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难坐的御座
朱由检把眼一闭,只等挨打,心想这回算是彻底完戏。惹恼了皇帝,绝不不会只是挨个耳雷子这么简单。恐怕打完以后,就要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乾清宫内外。朱由检却没感到疼,忙睁眼一看,大吃一惊。
原来天启自己给自己来了个大嘴巴子!
皇帝是什么人?那是老天爷之子,介于神和人之间,全天下最牛叉的人!皇帝是永远也不会犯错的,是永远也不会接受批评的。就算迫不得已展开自我批评,那也叫“罪己诏”,不过是作秀而已。皇帝都“罪己”了,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帝受这么大委屈,当大臣的那还不得脱层皮。所以作秀完毕,该整谁还是整谁,该砍谁的脑袋还是砍谁的脑袋。如今皇帝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可比普通的“罪己”规格更高了,朱由检和蕊儿都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一起跪倒,以头触地,一个字也不敢说。
天启这一巴掌,倒是贯彻了“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的宗旨,把半边脸都打红了。过了好半天,他才怔怔地道:“原来朕以为自己只是做皇帝做不好,没想到,朕连个合格的木匠都不是!以皮覆木,内充棉花,多好的点子,朕怎么就想不到!”
朱由检见自己一时嘴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哪里还敢接话茬。
天启却一把拉起朱由检,指着御座,激动地道:“五弟你看,这张椅子,朕早就不想坐了!”说罢也不由分说,强拉着朱由检来到御座旁,一边把他往上按,一边说道:“来来来,五弟,你坐上去试试!”
朱由检简直都要吓尿裤子了。这皇帝哥哥是要闹哪样?难道,他怀疑我有不臣之心,故意以此来试探?想到这里,朱由检更是死也不肯往上坐,口中连声喊道:“臣万死也不敢坐陛下的御座!”
闹了一小会儿,天启突然停住了手,狡黠地笑道:“五弟,开个玩笑而已。朕只是觉得这御座太宽,坐在上面都够不着两边的扶手。而且也太硬,坐一会儿,屁股就疼得受不了。你想想看,大臣们来奏事,他们想坐就坐,想站就站,想跪还可以跪一会儿。朕却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这御座上,一坐就是大半天,累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刚才听你一讲,朕就觉得,要是把这御座改成你说的那样,岂不舒服很多,哈哈哈哈!”
朱由检也只得陪着傻笑,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出了一身的冷汗,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心想果然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天启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再多应付一会儿,非犯了心脏病不可。
好在天启接着说道:“五弟,今天朕真是太高兴了。你大病初愈,又给朕出了这么好的点子,朕要重重封赏你。来人,”随着他的召唤,刚才在外面迎接朱由检的太监王体乾急忙进入大殿,给天启躬身请了个安,却径直转到御座旁,在另一张摆着文房四宝的桌前坐下,援笔在手。
天启在殿内跺了两步道:“传朕的旨意,赐宁王朱由检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东珠五颗,御马十匹,宝剑一口。宁王妃温良贤惠,赐黄金千两,白银一万两,珍珠十斛。”
天启一边说,王体乾一边写,天启说完,王体乾也写完了,又从桌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印章,郑重其事地盖了上去。待墨迹干了,就捧着圣旨给朱由检和蕊儿宣读了一遍,二人忙跪倒谢恩。宣读完毕,王体乾捧着圣旨退出殿去,大概是去财务部门支取赏金了。
朱由检心中怦怦直跳: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这是什么概念?在前世,黄金一克可就是二百多rmb,万两黄金,那就是一个多亿呐!再加上十万两白银,以及难以用金钱衡量的东珠、宝剑,不会算了,真的不会算了。一不留神,哥成了亿万富翁了!
天启却不以为意地道:“五弟,本想再多赏赐你一些,朕又怕那些朝臣聒噪,说些‘赈灾、练兵花费甚大,国库入不敷出,宗室禄银已有定例,不宜多赐’之类的屁话。过几日,朕另有赏赐,全从内帑里出,他们就管不着了。只要你平安,经常来陪朕玩,朕就是把内帑都赏给了你,也绝不心疼。对了,一会儿再去皇后处谢个恩。快到午时,朕就不留你们了,去吧!”
直到从乾清宫出来,朱由检仍觉得大脑处于短路状态。这天启皇帝虽然对自己不错,但基本上就是个二百五,放着皇帝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不好好干,却痴迷于木工。有这样的皇帝,明朝要是不亡那算怪了!
但转念一想,天启再怎么不务正业,人家在位的时候可没亡国。而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倒是挺敬业,却偏偏亡了国,恐怕也不能简单地用“气数已尽”来开脱。天天干木匠,照样能驾驭群臣,换个旁人,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做到?所以还是小心为妙,别看现在天启看自己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是赏金又是赏银的;也许哪天看不顺眼了,把现在吃进去的全吐出来还不一定够呢!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蕊儿小声提醒道:“王爷,坤宁宫已经到了。”
朱由检这才发现,刚才只顾想心事,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皇后的寝宫,坤宁宫门口。其实坤宁宫离乾清宫并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座交泰殿。但这里的景象却与乾清宫截然不同,宫门前仅有两名年长的宫女侍立,显得冷冷清清。
其中一名宫女进宫通禀,不多时出来恭谨地道:“皇后娘娘有旨,请宁王、宁王妃到宫内叙话。”
朱由检倒也没觉得什么,让宫女在前面带路,大大方方跟了进去。蕊儿进宫之前经过严格的培训,却知道不论是皇后还是妃子,一般是不会在自己的寝宫见皇帝之外的任何男子的。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成年,也只能在宫门外请个安,隔着宫门说几句话,此即所谓“男女之大防”。这次皇后却破天荒邀请宁王入宫,虽然是夫妇二人,蕊儿也颇觉不妥,只是不敢言说。
二人进了坤宁宫的正殿,只见前面的软榻上端坐一名女子,年龄约在二十左右,身材削瘦。她并没有像朱由检猜测的那样满身珠光宝气,而只是淡施脂粉,衣着也并不十分华丽,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不过她神色略显忧伤,黛眉微蹙,朱唇紧闭,不知为何事正在烦恼。
朱由检只瞟了一眼,心中不由得猛然一荡,赶紧把眼神移开,同时暗想:如果说蕊儿是清丽的茉莉花,梅剑姐妹是四朵妩媚的月季花,那么她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荷花。真要比较起来,她的姿色更在蕊儿等人之上,可说是宛如天人。造化弄人,前世上的大学是工科院校,僧多粥少饥不择食,便也顾不得挑了,只要是不影响市容的,早有一个加强排的男生趋之若鹜。自己功力不济,连个最渣的也捞不上。穿越过来以后,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天,见到的却都是可称倾国倾城的美女。早知如此,真不该投胎到二十世纪末,上一世算是白活了!
虽然心中痒痒,朱由检却也知道这就是皇后了,不敢造次,刚要大礼参拜,却见皇后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嫣然一笑,轻启朱唇道:“殿下不必多礼,快些坐下。本宫听说殿下已经痊愈,心中欢喜得紧。”又对蕊儿笑道:“宁王妃,在本宫面前不必拘礼。若是在平常百姓人家,哪有小叔子和妯娌来串门,嫂子却在上面高坐的道理,必是要马上下厨张罗酒菜的。唉!本宫有时候倒宁愿咱们真是普通门户,哪像现在这般的不自由!”
朱由检低头看着鞋尖,不敢直视皇后。皇后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别的话不敢多说。除了被皇后的美貌吓住以外,也怕应对不谨,有失礼仪,惹恼皇后。他心想,有的古装电视剧实在太坑爹,皇上还健在呢,皇后就一口一个“哀家”,这不是咒老公早死么?还有一个电视剧,好像叫《康熙王朝》,里面的太皇太后还振臂高呼“我孝庄”如何如何,要知道“孝庄”可是谥号,是死后才有的名头,这下可好,不但自己咒自己,而且还未卜先知了。如果要是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皇帝是二百五无所谓,这皇后一看就是冰雪聪明,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到时候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闲聊了两句,皇后对旁边侍候的宫女淡淡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和宁王夫妇说几句知心话。”宫女们会意,答应了一声全部退出殿去,还把门窗都紧紧地关上了。
殿内只剩下皇后、朱由检和蕊儿三人。一时间,殿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朱由检猜测,皇后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也许,肚兜事件的谜底就要揭晓了。
第十七章 细雪轻盈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刀子一样的北风,裹挟着漫天鹅毛般的雪片,在紫禁城上空肆虐。整个皇城,乃至整个京师,都已经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也就是半天多的时间,地上的积雪已经落了一尺多厚。
皇后却不急着说话,反而从软榻上起身,袅袅婷婷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窗,欣赏殿外的雪景。朱由检趁皇后背对着自己,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心里想着:这就是凌波微步、足下生莲吧?
窗户一开,殿外的冷风自然灌了进来。坤宁宫内本来就有点阴冷,此时更觉彻骨生寒。朱由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突然懒驴上磨,一阵尿意袭来。但如此严肃的场合,这货哪敢造次,只得深呼吸了几下,强自压抑。
皇后哪里知道朱由检的变化,良久才轻轻地关上窗户,回过身来,竟是俏目含泪,凝望着朱由检,真真我见犹怜。朱由检却暗自叫苦:皇嫂哇,您这是迎风流泪了吧!有啥话快点说,兄弟快憋不住了!
皇后却幽幽地道:“宁王妃,你是江南人氏,大概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你觉得这雪如何?”
蕊儿见皇后问自己,赶忙恭谨而又老老实实地答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雪花晶莹剔透,美丽极了。”
皇后点点头道:“不错。殿下,您说呢?”
朱由检哪有心情和这两个女人探讨雪景,只得嘴上应付道:“这个…雪虽然好看,但下得太大了,也容易成灾。”心中却想,我这裤裆里马上也要成灾了!
皇后却赞许地冲朱由检点点头道:“殿下果然心系苍生。皇帝若像殿下这般,该有多好!这些年屡有雪灾,今年更甚往年。算上今天这场雪,黄河以北一个月以来已经连降三场大雪。不知一夜过后,又有多少房屋倒塌,多少平民伤亡!更有坊间传闻,此乃我大明江山不稳之兆,让人闻之惊心!”
朱由检装出一副肃容,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忐忑不已。夸自己比皇帝强,这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再让其他人听到,恐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看样子,皇后对皇帝很不满意,但您别拿小叔子来做参照物啊!
皇后继续说道:“不惟如此。严寒之下,不单是京杭运河早已封冻,其他所有通往京师的道路也全都被冰雪覆盖,车马难以行走。京师本身不产粮,而城内官民百万之众,一日三餐就要耗粮万石,全赖外地运进。道路一封,米价必然暴涨,恐怕不久就要闹饥荒啊!”
朱由检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想,自己只是个什么权力也没有的王爷,又不是皇帝,你这话跟我说,一点用也没有。再者一说,皇后嘛,母仪天下统掌六宫也就行了,这些事也用不着你*心吧,爱怎么着怎么着呗。
皇后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但是,殿下大概不会想到,雪除了美丽,除了会酿成灾难,有的时候,还是杀人的武器!”
朱由检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这皇后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已达到飞花折叶的境界,连雪片都能当暗器打出去伤人?难不成,她也是神龙岛打入皇宫的卧底?
“今天早晨,兵科给事中魏应嘉上奏疏,说近年来雪灾频频,乃天降警兆,主君王之侧有‘雪’作祟,请皇上明察。”皇后轻咬银牙说道,“又有礼部郎中虞大复上疏,说皇帝御极数载而无子嗣,不利于社稷。还请陛下勿专宠,宜广选秀女,尽早诞下龙子,以慰宗庙。殿下,你可知这两道奏疏是何用意?”
朱由检白痴一般地摇了摇头。皇后似料到他定会如此,耐心解释道:“本宫闺名‘雪盈’,入宫后因避讳,才改名‘嫣’。魏应嘉这厮好生歹毒,虽未明指,却含沙射影,污蔑本宫。至于虞大复,”说到这里,皇后的神色变得凄然,“他说皇帝没有子嗣,分明是指本宫不能生育!”言毕,两行清泪已是夺眶而出。
朱由检和蕊儿见皇后流泪,吓得全都跪了下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朱由检心想,古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尚且如此,皇室就更以为甚。一个处在深宫的妃子,君王的宠爱不可久恃,但如果有了儿子,就能母以子贵,终身都有了依靠。倘若不幸没有生子,那可就凄凉了。韶华易逝,年老色衰之时,不但早被君王抛于脑后,就连太监宫女都不待见。即使贵为皇后,如果没有儿子,地位也不见得就能稳固,历史上就多次发生过因为皇后不能生育而被废的事件。下雪什么的那纯属扯淡,但生不出孩子,这就没办法了。
他正想着,忽觉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随即感到被一双柔弱的手轻轻往上托着,原来是皇后亲自来扶他起身。其实古代叔嫂之间,男女之防甚严,本不该有这么密切的接触。但在皇后眼里,朱由检虽然已经大婚,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皇后一时忘情流泪,已经觉得失仪,见朱由检跪下,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扶了。待朱由检起身之后,皇后见他神色有异,这才觉得不妥,苍白的脸上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红晕,忙用言语遮掩道:“殿下何必如此,是本宫失态了。宁王妃,你也请起。此处仅有我们三人,无须拘礼。”
她哪里知道,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的朱由检,在被扶起的一瞬间,眼神微微上瞟,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颀长的粉颈,又顺着领口向下扫去。不过这个时代的衣着,领口都露得非常少,看也看不到什么,哪像前世,要不露点事业线,还真的啥事业也干不成。
即使如此,这货还是心跳骤然加速,脸也腾地红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去,心中暗骂:禽兽,你可得hold住,这是皇后!就算把全天下其他的女人都抱上床,也绝不能碰她一根汗毛!
“殿下可知这魏应嘉与虞大复是何人?”皇后继续说道,“此二人,均是魏忠贤的鹰犬!魏应嘉是魏忠贤的义子,虞大复更无耻,居然甘做魏忠贤的干孙!”
听到“魏忠贤”三个字,朱由检的精神终于集中起来,知道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
果然,皇后恨恨地道:“此二人必是受魏忠贤唆使上疏,企图离间皇帝与本宫,试探皇帝的态度。皇帝虽然没有相信他们的鬼话,马上下旨申斥了他们,可也没有深究。唉!皇帝本性善良,却偏信魏忠贤,不理朝政。本宫多次规劝皇帝,要以江山社稷为重,虽然批红之权委于内官,也不宜全然放手。皇帝只是不听。没想到魏忠贤这奴才对本宫怀恨在心,竟勾结客氏,”说到这里,皇后突然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起来,“趁本宫怀有身孕,派人假扮宫女侍候本宫,一日假托为本宫按摩,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过后不久,孩子就…”说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
朱由检只听得目瞪口呆。他哪里想得到,魏忠贤为了专权,竟敢对皇后暗下毒手,导致皇后流产!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皇后,他不由得忿忿地道:“万岁怎么不管?”
皇后哽咽着说道:“魏忠贤专事谄媚,又侍奉皇帝多年,皇帝对他深信不疑。本宫当然对皇帝哭诉过,皇帝却笑着说:‘厂臣忠心耿耿,奉圣夫人也断不会做出有损于朕、有损于皇后的事。皇后不必过于伤心,来日方长,咱们再生就是。’可自那以后,本宫就再也不能生育了!近来皇帝越来越贪玩,对本宫也日渐疏远。不瞒殿下,本宫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皇帝了。本宫知道,此时皇帝就在乾清宫,却是咫尺天涯!”
朱由检听得心中直沉下去,只得宽言劝慰道:“皇后不用着急,万岁刚才见了臣很高兴,说要臣常去觐见。下次见万岁的时候,臣跟万岁说‘皇后思念万岁’,万岁不就会来了么。”
皇后听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你们兄弟二人,真不愧是亲兄弟,说起话来怎么都如此直白,如同市井小民一般!本宫知道这怪不得你们,先帝即位前,不受皇祖考喜爱,整日郁闷不乐,也不管你们兄弟,让你们整日与那些不学无术的太监厮混。皇帝直到即位,也没有上过一天学,想来殿下也是如此吧。皇帝倚重殿下,还望殿下多读些书,做皇帝的肱股之臣。”
朱由检心中这个郁闷:俺不就是不会拽文么!要是多看两遍《甄嬛传》,俺也能张口闭口“必是极好的”。多累啊!还是说人话省事!
“不过,殿下可不要对皇帝说这些事,也不要说本宫思念皇帝。”说到这里,皇后也觉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微一红,却立即正色道:“因为皇帝绝对不会相信,也绝对舍不得他那些宝贝家具。殿下请看,”说着一指大殿墙角的一只敞开着的大木箱,“那些都是皇帝刚刚赏赐本宫的。他根本不知道,本宫一点也不稀罕这些东西!而且,殿下只要对皇帝说了什么,魏忠贤必定马上知晓。”
稍微停顿了片刻,皇后轻声说道:“那件肚兜,想必殿下是看到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于是皇后和蕊儿的脸都红了起来。
都是过来人,脸还红啥,再说这不你自己干的么。赶紧说点有用的,魏忠贤为毛要谋害我,为毛?!朱由检在心中大声呼喊着。
第十八章 烧饼歌
大雪中的坤宁宫,比平日里更加冷清。落在大殿房檐上的雪片被呼号的北风一次次卷起,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然后再次落下。在离大殿十余步外侍立的宫女,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雪人,但没有皇后的命令,谁也不敢动一下,更不敢靠近大殿一步,自然也就无法听到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
而大殿之内,决定朱由检同志今生命运的隐密对话,仍在继续进行着。
皇后见朱由检一脸急切之色,对他嫣然一笑道:“新婚之夜惊扰了殿下,事出无奈。本宫也是怕事机不密,泄露出去反而害了殿下,才出此下策。魏忠贤党羽众多,在宫中更是遍布眼线,本宫不得不小心一点。宁王妃,本宫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能严守秘密。听说你对殿下服侍甚为尽心,本宫也就放心了,还望你不要抱怨本宫。”
蕊儿忙道:“臣妾岂敢,皇后这么做全是为了殿下好,殿下若有危险,臣妾也万万不能独活的。”说着不由得想起昨夜种种情形,眼圈不禁也红了。
皇后接着道:“本宫入宫这几年,可以说是看着殿下长大,知道殿下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十余日前殿下一病不起,当时本宫就很纳罕。后来本宫接到密报,这才知道是魏忠贤使人在殿下的饮食中下了剧毒!幸亏殿下有上天保佑,剧毒亦不能损伤,让魏忠贤没有得逞。”
朱由检听得一脸黑线。敢情哥们穿越到这里,是拜一场宫廷暗杀所赐!原来的那位朱由检嗑药挂了,自己这才有机会借尸还魂。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魏忠贤了?
“本宫原也想不明白,殿下并不参与朝政,且尚未成年,魏忠贤谋害殿下,目的何在?”皇后凝望着朱由检,眼中充满了关切和爱怜,“后来差人细细打探,才略能猜得一二。如果本宫所料不错,魏忠贤谋害殿下,有三条理由。”
我靠,还三大罪状!朱由检不由得想起前世听过的刘宝瑞说的相声《连升三级》,那里面说魏忠贤听某人向他告状:“某某人可骂您了。”魏忠贤想也不想就说:“敢骂我,胆子不小,杀了!”杀完以后一想不对:他骂我他一个人知道,你告状你也知道了,一块儿杀!
这样一个混蛋,杀一个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根本不需要理由。现在他居然有三大理由要杀自己,想躲过去,得费点劲!
朱由检一边想着,一边心惊胆战地听皇后继续说道:“第一条,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据说殿下年幼之时,有一次碰到魏忠贤。那时候他还叫李进忠,在宫中根基尚浅。殿下贪玩,骑在他脖子上做游戏,不料一时尿急没憋住,就,就,就尿在了魏忠贤身上…”说到这里,皇后脸色微微一红,却也忍俊不禁,掩口轻轻地笑了。
朱由检却笑不出来,心想难道自己从小就有前列腺的毛病,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尿哪不行,灌九千岁一脖领子,这不就是真实版的“骑在脖子上拉屎”么?这样一想,尿意更浓,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皇后却并未注意朱由检的窘态,接着说道:“其实魏忠贤身为宦官,本就是服侍皇室之人。殿下年幼,又不是故意尿在他身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孰料魏忠贤卑鄙小人,睚眦必报,有了权势后,便总想着报这*之辱。”
朱由检听了哭笑不得。看来“不得随地大小便”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在前世就没养成这好习惯,哥几个夏天喝完啤酒,总是找个花池子或者墙脚,就地解决了。没想到,居然毁就毁到这毛病上了。看来有的时候,一泡尿不但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素质,也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其实这第一条,本宫并不大相信。魏忠贤气量再小,也不至于因为这件小事而谋害殿下罢?但是这第二条,却说得有板有眼,不由本宫不信。”皇后接着道,“殿下可曾听过《烧饼歌》?”
朱由检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兰州烧饼”,至于这《烧饼歌》是何人所作,是蓝调还是摇滚,那就全无概念了。
皇后见朱由检一问三不知,轻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既然不知,就容本宫解说一番。这《烧饼歌》其实是一首歌谣,在坊间已流传多年,据说为我朝开国功臣、诚意伯刘基所作。传说,当年太祖皇帝一日清晨正在吃一个烧饼,宫人禀报刘基求见。太祖想,都说这刘基精通易理,善观天象,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今日正好验证一番。于是用碗将烧饼覆住,待刘基参拜已毕,笑道:‘先生深明数理,可知这只碗下所覆何物?’刘基知是太祖考较自己,微微一笑,掐指一算便答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陛下,碗下乃是一个烧饼。’”
“哦!这个我知道,这不就是…”朱由检恍然大悟,但刚一张嘴,又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其实他想说:原来刘基就是刘伯温啊,我说怎么玩腾讯的qq游戏《英雄杀》的时候,一轮到刘伯温出牌,这瞎子就总念叨这一句,原来是这意思啊!
皇后好奇地道:“怎么,殿下也曾听过这个故事?”
朱由检赶忙含混地道:“额…记错了,不好意思!皇后您请继续!”
皇后倒也不以为意,接着道:“太祖当时听了刘基之言,大惊失色,才相信刘基果有神鬼之机。趁此机会,就问刘基:‘先生既知天数,可为朕讲讲天下后世如何?’刘基答道:‘天数茫茫,我主万子万孙,又何必问哉。’太祖道:‘虽然自古兴亡原有一定,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能享之,言之何妨,试略言之。’刘基道:‘泄漏天机,臣罪非轻,陛下恕臣万死,才敢冒奏。’太祖当即赐予刘基免死铁券,刘基乃吟歌谣一首,道尽后世五百年之兴衰。因此歌谣由烧饼而起,就称作《烧饼歌》。本宫尚未入宫之时,即听过此歌谣,写得十分艰涩隐讳,难以理解。但自洪武年间至今二百余年,多有被其隐喻而中之事。其中有这么一句:任用阉人保社稷,八千女鬼乱朝纲。近几年坊间盛传:这‘八千女鬼’不就是个‘魏’字么?此句歌诀,正印证了魏忠贤得势,祸乱朝政。”
朱由检心不在焉地听着,暗想这谶语预言之类的玩意儿,古已有之,多半是当世之人假托古人所作,或针砭时弊,或造谣作势,看起来神神叨叨,其实说穿了,就是利用老百姓的无知与迷信来骗人的把戏。最早的陈胜吴广起义,就是几个人半夜装神弄鬼,喊几句“大楚兴,陈胜王”,忽悠善良的老百姓跟着造反。后来东汉末年董卓作乱时,长安城中的小儿童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估计也是痛恨董卓的人,巧妙地把“董卓”二字拆成“千里草”和“十日卜”,然后教给小孩传唱,恶心董卓大人,嘴上沾点便宜。至于后来的元末,治理黄河时挖出的独眼石人,上刻“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手段就比较拙劣了,明摆着就是先刻好了再埋进去的。不过,这东西效果就是好,就是为广大劳动人民所喜闻乐见。不过说了半天,这《烧饼歌》和自己有啥关系呢?
皇后终于揭晓了谜底:“《烧饼歌》凡数百句,有多种版本流传,其中恐怕也有后人假托之作。比如这‘八千女鬼’一句,也就是近几年才逐渐流行,或是东林党人借刘基之名暗讽魏忠贤,也未可知。但最近数月之间,京师突然流行一种食物,做法是将面筋抻成长条拧在一起,然后放入烧沸的油锅煎熟,唤作‘油煎鬼’。坊间传闻,‘鬼’者,即‘八千女鬼’魏忠贤。而‘油煎鬼’,则暗喻魏忠贤早晚必败忘。这‘油煎’二字,岂不是和殿下的大名‘由检’谐音么!这就预示着,魏忠贤是败在殿下的手中!魏忠贤为人极为迷信,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从此处心积虑要谋害殿下,破掉谶语。”
“你大爷的!”朱由检心中破口大骂,“哪个鸟人这么能编,愣是把简简单单的炸油条,整成这么曲折动人一故事!你编完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可把你大爷我给坑苦了!”
转念一想,这《烧饼歌》不是号称能预知五百载么,现在还是天启年间,倒要听听后面怎么说,看看这牛鼻子老道的玛雅预言是如何破产的。于是他忙问道:“这《烧饼歌》对后世又是如何讲述的?”
皇后答道:“本宫只记得后面的几句:万子万孙层叠层,祖宗山上贞衣行,公侯不复朝金阙,十八孩儿难上难。卦曰木下一了头,目上一刀一戊丁,天下重文不重武,英雄豪杰总无春。戊子已丑乱如麻,到处人民不在家,偶遇饥荒草寇发,平安镇守好桂花。却是不知何意。”
朱由检听了,却不由得暗自心惊。对知道后世历史发展进度的他而言,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暗语,有的就比较好理解了。祖宗山上,就是个“崇”字。“贞衣行”,就是个“祯”字。合起来,不就是自己那倒霉年号,崇祯么?后面的木下一了头,不就是个“李”字,目上一刀,不就是个“自”字,一戊丁,不就是个“成”字么!合起来,不就是要自己命的阎王,李自成么!再后面,平安镇守好桂花,说的不就是镇守山海关的平西王吴三桂么!
奶奶个熊,刘伯温这兔崽子,该不会也是穿越过去的吧?!
刚想到这里,只听得皇后小声惊呼:“殿…殿下,您的袍子怎么湿了?”
第十九章 皇后的叮咛
丢人了,丢大人了!
朱由检同学在前世,就曾经经历过这种极度郁闷的场面。那还是他刚上小学一年级,一天放学后,他憋了一泡尿刚想蹿出教室,就被担任班主任的语文老师和颜悦色地叫住。原来过几天要举行少儿书法比赛,老师觉得这货写字还算横平竖直,就给他和其他几个写字好的同学报上名了,打算趁着刚放学的功夫,再给他吃点小灶,指点一二。这可苦了当时的尤俭小朋友,平常本来就怕班主任,这次人家一番好意,怎好意思说“对不起,我赶时间去撒尿”,只好强忍着尿意,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老师旁边接受辅导。
但有这么一句话,充满了朴素的辩证法,闪耀着哲学的光芒: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在痛苦地接受了十分钟的辅导之后,尤俭的身子越来越往下出溜,试图用腿夹住一触即发的小弟弟。但是这问题它宜疏不宜堵啊,结果,一下没忍住,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当时除了老师,还有几个同学在一起接受辅导。于是乎,从第二天开始,尤俭同学宁肯尿裤子也要接受辅导的壮举,在学校传为美谈。
如今,yesterdayoncemore了,itreallymakemecry有木有!尿裤子虽然丢人,但一般也闯不了大祸,关键是这尿的地方要命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坤宁宫,除了皇帝老儿,再没有第二个男人敢在这开闸放水!更要命的是,就在母仪天下的皇后眼皮子底下!这可恶的小兄弟,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得罪了魏忠贤,人家也没说要阉了你啊,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皇后见朱由检吓得尿了裤子,脸色也不由得一沉,刚要发作,心却又软了下来,红着脸别过头去说道:“宁王妃,快伺候殿下到东暖阁更衣。”
蕊儿此时更是欲哭无泪。自己的丈夫不但脓包,而且在君前失仪,这要是换在别人身上就是死罪。幸得皇后并未怪罪,她在暗自庆幸的同时,也不由得一阵心酸,几乎要滴下泪来,忙道:“请皇后娘娘恕罪!”然后赶紧搀扶着朱由检,进入东暖阁去换下尿了的衣物。
这东暖阁,乃是坤宁宫大殿内的一个套间,其实就是皇后的卧室。朱由检刚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与皇后身上的香味相仿。不过这时候他可没心情瞎琢磨了,因为现在正是隆冬时节,殿内又不暖和,尿过的裤子一会儿就凉透了,冻得这货直打哆嗦。蕊儿也顾不得害羞,手忙脚乱地帮朱由检把衣服脱下来,这才发现一个难题:没有能换的衣服。待要出去吩咐宫女回文华殿去取,又怕时间太长冻坏了朱由检。而且,王爷下半身赤身露体躲在皇后的卧房之内,若是被旁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正焦急之时,皇后隔着房门轻声道:“衣柜之中,有万岁几年前穿过的中衣,均是洗净了的。这几年万岁长高了,这些衣服就放在这里不穿了。且让殿下先穿上,勿要冻坏了身子。”
事急从权,蕊儿也顾不了许多了,忙谢了个恩,拉开柜门,找到了几件合穿的衣服,匆匆给朱由检套上。但是外面的袍子就没办法了,只得用手拧了拧,然后抻平。至于那些换下来的衣服,蕊儿只好卷成一堆,藏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中。简单整理过后,朱由检和蕊儿垂着头,红着脸,灰溜溜地从东暖阁蹭了出来。
皇后也觉尴尬,忙岔开话头道:“刚才本宫只说了两条,还有第三条。本宫认为,魏忠贤可能有不臣之心!殿下深得皇帝喜爱,眼下皇帝又无子嗣,…”
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出口。不过朱由检也能猜到,皇后想说大概的是:万一皇帝挂了,自己可能就要顶上。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对魏忠贤不利的局面,魏忠贤就要先下手为强,让自己挂在皇帝前面。
朱由检挠着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皇后娘娘,这魏忠贤是个太监。要说别人有不臣之心,那还有可能。这太监又不可能有子孙,他就是造了反,夺了江山,又有什么用处?”
皇后却寒着脸道:“殿下本性宽仁,自然不会想到,这世上有些人比野兽还要肮脏,专行那些下流龌龊之事。本宫听闻,魏忠贤虽是阉人,但去势不净,又勾结客氏,秽乱后宫。那客氏是皇帝乳母,生有三子,其中第三子,可能就是与魏忠贤生下的孽种!”
朱由检被这爆炸性花边新闻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接着恨恨地道:“外臣弹劾魏忠贤的奏章不计其数,但皇帝却仍然倚重魏忠贤,对这些弹劾一概不理。可能在皇帝的心里,国事根本无足轻重吧!至于刚才本宫所说,俱是传闻,谁也不敢把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讲与皇帝。皇帝又深信魏忠贤和客氏,即使听到了,也未必相信。这几年魏忠贤势力越来越大,长此以往,我怕,我怕他早晚要对皇帝不利!”
“所以,本宫将希望寄托在殿下身上!”皇后突然转向朱由检,热切的眼神中透出无限期许,“现在,魏忠贤还不敢对皇帝直接下手,他要逐渐剪除皇帝的左膀右臂,而殿下就是他眼中最大的障碍之一。所以,只要保得殿下平安无恙,魏忠贤就不敢轻举妄动。再假以时日,殿下必然可以联合朝臣的力量,共同铲除魏忠贤这个大奸贼,绝不能让祖宗三百年基业,断送在阉贼之手!”
朱由检却没敢接皇后的话茬,心想就我这两下子,要权没权要人没人,怎么跟魏忠贤斗?老家伙能毒死我一次,就能再毒死我第二次。就算不用毒,还有很多种置我于死地的办法,根本防不胜防。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自己就让人家给惦记上了。要说哥们真是倒了血霉了,合着费老半天劲穿越过来,就是为了给皇帝哥哥当挡箭牌来了。
皇后见朱由检不答,又温言劝慰道:“殿下请勿担忧,魏忠贤虽然权势滔天,但无非是狐假虎威,凭借皇帝的宠信作威作福,为所欲为他还做不到。皇帝不重国事却重亲情,对殿下尤为喜爱,单这一条,魏忠贤必有忌惮。相信这次投毒不成,他也会有所收敛。而且在朝廷上,东林党人和他势同水火,斗得很厉害。这些事,也能牵扯魏忠贤很大的精力。即是本宫,虽是女流之辈,不能出这深宫半步,但也有得力耳目。魏忠贤如有异动,本宫也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眼下,魏忠贤毕竟势力广大,党羽众多,一时难以撼动。殿下宜深居简出,保重贵体,处处提防魏忠贤。阉贼无从下手,也就知难而退了。”皇后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待时局有变,殿下再协助皇帝,奋起虎威,将魏忠贤一举拿下。到那时节,殿下即是社稷第一功臣!”
朱由检只好点头称是,心中却暗想道:说了这么半天,还以为皇后有什么杀手锏,敢情还是让自己当个只挨打不还手的缩头乌龟。转念一想,其实如果按照自己知道的历史发展的话,过几年天启驾崩,自己就当皇帝了。魏忠贤的靠山就是天启皇帝,靠山没了,他自然完蛋。好像崇祯也没费什么事,没几天就把魏忠贤给办了。如果真能如此发展,当几年缩头乌龟,倒也不是不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怕就怕,由于自己的穿越,历史不按原来的进程发展,那可就杯具了。当缩头乌龟,也不见得就有多安全,不是还有那么句话么,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万一这魏忠贤认了死理,非得把自己给干掉,自己越缩他越雄起,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就算历史按照原来的进程发展,自己能把魏忠贤给办了。那后面的李自成怎么办,张献忠怎么办,皇太极怎么办,多尔衮怎么办?折腾半天,不还是得上吊煤山,国丧身死么?
思来想去,既然不管历史到底按不按原来的进程发展,都没啥好果子吃,那就别问怎么办了,凉拌!现在不是还没事么,哥还有希望再活二十年,本来已经让伊教授和他那宝贝外孙女给害死了,这二十年就算是赚的!高高兴兴也是一天,哭哭啼啼也是一天,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是与非!说不定在煤山一钻绳套,哥又穿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没心没肺起来,昂首对皇后笑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臣自当小心谨慎,不让魏忠贤得逞。”
皇后见朱由检突然由怂转牛,虽不明就里,却也甚感欣慰,笑道:“殿下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本宫本不该说这些话。刚才让殿下受了惊吓,本宫也甚感不安。这样吧,皇帝赐给本宫的东西,本宫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都送给殿下吧。时候不早,请殿下回文华殿安歇。”
既然皇后端茶送客,朱由检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跪下谢恩告辞。皇后却赶忙用双手相搀,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忸怩,而是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良久才道:“殿下保重!”
朱由检心中又是一荡。如果她不是皇后该多好…停停停,给我hold住!
蕊儿刚要跟着朱由检退下时,皇后却微笑道:“请殿下先去偏殿稍待片刻,本宫和宁王妃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朱由检只得答应着,独自一人先退了出来,在偏殿坐着等候。边等边想,皇后能和蕊儿说点什么呢?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是两个女人,她们又要唱哪一出呢?心中想着这两位堪为天人的美女,朱由检邪恶地笑了。
如果他要是知道此刻皇后和蕊儿在说什么,只怕这货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二十章 合欢散
朱由检一出去,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皇后笑着拉起蕊儿的手道:“蕊娘,此间再无旁人,连殿下都出去了,你我也不必拘礼,到东暖阁去坐一会儿。”
蕊儿是被皇后亲点,选为宁王妃的,两人自然是早已见过。自己新来乍到,除了王爷以外,倒是与皇后交往最多。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天真烂漫的本性只能掩盖一时。见皇后也不过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又比自己更加美丽,也油然而生一种想与皇后多加亲近之情。此刻见皇后主动邀请,谦逊了几句,也就欣然从命。
二人进入东暖阁,皇后强拉着蕊儿,在凤床上肩并肩地坐下。握着蕊儿温润的小手,皇后仔细打量她,但见蕊儿面色红润,吹气如兰,还带着少女淡淡的体香,身上无处不透着娇羞动人,便打趣道:“蕊娘,昨夜睡得可好?殿下疼爱你么?”
蕊儿立时羞得涨红了脸,以细如蚊丝的声音答道:“皇后取笑臣妾了。王爷昨夜刚刚苏醒,后来又昏过去两次。臣妾心中害怕得紧,一夜未曾合眼。”
皇后也略有些尴尬,但还是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你还未曾和殿下同床?”
蕊儿心中嗔怪:皇后怎么连夫妻房中这种事也问?刚才皇后对朱由检的关切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虽然自己是新嫁之妇,并不明白二人之前的关系,但皇后略带亲昵的举动,仍让她感到一丝的醋意。只是这种想法,她怎敢、也怎好意思说出口来,只得用手捂着滚烫的脸小声道:“同床倒是同床了,只是殿下一看到那个肚兜就晕了过去,也不曾…”
皇后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产生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自从惨遭魏忠贤毒手,不能再生育,天启已经很少过来。虽然天启隔三岔五就给她很多丰厚的赏赐,后宫的其他嫔妃也都非常尊重自己,但她心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宠爱。皇帝对自己仍然有感情,但更多的已是亲情,而非男女之爱。而且皇帝也并非移情别恋,其他的嫔妃还不如自己,常常半年甚至一年都难见天启一面。她曾经伤心欲绝,也曾经忿忿不平,可是几年过去,她觉得现在已经接近于心如死灰,只是一心想着不要让魏忠贤伤害皇帝。
可是今天见了朱由检,她的心中就好比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带动起一波波的涟漪。他长得很像他哥哥,简直和几年前的天启一模一样。而且,别看他年纪小,眼睛却并不很规矩,竟敢趁机偷看自己的胸部。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什么,皇后的心中还是涌起一阵慌乱和恼怒。可是,当朱由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时候,她却又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如今看着眼前的蕊娘,浑身上下都透着初为人妇的娇羞与喜悦,又让她感到了一丝的嫉妒。
“我这是怎么了?”皇后痴痴地望着蕊儿出了半天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敛心神正色道,“幸亏你们还没有圆房。刚才殿下在时,本宫不方便亲口对殿下明言。蕊娘,一定要记住,殿下今后绝对不能亲近女色!”
蕊儿吓了一跳道:“却是为何?”话刚出口又深悔起来,好像显得自己是多么急于做那种事似的!
皇后却并不在意,压低声音说道:“昨夜殿下昏睡之后,是不是太医贾用给殿下喝了一剂安神的草药?”
蕊儿懵懂地道:“是啊!”
皇后叹息道:“魏忠贤真是太歹毒了!本宫得到密报,那贾用早被魏忠贤胁迫,他在药中掺入了一种奇毒,唤作‘合欢散’。据说这种毒药服下之后,当时并无任何反应。一旦行房事,便立刻毒发,三刻之内,毒气便会行走全身,立时七窍流血而死,神仙也难以施救。如若你与殿下圆房之时,殿下毒发暴毙,魏忠贤大可将嫌疑洗脱得干干净净,反把害死殿下的责任推到你的身上。”
“啊!”蕊儿已经急得哭了出来,紧张地抓住皇后的手,“皇后,怎么办?您一定要救救王爷啊!您赶紧下懿旨,把贾用抓起来,让他交出解药,同时揭发魏忠贤的罪行!”
“贾用已经被魏忠贤杀人灭口了。”皇后黯然道,“而且我的人已经打探清楚,这种毒药是从异域传来,却没有同时传过来解药药方。”
蕊儿怔了片刻,怔怔地道:“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只好随王爷去了!”
皇后只得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虽然此毒暂时无解,但只要不近女色,也无大碍。我已派人去研究这种毒药,看看能不能尽快配出解药来。到那时候,”皇后轻捏了蕊儿一把,“你再多和殿下亲近也不迟啊!”
“皇后,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蕊儿含着泪焦急地道,“臣妾自然知道这件事的轻重,可王爷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据臣妾看,也…也颇好女色,如何能忍得住?再说,魏忠贤今天刚献给王爷四名美婢!”
“哦?”皇后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魏忠贤是想借那几名美女,谋害殿下的性命!你且不必惊慌,一会儿出去,先将此事密告殿下。殿下本性善良,但略显怯懦,他会知道孰轻孰重的。”
说到“怯懦”,两个女人又想起刚才朱由检尿裤子的情景,眉头都是微微一皱。
“至于那几名美女,以及其他的事情,就要全靠你自己了。”皇后接着说道,“你是王妃,在文华殿中你是主人,自可斟酌安排。本宫之所以选你做王妃,就是要你保护殿下。”
“臣妾宁愿粉身碎骨,也要保得王爷的周全!”蕊儿斩钉截铁般地说道。
“尤其要注意王爷的饮食!还有,尽量不要让王爷独处!”皇后还不放心,细细叮嘱道。
“臣妾记下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蕊儿才告辞出来。朱由检枯坐房中正等得无聊,赶紧携蕊儿出了坤宁宫。此时大雪已停,天色将近黄昏,惨白色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小脸。
两个人带领着跟随的宫女,沿原路往文华殿走。众人穿过乾清门,来到紫禁城的中轴御道上,发现因为刚刚下过大雪,路十分难走,虽有太监不停地清扫,刚刚扫出的御道上还是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光滑无比。朱由检童心大动,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当下雪,路上结冰的时候,总要在上面来来回回打很多刺溜。见前面有一截很长的冰面,一时兴起,紧走两步冲上冰面,双手张开向前滑行。
这货就忘了,过去打刺溜那穿的是皮鞋,现在穿的可是厚厚的布靴,那摩擦系数能一样么?刚往前滑了不到两米,脚下一滞,身体失去平衡,转了个圈向后仰倒,摔了个四仰八叉。他躺在地上,望着比前世干净得多的天空,心中暗想幸亏戴着厚厚的帽子,要不非得摔成个脑震荡不可。
后面的蕊儿和宫女们惊呼着跑过来,刚刚七手八脚地将朱由检扶起,孰料这冰面实在太过光滑,不知是哪个宫女没站稳,首先摔倒在地上,结果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除了蕊儿身体轻巧躲了开来,其他的人,包括刚刚站起来的朱由检,以及孪生四姐妹,都被带倒在地。一时间娇呼不断,玉体横陈,让朱由检看得心中大乐。
正在此时,对面远远地走过来一乘四人抬的轿子。轿还未至,一个圆润娇嗔的女声就飘了过来:“唉呦,这不是宁王千岁和王妃娘娘嘛!你们在这里玩得好开心,让奴家看得都想和你们一起玩呢!”
朱由检不知来人是何方神圣,赶紧让蕊儿扶起来,整了整折腾得皱巴巴的衣服。
此时,轿子已来到近前轻轻放下。朱由检定睛一看,轿上之人是个衣着华丽的丰满女子,看年龄也就在二十多岁。她高挽云鬓,斜插金钗,两片性感的嘴唇微张着,似在轻轻喘息,而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正不住对着自己放电!她的皮肤是那么的白皙,即使是在周围一片白雪的掩映下,仍然要亮瞎朱由检的双眼。而最为过分的是,如此大冷的天,她却只穿着薄薄的丝衣,两只浑圆的香肩,就那么暴露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而她的身上也是曲线毕露,尤其是胸前那两只不安分的玉兔,简直是呼之欲出!
朱由检看得目瞪口呆,小兄弟又不由自主地向来人致敬了。
轿上之人此时已经下轿,对朱由检蹲了个万福,正好看到了这货的变化,嗲嗲地道:“王爷,您的袍子湿了这么多,想是刚才摔倒之时,里面进了雪吧。冻坏了玉体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让奴家给王爷清理一下吧!”说着就伸出玉手,向朱由检的裤裆抓来。
朱由检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两步躲了开来。那女子一抓不中,格格笑道:“怎么,王爷还要躲着奴家?王爷难道忘了,您四五岁的时候,还缠着奴家,要在一个浴盆里洗澡呢!只怕如今奴家的浴盆太小,盛不下王爷的…,呵呵呵呵!”
朱由检简直都傻了:这位别是刚从岛国片场穿越过来的吧?
好在蕊儿为朱由检解了围,她上前盈盈一福,不卑不亢地道:“见过奉圣夫人。”
第二十一章 奉圣夫人
天色将晚,刚刚露了一下头的夕阳,很快就隐没在密布的彤云里。仿佛是一瞬间,黑暗就开始笼罩大地。遥远的紫禁城角楼上,传来报时的钟声。寂静的黄昏里,这钟声显得格外悠长,还略带着点肃杀之气。
一阵寒风吹过,将奉圣夫人身上本就单薄的丝衣吹得几乎要飞起来。看见朱由检那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吃掉的眼神,奉圣夫人更加得意,仿佛眼前的朱由检是一头呆头呆脑的猎物,即将掉进自己精心伪装的陷阱。
见蕊儿上来答话,她立即媚笑道:“哎呦,王妃娘娘真是国色天香,不要说男人,就是奴家见了也心动不已呢!奴家差点忘了,王爷刚刚大婚,自然有王妃娘娘陪伴。奴家年老色衰,再入不了王爷的眼啦!”
饶是蕊儿温良贤惠,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瞪了朱由检一眼,心中想道:王爷该不会真的这么荒唐吧?!难道,过去他和奉圣夫人还曾有过私情?
朱由检见蕊儿瞪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尴尬地赔笑,心中也不住地打鼓。这女人到底是谁?说得好像我跟她还有过一腿似的。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就算干过,那也是上一位朱由检干的,和哥没半毛钱的关系!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和这位浪到骨子里的美女大战三百回合,哥这小身板恐怕还真顶不住!
见几句话就逗得小两口一个恚怒一个色痴,奉圣夫人得意地笑道:“哎呦,见到王爷只顾欢喜,差点忘了万岁爷还在等奴家前去侍候。王爷,咱们只好下次再见了!”说着径自上轿,逶迤向北而去了。
“万岁爷”这仨字一出口,朱由检顿时如同冷水泼头,呆立在当场。敢情这位也是皇帝哥哥的女人,她可以骚,我不能扰啊!
蕊儿此时再也抑制不住火气,沉着俏脸讥讽道:“王爷,奉圣夫人对您不一般呀!”
朱由检郁闷地试探道:“这个…蕊儿啊,其实我刚刚病愈,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刚才这个人,我连她是谁都记不得!”
其实蕊儿刚才一时难忍醋意,才出言讥讽朱由检。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王爷身边的女人,不用想也是成群结队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增加多少。虽然自己是正妃,身份尊贵,但想要让王爷专属自己一人,无异是痴心妄想。只是刚才这个女人身份特殊,蕊儿实在无法接受王爷和她不清不楚。
见朱由检并未因受到讥讽而动怒,反而语气低回婉转,似乎还有讨好哀求自己之意,她的心又软了下来,赶忙低声道:“王爷,是臣妾的不是,不该胡言乱语。您真的想不起奉圣夫人了么?”
朱由检赶忙顺坡下驴,鸡啄碎米般连连点头。蕊儿松了口气,心想如果王爷真的想不起来她,那说明他们关系并不密切,更不可能有肌肤之亲。自己被她挑拨几句,竟然怀疑起王爷来,真是罪该万死。
想通了这一节,对朱由检更觉歉然,忙微笑道:“这位夫人是万岁爷的乳母,娘家姓客,闺名印月。万岁登基后,封她为‘奉圣夫人’。”
朱由检装作白痴一般地听着,心中却充满了问号。皇帝的奶妈,那年龄一定不小了。皇帝都快二十岁了,那奶妈再年轻也得三十大几奔四十,怎么看着倒像二十多岁呢?再者一说,皇帝都多大了,婚都结了好几年了,怎么还要奶妈伺候?难道还要吃奶不成?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龌龊的想法驱逐出去。但是,越是不愿意想,这个念头越发强烈,到最后,脑海中甚至浮现出n多香艳的镜头。
一路胡思乱想着,不觉已经回到文华门。刚一进门,就见院落中站着一大票人,有男有女,见朱由检和蕊儿回来,一齐跪倒磕头道:“奴婢恭迎王爷、娘娘!”
朱由检在这个世界本来就谁也不认识,倒还罢了。蕊儿却心细,发现这些人的面孔都很陌生,不是昨天见过的太监宫女,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一个太监用尖细的嗓音谄媚地答道:“启禀王爷、娘娘,奴才管宁,之前任尚膳监少监。刚刚奉了上命,接任文华殿统领太监。从今以后,就由奴才负责,伺候王爷和娘娘的饮食起居。”
朱由检打量了这个太监一眼,但见他年龄也就在二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皮肤白皙,一双精明的小眼不住地乱转,脸上还永远带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足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十足标准的太监相。他心中不禁一阵恶心,同时也涌起对魏忠贤的敬佩之情:看人家九千岁,不愧是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当太监都当得气宇轩昂。
蕊儿却冷冷地道:“哦?敢问这位公公,是奉了何人的上命?”
这位名叫管宁的太监心头一凛,暗叫好生厉害,脸上却不带出来,仍是谄笑着道:“回娘娘的话,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魏忠贤大人的命令。”
他原以为把魏忠贤抬出来,就能唬住王妃。却不料蕊儿追问道:“本宫听说,紫禁城内的所有太监宫女,统归二十四监管理,这二十四监中,有统领宫中诸事之权的是司礼监。而这司礼监中,管事的应该是掌印太监王体乾罢?魏公公整日为国事*劳,像宫中调换太监宫女这种小事,也需要劳他老人家费心么?”
这段话说得软中带硬,既点出魏忠贤没有权力擅自调换太监宫女,又讽刺他越过掌印太监独揽大权,听得管宁出了一头冷汗,暗想:这个王爷跟个傻子似的一声不吭,倒是这王妃娘娘不好伺候!赶忙小心翼翼地答道:“王公公他老人家整日陪在皇帝身边伺候,再加上岁月不饶人,到底有些精力不济。于是司礼监几位大人一合计,这些杂事就都让魏公公接了。奴才带有司礼监的传票,请王爷和娘娘过目。”
传票?朱由检吓了一跳:难道这司礼监还有法院的功能,还带发传票的,要传我到庭么?接过来仔细一看,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张人事交接的滚单,上面用了司礼监的印,而且确实有让管宁担任文华殿统领太监的内容。
朱由检当然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递给蕊儿。蕊儿仔细看过后,微微一笑道:“既有司礼监的传票,想必是不会错了。今后还要有劳管公公了。”
管宁见王妃不再挑理,也松了一口气道:“娘娘这话,可折杀奴才了。奴才们伺候王爷和娘娘,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嘿嘿嘿。时候不早了,王爷和娘娘大概都饿了吧。请王爷和娘娘先回殿中稍坐,容奴才等交接完毕,马上安排晚膳!”
敢情这次管宁不是一个人来,而是还带来八个小太监,八名宫女,把文华殿原来的太监和宫女全给换掉了,只剩下蕊儿从宫外带来的侍女伊伊,以及魏忠贤刚送给朱由检的梅兰竹菊四姐妹。
一时间,文华殿院内院外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管宁站在院子中央,不住地发号施令,指挥着太监和宫女搬这搬那,时不时地还斥骂两句,好不威风。而其他的太监和宫女,见了管宁都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比对朱由检和蕊儿还要恭敬。
朱由检皱了皱眉,心想这奴才怎么好像比主子还大!我叫宁王,他叫管宁,你大爷的,这是给我找了个祖宗来压着我啊!他见身边的梅兰竹菊四姐妹神色也颇不自然,好奇地问道:“你们和管公公早就认识吧?”
这还是朱由检第一次主动和四姐妹说话,吓得四人均是一愣,赶忙跪倒在地,梅剑代表四人答道:“启禀王爷,奴婢等在魏公公府中时,就与管公公认识了。”
朱由检心想魏忠贤这老小子,派头果然是大。按说这太监本来就是伺候皇帝和后妃的,就应该住在宫中。他老人家可倒好,不但有自己的府第,还整了一帮人来伺候自己,来了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看来,这魏忠贤还是挺有现代员工意识的,上班下班分得挺清楚。
蕊儿也看出四人神色有异,趁管宁不注意,低声问道:“本宫看你们脸色苍白,竟是有些怕这位管公公?”
梅剑偷着瞅了一眼管宁,声音微颤着答道:“管公公是魏公公的干儿子,奴婢等人原来俱是归他管辖。”
蕊儿心中已明白了九分,冷笑一声道:“以前你们在魏公公府上如何,本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如今,你们既已成了王爷的婢子,就要记住一条:这里是文华殿,在这里只有王爷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只需要听王爷的吩咐。做得好了,王爷自会奖赏;做错了事,王爷自会惩罚。听明白了没有?”
这几句话,蕊儿虽然说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整个文华殿前后院落中的每个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管宁正得意间,猛听此言,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四姐妹聪明无比,自然知道王妃是在警告管宁,勿要仗着魏忠贤的势,再像以前那样滥施*威。她们自幼身份低贱,被魏忠贤抢入府中后,更是受尽欺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齐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听明白了!”
朱由检也不禁暗自得意:看咱这媳妇,小嘴叭叭的多带劲!这要是去参加个国际大专辩论会,也是一把好手啊!
不多时,人员交接完毕,原来的宫女太监全部退出文华殿,院落内又恢复了秩序。朱由检此时才发觉,折腾了一天,中午又被皇帝和皇后连续接见,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确实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管宁倒也尽职尽责,擦了把汗就扯着公鸭嗓道:“传晚膳!”
第二十二章 最初的晚餐
华灯初上,夜幕中的紫禁城虽然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但在无数盏宫灯的照耀下,却比平常更显奢华。而在不远处的皇城之外,普通的百姓人家,就只能用豆苗般大小的煤油灯照亮了。
就连白天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市,入夜之后也迅速冷清了下来。执行宵禁的军士一队队从街上走过,遇到收摊稍晚的小贩,不由分说就是一顿鞭子,然后把他们辛苦一天那点微薄的所得强抢了去。
只有城北那些酒楼妓院云集之处,才比白天更加热闹。达官贵人或是豪商巨贾,出于种种不同的目的,在这里挥霍着钱财、时间和身体。那些风尘女子,也个个花枝招展,曲意逢迎,在烛影摇红中,将娇躯投入熟悉或陌生的男人怀里。
而此时的文华殿,气氛却与这些灯红酒绿之处略有不同。虽然也是满桌丰盛的筵席,也是红袖添香美女如云,客人却只有两个:朱由检与蕊儿。其他所有的人,或在一旁垂手侍立,或流水般地上菜,一个敢说话的也没有,显得颇为压抑。
朱由检看着这满桌子的菜肴,心中一阵发愁。哎呀妈呀,这菜也太硬了!烤乳猪、蒸鹅掌、烤鸭、烧鸡,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大鱼大肉,但就是连片菜叶也看不见。哥是肉食性动物不假,但也别把八顿饭的肉一次性地整上来啊!再说这气氛也太诡异了,俩人搁这吃,一堆人在旁边看,还一句话也不说,咋越琢磨越像最后的晚餐呢!
见朱由检愣着不动筷子,管宁忙道:“王爷、娘娘,晚膳刚才已经让竹剑、菊剑试过了,请用吧!”
毕竟管宁是司礼监正式任命的统领太监,又是魏忠贤的干儿子,朱由检就是再不乐意,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刚才,管宁召集所有的太监宫女,做了详细的司职分工。却不料,竹剑和菊剑被安排试吃膳食。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吃的,王爷在吃以前,要让她们两个先试吃。如果她们吃了没事,王爷再吃。如果她们吃了跑肚拉稀,甚至一命呜呼,那就算是给王爷趟了雷了,自能自认倒霉。
朱由检心想这规矩也太cao蛋了,宫女不也是人么,而且又是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干危险系数这么高的工作,简直太不怜香惜玉了。于是不由得同情地看了竹剑和菊剑一眼,又瞪了一眼管宁道:“管公公,本王的饮食,怎么还要这两个宫女先尝?给弄脏了怎么办?让本王拾人牙慧,这什么意思?”
竹剑和菊剑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王爷是在责怪自己,吓得浑身乱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王爷开恩,饶了奴婢吧!”
管宁忙赔笑道:“王爷,让下人试吃膳食,这是太祖留下的规矩,也是为了王爷好哇!”
朱由检假装生气道:“那也不行!我嫌这两个宫女身份太低,心里不舒服!不如这样吧,”他不怀好意地一笑,“管公公,您是统领太监,比她们身份高得多,您要是试吃的话,本王这心里就舒坦多了,嘿嘿嘿嘿!”
管宁吓得差点尿裤子。魏忠贤派他来,就是要他监视朱由检的,他自然也知道魏忠贤早就想把朱由检干掉。万一九千岁脑子一热,真的在这饭菜里下了毒,毒不死朱由检,可就把他给毒死了。
管宁心中暗骂朱由检,嘴上却谄笑道:“唉呦我的王爷,宫里可没有太监试吃的规矩,您就是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呀!您想,我们这些太监,都是污浊不堪的蠢货,宫女就不一样了,对吧,哈哈哈。”
朱由检一想也是,管宁咬完了我再咬,那不等于和他亲嘴了么,想想都令人作呕。而竹剑菊剑嘛,朱唇贝齿,满口盈香,她吃一口我吃一口,我吃一口她再吃一口,这感觉多么销魂!
他正意*着,忽听蕊儿说道:“那也不能吃。”
朱由检一怔,还以为蕊儿又发了醋意。果然,蕊儿冷冷地道:“王爷大病初愈,这些饮食如此油腻,王爷怎能克化得动!刚才王爷还说,想让臣妾煮些米粥吃。对吧,王爷?”说着不住地对朱由检使眼色。
朱由检心想我啥时候说要喝粥了,但见蕊儿的神情,知道事情有异,也只得顺口答音道:“啊…对呀,是这么回事,我是说了!”
管宁一脸为难地道:“回娘娘的话,这晚膳是尚膳监传过来的,都有定例,非是奴才能左右得了的。”
蕊儿却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劳管公公费心。这文华殿内不是也有灶么?本宫倒也会做饭,公公只需去尚膳监取些食材,本宫亲自为王爷下厨煮粥。”
管宁吓了一跳,赶忙跪倒道:“娘娘恕罪!从打洪武爷创立大明基业以来,宫里也没有让王妃娘娘亲自动手做饭的规矩!娘娘要是亲自下厨,让司礼监知道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全都活不了!再说了,这殿内的锅灶只是给我们这些下人做饭用的,王爷与娘娘金枝玉叶,怎能用这些锅灶呢!求娘娘开恩呐!”
他这一说,其他的太监宫女也都吓得跪了一地。
蕊儿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此乃王爷之吩咐,本宫也不敢不遵守。诸位既然害怕司礼监,只要不出去乱说也就是了,外人谁又能知道,难道还有通风报信的不成!管公公,请差人去取些米和青菜,王爷饿了,等着本宫做饭呢!”
管宁见王妃态度十分坚决,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倒也不敢再顶撞,忙一边笑道:“既然是王爷和娘娘的吩咐,奴才照做就是。”一边一叠声催促身旁的小太监:“快去尚膳监!”
“且慢!”蕊儿又笑盈盈地叫住管宁,“管公公,只怕这小太监笨嘴拙舌,到了尚膳监也说不清楚,还是劳烦管公公亲自跑一趟吧,如何?”
管宁暗暗咬了咬牙,却不敢回嘴,只得应了一声,亲自去尚膳监了。
朱由检看着蕊儿整治管宁,心中十分解气。但是放着满桌子的菜不吃,倒也不知蕊儿是何意。只听蕊儿吩咐:“王爷有谕,今天的晚膳,就赏赐给大伙儿,你们将这些菜分一分吧。还望各位今后要好好服侍王爷,王爷宅心仁厚,赏赐还多着呢。”
不明真相的太监和宫女们自是欢呼雀跃,纷纷跪下谢恩。他们是宫中最底层的人,虽然饮食也有定例,不至于吃糠咽菜,但和王爷的标准比起来,自然有天渊之别。平日主子进膳之后,倒也能吃些残羹冷炙,但像今天这样,王爷一口没动,直接赐给他们吃,这还是破天荒第一回,因此无不感念朱由检和蕊儿。
不多时,管宁带着几个小太监,或扛着米面,或提着一捆捆的菜,满头大汗地返回了文华殿。因为不知道王妃到底要做什么菜,索性每种菜都拿来了一些。
尚膳监的管事太监也感到纳闷,还跟管宁打趣道:“管公公,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您这火烧得可有点邪性,这是要把咱们尚膳监搬到文华殿去呀?”
“老东西给我闭嘴!你他妈以为我愿意啊!咱家真他娘的倒霉,怎么摊上两个这么难伺候的主子!”管宁恨恨地骂道。
蕊儿见食材送来了,也不再多说,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直奔厨房。
原来这紫禁城的后宫各殿都有灶台,倒也不全如管宁所说,是专为太监宫女做饭,主子如果想换点口味,自然也可以在这里做一些。只是绝大多数正餐,还是从尚膳监做好了,由专人用食盒提过来。
文华殿本来不属于后宫,自从朱由检搬到这里,也增加了灶台。不过再怎么着,也从来不曾有一宫的娘娘亲自下厨的事。其他宫女,包括梅兰竹菊和伊伊,都想拦着王妃,却全被蕊儿斥退,灰溜溜地退出了厨房。
不多时,厨房内飘出了饭菜的香味,朱由检不由得精神一振。紧接着,蕊儿轻盈地双手托着托盘走出来,送到朱由检的桌前。
朱由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碟素炒青菜,一碗八宝粥,冒着腾腾的热气。他的馋虫瞬间被勾引起来,端起碗来狼吞虎咽,不多时就一扫而空,还连声叫道:“好吃好吃,再来一碗!”
原来蕊儿还在民间之时,由于幼年丧母,家境又十分贫寒,早早就学会了做饭。她又是苏州人氏,当地风气素来重视饮食口味,所以她的厨艺也相当了得,虽不像尚膳监的厨师那样花样百出,却也色香味俱全。
而且文华殿离尚膳监颇远,这隆冬时节,食物送过来早就凉了。而蕊儿做的饭却是热气腾腾,朱由检吃下去浑身舒畅,神清气爽。这是他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好好吃饭,却觉得这顿饭比前世的任何一顿饭都好吃。
当然,这货前世上大学的几年,基本上都是泡面加可乐,根本也谈不上什么饮食文化。如今有美人亲自下厨,专为自己精心烹饪,那自然是比宿舍管理员大妈的微波炉要强百倍了。
用过饭后,朱由检满意地摸着草包肚子,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返回卧房。
卧房就是昨天的婚房,墙边摆着好几只炭火盆,把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饱暖思*欲,这货正坐在床上,憧憬着一会儿是不是和蕊儿做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蕊儿却挥退所有的太监宫女,低声道:“臣妾有要事向王爷禀报。”
第二十三章 深夜的惨叫
“啊!~~~~~~~~~~”
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突然在原本非常宁静的夜色中响起。由于紫禁城宫墙十分高大,且宫墙之间极为宽阔,这声音居然还在这个空间形成了回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紧接着,“啊”、“啊”、“啊”的惨叫声开始不绝于耳。这声音,在寒冷的冬夜里,在原本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中,显得无比突兀诡异。
在紫禁城中值夜的侍卫们,本来还是懒洋洋、不紧不慢地巡逻着。其实每天皇宫的宫门都会在戌时准时关闭落锁,禁止一切人等进出。直到第二天卯时,宫门才会再度开启。除非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夜间的宫门是绝对不会打开的。而紫禁城的城墙高大巍峨,外面还有护城河围绕,城墙上又戒备森严,所以夜间的紫禁城内,基本上没有什么安全隐患。
如果说白天朝臣进进出出,又有上峰不时巡视,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的话,那么到了夜间,侍卫们的神经大可以放松一些。除了倒霉的新人必须彻夜在重要的宫门边值守,那些资历较深的侍卫们,只要定时在宫中巡视一圈,顶多看看有没有火险,然后就可以回值所睡大觉了。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却让这些侍卫们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包括那些本来在值所打盹的侍卫,也全都冲到外面,擎刀在手,紧张地辨别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要知道,防备刺客是他们最重要的职责,如果真的混进来个刺客,趁侍卫夜间守备松懈,一击得手,他们全都得脑袋搬家。万一是皇帝遇刺,那就更严重了,不但自己活不了,连全家老小都要一块陪葬!
其中一个侍卫头领凝神一听,急匆匆地道:“是文华殿那边的声音!”说完手臂一挥,几十名侍卫立即跟随着他向文华殿疾奔过去。
可是到了文华殿外,他们却惊异地发现:一连串的惨叫声果然是从这里发出的,可是宫门外已经聚集了十几名侍卫,却都一个个立在当场,有的还伸着脖子往里窥视,却没有一个敢冲进去。
侍卫头领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抡圆了胳膊,对一个刚刚回过头来的年轻侍卫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嘴巴。他力大臂沉,武艺高强,这一巴掌的威力岂同小可,登时将这名侍卫打得斜飞了出去。
其他侍卫见头领来了,赶忙纷纷跪倒道:“千户大人!…”
“混蛋!”千户怒骂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一个个缩在这里干什么!殿内惨叫连连,分明是有人行刺,还不进去保护宁王殿下,捉拿刺客!”
“千户大人,没有刺客…”刚才那名被他打飞的侍卫,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委屈地回禀道,“刚才卑职等也是闻声而来,文华殿里却派出太监告知卑职,是宁王殿下一时心情郁闷,故此发声,并无他故。因此…”
“尽是放屁!”千户抬脚将这名倒霉的侍卫踢飞出去,“你心情郁闷之时,能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否!”
做为一名在紫禁城中当值多年、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皇帝亲卫军腾骧右卫千户的老牌侍卫,他自然深知事态的严重性。
遥想当年,将群臣与天下玩弄于掌股之间的嘉靖皇帝,就差点被几个心怀怨恨的宫女用一块破布给勒死。幸亏宫女力气小,临事惊慌,侍卫又发现得及时,嘉靖才捡了一条命。饶是如此,皇帝震怒之下,仍将当夜负责值守的武骧左卫指挥使斩首,两个负有直接责任的千户则凌迟处死,并夷其三族,其他侍卫一律斩首。自此,嘉靖二十多年再不上朝,甚至不再在紫禁城中居住,而是躲到西苑。
其实这些侍卫死得太冤了,作案的宫女是在殿内行凶,侍卫们在殿外是听到点动静,刚开始还以为皇帝在办事,哪敢轻举妄动。后来听着和平常不太一样,光是宫女吭哧吭哧的,皇帝一点声音也没有。侍卫们警惕性也是够高的,这才冲进去把嘉靖给救了。就这样,还是没保住脑袋。
而如今,文华殿内分明惨叫连声,没准行凶之人又是宫女之属!宁王为皇帝之爱弟,再不冲进去,自己就是再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想到这里,千户的冷汗已经浸透全身,大吼一声:“抓刺客!”不由分说就冲了进去。门口的一个太监刚想阻拦,被他当胸一脚,踹得滚出老远。其他侍卫见头领已经上了,也不敢怠慢,举刀齐声呐喊着冲进了文华门。
殿内的太监宫女,早被这群举着明晃晃的刀剑、凶神恶煞般冲进来的侍卫们吓得瘫倒在地。千户也不理会,穿过前殿和庭院,直奔宁王的寝宫而去。刚至寝宫门前之时,忽听门内传出一声娇叱:“何人敢在此作乱!”
千户不知殿内的情况,倒也不敢随便往里闯,稳住身形高声喝道:“腾骧右卫千户林佑坤在此!大胆刺客,竟敢潜入文华殿行刺宁王殿下!如今你已插翅难飞,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如若殿下有半点损伤,本千户定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猛然间殿门大开,林佑坤怕刺客往外投掷暗器,忙后退几步护住要害,再定睛看时,门口凛然站立一人,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刺客,而是一位身材娇小,貌若天仙的女子。此刻她面沉似水,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虽然没有说话,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卓尔不群、不容置疑的气度。
不是蕊儿,又是何人!
“王妃娘娘!”林佑坤赶忙跪倒,以头触地,不敢与蕊儿直视。
“千户大人,你这是何意?夤夜之间擅闯文华殿,怎么,你要造反不成?!”蕊儿冷冷地问道。
林佑坤忙回禀道:“王妃娘娘明鉴!卑职是听到殿内传出惨叫之声,惟恐有变,情急之下这才闯了进来,请王妃娘娘恕罪!”
“如此说来,是本宫错怪千户大人了。”蕊儿淡淡一笑道,“王爷安然无恙,只是一时郁闷,叫喊几声罢了。你擅闯宫禁罪本不轻,念在你忠于职守,王爷就不和你计较了,退下去罢。”
林佑坤却不敢大意,重重地磕了个头道:“还请殿下现身,否则卑职万死也不敢退下!”
蕊儿勃然大怒道:“怎么,千户大人连本宫都不相信了?难道本宫还要谋害王爷不成?!”
林佑坤却倔强地道:“卑职岂敢,只要殿下无恙,卑职立即退出文华殿,任由殿下和娘娘处置!”
两人正僵持间,殿内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闹什么闹,正烦着呢!”
随着这个声音,失魂落魄的朱由检同志出现在了殿门口。
“啊…殿下!!卑职死罪,请殿下开恩!”林佑坤一看宁王虽然精神萎靡不振,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立即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顿时慌了神,不住地磕头求饶。
朱由检叹了口气,委屈地道:“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
林佑坤偷眼瞥去,见朱由检眼泛泪光,心想大事不好,我这回可是把宁王给吓坏了,也得罪苦了!你倒霉,我更倒霉!
“说好的种马呢?!”
林佑坤一愣,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宁王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难道,宁王是为“种马”的事伤心?这马匹配种之事,自有司事的衙门和太监负责。堂堂宁王殿下,想要骏马还不简单,竟会为这种细枝末节之事大动肝火?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不光是他纳闷,包括蕊儿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朱由检在说什么。但是,只有蕊儿知道他为什么惨叫。
因为刚才,蕊儿把皇后的嘱托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当时就抓狂了。
也难怪,做为一个穿越者,受了那么大罪,穿越到连空调电脑电视机都没有的古代,已经够倒霉了。他还更倒霉一些,穿成了一个离死期不算太远的亡国之君。这还不算,亡国之君还没当上,就有人想把他提前给做了。而最最最重要的是,穿越三定律彻底失效,不但种马做不成,连女人都不能碰了!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是啥?不是什么“人死了钱没花了”、“人还活着钱没了”,钱乃身外之物,那才多大点事!
但是,如果天天有美女相伴,却只能看不能碰,这不成太监了么!
“你大爷的魏忠贤,我非阉了你个孙子不可!”朱由检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地咒骂着。可是刚骂完,他突然悲愤地意识到,魏忠贤对此完全免疫,用不着他阉了。
第二十四章 飞越迷雾
一夜无话。
还能有啥话?现在的朱由检同志,恨不得马上变成一个七十岁的老男人,那样就可以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问题是美女在侧,又难免心猿意马。
还是蕊儿想得周全,让朱由检睡在床上,自己打地铺,还不让他脱衣服睡觉,免得产生邪念,危及生命。
再怎么说,朱由检也没脸让女人躺地铺,而自己在床上睡大觉。在前世,“女士优先”的精神已经深入人心,和女人抢东西抢位置,那基本上就属于耍流氓了。
可穿越过来以后,却偏偏颠倒了过来,凡事都是紧着男的来,女人只能靠边站,就连吃饭,也只能等男人吃完以后,捡点残羹冷炙。
朱由检当孙子当惯了,眼下突然当了爷爷,还真有点不适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蕊儿只得和他换了个位置,忐忑不安地睡在了床上。
其实朱由检还有另外一层想法。如果自己睡床上,这万一要是半夜起来尿尿,不留神拌一下,倒在蕊儿身上,能不能把持得住,可就不好说了。看来,“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要不然,恐怕就不是男人,直接变成半兽人了。
宫女吹熄了蜡烛,关上了门窗,默默地退出卧房。其实这时候并不太晚,按时间来说也就晚上八点多钟。但这年头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还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只能上床睡觉了。
殿外万籁俱寂。朱由检郁闷地躺在地上,听着床上蕊儿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就算自己忍住了不碰女人,但是万一睡着了,来个廊桥梦遗,这又怎么算,毒是发还是不发呢?
想到这里,他又紧张得不行,赶紧把身上厚厚的被子踢开,减轻压力,减少刺激。问题是现在毕竟是隆冬时节,尽管生着炭火,卧房内也并不是太暖和。没一会儿,就把朱由检冻得直打寒战,只好又盖上被子,同时反复默默地念叨:排除杂念,啥也别想!
可是人往往是这样,一件事你越是不愿意想,它就越往脑袋里钻。朱由检也是如此,尽管他紧闭着眼,尽量不去看也不去想身旁不远的蕊儿,可是她那曼妙的身形和姣好的容貌却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刚刚努力去想魏忠贤和管宁等人,想用恶心一点的画面占领阵地,皇后、伊伊、四美等人却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内心思想斗争如此激烈,朱由检同志还怎能安然入睡。他像翻烙饼一样翻过来掉过去,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而在梦里,朱由检也不安生。一会儿是蕊儿要和他共进烛光晚餐,一会儿是伊伊和四美要跟他玩鸳鸯浴,一会儿是皇后要和他展开不伦之恋。正在心旌神摇,蠢蠢欲动之时,这些美女的身后,却浮现出牛头马面、死神琉克、伽椰子女士等英雄形象,吓得朱由检屁滚尿流,扭头就跑。
忽一刻,他又坐在一张麻将桌前大杀四方,而战友分别是皇太极、李自成和魏忠贤。要说打麻将,朱由检还是很有心得的,心想就凭我大学几年的历练,收拾你们几个老古董,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一看自己手里这把牌,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风头子就是幺九,简直是烂到了极点。而另外三家,此刻却面带奸笑等着自己出牌,看来胡得都不小。
好不容易把牌给整听了,竟然是十三幺,随便来张风头幺九就能胡牌。朱由检还从来没玩出过这么大的牌,兴奋之余也感到十分紧张。
此时轮到他摸牌,他满心期待地摸起来一看,顿时傻眼:是一张伍万。这一局从开始到现在,一张万牌也没见,他隐约感到不妙,别是要一炮三响吧?
看着朱由检犹犹豫豫的样子,皇太极、李自成、魏忠贤都不耐烦起来,连声催促:“你搁那整啥玩意呢,麻溜的啊!”
“额滴神啊,天都快亮咧!”
“您老先在这相着面,咱家先睡一觉去!”
朱由检勃然大怒道:“催毛催!我不出了!”
那三位可不干了:“怎么意思,玩不起,想耍赖是吧!”
朱由检强词夺理道:“我当大相公还不行么?!”
三人一愣,紧跟着纷纷起身抄家伙,要群殴朱由检。朱由检吓得撒腿就跑,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朱由检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实在跑不动了,眼见十八般兵器直奔自己而来,大叫一声:“啊!~~~~~~”
“王爷,王爷!您醒醒!是做恶梦了吧?”
朱由检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亲切可人的蕊儿,正帮自己擦拭额头的冷汗。他松了口气,回想着梦中的情景,自己也被这个荒唐的梦给气乐了。
可是突然间,一个模糊的想法袭上心头,他赶紧打开蕊儿的手,噌地坐了起来。
蕊儿还以为他又发了神经,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朱由检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那个念头也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了起来:自己掉进了历史的轮回中,前面有个不可改变的倒霉命运在等待着。但是这个命运真的不能改变么?
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朱由检会先在京师隐忍几年,然后等到天启挂掉,即位成为崇祯皇帝。再过十几年,后金军队一次次地入关,李自成张献忠一次次地造反,直到最后,京师被李自成攻破,自己吊死煤山。
但是如果不按常理出牌,不让历史按照原来的进程发展呢?就像打牌一样,明知道要放个大炮,干嘛不当个大相公,或者干脆砸罐呢?
电光火石之间,朱由检的脑海中已经产生几个方案。
方案一:直接找个墙角,一头碰死。
优点:简便易行,大明江山不会葬送在自己手上,自己也不用吊死煤山了。
缺点:还不如吊死煤山,还能多活几年。
结论:否决。
方案二:当上皇帝以后,宣布明朝解散,皇太极和李自成你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和我无关。
优点:不用死了。
缺点:太怂太无耻、历史罪人。
结论:否决。
方案三:不当皇帝。
优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足常乐、…
缺点:没有皇帝的权力了。没有就没有呗,总比死了强!
结论:可行!
想通了这一节,朱由检顿时兴奋起来,心里想着: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为了抢皇帝宝座,打得头破血流,可见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但是如果不想当皇帝,那可就太简单了,一句话三个字:我不干!这不就结了么?!
心里一美,这货不由得哼起小曲来:“飞越迷雾,把生命看清楚,明明白白掌握你的路;经过跋涉之后你总能够,拨云见日,重回到最初~~~~~~”
一旁的蕊儿都听傻了,过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曲子,臣妾可从来没听过!词虽浅显,却是含义隽永;调虽古怪,却是新奇独特!王爷能否告知臣妾,是哪位词人所作呢?”
朱由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露出了马脚,赶忙掩饰道:“哦…你说作者啊,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姓周吧?”
蕊儿却欢叫道:“姓周?那是与臣妾同姓了,真是巧呢!王爷,您是否认识这位词人,臣妾还真想认识一下,看看是何人竟能作出如此奇妙的曲子来!”
朱由检只好含糊地答道:“这个…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你要想见到他,很难,很难!”
望着蕊儿有些失望的神色,朱由检有点于心不忍,安慰道:“其实见不见真人倒无所谓,老眉咔嚓眼的也没啥看头。不过他作的曲子我还会唱很多,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唱给你听啊。”
蕊儿听了又高兴起来,缠着朱由检道:“王爷,您现在就唱给臣妾听嘛!”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少女本性中的俏皮。
朱由检心中一颤,裆下一紧,差点兽性大发,赶紧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刚要唱个《花.心》之类的情歌哄哄蕊儿,门外一个尖尖的、甜得发腻的声音猛然响起:“王爷、娘娘,该用早膳了!”
你大爷的管宁,你还真能管!本王爷正要一展歌喉的时候,你又来捣乱!
不过朱由检此时心情不错,并没有太跟管宁计较。既然能摆脱宿命,那就得好好对未来规划一番。哥们穿越了一趟不容易,皇帝不当了,最起码当个富家翁,锦衣玉食三妻四妾,这个还可以有吧!这管宁既然管着文华殿,正好盘盘家底,整个理财计划什么的。时机一到,合字并肩字,风紧扯呼!至于历史的车轮,爱往哪转往哪转,咱绝对不能当那个倒霉的螳螂!
第二十五章 偶像派与实力派
朱由检心情很爽,可新任的文华殿总管太监管宁,就很不爽了。
他本是北直隶大城人氏,父亲是失去了土地的雇农,自幼家境贫寒,生得又瘦弱,没少受同龄孩童的欺侮。十岁的时候,一场瘟疫夺走了父母的性命,地主自然不肯白养他这个没用的孤儿,将他从村子里赶了出去。自此他以乞讨为生,受尽白眼和拳脚,有时候还得与饿狗争食。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当太监这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
但是想当太监,可不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那么简单的。别看这一刀,那可是手艺,往往都是祖传的功夫,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那年头想走这条路的同志大有人在,“阉匠”的收费也越来越高,至少也要五六两银子。管宁一个大子儿没有,一咬牙一狠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真的挥刀自宫了。
不是后面还有一句么:即使自宫,未必成功。管宁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算是命大又活了过来,却不料应征太监的人数太多,比公务员考试录取率还低,连续等了几年都没等上入宫的机会。这几年他所受的苦,也自不必细言。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当管宁快要绝望之时,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驾崩,他的儿子光宗即位仅仅一个月也紧跟着驾鹤西游。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年仅十岁的天启皇帝即位。魏忠贤在朱由校年幼之时就带着他,朱由校自然对他依赖极深。自此,魏忠贤扶摇直上,权势越来越大。
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自然不肯坐视宦官集团与自己争夺权力。而魏忠贤全凭皇帝的宠信,本身却是不学无术。他自忖不是东林党的对手,只好疯狂地拉帮结派,壮大自己的力量。考虑到现有的太监队伍严重老化,已经不能适应新的斗争形势的需要,魏忠贤开展了有明一代最大规模的一次扩招。管宁正是在这次扩招中被选入宫的。
他自幼混迹于市井之间,遍尝人间冷暖,别看年龄不大,却历练得十分机灵。因此,他在宫中混得十分顺利,不到三年时间,就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太监,逐级升到了少监。由于表现出众,也受到了魏忠贤的重视,还荣幸地拜魏忠贤为干爹。魏忠贤也很够意思,将他分派到尚膳监,这可是二十四衙门中的肥缺。
就在他憧憬着过两年熬成尚膳监总管太监,或是被干爹外放出去,做个镇守太监、甚至守备太监的时候,魏忠贤却突然派他到文华殿做总管太监。
委任之时,魏忠贤还神神秘秘地跟他说:“我儿,你可不要小瞧了这文华殿总管太监。别看这个职位没什么油水可捞,可这宁王殿下,却与咱家有着莫大的干系,比那些镇守太监什么的可重要得多。你赴任之后,别的事什么都不用管,只务必小心在意,把宁王给我看紧了。文华殿上有任何风吹草动,每天宁王和王妃做了什么,你都须细细禀报上来。而且,你还得想办法哄着他,让他信任你,宠着你,任何事都不防着你。到那时候,咱家做什么事都方便了,明白没有?”
管宁如何不明白干爹的心思,心中也为受到魏忠贤如此重用而洋洋得意。为了行事方便,他刚一上任,就来了个大换血,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没成想第一天,王妃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不肯吃尚膳监送过来的饭食,居然亲自下厨做饭。管宁知道这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又不好和王妃顶撞,只得按吩咐照办了。
“等咱家禀报了干爹,再让干爹奏明万岁,参他个不守祖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管宁心中恨恨地想。
哪知道还没等他通风报信,王爷突然抓狂,引来林佑坤夜闯文华殿。前去开门的小太监,正是管宁手下最为得力之人,没想到被林森一脚踢中小腹,虽然没死,却也呕血三升,没一年半载恐怕下不了地了。等事情结束,林佑坤居然连个屁都没放,转身就那么走了!
管宁又惊又怒,心想何曾在宫中吃过这么大的亏!林佑坤前脚刚走,管宁后脚就直奔东厂,亲自禀报魏忠贤。
到了东厂门口,才发现气氛与平日有异。东厂向来戒备森严,可今日比平时的护卫又增加了一倍,东厂档头许显真还亲自值守。
管宁一看这阵势,自然知道东厂是有大事发生。若换了平时,可能他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但一则觉得今日受了林佑坤的欺负,不找干爹出头,心里实在憋气;二则他素与许显真不睦,若见了他扭头就走,岂不是让他瞧不起?因此心一横,仍如平时一般,大摇大摆走上前去。
许显真见是管宁来了,双拳一报,不冷不热地道:“这不是管公公么?真是稀客!公公不在文华殿伺候宁王,到东厂来有何贵干?”
管宁也冷笑一声道:“唉呦,咱家还以为是哪个新来的侍卫在这里站岗,走近了才看出来,这不是许大档头么?今儿是怎么了,大档头平日里只顾着杀人放火,哪有功夫和咱家打招呼啊!许是您换班了,换到东厂大门儿做门房?不好意思,咱家找九千岁有事,回见吧您呐!”说着就要往里闯。
许显真听了管宁这一通冷嘲热讽,并不气恼,只是扬手一拦,面无表情地道:“管公公且慢。九千岁有旨,今日在东厂商议要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否则格杀勿论!”
管宁也不含糊,双手叉腰,扬着光光的下巴道:“合着咱家是闲杂人等?许大档头,你可别忘了,九千岁差咱家去文华殿当总管太监之时,对咱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如有要事必须立即回禀。现在咱家就有要事,你要非得拦着不让咱家进去,耽误了九千岁的大事,你承担得起?”
许显真微微一笑道:“管公公,此刻非比平时。你若非要进去,下官就进去通禀一声,九千岁叫你进,你自然进得去。不过,若是讨了没趣,可不要怨下官没有事先提醒。”
管宁岂肯信他,昂然道:“你只管通禀就是。”
许显真将身边的两个番子唤过来道:“我进去通禀九千岁,你们把好门口,若放进一只雀儿去,你们自己的雀儿就别要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管宁一眼,这才转身进去了。
“呸!”管宁看着许显真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原来这魏忠贤党羽众多,却也鱼龙混杂,手下派系林立。比如原来的浙党、楚党、赣党,在与东林党斗争失败后,都躲在魏忠贤这棵大树下,名义上俱为一体,实则仍是泾渭分明,各走各道,只是在对待东林党时,暂时一致对外罢了。但总的来说,魏忠贤的党徒却可分为两大派:偶像派和实力派。
这偶像派,主要以宫内的太监和东厂、锦衣卫的官员为主。他们的特点是:以魏忠贤为偶像,以溜须拍马为主要手段,以攫取权力为奋斗目标,以权钱交易为最终目的。
而实力派,则主要以党附魏忠贤的朝臣为主。比起不学无术、甚至目不识丁的太监,他们大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具有丰富的官场经验,可谓是高素质人才。
对魏忠贤来说,偶像派和实力派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当需要攻击政敌时,就从实力派中选那些文笔犀利、骂功超群的,对某位大臣群起而攻之,一日之内,上他三五十份弹劾奏章。
当舆论制造起来以后,就该偶像派出场了,东厂或锦衣卫将人拿入天牢或诏狱,严刑拷打,将人屈打成招。遇到个别骨头硬的,干脆害死在狱中。之后,再把自己的党羽安插到空出来的位子上去。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偶像派更得魏忠贤的信任和重用。虽然太监不能当官,大臣空出来的位子,还得从实力派的人里面选。但是司礼监、御马监的太监,以及各地的镇守太监、守备太监,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而这些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具备后天生理优势的偶像派肩上。
而偶像派和实力派也互不买账,均瞧不起对方。偶像派自恃和魏忠贤同出一门,都是挨过一刀的,而且文化水平也同属一个档次,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气质上,都比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大臣更亲近一层,往往不把实力派放在眼里。
而实力派觉得自己都是十年寒窗,辛辛苦苦从科举大军中凭本事考出来的,而这些死太监五个字能写错仨,啥本事也没有,只知道奉承魏忠贤,凭什么与自己平起平坐?只不过,“死太监”这几个字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因为魏忠贤老千岁也是个死太监。
这管宁就是偶像派中的佼佼者,而许显真也是实力派中颇得魏忠贤重用的人,两人互相看不上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不多时,许显真返回大门口,负手冷冷地道:“九千岁有旨,着管宁入东厂禀事。”
管宁得意洋洋地斜了许显真一眼,倒背着双手,一步三摇,慢慢悠悠地跨进了东厂的大门,仿佛是故意在气许显真。
不过等到管宁穿过院落,踏进议事厅时,他真的有点后悔进来了。
第二十六章 东厂之夜
浓得如同墨一般的夜色,将沉睡的紫禁城紧紧笼罩着,让人感到窒息。
而位于紫禁城东北角的东厂,也是这黑黢黢的堡垒中唯一透出一丝光亮的地方。但这点光亮也随即被无边的夜色吞没,仿佛一条鲨鱼,借着乌贼喷出的大量墨汁,遁去自己的形迹。
议事厅内,原本一尺多高的大蜡烛,燃烧得只剩下小一半。十几个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在烛光之中若隐若现。烛光跳动,将其中某一个人惨白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然而只是一瞬,这张脸又看不清楚了,活像是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管宁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半死。东厂他是常来的,但却从没深更半夜的来过。而且每次来,基本上都是他的干爹魏忠贤一个人在,至多身边还有一两个人,这次议事厅内竟黑压压地坐了十几个人,此前还从未有过。此时,这十几个人均是一言不发,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正寻思时,正前方的虎皮大椅上,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我儿,夤夜之间,来东厂何事啊?”这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直透管宁的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乱颤起来。
管宁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抢步来到高坐的东厂督主魏忠贤面前,双膝跪倒,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不肖儿管宁,给九千岁请安!”
其实他本想让声音洪亮一点,却不知为何,话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就生生地挤扁了。
魏忠贤冷冷地扫了管宁一眼,并未说话。
管宁心中又是一凛,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同时谄媚地笑道:“干爹,儿有一样小玩意儿孝敬您。”
魏忠贤打开盒子,议事厅内刹那之间亮了起来。有人小声惊呼道:“夜明珠!”
管宁得意地道:“干爹,其实夜明珠虽然少见,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倒也不算稀奇。但这颗珠子与众不同,请您仔细看看。”
魏忠贤的脸色这时已缓和下来很多,他将夜明珠从盒子中取出,放在掌中仔细端详。
但见这颗比鹅蛋还大的珠子,并非借助外面的光亮,而是自行发出淡雅的光芒。最为奇特的是,珠子的内部似乎竟在缓缓流转,而随着这流转,光芒的颜色也逐渐变化,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借着七彩夜明珠的异彩,管宁也看清了,议事厅内还坐着李朝钦、王朝辅等老熟人,都是老资格的总管太监。此外,还有崔呈秀、田尔耕、许显纯等魏忠贤的死党。当然,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可见干爹的力量仍在不断壮大。
此刻,这些人全都被那稀世之宝牢牢地吸引住了,眼神中隐约闪现着贪婪的光芒,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的嫉恨。尤其是以崔呈秀为首的文臣,虽然在朝堂之上颇能呼风唤雨,但比起管宁这样的内监,在家底上可就薄多了,像这样的宝贝更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魏忠贤到底是比他的喽罗们眼界高一些,只是把盒子轻轻地盖上,递给身边的小太监收好,然后对管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难得你这份孝心,咱家就收下吧。你这大半夜巴巴地赶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么颗珠子吧?”
管宁忙讲明自己的来意,从朱由检拒食御膳,另起炉灶,到林佑坤夜闯文华殿,殴打太监,无不讲述得清清楚楚。当然,也少不了添油加醋,尤其是林佑坤闯宫那一节,他大讲以自己为首的太监是多么尽忠职守,林佑坤是多么气焰嚣张,小太监又是如何舍身堵枪眼,林佑坤又是如何扬长而去,简直如同说书一般。
末了,他带着哭腔对魏忠贤哀告道:“干爹,只要是宫里的人,都知道儿子是干爹您的人。这林佑坤打小太监,就等于是打了儿子;打了儿子,就等于是要干爹您的好看啊!您要是不惩治这凶徒,这些无法无天的侍卫们以后还不得反了天!”
管宁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飞,足足讲了十几分钟。一边讲着,一边偷眼看魏忠贤,只见魏忠贤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知道他是动怒了,不禁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这一状告得结实,再加上那颗珠子的功效,这次非得要了林佑坤的小命不可。
魏忠贤耐着性子听管宁讲完,微微一笑道:“我儿,近前来!”
管宁以为魏忠贤要做出什么重要指示,赶忙凑上前去,孰料却冷不防挨了一记金光闪闪的大嘴巴子!
“没用的东西!”魏忠贤破口大骂,“咱家居然养出你这么个废物来!你个猴崽子,咱家派你去文华殿,是让你禀报大事,你他娘的可倒好,讲了这么一大堆鸡毛蒜皮的小事,耽误了咱家多少时间?你知道咱家现在正在商议多重要的事么?耽误了正事,把你剐一百次都不够,知道么?”
管宁热脸贴了冷屁股,又让魏忠贤连打带骂,早已吓破了胆,只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干爹饶命!干爹饶命!孩儿是蠢驴,是蠢猪!”
一旁的众人冷眼旁观,暗自幸灾乐祸。崔呈秀等文臣自不必言,他们本来就瞧不起魏忠贤以外的太监;就连同为太监的李朝钦、王朝辅,也感到十分解气。这管宁年纪轻轻,平日却颇得魏忠贤宠信,提升速度太快,让这班老资格的太监非常不爽。
李朝钦在宫中熬了三十多年,才熬到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不过是魏忠贤的应声虫而已。王朝辅更悲催,整整做了四十年太监,魏忠贤刚进宫的时候,还当过他的跟班。
孰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魏忠贤已经是东厂督主,将批红之权牢牢握在掌中,足可号令天下,而他却只做到御马监秉笔太监,连司礼监都进不去。
管宁入宫没几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就升到了总管太监,从级别上已经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这让几位老同志情何以堪!
此刻见管宁出丑,王朝辅和李朝钦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冷笑:不知深浅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没看到厂公正有气没处撒么,活该!还说自己是蠢驴、蠢猪,你若是这等蠢物,厂公是你干爹,又成什么物件了?真是蠢不可及!还敢告林佑坤,那林佑坤是什么人?全天下的人,厂公不敢得罪的统共也没几个,偏偏这林佑坤就是其中之一。连这都不知道,还屁颠屁颠地跑来告状,这不是要厂公的好看么?
倒是许显纯与管宁私交甚厚,见管宁触了大霉头,也不得不为他打个圆场。沉吟片刻,他已经有了主意,对魏忠贤道:“父亲大人请息怒。管公公对您忠心耿耿,这个在座的诸位都是知道的。刚才管公公讲的这些,也不能算是不重要。像这宁王不循祖制,就是一条极大的罪过。林佑坤行凶伤人,万岁也未必就一定护着他。有了这些罪证,今后再找个机会,厂公就可以将他们一一铲除。只是这些事和眼下的大事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管公公显然并非故意耽误父亲议事,只是有些不知道轻重罢了。他忠于职守,这一条还是该嘉勉的。俗话说,不知者不为过。父亲,议事要紧,还是不要跟管公公计较了。”
魏忠贤沉着脸听完,恶狠狠地对着管宁骂道:“要不是看在显纯面上,咱家定要打死你这混帐东西!回去做事的时候,记得动动脑子!还不给咱家滚!”
管宁赶忙抱头鼠窜而出。等到出了议事厅,他才发觉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如同掉到冰窖里一般。而且刚才磕头过于卖力,把额头都磕破了,此时也觉得钻心地疼痛。他呲牙咧嘴地擦了擦满头的鲜血和冷汗,暗叫倒霉,心想是什么大事,能让干爹如此大动肝火?
此时,许显真偏又迈着方步踱了过来,嘲讽地笑道:“管公公这一趟,定是又得了彩头,恭喜恭喜!”
管宁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和许显真大吵大闹,却猛然想到现在还没走出东厂的大门,若再打扰了魏忠贤,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刚刚许显纯还给自己求情,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许显真是许显纯的胞弟,无论如何,也得卖许显纯一个面子。
因此,他只得暗气暗憋,把头一低,也不答话,灰溜溜地走了出去,同时心中暗想:同样是哥儿俩,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许显纯呐,摊上这么个弟弟,真是白瞎了你这么个人啦!
说来也怪,许显纯和许显真虽然一母同胞,却分属不同的派别。许显真虽在东厂归魏忠贤直接管辖,却属于实力派,和崔呈秀这些人走得更近。
而他的哥哥许显纯,虽然身为锦衣卫指挥副使,是正三品的武官,却属于偶像派,与宫内的太监打得火热。
最奇怪的是,即使如此,两个人的兄弟情分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经常形影不离,也都深受魏忠贤的器重。以管宁的智商,想破头也猜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文华殿的小太监们惊讶地发现,管总管刚才走的时候,浑身是胆雄赳赳;回来的时候,却如同霜打的茄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连疼带气,管宁一宿没合眼。想到干爹那凶狠的眼神,他又感到不寒而栗。思来想去,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还得做好本职工作,盯紧宁王!于是天刚麻麻亮,他就起来忙活了。
如果知道之后的遭遇,他宁肯让魏忠贤多抽几个嘴巴,也不愿意让朱由检玩死了。
第二十七章 另起炉灶
“那个谁,对,就说你呢,过来过来过来!”
朱由检颐指气使地把管宁给叫了过来。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忘了管宁的名字,不过好不容易当回王爷,怎么着也得抖抖威风啊。跟美女抖威风,他还没养成这种习惯;但是跟管宁这个死太监,好像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吧。
管宁昨夜刚被魏忠贤狠克一顿,心中正不自在,只想找个由头,寻个太监或是宫女责罚一顿,出出胸中这口恶气。但王爷和王妃的早膳,是每天必须安排的,他也只得忙活了一阵。这会儿一切停当,刚想喘口气歇一会儿,就被朱由检唤了过来。
管宁暗想,当年老子在尚膳监是何等自在,除了孝敬干爹魏忠贤,那真是谁也不鸟,就连顶头上司、尚膳监的总管太监,也不敢对咱家吆五喝六的。可如今到了文华殿伺候宁王,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法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后面是什么来着,记不住啦!
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他可不敢怠慢,忙抢步趋前,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朱由检却是一脸欠揍的表情:“我问你,这早膳和昨天的晚膳怎么一模一样呢?是不是把隔夜的饭又给本王端上来啦,啊?昨天不是告诉你,本王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么?”
他一口一个“本王”,尽量摆足王爷的架势,心中大乐:哈哈,当王爷就是爽,最起码可以肆无忌惮地训人。哥在前世整天当孙子净挨训了,这回非得找回来不可!
管宁哭笑不得地答道:“王爷息怒,您就是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拿隔夜的饭菜给您食用啊!王爷明鉴,昨天的晚膳,因为王爷不喜欢吃,娘娘已经都赐给太监和宫女们吃了。现在的早膳,实是从尚膳监刚刚送过来的。而且宫中膳食自有定例,这尚膳监也是按定例送膳,和王爷平日的膳食并无不同,却不知为何,不合王爷的胃口了呢!”
朱由检其实是存心找茬,接口问道:“你说本王过去吃的也都是这些东西?本王咋看着不像呢?来来来,你给本王报报菜名,本王听听都是哪些菜。”
管宁在尚膳监任职多年,对各宫的膳食自然是了如指掌,忙朗声道:“回王爷,今日的早膳共有荤菜十二道,面点四品,汤四品,乾果四品。荤菜有:清蒸鲥鱼、烤乳猪、天香鲍鱼、香麻鹿肉、油焖大虾、五香酱鸡、红油鸭子、蒸熊掌、酱爆驴肉、陈皮兔肉、狍子脊、五丝驼峰;面点有:…”
“停停停,打住!”朱由检可不想听管宁说单口相声,“怎么只有荤菜,没有素菜?”
管宁却不慌不忙地道:“回王爷,太祖洪武爷创立宫中规制之时,这御膳之中就只有荤菜,没有素菜。只有太监和宫女,才供应素菜。”
朱由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说过素食主义者,可从没听说过荤食主义者!只吃荤不吃素,这不成狼虫虎豹了么?他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蕊儿,却见蕊儿也对他微微颔首,这才知道管宁并没有胡说,而是事实真的如此。
朱由检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大概猜出来事情的原委。
想那明太祖朱元璋,本是淮右布衣,穷棒子出身,据说还当过几天和尚。估计是吃糠咽菜吃怕了,当了皇帝以后,这才报复性地只吃荤不吃素。
而之后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吃肉吃习惯了,可能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但是哥不行啊!咱可是知道,蔬菜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一顿不吃菜可以,一日三餐顿顿都没蔬菜,那非得坏血病不可!
于是他一甩袖子佯怒道:“不合胃口,不吃不吃!本王现在就想吃素菜,你们太监还能吃得到,本王竟然没有,难道说本王还不如太监么?你快去尚膳监,让他们把食材送到文华殿来。本王昨天吃王妃做的饭倒还顺口,以后,让尚膳监就别往这送饭了,本王只吃王妃做的饭!”
其实,朱由检纯粹是借题发挥,连他自己都觉得理由太牵强了。就算想吃素菜,让尚膳监做不就完了么,还非得让王妃亲自下厨?
转念一想,还是小命要紧,穿越这一回不容易,都知道差点被魏忠贤毒死了,哪能还那么大大咧咧呢。就算死,哥也得重于泰山,被毒死也太没创意了,整得七窍流血,跟武大郎似的,那也太影响咱的英雄形象了。
蕊儿倒也配合,听朱由检一发话,马上附和道:“管公公,既然王爷爱吃本宫做的饭,只好辛苦公公,按王爷的吩咐去做吧。”
管宁咧嘴道:“回王爷娘娘,不是奴才不遵旨,实是宫中有规矩啊!这尚膳监每日做什么饭,做多少,都有定例,违反定例,那可就是罪过!昨夜的晚膳,那还是亏了奴才曾在尚膳监任过职,混得人缘好,跟人家说了好半天,这才给通融了通融,让奴才带走了些食材。今儿要是再这么干,奴才和尚膳监都得担着干系!万一要是司礼监怪罪下来,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朱由检满以为自己拿着王爷的大帽子一压,管宁立马就得乖乖照办,孰料这管宁诉了一大堆苦,但中心思想就是俩字:不行!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噌地站了起来,指着管宁的鼻子骂道:“你大爷的,本王说话不好使是吧?你怕司礼监怪罪,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本王手下!我问你,你是听本王的,还是听司礼监的?”
管宁见朱由检生了气,倒也有三分害怕,忙跪下禀道:“回王爷,宫中太监,统归二十四衙门管辖。而二十四衙门中,又以司礼监为首,所以奴才当然得听司礼监的。但是既然奴才服侍着王爷,自然也得听王爷的。所以,奴才现在是左右为难呐!要不,王爷您跟司礼监的魏公公说一声,让司礼监别责罚奴才,奴才才好办事啊!”
“哪个魏公公?”朱由检心中一惊,连忙追问。
“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魏公公。”管宁毕恭毕敬地答道,心中却想,咱家把干爹搬出来,不信你不怕!
果然,一听“魏忠贤”三个字,朱由检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腿一软,跌坐到椅子中。半晌,才讪讪地道:“厂公日理万机,像本王吃什么饭这种小事,恐怕就管不过来了吧。”
管宁见这招果然管用,顿时有了底气,咳嗽了一声道:“宫外的事,奴才不晓得。但这宫内的大事小情,不管怎么绕,最后都得绕到魏公公那里去,须得魏公公照准方可。”
朱由检心中尚存侥幸,试探着问道:“那厂公岂不是太辛苦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二十四衙门么?这些衙门都各司何职?”
“回王爷,二十四衙门是个统称,共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管宁见问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更加得意,侃侃而言道,“这十二监是: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四司,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是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对啊,你看这不是分得挺细么,各司其职,各管一段嘛!厂公不是司礼监的么,管好司礼监的事不就行了?”朱由检还在强词夺理。
管宁笑道:“王爷,刚才奴才已经说过了,在这二十四衙门之中,以司礼监为尊。司礼监除了掌管批红之权,传宣谕旨,还总管所有内监事务,兼管东厂,以及各种外差。这其他衙门的管事太监的任免,也都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决定。掌印太监王体乾王公公年事已高,不大管事,如今都是魏公公在坐纛儿。您想啊,有魏公公在,哪个衙门敢胡来?就拿这尚膳监来说,每日从宫外采办多少食材,花多少银子,做多少菜,那都有账管着,到月底都得给司礼监报过去,让魏公公过目。如果对不上数,尚膳监的总管太监就得受罚,搞不好,就得让魏公公把他给免了职,罚去刷恭桶!所以,王爷的吩咐实在是难办,还请王爷体谅奴才等一些个!”
其实管宁这番话,倒也不无道理。但朱由检存心捣乱,哪肯甘心。他苦苦思索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皮笑肉不笑地道:“管公公啊,本王是急了些,刚才听你一说,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规矩。不知者不怪,你不要介意啊。”
管宁以为朱由检要服软,忙赔笑道:“王爷这可是折杀奴才了!奴才就是专门服侍王爷的,况且王爷是天潢贵胄,您要打要骂,那都是奴才的福分呐。”
朱由检却不下他这个台阶,坏笑道:“本王也不想让你难做,但是这些饭菜,本王又实在不想吃。尚膳监辛辛苦苦做出来,岂不浪费?干脆这样吧,你跟尚膳监的人说说,把给我的这一份食材直接折现,来个见面分一半。以后文华殿的食材,由本王安排人直接出宫采购,就不再麻烦尚膳监了。这多好,尚膳监省钱又省劲,本王也能吃上顺口的饭了!”
管宁差点崩溃,合着刚才那一大堆话都白说了,这货根本就听不懂!只得耐着性子道:“王爷,这不行啊!月底对账的时候,怎么跟魏公公交待?”
朱由检若无其事地道:“这还不简单?做个假账不就结了。”
第二十八章 尚膳监的潜规则
管宁万万没有想到,“做个假账”这种上不了桌面的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宁王千岁朱由检口中蹦了出来!
望着朱由检诚恳的眼神,管宁花了半天时间才搞明白,原来自己的主子是看上尚膳监的银子了,想要分一杯羹!
管宁在宫中多年,又深得魏忠贤倚重,年纪轻轻就委以重任,自然也对内监掌管的二十四衙门了如指掌。
要知道,这二十四衙门各司其职,但重要性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可以说是有天渊之别。重要者如司礼监,掌握批红之权,不但与内阁分庭抗礼,近几年在干爹魏忠贤的打理下,还隐隐有凌驾于内阁之上的态势。
又比如御马监,如果望文生义,还道是专门给皇帝养马的,实则不然,这御马监专管军队调度,相当于皇城内的兵部,实际权力还在兵部之上。
但是那些不太重要的衙门,可就比较悲催了。比如神宫监,听名字挺狠,其实只是负责太庙和各种皇室庙宇的洒扫和日常管理,无聊透顶。
又如宝钞司,因为明代曾以一种名为宝钞的纸币做为法定货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行货币的印钞厂,其实,却只是负责造办粗细草纸。起这个名字的人简直太有才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视钱财如粪土!
再比如浣衣局,可不单单是洗衣服,其主要职责还包括刷恭桶。那地方简直不能去,顶风都臭半里地。
相对而言,尚膳监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单位,富得流油。因为负责整个紫禁城上至皇帝、下至宫女数万人的饮食,尚膳监自然有采办之粮米肉蔬之权。
可不要小看这个后勤部门,每年过手的银子足有上百万两,里面的猫腻有多少,也自不必细言。因此,能掌管尚膳监的太监,无一不是太监头子的亲信。说尚膳监是司礼监的提款机,恐怕也不为过。
但从明朝开国至今,除了太祖朱元璋事必躬亲,管得稍微严点以外,再没有一个皇帝关注过尚膳监。比较有作为的皇帝,如成祖朱棣、宣宗朱瞻基、孝宗朱佑樘,那都是日理万机,总有忙不完的国家大事,对这小小的尚膳监,自然无暇过问。
而那些不太靠谱的皇帝,又各有各的兴趣爱好。比如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就喜欢折腾,总想着趁大臣不注意,自己偷着跑出去玩;又如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喜欢凡人修真,整日神龙现首不现尾;还比如光宗朱常洛,最热衷床上运动,忍了好几十年,终于当上了皇帝,一高兴来了个夜御八女,“圣容顿减”,结果没到一个月就挂了;再比如当今圣上、天启皇帝朱由校,那更是顶级玩家、资深木匠,常常为了打造新款家具废寝忘食。
总之,领导很忙,而且领导的需求更多的是精神层面上的,对尚膳监可没功夫搭理。
皇帝不管,其他人就更乐得不管了,反正尚膳监花的银子都是内帑银。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房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
因此,虽然太祖朱元璋创立宫中规制,其中也包括尚膳监,对皇宫中的膳食标准,根据不同的身份,都做了较为详细的规定。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完善的规则,只要执行的人想钻空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比如朱元璋规定,每顿饭只能上一道鸡肉菜。那么按理说,一只鸡也就足够了。但是也许赶上某一任皇帝嘴刁,只喜欢吃翅尖,那为了满足皇帝的需要,就至少得采买十只鸡。反正定例只规定了上一道菜,可没规定这一道菜用多少只鸡。虽然再下一任皇帝嘴又不刁了,可这规矩已经改成十只鸡,往回改就改不回去了。
只要这种口子一开,后面可就打不住了。想找个借口还不容易?比如说最近闹禽流感,得加强检验检疫工作,又不能断供,那就得加大采购数量,百里挑一。于是乎,虽然端上皇帝的餐桌的只有一只鸡,但是尚膳监却买了一百只鸡。那时候又没有冰箱,肉类又不像粮食能放,那怎么办?只好全部低价处理,基本上谁送的就还处理给谁,和白给差不了多少。
一只鸡的市价不过四分银子,但是特供给紫禁城的那当然不能按市价算,那散养成本多高啊,怎么着也得卖个二、三两银子。也就是说,每天,皇帝的每一顿饭,其中的一道菜,就得花费二百多两银子。照此计算,百万银子还不一定够呢,估计还得提高预算。
二百多年以来,尚膳监都是如此闷声发大财,而且还算勉强能做到利益均沾,只让皇帝一个人当冤大头。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但如今朱由检这活宝却创造性地提出要另起炉灶,甩开尚膳监不算,还要让尚膳监交出相应的银两,这不等于从人家身上往下割肉么?!
望着朱由检那一脸无耻的笑容,管宁在心头滴血的同时,也忍不住纳闷:这宁王大小也算是个王爷,全部的工作无非也就是吃饭睡觉玩女人,还白拿着国家的爵位俸禄,那可是万石的年俸,折成银子怎么也得在万两以上。
这还不算,他要钱没用啊!他又不像普通的官员,底下一大帮人的工资都得自己掏腰包;这亲王的随侍人员可都有工资,也是从内府直接发放,根本用不着朱由检掏一个铜板。就连王妃,以及以后无法确定的嫔妾,也有自己的俸禄。怎么这货还这么贪心,非跟我们这些无根之人抢这些小钱呢?
他哪里知道,朱由检同志那可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小时候家里穷,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一个月工资加起来连一百块钱都到不了,真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使,吃个五毛钱的锅魁,都算是极大的奢侈了。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那一年上万的学费都基本上把家里的积蓄干光了。本来每个月的生活费就不多,偏偏这货不争气,又迷上了网络游戏,影响学习不说,还直接导致伙食水准直线下降,一天三顿方便面是常有的事,加个鸡蛋都得犹豫半天。
这样一个苦大仇深的穷酸,突然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第一反应只能有一个:搂过来!
管宁心中极不情愿,他虽然已经不在尚膳监,但是人脉还在,影响力还是有的。当然,好处也是大大地。如果让朱由检如愿以偿,少分点银子是小事,破坏了尚膳监行之有效的运作方式,这种行为的性质可是极为恶劣的。
更严重的是,他刚从尚膳监来到文华殿,朱由检就来这么一手,其他的太监肯定要把账记到他管宁的身上,认为是他贪心不足,破坏规矩。在这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如果想生存下去,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是非常重要的一条定律。如果真这么干了,恐怕就把其他的太监得罪光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口碑,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但是要硬顶朱由检,管宁又有些不敢。别看刚才他拿魏忠贤压了朱由检一下,好像还有点效果,但是管宁心里很清楚,朱由检毕竟是宁王,是当今万岁的亲弟弟!干爹魏忠贤为什么权势滔天?还不是万岁爷宠信!要是凡事都跟宁王对着干,把他惹急了,到万岁跟前告上一状,也许干爹没啥事,但是他可就在劫难逃了,他跟皇帝可没什么交情。
而且昨天刚被干爹卷了一顿,很显然干爹眼下有更重要的急务要处理,精力暂时没有放在宁王身上。本来他的任务也只是盯紧朱由检,有事及时汇报而已,也犯不上把自己豁出去跟朱由检对着干。
思来想去,管宁还是只能选择妥协。他嗫嚅着说道:“回王爷,这件事,奴才一人可做不了主。王爷可将尚膳监的总管太监张大辉传来,他若遵了王爷的旨意,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管宁倒不傻,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张大辉。不过,他估计没有魏忠贤撑腰,张大辉那两下子还不如自己,肯定也是拗不过朱由检的,少不得要遵照办理。宁王和王妃的膳食定例虽然比不上皇帝,但每日也得花几百两银子,一年下来也将近十万两。
其实算算账,真如宁王所说,见面分一半,尚膳监的损失倒也不大,还省得给他做饭了,少担了很多干系。做个假账又不是很难,其实尚膳监天天都在做假账。如果做得好,把这些损失全补上也不是不可能。
“且让他由着性子来吧,咱家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管宁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朱由检见管宁松了口,也满面含笑道:“好说好说,这件事是本王求人,不能端着架子。一会儿你带本王去尚膳监走一趟,拜会一下这位张总管。事办成了,自然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听说还有好处,管宁受宠若惊地谄笑道:“为王爷办事,那是奴才的本份…”
不等他说完,朱由检笑着打断了他:“还一个事,咱们文华殿有账本没有?本王盘盘帐。昨日本王得了不少赏赐,那些赏赐都在哪呢?本王现在就要看看!”
管宁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第二十九章 两只木箱
不知道哪位民间智者说过一句名言: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诚哉斯言!
朱由检自前世穿越而来,那可是个“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的高级社会。在那个号称“价值观多元化”的时代,其实真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观还是有的,而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价值,说白了就是钱!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也只有一个,还是钱!有钱,你就是大爷,就可以高人一等,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有尊严;没钱,没钱你废什么话?!
因此,当朱由检同志看到摆在他眼前的两只木箱时,不禁出离愤怒了:“本王的全部家当,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这是两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大木箱。虽然体积也算庞大,但很显然,两只箱子能装多少东西?这和朱由检想象的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差距也太大了!
一个初中生也能算得出来:十万两,也就是一万斤,也就是五千公斤,五吨呐!可这两只箱子,四个小太监就轻轻松松抬过来了,充其量也就几百斤而已。
天启哥可是刚刚赏赐咱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不可能听错的!跑哪去了!
管宁低头避开朱由检严厉的眼神,心中惴惴不安。昨夜他送给魏忠贤的那颗夜明珠,其实是文华殿的东西。他在交接帐物之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宝贝。当时心想反正王爷的宝贝有的是,基本上玩过一次以后都束之高阁,大概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件东西。账簿又归自己管着,看看无人觑见,便老实不客气地顺走了。反正账簿上那一页已经撕掉,即使王爷问到时,只说不知,把责任都推给前任总管太监好了。
过了老半天,他才明白王爷关心的是那些金银,暗松了口气,赔笑答道:“王爷,您的禄银,以及皇帝赏赐的黄金和白银,都在武成阁存着呢。”
“武成阁是什么地方?”听说银子有着落,朱由检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里。
“武成阁在皇极殿前的广场西侧,是紫禁城的银库。”
“皇极殿在哪?”
管宁彻底崩溃了,心想这货贵为王爷,又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怎么连皇极殿都不知道?是真白痴,还是装的?只得苦笑着答道:“皇极殿就是紫禁城三大殿里面的头一殿,也就是金銮殿呐,王爷!”
朱由检这才醒悟,原来故宫三大殿里的太和殿,在明代其实是叫“皇极殿”。看来以后真得谨言慎行,知道了再问,不知道别瞎问!老闹这样的笑话,别人还真以为自己是白痴了!
管宁接着解释道:“王爷您想啊,您每年俸禄一万石,折成银子得有多少?万岁爷赏赐的,那就更多了。这么多金银,搬来搬去也太麻烦了,因此都在武成阁存着,用的时候再到那里支取。”
哪知道朱由检把眼一翻道:“不行不行,搬过来,统统搬过来!”
管宁简直要抓狂了,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劝道:“王爷,就算奴才们不辞辛苦,可咱们文华殿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存放这些银子啊。现下,王爷帐上共有黄金万余两,白银十二万两,再加上娘娘的俸禄和赏银,都快堆成山了。”
但凡涉及到钱,朱由检还是比较上心的。他仔细琢磨着管宁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皇帝可是一次性就赏赐给咱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啊,怎么帐上比这数目也多不了多少呢?难道前面那十来年,一个子儿也没攒下?这钱都跑哪去了?
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这个你放心,本王早就算过。这金的比重是19,银的比重是10.5,重是重了些,却占不了多大地方。就算是十万两白银,五六只这么大的箱子也足够装下了。”
管宁瞠目结舌道:“王…王爷,您说的‘比重’是什么,奴才却是不懂!”
朱由检心中暗自得意,要不怎么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呢!别看是初中的化学知识,就算是穿越了,也用得着!当下笑道:“你这奴才不学无术,本王跟你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你照做就是。”
管宁仍不死心地道:“可是王爷,就算咱们文华殿放得下这么多银子,在宫中却又往哪里花去?王爷是天潢贵胄,一切吃穿用度,自有相关衙门供应;就算是想从宫外采买些物件,也要支应相关衙门,派专人去给王爷买回来。花费了多少银两,只需在武成阁做个交割,从帐上划拨过去,也就成了,又何必费时费力地往复搬运这些银子呢?”
其实,管宁说的不无道理,这法子也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确实省却了不少麻烦。但朱由检却是别有用心,他可是刚刚想通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
既然不想当皇帝,那肯定不能在紫禁城里呆一辈子了,跑路是早晚的事。既然要跑路,不管去哪,银子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武成阁就相当于一个银行,没事的时候,你随用随支倒是挺方便,可要是真出了事,事到临头你想取钱,对不起,封账号,冻结资金!那可就傻眼了!
朱由检恍惚记起前世,也曾看过不少关于贪官外逃的报道。人家可都是在若干年前就开始精心设计,巧妙地把自己的财产逐步地转移到国外去了。等老婆孩子都在外面站稳脚跟,自己也就成了“裸官”,随时都可以抬屁股走人。
眼下,虽然还顾不上谋划跑到哪去,也不能把属于自己的银子搬出宫外,但从武成阁搬到文华殿,总还是可以的吧!最起码,真金白银看着也养眼啊!而且,好歹这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钱这种东西,还是装在自己兜里最踏实!
见朱由检态度十分坚决,管宁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再硬顶着了。其实皇宫之内,上至太后,下至宫女,也都经常到武成阁支取现银,只不过没有朱由检这么大的数额罢了。要是硬拦着不让搬,还真是没什么道理。他只得安排小太监,赶紧前往武成阁办理。
“这两只箱子,里面又是什么?”朱由检继续追问道。
管宁心中一凛,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回王爷,这里面装的是王爷您这些年搜集的珠宝、字画、古玩。有皇帝赏赐的,也有王爷自己从宫外采买的。现有账簿在此,可一一核对。”
朱由检皱了皱眉,暗想自己在前世,倒也看过不少鉴宝之类的电视节目,那玩意说白了就是俩字,忽悠!字画古玩的价值,是很难准确地衡量的,全在于收藏者认为它值多少钱。在自己这种艺术鉴赏能力基本为零的人的眼里,一副名人的字画,还不如一张裸体美女的照片有收藏价值呢。
况且他也早就听说一句话:盛世搞收藏,乱世买黄金。如果是太平盛世,人们吃饱了闲着没事,弄点藏品倒也不错。除了自己把玩,这东西还能升值。即使是假的,总有冤大头来当下家,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可乱世就不一样了,连饭都不一定能吃得上,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还有心思搂着那些瓶瓶罐罐和破石头么?广厦良田你背不走;名人字画去换烧饼,人家都不一定跟你换,当擦屁股纸都不合格。唯一走到哪里都管用的,就只有真金白银了。
如今,乱世马上就要到来,当然很多人还浑然不觉,看来上一任朱由检就是其中的一位。遥想前世,尤俭在这么大的时候,倒也收藏过火柴盒、烟盒之类的小玩意,还曾经集过邮,也不过是从往来的信件中,把用过的邮票用水泡下来,都是些万里长城、北京民居之类的普票而已。到底是平台不一样,看人家朱由检玩的多高端!
既然是自己的东西,那就看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想到此处,朱由检从管宁手中抢过账簿,翻开定睛一看,顿时头大了三圈:虽是工整的蝇头小楷,却是满篇的繁体字,行文又是从右到左的竖排。看了半天,一行倒有五六个字不认识,只得递给身旁的蕊儿。
蕊儿其实一直在冷眼旁观,对朱由检如此看重金银,也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虽家境贫寒,却饱读圣贤之书,学问比起一般的秀才来也不遑多让。孔孟之道,重义而轻利,对金钱锱铢必较,实非君子所为。
在进入文华殿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夫君既然是王爷,那就应该是个做大事的人,是个兼济天下的大英雄。孰料这位宁王殿下,却是贪财好色又胆小如鼠,恰恰是自己平素瞧不起的那一类。但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也只好认命吧,总好过终生守寡!
想到这里,她也只好接过账簿。看着朱由检略带恳求的眼神,她就知道丈夫不识字,只得从第一页开始,轻声为他念道:“仕女图二十幅。”
管宁一看这架势,也明白朱由检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不禁暗自庆幸:幸亏已经把有夜明珠的那一页账册撕掉,再对也对不出来了。于是赶紧吩咐小太监打开一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字画的卷轴。
可是当朱由检随意展开其中的一幅画时,他和蕊儿脸上却顿时变了颜色。
第三十章 黄品源
随着朱由检展开画卷,一幅活色生香的场景跃然于纸上。
这是一幅精美的古代工笔画。画面中,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却又被薄如轻纱的云层遮住了半边。如水的夜色下,一处寂静的后园之内,花香四溢,细柳低垂。清风徐来,将那柳枝吹得微微摆动,却正好让人瞧见:在那浓浓的绿色之后,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卧在草丛中。
那男子仰面朝天,浑身精赤条条,微闭双眼,腰身用力上挺,显得十分受用。而那妙龄女子,却是骑在男子身上,同样一丝不挂。她与男子四股交接,用双手捧住自己傲人的双峰,似是正在配合男子起伏那曼妙的身躯,脸上略带娇羞,轻咬朱唇,微蹙双眉,欲仙欲死。
而这二人只顾行乐,却不知墙外,更有一名丫鬟偷窥。那丫鬟也不过十三四岁,形容尚小,却也被这销骨蚀魂的场景深深吸引住,竟不由自主地将手探入怀中,轻轻抚摸,浑不知衣衫已经滑落不少,两只香肩早露了出来。
蕊儿就在朱由检身旁,瞧得真切,不由得一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她虽出身贫寒,却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深受礼教束缚。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也情窦初开,对这男女之事,到底还是一知半解。而像这样充满情欲气息的春宫图,更是第一次见到。
朱由检也是一阵尴尬,赶紧把画卷啪的一声合上,丢进箱子里。口中还假惺惺地掩饰道:“这必是有人放错了,且看这一幅。”说着又拿起一卷展开。
不曾想,这一卷却是日本的浮世绘。虽然意境比上一幅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场面可就更让人喷火了:一名身着华丽和服的美艳女子,跪在一个身材矮小的古代日本男人身前,用手握住他那丑陋的男根,正要放入自己的樱唇之中。
蕊儿见这幅图比上一幅更加不堪,已是又羞又惊又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将红透的俏脸别到一边。
朱由检急得汗都冒出来了,赶紧把这一卷也丢在一旁,又抽出一卷,边打开边勉强笑道:“这一幅肯定没问题了…”
话音没落,他自己已经说不下去了。蕊儿偷眼观看,原来这一幅却是以西洋油画的技法画就,画面中央,一名全身裸体、神情略带忧郁的妙龄少女,柔弱地立在一大片贝壳之上,一只手掩着胸部,另一只手挽着自己的长发,挡在两腿之间。右侧的另一名女子,似是刚刚将覆在画面中央的女子身上的薄纱掀起。而左侧尚有一男一女,同样不着片缕,还紧紧搂抱在一起,伸长脖子看着画面中央的女子。
比起以写意为主的东方画,这幅西洋画作更加栩栩如生。即使是工笔画,也不过以线条勾勒轮廓,但这西洋画,却能用颜料的薄厚展现人体肤色的质感,甚至连那裸体少女的乳晕,都刻画得细致入微。
蕊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脸色一沉,轻声嗔道:“王爷!…”
朱由检也傻眼了,剩下的“仕女图”,不用再看,肯定也全是这类玩意。合着上一任的朱由检年龄虽然不大,却是个紫禁城里的黄品源!
其实在前世,尤俭同学的电脑硬盘都几乎让爱情动作片塞满了,这几幅画卷对他而言,实在只能算是小儿科。
但在穿越之后的今生,却是个理学盛行的时代,讲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私藏春宫图,已经让人不齿,而朱由检的存货还囊括古今中外,又比普通的无耻之徒更进一步了。
见蕊儿真的生了气,朱由检暗叫冤枉,心想这些玩意可不是我整的。但此话又无法出口,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干咳一声对旁边的管宁等人道:“你等可不要想歪了,这是艺术品,知道不?此画名为《维纳斯的诞生》,喏,这画面正中的少女就是维纳斯,她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这幅画描绘了维纳斯从海中诞生到人间的场景,旁边那几位也都是神仙。”
维纳斯?希腊?爱神?管宁听得一头雾水,只道朱由检是信口胡诌。太监虽然挨了一刀,再不能正常地行男女之事,但*往往比正常人更为强烈。
管宁也是如此,春宫图他平常可没少看,但如此精彩的也是第一次得见,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有如此好物,要那劳什子的东珠做什么!
蕊儿却不理会朱由检徒劳的解释,不由分说把账簿往他手中一塞,哼了一声拂袖而起,冷冷地道:“王爷,臣妾有些不舒服,不能在此陪王爷了,请恕罪!”
说着也不等朱由检反应过来,转身疾步回了寝宫,还命伊伊把宫门紧紧地关上。
朱由检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要想让蕊儿消除对自己的误会,可不是那么简单啊!
其实说到底,自己不就是这么个货么?
没了蕊儿,这帐是对不下去了,朱由检只得吩咐,将两只木箱重新盖好,放在偏殿之中,留待以后再细细核对。
他悻悻地想,看来还得抓紧时间学学繁体字,要不然真成了睁眼瞎了!
正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慌张地禀道:“王爷,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前来传旨!”
不等朱由检再做准备,两鬓苍白的王体乾已经颤巍巍地小跑着进了正殿,喘吁吁地喊道:“宁王速速接…接旨!”
这王体乾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名义上是所有太监的总头领。他入宫几十年,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威望极高,号称“内相”,一直屹立不倒。
这些年来,魏忠贤仗着天启皇帝的宠信,在宫中飞扬跋扈,几个曾经是魏忠贤上司的大太监,如上一任东厂督公王朝,都让魏忠贤给整死了。但对王体乾,他却始终不敢下手,还让王体乾保留着掌印太监的头衔。而王体乾为人小心谨慎,知道魏忠贤深得皇帝器重,处处都让着他三分,最近竟连批红大权也撒手不管了。因此,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管宁早与王体乾熟识,知道这位掌印太监平素总是一副慈眉善目、不紧不慢的样子,今天竟急成这样,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圣旨到,朱由检也只好跪倒在王体乾面前,山呼万岁,洗耳恭听。
王体乾南面站定,高声唱道:“传万岁爷的口谕:宁王朱由检,即刻至乾清宫觐见!”
朱由检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刚叩拜完,就被王体乾急匆匆地拉了起来。
“王公公,是什么事,把您给急成这个样子?”朱由检疑惑地问道。
王体乾却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的好王爷,您就别问了,赶紧跟老奴去吧,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朱由检吃了一惊,赶紧跟着王体乾跑出了文华殿,上了早就为他预备好的一乘二人抬的小轿。还没坐定,王体乾急匆匆地道:“起轿,回乾清宫,快点!”
轿夫是两个强壮的太监,闻命立即一言不发地抬起轿子,健步如飞,直奔乾清宫而去,把轿中的朱由检颠了个七荤八素。王体乾跟在后面一溜小跑,帽子都跑掉了,也顾不上去拾。
见此情势,朱由检不由得心中一阵狂跳,暗想难道是天启提前去见阎王了?我这一去,难道是要最后见天启一面,然后立刻即皇帝位么?别啊,哥们还打算撤呢,如今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天启哥你怎么就提前退休了呢!这皇帝可不能当啊,当了就彻底玩完了!
不多时,来到乾清宫外。王体乾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对朱由检道:“王…王爷,万…万岁就在殿内等…等您,您赶紧…赶紧进去吧!”
见乾清宫与平时气氛无异,不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朱由检既诧异,又有点忐忑不安。突然,他又觉得可能不是天启要归位,而搞不好是自己要倒霉!
和上次一样,朱由检自己走进了乾清宫的大殿。殿内依然是那样凌乱,木制家具堆得到处都是。所不同的是,天启皇帝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而是高坐在前方的御座之上。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似是一夜未眠,显得极度憔悴。
朱由检赶忙跪下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启见朱由检来了,却一改刚才的颓态,从龙椅上一跃而起,疾步走到朱由检跟前,大笑着将朱由检拉起来道:“五弟,你怎么来得这么慢!你来看,朕一夜没睡,终于将这御座改成你说的那样了。你还别说,真的比过去舒服多了!来来来,你也坐一坐,看看朕的手艺如何!”
这次天启可不理朱由检的什么“臣万死”了,他臂力惊人,抓起朱由检就像拎小鸡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朱由检双脚离地,又不敢像个小孩一样乱踢,惟恐惹怒了天启,只好老老实实地被天启硬按在了御座之上。
“万岁,您召臣来觐见,就是为了这件事?”天启的手一松,朱由检赶紧从御座上弹了起来,慌张地问道。
“对啊,就是这事。什么事能有这事大?”天启没心没肺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