    众人重新入座后,酒菜流水般端上来。酒过三巡,乔启泰又介绍道:“尤公子,这几位老板除了经营本业,也都开着银号。就让他们各自介绍一番如何?”

    朱由检知道要开始谈生意了,当即停箸静听。他心想这也是中国人的古老习惯之一,生意往往是在饭桌上谈成的。而到了办公室或谈判桌上,气氛反不如在饭桌上融洽,业务也难以开展。

    年龄最大、两鬓已经开始斑白的常连天首先发言道:“鄙人是山西榆次人。自古晋商通行天下,天南海北路途遥远,携带大量银两殊为不便。更兼本朝银、钱、钞三币并行,兑换起来颇为繁琐,给生意带来很大麻烦。因此鄙人从祖上即经营银号,名为‘宝丰号’。目前,宝丰号在京师、太原、湖州、杭州等多地开有分号。尤公子若将银子存在我宝丰号,不但可以高枕无忧,还可每月收取一厘五的利息。”

    “这一厘五是多少?”朱由检傻乎乎地问道。

    其实这几位老板也都是生意场上闯荡多年的老江湖,早看出来朱由检并非海南来的行商,只是不肯点破而已。见他发问,常连天忙答道:“十分之一为一分,百分之一为一厘,千分之一为一毫。这么说吧,如果尤公子在本号存一千两银子,那每月的利息就是纹银一十五两,每年的利息就是一百八十两。”

    百分之十八?这个利率放在前世可是够高的,最起码比银行一年定期存款那可怜的百分之三点多高多了。但前世的银行可是国有的,还有央行、银监会等机构管着,信誉有保证。而如今的银号都是民间创办,只能算是商业信用。万一银号倒闭,别说百分之十八了,连本都找不回来,这可咋办?

    常连天看出朱由检的犹豫,当即笑道:“尤公子可是担心本金的安全?此点大可放心,宝丰号实力雄厚,每年过手的银钱逾千万两。银号本身赢利就颇丰,再加上鄙人的茶叶生意,每年也得赚个二三百万两银子,绝对不会出现拖欠利息、甚至侵蚀本金的情况。”

    常连天之后,徽商王茂昌、潮商郑拓海,以及陕西商帮的李自诚,也都分别介绍了自己的银号。这几家银号在地域上各有侧重,像王茂昌以盐业为主,他的“日升号”也多集中在扬州、盐城、武昌等盐货的集散地。郑裕隆主营海外生意,在广州、潮州、泉州、杭州等地也开了很多分号,甚至连吕宋岛上的马尼拉也有一家。陕西商帮的银号却是分布最广,北至大同,南至大理,西至酒泉,东至山海关,无不有他们的分号。

    几人介绍完情况之后,都满怀希望地望着朱由检,心想凭自己的实力,定能吸引他将银子存入。

    孰料朱由检沉默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此说来,各位老板都是实力雄厚。但本人素来胆小怕事,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放心。不知哪位可提供抵押?”

    此言一出,几位老板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其实他们做生意固然需要资金周转,银号也兼放高利贷,对银子需求不小。但此时经商最讲信誉二字,自有银号以来,还从未有出资者要求银号抵押的。如要求抵押,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们了。

    恰在此时,前院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乔启泰正为冷场发急,赶忙趁机打圆场道:“生意上的事,不必急于求成。听此喧闹之声,必是本月的花魁选举要开始了。不如大伙儿先去乐呵一番,然后再谈,如何?”

第四十三章 花魁大赛

    众人循着声浪来至前院,见上林苑的主楼之中高朋满座,足足聚集了不下数百人。楼内大厅已被几十张八仙桌占满,大厅的另一边,则是半人多高的台子,倒像是个剧场的布局。

    幸亏乔启泰早有安排,预留了楼内最好的位置。朱由检由众人簇拥着,径直来到这张离台子最近的桌旁坐下,立时引来周围人群的啧啧艳羡之声。一是羡慕朱由检身旁带着的梅兰竹菊四姐妹,堪称艳冠群芳;二也是羡慕朱由检出手不凡,能占据最好的位子。

    乔启泰心中得意,讨好地对朱由检说道:“不瞒尤公子说,仅为这个位子,乔某就花了一千两白银。而其他桌子也需数百两白银不等。就算没有位子,只要进场,也必须缴纳纹银五十两。这上林苑,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众人忙拱手感谢乔启泰的盛情款待。四姐妹却羞怯地低下头去,她们虽不曾在上林苑呆过,却对这种环境再熟悉不过,生怕被过去的恩客认出来,为朱由检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朱由检刚刚坐定,只听周围的人群一阵阵起哄道:“怎的还不开始?快叫姑娘们出来,大爷等得不耐烦了!”本桌上的常连天、郑拓海等人也跟着瞎起哄。而林佑坤、乔启泰、李自诚等人虽未起哄,却也面带微笑,显然都是此间的风月老手了。

    朱由检虽然在前世阅尽岛国影片无数,但这种风化场所还是第一次来。在略觉尴尬的同时,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得兴奋起来,心中暗暗期待着“花魁”的登场。

    不多时,一名青年男子健步走上前台,朗声说道:“多蒙列位相公捧场,上林苑江三郎先行谢过了!请列位稍安勿躁,姑娘们在后台定妆已毕,花魁大赛马上开始!在开赛之前,小人先将大赛规则讲说一遍!”

    全场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听此人讲解。乔启泰趁机对朱由检低声笑道:“这位江三郎大名江映秋,是上林苑老板江万流的三公子,也是这里的少当家。”

    朱由检见此人生得面如冠玉,肤如敷粉,天庭饱满,鼻直口方,端的是个美男子。心想原来这时候就已经流行花样美男了,看来我朝的“娘”文化倒是源远流长,却非从韩国或日本舶来。

    一边想着,一边听江映秋说道:“本届全国花魁大赛,京师的分赛由我们上林苑承办。京师的各家粉楼各出头牌姑娘一名,登台献艺。献艺毕,各位相公即可购买彩票,投入您喜爱的姑娘所对应的票箱之中。

    “选票记名,一张票十两银子。最后唱票,得票最多的三位姑娘,即是本届京师花魁大赛的状元、榜眼、探花,并且明日还将代表京师粉楼,参加在通州举行的天下花魁总决赛!

    “还有,诸位应该都很清楚,头牌的姑娘平常接客只是卖艺。但此次例外,每位姑娘票箱中投票最多的相公,即是该位姑娘半个月之内的唯一恩客!现在,花魁大赛正式开始!”

    台下的人群顿时疯狂了起来,谁不想与花魁一夜风流?有些财大气粗的家伙已经跃跃欲试,看那架势,恨不得将花魁的前三名都尽数揽入自己怀中。当然也有些自知实力不济的,只想跟着饱饱眼福,能一睹花魁的芳姿,也就不虚此行了。

    忽听一棒锣响,全场顿时安静下来,知道正角儿就要登场。但台上仍是空无一人,只从幕帘后传来一阵婉转的歌声:“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这歌声细若游丝,却又清清楚楚地送到场内每一个人的耳朵中。虽然只唱得一句,却立即勾勒出一派初秋黄昏的寂寥景象。这一句唱罢多时,众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随着这掌声,一名怀抱琵琶的美女款款从后台走出,边走边唱道:“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不少人已经认出她,纷纷喝彩道:“不愧是巫雨楼的头牌姑娘吴梦玫!这曲柳三变的《雨霖铃》,也只有吴姑娘能唱得如此情真意切,婉转低回!”当即就有很多沉不住气的客人购买彩票,手忙脚乱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投入吴梦玫的票箱中。就连郑拓海也按捺不住,一口气买了一百张票,一股脑地砸了进去,顿时引来旁观者的一片惊呼。

    一曲唱罢,吴梦玫向场内宾客深施一礼,又对投票最多的郑拓海抛了个媚眼,才徐徐退入后台。郑拓海登时浑身酥软,恨不得要冲上去将吴梦玫一口吃掉。

    乔启泰打趣道:“郑老板怎的如此性急?这花魁大赛才刚刚开始,后面的姑娘还多得很。万一您又看上了别的姑娘,这一千两银子不就百花了么?”

    郑拓海却大大咧咧地笑道:“乔老板有所不知,我郑某人来京师经商十数年,见过的当红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还从未有像吴姑娘这样让郑某着迷的。我捧吴姑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定要捧她做这花魁状元!”

    正说话间,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喝彩声,却原来是上林苑的头牌高英儿登了台。她年龄比那吴梦玫更小一些,只有二十岁,却也更加柔媚可人。此时占据地利,捧场的宾客自然也更多。

    这次她演奏的是古琴。随着她纤细的十指轻轻地拨弄,悠扬的琴声立即盖过了喝彩声。

    李自诚见朱由检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高英儿,微笑着道:“尤公子,高姑娘这一曲《春江花月夜》,您觉得如何?”他其实是想看看朱由检是否想与这高英儿共度春宵,如果朱由检真有此意,他就豁出来砸个万两白银,将高英儿拿下,送与朱由检,做个天大的人情。

    朱由检却猜不透李自诚的心思,他心想要让哥听个流行音乐还行,这古代音律嘛,实在是蛤蟆跳井,不懂!想想又不能这么直说,那可就露怯了,只得硬着头皮冒充行家,轻轻摇了摇头。

    李自诚还道是他看不上高英儿的姿色,也只得一笑而过,心中暗想:这位“尤公子”真是高深莫测,连高英儿都难入他的法眼。也难怪,他身旁的那四位孪生美女,容貌也绝对不次于台上的任何一名姑娘。

    朱由检要是知道李自诚的意图,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这样,京师各大妓院的姑娘走马灯般上台献艺,底下几十桌的宾客也不闲着,一边观看美女,一边大快朵颐,真真是秀色可餐。朱由检这一桌也是如此,几位银号老板一边殷勤地向朱由检劝酒,一边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银子存入自己的银号绝对不会出问题。

    正所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举,可以可以。这几位老板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如何不深谙此道。朱由检毕竟在前世只是个穷学生,哪里招架得住这些糖衣炮弹,当即允诺将十二万两银子等分为四份,分别存入四家银号之中,不再要求抵押。

    几人见目的达到,皆大欢喜,更如众星捧月般轮流向朱由检敬酒,把他简直捧到了天上,就差跪下管朱由检叫爹了。

    朱由检虽也喝了不少酒,但此时的酒乃纯粮酿造,在酒精度上根本无法与前世相比,因此脑筋倒还清醒。他将银子分别存入不同的银号,也算遵循了前世“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投资原则。好歹也是学过经济学的,今天他总算学以致用了一回。

    众人交杯换盏之际,花魁大赛也有了结果。唱票的结果,上林苑的高英儿不出意外地摘得京师花魁状元。巫雨楼的吴梦玫得了榜眼,而醉星楼的头牌慕容雪屈居探花。而为了获得与吴梦玫共赴巫山的机会,郑拓海竟然花了八千八百两银子!

    朱由检瞠目结舌地道:“郑老板真是性情中人,只为与一青楼女子共度半月,就用了近万两银子,这真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乔启泰却笑道:“尤公子有所不知,郑老板精明得很,这银子可没有白花。今夜之后,京师还有谁不晓得郑老板的财力?只怕那财源滚滚而来,用不了几日,郑老板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呢!”

    朱由检这才有点明白,此时的妓女就跟前世的名车一样,也是一种身份和财富的象征。想前世那些老总,哪怕公司都拖欠员工工资好几个月了,也得借钱买个奔驰宝马装点门面。要不怎么有“香车美女”这么个词呢,看来基本上这俩算是一个性质的。

    众人正喧闹之际,少当家江映秋又跃上前台,高声道:“各位相公先不要着忙,上林苑今夜还有更精彩的节目!”

    朱由检原以为花魁大赛结束,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听说后面的节目更精彩,又重被吊起了胃口。

    只见江映秋一声令下,四个打着赤膊的彪形大汉,将一张沉重的八仙桌抬上了前台。

    八仙桌上,跪着一名衣衫凌乱、五花大绑的少女!

第四十四章 压轴节目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犯贱的动物,往往到手的弃之如敝屣,却永远追逐着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上林苑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那花魁大赛中群芳斗艳,却让你只能看不能摸。要想一吻芳泽,就必须花上大把的银子,最后胜出的佼佼者也只有几人而已。剩下的老兄,钱可就白花了,只好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悻悻而去。而越是如此,这些人心就越痒痒,下次就越舍得扔钱。

    所以当夜色已深、即将曲终人散之时,上林苑推出的这名少女,就不啻于一颗重型炸弹,将那些失望宾客的情欲再次调动了起来。

    但见她衣不蔽体,那浑圆的香肩和诱人的锁骨,完全暴露在一众色鬼的眼前。而绑缚在她柔弱身体上的麻绳,深深地嵌入肉中,更有一丝凌虐的味道,让这些饱经风月的老嫖客也感受到别样的刺激。

    再细看她的面庞,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花季年华。但此刻,她那精致的五官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一头长发也凌乱地披散下来。最为惹人爱怜的是,她一直在不停地哭泣,那晶莹的泪珠已经身下的桌子打湿了一大片。

    趁台下众人大流口水之际,江映秋又高声喝道:“诸位!此女姓包,闺名玉怜,乃是太医院前任院使包建严的独女,今年正是二八芳龄,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女。因包太医犯下重罪,万岁爷严旨抄家,将这玉怜小姐没入官籍。三郎不才,又花费千两黄金,将玉怜小姐买到我们上林苑。今夜的压轴节目,就是哪位相公出价最高,就可以为玉怜小姐开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少商人虽有大把的银子,也早已三妻四妾,但这个时代重农抑商,所谓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一位,社会地位还不如普通农户。对于包玉怜这种出自官宦名门的大家闺秀,那是高攀不上的。而越是高攀不上,就越是心中发痒,越是幻想有朝一日,能将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压在*,扬眉吐气一回。

    而官妓制度,就正好满足了这些商人的猥琐变态心理。

    上林苑号称百年老店,对嫖客的心理自是摸得透透的。别看那花魁大赛中的各位当家头牌均是色艺俱佳,只要银子足够,终能让她们投怀送抱。而真正能让男人疯狂的,还是包玉怜这样初入风月场,对嫖客还极度抗拒的雏儿。因此才让包玉怜压轴,也果然取得了让全场宾客彻底癫狂的预期效果。

    朱由检听到“包建严”这个名字,却是一愣,心想这不是给自己治病,结果被自己整得心脏病发作的那位太医么?

    他赶忙问身旁的林佑坤:“这是怎么回事?”

    林佑坤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轻声叹道:“前些日包建严暴病而亡后,却被太医院的人举发贪墨白银五千两,且私自改动万岁常服的药方,居心叵测。万岁震怒,下严旨将包建严开棺戮尸,又将全家籍没。其实包家只余包玉怜这一女,却遭此大难,真可谓造化弄人。”

    朱由检这才想起,蕊儿也曾经转述皇后的话,告诉他魏忠贤杀贾用灭口,又怀疑是包建严救了朱由检的命,迫害其家人的事情。只不知这魏忠贤竟然歹毒到了这种程度,将如此清秀可人的包小姐,就这么丢进了魔窟。说起来,她落到这种下场,似乎与自己也不无关系。

    想到此处,他顿觉脸上发烧,坐立不安,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将贪婪的目光落到包玉怜那瑟瑟发抖的娇躯上。

    李自诚却最善于察言观色,见朱由检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尤公子心神不定,是不是看上此女了?”

    朱由检正心中愧疚,闻听此言猛地一惊,赶紧尴尬地笑道:“没有,没有没有…”

    李自诚却微微一笑,将左手高高举起,朗声道:“我身旁这位尤公子,愿出白银一万五千两,为玉怜小姐赎身!”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顿时引来一阵艳羡之声。要知这包玉怜虽然惊艳全场,到底是个不出名的新人,与那些芳名在外的头牌姑娘,在价格上可是无法比拟的。一万五千两白银,足可为名头稍小的头牌姑娘赎身。而一般的青楼女子,这个数目足可买下三五十个了。

    朱由检却是另一番心思。他虽对包玉怜感到歉然,却从未想到、也不懂得花钱为她赎身。此刻听李自诚替自己做了主,还出手就是一万五千两,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心想可别把自己给整破产了!

    李自诚却悄声对他笑道:“尤公子且高坐,此事全包在鄙人身上。”

    上林苑的少东家江映秋也暗吃了一惊,没想到有人会出手如此阔绰。但他乃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这位尤公子有所不知,玉怜小姐刚入我上林苑,小人这本钱还没收回来,岂能马上赎身?”

    李自诚冷笑一声道:“江三爷,你刚才不是红口白牙说道,将包小姐从官府买过来,花了千两黄金么?如今金银比价也不过一比九,难道尤公子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够你赚的?”

    江映秋却早备好了说辞,慢悠悠地道:“千两黄金,这只是买断的花费。此外,尚有打点官面、安排食宿、找人伺候、采买脂粉这许多花销,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又怎么能够?”

    其实,他与管理官妓的衙门混得极熟,将包玉怜买过来只花了一百两白银。如今转眼就涨了近百倍,还不知足,见有人志在必得,马上坐地起价,真是奸诈到了极点。

    李自诚冷哼一声道:“江三爷是上林苑的少东家不假,但也别把别人当成了冤大头。脂粉行情,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您也不要得寸进尺!这样,尤公子出二万两白银,一口价,成与不成!”

    江映秋还想再缓一缓,将包玉怜卖个更高的价钱,他的一个手下却匆匆上台,对他耳语了几句。江映秋顿时面色变了几变,略带惊慌地扫了一眼朱由检这一席,沉吟片刻,高声道:“好!既然尤公子如此怜香惜玉,三郎也不是棒打鸳鸯之人。二万两,成交!玉怜小姐,你现已是自由之身,从今往后,你就是尤公子的人啦!”

    全场宾客,无不为朱由检的豪爽和阔绰所震惊。人群沉寂了片刻,随即欢声雷动,恭喜朱由检独占鳌头,抢下了上林苑的压轴之宝。

    几个大汉当即为包玉怜松了绑。包玉怜揉了揉被绳子勒得生疼的臂膀,却突然尖声叫道:“我不要跟着他!就算让千人骑,万人胯,我也不要跟着他!我认得他,他就是…”

    江映秋立时把脸一沉道:“玉怜小姐,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这里是上林苑,我江三郎一言既出,岂容你不肯?你还道自己是太医院使的千金小姐?若不是尤公子出手相救,我倒想把你卖到漠北去,让你尝尝瓦剌人的滋味!”

    包玉怜还想争辩,早被几个大汉推推搡搡地送至朱由检身边。林佑坤却怕她再多说下去暴露朱由检的身份,在她脖子后面稍微用力击了一下。包玉怜立即浑身酥软,躺倒在朱由检的怀中,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众人渐渐散去,乔启泰等商人也与朱由检拱手话别,约定明日见面的时间地点。

    出了上林苑,朱由检一行人钻进林佑坤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厢。此时,刚刚替朱由检办完交割手续的李自诚匆匆追了过来。朱由检刚想说些什么,李自诚赶忙制止道:“尤公子切勿推脱。君子有成人之美,鄙人与公子一见如故,正欲与阁下多亲多近,区区小事不必记挂。尤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由检只得下了车。李自诚看常连天等人业已走远,压低声音道:“尤公子,小人相信公子绝不只有这十二万两银子。若还有银子想存入钱庄,小人愿提供抵押!”

    朱由检恍然大悟,怪道这李自诚对自己如此慷慨,相当于白送自己二万两银子,原来是想踢开常连天等人,私下与自己做更大的生意。他心中暗叹这李自诚果然是慧眼独具,自己的家底还在宫中,没来得及往外露呢!不过他既能提供担保,何乐不为,当即痛快地答应下来。

    李自诚大喜过望,连连对朱由检作揖,约定日后详谈,这才依依不舍而去。

    朱由检重新上了马车,问车外骑马跟随的林佑坤:“如今我们去哪里?”

    林佑坤早已安排好了,晚上下榻昌平客栈。这昌平客栈离正阳门不远,也是京师一等一的客栈。

    马车催动,朱由检靠在车厢壁上,望着车厢内紧靠在一起昏昏欲睡的梅兰竹菊四姐妹,以及恨恨地将头别到一边,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包玉怜,一些相当不健康的念头又自然而然地萌生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 与美女共浴

    在浓重的夜色中,一辆马车正缓缓地行驶在正阳门外大街上。马匹鼻孔中喷出的哈气,在寒夜中清晰可见。得得的马蹄声,清脆的銮铃声,以及沉重的大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吱吱声,在这快要凝固的空气中传出去很远很远,直至无迹可寻。

    朱由检在车厢内被颠得七荤八素。这个时代的车子还都是木制车轮,根本没有前世用橡胶制成的轮胎,减震效果接近于零。而路面又是用大块的条石铺就,本就不很平坦,年长日久,就更加坑坑洼洼。

    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路面略显平缓,朱由检刚松了口气,冷不防车轮驶过一个深坑,他又被狠狠地颠起来。这下他再难以保持平衡,一下子倒在包玉怜的身上。

    包玉怜花容失色,奋力地将他推出去,声音中带着惊慌与愤怒:“不要靠近我!”

    朱由检本想借机揩点油,见包玉怜对自己如此抵触,也只得讪讪地坐正,没话找话地道:“包小姐,不好意思哈,我不是有意的。你真的认识我?”

    包玉怜对他怒目而视:“你不就是宁王么?”

    朱由检奇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包玉怜冷哼一声道:“父亲在时,每遇到疑难杂症,回家后必将病人的详细情况,包括音容样貌,都讲与我听,由我整理入档,以备日后存查。我见你身旁有宫中四卫的高手护驾,年龄相貌又与父亲描述相符,自然猜得出来。”

    提到父亲,她心下黯然,两行清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朱由检见自己的身份已被拆穿,在佩服包玉怜冰雪聪明的同时,也顿觉十分尴尬,半晌才憋出一句道:“包小姐所猜不错,我确实是宁王朱由检。人死不能复生,包小姐请节哀。”

    包玉怜却狠狠地瞪了朱由检一眼,抽泣着道:“若不是宁王千岁,父亲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宁王千岁,玉怜也断不会沦落风尘!”

    朱由检心中喊冤:你爹肯定是突发急性心肌梗塞,我吓他一跳最多只能算诱因。至于你被抄家没籍,那都是魏忠贤干的,怎么能把账都算到我老人家头上呢?

    他本想辩解两句,但见包玉怜哭得梨花带雨,又对自己如此敌视,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也只得缄口不言。

    同坐在车中的梅兰竹菊四姐妹,却有些为朱由检打抱不平。菊剑排在老四,平素被三个姐姐疼惯了,胆子也最大,此时忍不住说道:“这位小姐,我们王爷花了那么多银子为你赎身,你怎么不谢王爷,反出言不逊呢?”

    朱由检倒没想到菊剑能为自己说话。她们四姐妹在文华殿向来小心谨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朱由检和蕊儿因她们是魏忠贤送来的,对她们心存防备,关系也是不冷不热。此时听菊剑说起赎身的事,这货老脸微红,心想钱又不是我出的,还真没什么可谢自己的。

    包玉怜拭了拭眼泪,冷笑道:“你们几个,是宁王的侍妾么?又或者也和我一样,是他用银子买来的?”

    菊剑登时羞红了脸,急急地道:“我们姐妹只是服侍王爷的婢女。”

    包玉怜寒着俏脸道:“他是你们的王爷,却不是我的王爷!玉怜宁肯死,也不做他的玩物!大不了,玉怜终生行医,赚够二万两银子,还给他便了!”

    朱由检见包玉怜性情刚烈,本来还有那么一丝幻想,此时也早烟消云散了。眼见她被魏忠贤害得家破人亡,也实在可怜,叹了口气道:“包小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打算强迫你做什么。只是夜已深了,不如与我们同去客栈歇息一晚。天亮之后,去留自便,反正你已是自由之身。你看如何?”

    包玉怜呆呆地望着朱由检,美目中又堕下泪来,良久才凄然道:“我只是离开了上林苑,却并未脱离乐籍。天下虽大,又哪有容身之处?玉怜也清楚,家父之死怨不得王爷,抄家没籍更是和王爷没有半点关系,这都是玉怜的命!如今,王爷既花费银子为玉怜赎身,玉怜自幼略通医道,愿跟随王爷,为王爷诊病开方,抓药侍疾。但王爷若想收玉怜为侍妾,玉怜宁死不从!”

    朱由检心中大喜,有这么个美女私人医生,查个体啥的那是什么劲头!只要你现在不走,日久生情也说不定呢!一瞬间,这货的大脑又被n多邪恶的镜头占据了。

    不多时,昌平客栈已到。掌柜和伙计早已恭候多时,赶忙将朱由检一行人让至后院的一座小楼之上。原来林佑坤早已做好安排,朱由检和四姐妹住在小楼上的天字第一号客房,林佑坤住隔壁的二号。而其他手下,则散落分布在前院和后院的若干客房,暗暗地守住所有重要通道,以防不测。

    只是林佑坤事先没有预料到会多出一个包玉怜,而且他也想当然地认为朱由检既带了四名美婢,自然是要她们侍寝。

    朱由检春心大动,还假装埋怨林佑坤:“林管家,你是怎么安排的?包小姐住哪?要不我和林管家一个房间,让五位女眷住这天字第一号房吧…”

    包玉怜却冷冷地道:“不必了,岂敢让公子受委屈!这天字第一号房不是里外套间么,我住外间,公子住里间,也就是了。”

    朱由检心中美滋滋地,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假惺惺地推辞了两句,这才半推半就地进了天字第一号房。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玩了一整天,朱由检也觉得困倦难当。正要上床睡觉时,梅剑恭谨地道:“公子,请容奴婢等伺候您沐浴。”

    朱由检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注意力全放在包玉怜身上,竟然忘了还有四位孪生美女,要和自己同处一室!这套间内只有一张大床,今夜岂非要和她们同床共枕!

    他虽然听说自己中了剧毒,但这些天却未感到有任何不适,每天早晨起床之时,也总是一柱擎天。时间久了,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蕊儿或者是皇后在骗自己。

    此时眼见有美女侍浴的机会,这货把心一横,小脑袋终于战胜了大脑袋,色迷迷地答道:“好…好吧!”

    不多时,伙计抬进来一只大木澡盆,又将烧好的水不断加入盆中。这房间内本来就放着炭火盆,此时更是香气四溢,春意融融。

    加好水后,伙计退出房间。四姐妹将房门紧紧关闭了,就开始为朱由检宽衣解带。

    朱由检心脏狂跳,强自压抑着极度的紧张,任由四位美女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只是他虽能装,他的小兄弟却比他坦诚得多,此时早已高高昂起,向美女致敬了。

    四姐妹倒比朱由检镇定一些。她们本来就是魏忠贤安排在朱由检身边进行色诱的,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因此虽也饱含羞怯,却还是将朱由检扶入澡盆中坐好,然后纷纷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只剩一个小小的肚兜。

    一时间,朱由检如至仙境。兰剑为他轻轻搓洗背部,竹剑和菊剑一左一右,将他的两条胳膊从手掌到腋窝细细地连搓带揉,又在他的肩部轻轻捶打,让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而最让他感到血脉贲张的,则是梅剑从自己的正前方弯下腰来,搓洗自己的前胸和腹部。梅剑那小小的肚兜,仅仅用两根细丝,分别绑在修长的脖子和光洁的后背上。如此弯腰,肚兜后面的春光早被朱由检一览无余。

    朱由检猛咽口水,紧绷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赶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生怕自己的小兄弟把持不住,一泻千里。

    不料梅剑却又轻声道:“王爷,请容奴婢进入澡盆,为王爷搓洗双腿。”

    朱由检轻哼了一声作答,只听一片水响之声,梅剑已将最后的防卫脱掉,进入澡盆之中!

    这货偷偷睁开双眼,见梅剑在澡盆中只将头露出,脖子以下都浸入水中。但盆内之水如此清澈,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体,终于完完全全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并且触手可及!

    梅剑羞涩地避开朱由检喷火的目光,开始为他搓洗双腿。渐渐地,她的双手从小腿游走至大腿,终于不可避免地到达终点。

    在轻轻的几次试探性的触碰后,朱由检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命根子,被一只温柔的手握了起来!

    这货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欲火,猛地一把将梅剑揽入怀中,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突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觉得脑袋在一瞬间就痛得要爆开一般!

    被他搂在怀中的梅剑正欲承欢,也发觉朱由检神色痛苦,惊恐地呼道:“王爷,您怎么了?”

    此时,朱由检已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仿佛多了无数把利剑来回穿刺,胸膛内也是翻江倒海。刚想张嘴说话,却“哇”地一声,将一口墨汁一般黑的污血,喷了梅剑一头一脸!

    在视线逐渐模糊,看不清这个世界之时,朱由检心中暗骂:你大爷的魏忠贤,这毒是真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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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崇祯:重征天下是饱吹饿唱写的历史传奇类小说....一个屌丝青年穿越到了明末,不幸成为了尚未登基的亡国之君--崇祯。在那个波云诡谲、动荡不安的时代,他如何挑战宿命,完成自我的救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逆天科技,他又如何转动历史的车轮,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且看《崇祯:重征天下》!
后续章节预告:劫狱大戏精彩上演中!完全不会武功的朱由检同志深入虎穴,他能否将东林六君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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