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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三章 再上旅途

    夏季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早。还不到卯时,按现代的时间来说也就是凌晨四时许,王府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担任护卫的二十名特战队员,个个骑着雄健的骏马,将四辆运送物资的马车护在当中。这些物资包括干粮、饮水和武器,当然还有整整一车的银两和各色礼物,是朱由检专为戚显宗准备的,也就是迎娶戚美凤所需的聘礼。

    而戚美凤和李贞妍二人,也身着紧身劲装,分别端坐于各自的爱马之上。戚美凤的坐骑名为“千里雪”,马如其名,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马上的戚美凤在它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而李贞妍的坐骑则是一匹乌骓马,名为“黛云”,乌黑发亮的体毛如同缎子一般闪闪发亮。

    二人一左一右,将一辆用布帘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夹在中间。这辆马车由戚家军的老将石彪亲自驾驭,车厢中自应是本次出行的主角,秦王朱由检了。

    可此时朱由检却未在车厢中,他还在朱存棋下榻的厢房中,要与这位曾经一起涉水、一起相拥取暖的郡主做个告别。

    朱存棋仔细端详朱由检,见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装束,脸上还擦了些胭脂水粉,嘴唇也涂上了厚厚的一层唇彩。别说,打扮得还真是俊俏。她看着有些想笑,可心头总是沉甸甸的,眼睛也有些潮湿,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存棋祝殿下旅途平安,诸事顺遂,早日返回王府,与美凤成亲!”

    朱由检岂能看不出她眼中的落寞,只得歉然道:“郡主,这次实在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最厌烦圈在府中的日子,可为了我的事,你担着风险,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殿下勿要如此说!”朱存棋忙道,“存棋自幼便是如此,也早习惯了。我最喜欢听贞妍为我她见到的讲那些奇闻轶事,只盼殿下回来之后,也能为存棋讲讲路上的见闻,存棋便心满意足了。”

    朱由检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那是一定!不过只是听太不过瘾了。现在条件还不允许,但请你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着你云游天下,赏遍中华美景!”

    “真的?”朱存棋的眸子中猛地绽放出热切的神彩,却是转瞬即逝,随即又忍不住滴下泪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能有这一天,更不敢相信能和朱由检结伴同游!

    此时此刻,朱存棋不禁在心中暗暗嫉妒好友李贞妍!同为公主,她就能大大方方地和朱由检同行,而自己即使不用假扮朱由检,也碍于姐弟之名,恐怕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因此她只能狠心转过身去,一边任酸楚的泪水肆意流淌,一边用微颤的声音道:“时候不早,请殿下启程吧!”

    朱由检心中也怅然若失,呆了片刻才深深一揖,沉声说道:“存棋,我走了,你多保重!相信我,我一定说话算数!”

    说罢他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刚走出几步,朱存棋却忍不住追到门口,哽咽着道:“殿下…您也保重!”

    朱由检喉头一哽,差点落泪,忙拱了拱手,匆匆地转身离开。

    不料还没走到大门口,陈圆圆却挎了个小包袱盈盈立在前面,鼓足勇气轻声道:“殿下,圆圆想和您同行!”

    “哦?”这倒是完全出乎朱由检预料之外。自从为陈圆圆赎身,她似乎是在有意躲着自己,一连两天都没见面。朱由检又忙着安排各种事宜,一时竟把她给忘了。

    可此时的陈圆圆却是特别勇敢,尽管紧张得娇躯都在微微颤抖。她急切地道:“圆圆得脱苦海,虽然庆幸万分,但夜间还总是做恶梦,梦见又被抓回了金陵烟雨楼。醒后回想起来,还是心悸不已。没有殿下的保护,圆圆真怕妈妈会再次上门要人!殿下您带着圆圆走吧,只有在您身边,圆圆才不怕那些坏人!”

    朱由检见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那娇柔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又一想此行又不是打仗,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笑道:“那就一起走吧,正好也可以到登州看看大海散散心!”

    陈圆圆自是千恩万谢,与朱由检并肩走出府门。躲在角落中的包玉怜与四姐妹目送着二人消失在视线里,均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祈祷:万幸圆圆听从了几人的劝说,也万幸王爷肯带她同行!她在韶华之年飘零如此,愿今后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出了府门,朱由检将新情况简单对戚美凤和李贞妍说了。二女也对陈圆圆颇有好感,旅途之上多了一位名动天下的才女做伴,也是一大乐事,因此均是喜上眉梢。便将陈圆圆与冒牌的“朱存棋”扶进车厢中,接着一声令下,众人即护着车队向秦王庄外行进。

    车内的朱由检稍稍撩起布帘,深情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此时天还不太亮,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男人们洗脸刷牙,尽快地驱除睡意,准备投入工作;妇女们或洒扫庭除,或忙着为全家准备早饭;孩子们将课本背在身后,大声朗诵着昨天学到的课文;老人们则或是打拳踢腿,或是自发地打扫街道。不论是谁,人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人人心中都充满了对新的一天的美好希望!

    这就是幸福!这就是我要保护和建设的家园!朱由检的眼睛不觉湿润了,他已在心中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让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也过上同样美好的生活!

    不多时,车队通过两道城墙,踏上了宽阔平坦的西秦公路。此时太阳刚刚钻出地平线,万道霞光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了美丽的金色。而阳光的热度还没来得及烤热地面,公路两旁又是绿树成荫,因而众人都觉得十分凉爽惬意。

    朱由检也从车上下来,让手下牵过来自己的枣红马。这匹马还是大玉儿所赠,几个月来一直跟着朱由检东奔西走,依然神采奕奕。此刻虽被特战队员牵着,仍暴躁地打着响鼻,直到见了朱由检,方才安静下来,亲昵地低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朱由检飞身上马,爱怜地抚摸了一下马鬃,望着远方遥远的地平线,豪气干云地大喝一声:“驾!”随即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众人也紧紧跟随,脸庞皆被火红的朝阳映成红彤彤的颜色。

第四百一十四章 晓行夜宿

    却说朱由检一行人黎明启程,不多时便到了西安城外。至此朱由检就不敢再骑马了,生怕人多眼杂,被东厂或锦衣卫的人认出来。

    好在李贞妍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黄海商帮的三十名伙计已经赶着运货的马车在东城门外等候。而在二人离开这段时间,商帮的运营就由朱存棋负责。每天都有专人将各店和各地的账本、情报送到秦王庄,朱存棋足不出户便可遥控全局。如此一来,她也好歹有点事情可做,不至于在王府中过于烦闷。

    队伍会合之后,朱由检就真正开始了全新的旅程。他们预定的路线是从西安一路向东,穿越关中平原后,从潼关进入河南境内。再沿着黄河南岸的官道途经灵宝、函谷关、渑池,抵达古都洛阳。再从洛阳东行至省府开封,由开封折向东北,沿黄河故道进入山东。至省府济南后,再折向正东,直抵登州治所蓬莱。

    这个旅程长达二千五百余里,虽然沿途皆是平原,但官道年久失修,到处都坑坑洼洼。众人又是赶着马车,马车上还有很多物资和货物,每天能走个五十里路就不错了。照此算来,就算路上一点都不耽误,抵达登州也要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朱由检与陈圆圆都是久不出门之人,乍一踏上旅途,倒觉得十分新鲜,一点也感觉不到疲惫。而戚美凤与李贞妍等人,本来就常年习武,自是不会把这点辛苦当回事。

    所以众人每天都是不到卯时即趁着凉爽启程赶路,行进到巳时二三刻,天气炎热起来之时,便停下打尖避暑,还可以随意地躺在路边阴凉中打个盹。待暑气渐退,才重新上路,天黑之时便找村镇投宿。万一错过宿头也不要紧,众人便支起随车携带的帐篷扎营安歇。有二十名特战队员和三十名商帮伙计一路护送,等闲的蟊贼也绝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这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尤其是到了夜间,朱由检与戚美凤、李贞妍、陈圆圆三人肩并肩躺在散发着泥土芳香的草地上,一边仰望着深蓝色的天空,数着那璀璨的繁星,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别提有多解乏了。

    他们谈论的话题也是丰富多彩,一会儿是戚李二女谈论武功,一会儿是朱由检和陈圆圆探讨音律。当然大家都感兴趣、也最能聊到一块儿的,就是沿途的见闻。

    要知道他们走的这一路,正是中华文明最纯正、最为兴盛的中原大地,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景物,都是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比如在陕西境内,他们就依次游赏了西安的灞桥、骊山的秦始皇陵、杨贵妃曾经沐浴的华清池、临潼的鸿门宴遗址、华阴的华山等等。

    当然他们还是以赶路为主,如果路过就顺道赏玩,至于青山秀岭则只是远远地眺望一番。而夜间休息时,朱由检就会为几位美女讲述这些景点的历史和趣闻轶事。

    遥想前世,朱由检只不过是个穷学生,当然去不起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只好从影视书籍和百度百科上看看,过过干瘾。不过正因如此,他对这些景点的相关知识倒知道得不少,此时如数家珍口若悬河,把三位美女侃得一愣一愣的。她们谁也想不到朱由检做为一个长在深宫的王爷,竟对祖国的大好河山了若指掌。

    因此,她们也更增添了对朱由检的敬慕之情,一个劲地缠着他讲故事,直到朱由检困倦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众女才恋恋不舍地扶他回车中安歇。

    她们三人则同挤在另一辆马车之中,继续聊一些女人之间才会探讨的私密话题,还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直至深夜才罢。不远处的朱由检想偷听又听不真切,只觉得众女的话题似乎总围绕着自己,心里自也又痒又甜。

    就这样,众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过了潼关再向东,就进入河南境内。这里已是关中平原的尽头,再向东走就是起伏不定的山峦,其中也不乏险峻雄奇之处。

    这一日车队来到灵宝县正北三十里的函谷关,朱由检见此处紧靠黄河,两边皆是高峻的山峰,关城正好卡在峡谷最窄之处,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禁啧啧称赞。

    恰好此时日落西山,众人便在关中投宿。不过这函谷关可不像京师、西安等大城市,城内居民既少,更没有像样的客栈,李贞妍只得率车队住进了一家大车店,做为今晚歇脚之处。

    所谓“大车店”,顾名思义,主要是为东来西往的行商所设。其主要服务对象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牲口,因此条件也极为简陋。

    朱由检进店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只见里面又脏又乱,臭气熏天,苍蝇蚊子到处乱飞,连端上来的晚饭上都落了不少。店伙计的态度也极为恶劣,反正这间大车店在函谷关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嫌脏没关系,爱住不住。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店里只有一间四处漏风的客房,客房里只有一张大通铺。按照通铺的长度,倒是可以睡下六七十个人,但车队中还有女眷,这该如何是好?

    朱由检正在犯难,陈圆圆却善解人意地主动提出,她们三人不住在店内,只还在车上忍一夜便可。

    “那怎么行,这一路车马劳顿,陈姑娘也该好好睡一觉…”

    朱由检话还没说完,戚美凤却瞪了他一眼道:“王爷是要我们三个陪你一起睡大通铺么?”

    “这个…”朱由检也没招了,条件简陋,也只能如此啊!

    倒是李贞妍关切地道:“我们三人不在跟前,王爷夜间还是要多加小心。请您和石彪挨着睡,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您也来得及脱身。”

    朱由检只得答应,胡乱吃过晚饭后,特战队员和伙计们纷纷爬上大通铺。这大车店里本就有二十多名客人,他们这一来,更是挤了个满满当当。

    除了几个特战队员在四周值夜外,其他人也赶路乏了,皆是倒头就睡。不多时,大通铺上鼾声四起,声如雷鸣。朱由检本来和一群大老爷们挤着睡觉就够别扭的了,听着这鼾声就更无法入睡,只得强忍着满屋子的汗臭脚臭,躺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孰料过了片刻,却听见身边不远之处,同躺在大通铺上的三个年轻人,不但也和自己一样不睡觉,还热烈地讨论起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偶遇三大家〔三更求花〕

    大车店内,在长一声短一声的鼾声伴奏下,三个年轻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声音又高了起来。朱由检不觉好奇,反正也睡不着觉,就支起耳朵静听。

    只听其中一人以略显稚嫩的声音道:“无论是太冲兄的‘气质人心浑然一体’,还是宁人兄的‘无其器则无其道’,在小弟看来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讲述角度不同,二位又何必争论呢?再说值此漫漫长夜,身又在如此污浊之处,论经讲理似不妥当。不如轻松一些,每人各吟一首诗,再由其他两人评点,二位年兄以为如何?”

    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喜道:“而农贤弟此言最妙!既是你出的题,就由你先吟如何?“那稚嫩者便琅琅吟道:“悲风动中夜,边马嘶且惊。壮士匣中刀,犹作风雨鸣。飞将不见期,萧条阻北征。关河空杳霭,烟草转。披衣视良夜,河汉已西倾。国忧今未释,何用慰平生!”

    “而农贤弟好诗!”另一个稍带高亢的声音道,“此诗可是指朝廷抗虏不力,导致国土沦丧?不过‘飞将不见期’这句,愚兄却不大赞同。今春宁远大捷,即证明我大明既有精兵又有良将,不过缺一好的统帅耳。”

    “太冲兄之意,我已知之。”那沉稳的声音续道,“如今朝中阉臣当道,直臣或贬或死。前些日惊悉太冲兄与尊翁同时下狱,令尊更惨死狱中,我等皆心如刀绞!”

    “此仇不报,我黄宗羲誓不为人!”那高亢的声音愤愤地道,“愚兄在出狱后吟得一诗,今日正好请二位贤弟斧正:锋镝牢囚取决过,依然不废我弦歌。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岂能奈我何。廿两棉花装破被,三根松木煮空锅。一冬也是堂堂地,岂信人间胜著多!”

    “好一个‘依然不废我弦歌’,太冲兄傲然风骨,尽在此句之中!”那沉稳的声音道,“与太冲兄相比,小弟的诗句就不免有些平淡,不吟也罢!”

    可那两人如何肯依,沉稳者只得徐徐吟道:“生平不拟托诸侯,吾道仍须历九州。落落关河蓬转后,萧萧行李雁飞秋。为秦百姓皆黔首,待汉儒林已白头。何意故人来负笈,艰难千里愧从游。”

    “亦好诗也!”稚嫩者击节赞道,“依小弟看来,为大道而历九州,宁人兄之风骨,也绝不在太冲兄之下!”

    这三人高谈阔论谈兴正浓,朱由检初听时倒也没当回事,认为不过是几个酸儒附庸风雅,吟诗作对而已。可细听这些诗句,却觉得字字珠玑,隐隐有大抱负蕴于其中,绝非一般的吟风弄月。听到后来,那高亢的声音自称“黄宗羲”,更是让他猛吃一惊!

    虽然朱由检历史知识比较贫乏,但黄宗羲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此人学问渊博,著述丰富,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民本”的角度反对君主**,这在那个封建帝制根深蒂固的年代,真可谓是领先时代数百年,故而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的美誉。

    正所谓“见贤思齐”,遇到黄宗羲这样的当世大才,朱由检岂肯放过。于是他便坐起身来,对三人拱手笑道:“三位先生诗意高妙,在下钦敬不已!不过这屋内空气实在污浊不堪,几位又睡不着觉,不如一起在院中少坐,于月下谈古论今,岂非快事?”

    这三人也正心情激动,见又有同好,纷纷喜道:“有劳兄台相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几人披衣而起,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此时万籁俱寂,惟有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之中。清风徐来,使得这夏夜十分凉爽,众人也都感到心旷神怡,使劲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其实说“新鲜”,里面还是夹杂着浓烈的马粪味,比屋内的臭脚丫子味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这几人倒是不以为意,寻了处稍为干净一点的空地,便席地而坐,攀谈起来。

    首先是自我介绍。朱由检当然不肯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行商尤俭。按理说这个时代重农轻商,所谓士农工商,“士”就是读书人,这几人的社会地位足可甩“尤俭”好几条街了。但这三人却一点轻蔑的神色也没有,反倒是以平等的心态和朱由检叙谈,更让朱由检对他们刮目相看。

    而对方一报名,朱由检就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年龄最长、声音高亢者便是黄宗羲,字太冲;那年龄稍小、声音沉稳者,名叫顾炎武,字宁人;而那年龄最小、声音稚嫩者,则名为王夫之,字而农,今年才刚刚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一些。

    朱由检脑子嗡地一声,立时就傻在当场。这三人均是明末清初的学问大家,他碰到一个黄宗羲,已经觉得捡到宝了,哪曾想三人会一同现身!

    不过他马上老脸暴红,心想顾炎武的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已经被自己剽窃过一次了。如今见到本尊,真是做贼心虚,甚至都不敢与顾炎武对视!

    不过三人倒没看出朱由检的尴尬。听说朱由检是行商,又是从西安长途跋涉到登州,三人均大感兴趣,不停地向朱由检询问沿途的风土人情。

    朱由检这才渐渐放开。经过简短的叙谈,他发现这三人可不光精通诗文,对经邦济世之学也颇为留意。这个时代的学子往往耻于谈钱,也根本没有经济头脑,但他们却对各地的物价、赋役、风土、旱涝等情况如数家珍。与他们一比,朱由检这个冒牌的商人倒显得相形见绌了。

    既知朱由检是从西安来,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陕西流贼。他们三人对流贼的看法倒不尽相同,黄宗羲和王夫之均认为应该坚决剿杀,顾炎武则认为流贼也是国人,与建虏还是有区别的,若能晓以大义,他们未必就不能弃恶从善。

    接着就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就藩西安的秦王朱由检。三人立刻同时双挑大指,称赞这位王爷智勇双全,有先祖遗风。

    朱由检让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说道:“我看他也不过是一介藩王…”

    “藩王和藩王可不一样!”黄宗羲当即抗声道,“你再往东走,到洛阳看看那位福王千岁,就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为君之弊

    “藩者,篱也!”

    黄宗羲一脸激愤之色,慷慨陈词道:“昔太祖皇帝分封藩王,原为新朝初创,四海不宁,惟恐龙驭宾天之后,新君不能御侮外敌。故将成年庶子分封为王,驻守边疆,拱卫中原腹地。一旦有敌来袭,各地藩王可起兵相助,如此江山无忧矣。”

    “孰料太祖宾天之后,威胁朝廷的恰恰是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黄宗羲越说越激动,全然不顾王夫之和顾炎武劝阻的目光,“他们不但没起到藩篱的作用,反而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当日建文帝登基之后即行削藩,不失为明智之举,否则一旦藩王羽翼丰满,尾大不掉,就更难以铲除了!至于成祖‘靖难’,不过是造反而已!”

    几人听罢目瞪口呆,要知道现在的皇帝那可是成祖朱棣的后代,黄宗羲说朱棣是造反,那天启岂不是乱臣贼子之后?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位黄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口!

    顾炎武忙伸手捂住黄宗羲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太冲兄小心!东厂番子遍布天下,谁能担保这大车店中,就没有一个两个?万一被偷听了去,祸至无日矣!”

    黄宗羲也登时醒悟,果然把调门降低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道:“前朝故事,不说也罢。成祖之后,为防止藩王再次上演这种闹剧,朝廷逐渐剥夺了他们的兵权,这原是好事。但分封过多过滥,则更是无法根除的顽疾。

    “洪武年间,藩王不过有二十五名;此后越封越多,也早已不局限于边疆之地。如今,有名号的藩王不下数百位,宗室更是多达数十万人!这么多人都不事生产,专靠爵禄过活,而且随着子孙繁衍,越来越多;而岁赋虽每年上下波动,但均额与洪武年间并无多大差异。长此以往,朝廷财力必然难以为继!”

    朱由检听得老脸一红,心想自己不就是黄宗羲所说的其中一员么!天启虽对自己情谊深重,时时给予丰厚赏赐,但对老百姓,可就未免厚此薄彼了。

    此时王夫之接口道:“若尽如太冲兄所言,宗室完全靠爵禄度日,倒还稍好一些。似洛阳福王那样,本来拿着朝廷大笔的俸银,已经足够一生锦衣玉食;可还枉自不足,大肆兼并土地,强买强卖,迫得百姓流离失所,为祸岂不更甚?”

    顾炎武也冷哼一声道:“前月因关中大震,黄河水涨,威胁大坝安全。河工年久失修,洛阳府拿不出银子修葺,只得向福王暂借。可这位福王千岁倒好,不借也就罢了,竟还暗中唆使贼人将大坝掘开,水淹农田数万顷,只为保河对岸他自己的藩田!”

    朱由检闻听此言勃然大怒道:“这是他妈哪门子的王爷,简直就是国贼!这家伙为一己之私如此作恶,难道朝廷和万岁就不管管他?”

    三人听朱由检突然口出污言秽语,不由得眉头都是微微一皱,心想此人到底只是市井商人,难免粗鄙不堪。但他对权势滔天的福王敢于斥骂,这一点又让他们感到敬佩。

    顾炎武便沉声答道:“朝廷不敢管福王。这位福王的名讳是朱常洵,为神宗皇帝万历爷的第三子,郑贵妃所出。因神宗皇帝宠幸郑贵妃,爱屋及乌,也对这位福王十分溺爱,迟迟不肯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群臣怕神宗废长立幼,这才有了长达十五年的‘争国本’之事。最终神宗只得立长子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光宗皇帝。但对这位福王,仍是宠爱有加。他大婚之时,赏银三十万两;又让他就藩到中原繁华之地的古都洛阳,赐庄田二万顷,盐引千计。

    “之后营造福王府,神宗又拨银二十八万两。王府落成,规模逾制不止十倍,可神宗全然不以为意,又开征‘矿税’聚敛民财,所得也尽入福王府中。及至神宗、光宗先后驾崩,当今圣上乃是福王之侄,更不敢对他如何,于是福王愈加骄奢银逸。尤兄不是要途经洛阳么?去了那里你一看便知。”

    朱由检这才知道,敢情这位民愤极大的福王朱常洵,就是自己和天启的亲叔叔!此时他也依稀想起,在历史上李自成大军攻破洛阳,朱常洵穷奢极欲了一辈子,至此终于到头。府中积攒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朱常洵却舍不得拿出一星半点来安抚守城军,最后全都被李自成席卷一空。

    据说朱常洵的死状还特别惨。李自成玩了把行为艺术,找来几头鹿,和朱常洵一起扔到大锅里烹煮,并命几名士卒手持长枪在锅边值守。朱常洵一往上爬,便用枪尖刺他的手掌。到后来人和鹿骨肉俱烂,李自成将肉汤与众人分而食之,美其名曰“福禄宴”。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禁打了几个寒战,心想幸亏自己没走他这条醉生梦死的老路,否则没准哪天也得进锅!

    他正胡思乱想着,黄宗羲仍在滔滔不绝地道:“此非福王一人之过,过在神宗!甚至也非神宗一人之过,过在‘君’!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

    “后世之君,却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益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

    顾炎武和王夫之听得如痴如醉,不禁击节赞叹道:“太冲兄说得太好了!然则何以破除‘君’之弊呢?”

    黄宗羲胸有成竹地答道:“原夫作君之意,所以治天下也。天下不能一人而治,则设官以治之。是官者,分身之君也。官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更应设置宰相,以分君之权,太祖皇帝废除宰相,实乃大谬之举。”

    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再看朱由检,却已打起了瞌睡。三人倒也不以为意,继续叙谈,心想市井商人,自然听不懂这些高论;越听越没意思,所以才会睡着。

    其实朱由检只是装睡,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黄宗羲说了一大堆,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点,那就是用相权制约君权,说白了和后来的君主立宪制也差不多。

    不过,君主立宪就能拯救中华么?遥想前世,东瀛岛国倒是君主立宪了,可掌权的仍是一帮野心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赌国运疯狂侵略,最后被彻底打回原形。

    所以制度并非灵丹妙药,更不能想当然地照搬抄袭。似大明这般积重难返,也远非一个君主立宪就能解决问题…

    正思索间,耳畔传来雄鸡打鸣之声,天快亮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古都洛阳

    第二天清晨,李贞妍、戚美凤、陈圆圆等人来唤朱由检吃早饭,才发现他呵欠连天,眼圈黑得跟熊猫相仿,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朱由检也不由得连连苦笑,他昨夜只顾听黄宗羲、顾炎武和王夫之三人高谈阔论,直到快五更时才回大通铺歇息。到现在才刚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不困才怪!

    而那三位未来的大思想家精神倒是十分健旺,用过早饭以后,又来与朱由检见礼。原来他们三人均是江南举人,明年春天要参加在京师举行的三年一度的会试。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这个唯一的入仕之道极为重视。再加上路途遥远惟恐耽搁,往往第二年考试,头一年就早早地赶往京师。黄宗羲等人也不例外,他们一面赶路,一面沿途凭吊古迹。在洛阳不期而遇后一见如故,便开始结伴而行。

    朱由检得知他们是要继续向西,从风陵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与自己的旅程正好相反,不禁稍稍有些失望。

    如今他的事业正在起步阶段,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虽然过得充实,但也实在是累得可以。而以后要做的事越来越多,总会有忙不过来的一天。因而现在他最感急缺的,就是有真才实干、并且能接受新事物的人才,而这三位无疑是非常理想的人选。

    可还没来得及试探,人家就要继续赶路了。与如此大才失之交臂,朱由检也只得徒叹奈何。他只得诚恳地对三人道:“在下在西安开着一家古玩店,名为‘香榭丽舍’。若三位到了西安,请一定去那里寻在下,由在下做东,痛痛快快地饮酒赋诗,纵论天下。”

    三人对朱由检也颇有好感,因为他虽然是个商人,但却不像普通的商人那样斤斤计较于眼前的蝇头小利,反倒与他们一样,关心的是国家大事。昨夜朱由检差点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给搬出来,不过话里话外,也透露出了这层意思,因此也让三人对他刮目相看。

    挥别三人之后,朱由检的车队也继续踏上了向东的旅程。他们沿着豫陕之间的崤函故道,穿行在河南西北部的群山之间,途经陕州、渑池、新安驿,渐渐地进入了洛阳府境内。

    这一日正午过后,已经远远地望见了洛阳的城墙。朱由检见洛阳城周围山川拱卫,果然是形胜之地,不觉赞叹道:“不愧是九朝古都!”

    戚美凤和陈圆圆也都被洛阳城那宏伟的气势所震撼,又觉得朱由检知识渊博,便缠着他讲讲洛阳的历史。朱由检却一时语塞,他在前世从未来过洛阳,对洛阳的印象也仅限于旅游广告上的龙门石窟、白马寺、牡丹花会,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好在李贞妍经商多年,曾多次路过洛阳,便微笑着为朱由检解围道:“小妹对洛阳倒是略知一二。这座城位于洛水之北,山南水北为阳,故此得名。其城地处中原,北据邙山,南望伊阙,东有虎牢关,西有函谷关,雄踞天下之中,因此历朝历代多建都于此。

    “尤其是武周朝时,武则天将此地更名为‘神都’,取其‘神州之都’之意。洛阳也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鼎盛规模,人口不下百万,尽显大唐盛世之风采。可惜后来战乱频仍,洛阳旧城也不免毁于战火。现在的洛阳城为洪武年间新建,规模还不及昔日的十分之一。”

    朱由检听得老脸微红,心想自己做为一个中国人,还不如李贞妍一个朝鲜人对这块中华文明发祥之地了解得多,真是有够丢人。好在戚美凤与陈圆圆听得认真,倒也没留意他的尴尬。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望见了洛阳城,可等到车队从洛阳西城门入城,已是红日西垂,华灯初上。

    而城中则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街道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原本扩阔的街道也被高声吆喝、做买做卖的商贩,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真不愧是中原繁华之地,虽比不上京师,却也相去不远。

    众人自启程之后,连日来一直在山野中跋涉。此时终于进了繁华的大都市,心情自是非常舒畅。朱由检虽然怕被人认出来,不得不与三位美女躲在车厢之中,可还是兴致勃勃地掀起布帘向窗外张望。

    三位女子就更是兴奋,不停地对着外面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家的小吃香味浓郁,一会儿又说那家的布匹颜色鲜艳。

    朱由检不觉莞尔,心道这女人天性,到哪朝哪代也改变不了。只要一逛街,那非得血拼到囊中见底不可。今日天色已晚是来不及了,看来明天少不得要陪着她们在洛阳游玩一番,否则自己这光辉形象,在她们心目中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车队正在人流中缓缓前行,猛听前方传来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朱由检忙探出身子向前张望,可天色已暗,再加上人群阻挡,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忙问旁边的一名老百姓:“这位大哥,前面为何这般热闹?”

    “听官人口音,不是本地人吧!”那人襙着浓浓的河南口音笑道,“难怪你不知道,这是河南最有名的马戏班子,来洛阳已经好几个月了,每天晚上都在前面的街上表演,精彩得很呐!”

    朱由检倒还好,三位美女听见,却都来了兴趣,定要前去凑这个热闹。朱由检当然不忍拂她们之意,便先让石彪等人安排住宿事宜,自己却与三女下轿,混在人流之中,向前方声浪最强之处挤了过去。

    行不多时,只见前面的大街口处人群聚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密不透风。几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当即精神一振。

    只见宽阔的圆形场子内,几名名戏班成员正在全神贯注地表演“顶竿”。其中一名枯瘦的老者将小臂粗细、三丈多长的长竿竖着置于头顶,高耸向上。

    而在长竿的顶部,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少女正用单手相撑,倒立于其上。尽管下面的老者在场内急速奔走,那少女的身形却纹丝不动。过了许久,那少女才突然一个空翻,从三丈多高的地方凌空飞落,稳稳地立在地面上。

    “好!好!”围观的人群登时发出轰雷般的喝彩声。

    “各位今天算是来着了!”那老者满脸堆笑,向人群团团一揖道,“这‘顶竿’只是开胃小菜,一会儿我们班主还要表演踩绳绝艺!”

第四百一十八章 踩绳绝艺

    在观众如潮的掌声中,刚才那名表演“顶竿”的少女再次登场。但见她年龄不过十六七岁,身材娇小玲珑,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对浅浅的酒窝也随着笑容若隐若现。

    大概是长年在户外风吹日晒的缘故,她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由于刚才表演耗费了不少体力,此时她全身都汗津津的,裸露的皮肤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闪闪发亮,别有一番健美的韵味。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她全身身着大红色的劲装,真如一团跳动的火焰,让人过目难忘!

    此时戏班的其他成员已经竖起两根三丈多长的高竿,一东一西相距六七丈,浅浅地插在地上。而两根高竿的顶端,则用一根细细的麻绳联结起来,形成一个空中索道。

    只见那少女先是对围观的众人团团一揖,然后信步走到东边的高竿下,突然腾空而起,并用足尖轻点高竿,迅速地借力向上。

    那根高竿插入地面不过半尺来深,就不碰尚且在空中晃悠。此时被这少女一踩,更是猛烈摇晃起来。但还不等竿子失去平衡,少女已经登到高竿的顶部,使了个“千斤坠”,稳稳地停在上面。

    人群登时又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朱由检更是把双手都拍红了。如此精湛的技艺,别说在这个时空,就是在前世他也没见过,今天算是大开眼界。

    而戚美凤和李贞妍也是敬佩不已。别看她二人均是武林高手,但自忖于轻身功夫上,与这名少女还是有些差距。如果是三丈多高的高墙,她们或也可像少女一样借着助跑冲上去,这就是所谓的“飞檐走壁”之术。但此少女的借力之处是摇摆不定的竿子,那难度又比坚实的墙壁不知高出多少了。

    待众人稍静,那少女便轻抬秀腿,穿着一双粉红色绣花鞋的双脚踏上两竿之间的麻绳,开始表演精湛的“踩绳”绝艺。

    其实“踩绳”就是现代杂技中常见的“走钢丝”,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钢丝,只能以用水浸泡过的麻绳代替。虽然不至于断裂,但麻绳的粗细肯定较钢丝不匀,脚掌的受力也更难掌握。

    而且现代杂技演员,无论是跨越长江夔门的“空中王子”科克伦,还是新疆“达瓦孜”传人阿迪力,表演之时总要手持一根长竿,借以保持身体平衡。

    而眼前这名少女却两手空空,如同灵巧的燕子般在绳上做出各种惊险的动作。围观的人群无不看得提心吊胆,朱由检也同样在手心捏着一把汗,生怕少女一时不慎,从高高的绳子上坠落下来。

    那少女却浑不在意,疾速在绳上走了两趟之后,悬停在正中之处。但见她双手向两侧平伸,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腾空而起,来了个匪夷所思的后空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少女的双足又落在了绳上。众人猛悬起来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却见那两根高竿因为突然受力,大幅度地晃动起来,那少女左摇右晃,终于失去平衡,一头从绳上栽了下来!

    朱由检挤得最为靠前,眼见少女表演失误,头冲下急速摔落,下意识地就冲出人群,想将少女伸手接住。但他站着的位置离竿下还有一段距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他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向前飞扑,希望能碰到少女的身体,稍稍减缓一下下坠的力度。

    说时迟那时快,朱由检已经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屎”,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差点散开,不禁痛得呲牙咧嘴。

    可他既没有碰到少女的身体,也没有听到少女坠地之声,反倒是围观的人群突然发出哄堂大笑!

    朱由检忍着疼爬起身来,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却不见少女的踪影。围观者见他这副模样,更是狂笑不止,就连戚美凤和陈圆圆都笑得前仰后合。只有李贞妍强忍着笑意向上指指,让他仰头观看。

    朱由检急抬头看时,却见那少女根本没有摔下来,而是用单脚勾住绳索,头下脚上,随着绳子的摆动,向围观的人群不停抱拳致意!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根本不是表演失误,而是设计好的环节。自己则是当了一回傻小子和活道具,难怪遭到众人讥笑。

    正尴尬之时,那少女猛地脚上用力,从绳上荡起一丈多高,翻着筋斗飘然落地。那曼妙的身形和潇洒自如的气质,就连现代的体襙世界冠军也无法与之比拟。

    众人轰然叫好之际,那少女又是团团一揖,脆生生地高叫道:“洛阳的各位父老乡亲,我们这个马戏班子自从来到贵宝地,多承各位照顾,红娘子在此谢过了!

    “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洛阳,今天这场表演是最后一场。为了答谢各位父老,待会儿我们定会更加卖力,把压箱底的绝活都拿出来!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多多支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们全班老少二十多人就感激不尽了!”

    此时那老者便反捧着一面铜锣当作笸箩,沿着圈子依次走过,等待观众赏钱。可刚才人群还欢声雷动,此时却个个如同木雕泥塑一般,谁也舍不得掏钱打赏。老者足足走了一整圈,才敛了几十枚铜板,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朱由检见状真有些生气,心想这些观众也太不尊重艺人的劳动了。他不禁又同情起这些民间艺人来,心想正所谓“平地抠饼,对面拿贼”,这个时代的艺人可不像前世,还没演出就能收高价的门票;而是必须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让观众心甘情愿地掏钱。

    而最郁闷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明明付出了辛勤的劳动,观众也认可了,但就是不肯掏钱。艺人又不能硬去抢,还只得忍气吞声,拣着好听的话说,生怕把主顾给得罪了。若让前世的这个“哥”、那个“爷”,甚或“托奶李天王”之流来这里体验一下生活,只怕他们就再也不想吃这碗饭了!

    正想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本来耍得不错,可惜让那小子给搅和了。就算要钱,也不该问我们要,找那小子要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红娘子

    随着众人的一通起哄,那老者果然转向仍在场上的朱由检,一脸苦笑地道:“这位小兄弟,别人都是在圈外看,你可是进场来了,无论如何也得照顾小的们一下吧。”

    “那是那是,这位姑娘表演得太精彩了!”朱由检边说边向怀中摸去,打算多打赏几两银子。可一摸之下却傻了眼,身上竟是分文皆无。

    其实这也不奇怪,他本来就贵为亲王,此次出行又不宜抛头露面,一应事宜,均由其他人代办,身上带钱又有何用?

    况且这个时代的货币不是银锭就是铜钱,揣在怀中又沉又咯得慌,可不像前世的纸币那样携带方便。因此,朱由检也就没养成随身携带银子的习惯。

    而那老者见他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一个铜板,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出言抱怨道:“都说‘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咱们洛阳这地方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没想到今天却碰上兄弟这样吝啬的!”

    朱由检让老者一句话臊得满面通红,周围的人群里也有些流里流气的家伙高声起哄道:“一看这小子就是个穷鬼,看着人家红娘子生得俊俏,还想来个英雄救美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是赶紧滚出来吧!”

    朱由检登时气得脸色煞白,他身为亲王,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就是督师、总督这样的大官,见了他尚且毕恭毕敬,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奚落?他有心发作,可一想自己是微服出行,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因此虽然气得直翻白眼,却是无可奈何。

    那少女却温言笑道:“李叔,这位公子是因为怕我受伤,才出手相救的。人家是一片好心,怎能朝人家要钱呢。公子,不要听那些浑人胡言乱语。刚才蒙您相救,红娘子谢过了!”

    说着她便对朱由检盈盈一福。朱由检这时才听清楚,原来这位少女名叫“红娘子”。不过世上姓“红”的人极其罕见,这名字大概应该是她的艺名吧。

    不过让红娘子这么一说,朱由检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哪里是救人,分明是给人家添乱,现在还成了一些无赖拒绝付钱的理由。见红娘子对自己施礼,朱由检忙双手相搀,急匆匆地道:“姑娘请等一等。”

    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场边,对李贞妍道:“贞妍,身上带银子没有?”

    李贞妍已猜出朱由检之意,不禁莞尔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这是一枚两端翘起、中间凹陷的银元宝,足有四五十两。朱由检也懒得掂量,便抄起元宝返回场内,郑重其事地放入老者的铜锣中。

    全场登时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看衣着也很普通,出手却如此大方!须知一般看打把式卖艺,打赏个三五枚铜钱也就不少了。艺人演一场下来,能收几百个大子儿已经很不错,足够应付几十个人一天的开销。如今一下收到几十两银子,几乎顶得上他们一个月的收入,众人怎能不啧啧称奇?

    那红娘子也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却毫不犹豫地取出银锭,递还给朱由检道:“这位公子,我们表演的都是些小玩艺儿,值不得这许多银子。俗话说得好: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您的一番美意,红娘子心领了,银子还请收回去吧。”

    朱由检见人家不收银子,心中更觉得敬佩,便诚恳地道:“姑娘放心,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姑娘的技艺十分精湛,完全值这些银子。况且我刚才差点捣乱弄砸你的表演,这些银子就算是补偿好了。”

    红娘子仍是执意不收,朱由检却是一意要给,二人竟在场内僵持了起来。

    不料正在此时,场边又走上一人,一把将铜锣中的银锭抢了过去,阴阳怪气地大笑道:“好端端的银子你们谁都不要,那好吧,我要!”

    朱由检自是不认识此人,红娘子却俏脸一寒,冷冰冰地道:“刘大爷,银子是这位公子的,请还给他,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那人却早将银子牢牢地攥在手中,挑衅地道:“想要银子不难,却不知我上次跟姑娘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大爷请勿再说了!”红娘子此时已是面如寒霜,却还强忍着怒火,尽量客气地说道,“上次我已经明确告诉您了,我们只是民间的马戏班子,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进王府表演…”

    “你别给脸不要脸!”那“刘大爷”突然拉下脸来,恶狠狠地道,“登得了登不了,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实话跟你说吧,王爷只想看你一个人表演,班子里的其他人爱干啥干啥去,本大爷才懒得理会。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吧!”

    朱由检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听大概猜到了一些。这个“刘大爷”似乎是管家一类的人物,他要红娘子到王府表演,红娘子却不愿意去。

    听到“王府”二字,朱由检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这洛阳还能有几个王爷,这肯定又是福王朱常洵干的好事!

    正想时,红娘子已经凛然道:“小女子技艺粗浅,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我是绝不会去的!请刘大爷马上将银子还给这位公子,此事与他无关!”

    那“刘大爷”翻着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朱由检几眼,突然“嗤”地笑出声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看这人是个小白脸,又出手大方,想跟人家套套近乎么?别忘了有这么句话: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不瞒你说,王爷实是看上你了,你若进了王府,从此锦衣玉食,不比在街头卖艺强百倍?这小子又怎能与王爷相比!”

    “住口!”红娘子终于按捺不住,厉声打断他道,“姓刘的,我红娘子不是见钱眼开之人,更不会跟你去王府,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快把银子放下,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刘大爷”也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红娘子,不但不识好歹,还竟敢威胁本大爷!我就不放下,你能怎的?”

    说着他还故意将银子高举过头,大摇大摆地转身便走,边走边嘟囔道,“你给我等着!”

    红娘子见他快要走入人群之中,突然不知从身上哪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弹弓,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拉。弹弓上的小石子立刻激射而出,正中“刘大爷”举着银子的那只手!

    “刘大爷”吃痛,猛地一抖手,那块银锭便脱手飞出。朱由检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红娘子已经立在数丈之外,稳稳地将银锭接在手中!

第四百二十章 强抢民女

    却说红娘子一弹弓正中“刘大爷”的右手,当即打折了他一根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刘大爷”当即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

    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管家,只不过是福王府一个看大门的而已。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小子仗着主子的权势,也常常在洛阳城中横行无忌,还动辄以“大爷”自居。城中百姓虽然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但又畏惧福王,因此对他总是忍气吞声。

    因此这小子飞扬跋扈惯了,向来是只有他打人,没人敢打他。今天却让红娘子一弹弓打成了十级伤残,那哀嚎之声简直比杀猪还难听。围观的百姓虽然不敢有所表示,心中却无不感到扬眉吐气。

    红娘子却不理他,径直来到朱由检身边,将银锭递还给他道:“这位公子,你的银子请收好!”

    朱由检见红娘子异常坚决,只得尴尬地接过银子,却有些担心地小声道:“姑娘,这人看来有些来头,你把他伤了,他的主子找你麻烦怎么办?还是快撤吧!”

    红娘子听了也紧张地道:“啊呀,小女子刚才是气坏了,倒忘了这一节!多谢公子提醒,咱们后会有期,日后有缘再见吧!”

    说着她便要招呼手下收摊走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猛听得人群后面一阵人喊马嘶,骤然想起乱纷纷的斥骂声、皮鞭声和惨叫声。围观者就如同见了洪水猛兽,像潮水一样往两边避开,闪出中间的道路。

    朱由检定睛一看,只见对面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一支车队。这车队至少有几十辆马车,一辆辆首尾相连看不到尽头;并且每辆车均是四匹马并排拉着,几乎把宽阔的大街塞个满满当当。

    而开路的则是十余名手持长鞭的仆役,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人群,一边没头没脑地抡着鞭子乱抽。有些百姓躲得稍慢一点,当即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不止,却一点也不敢反抗,只能连滚带爬地藏到一边自认倒霉。

    红娘子的马戏班子见势不妙,刚想撤摊逃跑,车队两侧突然冲上来二十多骑骏马,将他们团团包围。马上的骑者皆手持利刃,齐声断喝:“福王千岁驾到!”

    百姓们听了,皆吓得扑通跪倒,顷刻之间就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红娘子等人见无路可走,也只得跪了下来。

    朱由检本欲不跪,又一想自己是微服出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得与戚美凤、李贞妍、陈圆圆等人一起跪了下来,并且尽量将头压低,生怕被人识破。

    又过了老半天,一辆雕饰华美的马车才缓缓开了过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刚才一直随车步行,此时走上前来,先问那个“刘大爷”道:“说好了没有?”

    那“刘大爷”在百姓面前颐指气使,见了此人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又是谄媚又是委屈,带着哭腔道:“管家大人,她…她不肯!还把小人的手指打断了!”

    “啪!”他还想接着往下说,冷不防却被那人一巴掌抽在脸上,当即打出一溜跟头。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差点耽误了王爷的好事!”那人厉声斥骂道,“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蠢奴才!”

    “刘大爷”的脸颊让那人抽得肿起老高,却连一声也不敢吭。那人不再理他,转而走到红娘子面前,冷哼一声道:“刘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因何不肯进府?”

    “大人,小人等只是民间耍野把式的穷艺人,何敢到王府卖弄。”红娘子却并不怕他,冷冷地道,“而且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洛阳了,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人撇撇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洛阳是谁说了算,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将这些人全都押回王府,看他们还敢拿捏着不表演!”

    “且慢!”红娘子气愤地抗声道,“我们不愿去就是不愿去,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们还要强抢民女么?如果你们真敢胡来,我要报官了!”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半晌才突然顿住道,“报官?你尽管报去,报到京师金銮殿上去也不打紧,看看有没有人敢拂了王爷的意!不过想报也不是现在,来呀,将他们全抓回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二十多名骑者各举兵刃,一齐向马戏班子的成员压了过来。不单如此,从车队后面又上来几十名侍卫,不由分说就把刀剑架在了这些艺人的脖子上。

    这些艺人平时走街串巷,接触的都是社会底层的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皆吓得面无人色。有些年龄尚小的,竟吓得哭了起来。

    “等一等!”红娘子突然凛然道,“你们不是说,王爷只想看我一人表演么?把他们都放了,我就随你们去;不然,我宁肯死在这里!”

    说着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突然从用刀抵着她的侍卫手中将刀抢了过来,猛地横在粉颈之上。

    那“管家大人”见状呵呵大笑道:“看不出你年龄不大,为人倒也义气。好吧,将那些泥腿子都放了,把她牢牢地绑起来,可别让她跑了!”

    众侍卫当即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红娘子绑了个结结实实。此时马戏班子的成员已经哭成一片,红娘子却对他们勉强一笑道:“你们不要管我了,明天赶紧出城。这班子也散了吧,如今天下大乱,走到哪里也不太平!”

    众侍卫不让红娘子再说,当即将她推推搡搡地押上了一辆马车。车队随即再次缓缓前行,依次从朱由检身前经过。

    轮到那辆最奢华的马车时,正好那“管家”也走过来,向车上之人禀报。借着稍稍掀起的帘子,朱由检看到车内坐着的是个超级大胖子,看分量至少得有三百多斤,如同一堆肉山一样堆在车厢内。

    “王爷,办妥了!”管家谄媚地道。

    “唔,这小妞儿有点意思!”车中人银邪地笑道。

    “只是此女性情刚烈,手上又有功夫,”管家赔笑道,“要不要先关她几日,磨磨她的性子?”

    “不必了,”车中人咕噜着四层的下巴道,“本王尝的就是这种野味!只将她手足绑好即可,本王今夜倒要好好整治她一番!”

第四百二十一章 救与不救

    直到福王的车队渐渐远去,戚美凤和李贞妍才将按在朱由检身上的手松开。朱由检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望着车队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朱常洵,我襙你大爷!”

    其实论起来朱常洵还是朱由检的亲叔叔,朱常洵的大爷就相当于朱由检的爷爷辈。他这么一骂,等于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可朱由检此时哪管得了那许多,他第一次对戚美凤和李贞妍疾言厉色地道:“为什么拉着我?这等欺男霸女的昏王,我恨不得一脚把他的卵蛋踢爆!”

    戚美凤已经是朱由检的未婚妻,见朱由检发火,虽然心中委屈,却也不敢还嘴。倒是李贞妍忙将朱由检拉到僻静之处,耐心地道:“殿下,勿要忘了您是微服出行的!如果刚才闹将起来,一旦有个闪失,暴露了殿下的身份,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朱由检这才猛然醒悟,心中也不禁有些后怕。若不是戚美凤和李贞妍按着,刚才他就真的跳出去了。但洛阳不是泾阳,他这个王爷在秦王庄可以呼风唤雨,到了这里可就什么也不是了。一旦和福王府的人起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岂能讨了好去?

    况且也正如李贞妍所说,藩王擅离藩地是死罪。一旦身份暴露,不但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一大堆人,这个后果可是朱由检无法承受的。

    但一想到这狗日的朱常洵如此胡作非为,眼看那卖艺的少女就要遭殃,朱由检心中就堵得喘不过气来。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道:“难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

    “天下不平事何其之多,您能管得过来么?”李贞妍边说边紧紧攥住朱由检的手,生怕他又一时冲动,“就算要管,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对福王也奈何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还请三思!”

    朱由检望着一脸诚挚的李贞妍,再看看面带焦虑与惊慌之色的戚美凤、陈圆圆,权衡再三,终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李贞妍说的是对的。就算他自己不怕死,也要对这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负责,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将她们置于险地!

    因此,尽管心中对红娘子抱着强烈的见死不救的负罪感,朱由检也只得跟着三女默默地离开。一路上他精神恍惚,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落脚的客栈的。眼前不停晃动的,也全是红娘子的矫健身姿,以及最后对自己一瞥中饱含的无限凄楚。

    一进客栈,朱由检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生起了闷气。众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谁也不敢解劝。

    看看天色将晚,已到了晚饭时间。戚美凤又怕朱由检饿着,自己又不好意思、也不敢去叫他,只得央求李贞妍去。

    李贞妍却笑着安慰了戚美凤几句,径自来到朱由检的房间外,轻叩房门道:“殿下,该用晚饭了!”

    “不吃!”朱由检气鼓鼓地喊道。

    李贞妍也不生气,只静静地立在房门外,温言劝道:“殿下,贞妍知道您嫉恶如仇,对这件事肯定感到非常难过。但若气坏、饿坏了身子,非但一点用也没有,还会妨碍您扫荡天下恶贼的大计。要想让更多的百姓不再遭此苦难,您还是要首先保重身体!”

    朱由检听罢顿觉惭愧。是啊,普大帝不是早就说过么,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他忙打开房门,对李贞妍歉然道:“贞妍,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们发火!”

    “殿下何必如此。”李贞妍微微一笑道,“您能对贞妍发脾气,说明已不再拿贞妍当外人了,贞妍还觉得高兴呢!”

    朱由检便跟着李贞妍来到一楼的大堂,戚美凤和陈圆圆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见饭菜都有些凉了,二人却谁也没动筷子,朱由检更觉抱歉,忙入座端碗吃了起来。见他开始吃饭,三女才放下心来,也陪着他默默地用餐。

    可朱由检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心里满满的还是那可怜的红娘子。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又有十余人进了客栈。朱由检定睛一看,却是那家马戏班子的成员!为首者正是那老者,他长叹一声道:“唉!大伙儿也别难过了,咱们小老百姓不就是这样么?赶紧吃饭睡觉,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洛阳!”

    朱由检见是他们,心中更觉惭愧,忙低下头去,生怕老者认出他来。

    不过此时这些人个个精神委顿,倒也没发现朱由检,只是垂头丧气地各找桌子坐了下来。那老者与另外几人正好坐在朱由检背后的桌上,一边囫囵吃着,一边小声地议论。

    只听那老者道:“你们也别掉眼泪了,谁都有自己的命,也许班主就命该如此吧!要说这孩子也真是命苦,从小没了爹娘,被婶子卖到马戏班子。幸亏生得伶俐,再难的花样儿也是一学就会。有一次路过王屋山,又蒙山上的老道姑传授功夫,学了很多绝活儿。咱们这个马戏班子虽说有二十多人,可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人家掏钱全是冲着班主!

    “其实按说班主这个年龄,也该出阁了。我也劝过她,说这碗饭不好吃,不如寻个好人家嫁了。可班主却说舍不得我们这些人,要再跑两年江湖,为我们挣下几亩地钱,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可现在…唉!进了王府,那还有个好?只盼那福王能疼着班主一点儿,让她少受点委屈!”

    说到此处,与他同桌的几人又哭出声来。朱由检也听得心如刀绞,眼前又浮现出红娘子那爽朗果决的样子。如此有情有义的花季女孩,难道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福王糟蹋,就此一生尽毁?

    思虑再三,他突然霍地站起身来,低声说道:“随我回房!”

    三女不知其意,只得跟着朱由检回到房间。朱由检先将房门掩好,这才坚毅地道:“美凤、贞妍,我已经决定了,得把这个女孩儿救出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夜闯福王府

    得知朱由检决心夜闯福王府、救出红娘子,李贞妍猛吃一惊。她还想劝解几句,戚美凤却带着坚定的眼神阻止道:“此举当然极其危险,但王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就断无更改之理。”

    其实戚美凤后面还有话没说出来,那便是朱由检嫉恶如仇,最看不得恃强凌弱。而正是这一点,才让她芳心暗许。所以不论朱由检的决定有多么危险,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他。

    朱由检嘉许地看了戚美凤一眼,沉声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因此贞妍就不必参与了,只需在客栈好好保护陈姑娘。我和美凤两个人去…”

    “殿下,这怎么行!”李贞妍急道,“如果非去不可的话,也用不着您亲自出马!我和美凤姐都会武功,我们两个去救人还不行么?”

    李贞妍一向性格沉静,遇事从不惊慌。而此刻朱由检见她急得脸颊通红,连掉出来了,也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担心,只得歉然道:“贞妍,这不是会不会武功的问题。美凤是我的未婚妻,我做为一个男人,能让她单独去冒险,自己反而猫在客栈睡大觉么?至于你,毕竟你是朝鲜公主…”

    “原来殿下一直当贞妍是个外人!”李贞妍登时双眼噙满泪水,蓦地转过身去。

    朱由检正手足无措,戚美凤忙搂住李贞妍的双肩,温言劝慰道:“王爷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是怕你有危险嘛!”

    “正因为有危险,我才一定要去!”李贞妍也犯了倔脾气道,“如果不让贞妍去,那贞妍宁死也不让殿下出门!”

    “好了好了,咱们都去,成不成?”朱由检只得低声下气地道。

    李贞妍这才抹了抹眼泪,嗔怪地盯了朱由检一眼道:“那也要谋定而后动!如果没有九分以上的把握,殿下还是不能去!”

    朱由检见她不再硬拦,也松了口气,几人便商议起行动方案来。他首先发言道:“福王府肯定有很多侍卫,但王府那么大,我们应该有机可乘。进去以后,须得根据形势随机应变,这方面你们都不如我,所以我必须去。况且我们是去救人而不是厮杀,只要注意隐蔽,得手之后立即撤退,也不会像贞妍想的那般危险。”

    戚美凤也道:“今天我在街上注意观察了那些侍卫,尽是些庸手,特战队员一个对付四五个不成问题。再加上我和贞妍的保护,就算暴露了形迹,也可保着王爷全身而退。”

    李贞妍这时也冷静下来,认真分析道:“当然我们如果能不动武,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出来,那是最好不过。福王虽然手下众多,但毕竟只是个藩王,权势仅仅局限在洛阳城内。只要捱到天明开城,我们立即带着人远走高飞,他就没办法了。”

    “好,就这么办!”朱由检当机立断地道,“美凤、贞妍,你们带上十五名特战队员,随我立即赶奔福王府,咱们见机行事。”

    他又转向陈圆圆道:“陈姑娘,客栈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派石彪协助你,请你帮我安排好行装,天明咱们立即出城!还有那个马戏班子,也请你通知他们,到时候一起上路。”

    “王…王爷,这么重要的事,圆圆怕做不来呀!”陈圆圆紧张地道。

    “没关系,谁也不是天生的领导!”朱由检安慰她道,“我一开始也不会做王爷,可是处在那个位置上,自然而然地就会了!”

    剪断截说,朱由检与戚美凤、李贞妍等人在里面换上夜行衣靠,暗携利刃,外面仍穿着不引人注目的粗布衣,出了客栈直奔福王府而来。

    此时也就是戌时二刻左右,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就是晚上八点。时值盛夏,虽然天色已晚,街上依然十分繁华,正是洛阳城中灯红酒绿之时。其实这个时辰本应开始宵禁,可城中承平日久,文恬武嬉,规矩早已坏了。

    福王府也非常好找,它位于洛阳城的正中,占地数百亩,规模宏大,气象森严,俨然又是一座小紫禁城。众人来到府外,却见里面张灯结彩,府门处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朱由检等人假作在对面的一家茶肆喝茶,他便趁机问伙计:“福王府这是有喜事么?怎的这般热闹?”

    “客官您一定是外地人,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伙计笑嘻嘻地道,“福王千岁每晚都要大宴宾客,这里天天皆是如此。”

    朱由检听罢沉吟道:“听说福王为人吝啬,想不到在这方面倒挺大方。”

    “大方个屁!”那伙计见四下无人,便鄙夷地笑道,“这个宴会纯属鸿门宴,凡是被邀请的,不管你是官员还是富商,都少不得要孝敬福王千岁。少则三五百两,多则成千上万,谁若敢空着手来赴会,那脑袋肯定是让驴踢了。这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福王千岁是一本万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不来不行么?”朱由检诧异地问道。

    “哪个敢不来?”伙计冷哼道,“都知道福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看着不管事,可他老人家跺跺脚,整个河南的地皮都得颤悠!所以无论是做官的还是经商的,都想巴结福王千岁。有些人不在被邀请之列,还托门子找关系想往里挤呢!”

    正说话间,又一乘大轿缓缓行至王府门口,从轿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在从人的簇拥下进了府门。王府的门人对他倒还算尊敬,高唱一声道:“朱大人到!”

    那伙计撇撇嘴道:“这人就是洛阳知府朱大典,人送绰号‘猪打点’!”

    朱由检笑问道:“这绰号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哪怕是一头猪,只要给这位知府大人打点一番,也能打赢官司!”那伙计嘿嘿直笑道。

    望着朱大典等人大摇大摆地进府,朱由检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忙唤过戚美凤与李贞妍,附在她们的耳边耳语一番。

    “这…能行么?”李贞妍还是担忧地道。

    “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朱由检双眉一耸道,“时辰越来越晚,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来迟一步?

    正所谓急中生智,朱由检这个大胆的点子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冒了出来。戚美凤和李贞妍细品这个方案,觉得虽然有些冒险,但舍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几人匆匆数语,计议已定。朱由检便领着众人,堂而皇之地直奔王府大门而去。

    “干什么的?”到了王府门前,几个侍卫大声喝止道。

    朱由检忙满脸赔笑道:“几位大爷,小的们是知府朱老爷的家丁。刚才走到半道,老爷又吩咐我们回府取东西,因此来得慢了一步,老爷已经先进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李贞妍递过来的一个沉重的包袱,向着那几个侍卫一举道:“就是这东西。”

    这包袱故意没有包得太严实,为的就是让他们看到里面的东西。几个侍卫只觉眼前一亮,那包袱里白花花的,不就是人见人爱的银子么!

    几人相对一使眼色,其中为首的一人便皱着眉头道:“论理呢,你们这十来个人眼生得很,又不是跟着你们的老爷一起来的。王府重地,原是不该让你们乱闯。”

    朱由检如何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忙从包袱中摸出几锭银子,每人递了一锭,压低声音讨好地道:“几位大爷行个方便,若耽误了老爷的事,我们这些人都吃罪不起呢!这一大包银子小人托着也怪累的,少几锭也看不出来。以后我等还要常来常往,还望几位大爷多多照顾!”

    几人接了银子,当即眉开眼笑,喜滋滋地掂了掂分量,揣入怀中。那为首的便小声道:“你这位小兄弟倒也会办事!趁管家不在,你们赶紧进去,宴会厅就在第二进院子,一进去就看见了。找到你们老爷之后就乖乖地跟着,千万不要乱闯。”

    “那是自然,这是什么地方,就借小人个胆子,小人也不敢随意乱走啊!”朱由检嘴上应付着,对戚美凤和李贞妍一使眼色。二人便率领着十五名特战队员鱼贯进入,规规矩矩地穿过头道院。

    刚从侍卫的视野中消失,朱由检等人便尽量贴在黑暗的墙根下,观察王府内的动静。只见府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足足来了上百人。再加上他们的从人,以及王府中负责安排宴会的太监和仆役,这二进院子加上宴会厅,至少也有三四百人。此时这些宾客只顾互相寒暄,仆役们也忙着准备开席,因此倒无人留意朱由检他们。

    朱由检心中暗喜,看来这第一步混入王府,已经取得成功。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要尽快找出红娘子被囚禁的位置。

    很显然,红娘子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的,她必是被锁在王府后宅的某一间屋子里。但这王府规模宏大,房舍没有一千间也有七八百间,朱由检不可能一间间地去搜,那样不但时间不允许,也容易暴露形迹。

    所以在进行这第二步之前,还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要能在王府中自由行动。

    于是众人马上按照行动预案分头行事。四名特战队员留在二道门处,盯着二进院子和王府大门的动静。一旦得手,他们就负责守住这里的退路。

    李贞妍则如同狸猫一般,轻灵地闪入附近的各个跨院中,查看有没有空着的房子。此时她已经脱掉了粗布衣,身上只有黑色的夜行衣靠。再加上她专从高墙的黑影中行走,身形又快如闪电,竟无人能注意到她。

    不多时,她便在东侧第二重跨院里找到了合适的房间。这层跨院是个死胡同,平时是用来贮存木炭的。此时正值盛夏,木炭自然用不到,因此跨院中空无一人,各个房间也都上了锁。

    李贞妍观察已毕,便悄无声息地退回来,向朱由检禀报。朱由检听罢微微颔首道:“好,按原计划行动!”

    随着他一声令下,戚美凤、李贞妍以及余下的十一名特战队员四散分开,专门盯着那些来来往往的王府仆役。一旦他们独自走到两进院落连接之处、脱离众人视线时,特战队员便迅速贴上去,举掌为刀,快如闪电般地在其后脖颈上的大椎穴上重重一击。

    朱由检对特战队员的要求是很高的,其中一条就是要有一招制敌的本领。这一招“手刀”便是燕凌亲传的绝艺,众人每天都在练习,那准确性和力道都拿捏得极好。可怜那些王府仆役,本来就不会武功,又没有任何防备,突然遭此重击,无不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接下来特战队员们便四五个围成一圈,假作端着东西往外走,掩护着中间的特战队员;而中间的人则扶着那昏倒的仆役,向前迅速拖行。

    这一切均是在热闹的院子附近悄悄地进行。而不论是宾客还是王府侍卫,都根本想不到已经有不速之客混了进来,并且居然还敢动手袭击。有几个人倒和特战队员走了个面对面,但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不过十来分钟,特战队员们已经放倒了十余名仆役,并将他们全部拖到那无人的跨院中。李贞妍早已拧断了门锁,众人便将这些昏迷不醒的仆役的衣服扒下来,又将他们牢牢地绑住,嘴里都塞上破布。这样他们即使醒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众人纷纷换上仆役的衣服。朱由检又留下两名特战队员看管跨院,这才率领着戚美凤和李贞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而福王府中的仆役不下二三百人,此时又正忙得团团转,这十余名被掉了包,根本无人注意。

    至此,朱由检已经离成功越来越近了。不过他还是觉得王府太大,即使假扮成仆役去搜寻,仍然难度不小。于是他便派出八名特战队员分头去搜,自己却留在第二进院子之中,想看看福王朱常洵是否在宴会厅内。如果他在,那说明红娘子还未遭毒手,一会儿只需跟着这该死的大胖子,便可顺藤摸瓜找到红娘子了。

    恰好此时又有几名仆役端着菜肴往宴会厅走,一见朱由检便埋怨地道:“你们在那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我这都快端不住了!”

    朱由检心道天助我也,忙迎上去接过两盘菜,随着这几个人进了宴会厅。

    厅内果然是高朋满座,正中的主位上却不是朱常洵,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听他朗声说道:“各位,父王今日身体不爽,只能让小王代为出席,还望各位海涵!”

    朱由检听他这般说,脑子“嗡”地一声,不觉暗想:难道自己来迟一步,红娘子已经遭了朱常洵的毒手?

2014.04.23 今天无法更新了

家中有事,心绪不宁,今天实在来不及更新了,万分抱歉!明天一定把进度补回来!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朱由崧

    既然福王朱常洵不在宴会厅,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走人,继续去别处寻找红娘子,万勿使她遭受凌辱。[首发]

    但他望了望厅口处的李贞妍,只见她微微摇头,示意其他特战队员还未找到目标。朱由检不禁心中发急,但也无可奈何,暗想福王府的房屋不下千间,想要找个人出来就如大海捞针一般。如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恐怕找到天明也未必能找到红娘子,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跟随他一同进来的戚美凤贴近他悄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抓个舌头问问?”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心想恐怕不行。王府的‘侍’从都是各管一段,他们未必知道朱常洵或是红娘子在哪,须得身份较高、或是直接经办者才行。

    念及此处,朱由检突然想起了代朱常洵主持宴会的那个年轻人。他既自称“小王”,想是朱常洵的子嗣,在王府之中肯定地位甚高。现在他就在眼前,不如偷听一番,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言谈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万一还是没有线索,如能把这家伙抓住,肯定也比抓普通的仆役有用多了。

    于是朱由检便小声吩咐戚美凤去给李贞妍传话,让她仍率领特战队员继续暗中搜寻,自己和戚美凤则留在宴会厅中。反正王府的防卫极为松懈,就在这多待一会也没什么危险。

    接下来他就一边继续假扮仆役,殷勤地挨桌布菜倒酒,一边有意往那年轻人的主桌上凑。

    能坐在这一桌上的,自然皆是洛阳城中身份最高的人物。除了那年轻人之外,洛阳知府朱大典也在其中,其余也都非官即宦,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一看便是吸尽民脂民膏之辈。

    只听那朱大典端起酒杯恭敬地道:“下官听说王爷刚刚被立为世子,又获封德昌郡王,真是可喜可贺!这杯酒下官敬王爷,祝王爷福如东海!”

    那年轻人倒没端王爷架子,也举杯淡淡一笑道:“怎敢劳朱大人相敬。父王和由崧已来洛阳十余年,其间多承在座诸位大人照顾。今日父王不能出席,由崧就带他老人家谢谢诸位,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便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桌上的其他人也赶紧陪着喝酒,又殷勤地为朱由崧重新满上。

    朱由检听到朱由崧这个名字,心中却是一动。他暗想在原来的那段历史中,崇祯皇帝、也就是自己上吊煤山后,京师先是被李自成的大顺军占领,后又被满清窃据,但大明朝廷并未就此灭亡。

    本来明代就有南北二京,一部分大臣便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登基,年号“弘光”,在历史上称为“南明”。

    不过这南明王朝实在是短命得可以。大敌当前,朝中重臣还忙着玩党争,而所谓的“江北四镇”高杰、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拥兵数十万,却不思抵御外侮,反而频频自相残杀。

    据说朱由崧本人幸运得到帝位之后,也是不思进取,只将‘精’力放在‘花’天酒地、玩‘弄’美‘女’之上。甚至清军就要兵临城下了,他还在找人捕捉蟾蜍配制‘春’‘药’,南京百姓因此讥讽他为“蛤蟆天子”。

    如此内耗不断、得过且过,南明焉有不亡之理。不到一年时间,南下的满清铁蹄就攻破南京,弘光帝朱由崧也被俘获,押送到京师凌迟处死。说起来,中国历史上的皇帝死状最惨的,恐怕也就数得着这位了。

    不过眼前这位朱由崧,倒看着不像是个昏聩之人,最起码比他那三百多斤的爹强多了。他身材修长,‘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当朱由检偷着观察他时,朱由崧还似乎有所察觉,目光如电般地向这边扫‘射’过来。吓得朱由检一缩脖子,赶紧垂首忙活端菜。

    幸好朱由崧也未在意,仍与同桌的官员饮酒叙谈。酒过三巡,朱大典便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满脸堆笑地递给朱由崧道:“王爷,您获封世子是大喜事,下官无以为贺,这区区一万两银票不成敬意,还望王爷笑纳。如王爷能在福王千岁面前美言几句,老千岁再向朝廷吹吹风,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他这一掏钱,同桌的其他官员也都纷纷献上早已准备好的银票。这也是福王宴会的“法定程序”,众人早已心知肚明了。

    朱由检看了却恨得牙根痒痒,暗想如此公然行贿,而且已经“蔚然成风”,可见朝廷已经**到了何等地步!而这些官员在这里下了本钱,想必会变本加厉地捞钱,把损失转嫁到老百姓的头上。难怪流贼如此痛恨福王,不知饿死多少百姓,才能换来他那一身‘肥’膘!

    正思索间,却见朱由崧摆摆手笑道:“诸位大人,由崧也知道父王那一套,说实话并不赞成。今日正好父王不在,这些就免了吧。日后父王问起,由崧一力承担便是。至于诸位大人所求,由崧已铭记在心,请勿担忧。由崧已是弱冠之年,今后仰仗诸位大人的地方还多者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感到错愕。还是朱大典脑筋转得快,当即收起银票,感‘激’涕零地道:“王爷如此贤明,下官万分敬服!以后如有用得着下官之处,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由检这时也恍然大悟,原来朱由崧这是在收买人心!看来史书的记载也未可尽信,这朱由崧心机深重,绝非酒‘色’之徒。日后洛阳城破,朱常洵死于非命,朱由崧却能逃出生天,登基为帝,看来也绝非偶然。

    不过现在朱由检没心思琢磨朱由崧有什么野心,他最关心的还是朱常洵或是红娘子的位置。恰好一名官员讨好地问道:“王爷,不知老千岁身子哪里不爽,要不要下官寻个名医来诊治一下?”

    朱由崧眉头微蹙,含糊地道:“父王没什么大病,只是老‘毛’病犯了,正在未央宫中休息。”

    众官当即恍然。这未央宫的“未央”二字,出自《诗经?小雅》里的一句:“夜如何其?夜未央。”西汉年间皇帝的后宫即命名为未央宫,所谓夜未央,也就是通宵寻欢作乐的代名词。后世的宫殿凡起这名字的,肯定是用作‘交’欢场所;老千岁既然在那里,得了什么病也就不言自明了。

    朱由检当然不如众官员那样博古通今,但“未央宫”这三个字已经够了!他忙‘混’出宴会厅,对守候在外面的李贞妍低声道:“人在未央宫,快走!”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未央宫

    知道了人在未央宫,剩下的事就好办了。[首发]特战队员故伎重施,又抓了一名仆役。问清未央宫在哪之后,仍把他打晕扔入空房之中。接下来众人便蹑足潜踪,直奔未央宫而来。

    原来这福王府在形制上完全仿照紫禁城,也是前朝后宫的格局。前面一半,是朱常洵的王府班子“办公”之处,也常有外官到访;后面一半,则是王府家眷居住之处。这两个区域用高高的院墙隔开,仅以一道大‘门’相连。

    朱由检等人‘摸’到大‘门’外,见此处不比前府,至少有二十多名‘侍’卫手持利刃值守。如果硬闯,虽然以特战队员的实力,应该可以闯过去;可那样一来,就惊动了整个王府,甚至会把洛阳的守城官军招来,不但救不出红娘子,他们这些人恐怕都难以脱身。

    朱由检这时候就没招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戚美凤和李贞妍。二‘女’仔细审视周围的地形之后,异口同声地道:“翻墙过去!”

    原来这道位于王府正中央的院墙非常之长,‘侍’卫们只守住了大‘门’,其他地方就没人看管了。朱由检等人便尽量向东走,远远地避开正面,在一个‘侍’卫看不到的地方贴上了院墙。

    这道院墙高约一丈五尺,换算成公制就是五米,几乎相当于两层楼的高度。对于普通的蟊贼来说,这个高度当然难以逾越。但对于朱由检的特战队员来说,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他们随身携带了特种装备:飞抓。

    之前在刘宗敏大闹西安、纵火焚毁“天外天”之时,朱由检一行人正是用飞抓勾住了对面的房舍,才得以逃出生天。此时攀爬院墙,更是不在话下。只见特战队员们娴熟地将飞抓抛起,勾住墙头之后,快如狸猫地攀援而上,不过数秒就已在墙顶了。

    第一个上去的是李贞妍,她向院中扫视了一眼,低声对下面的朱由检道:“安全!”

    朱由检心中稍定,便也开始向上攀爬起来。本来戚美凤不想让他过去,可又一想,把他留在这里,力量就更分散,反而会增加危险,也只得由他去了。

    当然单凭朱由检的身手,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好在戚美凤在下面托举,上面的李贞妍则用力提拉飞抓的钢索,二人合力施为,总算把朱由检给拽了上去。

    紧接着李贞妍揽住朱由检的腰,从墙头纵身向下一跃。朱由检只觉耳畔生风,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双手紧紧搂住李贞妍。这个高度相当于跳楼啊!

    直到李贞妍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已经下来了。”他这才睁开眼,发现李贞妍已轻盈地落在院落中,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而自己兀自搂住人家不放,脑袋还扎入她的娇躯之中,实是有些借机占便宜之嫌。

    朱由检老脸一红,赶紧松手尴尬地道:“那什么…贞妍,对不起…”

    李贞妍也有些不自然。她虽与朱由检相处已久,但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还是第一次。虽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但还是感觉有些异样,芳心也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好在戚美凤等人也相继跳了下来。他们这一行共十八人,在前院中留了六人,现在还有十二人。

    朱由检这才收摄心神,低声说道:“过了前面那道偏‘门’,应该就是未央宫了。这里戒备森严,即使是王府的仆役,到这里也会受到盘问。一旦被发现,我们就只有血战到底了。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真的‘交’上了手,我们一定要冲进宫中,把朱常洵抓住!有他在我们手里,‘侍’卫们就会投鼠忌器。当然,能不动手是最好,咱们见机行事!”

    众人便蹑手蹑脚地接近那道无人把守的偏‘门’,轻轻推开向内窥视。刚一开‘门’,悠扬的丝竹之声便飘了出来。

    再向大殿的方向望去,未央宫中正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主座上斜倚着一个大胖子,正光着上身,一边任由宫‘女’为他轻轻地扇纱罗小扇,一边啃着西瓜,面带银邪地望着那些身材婀娜、轻纱覆体的舞者。不是福王朱常洵,又是何人!

    再向侧面一看,一名身材娇小、衣不蔽体的‘女’子正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正是那身负绝艺的少‘女’红娘子!此时绑绳深深地勒入她的娇躯,想必是十分痛楚。她却只是面带不屑,冷冷地侧过脸去,对朱常洵不理不睬。

    朱由检心中一阵狂喜:原来红娘子果然在这里,看这情形,朱常洵还没有对她下手!

    再看大殿之外,除了有几个太监和十几名宫‘女’‘侍’候,倒是并无‘侍’卫把守。想是朱常洵觉得此处高枕无忧,更兼满园‘春’‘色’,不愿意让那些‘侍’卫看到。

    在这一瞬间,朱由检脑海中闪过若干个行动方案。第一个是直接冲过去救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但这样一来,那些太监和宫‘女’必会大呼小叫,招来‘侍’卫,后面就要陷入苦战了。

    第二个方案是再静待一会儿,等朱常洵斥退众人、打算对红娘子非礼之时,再悄然过去解救。那时候未央宫的人就更少了,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控制局面。

    可朱由检不知道这该死的朱常洵打算什么时候歇息,再者一说,万一这些太监宫‘女’根本不走,而是要在这里通宵值守,那又怎么办?有道是迟则生变,万一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先被‘侍’卫发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因此,朱由检在心里很快就否决了这两个方案。未央宫中正在歌舞升平,朱由检却急得汗出如浆;那些跳舞的歌‘女’本是婀娜多姿,此时在朱由检眼里却是可恶之极,恨不得她们赶紧滚蛋。

    歌‘女’?朱由检突然心中一动,兴奋地道:“有了!”

    戚美凤和李贞妍忙问:“您有什么好主意?”

    朱由检却不怀好意地对二‘女’道:“我这个方案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不过得委屈二位一下!”

    “美凤情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没那么严重,”朱由检忍着笑道,“不过你们须得扮成歌‘女’!”

第四百二十六章 翩翩起舞

    福王府总管太监田成率领着十几名小太监和宫‘女’,正在未央宫外伺候。[首发]按照以往的规矩,朱常洵欣赏完歌舞表演之后,就要与新入府的‘女’子共度**,直至后半夜才罢。

    他在里面荒银无度,可就苦了这些在外面伺候的太监。这些人不但一个也不能走,还得打起‘精’神等候王爷‘花’样百出的吩咐。万一入府的‘女’子‘性’情刚烈,不肯顺从,他们还得进去帮忙按着,往往一折腾就是一个通宵。因此趁着歌舞未散,田成便‘抽’空站在原地打起盹来。

    突然,几个身着王府仆役服装的人从黑暗中闪身而出,径直走了过来。田成倒也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下人不懂规矩走错了地方,忙扯起公鸭嗓道:“大胆!你们是哪房的,活腻了不成?这未央宫是你等能随便‘乱’闯的么?”

    走在最前的一个小厮忙趋前笑道:“公公,小的是世子派来的。世子献给王爷两名歌‘女’,因天‘色’已晚,过来不方便,便让小的领来了。喏,就是她们两个!”

    田成蹙眉看了看这两名‘女’子,只见二人虽身着仆役的服装,恭眉顺眼不敢抬头,但仍难掩那动人的美貌。不禁心中暗想:真是知子莫若父,王爷就好这口,这朱由崧倒会投其所好,难怪能讨得王爷的欢心,把世子的位子赚到手。

    不过朱由崧身边的太监和奴仆田成都认识,这个小厮却是眼生得很。他不禁心中生疑,尖声喝问道:“咱家怎么没见过你?”

    “小的是世子刚收进府的,”那小厮忙赔笑道,“因为小的还算机灵,这两名‘女’子也是小的找到的,所以就着小的送过来了。万一王爷欢喜,兴许会打赏小的,这就是世子体恤下人了。”

    本来未央宫外是一片寂静,他们这一对答,被殿内的朱常洵听到了。朱常洵便懒洋洋地问道:“怎么回事?”

    田成忙毕恭毕敬地走进殿中,将事情讲述一遍。朱常洵听罢立即‘精’神了起来,别的他没兴趣,这“歌‘女’”二字可是将他牢牢地吸引住了。

    “叫进来让本王看看!”

    得了他的吩咐,那三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朱常洵却根本没看那小厮,他那‘色’‘迷’‘迷’的目光立即被两位妙龄‘女’子吸引住了。

    只见左边的‘女’子身材‘挺’拔,四肢颀长,脸上虽淡淡的无甚表情,眉宇之间却透出一丝坚毅。虽然身着仆役装束,但举手投足之间,总有种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豪迈气度。

    而右边的‘女’子略矮一些,却又是一种温雅娴静、仪态万方的美。此刻她低垂粉颈,紧闭朱‘唇’,于座前盈盈而立。别看穿的只是下人的衣服,却如同一株高贵典雅的‘玉’兰‘花’,将周围的舞‘女’全都比了下去。

    朱常洵看罢多时,喜得眉开眼笑,双手放肆地拍着‘裸’‘露’的大肚皮,银邪地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美美、珍珍。”

    “好名字!不过穿着下人的衣服实在难看,来呀,给她们二人更衣!”

    二人即被宫‘女’带入暖阁中。不多时联袂出来,朱常洵更是看得两眼发直。这身歌‘女’的服装乃是真丝织就,薄如蝉翼,更凸显了二人姣好‘诱’人、曲线毕‘露’的身材。不光是他,就连那同来的小厮都看得呆了。

    “你们可会歌舞?舞上一曲给本王看,珍珍你先来!”朱常洵的眼睛本来就小,这时候更是眯成一条缝了。

    丝竹之声响起,那“珍珍”当即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却与中原常见的套路不同,多是即兴的动作;动作幅度虽大,却如同仙鹤展翅、柳枝拂水,骨子里都是说不出的柔婉袅娜。尤其是做出旋转的动作时,她那满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起,衣袂随之翩翩舞动,真如同下凡的仙‘女’一般。

    一曲舞罢,朱常洵拊掌大笑道:“好,好,好!舞俊,人更俊!美美,该你了!”

    “启禀王爷,奴婢只会舞剑。”那“美美”却不卑不亢地道。

    “剑?这里却是没有剑,不如这样,”朱常洵亲手从桌上拾起一支‘玉’箫递给“美美”,“你就以箫代剑吧!”

    “美美”恭谨地接过‘玉’箫,当即在丝竹的伴奏下舞动起来。众人又是大开眼界,只见她舞姿潇洒英武,步法灵活矫健,动时敏捷无比,静时却又稳如泰山。初时动作还比较舒缓,后来却如行云流水,越舞越快,到后来连人带‘玉’箫已经幻做一团青影,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朱常洵正目瞪口呆之际,“美美”倏地在他身前站定,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将那支‘玉’箫向前一递,真如一口冷森森的利剑一般。

    朱常洵吓得直冒冷汗,半天才缓过气来道:“好,太好了!想不到美美还是个巾帼英雄!舞累了吧,快坐到本王怀中歇歇!”

    “美美”尚未答话,一直被捆着的红娘子却冷哼一声,鄙夷地道:“枉有这么好的身手,可惜也是个趋炎附势、贪图荣华富贵的庸俗‘女’子!”

    “大胆!”朱常洵此时新得了二名美‘女’,对红娘子的态度登时冷了下来,勃然作‘色’道,“你不过是个街头耍把式卖艺的民‘女’,本王见你有几分姿‘色’,正‘欲’给你个好归宿;没想到你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本王不能治你的罪么!来呀,把她给我拖下去,剥光衣服重责一百杖!”

    眼看红娘子就要遭受酷刑,“珍珍”忙轻声道:“王爷请息怒,这等无知狂妄的民‘女’,王爷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其实奴婢也会杂技,未必就输给她。”

    “哦?”朱常洵大喜道,“快快为本王演来!”

    “启禀王爷,这项杂技奴婢一个人演不来,须得几十人配合,方得其妙。”“珍珍”恭谨地道,“如能请殿外的太监宫‘女’进来协助,奴婢就可以开始了。”

    “那好办,田成,你们全都给本王进来!”朱常洵此时‘精’虫上脑,哪知有诈,当即把在外面伺候的十余名太监宫‘女’全唤入未央宫中。

    就在这一瞬间,“美美”、“珍珍”与那名小厮‘交’换了个眼‘色’。那小厮当即脸‘色’一寒,厉声吼道:“动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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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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