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城头诉衷肠
李自成攻了一天城,虽然没什么效果,也把朱由检给累得够呛。他只顾应付闯营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指挥着鸟铳手不停地火力压制,别的就不太顾得上了。
此时听李定国说,李自成并未投入全部兵力攻城,朱由检登时紧张起来,忙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便侃侃而言道:“闯贼的可战兵力在一万人左右,可今天末将仔细观察,东、南、西三个方向,每边的流贼也就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北边稍多一些,不过也就是两三千人。剩下的兵力,跑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是去攻泾阳县城了?”李来亨大胆地猜测道。
“可能性不大。”朱由检摇了摇头道,“泾阳县城有左光先和贺人龙驻守,兵力也有两千五百人。以流贼的战斗力,他们绝不敢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去贸然攻城。而且事先本王已与孙传庭约定,如流贼攻势太猛,就燃起狼烟作为信号。今天我们并没有看到狼烟,说明泾阳县城是安全的。”
“也许他们行军累了,找地方睡大觉去了?”解勇也胡乱猜测道。
“那也不会。”李定国分析道,“以流贼今天的行军速度和急切攻城的表现来看,李自成绝不会故意留一支部队休息。末将担心的是,这支部队跑去了别的地方。”
李来亨却笑道:“去哪?去西安么?那正好,杨鹤老儿不是要招抚么,看看他怎么招抚李自成!”
“西安是不妨的。”朱由检也沉吟道,“西安城中驻军上万,虽然他们不敢来援助泾阳,但自保是绰绰有余。除非李自成脑袋进水,否则他也绝不敢进攻西安。”
至于西安附近的咸阳、渭南等县,当然也有可能成为流贼的目标。但这些县也都有城墙,并且多多少少都有些官军驻守。仅凭两三千人就想拿下一座县城,恐怕也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最后朱由检发话道:“咱们还是不要猜了,即使猜对了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谨守城池为上。今天大家累了一天,现在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也许流贼的攻势会更猛。”
众将这才纷纷告辞,返回各自值守的城门楼上小憩。朱由检也躲入门楼之中,刚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一会儿,戚美凤却跟进来苦苦劝道:“殿下,您还是回王府吧!王妃她们这些天来都是提心吊胆的,您回去了,她们才能安心!”
朱由检却苦笑着摇摇头道:“哪个士卒的家属不担心丈夫或儿子的安危?我不能搞这个特殊,倒是美凤你应该回府里歇歇。”
说到这里,朱由检见门楼中没有旁人,便故意压低声音,坏笑着道:“这些天你一直跟着我东跑西颠,连个澡都没时间洗。我们这些人倒无所谓,毕竟我们本来就是臭男人。可美凤你毕竟是女孩子,一定觉得很难受吧。趁现在没事,你正好到王府洗个澡,也陪蕊儿和玉怜她们聊聊天。”
戚美凤听罢登时满面通红,用细如蚊丝的声音微嗔道:“殿下,您在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刚回城那天,就已经…已经洗过澡了…”
只有在这时,只有在朱由检一个人面前,她才不是英姿飒爽的军中主将,才能做回她自己,恢复少女的娇羞!
朱由检不禁心中大生怜意,情不自禁地将手搭在戚美凤的肩膀上道:“美凤,让你一个女孩子冲锋陷阵,我觉得有愧!如果万一…”
说到这里,朱由检说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想起了芳魂已逝的李崇瑶,鼻子猛地一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戚美凤也猜出朱由检的心意,忙勉强笑道:“殿下放心,末将…”
“美凤,这里没有别人!”朱由检此时不能自持,竟把戚美凤一把揽入怀中,动情地道,“你不要再自称‘末将’了,在我眼里,你就是美凤!答应我,不管战局多么危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地活着!崇瑶已经离我而去,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任戚美凤武艺高强、勇冠三军,此刻也不禁泪水涟涟!自遵化之战后,她第二次面对朱由检泣不成声地道:“王爷…你放心,美凤但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王爷!”
“殿下”和“王爷”虽然都是对亲王的称呼,但其中却有微妙的差别。凡是有官职的人,都称朱由检为“殿下”,这样显得较为正式。
而像平民和王府中人,都称朱由检为“王爷”,很有些奴仆对待主人的恭敬味道。但对蕊儿和包玉怜等眷属来说,叫“王爷”又透着亲近。
此前戚美凤一直管朱由检叫“殿下”,这“王爷”二字从她口中说出,今天还是第一次。对她来说,这等若是从心底承认,朱由检已经是她的亲人了!
此时此刻,虽然隔着重重甲胄,两颗年轻而不安分的心却能彼此感受到对方的跳动!一向以坚强示人的戚美凤,此时却如一只温顺的小猫,任朱由检轻抚她修长的脖颈!
自从接到陈圆圆的请柬去西安赴会,连着十来天,朱由检都在惊涛骇浪中度过,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去亲近女色。这会儿虽然说不上软玉温香抱满怀,可戚美凤那难得一见的柔美之态,也将他的欲火猛地勾引上来!
就在他刚想有进一步动作之时,忽听外面有士卒高喊道:“流贼又来攻城了!”
二人同时一凛,赶忙解除拥抱状态。他们这才想起,此处不是花前月下的香闺,而是杀人如麻的战场!朱由检就更加郁闷,刚挺拔起来又猛地被浇熄,那滋味可太难受了,谁经历过谁知道!
“李自成,我他妈跟你丫没完!”朱由检的欲火登时转化为冲天怒火,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城门楼,果然见夜幕中又有数十名流贼向外护城河悄悄摸来。
“我叫你攻城!”他一把抢过身旁鸟铳手的枪支,对着流贼的方向就射击起来。枪声一响,流贼知道已经被发现,便发一声喊,又急匆匆地败退回去。
“你大爷的,有种别跑!”朱由检气得脸红脖子粗,玩命地咆哮着,过了半天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王爷,别生气了,人家都跑远了!”戚美凤忍俊不禁地劝道。
“坏我好shi…实在可恨!”朱由检差点说漏了嘴,赶忙往回圆话。可城头的秦兵却都是心知肚明,虽不敢说什么,却不禁捂嘴偷笑起来!打了一天的仗,心里也紧绷了一天,惟有此刻,将士们才觉得无比轻松!
第三百六十九章 慈不掌兵
这一夜朱由检到底是没有回府。他与戚美凤轮流值夜,虽难有独处的机会,但不管是谁抽空打盹时,脸上都挂着甜蜜的微笑。
而流贼似乎也懂得配合,一整夜也没有再来折腾。在精神作用下,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朱由检也感到神清气爽,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小宇宙。
第二天刚过辰时,秦兵才吃过早饭,流贼的进攻就又开始了。进攻的方法与昨天如出一辙,仍是在各种“盾牌”的掩护下,隔着五六十步与城头对射。
对此朱由检也没什么好办法。火力压制是行不通了,自己手里就那么几百条鸟铳,昨天一战,尽管秦兵已经很注意保护枪支,但还是报废了七八条。今天如果还像昨天那样打,报废的数量只会更多。
而秦王庄内的兵工厂虽已停掉其他项目,全力赶制鸟铳,但平均一天也就能生产出来五六条。如果损耗的速度大于生产的速度,这样的战术显然是难以为继的。
好在流贼的攻击力度也不大,朱由检便让秦兵暂停使用鸟铳,改用弓箭与流贼对射起来。
原来在秦兵成军之时,朱由检便确立了以火器为主要发展方向的思路。但在火器技术尚不成熟的情况下,冷兵器也不能荒废。明军之所以干不过女真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过度依赖并不可靠的火器,而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传统的冷兵器。这就好像邯郸学步,不但没学会人家的步法,连自己怎么走道也忘了,不狠摔跟头才怪。
所以至少在目前,朱由是检把鸟铳和弓箭的训练,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秦军中虽也分骑兵步兵,但这两项训练是人人要练的。
尤其是在获得十张日本长弓之后,朱由检更是提高了对弓箭的重视程度。这种利器的射程足可达到二百步开外,若能熟练灵活运用,必可丰富战术种类,给敌人造成出其不意的打击。
但眼下长弓还太少,并且能用好长弓的士卒也不多。因此在这场战斗中,秦兵使用的仍是普通的短弓。
尽管如此,在这场对射中,秦兵仍然占尽了优势。首先他们拥有地形之利,居高临下,这个光可沾得太大了。流贼尽管有盾牌掩护,但只能挡住正前方,对从斜上方射来的箭支,还是难以抵御,时不时地被射倒几个。
而对流贼射上来的箭支,秦兵只要将身子稍微低一些,利用城墙的垛口护住身体,就可以轻松躲过。双方对射了半天,城门楼的木质门窗都快被流贼射成了马蜂窝,可受伤的秦兵却是寥寥无几。
其次,流贼和秦兵的训练水平不可同日而语。流贼根本就没什么专业训练,有人天赋较高,射得还比较准,有的就纯属滥竽充数了,射出的箭也是杂乱无章,甚至根本没到城头就力尽坠落。
而秦兵的动作则是整齐划一,和使用鸟铳一样,保持着稳定的节奏。每次射击,都能形成一张紧密的箭网,将流贼罩在其中。
对射持续了一阵,流贼的伤亡比昨天还大,不得不狼狈地撤了回去。而秦兵这边,只有几人被射中肩头和上肢等容易暴露的部位,受重伤的一个也没有。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流贼一点进展也没有,反而在护城河边抛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如果战局就这样持续下去,朱由检简直想回府睡大觉去了。
可眼看日近正午,远处的流贼大营中突然一阵鼓噪,大队人马终于杀了上来!
说实话,不论是朱由检,还是普通的秦兵士卒,在心里都盼着流贼能大举进攻。打了一天多,双方的实力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流贼如果就这样冲上来,只能是早死早托生!
可大家马上发现,这批敌人与昨天的流贼截然不同。他们不但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恐,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兵器:有的举着锄头,有的拖着钉耙,有的甚至是赤手空拳!尽管离得很远,守军也能感受到,这些人根本就不像是来攻城的战士,倒像是被驱赶着走上屠宰场的家畜!
此时,东、西、南三个方向的流贼,也同时大举出动。朱由检正在诧异,李定国却匆匆地赶来道:“殿下,末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全是邻县的老百姓,都是被流贼胁迫着攻城的!”
“该死!”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敌军昨天少了几千,原来是去邻县抓壮丁了!众将全都猜错了,也都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如此狠辣,不过半天多的时间,就裹挟了一两万人加入军中!
“殿下,怎么办?”众将都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等待他做出决定。从他们的眼神里,朱由检分明看到了犹豫和不忍!
这也难怪,如果前来攻城的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流贼,秦兵对他们下起手来当然是毫不客气,还恨不得让他们死得越惨越好。
可现在来的全都是老百姓,昨天他们还在家中老老实实地种地,今天却被迫前来攻城!秦兵也都是老百姓出身,谁不是十里八乡沾亲带故。面对着口音相仿、甚至有可能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老乡,谁又能下得去手!
但是如果不防守,城墙真的被攻破了,又该怎么办?
这很显然是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一种,选择者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和良心上的谴责。但是,作为一军统帅,这个决定又不得不下!
朱由检瞪着血红的双眼,望着渐渐接近的攻城大军,沉默了片刻,终于嘶吼着道:“鸟铳手,火力压制!”
“殿下,不能开枪啊!”解勇这时也赶了过来,当即双膝跪倒,抱着朱由检的腿痛哭失声道,“这些人不是流贼,他们都是将士们的父老乡亲!”
朱由检也强忍着泪水,却竭力控制着嘴角的抽动,恶狠狠地道:“给我起来!本王平时是怎么跟你讲的,为将者,慈不掌兵!百姓被流贼所驱固然可怜,可我们若不能守住城池,就连给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滚开,给我开火!”
城头登时枪声大作,冲在最前面的老百姓立即倒在血泊之中。朱由检赶紧转过头去,两行热泪却终于夺眶而出!
第三百七十章 残酷一战
战争是残酷的,而最能体现其残酷性的,就是大量非战斗人员的无辜死亡。以手无寸铁的百姓为前驱攻城,就是这种残酷性的集中体现。这种手段虽然极其歹毒,但既能打击守军的士气、消耗守军的力量,又能减少攻方的伤亡,实在称得上是个“绝招”。
因为这一招屡试不爽,古往今来不知有“名将”都曾使用过。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留名的都是那些征服者,谁又曾记得他的累累恶行!
今天的李自成也不例外。昨日他一次攻城未果之后,立即意识到守军异常顽强,若要硬攻,就是把闯营一万多人全搭进去都不一定够。
于是从下午开始,他只是虚张声势,隔着外护城河与秦兵对峙,暗中却抽出三千精兵,突袭泾阳附近的三原、淳化、临潼等地。他们并不像以前那样去攻打相对富裕的县城,而是专挑根本没有防御的村庄下手。因为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裹挟人口!
经过一夜的突袭,李自成成功地裹进来一万多老百姓。这其中只有少数是因为过不下去等原因,主动加入流贼的;其余绝大多数,不过是老实巴交的农户,也根本不想造反。但在明晃晃的刀剑威胁下,他们也只得被流贼驱赶着前来攻城。
而且为了让老百姓能听自己的话,李自成还把所有妇孺都扣在了营中,言明如果谁临阵退缩,甚至是倒戈投降,就拿他的家人开刀!因而这些老百姓也实在是万般无奈,只得豁出性命来攻秦王庄。
这一招果然管用,虽然朱由检下令火力压制,可秦兵面对着自己的父老乡亲,下起手来总是有些顾忌。虽然不得不开枪射击,可射的多是空地,希望老百姓收到惊吓,能主动退回去。
可老百姓的家人性命都在流贼手上,退回去一个也活不了。若往前冲,就算自己死了,也许妻儿还能活命。因此虽也有些人被枪声吓退,但大多数还是乱哄哄地往前冲,很快就推进到了内护城河外。
李自成也不愧是流贼中的佼佼者,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并且充分加以利用。他命令很多闯营的战士冒充老百姓,也混在人群中跟着往上冲。秦兵舍不得打他们,可他们却对秦兵毫不留情,抽冷子抬手便是一箭。
这个距离可比外护城河近多了,因此准确性也大大增加。而秦兵投鼠忌器,仍是打得缩手缩脚,因此自成军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重大伤亡!不到一刻钟,就有数十名战士被弓箭射死射伤。
眼见战局不利,朱由检可真急眼了。要是再这么打下去,就真的打成了消耗战,而且消耗的全是秦兵和老百姓,流贼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他当即大吼一声道:“加大火力,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如再有手下留情者,立斩不赦!”
令出如山,秦兵们登时悚然醒悟。当他们重新开始认真地作战时,战局立即得到了扭转。不要说老百姓,就是那些流贼也根本无法抵御鸟铳的密集火力。顷刻之间,护城河外的人群成片地倒了下去,用“血流成河”都已经无法形容当时的惨状。
幸存的攻城者见到这种地狱般的场景,精神已经彻底崩溃,哪还顾得上李自成的严令,发一声喊,立即扭头就跑。
混在人群中的督战者还想砍几个老百姓,制止他们的溃逃;可是一排排的铅弹打过来,就连他们也立脚不住了,只得随着乱哄哄的人群一起败了下去。
战场又恢复暂时的平静。可是秦王庄的四个城门之外,已是尸积如山!这一仗虽然时间不长,却至少有两千攻城者丧命。当然,绝大多数都是老百姓。
而城头的秦兵,除了付出几十人伤亡的代价以外,更严重的是士气受到严重打击。虽然他们坚决执行了朱由检的命令,可此时眼见死在自己手下的老百姓的惨状,已有不少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还有那些刚刚被征召的预备役,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都吓得面如死灰,甚至有几个还哇哇大吐起来。
朱由检也是面色铁青,他的心情比普通士卒更为难过,因为开枪的命令是他亲口下达的!可是若不打退这一波进攻,秦王庄就真的危险了!
“美凤,马上召集将领议事,仗不能再这么打了!”他半晌才艰难地道,“另外,命令所有守城将士严加防范,若流贼再来攻城,务必从外护城河那里就开始火力压制,不能让他们攻到内护城和边上,否则老百姓的伤亡更大!”
不多时,李定国、李来亨和解勇匆匆赶到,汇报了其他三面的情况,与北面也大同小异。朱由检听罢恨恨地道:“这个该死的李自成,本来我还敬他是一条好汉,可他今日竟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有朝一日若落在我手上,本王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王爷息怒!”戚美凤虽然劝朱由检,却也忍不住垂下泪来道,“一定要对将士们讲明,害死老百姓的不是我们,而是流贼!只要大家能转过这个弯来,守城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听罢均默不作声,知道舍此别无良法。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样子李自成是铁了心要拿下秦王庄。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心慈手软,舍不得下手,秦兵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朱由检忍不住用脑袋去撞城墙,他真希望自己可以代百姓承受些痛苦!
众将吓了一跳,忙将朱由检拉住苦劝。只有李定国呆了片刻,突然试探着问道:“殿下,末将倒有个计策,若能成功,可以大大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
“讲!快讲!”朱由检立时精神大振,他知道李定国素来足智多谋,又老成持重,没把握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只是…”李定国犹豫地道,“这个法子实在有些冒险,万一搞不好,秦王庄就有失守的危险!”
“但说无妨!”朱由检鼓励他道。
李定国便说出了自己的计策。众人听罢均是目瞪口呆,纷纷摇头表示这样做风险太大。
朱由检沉思半晌,却抬起头毅然道:“骑马坐船三分险,何况是打仗?为了这些无辜的百姓,我看这个险值得冒!”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外城陷落
刚刚的一战让李自成感到很满意。虽然还是没能攻破城墙,但看得出来,守军对老百姓确实舍不得下手,而且闯营也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另外最后秦兵终于大开杀戒,也在一定程度上,在老百姓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在流贼的鼓动下,很多人都表示要给死去的亲人报仇,并且今后就要死心塌地的跟着李自成打天下。
李自成当然大喜,立即命令给这批人分发武器,当作闯营的战士看待。因此一仗下来,闯营的人数不但没减少,反而增加了一千人左右。其实今天这一套闯营已经屡试不爽,所以队伍才能越打越壮大。
经过一天多的战斗,李自成已经大概摸清了城中的兵力。他心想就这两三千人,怎能抵挡自己数万大军的连续进攻。刚才一战已经杀伤了他们几十人,只要再来两趟,对方的兵力减少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无法组织密集的鸟铳射击,那时就轮到闯营的精锐奋力攻城了。
所以在短暂的休整后,闯营的第二波进攻又马上开始了,仍是以百姓为前驱,少量流贼的弓箭手掺杂在其中,伺机向城头放冷箭。
这次进攻倒进行得异常顺利,很快就推进到了内护城河边。城头的鸟铳和弓箭也放得稀稀拉拉,几乎对攻城队伍没造成什么伤害。
李自成等人在后面见了大喜,心道守军终于撑不住了!他立即命正宗的流贼推着云梯往上冲,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批只派上去四架云梯,万一守军又缓过劲来,损失也不至于太大。
这云梯又名云梯车,其实是一辆装有轮子、可以推着前进的车辆。车辆上的梯子分为两截,一截固定在车身上,称为主梯;另一截则在前段用转轴与主梯相连,称为副梯。
副梯平时折叠在主梯之上,贴近城墙后翻转起来,就可以使梯子的长度大大增加。遇到护城河时,还可以再继续向下翻转,形成一座梯桥。
在冷兵器时代,云梯车称得上是对付高大城墙的一种利器。这些云梯车本来是官军所有,但明军这么多年来也没攻过城,光是守城了,因此这些器械都被束之高阁。结果流贼攻破县城之后,倒把这些云梯车收入囊中,反过来对付官军。
而秦兵对这些云梯车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只是开了几枪,放了几箭,射倒了推车的几名流贼,车子本身却并未受损。闯营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便换人继续推车前进,不多时就来到了护城河边。
云梯车当即展开,在护城河上搭起四座梯桥。流贼和老百姓边从梯桥上攀爬而过,冲到城墙之下。此次担任前线指挥的是前锋营大将郝摇旗,他当即大吼一声道:“斩断吊桥的铁索!”
众人一拥而上,十几名身手不错的流贼便爬到高悬的吊桥顶端,对准两旁*的铁索砍了起来。但那铁索都是碗口粗细,普通兵刃剁上去就崩了口,起不了任何作用。
郝摇旗看得焦躁,便大喝一声道:“闪开!”说着便从身旁的流贼手中抢过一柄大斧,猱身攀上吊桥,抡起斧子,对着铁索与吊桥连接之处就是一通猛砍。
那吊桥毕竟是木质的,郝摇旗又是力大无穷,几下便砍断了连接处。吊桥没了铁索的拉拽,立即轰然倒下,横架在护城河上。
“冲啊!”流贼见主将如此勇猛,也大受鼓舞,推着四架云梯车通过了吊桥,很快将副梯架上了城头。
而此时的守军似乎已经失去了作战的勇气,除了有些士卒仍在向城下放箭外,那些刚才还威猛无比的鸟铳手,此时却开始放弃防守,往城内逃跑了。
李自成在后面看得真切,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守军有多厉害,原来也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仗着城墙与鸟铳,还能抵挡一阵;如今要肉搏了,就吓得落荒而逃!来呀,投入全部云梯车,并力攻城!”
一声令下,流贼的总攻终于开始了。剩下的十几架云梯车也全被推了出来,这已经是闯营的全部家当了。
与此同时,郝摇旗已经身先士卒,攀着云梯杀上城头!城上的守军却根本无心恋战,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跑光了。郝摇旗本来还想大杀一阵,结果一个人也没碰着,不禁十分郁闷。
不过既然已经顺利登城,郝摇旗也来不及细想,立即命令跟着上来的流贼打开城门。城门一开,老百姓与流贼蜂拥而入,秦王庄的外城就此陷落!
可是接下来的目睹的一切,却让所有流贼大吃一惊!原来这道城墙之内,还有一道更为坚固的内城墙!内外城墙之间,也没有多少普通的建筑,而是遍布青石砌成的小型堡垒。
不过既然已经突破外城,郝摇旗暗忖守军的士气已经严重动摇,攻破内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此次亲临前线作战,实是有心抢个头功,以便顶替高杰的位置。
因此他命令自己麾下的人马先登上外城墙,尤其是控制好四个城门。其他将领的兵马冲进来时,则让手下的偏将故意在城门处制造一点拥堵,不让他们顺利进城。总之,这攻破内城的大功绝不能让别人抢了。
见大局已经基本控制住,郝摇旗立即让手下推着云梯车,直奔内城墙而来。可这次的行进就没那么顺利了,那些小型堡垒的分布杂乱无章,很多都堵在路的正中,让体积庞大的云梯车难以通过。
更为讨厌的是,堡垒本身没有门,却在上方开有小窗。不知道守军是怎么上去的,反正他们藏在里面,不停地向外放鸟铳或是放箭!
而且这次秦兵也学乖了,他们不打空着手的老百姓,专打拿着兵器的流贼。由于近在咫尺,不论是鸟铳还是弓箭都射得极准,不多时便有一百多名流贼被打死打伤,误伤的老百姓却寥寥无几。
郝摇旗见此情景勃然大怒,厉吼一声道:“几十个人围一个,把这些堡垒给我全部拿下!剩下的,随我立即攻城!”
与此同时,正在内城城头指挥作战的朱由检也紧张地命令道:“全军准备!本王下次传令,即是全军出击之时!”
第三百七十二章 生擒郝摇旗
不论古今中外,但凡有内外两道城墙的城池,无一例外地都将防守重点放在外城。一旦外城被破,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守军基本上都会出现精神崩溃的状况,因而内城的陷落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可是今天的秦王庄却是个例外!激烈的战斗从白天一直持续到黄昏,流贼却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相对于攻破外城的轻松,进入城内以后,流贼每前进一步都是举步维艰。郝摇旗设想的城破之后,城内军民乱作一团的场面不但没有出现,反倒是流贼的队伍被打得晕头转向。
郝摇旗见状大怒,立即命手下攻破那些小型堡垒。但当流贼们将堡垒团团包围之后,才发现下面根本没有出入口。要想攻进堡垒,只能爬上最高处的小窗口,这个难度比攀登城墙也低不了多少。
但流贼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又刚刚攻破外城,正在兴头上,便不计后果地拼命向上攀爬起来。
上面的秦兵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鸟铳和弓箭不停地往流贼身上招呼。而流贼在郝摇旗的严命下,也拿出了悍不畏死的劲头,一个被打下去,立刻又扑上来三个。
此时郝摇旗已经被守军的顽强激怒,根本就不计伤亡了。他心想反正自己人多,敌人又跑不了,只要攻上去,就立即把守军乱刃分尸。哪怕是七八个人换对方一个,他也认了!
可当流贼奋不顾身地攀上堡垒顶部时,却全都傻了眼!只见上面只有一间小小的空房子,哪里有秦兵的踪迹!
此时的人大多比较迷信,一见这种情况,还以为敌军会使妖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隐去形迹,不禁吓得真魂出窍,二话不说扭头就往下跳。因此摔死摔伤的,至少也有几十人。
幸亏有些心细的人看出不对,大声喊道:“看这里!这是一块活动的石头!”
流贼们忙将石块推开,下面露出黑洞洞的隧道。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敌军是从这里逃走了。
只要不是神仙鬼怪,流贼们倒也不怕。一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当即冲了下去,可隧道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些人只能一边胡乱抡着刀剑防身,一边摸索着前进。
哪知刚走没多远,侧面墙壁上的小洞内就突然刺出刀枪,要么就是有伪装巧妙的陷坑。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流贼根本避无可避,登时被杀死不少。
侥幸未死的忙连滚带爬地原路返回,对上面的人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流贼们听说底下有埋伏,谁还敢白白去送死,甚至连在堡垒上待着都不敢了,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未知的机关杀死。不多时,这些人又纷纷返回地面。折腾了半天,枉自付出了上百人的性命,却连秦兵的衣角都没摸到!
可流贼毕竟人多势众,趁着这个机会,大批部队还是推着云梯车来到了内城墙边上。他们还想按照刚才的老一套,将云梯架上城头,然后玩命地冲上去。
接下来的进展似乎又很顺利,十几架云梯很快勾住了城头。而此时大批流贼与百姓混在一起,都在城下挤着。守军好像有些投鼠忌器,也没怎么使用鸟铳射击。
郝摇旗见状大喜,再次身先士卒向城头攀了上去。他身为闯营大将,又出身于官军,在战场上的身手确实不凡。只见他身披重甲,将钢刀噙在口中,左手持盾抵御弓箭和鸟铳的射击,只空出右手攀爬,却是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爬上了城头。
但他刚纵身一跃,双脚踏上城头的地面,之前那些看似不敢肉搏的秦兵却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在垓心!与此同时,身边两侧突然鸟铳大作,简直密如雨点,将所有跟着他往上爬的士卒全打了下去。如此一来,郝摇旗等于是孤身一人,深陷重围之中!
不过困兽犹斗,身为大将的郝摇旗更不会束手待毙。他快如闪电般地挥刀劈死一名秦兵,夺过他的长枪,将枪杆抡得呼呼生风,一丈之内竟无人能近身!
当然,郝摇旗久经沙场,碰到这种情况,已知自己绝无生还之理。他虽然心中绝望,手上却一点也不停歇,只求在临死之前能多拉几个敌人垫背。此刻他一边疯狂地嘶吼着,一边频频使出同归于尽的招数,真如同一只暴躁的猛虎!
正左冲右突之际,猛听一声断喝:“郝永忠,再不束手就擒,信不信本王一枪打爆你的头!”
郝摇旗心中猛然一凛!其实他本名确实是叫郝永忠,只不过在造反之时,为了避免连累家乡的亲族,很多人都会给自己起个绰号。郝永忠也不例外,这“郝摇旗”只不过是他的绰号而已。
关于这个绰号,还真有一段传奇般的来历。原来郝永忠在未造反之前,曾在官军中任大旗手。一次与蒙古人作战不利,连主将都萌生退缩之意,他却摇旗大呼,奋不顾身地冲向敌阵。其他士兵被他所感,终于士气大振,将敌军一举击败。自此之后,“郝摇旗”就成了他的绰号。
时间久了,大家都只知道他的绰号,本名却是无人知晓了。此时突然听人叫出本名,郝摇旗不免有些分神。他对面一员十五六岁的小将立即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如同旋风般地欺至近前,猛地用双手抱住他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倒。
郝摇旗此时本就是强弩之末,再也挡不住这一冲,立即被小将扑倒在地。周围的秦兵一拥而上,二十多件兵刃一齐抵住郝摇旗,怒喝道:“不许动!还不投降!”
郝摇旗此时万念俱灰,突然纵声狂笑道:“老子既然造反,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老子投降,想也别想!”
说着他便猛地向上一挺身,直直地冲着一杆长枪的枪尖撞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兵却一齐收起兵刃,然后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地绑了。随即那金盔金甲的年轻人缓步走了上来,盯着他似笑非笑。
“你就是秦王朱由检么?”郝摇旗恨恨地道,“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老子无话可说,只求给个痛快!”
朱由检却摇摇头道:“郝永忠,本王敬你是一条好汉,不想杀你!不过,你得用实际行动赎罪才行!”
说罢他不再理郝摇旗,突然振臂高呼道:“全军出击,夺回外城墙!”
第三百七十三章 绝地大反击
随着朱由检的一声令下,秦兵的绝地大反击开始了!
其实以秦兵的实力,又怎会守不住城池。外城的陷落,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流贼不是驱使百姓攻城么,秦兵就欲擒故纵,让他攻进来!
就如同这条计策的制定者李定国预想的一样,攻破外城之后,流贼立即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也顾不上驱使百姓了,立即冲进来打算烧杀抢掠一番。
而这条计策得以实施的先决条件,就是秦王庄还拥有一道内城墙,并且比外城墙修筑得更加坚固,也更接近竣工状态。并且由于小了一圈,防御的正面也缩小了,守城变得更加容易。流贼连外城都难以攻破,内城就更是万无一失了。
而秦王庄的重要建筑,除了兵工厂位于外城之外,其他重要建筑、包括绝大多数民居都位于内城。就算放弃了外城,秦王庄仍可维持正常的运转,最重要的是百姓不会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即使是兵工厂,工匠和枪支弹药也早转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处空房子而已。
而且在内外城之间的近百座小型堡垒,也首次发挥了重大的作用。这些堡垒的灵感还是来自《地道战》,朱由检用地道把它们全都连接了起来。地上看是孤零零的堡垒,地下却是错综复杂,到处是机关埋伏。秦兵在这里训练久了,当然轻车熟路;可外来的流贼哪里知道厉害,当然是有进无出,有来无回!
先有攻破外城的喜悦,再有堡垒袭扰的焦躁,最后就是攻破内城的诱惑了。李定国料定闯营必有大将来攻城,因此仍让秦兵故意保存实力,直到大批流贼开始攻城,才给其雷霆一击。没想到收获竟是如此之大,生擒闯营前锋大将郝摇旗,这可是李自成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了。
郝摇旗一被俘,流贼士气浮动。朱由检见机不可失,立即发动反攻命令。内城的城门当即大开,城内的四队骑兵早已等得不耐烦,当即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纵马狂奔而出,直取外城的四大城门。
别看流贼在城中晕头转向,秦兵却对每条小街小巷都十分熟悉,再窄的道路也不减速,并且也绝不恋战。在这四股黑色洪流面前,谁敢阻挡谁就得粉身碎骨,因此这四队骑兵就如同劈波斩浪一般,不多时就冲到了城门口处。
与此同时,秦兵的步兵也从城中杀出,内外城之间也伏兵四起,到处开花!原来那些藏身地道的秦兵又从堡垒杀了出来,这次他们却不只是躲在上面放箭放鸟铳了,而是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直接向外城墙冲去!
而流贼今天本来一直打得顺风顺水,虽然攻入外城后受了点挫折,也没太放在心上,最起码绝对没料到守军还会重新杀出来。
可顷刻之间风云突变,不但守军杀出来了,自己的主将还让人家抓了俘虏,流贼如何能不惊慌?因此立即一片大乱,能逃命的都拼命外城外逃,来不及逃的也只能各自为战,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至于被流贼驱赶着来攻城的老百姓,就更是惊慌失措,甚至连逃跑都不会了。当然,就是想跑,他们也跑不过训练有素、准备充分的秦兵。
而秦兵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首先控制四座城门,进而控制整座外城墙,来个瓮中捉鳖!
在四座城门守卫的,是郝摇旗手下最为精锐的骑兵。他们还不知道郝摇旗已经被俘,但见敌军从里面冲出来,已知道大事不妙。他们也很清楚,如果守不住城门,里面的部队,包括主将在内肯定全得玩完,因此也拼死抵抗起来。
一场秦兵自成军以来前所未有的激战,终于开始了!
此时双方短兵相接,秦兵没有有利的地形,没有火器的优势,更没有兵力的优势,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心!在几员将领的带领下,他们呼喊着狠狠撞入流贼阵中,很快便与流贼混战在了一起。
而趁着这个机会,秦兵的步兵也逐渐接近了外城墙。由于流贼的骑兵全被死死地钉在城门附近,步兵们倒没受到什么阻挡。而且他们虽然推进速度很快,但也一直尽量保持着鸟铳三段击的阵势,就有零星的流贼挡路,也立刻打成了筛子。
此时,城外的李自成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立即派出大批流贼向四座城门杀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兵的鸟铳手终于抢先登上了城头,突然向城下的流贼抛下了一个个铁球!
流贼哪知道这是什么玩意,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铁疙瘩,只要不正好砸到脑袋上就行。哪知这些铁球还不等落地,突然发生了猛烈的爆炸!一声声巨响过后,城门内外到处是弥漫的硝烟,而硝烟之中,到处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流贼尸体!
这就是朱由检的另一样秘密武器:手榴弹!
其实早在宁远之战中,眼看城破在即之时,朱由检就让守军直接把弹药箱引燃扔下城去,当做简易的手榴弹使用,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
从那以后,朱由检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能制作出正式的、便于使用的手榴弹来。但他依稀记起,前世的手榴弹那都是有引信的,具有延时引爆功能,也就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拉弦”。这东西可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至少朱由检自己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他只好让工匠们生产一种简易的替代品,无非就是一个铁壳子里面加上火药,然后用一根药捻与外界相连。使用之时,先点燃药捻,然后赶紧扔出去。由于药捻在飞行过程中很容易熄灭,所以这种简易手榴弹的可靠性很差,扔十个能响三个就不错了。
但是朱由检并不气馁,现在他解决的是从无到有的问题。只要有,总比没有强!
今天在反攻外城墙的关键时刻,朱由检也让步兵们带上了这种“铁疙瘩”,果然收到了奇效!
趁着战场上出现一个短暂的空档,秦兵立即冲下城头,奋力将那又厚又重的城门缓缓关闭。随着一声巨响,城门被彻底关死,瓮中捉鳖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俘获万人
当秦兵重新控制住外城的城墙,尤其是关上城门之后,城内的流贼立刻崩溃了。
其实从数量上来说,他们并不比秦兵少多少。如果能集结在一起,合力往外冲的话,还是有机会杀出城外的。但此时城中已经完全杀乱了套,郝摇旗又不知去向。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失去了指挥的流贼已经完全丧失了判断形势的能力。
一见秦兵占领外城墙,刚才还能奋力拼杀的流贼们,此刻却斗志全消,觉得再无逃脱的希望,纷纷抛掉兵器请降。
而秦兵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尤其是骑兵,因为刚才的一战付出了重大伤亡,从将领到普通士兵都急欲为战友报仇。因此他们根本不管流贼已经缴械投降,仍是不停地抡刀砍杀。
朱由检在内城上看得真切,忙亲自出马,制止了这种疯狂的行为。他并不是可怜流贼的性命,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城内的形势,而不是杀戮。
在他的严厉喝斥下,李来亨、解勇等将领才清醒过来,一边重新组织队伍,将城门严密地守住,一边收缴降兵的武器,并把他们赶到监狱之中。
说到监狱,这也是秦王庄的一座重要建筑。因为从民团到秦兵历次作战,总会抓到一些俘虏。对这些俘虏当然不能一杀了之,因为其中很多人也都是刚刚从贼,并且是被迫的,虽然也多多少少有些恶行,但还罪不至死。而且朱由检毕竟只是一个藩王,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权力杀人的。即使是县令孙传庭,也只能审案,判决还要到更高一级的衙门。
但若就这么放了,显然也是不行的。一来这些人毕竟当了土匪或是流贼,就算什么也没干,依《大明律》也是死罪。况且其中确有不少人曾经为恶,甚至还杀过人,若不审清就放,岂不让戕害百姓的凶手逍遥法外。
二来就算这些人全是无辜的,但他们之所以做贼,主要还是因为贫穷。放了他们当然简单,但他们出去以后还是没有活路,早晚还得造反。
对这个迫切而棘手的问题,朱由检也曾想过推出去,即将这些人全部交给西安府处置。但转念一想,其中还有不少妇孺,若交给官府,肯定全得掉脑袋,那可太残忍了。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兴建监狱,自己来处理这些俘虏。
在秦王庄大兴土木之时,朱由检就特意在内外城中都划出一大片地,专门用来兴建监狱。当然“监狱”这个名字太过显眼,朱由检取了个稍微好听点的名字:勤恩所。顾名思义,就是用辛勤的劳动,来报答秦兵的不杀之恩,减轻自己的罪过!
对于不同的犯人,朱由检也区别对待。像流贼的眷属,其实不过是些老幼妇孺,朱由检就让他们住在内城的监狱中。这里条件稍好一些,和现代的监狱感觉差不多。每天一日三餐都正常供应,犯人还可以在院子里放放风,自由活动一会儿。
至于那些曾参与作战的男性俘虏,朱由检就没那么客气了。关押他们的监狱在外城,为了防止贼人越狱,朱由检把这所监狱修得固若金汤。地面和墙壁全都是是用青石垒的,每间牢房的大门也都是用小臂粗细的铁棍制成。一间不足十平方的牢房里,至少要塞上十几个犯人,至于他们受得了受不了,那就不在朱由检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由于条件所限,狱中也根本不设让犯人活动的院子,轮到谁干苦力活,自有专人将他们押到指定地点,在荷枪实弹的鸟铳手的监督下干活,干完立即扔回牢房中。因此,像《肖申克的救赎》或者是《越狱》那样的故事,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之前外城的监狱还比较空,今天却一下子挤了个爆满。朱由检没时间细分是流贼还是老百姓,更没时间去审问,只能一股脑地将他们先塞进去再说。
在这其中,攻入城内的流贼至少有两千人,除了有一半左右战死,还剩着一千来人。而被驱赶着来攻城的老百姓就更多,几乎达到上万人。这一万人被塞进二百多间牢房之中,那拥挤程度可想而知,简直就跟沙丁鱼罐头差不多。
对此朱由检和秦兵也没工夫怜悯,谁让他们来攻城!大多数人对这种待遇倒也逆来顺受,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家没要了自己的小命已经很不错了。
待城中完全平静下来,已是深夜时分,可城外的流贼却还没消停。虽然尝到了手榴弹的滋味,谁也不敢靠城墙太近,但他们仍在外护城河之外鼓噪,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其实李自成心里很清楚,这次的攻城已经彻底失败了。刚才郝摇旗驱赶着老百姓攻破外城,他还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绷了很多天的神经刚刚有所放松。
哪料顷刻之间,战局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但官军重新占领外城墙,而且包括郝摇旗在内,一万多流贼和老百姓几乎全被包了饺子,跑出来的百不存一!他常常自诩善于用兵,可是这一次,他是彻底地被敌人给耍了!
到现在李自成也很明白,现在闯营虽然还有几万人,但能作战的士卒已不足六千。刚才那么多人都攻不下来,现在这点兵力就更没戏了,赶紧遁走方为上策。
可是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折损了大将郝摇旗,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而且郝摇旗现在生死不明,若就这么抬腿走人,也会寒了将士的心。因此他才让流贼在城外继续鼓噪,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他正在营中生闷气,突然有小校来报:“启禀闯将,官军让您阵前答话,说是要谈谈放还俘虏的事!”
李自成心头猛地一喜,暗想别看守军胜了这一仗,大概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故此才以放还俘虏为由,和自己谈谈条件。
他为人一向奸狡多智,立即打定主意,先把被俘的郝摇旗等人骗回来再说。至于许给对方的承诺,全是扯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要攻破城池,屠尽城中所有的人,狠狠地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于是他马上在各位大将的陪同下,缓辔来到外护城河外,冲城头高声喊道:“既要商议交还俘虏,可敢出来谈判?”
“李自成,你脑子进水了是吧!”城头的朱由检意气风发地喊道,“还想着把本王诓出城?就这么说吧,你要嫌喊着费劲,走近点也行!”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主帅对答
朱由检与李自成隔空对话,算起来这已是这对老冤家的第二次面对面交锋了。上次痛失一眼,这次又有万人被骗入城中围歼,李自成连着让朱由检算计了两回,心中早恨不得把这个小王爷活撕了。
但刚才攻城部队的惨状,李自成也亲眼目睹。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走到城下去,因此也只得扯着嗓子喊道:“听说你要放还义军将士,可有此事?”
“义军?我呸!”朱由检大声嘲讽道,“你也配说‘义’?如今国家外患不断,北有建虏肆虐辽东,东有倭寇袭扰海疆,南有西洋人侵占台湾。你若是堂堂七尺男儿,就该为国效力,保卫边疆,保卫天下百姓,这才是真正的大义。
“可你干了些什么?聚众造反、掠夺州县、滥杀无辜,还驱使百姓来攻城!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他们都是你的同胞!如果这也叫义,那天下就没有不义之事了!”
此时双方的将士都凝神细听,朱由检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不单秦兵听了义愤填膺,就连有些流贼都被说得自觉有愧,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李自成却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你身为王爷,天天锦衣玉食,当然不知道百姓的疾苦。俗话说官迫民反,不得不反,但凡有一条活路,谁肯冒着杀头的危险造反?这些年本来就天灾不断,朝廷还一再横征暴敛,这不是要百姓的命么?
“况且大明历经数百载,如今气数已尽,所以才会内外交困。本闯将顺应天时,兴义军杀贪官,革除天命,正是以有道伐无道,有何不可?义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食箪浆壶迎接本将,往往义军还没攻城,百姓就主动打开城门了。民心向背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李自成这一说,流贼的阵营中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其实朱由检心里也明白,李自成说得不无道理,老百姓之所以造反,很大程度上都是**的朝廷给迫出来的。
但此时两军主帅对答,谁要是能把对方说得理屈词穷,谁就能占据道义的制高点,给双方士卒的士气都造成一定影响。因此朱由检也绝不肯让对方占了上风,他必须把李自成彻底驳倒!
因此朱由检仰天长笑道:“李自成,你可真能忽悠,蒙骗了不少善良的百姓!据说你还着人编了首童谣:‘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这首童谣实在不雅得很,却又十分生动形象。尤其是从堂堂秦王的口中说出来,就更显滑稽无比。两边的将士们听了,顿时都爆发出一阵哄笑。
李自成听罢却是一惊。前些日他在山西流窜之时,曾经碰到过一个叫宋献策的江湖术士。此人主动来投奔闯营,并且就是献上了这么一首童谣,说只要广为散布,即可天下归心。
但宋献策的胃口也很大,非要做闯营的军师,并且张口就要一半兵力的指挥权。李自成经多识广,对这种江湖骗子也见得多了,当然不肯同意,宋献策只得悻悻而退。
至于这首童谣,李自成确实记在了心里,并且认为这个口号很有蛊惑性,以后还是要采纳的。但现在他还没有争天下的实力,更何况现在的“闯王”是高迎祥而不是他,所以他也没有大肆宣传。知道这首童谣的,也不过是闯营中的几员大将而已。
此时却被朱由检突然说出,李自成只得应道:“没错!但这不是蒙骗,高闯王及本将所到之处,老百姓就是不用纳粮!”
“不纳粮你吃什么,喝西北风么?”朱由检突然厉声断喝道,“是啊,也许你可以让老百姓暂时不纳粮,但前提是你已经抢到了足够的军需!”
李自成也昂然答道:“说得好!本将只抢那些富豪大户,普通百姓不但不抢,还要接济粮米…”
“那以后呢?”朱由检早知道李自成会这么回答,立即抛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如果你真的得了天下,把那些大户都抢光了以后,是否老百姓仍然不用纳粮呢?”
李自成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知道自己的谎言马上就要被无情地揭穿了,但还硬着头皮答道:“不错!真到了那时,天下太平,将士们自可解甲归田,即是本将也要亲自躬耕,不向民间取一粟!”
“你拉倒吧!”朱由检当即如连珠炮般地发问道,“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么?就算你想回家种地,鞑子答应不答应?倭寇来了你怎么办?让老百姓自己举着锄头镰刀去抗敌么?这种无知的话你都说得出口,可见你根本没有治理天下的见识和能力,造反无非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
李自成这次终于被诘责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他的一张丑脸涨得通红,冷哂一声道:“如果你叫本将来,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那本将恕不奉陪了!”
“急什么!”朱由检却呵呵大笑道,“是你非说自己是‘义军’,本王才揭穿你的。流贼就是流贼,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本王叫你前来,也不是想跟你聊天,你不配!不过刚才的一战,我们抓住了你很多手下。就连你前锋营中的大将郝摇旗,现在也是本王的阶下囚。本来这些人依律当斩,但本王有好生之德,实在不忍下手。”
李自成听朱由检终于说到正题,也只得耐着性子高声喊道:“不可伤害闯营将士!说吧,什么条件可以放人!”
朱由检也痛快地道:“本王也不愿意跟你浪费时间,一句话,走马换将!”
“却不知怎么换法?”
“很简单!”朱由检嘿嘿奸笑道,“你营中还有很多刚裹挟来的百姓,对吧?一个普通流贼换十名百姓,一个小头目换五十名百姓,你的爱将郝摇旗,换五百名百姓!换与不换,你给个痛快话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义释郝摇旗
朱由检突然提出走马换将,倒是大大出乎李自成的意外。他本以为朱由检会提出要金银珠宝或是粮草,可这些百姓对他有什么用?
在李自成看来,这些百姓里的男人还可以用来攻城,可惜绝大多数已经陷在城里了。至于老幼妇孺,基本上就是累赘,自己哪有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而被俘的流贼则不然,那可是自己争天下的本钱,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但还没等李自成发话,一旁的刘宗敏却高声叫道:“既然是走马换将,只能一个换一个,否则就不换了!你想用一千多人换一万多人,当我们是傻子么!”
“刘宗敏,你他妈算哪根葱,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朱由检瞋目大怒道,“你大闹西安府,纵火烧毁民宅无数,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这笔账本王还没跟你算呢!”
被俘的郝摇旗此时也被押到城头。他与刘宗敏素来不睦,此时见刘宗敏故意从中作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刘宗敏,我贼你妈!老子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就是想借着官军的手把老子除掉,趁机兼并老子的人马么?告诉你,老子麾下没一个吃里扒外的孬种,就算老子死了,你啥也别想捞到!”
刘宗敏让郝摇旗骂了个狗血淋头,正欲发作,李自成急止住他,向城头高喊道:“摇旗兄弟,不要误会,本将对闯营将士一视同仁,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朱由检,就依你所言,咱们现在就开始换人吧!”
刘宗敏还有些不服不忿,李自成却严厉地对他小声道:“不要再说了!本将这么做不光是为了郝摇旗,也是为了大家!你想想,本将若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岂不寒了闯营将士的心?”
不得不说,李自成的眼界确实比刘宗敏高得多,所以他才能驾驭这么多桀骜不驯的手下。此时他也顾不得搭理仍在嘟嘟囔囔的刘宗敏,立即派手下将剩余的百姓驱赶上来,准备与官军换人。
而朱由检也提出了交换的具体要求:闯营必须从外护城河再后退一百步,将老百姓分为二百人一批。待天光大亮之后,让百姓分批自己过来,严禁流贼跟随。秦王庄则把城门开一个小缝,一个一个地放进城中,点清人数后,再释放相应的流贼。
李自成本来还想看看是否有机可乘,听到这种严密的安排也只得作罢。现在他已经没资格和朱由检讲条件了,只好一口答应。
第二天天一亮,大规模的“走马换将”就开始了。那些被裹挟来的老百姓一批一批地涌向城门,秦兵则在城门处严加盘查清点。
对没有威胁的妇孺和体弱之人,就让他们在外城的空地上暂时坐下休息,并且还派专人给他们送饭送水;至于青壮年的男性,为了以防万一,也将他们全部圈禁起来,待换人完毕之后再做理会。
为了确保百姓的安全,朱由检倒没有再对李自成使诈。每放进来二百人,他便释放二十名流贼。虽然流贼和被裹挟进来的老百姓混在一起,但要区分出来也很容易,因为流贼毕竟不是本地人,说话的口音就不一样。
每间牢房的流贼被筛选出来之后,剩下的老百姓朱由检也就不关着了,把他们全都集中到外城中的一处广场上等待发落。这些人在闷热的牢房中憋了一夜,此时才算缓过这口气来,庆幸之余也纷纷赌誓发愿,以后就是打死也不能从贼,遭这份活罪了。
由于被裹挟的百姓人数众多,换人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天近黄昏时方才结束。最后一个被释放的郝摇旗,此刻他终于蔫头耷脑,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朱由检把他叫到跟前,严肃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郝摇旗,你原名‘永忠’,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为,不但不忠于朝廷,更不忠于天下百姓、不忠于中华民族!你对得起父母给你起的这个名字么?
“按理说你罪孽深重,理应明正典刑。本王要杀你,就像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本王也并非是慈悲心肠,告诉你,本王亲手杀死的土匪、蒙古人、女真人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二十多个!
“但是本王敬你是一条好汉,并且本王也要用你去换那些无辜的百姓,故此暂且饶你不死。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若再有戕害百姓之事,本王抓得了你一次,自然可以再抓你一次,到那时悔之晚矣!”
郝摇旗让朱由检说得满面通红,一言不发。直到他走出城门,身旁的李定国才问道:“殿下,以往您对流贼向来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今日何以对郝摇旗网开一面?是不是想离间闯营诸将,更或有招揽之意?”
朱由检笑而不答,其实他之所以不杀郝摇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依稀记得在原来那段历史中,在李自成覆灭以后,郝摇旗并未随大流投降满清,而是转投曾是死敌的明廷,坚持与满清作战,最后壮烈牺牲。就冲他不亏民族大义这一点,朱由检也舍不得杀他。
却说郝摇旗垂头丧气回到闯营阵前,李自成及其他大将忙上来温言安慰。郝摇旗却只对李自成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对刘宗敏则连理都没理,借口身上有伤,径直回了自己的营盘。
李自成还道是郝摇旗在众人面前觉得惭愧,也没太放在心上。哪知到了深夜,郝摇旗突然率本部残余的几百人连夜遁走,只给李自成留了一封书信。大意为感谢他的知遇之恩,但如今自己不想再做流贼,只想过些安稳的日子,所以不能再跟着闯营了。
刘宗敏看罢当即勃然大怒道:“这又是一个高杰!闯将,让我去把他追回来!”
李自成却摇头叹息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啦!再说,郝摇旗骁勇善战,你有把握能把他留下么?我看咱们也不能在此地久留了,还是想想下一步去哪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 重整城防
对闯营而言,郝摇旗的不辞而别,无疑是继高杰出走后的又一场大地震。接连损失两员大将、数千精兵,让一代枭雄李自成也不禁极度郁闷。
但在秦王庄中的朱由检,却对此一无所知。当然,即是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么,因为虽然双方“走马换将”,但是闯营并未解除对秦王庄的四面包围。一方面,吃了这么大的亏,李自成面子上实在下不来,一时还不肯灰溜溜地撤围而走。另一方面,闯营实力大损,他也需要点时间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既然李自成不走,秦兵也就只能继续死守城池。换人结束之后,朱由检立即对城防重新做出部署。
首先,他将所有骑兵聚拢在一起,统由戚美凤领辖。原因也很简单,昨夜的奇袭战中,为攻克城门出力最大、兵力损失也最大的就是骑兵。秦兵本来也只有二百骑兵,昨夜这一战就伤亡了七八十人,几乎占到了兵力的一半。
而且这骑兵还不像其他兵种,对训练的要求最高。即使继续招募新兵,他们也不可能马上就会骑马,更不要说上阵作战了。现在朱由检只剩下这一百骑,再分成四个方向就显得太单薄了。所以他才让戚美凤亲掌骑兵,做为秦兵的总预备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再使用了。
至于八百步兵和两千新兵,也付出了将近五十人的伤亡。自从秦兵成军以来,这场战斗是伤亡最惨重的一次,但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士卒,没有一个埋怨朱由检的。因为他们也非常清楚,如果没有昨夜的拼死冲杀,就无法解救那些被驱赶着攻城的百姓,更不会有今天的走马换将了。
经过一天的交换之后,闯营中已经没有被裹挟来的老百姓,秦兵也就不存在投鼠忌器的问题了。朱由检仍命李定国、李来亨、解勇三人各领二百步兵、四百新兵负责东、南、西三面的防守,自己则独挡北面。这次他下达了死命令,该火力压制就火力压制,该用手榴弹就用手榴弹,总之绝不留情,也绝不允许流贼攻上城墙。
布置完城防以后,就该安排被解救出来的这些老百姓了。昨夜一战抓获了上万百姓,今天又交换了一万多老弱妇孺,秦王庄一天之间就增加了两万多人。两万多人就是两万多张嘴,两万多个想法,四万多条腿,四万多只手。一旦控制不好,发生什么乱子,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所以朱由检首先将妇孺送入内城,一方面是确保她们的安全,另一方面,此举也和李自成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万一剩下的壮年男子中有个别人想作乱,其余大多数人也得掂量掂量。
然后朱由检让所有男子到一处广场集合,并由荷枪实弹的鸟铳手严密监视。见场内渐渐安静下来,他便亲自训话道:“大家想必也知道了,本王就是大明秦王朱由检,这秦王庄就是本王的封地!你们虽是被流贼裹挟而来,但毕竟参与了攻城,等若谋逆,依律是祸灭九族的重罪!”
众百姓本来就惴惴不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不少人当即就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面带微笑地抚慰道:“不过本王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知道你们是被迫无奈才会这么做的。因此本王不惜牺牲上百名秦兵,也要将大家从流贼的魔掌中解救出来。今天又把大家的眷属也都换了进来,很快你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众人听罢无不欢呼雀跃,很多人更是感动得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狠抽自己的耳光,悔不该受流贼蛊惑,前来攻城。
朱由检却又话锋一转道:“但眼下流贼仍未撤围,所以本王不得不让大家在城中多逗留几日。还望大家服从指挥,共度难关。若有不听号令者,本王只好将他送出城去,看看流贼如何处置!”
他这番话连哄带吓,倒确实把老百姓给唬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朱由检派出专人,首先将这些人分成若干组,每组一两千人,在城中找不碍事的地方露宿下来。幸好现在正是盛夏时节,若换成隆冬,城中根本就没有足够多的房舍,在大街上露宿非冻死人不可。
至于百姓的饮食,也由刚招募的新兵负责,统一送到指定地点。由于现在人手奇缺,只提供早晚两餐,吃不饱就只能忍着了。但绝大多数老百姓觉得死里逃生已经很不错了,还供给两顿饭,无不对秦王千岁感恩戴德。
好不容易将百姓的食宿安排完毕,朱由检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立即返回城头指挥防御。
为了弥补兵力的损失,他又紧急征召了五百名新兵。这次却不仅仅从秦王庄的原有居民中选了,也包括那一万多老百姓。选择的标准也只有一个:看谁力气大!选拔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看谁能拉满一张日本长弓!
很快,五百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就被选拔了出来。朱由检便把他们带上城头,又将仅有的十张长弓全取出来,让这些大力士向远处的闯营轮流放箭。此举既是训练,也相当于是实战,实是一举两得。
别看只有十张长弓,威胁也不容小觑。那弓箭的射程足有二百步以上,几乎是普通短弓的三倍。在如此远的距离上,流贼根本看不到守军放箭;等看到箭支的时候,基本上也就来不及躲闪了。
朱由检也感觉对方快要崩溃了,便命新兵不用吝惜箭支,人歇弓不歇,不停地向流贼放箭。虽然实际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那骇人的气势和几乎无法破解的超远射程,还是给流贼的心理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当几百支长箭快要射完的时候,李自成终于拔营起寨,向远处缓缓退却。胜利的曙光来临了!
城头的秦兵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我们胜了!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由检也如释重负,刚想挥挥手,来句“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话应应景,一名小校突然用手指向东北,惊恐地道:“殿下,您看那是什么?”
朱由检急抬头望去,却见东北方向的湛蓝色天空中,蓦然腾起一股巨大的黑色烟柱,直冲云霄!
“狼烟!遭了,是泾阳县城!”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临战遗言
泾阳县城腾起狼烟,实在大大出乎朱由检的意外。因为事先他曾与孙传庭约定,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方可燃起狼烟。不论是哪一方,见到狼烟都必须去救,否则那边可能就完了。他急忙召集秦兵的将领议事,分析那里可能会出什么事情。
“会不会是李自成派出偏师攻击泾阳?”李来亨首先提出自己的观点。
但这个观点很快被否决了,因为打了几天仗,李自成的兵力已经基本摸清了,全在秦王庄外围。那些领兵的大将也都可以看得到,很显然闯营已经没有能力派出偏师。即使真派了,凭借左光先和贺人龙的人马,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绝对不至于用狼烟告急。
李定国则是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一直潜伏在金粟山的罗汝才出兵了!罗汝才手下虽然没有太多著名的战将,但兵力还胜过闯营。以他奸猾无比的性格,跟在李自成后面捡便宜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泾阳县城可就危险了。虽然左光先和贺人龙的骑兵实力胜过秦兵,但守城方面肯定比秦兵差远了,因为他们使用火器的熟练程度,以及火器本身的质量和数量都不行。而罗汝才数万大军,以骑兵出城决战显然也是找死。也许是孙传庭实在支撑不住,才不得不向秦王庄求救。
戚美凤却轻轻摇头道:“若真有数万大军攻打泾阳,声势一定非常浩大。泾阳县城和秦王庄相距不过十余里,咱们这边怎么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呢?况且闯贼也没有任何反应,如果真是罗汝才来了,他们理应合并一处,至少要相互照应才对。”
虽然有种种猜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泾阳县城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程度,不得不救了!
经过短暂的商议,朱由检很快做出决定:趁李自成的部队开始撤围、注意力不够集中之时,立即率骑兵杀出城去,先到泾阳县城外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步兵仍得继续守城,以防李自成杀个回马枪。
说起来简单,但任谁都知道,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任务。秦兵的骑兵只剩下一百骑了,这一百人扔到千军万马之中,恐怕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就得被流贼的数万大军吞没。
可越是危险,众将就越要抢着带兵。虽然秦兵成军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月,但大家都在激烈的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可真是生死之交。眼见此任务九死一生,谁都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李来亨和解勇二人脾气较急,为这事还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朱由检忙断喝一声道:“都不要争了!眼下敌情不明,左光先和贺人龙的官职又远远高过你们。如果需要诸军协同作战,恐怕你们难以驾驭。所以这一战本王必须亲自出马,有戚将军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殿下不可,实在太危险了!”众将忙一齐劝阻。
朱由检却把脸一沉道:“本王已经做出决定,断无更改之理。怎么,你们还敢抗命不遵么?”
众将吓得谁也不敢吭声了,他们已经摸透了朱由检的脾气。别看他平时平易近人,有的时候还有些嘻嘻哈哈、不甚着调;可一旦做出重大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朱由检见众将凛遵,便肃容喝道:“李定国!”
“末将在!”
“本王任命你为秦王庄的临时主将,由你负责秦王庄的防务。务要谨守城池,绝不可轻举妄动,中了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本王还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接剑!”
说着他便解下随身佩带的无痕宝剑,郑重其事地递给李定国。李定国忙将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接了。
“李定国,现在你就是秦王庄的主将,上至王妃下至走卒,必须听你号令,否则可先斩后奏!”朱由检斩钉截铁地说道。
“末将遵命!”李定国得到朱由检如此信任,不禁激动得微微颤抖。可他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冷静道:“殿下兵力过少,流贼又尚未退远,如果硬闯难免会有伤亡。不如末将率少量士卒出西城门佯攻,吸引流贼的注意力,殿下则趁机从北面突围。”
“就依李将军之计,立即行动!”朱由检说罢便匆匆走下城头,准备上马出城。戚美凤却将他轻轻拉住,小声道:“王爷,您忙了这么多天,现在无论如何也要回府看一看了!”
朱由检一愣,旋即明白了戚美凤之意。她分明是想说,此次出城作战极其危险,每个人都有阵亡的可能性!说是回府看一看,实则是要留遗言了!
朱由检的心猛地一缩,在一瞬间,不禁产生了小小的犹豫。可一想到泾阳危在旦夕,他还是咬了咬牙道:“好,咱们一起去!”
说着二人便打马如飞,很快穿过内城墙,来到“城中之城”的秦王府。刚刚甩蹬离鞍,府中之人已经得到消息。以王妃蕊儿为首,侧妃包玉怜、骊山郡主朱存棋、妙香翁主李贞妍,以及秋琳娜、陈圆圆、四姐妹等人均迎出府门,将朱由检与戚美凤团团围住。
“王爷,听说将士们打了大胜仗,将流贼赶跑了!”蕊儿喜不自胜地说道,“您和美凤襙劳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可以歇息一阵了,让蕊儿为你们卸去盔甲吧!”
众人也是满怀喜悦地望着朱由检。多日不见,她们既对朱由检十分思念,又怕他在战斗中受伤甚至是战死,天天都提心吊胆。
陈圆圆笃信佛教,还在府中设了个小香案,每天三次焚香祷告,乞求佛祖保佑朱由检平安归来。其他女子本来不信佛,可此时也都病急乱投医、临阵抱佛脚,跟着陈圆圆拜起佛来。如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王爷,见他虽然清瘦憔悴了不少,但还是毫发无伤,怎能不欣喜万分!
朱由检此刻却只能歉然地道:“蕊儿、玉怜,对不起!现在泾阳县城情势危急,为夫必须率兵去救。敌情不明,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有些事必须做些交待…”
蕊儿是何等聪明,还没等朱由检说完就明白了,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道:“王爷,臣妾不能让您独自冒这么大的风险,臣妾要跟您一起去!”
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朱由检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竟然是留遗言来了,也无不大惊失色,立即哭成一片!
第三百七十九章 驰援泾阳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朱由检见众人哭成一片,当然知道自己已是她们的主心骨,对她们来说,自己的安危甚至比她们自己的安危更为重要。那份真挚的深情可是装不出来的,他也自是十分感动。
但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况且让众女如此伤心,朱由检也于心不忍。于是他只得硬挤出一个笑容道:“本王只是去泾阳县城一趟,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有什么可哭的。你们这么多女子围着本王哭泣,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本王要驾鹤西游呢!本王是怕出门以后,你们连饭都吃不上,所以才要交待几句,你们以为我要交待什么?”
众女见他口气轻松,还以为自己确实想太多了,这才破涕为笑。只有蕊儿和李贞妍懂得武功,也深知战场的凶险。但见朱由检故作轻松,知道他不愿让众人伤心,也只得顺着他强颜欢笑,心中却是极度悲苦。
朱由检也怕时间长了露馅,只得匆匆对蕊儿道:“你不能跟我去,王府上下人等,以及两位郡主,还得你来照顾呢!另外,本王已让李定国负责守城,他为人老成持重,定能审时度势,做出最正确的决断。本王不在时,他做出军事上的决定,你一定要配合执行!”
“蕊儿记下了!”蕊儿强忍着泪水勉强笑道,“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朱由检又将目光转向包玉怜,爱怜地轻抚着她隆起的小腹道:“本来该给这孩子做做胎教的,结果老是没时间,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要把这个小家伙照顾好哦!”
包玉怜却未听出朱由检的言外之意,微笑着道:“王爷放心,小家伙强壮得很,经常使劲踢玉怜呢!”
“嗯,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朱由检意味深长地道,“他长大了肯定也会像本王一样!”
这时李贞妍实在忍不住了,便轻声劝朱由检道:“殿下,您非要亲自去泾阳不可么?让别人去难道不行?”
朱由检苦笑一声道:“不行啊!你们牵挂本王,其他将士的眷属也一样牵挂他们!若本王不能以身作则,又有谁肯全力作战!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本王已经做出安排,让燕凌的特战队负责秦王府的宿卫,林佑坤的秦王卫负责内城的安全。再加上李定国的秦兵,秦王庄应该是安全的,你们安心在王府等候本王回来即可。现在城中难民太多,不免鱼龙混杂,你们千万不要出去乱跑!”
众人忙娇声应诺,朱由检也不敢在此久留,便长笑一声道:“好了,我去了!蕊儿,这里交给你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马疾驰而去,眼泪却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
戚美凤刚要追赶,蕊儿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美凤,答应我,一定要把王爷好端端地带回来!你对王爷情深意重,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戚美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了大约十分钟,城外的流贼正忙着打点行装,将抢来的东西打包装车,准备撤围而走。忽听外城的西城门处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随即城门大开!打了好几天,守军第一次主动出击了!
为首的将领正是李定国,他又排出秦兵拿手的盾阵,在正前方和左右两翼都以大铁盾做为掩护,阵中则是一排排的鸟铳手。推进的速度虽然不快,但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十分骇人。
在西门附近的闯营大将是李过和田见秀,这两人都属于比较谨慎的类型,见守军突然出击,当然不敢造次。一方面约束手下向后缓缓退却,严禁上前交战,另一方面飞报李自成。
李自成闻报也吃了一惊,心想自己明明都要撤退了,守军不会看不出来,怎么还和自己卯上了劲呢?
听说出击的全是步兵,李自成一方面感到十分恼火,心想这秦王朱由检也太瞧不起人了!闯营可是以骑兵为主,虽然攻城讨不着便宜,可在野战中对付步兵,难道还能输了不成!
另一方面,他也想抓住这个战机将守军消灭在城外,最好能趁机冲进城去,那可就上演大翻盘了。于是他立即率领城北的前锋营和亲军数千人驰援李过、田见秀,北面的包围圈登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朱由检在城头上看得真切,立即与戚美凤转身下城,飞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一百骑兵大吼一声道:“出发!”
随着城门的缓缓开启,这一百骑兵便如同离弦之箭,排成一字长蛇阵打马飞奔而出。冲在最前面的真是戚美凤,她后面的就是朱由检。
由于流贼的大队人马被吸引到了城西,朱由检他们倒是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拦,很轻松地就冲破了包围圈。他们立即顺着到泾阳县城的公路纵马疾驰,不多时就远远地望见了泾阳县高大的城墙。
可出乎朱由检意料的是,城外的原野空空荡荡,并没有流贼的队伍。城头上也仍高悬着大明的旗帜,似乎一切正常,唯独看不到守城的士兵。但是那滚滚狼烟,却分明是从城头冲天而起。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待再走近一些,朱由检就听到城中隐隐有喧嚣之声传出。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暗想难道是流贼又用了刘宗敏那一招,装扮成普通百姓混进去了?以孙传庭的能力,小股流贼他应该不难应付,何至于点起狼烟?
直至来到距城墙百步之外,戚美凤才止住骏马,对朱由检说道:“王爷,不能再前进了。为以防万一,我先过去看一看。”
朱由检却一提马缰道:“我看不像有埋伏,咱们还是一起去!”
戚美凤拗不过朱由检,只得与他并辔而行,来到距城墙几十步外停下。
此时仍然看不到城头有士卒防守,城内的喧嚣声却显得愈发大了。朱由检不禁更加焦躁,高声喊道:“城头有没有带活气的?”
话音未落,城头突然立起数十名弓箭手,个个开弓如满月,一齐向朱由检瞄准!
第三百八十章 泾阳内乱
“别误会,自己人!”
当看到城头几十支利箭突然对准自己,朱由检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流贼已经攻破城池了。可仔细一看,这些士兵穿的还是官军的号衣,赶忙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城头的军官听了也高声叫道:“不许再靠近!你们是哪里来的,领军将官是何人?交待清楚再说!”
此人语气颇不友善,戚美凤怕朱由检听了生气,刚要出言斥责,朱由检却对她微笑道:“他做得没错,现在大敌当前,当然要谨慎一些,不能因为我来了就搞特殊吧。何况人家也不认识我。”
接下来他刚要自报家门,突然想起自己身为藩王,领着一队骑兵横冲直撞,实在是很不合适。万一有人密报朝廷,魏忠贤就有借口给自己找麻烦了。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眼珠一转,当即信口答道:“我们都是从秦王庄来的,这位就是领军主将戚美凤,我是副将李定国。因为秦兵是孙县令大人刚刚招募的,奏请朝廷封武官的奏折还没批复下来,所以没有官衔。这些事你一问孙县令便知。贵军又是哪位将军的麾下?”
戚美凤听他冒充李定国,不由得娥眉微蹙,心想这位王爷哪里都好,就是说起谎话来从来不用打草稿。不过她见朱由检对自己频使眼色,也知道朱由检这么做必有用意,只得默不作声。如此一来,还真像是主将端着架子,只派副将与守军答话。
城头的军官听罢,似乎也相信了大半,语气稍稍放缓道:“孙县令我是没法问了。我们都是左参将大人的部下,奉命在此守南城门。你们可是看到狼烟才赶来的?”
“正是!”朱由检听他说没法问孙传庭,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暗想难道孙传庭出了什么意外?于是赶紧喊道:“我看泾阳周围并无流贼出没,不知为何燃起狼烟?秦王庄附近倒是有不少流贼骑兵,随时都有可能向这边移动,请先放我军入城吧!”
那军官却叹了口气,对戚美凤拱了拱手,歉然地道,“这位将军,非是卑职不给您开城门。实是左将军传下严令,只有秦王殿下、三边总督或是陕西巡抚亲来,才能打开城门。其余各部,一律暂时不得入城,待卑职禀报左将军之后,左将军说放你们进,卑职才敢开城门。如今只好请将军稍候片刻,卑职立即去通禀。”
朱由检听得越发糊涂,心想这左光先并不是个蠢人,怎么明明燃起狼烟,却不让援军立即入城?又说非得秦王或是督抚级的高官才能放进,不知是何缘故?
眼看那军官要转身离去,朱由检可着了急。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而此时军情紧急,流贼随时都有可能跟过来。自己的兵力只有一百人,若让闯营的大部队堵在城下,非全军覆没了不可。
想到此处,朱由检忙大吼一声道:“不行,必须马上开城!这位戚将军与你们左将军同为参将,来泾阳正是与你们左将军有要事相商!若耽误了戚将军入城,你吃罪得起么?”
其实戚美凤早就辞去了官职,现在只是平民了。但她确曾官至参将,朱由检情急之下,也只好再次使出了忽悠的功夫,想借着她这个参将的名头吓唬吓唬对方,从而骗开城门。
那军官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这位小将,实在对不起!卑职只是左将军的部下,这位戚将军就是官至总兵,也不能直接指挥卑职!你们还是稍安勿躁,多等一会儿吧!”
说着他又要走人,朱由检可真急了,立即从怀中摸出一物,高举过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军官定睛细看,却见朱由检手中高擎一面金光闪闪的令牌,即使在几十步之外,令牌上的五爪金龙也清晰可辨。
这下他可不敢怠慢了,当即颤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请将军稍等,卑职马上开城!”
原来朱由检情急之下,又把皇后偷着送给自己的那面御赐金牌令牌拿了出来。这东西真是“如朕亲临”,比说什么都好使。
朱由检忙小心翼翼地将令牌收好,心中不禁感念皇后对自己的恩情。不知此时此刻,她可是在慈宁宫独自徘徊?深宫寂寞,她可曾想起自己这个小叔子?遥忆当日赠衣赠被、谆谆叮嘱之情,朱由检不觉想得痴了!
直到那军官大开城门、率众跪在马前迎接,朱由检才回过神来。城下不宜久留,他赶紧催促一百骑兵入城。秦兵当即纵马穿过城门洞,厚重的大门随即缓缓关闭,吊桥重新升起,朱由检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向城中一望,却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大街上到处是四下乱跑的老百姓,无不惊慌失措、痛哭流涕;远处有些房子还被点着了,火势在微风中渐渐蔓延,却无人去救;耳中还隐隐有斥骂声和狂笑声传来…
朱由检看得又惊又怒,一把揪住那军官的脖领子,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军官却欲言又止地道:“您还是去问左将军吧…”
“我左你妈,快给我说!”朱由检真气得七窍生烟了,“再要废话,我一剑斩了你!”
那军官见对方有御赐的令牌,还以为朱由检是东厂或是锦衣卫的人,哪敢怠慢。只得嗫嚅着道:“潼关守备贺将军的部下因为欠饷,正在城中聚众滋事呢!”
“孙传庭呢?他身为县令为何不管?”朱由检声色俱厉地问道。
“孙县令和贺将军的手下起了冲突,现在被乱兵抓起来了!”
朱由检的脑袋嗡了一声,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请来贺人龙是为了让他协助守城,他可倒好,竟然纵兵大闹泾阳县城!
他紧张地思索了片刻,接着问道:“左光先呢?他在干什么?”
“左将军率兵守住了粮库,如今正与贺部对峙着呢!眼下流贼近在咫尺,为防止走漏消息,引来流贼趁乱攻城,左将军这才让卑职点起狼烟,并且严守城门…”
朱由检听了,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大吼一声道:“贺人龙这个王八蛋,咱们马上去找他算账!”
第三百八十一章 始末缘由
大敌当前,官军内部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贺人龙部彻底哗变,来个窝里斗,那泾阳城可就真的危险了!
既然左光先与贺人龙的人马在粮库对峙,朱由检便率众直奔粮库而来。他边走边追问那名守城军官,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几天前左光先与贺人龙的人马同时入城,左光先守东门和南门,贺人龙守西门和北门。因为左光先是三品参将,贺人龙是五品守备,所以由左光先总揽守城之责,县令孙传庭则负责军需供应。
第一天,因为李自成的大军尾随而至,形势十分严峻,各部只顾着上城防守,倒也相安无事,没出什么大乱子。
可从第二天开始,当发现闯营的进攻目标不是泾阳县城、而是秦王庄以后,贺人龙部立时松懈了下来,很快暴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首先,贺人龙对受左光先节制感到耿耿于怀。如今朝廷无道,要想升官发财,单靠战功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学会溜须拍马,并且懂得孝敬九千岁魏忠贤。
在这方面,贺人龙就很费了一番功夫,至少花了七八万两银子上下打点。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和魏忠贤搭上了关系。
再又掏出了一万两白银之后,魏忠贤对贺人龙大加赞赏,命令在兵部的爪牙给贺人龙升官。如今兵部的行文虽还没到,但升迁的事情是十拿九稳了。贺人龙也渐渐跋扈起来,有了魏忠贤这座大靠山,他连三边总督杨鹤都不怎么理会,就更不在乎左光先或是孙传庭了。
左光先因为哥哥左光斗的关系,一直受阉党的打击排挤。对贺人龙攀上魏忠贤,他也有所耳闻。他为人向来谨小慎微,哪敢再被阉党抓住把柄,因此虽名为守城主将,对贺人龙却一直是毕恭毕敬,倒好像贺人龙是他的上司一般。
但孙传庭却不然。他为人嫉恶如仇,又早下定决心跟随朱由检清君侧、铲除阉党,因此在知道贺人龙攀附魏忠贤以后,就更是对他不冷不热,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贺人龙想找他多支些粮草,以及让老百姓腾房子给士卒居住,对这些不合理的要求,孙传庭干脆地一口回绝。
对此贺人龙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一时却又不敢如何。因为明朝的传统是以文制武,别看孙传庭只是七品县令,而贺人龙是五品守备,可贺人龙不但不能指挥孙传庭,在有些事务上反倒要听从孙传庭的安排。贺人龙碰了几个钉子,便对孙传庭怀恨在心。
事有凑巧,贺人龙营中确实欠了几个月的饷。本来自从朝廷加征“练饷”,计划里是有贺人龙部一份。但司礼监扒一层、内阁扒一层、户部和兵部各扒一层之后,所剩已寥寥无几,还让贺人龙给独吞了。所以连着几个月,贺人龙部的将士都没有领到饷银。
他这支部队有个“优良传统”,就是每逢作战,总要先讲条件,不要足粮饷绝不开工。此次也不例外,刚守了一天城,手下的几员偏将就嬉皮笑脸地道:“将军,秦王就在泾阳县,想必县城里也富得流油。不如让那个县令先把军中的欠饷筹措出来,要不然咱们贺营凭什么给他卖命。”
贺人龙正在怨恨孙传庭,闻听此言立即计上心来,对几员偏将耳语几句。几人听得眉开眼笑,立刻依计行事。
先是贺人龙的族侄、偏将贺金虎派出几十个人,直奔泾阳县衙。他们各举兵刃一拥而入,闯进大堂之中高声喊道:“银库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取银子!军中缺饷,先从你们泾阳县借一些!”
众衙役对此敢怒不敢言,因为毕竟人家是来协助守城的官军。但对方摆明了要抢劫银库,这也实在太过分了,站班班头冯武便沉声道:“各位军爷,要打开银库不难,只要县令大人点头,您就是把银库搬空了,小人也绝不敢阻拦。小人现在就去请县令...”
“滚你妈的蛋!”冯武还没说完,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记耳光!那打人的小头目随即破口大骂道:“什么县令,在爷爷眼里狗屁不如!爷爷只知道奉了贺金虎贺将军的将令,来银库班银子,别的一概不管!谁要是敢阻拦,爷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冯武无辜挨打,不由得勃然大怒,也跳脚骂道:“银库乃是县衙重地,擅闯者杀无赦!“两边的人当即各抄家伙,就要在大堂上动手。此时孙传庭听到动静,也从后衙中赶了过来。问明缘由后,他冷笑一声道:“既是来取银子,随我来!”
那小头目不知是计,刚跟着孙传庭走了几步,却冷不防孙传庭猛地抽出随身宝剑,一剑刺入了小头目的心口!
那小头目哪想到孙传庭一介文官,竟然突然动手杀人。此时他虽双目圆睁,却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来。而周围的其他贺营士卒也一时反应不过来,都愣在了当场。
孙传庭却毫不手软,立即抽出长剑,对准那小头目颈中斩落。只听“咔嚓”一声,人头已经落地!满腔子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出来,溅了孙传庭一身一脸!
“刚才衙役已经告诉过尔等,擅闯银库者,杀无赦!”孙传庭杀气腾腾地道,“这厮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此贼现已伏诛,尔等再不退下,与他同罪!”
这时贺营士卒才反应了过来,却根本不肯退走,反而将孙传庭团团包围,不由分说就将他打倒,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而其他衙役也很快被制伏,毕竟他们是刚从普通百姓中招募的,怎能和这些身经百战的官军相比。
“大胆!”孙传庭虽然被执,兀自高声喊道,“本官是朝廷命官,尔等竟敢持械行凶,简直是反了!”
此时大堂外又闯进一员将官,抡圆了就给了孙传庭一记大嘴巴,孙传庭的脸登时肿了起来。
“你...你是何人,竟敢...”还没等孙传庭说完,来人又给了他一个窝心脚,恶狠狠地骂道,“老子就是贺营的六品千总贺金虎!你个狗官吃了豹子胆,不但不借银子,还敢行凶杀人!”
“本官要找你们的贺人龙贺守备!”
“别费劲了!”贺金虎嘿嘿奸笑道,“贺将军拿不出军饷,已被我等扣押了,现在军中是老子说了算!来呀,将这狗官囚禁起来,抄完银库再去抄粮库!”
ps:刚才发生排版错误,现已更正!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令牌失效
朱由检听军官介绍完事情的大略经过后,不禁深悔没有给孙传庭留下些秦兵,哪怕是一百人也好。要不老人家怎么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呢,手下没兵没将,什么官衔和大道理,都不如兵痞的大刀片子管用!
此时前面已是粮库,这里倒没发生朱由检最担忧的火并,只有几十名左部的士兵在大门处严密防守。见有大队骑兵开到,这些士兵立即举起刀枪高声喊道:“粮库重地,擅闯者杀无赦!你们是哪里的部队?”
朱由检忙下马高声喊道:“左参将大人在否?秦兵戚美凤将军求见!”
此时左光先也听到动静,全身披挂地从粮库中出来。见是朱由检,他又惊又喜,刚想抢前施礼,朱由检忙一把扶住他悄声道:“左将军,借一步说话!”
左光先会意,当即将朱由检、戚美凤及秦兵的一百名骑兵全部让进粮库大院中。几人都是老熟人了,也用不着过多客套。左光先先将城中的事情经过又简要介绍一遍,最后道:“眼下孙县令被执,贺人龙据说也被乱兵扣押了,现在管事的是七品百户贺金虎。他纵容军士在城中大肆抢掠,先将银库劫了,又要来抢粮库。只因末将在此镇守,他们不敢硬拼,刚刚才撤走了。末将本欲将乱兵拿下,但贺人龙的兵力比末将多,如果贸然开战,不但胜负难料,更会影响守城大计,只好隐忍不发。”
朱由检听罢沉吟道:“贺金虎?听这个名字,想必也是贺人龙的亲属,怎么会扣押贺人龙?贺人龙绰号‘贺疯子’,武艺高强,本王是亲眼见过的,又怎会被轻易扣押?如果本王所料不错,这必是贺人龙在背后指使!干这么龌龊的事他不好出面,就让手下的小喽啰出来折腾。幸亏左将军以大局为重,若真的发生火并,贺人龙迟早会忍不住跳出来,那就更无法收拾了。”
戚美凤也蹙眉恨声道:“不管谁是主谋,纵兵抢掠百姓、扣押朝廷命官,这已经是死罪了。既然那贺金虎狐假虎威,我们何不一举将他擒下?乱兵没了首领,自然就闹不起来了。”
朱由检却摇头道:“不行!现在孙县令在他们手上,一旦双方打起来,他就有性命之忧。而且咱们兵力不多,来硬的必然会出现伤亡。左将军,烦劳你仍守住粮库和东、南两座城门,本王去会一会这个贺金虎,看看能不能以和平的方式平息事端。”
说罢他就领着戚美凤和一百骑兵出了粮库,赶往被乱兵占据的县衙。才走了一半,迎面正撞上数百贺营军士,为首的正是贺金虎。
刚才贺金虎派几十人去劫粮库,没想到左光先抢先一步把粮库给护起来了。他闻报大怒,仗着自己兵多,便亲率大队人马赶来,打算强行驱散左部人马,实在不行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此时见突然有一百骑兵阻路,并且看号衣不是左部的,贺金虎心中生疑,大吼一声道:“你们是哪来的部队?现下泾阳城中大小人等,皆要听本将的号令,尔等还不下马!”
朱由检见他口气极为狂妄,猜想着这就是贺金虎了,便缓辔上前,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道:“是贺金虎贺将军吧?小将是秦兵将领李定国,刚从秦王庄来。方才听左参将大人说,贺营士卒因为朝廷欠饷,不但抢了泾阳银库,还将县令孙传庭抓了,这恐怕不大妥当吧!”
“你个无名鼠辈算哪根葱,竟敢指摘本将?”贺金虎瞋目大怒道,“我军没粮没饷,凭什么替那个狗县令守城?本将去问他借银子发饷,他竟敢行凶杀人!将他抓起来都是轻的,要不是贺…那个,和流贼交战在即,本将不想节外生枝,不然非斩了他不可!”
朱由检听他差点说漏嘴,把贺人龙给供出来,不禁哑然失笑。不过听说孙传庭只是被扣押,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也稍稍放下心来。他仍从怀中摸出那块御赐令牌,向空中一举道:“贺将军,你看这是何物?”
贺金虎纵马上前,端详了半天,突然劈手夺过令牌,哈哈大笑道:“这东西看来是纯金打造的,还能值几两银子,本将就收下了!”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揣入怀中。
朱由检登时傻了眼,本来这令牌就是他的底牌,以为拿着这东西就可以平趟无敌了,没想到贺金虎这浑人竟然不识货!
戚美凤见状大怒,厉声叱道:“大胆!你可知这是何人之物?”
贺金虎却毫不在意地道:“我管这是谁的,现在到了老子的手中,就是老子的了!告诉你们,将士们的饷银凑不齐,你就是把天王老子搬出来也不行!”
戚美凤大怒,刚想上前厮杀,朱由检忙将她拉住,悄声说道:“算了吧,人家既不认令牌,这玩意也就只能当个金疙瘩用,没了就没了吧。况且我也不想说得太多暴露了身份,那就因小失大了。”
连御赐令牌都不认识,这贺金虎真是又贪又蠢!在这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涌上了朱由检的心头。于是他便转向贺金虎道:“原来不过是为了饷银,这才多大点事,将军何至于大动干戈,还把贺人龙贺将军给扣押了呢?”
“多大点事?”贺金虎的眼中立刻放出贪婪的光芒,“泾阳的银库一共才几千两银子,均到人头上,才不过三四两银子。而朝廷的欠饷累加起来,至少也有十几两了,所以我军才要接管粮库,以粮顶银。听你说话的口气,这几万饷银你能出得起?”
朱由检当即大言不惭地道:“将军有所不知,泾阳的银库根本没多少银子,大笔的银子都在秦王庄存着呢。比说几万两,几十万两都少说着呢!贵军搬这些粮食多费劲,不如去秦王庄借银!”
“那敢情好!”贺金虎立即喜形于色,可又犹豫道,“但秦王庄不是被流贼包围了么?”
“流贼已经撤走了!”朱由检鼓动道,“大家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何必为了区区饷银大动干戈。只要将军放了孙县令,小将愿领贺营将士去秦王庄借粮!”
贺金虎翻着眼皮盯了朱由检好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道:“放了狗县令可以,不过得把你捆起来,骑在马上和我们一起走!你要是敢耍诈,老子一剑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