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又遇土匪
当朱由检再次醒来之时,早已是日近黄昏。背对他坐着的朱存棋听到动静,刚转过身说了声“殿下”,却又吓得尖叫一声,将头别到一旁。
朱由检还莫名其妙,向下看去时,才发现由于自己一柱擎天,早将朱存棋盖在自己身上的长袍顶得老高,恰似支起一个小帐篷。
这货顿觉一阵尴尬,只得站起身来,将长袍递还给朱存棋。朱存棋却不肯披上,而是将长袍叠好收起。
朱由检心想:人家准是觉得自己那东西将衣服污染了,回去还指不定得洗多少遍呢!他不由得一阵哀叹,好不容易在这位皇妹面前树立了点光辉形象,这下是全毁了!
好在此时工头郝大明跑过来汇报情况,才算是为朱由检解了围。
原来经过一天的宣泄,堰塞湖的水位已经开始下降。而朱由检这几天的工作也没有白费,湖水经过导流渠下泄到泾河河道中,然后很快通过四通八达的水渠,被引到泾阳县的每一个村庄。
这些水渠和池塘加在一起,蓄水能力十分可观,足可顶得上数十条泾河。至黄昏之时,下游的水位只增加了约一尺。即使来水更凶猛一些,也完全可以承受。
朱由检听罢长出一口气,这才确信这场为堰塞湖排险的战役,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只要堰塞湖的水位持续缓慢下降,能够利用泾河河道向下游排洪,也就不用再采取什么特别的措施。万一水渠和池塘的容量不够,再选地势低洼之处开挖池塘,也完全来得及。
禀报完毕后,郝大明还不忘补上一句:“掌柜的,您这一觉好睡,这位姑娘可在您身边守了大半天了!”
待郝大明走远以后,朱由检对朱存棋歉然道:“郡主,累你在这耗了一天,实在是对不住了!这里看来没什么事情了,我送您返回西安吧。”
“西安城门此时早已关了。”朱存棋微微一笑道,“殿下不肯邀请存棋到秦王庄盘桓几日么?”
朱由检赶紧道:“当然是欢迎之至!可是王府的房子全塌了,这几天大伙儿都住在地震棚里。郡主金枝玉叶,可没必要受这份罪。不如过些时日,等王府重建以后再去。”
“王爷和王妃不也一样睡地震棚么?”朱存棋却倔强地道,“存棋愿与王爷同甘共苦!”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驻足的山包后面一阵喧闹之声。朱由检皱了皱眉道:“这个郝大明干活是一把好手,就是脾气太暴,管理水平太低,总和手下人起冲突。这必是又干起架来了,我得去劝劝。”
可话音未落,郝大明突然发疯般地带着几个人绕过山包,疾速向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喊:“杀人啦!”
“什么!”朱由检大吃一惊,忙拦住郝大明问道:“是谁杀了人?”
郝大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掌柜的,快…快跑!是土匪!”
说时迟那时快,数百名手持利刃的土匪,已经从山包后面冲了过来!而被他们驱赶的工人,则是手无寸铁,只能拼命逃跑。不时有人后背或后脑中刀,惨呼一声跌倒在地,随即被一拥而上的土匪乱刀剁死。
“我襙他大爷!这是哪来的土匪!”朱由检眼见自己的工人被杀,简直气炸胸膛,下意识地就去摸燧发手枪。
可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朱由检这才想起自从出了京师,这支保命的燧发手枪已经击发了数十枪,早将汤若望赠送的弹药消耗殆尽。来到秦王庄后,他一直想抽空补充点弹药,却总也没有机会,只得将燧发手枪存放于府中。前几日地震之时,这支枪也被压在了倒塌的房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没了燧发手枪,身边能用来防身的,也就只有蕊儿送给自己的宝剑“无痕”了。可朱由检根本不会武功,再说面对的又是数百土匪,哪敢上去送死,只得拉起朱存棋道:“快跑!”
朱存棋也吓得花容失色,跟着朱由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由于追兵太近,为了缩小目标,朱由检便与郝大明等人分开,各自落荒而逃。
也幸好这些土匪的目的不在杀人而在于抢劫,这些工人身上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那用来崩山的炸药却还剩下二百多箱,全被他们一扫而空。而工人队伍中的十几名妇女,也皆被土匪掳走。
土匪头子见收获颇丰,便率领大部队打道回府。但有些土匪还觉得不甘心,便继续追击逃跑的工人。
朱由检和朱存棋身后,便一直紧紧地缀着五六个土匪。他们认准了朱存棋的一袭白衣,心想这女子可绝非一般的村姑可比,若能掳回山寨,天天风流快活,还不得把其他土匪嫉妒死。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朱存棋却有些跑不动了,哭泣着道:“殿下,您自己跑吧,不要管存棋了!”
“你胡说什么!”朱由检仍是拽着她狂奔,“我要真把你一个女子扔下,那还算是个男人么!”
眼见道路上仍有其他土匪,朱由检索性拉着朱存棋,手脚并用地往堰塞湖的坝顶上爬,希望那几个土匪能停止追赶。谁知这几个小子却认了死理,就是不肯放弃。
其中一名身形枯瘦的土匪腿脚最快,已经追至离二人不到五丈之处。
“站住!把那小妞留下,不然老子撵上了你,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可!”那土匪边追边喊。
朱由检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了,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什么样的凶恶敌人没见识过?可如今却被几个小毛贼追得如此狼狈,登时心头火起。他一言不发地拽出无痕宝剑,转身就冲那个土匪迎了上去。
那土匪见朱由检不跑了,正在心中窃喜,忽见朱由检抡着宝剑冲自己恶狠狠地劈来。
这下实在出乎土匪的意料之外。过去他抢劫了也不下数十次,老百姓不是逃跑就是跪地求饶,还没碰到一个敢于反抗的。不过他见朱由检身材不高,那柄剑也抡得全无章法,倒也没放在心上,狞笑一声便举刀相迎。
但朱由检此时已经血灌瞳仁,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嘶哑着喉咙大吼一声“杀!”便用宝剑狠剁土匪的头顶。
那土匪估摸着朱由检根本没多大力气,便用钢刀向外挡格,想将朱由检的剑崩飞。可没想到这无痕宝剑端的是削铁如泥,两把兵器相交,只听“喀”的一声,那柄钢刀已经应声而断。
而朱由检的剑势虽然已被抵消了七八分,可还是继续向下落去。这下那土匪可傻了眼,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嗤”的一声,宝剑的剑锋已经从土匪的脑门正中划过。
其实这一剑本没有多大力道,脑门又是人骨中最坚硬的部位,那土匪虽挨了一剑,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锋利的剑尖仍然将他的脑门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血登时涌了出来,将这土匪的眼睛都糊住了。
这土匪毕竟只是个小喽罗,比朱由检的战斗力也强不到哪去。刚受了点轻伤,便杀猪般地惨嚎了起来,扔下半截钢刀扭头就跑。孰料眼睛被血蜇得睁不开,一不留神绊了一跤,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殿下,咱们快跑吧!”朱存棋见这个土匪已经丧失攻击力,赶紧催促朱由检继续跑路。
朱由检却目露凶光,抢上前两步,举起宝剑冲着土匪的脖子斩落。
连钢刀都禁不住无痕宝剑的一砍,人的血肉之躯就可想而知。只听“噗”的一声,那土匪已经身首异处,鲜血从腔子中狂喷而出,溅了朱由检一脸一身。
朱由检却仍不罢休,俯身拾起那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后面的几个土匪大吼一声道:“不要命的就接着来,爷爷给你们挨个切开晾着!”
那几个土匪皆吓得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扭头跑下山去。
朱由检这才扔掉人头,回身对朱存棋道:“我把他们吓跑了,咱们也快走!”
朱存棋却是花容失色,娇躯乱颤,望着朱由检那满脸的血污和略带狰狞的面容,吓得腿都软了,一步也走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幼生在王府之中,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尤其是她根本没想到,朱由检平常看起来挺和气,发起怒来却十分可怕,还亲手斩了一个敌人!
此时,大坝下又传来吆喝之声。原来又一股土匪也发现了朱由检二人,摸着乱石追了上来。那几名被朱由检吓跑的土匪见同伴来援,胆子也壮了不少,又呐喊着冲了上来。
朱由检刚才杀了一人也只是运气好,又如何能同时对付十几名土匪?他赶忙焦急地催朱存棋快跑,可朱存棋就是跑不动。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朱由检将心一横道:“郡主,得罪了!”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扛起朱存棋,慌不择路地往坝顶上奔逃。
不多时,朱由检终于气喘如牛地爬上坝顶。而后面的追兵也渐渐赶上,离坝顶只有二十步左右了。
眼见无路可逃,朱由检望着堰塞湖内黑黢黢的水面,突然灵机一动道:“郡主,你会不会游泳?”
“我会!”朱存棋颤声答道。
“那我就跳了啊!一,二,三!”朱由检搂紧朱存棋高喊一声,随即跳入刺骨的湖水之中。
(ps:小弟本来承诺本周将会三更,无奈今天又诸事缠身,只能二更了。本周将不会少于二十更,请各位读者大大相信小弟,给小弟一点支持!)
第二百四十九章 偷袭山寨
淳化县境内的爷台山方圆数十里,层峦叠嶂,沟壑纵横,平日里人迹罕至。这一天夜里,在一处名为“豹子沟”的山谷内,却静悄悄地伏着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个个手擎刀剑,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山头上的点点灯火。
这正是朱由检与孙传庭率领的衙役们。他们已经跟了土匪整整一天,从泾阳县的嵯峨山跟到了淳化县的爷台山。
一路之上,到处是惨不忍睹的震后景象。由于淳化县境内多山,很多村落都是在山脚下挖窑洞居住。地震一来,这些窑洞大多坍塌,将人埋在里面,全村死绝。
如今大地震已经过去七八天了,竟然还没有任何人前来施救,这些可怜的老百姓也就错过了最后的生还机会。众人不由得一阵感慨,心想若没有朱由检组织大批工人抢险,泾阳县恐怕现在也是这般模样。
而一些小块平地上的村落,虽然在地震中受损不大,却又遭到了这股土匪的疯狂劫掠。众人路过一个小村子,便发现全村所有的男人和老幼皆被杀死,而妇女们则不知所踪,想必是被土匪掳走了。
又向前行不远,路旁的树桩子上绑着两名赤身**的妇女。其中一人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肠子流了一地,已死去多时;另一名也是昏迷不醒。
朱由检忙命人将妇女解救下来,为她盖上衣物,又喂她喝了一点水。良久,这名妇女才悠然醒转,却立即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这些畜生!快杀了我吧!”
“这位大姐不要激动,我们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朱由检忙道。
“啊?”妇女难以置信地望了朱由检一眼,突然嚎啕大哭道,“遭天杀的贼人,过去来也就是抢粮抢东西,这次却把全村人都杀了呀…”
众人见她哭得凄惨无比,皆不忍闻,更是激起了对土匪的满腔怒火。朱由检忙安慰妇女道:“大姐,我们是泾阳县的衙役,正是要去剿灭这伙土匪的。他们是不是往爷台山的方向去了?”
那妇女呜咽着道:“正是!可是他们足有几百号人,你们这几十个人可不是对手!”
“大姐放心,我们后面还有大批官兵,土匪们一个也跑不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朱由检关切地问道。
那妇女闻言,又是大放悲声:“没人了,全死光了!我也让土匪糟蹋了,我不想活啦!这位爷,求求你行行好赏我一刀,让我随家人一起去吧!我不想在留在世上继续受苦了,呜呜呜…”
朱由检也难过地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大姐,你这又是何必!被贼人糟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会为你的家人报仇;至于你,若觉得在此地无法过活,可以跟我们到泾阳县去。在那里没人知道你被糟蹋过,你还可以寻一个好人家,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那妇女眼神中又闪出一丝生的希望,“我也听说过,说泾阳县自从来了个什么王爷,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连徭役都免了!你见过这位王爷么?”
朱由检笑而不答,命人留下来照顾这名妇女。妇女却支撑着站起来道:“我知道土匪的老窝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此刻,朱由检等人正是在这名妇女的指引下,摸到了土匪的山寨下面。众人在山下静听,只听山寨中喧闹了好长时间,想是土匪们正在大开庆功宴。
过了很久,那阵喧闹声才渐渐平息,豹子沟又重归于沉寂。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孙传庭悄声对朱由检道:“殿下,山寨中情况不明,还是派人去给林指挥使送信,等秦王卫来了再说吧。”
朱由检却抽出无痕宝剑,压低声音道:“不行!这附近到处是山,秦王卫一共也没多少人,不可能将这里全部封锁。一旦大举攻山,土匪必然四散逃走,再追剿又要大费周章。眼下却是个好机会,贼人刚抢了一圈返回山寨,此时都在睡大觉,必无防备。咱们现在就并分两路摸上山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殿下,这样太过冒险了!”孙传庭苦劝道,“就算要攻山,殿下您也不能亲自上阵啊!”
朱由检手抚宝剑,轻蔑地一笑道:“骑马坐船还有三分险呢。不瞒孙大人说,本王的手下败将,尽是些知名人物。这些无名草寇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咱还真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手!”
孙传庭拗不过朱由检,只得依计而行。
朱由检的计划是:孙传庭率领站班和壮班的四十名衙役在山寨的正门前埋伏,自己则率领捕班的二十名衙役,从后山悄悄爬上去,直扑土匪的老窝。等听到山上动手,守山寨大门的土匪必然惊慌,这时孙传庭再率众强攻,来个里应外合。
二人分兵之后,朱由检即率领着二十名捕班衙役,悄无声息地从藏身之处溜了出来,顺着后山上的小径,猫着腰向上攀爬。这二十名衙役皆是身手矫健的小伙子,领头的正是班头赵二。
果然不出朱由检所料,这些土匪平时抢惯了老百姓,对老巢的防备却是十分松懈,只在正面竖起木制栅栏和岗哨,后山却是空无一人。众人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不多时便顺利摸上了山头。
山头之上,恰好是一排排的房舍,正是土匪栖身之处。朱由检当即止住众人,警惕地蹲在地上,观察周围的动静。但见居中的宽大瓦房之中,似乎还有些灯火,隐隐传出贼人的笑骂声和女人的哭闹声。其余房舍则是一片漆黑,房内鼾声如雷,土匪们皆已进入梦乡。
朱由检回身对众衙役悄声道:“你们杀过人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阵摇头。有些胆小的,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朱由检把眼一瞪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贼人们都睡着了,你们怕什么!随我摸进屋去,跟着我学!”
说着,他便轻轻拨开了最东边一间屋子的房门,点手唤众人过去。
众衙役已经知道朱由检的身份。此刻见王爷都身先士卒,也都激发出了身上的血性,抄起明晃晃的刀剑,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进得屋来,发现里面是一间大通铺,上面睡了十几个贼人。朱由检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右手举起手中无痕宝剑,左手一捂那个熟睡中的贼人的嘴,随即手起剑落,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这家伙也真够倒霉,还正在美梦之中,便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包括赵二在内,谁也没想到朱由检杀起人来是如此干脆利落,皆傻在了当场。
朱由检却凌厉地瞪了众人一眼,意思是:还不动手!
众人这才纷纷醒悟,也学着朱由检的样子,对着熟睡的十几个贼人下了手。一时间人头滚滚,鲜血狂喷,鼾声立即停止,这回屋子中真是死一般的沉寂了。
“怎么样?杀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吧?”朱由检压低声音笑道。
“比杀猪还容易些!”一个衙役悄声答道。众人差点被他逗笑,赶紧捂住嘴巴。
“没错!对待这群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不能手软!”朱由检杀气腾腾地道,“走,下一间!”
众衙役就这样一间接一间地摸下去,不过五六分钟功夫,竟然斩杀了一百多名土匪。杀到后来,众人已经有些轻车熟路,有些手下麻利的,竟是自己承包一间屋子,进去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一会儿便报销十几个匪徒。
朱由检也不禁心中得意,暗想照这个进度,用不着孙传庭,自己这二十来人就把匪徒全打发了。可他再溜进一间屋子之时,却正巧有一名土匪起来撒尿,见有人提着明晃晃的长剑闯了进来,当即惊恐地大叫起来。
朱由检心中大急,挥剑便剁。那土匪手无寸铁,又躲闪不及,只得用胳膊挡格。那无痕宝剑连钢刀都能削断,就更不要说血肉之躯了,当即将土匪的右臂斩断。那土匪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这一嗓子终于将沉睡的众土匪惊醒。正房中的土匪头子也光着身子从房中冲了出来,大吼一声道:“有人劫寨!小的们,给我抄家伙!”
朱由检虽然又补了一剑,将那名匪徒扎了个透心凉,可房内的其他匪徒也已经纷纷惊起,抄起了身旁的钢刀。朱由检赶紧退出房来,却高声喊道:“官兵攻破山寨啦!快逃命吧!”
众匪徒刚从梦中惊醒,忽听外面一片大乱,又听说官兵已经攻了进来,人人胆寒,斗志全消,大多数皆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土匪头子却还把持得住,一眼看出对方只有二十来人,登时气炸胸膛,高喊道:“都他妈给我站住!他们就这么几个人,给我上!”
而几十名死心塌地的土匪也围了上来,将朱由检等人困在垓心。
此时没有高手保护,也没有燧发手枪,朱由检有的就只有手中宝剑,以及二十名初经战阵的衙役。他却全无惧意,厉吼一声道:“为老百姓报仇的时候到了,杀!!!”
第二百五十章 大获全胜
短兵相接!
这并不是朱由检第一次参加战斗,却绝对是第一次使用冷兵器,与敌人面对面地交锋。过去只能在影视剧中见到的刀光剑影和血肉横飞,如今却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就是参与者之一,面对凶残的土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双方的力量对比,对朱由检一方也十分不利!
山寨中的土匪共有三百多人,之前让这支“斩首小分队”悄无声息地干掉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百多人,被朱由检一喊,又吓跑了大几十人。可剩下的悍匪仍有六七十人,而朱由检这边的衙役只有二十人,显然是寡不敌众。
在冷兵器时代,除非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否则肉搏战的伤亡比率基本是一比一,也就是一命换一命,这一点朱由检是非常清楚的。而己方在人数上又处于劣势,一旦陷入重围,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必败之局。
但朱由检也并不是一味蛮干,他也有几个土匪没有的优势。
第一是士气如虹。这些土匪本来绝大多数都在熟睡,有少数还正在奸污妇女,对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皆是仓促应战。而朱由检这一方则不然,众衙役砍脑袋已经砍顺了手,最少的也结果了五六条人命,之前的些许畏惧早已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对土匪的满腔愤恨,以及几乎爆棚的信心。
第二是知己知彼。土匪的大致情况,朱由检已经摸得很清楚了,眼前的这六十多人已经是他们的最后力量。而自己这一边,还有孙传庭的生力军没有露面。只要这边能稍微坚持一下,孙传庭的援兵一到,两下夹击,土匪必然彻底崩溃。
第三是朱由检手中还有一件利器,那就是蕊儿赠给自己的无痕宝剑。之前朱由检已经削断过一个土匪的钢刀,对宝剑的威力十分了解。
眼见大批土匪乱哄哄地冲上前来,朱由检对身旁的赵二大吼一声道:“保护我的侧翼,我削兵器你削人!”
赵二心领神会,与另外三名衙役左右一分,将朱由检护在正中。
朱由检此刻心中默念着李云龙的“亮剑精神”,大吼一声,举剑对准冲在最前的匪徒就劈了下去。
而这名匪徒见朱由检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并未放在眼里,只是随随便便地举刀挡格。这下正中朱由检的下怀,他也不使用什么花哨的招数,当然想使也使不出来,就是对着钢刀用力猛砍。
只听“铮”的一声,那制造工艺低劣的普通钢刀哪是无痕宝剑的对手,立时断为两截。这名匪徒手里只剩了个刀把子,猛吃一惊,反应倒也不慢,马上向后疾退。
朱由检身旁的赵二见机不可失,便疾冲两步,兜头就是一刀。那名匪徒见刀势凶猛,下意识地就举刀相迎。可他忘了手中的“刀”已经短了一大截,这一挡竟挡了个空,赵二的刀贴着匪徒的刀把就劈了下来,正中匪徒的脑门。
赵二是这些衙役中唯一曾经习武的,手底下自然有两下子。这一刀势大力沉,竟一刀啄进了坚硬的脑壳。那名匪徒虽然脑浆迸裂,可赵二的刀也被头骨夹住,一时不能得脱。赵二急中生智,抬腿猛踢一脚,将匪徒的尸身远远地踢飞,这才将刀拔了出来。
朱由检见赵二一击得手,其他的匪徒却欲将他包围,便大喝一声:“回来!”
赵二也是机警过人,立即明白了朱由检的意图,马上跳归本阵,仍然护持着朱由检的左右。
此时众匪徒已经一拥而上,与衙役们混战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而朱由检与赵二的这支小组却异常灵活,见哪里的匪徒落单,便冲上去先由朱由检削断对方的兵器,赵二等人再跟进补刀。不过两三分钟,竟然砍翻了十几名匪徒。
但毕竟衙役人数过少,又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除了朱由检这一组外,其他人则不免陷入单打独斗之中。尽管衙役们个个悍不畏死,但匪徒们人多势众,两三个人打一个,还是很快就占据上风。不多时,已有六七名衙役被乱刀砍死,其余的也人人带伤,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朱由检见势不妙,忙大吼一声:“退到墙边,倚墙作战!”
众衙役闻令而行,皆退到正房的墙边,排成一排。本来匪徒们仗着人多,是可以从侧面和后面攻击衙役的。但如此一来,衙役们只有正面受敌,可以心无旁骛地拼杀,形势又稍有好转。
这股土匪的头子绰号“混江龙”,还真是个独眼龙。他瞪着仅存的一只右眼观战良久,见己方六十多人打对方二十个人,居然还不占上风,气得哇哇暴叫,抡着鬼头大刀就加入了战团。
这家伙也曾拜师学艺,生得又是膀大腰圆,手底下的功夫自然不弱。他一出手便劈倒两名衙役,朱由检这一方登时不支。
朱由检还想故技重施,将混江龙的大刀砍断。混江龙却早有防备,耍了个刀花,趁朱由检眼花缭乱之际,用刀尖轻挑朱由检的剑镗。朱由检毕竟不会武功,被这一刀便将宝剑挑飞,成了赤手空拳。
混江龙狞笑一声道:“小兔崽子,纳命来!”说着抡刀便剁。
朱由检心中一凉,几乎要闭眼等死。可就在此时,山寨大门处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冲啊!杀呀!”
混江龙大吃一惊,稍稍分神,这一刀便走了空。朱由检定睛一看,见那四十名衙役终于攻破山寨大门,冲了上来,登时精神大振,怒吼一声道:“官军大部队到了!”
土匪们激斗一阵,本来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见敌方又来了增援,终于胆寒,也顾不得仔细看来了多少兵力,皆掉转身形,四散奔逃。
那混江龙也混杂在匪徒中,企图趁乱逃跑。可他身材高大,又是个光头,在明月的照射下十分显眼。对面的衙役队伍中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就是他!他就是土匪头子!”
混江龙心中叫苦,刚欲向一旁遁去,对面一人已经仗剑迎了上来。混江龙见此人是一身文士打扮,虽然无心恋战,却也没太当回事,虚晃一刀就想溜号。
可那人的长剑却十分凌厉,顷刻之间已经“刷刷刷刷”连劈四剑,其中一间还擦着混江龙的头皮掠过,削掉好大一块头皮,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混江龙自打当土匪,多少年来还没挂过彩。此时吃了大亏,自是勃然大怒,也忘了逃跑,“嗷”地一声蹿了起来,抡刀奔对方脖项便剁。
那人却冷笑一声,不躲不闪,疾如闪电般地刺出一剑。此时混江龙人在空中,无法收招换式,眼见着这一剑不知如何就后发先至,在自己的刀锋离对方尚有数寸之时,剑尖便已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嗬…咳咳…”混江龙的喉管被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拼命地吸气却无法入肺,不多时便憋得满面通红,躺在地上手刨脚蹬地抽搐了一阵,渐渐停止了挣扎。
“孙大人!”朱由检惊喜地叫道,“没想到您的剑法如此高超!”
孙传庭俯身拾起朱由检的无痕宝剑,单膝跪倒在地,将宝剑高举过头顶道:“下官来迟,让殿下受惊,罪该万死!”
朱由检忙接过宝剑道:“别废话了,先将这群匪徒全收拾了!”
混江龙一死,众匪徒群龙无首,更如一堆无头苍蝇,到处乱飞乱撞。不多时,即被众衙役斩杀大半,剩下的二十多名见无路可逃,只得扔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一仗朱由检仅率六十名衙役突袭豹子沟,斩杀匪首混江龙,三百余名土匪杀死二百,俘虏二十,余者溃逃。而己方仅仅阵亡了十二人,重伤三人,轻伤六人,朱由检本人则安然无恙。
经此一役,朱由检豪气顿生。他先命手下清理战场,所谓“清理”,其实就是斩下土匪的首级。有些土匪并未死透,只是趴在死人堆里想蒙混过关,至此也终于难逃公道,一刀两段。
至于剩下的二十名降匪,孙传庭的意思是押回县衙,或者送交淳化县处理。
朱由检却摇头道:“咱们人也不多,哪有精力看管他们?这些土匪趁大灾之机残害百姓,罪不容诛,押回去也没多大意思。现在若是太平盛世,还可以做个苦力,慢慢改造。如今却是留他们不得!来呀,全部斩首!”
“得令!”以赵二为首的众衙役,因为十余名同伴战死,此时眼珠子都红了,也不等孙传庭发话,蹦过去就是一通乱砍。只听惨呼之声不绝,这二十名土匪就是想死个痛快亦不可得,皆被砍成肉酱。
众人这才将被掳来的妇女也解救了出来,又清点仓库,发现这伙土匪的存货还真不少,足有二千石粮食,白银三万多两,黄金千余两。
朱由检哈哈大笑道:“泾阳百废待兴,这些钱粮反正也是不义之财,咱们正好照单全收,县衙留一半,泾阳商帮留一半!”
“那土匪的老巢呢?要不要一把火烧光了?”孙传庭问道。
“烧了多可惜。”朱由检奸笑道,“不是有很多匪徒逃跑了么?也许他们风声一过还会回来。咱们留人在此监视,等他们聚齐了,再来个一勺烩!”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招募团勇
返回秦王庄后,朱由检第一件事就是赶奔医馆,看望与自己一起跳湖的骊山郡主朱存棋。
在包玉怜的精心照料下,朱存棋很快便退了烧。见朱由检进来,朱存棋却又觉得双颊滚烫起来,推说身体不适,又怕耽误朱由检的大事,匆匆告辞回西安城了。
望着朱存棋远去的车仗,朱由检还真有些怅然若失。包玉怜却在一旁打趣道:“王爷,您不会是欺负郡主了吧!”
“怎么会!”朱由检吓了一跳,慌忙连连摆手。
“看把王爷给吓的!”包玉怜笑道,“不过王爷,莫怪玉怜提醒您,郡主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可与您同为皇室。您就是阅尽天下女子,也不能碰她一根指头哦~”
“那什么,我是怕她病还没好…”朱由检欲盖弥彰地掩饰道。
“郡主身体没病,病在心中!”包玉怜幽幽地道。
第二日,朱由检在秦王庄召集蕊儿、孙传庭、林佑坤等人,开始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
第一件大事,就是灌溉农田。此次泾阳虽经大震,地里的庄稼也遭受到了一定的损坏,但大部分作物还未受影响。而由于成功地将泾河水引入数十道水渠,各村都已经通水。此时旱情严峻,河水的道来可谓是雪中送炭。
而庄稼的收成,在目前来说几乎是农民的唯一收入。俗话说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农民们只要能打下粮食,就能彻底心安,朱由检的各种后续改革才能顺利进行。
因而朱由检给全体工人放了三天假,让他们各回各家,分水灌溉。众人无不欢呼雀跃,皆说若不是泾阳商帮,恐怕庄稼全得旱死,老百姓也得外出逃荒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灾后重建。此次地震的灾情统计也终于出来了,地震破坏的范围巨大,涵盖陕西、山西、河南三省,数百万人受灾,死亡数十万人,陕西各县灾情尤重,民房十不存一。
相比较之下,泾阳县由于采取了及时的减灾措施,伤亡的民众比周围的县低得多,但房间倒塌的情况则是一样的。所以首要的任务便是建房,让老百姓有地方居住。
孙传庭大为苦恼地道:“建房并非一日之功,老百姓长期露宿,这可怎生是好啊!”
朱由检却笑道:“不破不立。地震当然是坏事,但是咱们可以化坏事为好事。本来过去的建筑也没什么规划,房子盖得质量也不行,这次正好全部重建。好在现在天气暖和了,暂时住地震棚关系也不大。这件事孙大人先不用管,包在泾阳商帮身上。不出三个月,泾阳各村又将初具规模!”
第三件大事,就是抚恤伤亡家庭。不论是地震还是后来的土匪,都使一些家庭支离破碎。如若不及时抚恤,必将成为不安定因素。
朱由检这次却不自己掏腰包了,而是让泾阳县衙出钱,凡死亡者一次性给予白银五十两,致残者给予三十两,被土匪奸污者给予二十两。而对于被土匪杀死的工人和衙役,算是因公牺牲,更是给予每人一百两的重抚。
银子虽然不能挽回生命,却可以抚慰受伤的心灵。领到银子的家庭无不感激涕零,就是条件再艰苦,也能鼓起勇气继续生活下去了。
而县衙得了豹子沟的银子,现在也是财大气粗。即使支付了这么多抚恤金,仍然有一半盈余,足可满足日常的工作需要了。
第四件大事,就是组建民团,这也是朱由检一直在谋划的一件事。因为此次土匪的袭击,朱由检将这件事提前提上了议事日程。
对于孙传庭提出的“请朝廷派官军入驻泾阳县”,以及林佑坤提出的“增加秦王卫人数”,朱由检都予以断然拒绝。道理也很简单,不论是普通官军还是秦王卫,都是朝廷的人马,说调走便能调走。朱由检则深知老人家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是多么的正确,早就想筹建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装了。
但朝廷向来对藩王防范极严,除了必要的看家护院之人,是不允许藩王拥有军队的。所以朱由检经过认真考虑,决定还是从不起眼的民团入手。
其实从嘉靖年间开始,大明国力趋弱,盗寇蜂起,而军户制度名存实亡,朝廷兵力衰弱,根本无力剿匪。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不受匪徒侵扰,很多村镇都自己组织起了民团,平时在劳作之余负责巡逻、维持秩序,一旦土匪来袭,则组织武力抵御。
民团的成员,就是当地的青壮年村民;而民团的经费,自然是村里的富户出。因此民团渐渐演变成为地主的私人武装,有些地主豪强甚至拥兵自重,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田赋也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官府对此心知肚明,却是毫无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此种情况下,建立民团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朱由检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也打着泾阳商帮的旗号,竖起了民团的大旗。
但朱由检的“民团”只是个幌子,他的目标可是建立一支精锐军队。因此他可不是搞那种半生产半训练的民兵组织,而是一上来便高标准严要求,组建完全脱产的职业部队。
首先,他公布了民团的待遇。普通团勇月薪十两,足足是一般工人的五倍;团练,也就是民团的小头目,更是达到月薪二十两,是知县薪俸的好几倍。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不想多挣银子?告示一贴出来,应征的小伙子就挤破了头。
可下一条规定一公布,很多人立刻傻眼了:团勇必须完全脱产,每月三十日天天训练,并且要集体住宿,每五日才能回家一次。
不少贪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村民,立刻就打了退堂鼓。尽管如此,还是有三千多人应征,毕竟银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朱由检见状喜出望外,但是他可不想一下子招这么多人。一则现在他财力有限,养不起这么多兵,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购置足够的装备;二则兵在精而不在多,滥竽充数的兵他可不要,他要的是真正能打仗、能杀死敌人的战士,而不是吹拉弹唱的将军。
于是他马上公布了第一轮的选拔规则:二人一组捉对厮杀,谁能把对方打得起不来,谁就过关!
这个方法虽然原始,但却极为有效。为了争夺宝贵的机会,这三千多人都瞪着眼珠子,咬着后槽牙,与自己的对手展开了激烈的打斗。有些人打着打着急了眼,竟然下起了死手,若不是秦王卫维持着秩序,非闹出人命不可。
但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深知打仗可不是儿戏,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不得半点虚假!如果连这种选拔也不敢玩真的,那也就不用当兵了,当了也是送死的料。
第一轮选拔过后,只剩下一千五百人了,皆是些身体健壮、孔武有力的小伙子。朱由检马上开始了第二轮选拔,这一轮却十分简单,就是在烈日下暴晒,一动也不准动。谁要是先动,立即淘汰。
这一轮的考验,是为了检验应征者的纪律性和忍耐力。朱由检也知道,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必然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若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就算单兵的战斗力再强,那也是一群由兵痞组成的乌合之众。
果然,测试进行了没多久,就有些没耐性的人开始口出怨言。而朱由检也毫不客气,立即将这些人撵了出去。
此时正值四月末五月初,正午的骄阳已经热力十足。又过了一会儿,所有应征者都大汗淋漓,有些人便忍不住抬手擦汗。
“把那些擦汗的赶出去!”朱由检面无表情地道。
“我不就是擦擦汗么,怎么啦!擦汗碍着打仗什么事了?”一个小伙子忿忿不平地大声嚷道。
朱由检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擦擦汗没什么?如果你和敌人都端着鸟铳互相瞄准,而此刻你擦了擦汗,那敌人一定会趁你分神,一枪把你的脑袋崩烂!又如果你和战友们埋伏在敌阵之前,你忍不住擦了擦汗,那所有的战友都会暴露,所有的人都会因为你这一个小动作而送命!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觉得擦汗是无所谓的事么?”
“我…我保证不擦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那个小伙子满面羞愧地叫道。
“在战场之上,敌人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朱由检威严地道,“回家去吧,下次招团勇的时候再来!希望你不要犯相同的错误!”
这轮选拔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能坚持下来的已不足千人。
可第三轮选拔的内容,就更让人大吃一惊,竟然是写字!谁要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立即淘汰!
这下,泾阳商帮的工人可就沾了大光了。因为一直在上夜校,人人都会写几十个字,这轮选拔简直是没有任何难度。而有些文盲就只能无奈地离场。
三轮选拔,最后只剩五百人。朱由检望着这五百名新团勇,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暗想道:别看现在只有五百人,这却是自己开始征服天下的第一步!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重整旗鼓
尽管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清晨时分,一轮红日仍然准时地喷薄而出。就在这一瞬间,沉睡了一夜的秦川大地即被染成了金色,仿佛一个饱受病痛折磨而终于痊愈的少年,开始缓缓地复苏了。
而在渭河平原上的小村秦王庄,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天还刚刚麻麻亮,村外即人声鼎沸,各种在这个时代很难听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支特殊的晨曲。
“小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那风雨狂…”这是秦王庄的小学生们在秋琳娜的钢琴伴奏下,正一边出早*,一边唱起欢快的歌曲;“快点!你个小崽子,笨手笨脚的,码整齐点啊!”这是砖厂厂长老吕头正在一边训斥他的儿子,一边亲自推着独轮车,往窑里运送砖坯;“一,二,嗨!一,二,嗨!”这是郝大明率领着数十名工人,正在争分夺秒地抢修一号和二号工程,也就是秦王庄通往外界的两条道路,此时他们正挥汗如雨地用木桩夯实路基;“黄连,亦名王连、支连,苦、寒、无毒。主治心经实热,用黄连七一,加水一碗半,煎成一碗,饭后温服,小儿减量…”这是侧妃包玉怜正带着她新收的十几名徒弟,集体朗诵《本草纲目》;“五车粮食、三车煤运到!快点卸车,俺们晌午之前还想再拉两趟呢!”这是泾阳商帮的伙计正在往庄内运送物资;“一共三十口大灶,分五次下锅,每次一升米!大家都把煤火烧得旺些,早饭的时间就快到了!”这是四姐妹正穿梭在已经改名为“食堂”的粥厂中,催促几十名妇女一齐煮饭;“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这是新任团练解胜正派头十足地吆喝着,带领手下的五百名团勇进行队列训练;…
总而言之,秦王庄的男女老幼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全村上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策划和安排了这一切的秦王朱由检,此刻却正呆坐在村口的人工大池塘边。他打着赤脚,一边用两片脚丫子漫无目的地拍打着略带浑浊的泾河水,一边定定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陕西商帮的少帮主、黄海商帮的股东李自诚走到跟前,他竟也没有发觉。
“王爷,您找小人?”李自诚不敢惊动朱由检,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是李公子来了啊!”朱由检这才一骨碌起身,笑嘻嘻地道,“刚才想一些事情走神了,实在不好意思啊!李公子,你看我新招募的这些团勇怎么样?”
“精神头是挺足的。”李自诚嗫嚅着道,“不过小人不太明白,别的村襙练团勇,皆是教习武艺,使枪弄棒,怎么王爷却总让他们来回走步呢?”
“这叫队列练习!”朱由检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种练习,这对培养军人的优良作风、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和增强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有很大的好处。”
“可这些人只是团勇,不是官兵啊!”李自诚还是疑惑地道,“只要能应付小股的土匪,也就行了罢?”
“没错,他们不是官兵,可我要求他们比官兵还要能打!”朱由检坚定地道,“而且他们的对手也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大批的流贼,甚至是蒙古人、女真人和东洋人!现在不严格训练,将来上了战场怎么得了?”
李自诚吓得吐了吐舌头,心中却还有些不以为然,便笑道:“可是王爷,光是走队列,也不能战胜敌人,还是要练些武艺和阵法的吧!”
“那不叫阵法,叫战术。”朱由检嗤道,“至于你说的武艺,我这支民团是不练武功的,练的是单兵战斗技能和整体作战能力。就算你是武林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能有你闪展腾挪的空间么?”
见李自诚还是不明白,朱由检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练战斗技能?可现在人虽然是有了,装备却是要啥没啥,你让我怎么练?所以只好先练队列和体能了。而且本王到底不是武将,这战斗技能怎么练我也不甚了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英姿飒爽的戚美凤,暗道若能有她在此相助,这支部队必能快速成形。虽然仍算不上现代意义上的军队,至少对付流贼是绰绰有余了。由戚美凤他又不觉联想到音讯皆无的李崇瑶,登时心头一黯,沉思不语。
“那…王爷,小人能做些什么呢?”李自诚赔笑道。
“哦!”朱由检这才回过神来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李公子您的作用可太重要了,民团所用军需,以后本王都要独自生产。但眼下条件不具备,还是得以采购为主。这里有一份采购清单,你先过过目。银子嘛,就从我在黄海商帮的利润分成中出。但本王不方便亲自出面,还得有劳李公子。”
李自诚接过清单一看,登时大吃一惊道:“战马五百匹、鸟铳一千支、长枪五百杆、短刀五百口、强弓五百张、铁箭一万支、弹药五百箱、帐篷一百顶、佛郎机炮五十门?这…这些全是军品,虽是由匠户制造,却只能供给朝廷,小人一介平民,却难买到!”
“若事情简单,也就不劳烦李公子了。”朱由检却奸笑道,“朝廷有规矩不假,可那些规矩还有人遵守么?各县也都有民团,他们的兵器又从何而来?想想办法,总能搞到手的!实在不行,直接去联系官军,看看哪些将领肯出手一些,咱们不怕花银子!”
“即使能买到,置齐这些物资也需耗费数十万两银子!”李自诚犹豫地道,“黄海商帮最近虽经营得不错,可也没有这么大的流水…”
“谁说让你一下置办齐了。”朱由检笑道,“先捡着那些便宜的、容易搞到手的买回来,团勇们就可以训练了。这件事却是要快,哪怕只有一口刀,一杆枪,明天你也得给本王送来!”
“是!”李自诚赶忙答道,“可是有些物资,就是花银子也未必能搞得到,比如马匹…”
“是啊,因为咱们黄海商帮不和蒙古人做生意,这马匹是不太好弄。”朱由检沉吟道,“除了蒙古,还有哪里产马?”
“回王爷,乌斯藏产藏马,天山北麓的亦力把里产大宛马。”李自诚答道,“不过这两处离中原路途遥远,马匹又不像其他货物,必须沿途吃草,贩运起来颇为麻烦。因此西安虽也有来自这两地的行商,却没有贩马的。”
“现在没有没关系,咱们出大价钱买就是了!”朱由检兴奋地道,“你认不认识这两地的商人?”
李自诚笑道:“自从黄海商帮在西安大举收购藏地特产,已有几家藏商找上门来,想要求见大东家呢!至于亦力把里,本是察合台汗国的后裔。自从察合台汗国灭亡,西域一分为二,北为亦力把里,东为吐鲁番。
“吐鲁番与朝廷敌对,曾多次攻破官军的卫所,现在朝廷已退守嘉峪关。亦力把里虽与我朝通好,却苦于道路被吐鲁番阻断,因此商队很难顺利抵达。现在西安城中只有一支亦力把里人的商队,据说明日就要启程西返了。”
“先把他们留住!”朱由检忙道,“明天我要亲自会会这两方的商人,看看有没有合作的空间。要想挣大钱,还得做国际贸易!”
“那太好了!”李自诚忙笑道,“正好今晚骊山郡主要在城中最大的饭馆‘天外天’举行劝捐,西安各大商帮皆在受邀之列。小人还想请王爷前往,代表黄海商帮坐镇呢!”
“哦?”朱由检诧异地道,“郡主要劝捐?”
李自诚点了点头道:“此次地震,陕西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者甚多,可朝廷却迟迟不肯赈灾。郡主宅心仁厚,便发起劝捐,希望西安各商帮和富户能慷慨解囊,解百姓燃眉之急。”
“那我更得去了!”朱由检感动地道,“这存棋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张罗起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又是那样的身份,筹划此事得费多大的精力!”
“既如此,小人赶快准备车仗!”李自诚忙道。
“不必了。正好上次剿灭豹子沟的土匪,把本王的枣红马和郡主的碧云霞都给救了出来。”朱由检兴奋地道,“我就骑马去西安,正好把碧云霞还给存棋。”
“那我去通知林指挥使?”李自诚道。
“也不必了!”朱由检道,“林指挥使另有公干,现在不在秦王庄。我这次便带上几个民团的人,让他们先当一次保镖锻炼锻炼!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朱由检便返回府中。其实这王府现在也不过是一排临时搭建的地震棚,王妃蕊儿正在这里核对账目,拨付银两,忙得不可开交。
朱由检对蕊儿讲清事由后,蕊儿似笑非笑地道:“王爷,城中繁花似锦,可不要迷了眼睛哦!”
这句话语带双关,把朱由检给弄了个大红脸。他忙谄笑道:“蕊儿放心,路旁的野花,为夫坚决不采!”
“野花怎能入得王爷的眼?”蕊儿促狭地笑道,“只怕是那国色天香的花儿硬要往王爷的头上落,您躲也躲不开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外天
一道厚厚的城墙,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区分开来。城墙外是干裂的大地和萧瑟的乡村,此时皆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而城墙内,则是繁花似锦,灯红酒绿,一派纸迷金醉的都市风情。
华灯初上,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徜徉在西安的街头,朱由检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并非是贫瘠落后、民变频生的陕西,而是像极了繁华的京师。
见朱由检看得入神,李自诚笑着为他解说道:“西安古称长安,自周文王率部众由岐山迁至此处,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此地北临渭河,南依秦岭,八百里秦川,形胜冠绝天下,自古王气森然。以周为始,先后又有秦、西汉、新莽、赤眉、更始、东汉献帝、西晋愍帝、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齐黄巢在此建都,凡十六朝,上下千余年。
“尤其是唐代极盛时,长安分为宫、城、郭三层,人口超过百万,方圆不下百里,远胜今日。可惜之后日渐衰落,还曾被后梁朱温拆毁。如今虽也歌舞升平,到底不复昔日规模了!”
朱由检听罢沉吟不语,暗想这西安地处内陆,在古代农耕文明占统治地位之时,自然是占尽地利。可现在已经是十七世纪,西方的地理大发现已经基本结束,整个世界已经连在一起。
在这个属于海洋的时代,西安的衰落当然不可避免。其实整个大明帝国又何尝不是正在从辉煌跌入谷底,这西安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缩影而已。
尽管如此,城中的豪商富户却是浑然不觉。刚刚入夜,繁华的棋盘大街就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各家酒楼和妓馆,更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朱由检此行的目的地天外天,即是棋盘大街上最大的酒楼。
远远望去,这座四层建筑鹤立鸡群,灯火通明。噪杂的碰杯声、劝酒声、歌姬的琴声歌声与客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辐射出去,直达高高的夜空。
进得楼来,就更是一番热烈的景象。所有客位均是爆满,座上杯觥交错,几十名跑堂的伙计在各桌中间穿梭如飞,不时地高唱菜名:“清蒸鲥鱼、红烧海参、烤鹿肉、燕窝人参汤各一品嘞…”
朱由检手下的解胜等几名团勇,此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几人顿觉如至仙境,到处皆是美不胜收,看得连眼睛都直了。
朱由检却将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嘀咕了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用来大吃二喝的银子,哪怕十成里能拿出一成,百姓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李自诚却苦笑着悄声道:“别说一成,就是一两银子,人家也未必肯痛快拿出来呢!王爷,此刻郡主还未到场,咱们黄海商帮已经预订了四楼的雅间,去休息片刻如何?”
朱由检点了点头,几人便由小二引着,直奔四楼而来。
刚上到四楼,迎面即撞上来一人,看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举止甚为轻浮,两只眼也挂着黑黑的眼圈,想是酒色过度所致。他急匆匆地对李自诚道:“二哥,你怎么才来,老爷子都等急了!还不快去翠玉轩!”
李自诚忙对朱由检道:“尤公子,这是小人的胞弟李自诫。自诫,这位就是黄海商帮的帮主尤俭尤公子,还不见礼!”
李自诫却并未正眼打量朱由检,只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我还要去与晋中商帮、榆林商帮的人打个招呼,你自去见老爷子吧!”
李自诫远去以后,李自诚尴尬地笑道:“胞弟是家父的幼子,自小被宠坏了。家父也极想见王爷一面,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朱由检忙道:“自是要拜谒尊翁,只不要泄露身份即可。”
于是二人便先来到一间名为“翠玉轩”的雅间,这里却是陕西商帮的包厢。朱由检迈步进屋,见坐在主座上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叟,须发皆白,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见李自诚进来,老叟登时作色道:“自诚,这些日你在忙些什么,帮里的事务都耽误了多少!别以为你年龄长自诫几岁,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庶出,谁来继承陕西商帮,为父还没想好呢!”
李自诚忙赔笑道:“父亲大人,我来为你介绍。这位便是黄海商帮的帮主尤俭尤公子;尤公子,这是家父。”
老叟这才略带傲慢地转向朱由检,口中却是极为客气:“原来是尤公子,失敬失敬!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李鹤年这厢有礼了!”
朱由检忙躬身回礼,几人寒暄几句,李鹤年便强邀他入席。说了没两句,他便将手下挥退,盯着朱由检的眼睛道:“老朽年事已高,陕西商帮的事情,本已托付给自诚打理。可听说他最近又与尤公子合伙成立了黄海商帮,老朽深恐犬子力有不逮,耽误尤公子的生意啊!”
朱由检自然听出了李鹤年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李帮主过谦了,公子是商界奇才,对尤某帮主极大。当然李公子始终是陕西商帮的人,我们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咱们在商言商,黄海商帮自成立至今,古玩店和藏区特产都经营得有声有色,李公子也拿了不少分成,对陕西商帮应该是有益无害啊。”
“那是自然。”李鹤年忙堆笑道,“尤公子目光敏锐,一语中的,如此老朽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但黄海商帮乃后起之秀,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西安的各大商帮都对犬子颇有怨言,还以为是老朽唆使的…”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朱由检笑道,“一会儿见到各商帮的帮主,尤某自会解说,以后就没人误会陕西商帮了。”
李鹤年见朱由检谈笑自若,似乎没把那几大商帮放在心上,不由得心生不满,却是不露声色地道:“尤公子来西安不久,可能还不太了解那几家商帮的实力。这几家若是联起手来,恐怕我们陕西商帮这样的百年老帮也顶不住。尤公子还是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了,否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好像我也没做什么吧!”朱由检还是不以为然地笑道。
“尤公子不必明知故问。”李鹤年沉声道,“老朽不妨明言,如今各大商帮都在抬米价,可黄海商帮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大量收购,一方面却又施舍给老百姓。
“你这里施舍得多了,他们的米却卖给谁去?因此晋中商帮、榆林商帮和虎啸商帮已经私下订立盟约,想要把黄海商帮拼垮呢!若不是看在老朽的几分薄面上,只怕这几家已经要大打出手了!”
“原来是这件事。”朱由检也收敛笑容,认真地道,“商人逐利天经地义,但若趁大灾之时哄抬米价,则未免丧尽天良。尤某也不是免费施舍,而是以工代赈,更何况并未涉及到泾阳以外的县。他们若是这也不让,那可有点管得太宽了。”
这话说得可有点重,李鹤年脸上登时挂不住了,咳嗽一声道:“尤公子抱负远大,老朽佩服。不过老朽实在老了,胆小怕事,万一若是犬子行事不周,连累了陕西商帮,老朽无法跟祖宗交待。因此老朽想跟尤公子商量,让自诚退出黄海商帮,尤公子意下如何?”
朱由检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李自诚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要真撤出去了,自己这一摊子又有谁能顶得起来?
正为难之际,李自诚却赔笑道:“儿子自觉行事谨慎,在西安商界又混了这么多年,几分薄面应该还是有的。一会儿我给几位帮主赔个不是,再劝说他们将米价稍稍降一些。儿子记得父亲早就教导过:商道即是人道,经商即是做人,不可只为赚钱不择手段…”
“你给我住口!”李鹤年突然拍案大怒道,“为父给你说了半天,你全当耳旁风!既如此,你也不要在陕西商帮呆着了,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自诚吓得赶紧跪倒道:“父亲息怒!”
朱由检听了半天,心中已明白了**分。这李鹤年其实还算有些良心,而其他几家商帮却打算哄抬米价,牟取暴利。
而在陕西商帮中,李自诚的地位也有些微妙。李鹤年显然是更喜欢幼子李自诫,别看李自诚干了这么多年的少帮主,将来继任帮主的却很有可能是李自诫。
这种局面当然是朱由检不愿意看到的。他已经暗下决心,要把李鹤年的陕西商帮彻底变成黄海商帮的同盟。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打击另外几家商帮的嚣张气焰,从而打消李鹤年的顾虑。
想到此处,朱由检忙打圆场道:“李帮主这又何必,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李鹤年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李自诚如蒙大赦,一溜烟退出雅间。
朱由检望着面沉似水的李鹤年,正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打开局面,却突然听外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李自诚随即兴冲冲地进来禀道:“郡主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劝捐大会
“骊山郡主驾到!”
随着一名老太监扯着公鸭嗓,韵味悠长地高叫一声,天外天酒楼内登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皆离席跪伏于地。
紧接着,一袭素衣的朱存棋宛如散发着幽香的茉莉,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款款步入大厅。几日不见,她比之前更清减了些,神情也透着憔悴,朱由检看了不禁暗暗心疼。
“郡主千岁千千岁!”酒楼内的数百人杂乱无章地参拜一通。今天来的绝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朱存棋来的,因为都知道她今晚要在此举行劝捐大会。那郡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平日深居王府之中,寻常百姓根本无缘得见。因此这些人来此参会只是个幌子,而抱着猎奇的心理,争睹郡主的芳容才是实情。
朱存棋缓缓走上大厅正中临时搭建的高台,先对楼内众人深深一福,才开口朗声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西安的知名商户,今日肯赏光参加这个劝捐会,存棋感激不尽,先在这厢有礼了!”
众人忙乱纷纷地答礼,楼内顿时一阵噪杂。可当四楼正北的最大一间雅间的门口,一位四五十岁、衣着华美的富态中年人站起身来时,所有人却都停止发声,敛容静听,可见此人势力之大。
“郡主太过自谦了!”那中年人拱手笑道,“自古礼不下庶人。士农工商四业,我等商人排在末位,哪当得起郡主的礼。”
“这位是晋中商帮的乔北岳,乔帮主么?”朱存棋微微一笑道,“不论各位是何出身,皆是存棋的父老乡亲。存棋生于斯长于斯,吃穿用度皆由陕西百姓供给,又怎能不对各位父老乡亲怀有感恩之心?”
她只简单几句,便巧妙地切入正题:“正因如此,此次关中大震,存棋五内如焚!我曾亲眼目睹受灾百姓的惨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无家可归,缺吃少穿,甚至家人遇难后都无力安葬。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同为三秦子弟,哪能目睹乡亲受难却无动于衷?因此存棋才发起这个劝捐会,希望各位慷慨解囊,助受灾百姓一臂之力。存棋先捐银一万两,权作抛砖引玉。”
“郡主的义举,我等是十分佩服的。不过小人也有些疑问,不问清楚了总觉心中不安。”另外一间雅间门口却有一人发话,此人生得鼻歪口阔,浓眉小眼,头重脚轻,看上去无比怪异,眼角眉梢却总带着些许戾气。
“这位是榆林商帮的马帮主吧!”朱存棋微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发言的果然正是榆林商帮的帮主马老四。他却并未把朱存棋太放在眼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问道:“捐银子小人们是没话说,每年榆林商帮给官府纳的捐也海了去了。可官府要钱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却不知郡主这里又是什么章程?”
朱存棋忙道:“存棋并非官府中人,只是代表自己劝捐。各位认捐与否,捐多捐少,皆由自愿,绝无半点强迫之处。”
“那小人们就放心了!”紧挨着马老四的一桌也立起一人,此人只有三十五六岁,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烁着诡诈的光芒,“不过小人李虎还有个疑问,就是这些捐出来的银子由谁管理,又如何使用呢?如果郡主收了银子却转交给官府,嘿嘿,我等可是很不放心呐。”
“这…”朱存棋一时语塞。其实这笔银子该怎么用,朱存棋还真的没仔细想过。她想的只是将银子一股脑送给秦王朱由检,而秦王自会合理安排。可她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难以出口,并且竟然连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见朱存棋答不上来,楼内众人顿时一阵骚动。在座的大小商人,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皆暗想这骊山郡主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以赈灾为名自己捞一鼻子而已。
见朱存棋出师不利,局面已经稍稍有些失控,朱由检暗想自己若再不出头,自己这位皇妹可就要碰一个大钉子了。
于是他长笑一声,挺身而起道:“郡主之意还用细问么?必是由郡主牵头,各大商帮协助,成立一个独立的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由各商帮派人监督,财务上完全透明。除一部分银子直接派发给百姓外,其余则招标采购救灾物资,解百姓燃眉之急…”
朱存棋见发言的正是朱由检,惊喜得险些叫出声来,忙装作咳嗽,轻捂芳唇,眼中却已全是笑意。
而刚才发言的那人,正是秦王府原来的主人、虎啸商帮的帮主李虎。见有人替朱存棋解围,他冷笑一声道:“阁下是何人?这‘基金会’一词,倒是颇为新颖。不过郡主之意,岂是阁下可以揣测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朱存棋忙高声道。
还不等李自诚介绍,晋中商帮帮主乔北岳已经抚掌大笑,软中带硬地道:“如果鄙人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西安商界新贵、黄海商帮的帮主尤公子吧?真是后生可畏,若尤公子再历练几年,我等可都要没饭吃了!”
“姓尤的,别光捡好听的说!你既然敢出头,就先报一报,你们黄海商帮打算捐多少银子?”马老四语气不善地挑衅道。
朱由检见自己刚一发话就成为众矢之的,顿感不妙。暗想看来是黄海商帮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这几大商帮的利益,这几个家伙竟是要联合在一起,对自己开战了!
朱存棋也看出些端倪,忙微笑道:“各位帮主请稍安勿躁。俗话说大将押后阵,几位帮主实力雄厚,不必急于一时。存棋先从一楼大厅开始,渐次劝捐。等转到四楼之时,各位再决定认捐的数目不迟。”
朱由检听罢暗赞,心道好聪明的朱存棋,先给这几个家伙戴顶高帽,又从一楼的小商人开始。这样等到最后,这几个帮主怎么也不能好意思比前面捐得少。如此一来,这场劝捐就算基本成功了。
正思量时,朱存棋已经开始劝捐。每至一桌,她便深深一福,引得各桌商人皆是避席还礼。而这些人在郡主面前,也不肯失了面子,少则几十两、多则数百两,人人皆慷慨解囊,不多时便已收集了三万两白银。
朱存棋心中暗喜,一面命人将捐款者登记在册,一面又转向二楼。
如果说一楼的客人还实力稍逊,这二楼和三楼却均是老板级的人物。但越是老板,认捐就越是吝啬,有些人见快劝到自己头上,竟然耍起了尿遁的把戏。转完两层,也不过募到二万余两银子,朱存棋不禁有些失望。
等来到四楼,朱存棋却不好意思先找朱由检,而是先找年龄最大的李鹤年。
李鹤年祖辈皆居于西安,为人算得上是老实本分,对皇室成员更是尊敬。见郡主亲自来劝,忙躬身施礼道:“郡主在上,小人的陕西商帮愿捐三万两。”
这一家已经超过二、三楼的总和,朱存棋更是欣喜。
可转到晋中商帮时,乔北岳却一脸为难地道:“郡主,不是小人吝啬,实是晋中商帮在地震中也损失惨重,一时周转不过来,请恕小人这次是帮不上什么忙啦。”
这下不仅朱存棋脸上挂不住,就连朱由检也大感错愕了。没想到这乔北岳行事如此狠辣,真的就敢一毛不拔!
李虎也转过来道:“小人本来是想捐个几万两的,但对尤公子所说的‘基金会’却是心有疑虑。因此小人会单独赈灾,不敢与郡主的义举搅在一起。”
马老四也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道:“总有人谣传我们榆林商帮勾结流贼,这次我们却让流贼抢了一票狠的,银子是暂时拿不出来啦!不过这个‘基金会’嘛,小人倒是很感兴趣。如果郡主人手不够,小人倒是可以派人来监督往来账目,看看姓尤的是不是从中捣鬼!”
“我去你大爷的!”朱由检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指着马老四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小时候让驴踢过?自己一毛不拔,还想派人管账?你还是先管好自己那两片大洇唇罢!”
“我贼你妈!”马老四也勃然大怒,抡着拳头就要上来揍朱由检。解胜等人立即一拥而上,将朱由检护在当中,瞋目大吼道:“不想活的就往前凑!”
马老四本是地痞出身,虽然无耻,却不肯吃眼前亏。他一看便知朱由检的这几名护卫身手不凡,还带着家伙,若当场伸手,自己绝讨不了便宜。于是他便恨恨地啐道:“姓尤的,你给我等着!”说罢便扬长而去。
马老四一走,乔北岳和李虎等人也托辞离去。众宾客见情势不对,也一哄而散。好端端的一场劝捐,却被搅了个不欢而散。
朱由检见朱存棋气得俏目含泪,颇有些愧疚地道:“郡主,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脾气…”
“不怪殿下,那几大商帮分明是在与您作对!”朱存棋勉强笑道,“好在已经劝捐到了八万多两银子,虽然太少,也聊胜于无了,请殿下运回秦王庄赈济百姓吧!”
朱由检却摇头道:“多谢郡主美意!不过刚才我说的也是真的,这些银子须由独立的基金会运作,我若要了,就更给旁人留下口实了。这样,黄海商帮也捐银三万两,基金会由各大出资人协同管理。至于那几大商帮,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反正早晚有一场恶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商战开启
第二天辰时三刻,在香榭丽舍古玩店的后堂,朱由检同时会见了两位特殊的客商。
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中原人。其中一位黑红脸膛、鼻梁高挺的,是乌斯藏商人次仁旺杰;另一位面色红润、一双小眼睛烁烁放光的,则是亦力把里商人阿鲁不花。
朱由检对这两名客商给予了高规格的接待,还各送给他们几件精美的玉器作为礼品。这两名商人一方面喜出望外,另一方面也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汉人经商者皆是奸商,绝不肯吃一点亏。而这位黄海商帮的帮主出手如此阔绰,想必对自己的要求也不低,一时谁也不敢开口。
朱由检见状笑道:“二位不必多虑,我们汉人有句老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做生意需要双赢,咱们双方都要挣钱,这生意才好做。如若你们觉得哪里不合适,尽管明言,我们黄海商帮绝不强求。”
次仁旺杰心中稍定,便用生硬的汉话道:“尤公子,前些日贵帮大量收购藏货,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藏商在西安经商的有好几家,我们这几家关系很不好。如果尤公子想和我合作,我肯定可以把价格降到最低,并且保证供应。但是希望尤公子不要再与那几家合作,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朱由检闻言一笑道:“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有些竞争也不全是坏事。不知你们和那几家藏商,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大矛盾呢?”
次仁旺杰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不关生意上的事,而是教派的纷争。我们家族信奉格鲁派,而另外几家藏商则信奉噶玛噶举派。而今噶玛噶举派得势,支持他们的藏巴汗一再迫害格鲁派信徒,还强令我们改信教派。我们当然不会同意,因此双方的矛盾很深。”
朱由检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西藏不就是藏传佛教、也就是喇嘛教么?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教派?正好他也想多了解西藏如今的形势,便试探着问道:“朝廷不是在藏区设有都司么?教派纷争如此严重,他们为何不过问?”
次仁旺杰苦笑道:“尤公子有所不知。藏区虽有都司,其职却均由当地贵族世家兼任,朝廷只是册封,并不派官员及兵卒管辖。那藏巴汗本来也兼任都司,如今却自称‘后藏上部之王’,其实已是犯上作乱了。”
朱由检听罢默然,心想这又是“羁縻”政策惹出的麻烦。正是由于这种不甚清晰的政策,才导致地方分离主义总是妄图割裂国土,造成日后的种种祸端。其实对一个主权国家而言,宣示主权的最有力、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派驻军队。只可惜朝廷如今自顾不暇,才导致藏区的混乱不堪。
他又转念想到,既然藏巴汗自立为王,那性质就和努尔哈赤差不多了。而这位次仁旺杰却是藏巴汗的对立面,正好是自己可以团结的对象。
于是朱由检便爽快地道:“这个没问题,只要咱们双方签订合同,可以保证我方的供应,我们黄海商帮做生意最讲信誉,绝对不会再找其他人。不过我们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次仁旺杰解开了心中最大的疙瘩,此时终于喜笑颜开道:“尤公子只管提,就是大大的要求,我也一定答应!”
朱由检差点被他蹩脚的汉语腔调给逗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除了之前的货物以外,我们还要买藏马!”
次仁旺杰疑惑地道:“藏马生于高原苦寒之地,换了环境恐怕难以存活,不知道尤公子要了有什么用处?”
“只是个人的爱好吧!”朱由检当然不会跟他说是要组建军队。而且对于动物的适应性,朱由检也有所考虑。如果说纯种藏马可能会有适应环境的问题,那么杂交品种就会好很多。想那前世的藏獒遍地开花,也没听说出现过水土不服的症状。
而且朱由检现在要解决的是“从无到有”的问题,至于马的素质,还不能要求太高。既然蒙古马难以得到,也只能多点开花,能拿来的全拿来了。
朱由检与次仁旺杰聊得热火朝天,亦力把里商人阿鲁不花干着急却插不上话。此时他可算得着个机会,急急忙忙地道:“尤公子,我们亦力把里有大宛马,那可是日行千里的好马!只不过纯种大宛马价格昂贵,要一百两金子一匹。”
“这个价格不贵,我可以接受。”朱由检笑道,“我们汉人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西汉武帝听说大月氏国有汗血宝马,便铸了一匹与其同样大小的金马去换。比起汉武帝,我这个买卖还便宜了不少呢!”
其实他心中早破口大骂这阿鲁不花漫天要价,只不过眼下求马心切,也只能让人家宰一刀了。他暗下决心,最多只高价买上几十匹马,后面却要自己育种了。毕竟马匹也算是重要的装备,若只靠着采购,不光是花钱的问题,关键是禁不起消耗,真打起仗来可就补充不上了。
三人又细细地商谈一阵,最后皆大欢喜。刚把他们送走,李自诚突然慌张地跑进来道:“王爷,那三大商帮果然对陕西商帮,以及咱们黄海商帮动手了!”
朱由检闻言一惊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今天一早,三大商帮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对茶、盐等几种大宗货物同时降价,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而大米则同时提价,竟然提高到六两一石。
这几项货物都是陕西商帮的传统经营货品,过去这几大商帮互有默契,卖价总是相差不大。可这次的价格动却十分突然和剧烈,等陕西商帮反应过来时,那几大商帮已经大量出货,陕西商帮的货再想销可就费劲了。
而大米的涨价就更是蹊跷,似乎那几家根本就不想卖米,而是故意囤货。不出半日,陕西商帮的存粮也被大量收购,远超平日的水平。
朱由检听罢倒吸一口凉气道:“他大爷的,他们这是想把现货买光,然后襙纵市场价格啊!”
李自诚还忧心忡忡地道:“家父闻讯以后,将小人狠狠训斥了一顿,说都是因为小人,陕西商帮才会遭致排挤。他还说这几天要挨个宴请另外几家商帮的帮主,看看能不能有回旋余地。”
“树欲静而风不止。”朱由检油然道,“老爷子太老实了,其实那几个商帮是想趁这个机会,把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全部搞垮!”
“是啊!”李自诚忿忿地道,“除货物之外,陕西商帮开的一些门面也遭到了不明身份人的骚扰。有些顾客故意找茬挑事,殴打伙计,这一上午已经打伤了十几个了。”
“什么!”朱由检勃然大怒道,“还敢打人!报官了没有?”
“报官也没用。”李自诚苦笑道,“闹事的都是些地痞流氓,显然是那几个商帮雇用的。但他们都是滚刀肉,根本不会承认实情。而且他们与衙门里多多少少还都有些关系,就是抓进去了也会很快放出来。”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不多时,孙掌柜竟然惨叫起来。
朱由检和李自诚忙出去观看,只见古玩店里来了十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地上则是一片狼藉,很多件瓷器玉器被摔得粉碎。
“帮主,您来得正好!”孙掌柜捂着高高肿起的腮帮子,带着哭腔道,“他们以购买古玩为名,故意摔坏东西,还打人!”
“喂,我说掌柜的,这些破玩意卖不出去,你也不能故意打碎了,往我们身上赖啊!”其中一个领头的地痞翻着眼皮道,“店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谁看见东西是我打碎的了?”
其实店里的客人早让他们给吓跑了,此时剩下的全是来捣乱的流氓。他们还添油加醋地道:“原来黄海商帮强买强卖,只要拿起来看,就必须买,不买他就摔碎了往顾客身上赖!这种黑店还开什么开,哥几个,将他的招牌砸了!”
紧接着他们便不由分说,乒乒乓乓一通乱砸,将香榭丽舍的招牌砸得粉碎,又将店内的商品损坏不少,然后胡乱喊道:“做生意就要懂规矩,不懂规矩破坏行规,就是这个下场!”喊完即一哄而散。
朱由检气得浑身栗抖,“沧啷”一声拔出无痕宝剑,便要追上去和这些地痞拼命。李自诚忙将他苦劝住道:“王爷息怒,他们只是前台的小喽啰,就算把他们全杀了,幕后的主使也不会损伤半根汗毛,我们却会因此而吃上官司啊!”
朱由检半天才平静下来,将宝剑还鞘,冷冷地道:“没错,这几个狗贼还不配污了这三尺青锋!不过我不会白白吃亏的,管他幕前幕后,只要是敢找事找到咱们头上,我包管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李自诚却郁闷地道:“这也必是那几家商帮主使的。可咱们又没有证据,能把人家怎样?”
“要证据干嘛?”朱由检冷笑道,“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月上柳梢,劳累了一天的百姓此时多已吃罢晚饭,早早地上床歇息。可西安城东的烟花巷内,却正是人流如织,一天的好光景才刚刚开始。那一间间妓馆鳞次栉比,每家门口都站着一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对来往的路人频施媚眼。
在这些妓馆中,最为高端大气上档次、光顾的客人最多的,无疑是榆林商帮旗下的“太真阁”。这家妓院临街的是一幢三层酒楼,再向里则是五进院落,每进都有数十间绣房。越往里走,房间布置得越奢华,妓女的名头越响,当然客人需要花费的银两也就越多。
而在最里面一进院落的豪华正厅中,十余名酥胸半露、媚态百出绝色美女,正簇拥着三位衣着奢华的中年人饮酒作乐。此时三人皆已饮至半酣,早就精虫上脑,各自揽着两名美女,时不时地亲上一口。
坐在主位的,正是榆林商帮的帮主、太真阁的老板马老四。他一边将贪婪的大手探入身旁的美女怀中,粗鲁地揉捏着,一边大着舌头放声大笑道:“乔帮主,李老板,今天这一仗,咱们干得真他娘的痛快!什么黄海商帮,在我马老四的眼里就是一坨狗屎!咱们把姓尤的那家古玩店砸了个稀巴烂,他连个扁屁都不敢放!”
“马帮主果然好手段!”晋中商帮帮主乔北岳与怀中的妓女对嘴饮了一口酒,银笑着说道,“不过咱们三家借着整治黄海商帮,连陕西商帮也一起收拾了,这才是乔某最为开心的。一想起今日午后李鹤年上门求情时,那张可怜兮兮的老脸,我就忍不住想笑!”
李虎却是半晌没有说话,原来他正抓着一名美女的手,强行抚摸自己的裆部。那美女自是半推半就,好半天才拔出手来,笑嗔一声道:“李大爷好大的力气,将人家的手腕都捏红了!”
“嘿嘿嘿,李老板另外一个地方力气更大,包管让你半天下不了床!”马老四纵声大笑。
众妓女听了皆是一阵浪笑,李虎却是将眉头一皱道:“我倒觉着有些不对劲。想那陕西商帮虽然是一年不如一年,李鹤年又是个老糊涂,可那李自诚却不是个简单人物。咱们这里干得轰轰烈烈,他们那边却没有任何动作,不能不令人生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乔北岳哈哈大笑道,“李自诚虽然有两下子,可李自诫却是个只知道玩女人的废物。现在李鹤年更钟意李自诫,李自诚在陕西商帮已经失势,他就算想做点动作,说了也不算。一旦李鹤年一命呜呼,继任帮主的必是李自诫,李自诚还不得被扫地出门?到了那时候,咱们就可以一点一点地把陕西商帮的份额全瓜分了!”
“就算如此,黄海商帮怎么也闷声不吭?”李虎还是摇头道,“那个姓尤的后生看起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又是行踪诡秘,来历不明,我看不可不防!”
“怕他作甚!”马老四却不屑一顾地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浑小子,刚成立商帮没多久,他手底下才有几个人?财力又怎能与咱们三大商帮相比?我是把他的店砸了,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证据干瞪眼!”
乔北岳也接口道:“说起来,这个姓尤的还是有些独到之处。不知他从哪里找的销路,竟将西安全城的藏货都收了去,在这一条上算是占了先机。咱们虽然能在其他大宗货物上压价,和陕西商帮拼家底,可除了砸黄海商帮的古玩店,还真拿人家没什么办法。”
“办法还是有的。”李虎一边对怀中美女的娇躯上下其手,一边字斟句酌地道,“像咱们联手大抬米价,就对黄海商帮是一大打击。听说这个姓尤的特别喜欢收购大米,咱们这一抬价,各地的米商也必然闻风而动,他再想买便宜米,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看这还远远不够,必须得掐断他的货源!”乔北岳也杀气腾腾地道,“咱们明天马上调查一下,看看是哪些商人和姓尤的有往来,立刻对他们下通牒:必须马上断绝和黄海商帮的关系,否则咱们三大商帮一齐抵制,让他们的货物进不了西安!”
“这个好说!”马老四狠狠地在一名妓女裸露的臀部上拍了一记,将这名妓女打得尖声惊叫,“今天我那班兄弟们还在陕西商帮的各家门店里折腾,估计这会儿也快回来了。等他们一到,我马上给他们布置新任务,管教黄海商帮的兔崽子们一车货也运不进来!”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院内有人高声叫道:“帮主,小的们回来了。”
马老四见是自己雇用的几个流氓头子,大喜道:“进来说话!今天的活儿干得怎么样?”
这几人鱼贯入内,先是贪婪地偷瞥了几眼屋内的美女,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回帮主的话,今天我们砸了陕西商帮三家米店,两家茶店,一家盐店,五个饭馆,还抢了一千多两银子。”
“干得不错!那一千多两银子,你们拿出五百两来打点官府,剩下的就自己留着吧!”马老四满意地剔着牙道,“明天再多找些兄弟,把黄海商帮给我盯紧了。谁敢给他们送货,出来以后先把人打个半死,然后东西和银子也全抢了!另外活儿要做得干净一些,别让姓尤的抓住把柄,这个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对了,古玩店是黄鳝鱼领人砸的吧,他怎么还不来?”
“他又带着人去李自诚的宅子后面扔砖头瓦块去了。”一人坏笑着答道。
“你们几个也都跟黄鳝鱼学学,人家的脑子就是转得快!”马老四哈哈大笑道,“这样吧,我和两位老板各带走两位美人儿,剩下的你们就自己挑选吧,今天晚上玩得高兴一点!”
“谢帮主赏!”几个狗腿子立即眉开眼笑,垂涎三尺,恨不得把眼前的美女一口吞下肚去。
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帮主,不好了!黄鳝鱼让人给打了,正在门外不远的小巷子里躺着呢!”
“我贼你妈,谁这么大胆子!”马老四登时勃然大怒道,“走,出去看看!”
众人立即乱哄哄地出了太真阁,气势汹汹地来到那条小巷。此时小巷已经被看热闹的路人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这黄鳝鱼是西安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坏事做尽,人人痛恨。
偏生黄鳝鱼认了西安府的大捕头黄济煌做干爹,在干爹的保护伞下更是横行无忌,谁拿他也没有办法。马老四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雇用他做自己的打手。哪家商户敢挡榆林商帮的财路,他就派黄鳝鱼前去捣乱,最后把人家的生意彻底搅黄。
马老四等人忙驱散看热闹的,进入小巷一看,原来黄鳝鱼头上鲜血汩汩冒出,此时正蜷缩在地不停地抽搐,还一个劲地翻白眼,眼看是不中用了。
“刚才是谁跟着黄鳝鱼的?”马老四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他妈是谁干的?”
一个小流氓怯生生地道:“帮主,刚才是小的跟着黄大哥。本来我们从李自诚家那过来,眼看就要进太真阁了,却从后面上来几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将我们二人拌翻在地。他们只把小的绑起来,却用大木棍猛凿黄大哥的脑袋,一边凿还一边说:‘别看你今天闹得欢,现在就给你拉清单!’才凿了没几下,黄大哥就不行了,然后他们就跑了!”
“这几个人你认不认识?领头的是什么模样?”马老四急急地问道。
“不认识,都是生脸。”那小流氓犹疑着道,“不过那个领头的好像年龄还不大,长相吧…好像和今天在古玩店见到的那个拿宝剑的差不多!他还一个劲地说‘你大爷’什么的!”
“我贼你妈!”马老四暴怒地将小流氓一脚踢飞,“肯定是那个姓尤的!这兔崽子竟敢动我的人,老子跟他拼了!”
李虎却微笑着制止他道:“马帮主,稍安勿躁。我说这姓尤的不简单吧,他竟是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现在他人已经跑了,又没有当场抓获,再去找他,他一样是不承认。而且他下手还挺有分寸,只把人打个半死,像这样的案子在西安城一天不知道有多少起,只怕官府也懒得管。”
“那你说怎么办!”马老四暴跳如雷地道。
“以不变应万变。”马虎冷笑道,“反正像黄鳝鱼这样的小喽罗,帮主手下还有很多,死一个两个也没什么要紧。咱们还像今天这样继续干,看看黄海商帮和陕西商帮还能坚持多久!等到周转资金都耗尽了,谁还肯为他当打手!”
众人这才抬着奄奄一息的黄鳝鱼,乱哄哄地返回太真阁。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其中却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边走边悄悄地嘀咕:“掌柜的,听说这小子在官府里有个干爹,官府万一追查到咱们头上,该怎么办?”
而那领头的年轻人却轻蔑地笑道:“怕什么,咱们这叫以革命的恐怖对付反革命的恐怖!不过你们的身手确实需要加强,很快我就会找个师傅来教你们,把你们培训成真正的间谍兼特种兵!”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易容之术
“殿下此种做法虽然痛快,却也有几分危险。若对方早有防备,设局引诱您出手,殿下岂不正好上当?如今对方必已提高了警惕,殿下行事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第二天清晨,孙传庭赶赴秦王庄汇报工作时,听朱由检讲述了昨夜的经历后,不禁大惊失色,肃容苦劝。
朱由检听孙传庭说得有理,也不禁有点后怕。但他还是笑道:“孙大人教训的是,本王以后是要小心一些。但这个路子是没错的,商人之间的商业竞争本来再寻常不过,虽然那几大商帮压价倾销,又哄抬米价,手段卑劣了些,总算没有出圈。可是他们雇用流氓打砸店铺,还打伤伙计、威胁李自诚的家人,这就太下三滥了。若不立即予以惩戒,他们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孙传庭还是摇头沉吟道:“可殿下只打伤几个地痞流氓,恐怕也于事无补。想那西安城中泼皮无赖何其之多,就算打死几个,对方仍然可以再雇旁人。”
“所以我更要敲山震虎。”朱由检决然道,“一方面这是与榆林商帮针锋相对,另一方面我向来痛恨那些地痞流氓。这些社会的渣滓什么正事也不干,专以欺压百姓为能,有的还形成黑社会组织,与官府中的贪官污吏沆瀣一气,为祸一方。
“官府不能、也不愿惩治他们,本王却要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狠狠地修理一顿。那些小奸小恶之辈受此震慑,便会收敛很多;而那些大奸大恶之徒,干脆直接打发了,也为朝廷节省点粮食,为世界节省点空气!”
二人正谈话间,蕊儿喜上眉梢地过来道:“王爷,伊伊回来了!”
朱由检闻言大喜,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果然见伊伊风尘仆仆地立在地震棚外。见了朱由检,她忙跪倒脆生生地道:“王爷,您让奴婢送的信,奴婢皆已送到了!这是戚将军的回信!”
原来朱由检之前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登州的戚美凤,一封却是给隐居河南的燕凌。由于信的内容太过隐秘和重要,其他人送信朱由检和蕊儿根本不放心,便派出蕊儿的心腹侍女伊伊亲自送信。
地震之后的第二日,伊伊便揣着这两封信上了路,却没想到回来得如此之快。要知道西安和登州远隔三千多里,在这个时代又没有便捷的交通,普通人走这段路程最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就算是伊伊骑着蕊儿的宝马,也必是餐风露宿,昼夜疾行,受尽旅途辛苦。
朱由检忙爱怜地扶起伊伊,心疼地道:“辛苦你了!几日不见,你可瘦了不少!”
伊伊脸颊一红,忙躲到蕊儿的身后。蕊儿却促狭地笑道:“王爷若要心疼伊伊,还是让她赶快梳洗休息去吧!您是不是也要躲到个清静的地方,看看戚将军的回信?”
朱由检老脸一红,尴尬地笑道:“这有什么避人的,现在就看,你来和本王一起看!”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一张飘着淡淡幽香的信笺从中滑落。朱由检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双手将信笺展开,只见一行行娟秀的行书展现在眼前:“末将戚美凤顿首叩拜秦王殿下:得蒙殿下挂念,美凤愧不敢当。自从宁远一别,辽东金戈铁马,常入梦中。前日闻崇瑶妹于草原遇难,美凤心如刀割,终日泣血!惟生死有命,崇瑶想必已入琼瑶仙境,殿下亦不必过于伤神。
“殿下信中所嘱,美凤已详细探查。商人韩真确有数艘商船,常年往来于朝鲜、皮岛与登州之间经商。皮岛亦辽东重镇,登莱往送钱粮,多租用朝鲜商船,对朝商也素行方便。既然韩真为殿下经商,美凤更必全力护持,不使有失。现黄海商帮已在登州租用粮仓,准备接纳朝鲜粮米。但韩真为女儿身,身份及用意存疑,美凤仍在秘查之中。
“殿下之邀,美凤心驰神往已久矣!惟登州近日防务吃紧,倭寇屡犯海疆,美凤无法脱身成行。请代美凤向王妃娘娘及玉怜妹致意,闻殿下与玉怜妹已玉成佳偶,美凤欢欣之至!”
朱由检默默地看完书信,想起杳如黄鹤的李崇瑶,又想起与戚美凤相处的日日夜夜,不由得心中一酸,滴下泪来,将信纸打湿了一小片。
蕊儿忙温言宽慰道:“王爷勿要难过,戚将军也不想看到王爷如此吧。天长地久,王爷与戚将军总有相见之日,到时候叙旧的时间还多着呢!您快看还有谁来了?”
朱由检抬头一看,原来蕊儿的师兄燕凌已不知何时跪伏于前。见朱由检回过神来,燕凌忙叩拜道:“草民叩见秦王千岁!”
“燕大侠快快请起!”朱由检忙抢上前去将他扶起,压低声音道,“杨涟等几位大人是一直由燕大侠保护的吧?他们近况如何?”
燕凌也小声回禀道:“几位大人都很好,现隐居于洛阳城北的邙山之中。草民何德何能,这‘大侠’二字愧不敢当!”
朱由检却诚恳地道:“就凭孤身犯险勇闯诏狱这一条,若你当不得‘大侠’二字,天下谁还敢当?不过你要是觉得这个叫法不太亲切,咱们也可以改改。你既是王妃的师兄,本王便叫你‘燕兄’吧。”
燕凌自又是一番推辞,心中却也窃喜。原来朱由检看他不太顺眼,燕凌还有些惴惴不安,此时才算一块石头落地。
朱由检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现在是否还在追查燕兄的下落?可千万不要让他们打探出几位大人…”
“殿下放心。”燕凌笑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算能找对地方,几位大人也必会安然无恙。因为草民为他们易过容,一般人是难以认出的。”
“哦?”朱由检大感兴趣地道,“我倒也听说过易容之术,还以为只是江湖传说,没想到还真有!是不是用人皮面具?”
燕凌微笑道:“那倒不是。其实易容之术没有传说得那么玄乎,因为人的容貌是由其面部的骨骼和肌肉决定的,即使覆上面具,人脸与面具之间也会有细小的缝隙,反而容易被人识破。草民的易容术只是从衣着和气质入手,但效果往往比面具更好。
“简单地说,一个陌生人对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观感,无非是身高、体形、年龄、衣着,以及明显的面部特征。比如殿下去饭馆吃饭,店小二只见了您这一面,便会留下‘身高七尺,胖瘦适中,约摸十五六岁,公子打扮,鼻直口方,二目炯炯有神,可能是富家子弟’这样的印象。
“而殿下若是换上一身农户的旧衣服,佝偻着身子,再在眼角画些皱纹,脸上用墨汁点个黑点,这个店小二再见之下,定会以为您是个普通农户,绝不会联想到这前后二人其实是一个人,因为二者的衣着和气质实在相差太大。当然若是仔细看,还是会看出些端倪,所以易容时要经常更换身份,至少准备五六种身份的服饰。”
朱由检认真地听完,兴奋地道:“燕兄此次来到秦王庄,可供你大展身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但凭殿下驱策!”燕凌忙躬身施礼道。
“本王现在正要用到你这个易容之术!”朱由检拍手大笑道,“来,先把本王装扮一下,扮作一个市井小民吧!”
燕凌此次前来,自然也是为了在朱由检手下搏个出身。当下他便精心施为,不多时便把朱由检打扮成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特征的市民,绝对是扔到大街上立刻就找不着的那种。
正好秋琳娜从此路过,朱由检有心开个玩笑,便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秋琳娜诧异地转过身来,莫名其妙而又略带警惕地望着朱由检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朱由检一脸坏笑,故意哑着嗓子道:“你长得太美丽了,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秋琳娜却勃然大怒,厉声叱道:“快走开!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王爷你快来,这里有一个坏人!”
朱由检心中大乐,忍俊不禁道:“秋琳娜,你的心上人是谁啊?”
“王爷,怎么是您?!”秋琳娜看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却又登时双颊飞红,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燕兄的易容术果然精湛,这下可好了!”朱由检大喜,一指解胜等几个随身侍卫道,“把他们几个也打扮一下,咱们一起去西安走一趟!”
“王爷!”蕊儿笑着微嗔道,“师兄远道而来,您不让人家歇息一会儿么?”
“不妨事,为殿下效劳是草民份内之事!”燕凌忙道。
朱由检也敛容道:“燕兄,本王将要交给你的任务非常重要,却也非常危险,需要你长期隐姓埋名。当然,本王绝不会亏待你,日后高官显禄是跑不了的。这样的条件,你能否接受?”
燕凌嘿嘿一笑道:“这种日子草民也习惯了。若在人前抛头露面,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好!”朱由检喜道,“时间紧任务急,还真的不能多逗留了,咱们马上启程!”
第二百五十八章 特勤出动
正午时分,西安的街市上日复一日地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只是这些人们或是为了生计奔波,或是吃饱了撑的闲逛,总之都只想着今天的、自家的事情,任谁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可能会有流贼攻破这座千年古都,将这一切的一切毁坏殆尽。
在这缓缓向前流动的人潮中,数名布衣百姓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既不张扬,也不刻意躲闪,而是与周围的人一样,看似不经意地东张西望,却将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收心底。
此时,几条街外传来的一阵铜锣声,便被其中一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对其余几人暗使了个眼色,以极其平常的语气道:“那边好像很热闹,是有家古玩店叫‘香榭丽舍’吧?咱们过去看看!”
这几人正是易容之后的朱由检、燕凌,以及解胜等几个护卫。因为昨夜做下一桩案子,虽然将那个黄鳝鱼打得昏迷不醒,但为了小心起见,朱由检还是以新面目示人。刚才在大街上转了一圈,见果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也不禁暗暗得意,心想有了这神奇的易容术,以后自己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此时听香榭丽舍方向又是一阵喧闹,朱由检暗忖肯定是榆林商帮雇的地痞又来找事了。他赶忙率几人赶到店外,却发现几十名衣着鲜明、气势汹汹的衙役将店铺团团包围,孙掌柜等人正在店内接受一名捕头的盘问。
问了没几句,那捕头便开始吹胡子瞪眼,不由分说便命人将孙掌柜和几个伙计绑了起来,推搡着赶出店门。众衙役则是皮鞭与水火棍开道,一通乱打驱散围观的路人,这才前呼后拥地渐渐远去。
朱由检心中暗吃一惊,却不忙着进店查看,而是问身旁的一名路人:“这位大哥,这些公差是在办案么?难道香榭丽舍吃了官司?”
“狗屁!”那路人忿忿不平地骂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刚才那个捕头就是西安府的大捕头黄济煌!听说他的干儿子黄鳝鱼昨天被人打了个半死,这黄济煌不知怎的,愣是怀疑到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头上来了。今天上午他已经把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李自诚锁拿到了衙门,刚才又把孙掌柜给抓走了!”
“怎么,知府大人要问案么?”朱由检心头猛地一紧,暗想难道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被旁人瞧见了?
“知府大人才不襙这份闲心!”那路人冷笑道,“想那黄鳝鱼只是个无赖,这样的人死一百个,知府老爷也不会过问,人家还忙着升官发财呢!这都是黄济煌自作主张,其实也无非是想敲笔竹杠,让那两个商帮掏银子赎人罢了!唉,官府和地痞成了一家人,本分商人却成了出气筒子,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朱由检这才恍然,与几人行至一条僻静的小巷,才沉吟道:“昨日咱们应该没有暴露行藏,一定是榆林商帮勾结了黄济煌,强行栽赃给咱们的。这可不行,就好像一场足球比赛,人家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咱们不输才怪。”
“足球比赛是什么?”燕凌诧异地问道。
“二掌柜,足球是大掌柜自创的一种蹴鞠游戏,却比普通的蹴鞠有意思多了!依您的身手,到了场上肯定是中场核心!”解胜笑嘻嘻地道。
原来朱由检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谍报和特工队伍,并且命名为“特勤处”。特勤处的负责人由燕凌担任,解胜等人则是第一批成员。为保密起见,朱由检规定特勤处的人都不以本名相称,而是起个代号。像他自己就代号“大掌柜”,燕凌代号“二掌柜”。解胜则代号“狗剩”,也算是恢复原名了。
朱由检却没空为燕凌详细解释足球为何物,而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看来这黄济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他与榆林商帮穿一条裤子,对黄海商帮危害极大,必须得想办法除掉!”
解胜吓了一跳道:“可他是捕头…”
“捕头怎么了?无非是披着一张官皮罢了!”朱由检轻蔑地道,“当然你们几个现在身手还不行,这次的任务只能二掌柜亲自出马了。二掌柜,有没有问题?”
燕凌微微一笑道:“回大掌柜,白天却是不行,须得等到入夜。”
朱由检也笑道:“现在李自诚和孙掌柜他们都在牢里,黄海商帮在表面上已经陷入瘫痪状态。而咱们干掉黄济煌,他们正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黄济煌一挂,说明凶手另有其人,却不关黄海商帮的事,官府再不放人可就说不过去了。”
“那咱们先偷偷地跟着黄济煌?”解胜问道。
“不用。”朱由检摇头道,“黄济煌在明,我们在暗,想搞他随时可以。现在咱们先去陕西商帮的几家门面看看。”
几人便转至一处陕西商帮名下的布匹店,果然见一群地痞流氓又在这里生事。他们先是以买布为名,将店里的布匹翻得乱七八糟;接着便一个劲地挑三拣四,一会儿说颜色不对,一会儿说尺码不足,一会儿又说掌柜的态度不好。到最后终于悍然行凶,将掌柜的和伙计打了一顿,又将店外的招牌砸了,这才扬长而去。
正巧此时陕西商帮的帮主李鹤年也闻讯赶来,目睹了这一幕,立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众伙计忙将他扶住,李鹤年却老半天才缓了过来,恨恨地道:“这几家商帮做事也太绝了!我们陕西商帮好歹也是西安的老商户,难道他们还想让我们关张不成!如今还串通官府,把自诚也抓了进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之处,李鹤年又剧烈咳嗽起来,众伙计忙搀着他回家休息。
朱由检看在眼里,心想李鹤年虽然年老糊涂,但在事实的教育下,还是醒过味来了。自己这次再找他联手,应该就会容易很多。
“大掌柜,还要去看别的店么?”燕凌小声问道。
“不用了,咱们先跟上那帮地痞!”朱由检冷冷地道。
几人便尾随那伙流氓而来,见这帮人三拐两拐,进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酒楼,要了个雅间,又点了满桌丰盛的酒席,便大吃二喝起来。
朱由检却不动声色,要了隔壁的另一间雅间,隔着墙板静静地偷听。
只听其中一人放肆地笑道:“今儿个咱们砸了两家店,晚上到了马帮主那,每人都可以拿二两银子的赏钱!一会儿吃饱喝足之后,咱们再去砸一家,说不定马帮主一高兴,还能赏个窑姐儿给咱们玩玩呢!”
众地痞哄然叫好,其中一人更是扯着嗓子高喊道:“让祁三哥这一说,兄弟我现在就忍不住了!不如叫个卖唱的小妞,咱们先玩她一番如何?”
众人又是一阵抚掌大笑,便一叠声催促伙计,找来一名怀抱琵琶的卖唱少女。只听那少女才唱几句,便“啊”地尖叫一声,怯生生地道:“几位大爷,小女子只卖唱…”
“啪!”朱由检隔着墙板便听到一声脆响,随即那少女就呜咽了起来。似乎是那个“祁三哥”恶狠狠地骂道:“你个不识抬举的骚蹄子!大爷看你生得有几分标致,正想给你开个苞,以后也常来捧场。你他妈还敢顶嘴,信不信大爷马上就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大街上去,让大伙儿都看看你有多浪!”
此时酒楼掌柜已闻声赶来,赔笑打圆场道:“这小姑娘今年才十四岁,年纪小不懂规矩,扰了大爷的兴。要不给您换一位?”
那“祁三哥”却拍案大怒道:“你个老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今天大爷我恼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掌柜情知惹不起这些地痞,只得息事宁人地道:“今天这桌算小人请客了…唉哟!”
话音未落,他脸上也吃了一记耳光。紧接着稀里哗啦一声,大概是那帮地痞把桌子掀翻了,又大声吵嚷道:“你惹三哥生了气,光请客就算了?快拿二十两银子来,不然把你的店全都砸了!”
那掌柜的惹不起这帮地痞,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吞,命伙计将银子送上。这群地痞这才剔着牙扬长而去,其中一人还得意地嘀咕道:“今天中午这顿饭吃得美呀,一个子儿没花,还挣了二十两!”
朱由检早已听得气炸胸膛,见这帮人走出店门,便咬牙切齿地道:“跟上他们!”
解胜等人吓了一跳道:“大掌柜,他们有十几个人,咱们一共才六个人,这又是光天化日的…”
“这不是有二掌柜在么?”朱由检瞪着眼珠子训斥道,“你们都给我学着点,这次是二掌柜动手,下次就换你们了!”
“大掌柜,依您的意思,该如何教训他们?要活的还是要死的?”燕凌却是轻描淡写地道,显然根本就没把那十几个人放在眼里。
“这种人是永远也不会改好的,而且只会把更多的人带坏!”朱由检眼中泛起两道寒光,“要死的,一个也不留!”
第二百五十九章 辣手除奸
春日午后的阳光,将人照得昏昏欲睡。十几个流氓地痞酒足饭饱,东倒西歪地从酒楼中出来,头重脚轻地走向下一家要捣乱的店家。
仗着酒劲,这些家伙更加飞扬跋扈。他们一会儿从水果摊上顺个苹果,一会儿又将挡道的蔬菜摊一脚踢飞。经过的路人见了无不绕道而行,生怕被他们无故找茬胖揍一顿。
可这伙人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身后却不远不近地跟着六个身影。这六个人已经跟了他们很长时间,此时虽面色如常,眼神中却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意!
又往前行不远,一个地痞醉眼朦胧地道:“祁三哥,小弟尿急,先去方便一下。”
“懒驴上磨屎尿多!”流氓头子祁三哥大着舌头道,“利索点,我们可不等你!”
这小子便告了个罪,钻入一条僻静的小胡同,也顾不得看附近有没有行人,便解开裤裆开闸放水。
正在他畅快之时,跟在他身后的那六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堵在了胡同口。他们正是朱由检、燕凌,以及解胜等四名特勤队员。燕凌悄声道:“大掌柜,我要动手了!”
“动手吧!你们几个都看好了!”朱由检兴奋地道。
燕凌便如同幽灵一般,闷声不响地接近那个地痞。待摸到地痞背后时,燕凌突然伸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那家伙的脑袋,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这一下已将地痞的颈骨拧断!这个平时作恶多端的家伙连吭也没吭,便赶赴森罗殿报道去也。
燕凌却不等尸身栽倒,立即将地痞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若从远处看去,定会以为他是在搀扶着喝醉的同伴,谁也不会生疑。
燕凌架着尸体往巷内走了几步,见旁边有一个废弃的猪圈,便将尸体抛了进去,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返身回来笑道:“完事了!”
从那个地痞进入小巷,到燕凌返回街上,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刚才那地痞还喷着酒气耀武扬威,可如今却已成为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猪圈的烂泥之中,也许要几天以后才能被人发现。
燕凌是身经百战的侠客,杀个小流氓当然是轻而易举。朱由检则是见惯了战争大场面的人,还亲手杀过几个敌人,此时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解胜等四名队员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皆紧张得冷汗直冒,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街上的那伙流氓,此刻却是浑然不觉,仍醉醺醺地向前走着。朱由检等人又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耐心地等下下一个动手的时机。
不多时,又有一个小流氓要撒尿,也钻入了一条小巷之中。这次朱由检却不让燕凌出手,而是对解胜低声道:“这次你上!”
“大…大掌柜,我有点怕!”解胜平时常好勇斗狠,此刻却有些退缩了。
“怕什么!”朱由检把眼一瞪道,“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刚才这帮流氓是怎么欺压百姓的!如果酒楼里那名卖唱的少女是你妹妹,你会怎么想?如果连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出手,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大掌柜,我明白了!”被朱由检这一激,解胜立即血灌瞳仁,大踏步冲进了小巷。只不过他可没有燕凌的轻功,脚步十分沉重,没走几步就被那个小流氓给发现了。
“滚!没看见大爷在这撒尿么!”那小流氓却根本不知道解胜的来意,还以为这个相貌极其普通的人只是从此处路过,便不屑一顾地大骂道,“你看什么看?再看大爷就把尿撒到你眼睛里!”
解胜本来就存心要他的命,闻听此言就更是火撞顶梁。他狞笑一声猛地欺身上前,也学着燕凌的样子,将小流氓的脑袋一拧。
这解胜虽然不会武功,却是力大无穷,连燕凌也比不过他。这一下拧得干脆利落,这个倒霉的家伙也登时报销。旁边恰好有几个破竹筐,解胜便将尸体塞入一个竹筐中,又在上面扣了几个,掩住尸体的形迹,这才兴冲冲地跑出来,极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大掌柜,我也干掉一个!”
朱由检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行!”
原来这几名队员皆是朱由检从民团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力大如牛,更重要的是性格淳朴,嫉恶如仇,并且对自己绝对忠诚。
朱由检之前也曾考虑过,让林佑坤出任特勤行动的负责人,再选拔身手好的秦王卫担任队员。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谁能保证秦王卫里,就没有魏忠贤的眼线?
因此他才着力培养解胜这样的新队员。虽然他们不会武功,但间谍和暗杀也不一定非得会武功,像眼下这样的小喽啰,就解决得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次任务成功,给了解胜等新队员强烈的自信心。接下来他们继续跟踪那伙流氓,又趁两人落单之时,悄悄地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这下祁三哥就是再笨,也觉出不对劲来了,猛地停住脚步大声喝问道:“小六子呢?歪毛呢?还有‘一阵风’和‘臭鳜鱼’,这几个家伙都跑到哪去了?”
他的一个手下还迷迷瞪瞪地道:“他们几个啊…可能是灌多了猫尿,尿遁了吧!”
“我贼他妈!”祁三哥不禁怒道,“说好了下午再砸一家,怎么还没到地方,人都跑了一半?”
“有他们五八,没他们四十,三哥管他们作甚?”那手下还奸笑着道,“到分银子的时候,把他们的银子都扣了!”
“不对,老子总觉得不太对劲!”祁三哥却比旁人要清醒一些,猛地打个冷战道,“昨天黄鳝鱼让人打了闷棍,今儿个不会是又盯上了咱们罢?”
“黄鳝鱼就带着一个人,咱们却有十几个人。”那手下还是满不在乎地道,“再说这又是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
祁三哥翻着眼睛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便长出一口气道:“他娘的,倒吓老子一跳!不过小心没大差,谁他妈也不许再借着撒尿开溜了,有尿也给三哥尿裤子里!”
朱由检又跟了一阵,见这伙流氓似乎学乖了,总是凑在一起,也觉得有点无计可施。燕凌却微微一笑道:“大掌柜放心,既然您发了话要死的,这些短命鬼就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
朱由检亲眼见过燕凌那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法,知道他要施展武功强行动手了,便叮嘱道:“如果时机不好,也不必急于一时。若让官府发现死了这么多人,全城搜捕起来,咱们也不好行事。”
燕凌却轻轻一指前方道:“那里就是时机!”
原来此时祁三哥那伙流氓已经向左拐入一条长长的小巷,这条小巷的两边是住户的后墙,一边还留有一条深深的阴沟。
说时迟那时快,朱由检只觉眼前一花,燕凌已经飘身入巷。等几人赶至巷口时,却见燕凌正将一柄薄薄的短刀还入鞘内,却不见那伙流氓的踪影。
“人呢?跑了?”朱由检吃了一惊道。
“一个也没跑,都在下面呢!”燕凌用手点了点阴沟,朱由检向下一看,却见以祁三哥为首的十几个流氓地痞,皆已被燕凌一刀抹断喉管,死在这臭气熏天的阴沟里。
见解胜等人目瞪口呆,燕凌还为他们讲解道:“阴沟这种地方气味很大,里面污秽不堪,一可以藏匿尸体,二可以掩盖血腥气。不过现在他们都伏在表面,这可不行。还得劳烦几位下去,将他们埋进烂泥中。等再被发现之时,只怕他们已经是骨头架子了。”
解胜等人一齐敬服,也顾不得阴沟的脏臭,跳下去折腾一通,将十几具尸体全部埋好。再上来之时,却已经成了泥猴,狼狈不堪。
朱由检这才感觉胸中恶气稍稍出了些,也不嫌肮脏,与几位队员挨个拥抱庆祝之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出了小巷。
此时离黄昏时间还早,朱由检便先领着众人,在闹市区租了一间不起眼的民房,作为特勤处在西安的秘密据点。
在房中沐浴更衣之后,燕凌又为朱由检等人扮上了另一幅装束,几人这才从后门偷偷溜到街上。此时他们已经不是下午那副普通百姓的装束,而是衣着华美,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他们先是到今天下午动手铲除流氓地痞的地方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里秩序如常,所有尸体均未被发现。解胜等人至此才彻底放心,同时也对自己信心大增。
接着几人便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西安知府衙门外。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衙门里的衙役也开始收工回家,那捕头黄济煌也腆着草包肚子走了出来。他却不回自己的家,而是直奔城东的烟花柳巷区。
几人暗暗跟在他背后,发现他进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妓馆。朱由检与燕凌等人耳语几句,便也跟了进去。
刚进院落,老鸨便迎上来热情地道:“几位大爷快请上座!您们怎么那么狠心,将姑娘们冷落了那么久啊!”
朱由检入了座,却摇头笑道:“我们可从来没来过。少说废话,将馆里最漂亮的姑娘唤出来,陪大爷们吃酒!”说着便摸出一锭五十两的纹银,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那老鸨见了几人的装束,又见朱由检出手阔绰,便认准了是一拨儿大主顾。她立即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冲楼上装出娇滴滴的腔调喊道:“小红、银瓶,快出来接客了!”
话音刚落,两名浓妆艳抹的妓女已经款款下楼,千娇百媚地来至朱由检这一桌前。
朱由检却故意将桌子一拍道:“你这老妈子好没道理!当本大爷出不起银子么?怎么尽弄些没人要的货色来糊弄本大爷?!快把头牌的姑娘叫出来!”
老鸨忙满脸带笑地道:“几位大爷,实在不巧,本楼的头牌嫣红姑娘正在陪府衙的黄捕头,今天不能招呼几位了!各位若是想捧嫣红姑娘,明天还得请早了!”
朱由检要的就是黄济煌的消息,此时便装出遗憾的表情道:“太可惜了!本大爷跟你商量个事,我们能不能在嫣红姑娘的隔壁饮酒?就是今夜不能一吻芳泽,隔墙偷听也是好的,嘿嘿嘿嘿!”
这老鸨是认钱不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朱由检又掏了五十两银子,终于包下了隔壁的房间。几人便由大茶壶引着进了房,等酒菜布好,又给了大茶壶五两银子将他打发走,并告之任何人不要来打搅。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却是个大阴天,没有一丝星光。几人隔墙偷听,果然那黄济煌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嫣红,你将那《十八摸》的曲子再唱一遍给老爷听!”
那嫣红还半推半就地嗔道:“不嘛!老爷怎么总爱听这曲子!”
“老爷就好这一口!”黄济煌银笑道,“快唱,唱好了老爷有赏!”
嫣红听说有赏银,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伸那咿呀手,摸呀咿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阿姊头上桂花香,这呀个郎当唉呦呦嘚儿哟…”
唱不多时,便听黄济煌急吼吼地道:“坐着唱太过无趣,还是和老爷一起到床上唱去吧,老爷先赏你一根大金条!”
接着便是男女急促的喘息之声以及床第的吱呀之声,把解胜等人听得面红耳赤。朱由检却把眼一瞪,低声斥道:“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
解胜等人这才警醒,悄声道:“大掌柜、二掌柜,现在我们几个就闯进去,给他来个透明窟窿?”
“不必。”燕凌也悄声道,“那样做动静太大,且看我施为!”
说着他先是熄灭了房中的烛火,然后脱下外面的长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靠。紧接着他便轻轻推开窗户,飞身飘出窗外。此时外面漆黑一片,燕凌的身形与外墙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在朱由检等人的注视下,燕凌悄无声息地摸到隔壁的窗下,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吹管,点破窗棂纸,缓缓地向内吹气。
“是蒙汗药!”几人恍然大悟。
ps:计划赶不上变化,本周小弟夸口二十更,结果没有做到,实在是万分愧疚!希望在下周能少些杂事,平心静气地为各位大大码字!对不起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两帮联手
“黄老爷,您也睡着了?”
青楼头牌嫣红方才与捕头黄济煌正在肉搏之时,忽觉一阵不可抵挡的倦意,不知怎么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当她悠然醒转之时,发现黄济煌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心中稍稍有些惊异。因为这黄捕头也算是她的老恩客了,别看已经五十开外,可每次都是生龙活虎,不把她折腾半宿绝不算完。
嫣红不由得一阵窃喜,像她这样的头牌一天得接客数次,难得休息一会儿。这黄济煌又仗着自己捕头的身份,给钱的时候少,白玩的时候多,老鸨和嫣红皆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他既自己睡着,嫣红也懒得伺候他。
可过了良久,黄济煌仍是一动不动,竟连个呼噜也不打一声。嫣红诧异地用手一推,这才发现他浑身冰冷,再探鼻息时,却早已不喘气了。嫣红这才惊恐地尖叫道:“救命啊!黄老爷他…他死了!”
附近的嫖客和妓女听说死了人,纷纷涌过来看热闹。青楼的老鸨和大茶壶等人也闯进来查验,见黄济煌确实是死透了,自是感到十分晦气,却也并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青楼中偶尔也会有嫖客脱精而亡,遇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家属都是悄悄地将人拉走,从没有大吵大闹的。有的家属怕青楼走漏了风声,往往还要给一笔封口费。老鸨等人想着黄济煌平时脂粉钱欠多了,这回正好狠敲他家里一笔竹杠,竟是暗中窃喜起来。
就在妓院上下乱作一团之时,朱由检和燕凌等人却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青楼。趁着老鸨忙乱,燕凌还遵照朱由检的吩咐,偷着从账房顺出几百两银子来。
直到走出几条街,朱由检才尽量压抑着声音笑道:“今晚干得漂亮!这几百两银子反正也是不义之财,你们留下一半做活动经费,剩下的就分了吧!”
众人自是欢欣不已,解胜还打趣道:“不知道西安府还有多少这样的捕头,咱们要是再来上这么几回,可就发财发大了!”
原来刚才燕凌用蒙汗药麻翻黄济煌与嫣红,如同狸猫一般跳进窗去,先是在黄济煌的衣物中摸索了一番,很快便翻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以及一张的字迹潦草的纸条。
他忙翻回隔壁,将纸条与银票交给朱由检过目。朱由检一看,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原来这正是榆林商帮的帮主马老四亲笔书写,内容无非是让黄济煌以追查打伤黄鳝鱼的凶手为名,将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的人先抓起来再说。若能问出线索更好,问不出线索也先毒打一顿。
纸条上尤其提到,让黄济煌多派人手,着力搜寻“姓尤的”的下落。只要逮到,先打断四肢,割掉舌头,然后随便找个积年命案,将凶手的帽子安到“姓尤的”头上,借官府的刀将他除去。这一千两银票只算定金,只要能抓到“姓尤的”,后面还有三千两送上。
朱由检看罢勃然大怒,心道这马老四好生歹毒!看来类似的勾当,黄济煌也没少干,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托大,将字条就这么带在身上。
本来朱由检还没下定决心要了黄济煌的命,如今却是双眉一立道:“二掌柜,干掉他!最好别露出马脚!”
燕凌领命,重又返回黄济煌的房间。他却并不用刀,也不用蛮力扭脖子,而是抬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蒙在了黄济煌的头上。
那黄济煌中了蒙汗药,正在熟睡之中,又哪有半分力气反抗?他手脚抽搐了一阵,幅度却是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彻底不动,气绝身亡。
燕凌拿开枕头,将黄济煌的尸体摆成脸朝下的姿势。如此一来,过不了多久,尸体的面部就会出现尸斑,正好可以掩盖窒息而死的痕迹,就是仵作来了也看不出异常。
此时几人回忆起刚才的经过,一方面称赞燕凌的手段,一方面也是感到为百姓除了一害,心中无比畅快。
回到租住的小屋,一夜好睡之后,朱由检等人又易容出行。因为心里有了底,这次却是分头行动。解胜等人负责在陕西商帮的店铺外盯梢,只要发现有流氓捣乱,便悄悄地跟着,记下住址,将信息带回小屋。燕凌则从中选择较易下手的,出去实施暗杀行动。
朱由检却是来到西安府衙外,观察官府的反应。等了一会儿,却见李鹤年从府衙中走出来,紧接着李自诚、孙掌柜及昨天被黄济煌抓的那些伙计,也都鱼贯跟了出来。众人虽多是一瘸一拐,显然在衙门里吃了不少苦头,可毕竟这么快就脱了身,情绪还是比较兴奋的。
朱由检也没想到众人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便在后面默默地跟着。直到返回香榭丽舍,见店门处的封条也已撕了,李鹤年与李自诚、孙掌柜相继进店。
朱由检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见昨天衙役乱翻乱搜之时,满地的瓷器碎渣还没来得及打扫,心头又是一阵火起。
孙掌柜见有人来,还以为是顾客上门,忙忍着疼迎上来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店里出了点小事情,今天暂时不能营业,您明天再来吧。”
朱由检见孙掌柜也认不出自己,心中更加得意,压低声音道:“是我!”
“您是…尤帮主?”孙掌柜听出了朱由检的声音,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不歇业,开门迎客!”朱由检悄声吩咐道。
孙掌柜这才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帮主,登时又惊又喜。他也是生意场上的老人了,脑筋自是转得极快,马上按照朱由检的吩咐,命伙计收拾店面,准备开张。
朱由检却闪身进入后院,见李鹤年与李自诚正坐着叙谈。他忙上前笑道:“李公子,你还好吧?老帮主,这两天累您的陕西商帮也受了牵连,尤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李鹤年与李自诚均是一愣,端详了半天才认出朱由检。李自诚讶道:“您怎么扮作如此模样?”
“没想到榆林商帮的人竟然勾结官府,”朱由检苦笑道,“我要是不化化妆,恐怕也得和你一样进去了。在衙门里是不是受苦了?”
李自诚忙道:“不妨事,只是挨了几板子。前日有个来香榭丽舍捣乱的流氓被人打了,那黄捕头硬说是我们干的。不过他没有证据,也不敢用刑太过。哪知他昨夜狎妓之时突然死了,父亲也在衙门上下打点了一番,就把大伙儿又放出来了。”
李鹤年也重重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道:“商帮之间的纷争本是常事,可这马老四也太过分了,竟想将我们陕西商帮一棍子打死,还想栽赃自诚杀人!本来我已经老了,不想与他们闹得太难看,想着息事宁人就算了。可他马老四竟然串通官府,一点活路也不给!”
“李帮主说得没错!”朱由检忙煽风点火道,“现在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三家商帮已经联手,还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摆明了是要把咱们两家彻底挤垮。”
李鹤年拍案而起道:“我们陕西商帮已在西安经营了一百多年,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骑在头上欺负!尤公子,老夫现在想明白了,我们陕西商帮愿与黄海商帮并肩作战,对付这三大商帮!”
“多谢老帮主!”朱由检大喜道,“我们黄海商帮毕竟根基太浅,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三大商帮的联手冲击。若得到贵帮的鼎力相助,就有几分胜算了。”
李鹤年也拱手笑道:“尤公子不必客气,商场如战场,咱们两家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我们陕西商帮虽然这些年不太景气,可毕竟是本地商会,地利人和还是有一些的。老夫在官府里也有熟人,今日便利用关系把自诚他们保了出来,当然也少不得破费了几千两银子。”
朱由检忙道:“事情是因黄海商帮而起,陕西商帮的一切损失均由我方包赔。”
“公子说的哪里话来!”李鹤年忙摆手道,“老夫倒是认为,那三大商帮蓄谋已久,早就想挤垮陕西商帮,此次借机发难,倒是黄海商帮受了牵连呢!而且陕西商帮的店铺只是营业受到些干扰,货物损失却还不大。而公子这间古玩店却被砸碎不少瓷器玉器,损失少说也在两三万两银子以上。如公子不嫌弃,一会儿老夫就派人送过一万两银子来,也算稍微弥补一下贵帮的损失。”
“不必了!”朱由检豪爽地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而且尤某还是个有仇必报的人,黄海商帮损失了多少银两,我必让那三家商帮一百倍地还回来!”
李自诚却忧虑地道:“如果只损失这一次还可承受,可他们整日派地痞流氓来捣乱,我们却是吃不消啊!”
朱由检却神秘地一笑道:“让他们尽管来!我已经让孙掌柜开门迎客了,他们要砸就尽管砸,看看最后是谁坚持不住!”
第二百六十一章 肃清爪牙
在经历了一系列砸店风波之后,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的各家店铺又重新开门迎客了。但奇怪的是,店里只摆放着一些次等的货品,上好的货物则全部收了起来。
店铺刚一开张,榆林商帮雇用的那些流氓地痞就又找上门来。但此次掌柜的和伙计们却不像以前那样护着店面了,而是连理都不理他们,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找茬砸东西。
这些市井无赖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不过只要搅得店铺无法做生意,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回去就可以领赏,因此他们也懒得多想,乒乒乓乓一顿乱砸之后,便一哄而散。
这些人一走,掌柜的和伙计们却马上拿出算盘和纸笔,将被毁坏和抢走的货物进行统计,并且全按照上等货物的价格计算总金额。
几天下来,上门的地痞虽然还有,却是越来越少了。头一天有二三十人,第二天便只剩下十六七人,到了第三天,则是连十个人也不够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臭味相投的同伴跑去了哪里,但是马老四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只得壮着胆子继续闹事。
而这次当地痞们再次闯进店门,却发现前几天连头也不抬的伙计们,此时却是人人手持棍棒,早已恭候多时。见有人露头,伙计们二话不说,抄起大棍兜头便打。有的地痞躲闪不及,当时便被一棍敲晕。
这些地痞流氓平时都是欺负人的主儿,何时吃过这种暴亏?他们过去总是仗着人多势众,店家又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古训,老是怕打架闹事搅黄了生意,因此总是忍气吞声,这些人也就能一次次地得逞。
可今天却是不同,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们没有一丝留情的意思,似乎也根本没想着做生意,而是专门撒下大网,等着这伙流氓来钻。
真动起手来,这帮地痞就原形毕露了。他们平日里之所以能欺负老百姓,就是因为老百姓不敢还手。可今天不要说还手,店伙计们根本就是追着他们在打,直打得这帮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当然其中也有些机灵的,见势不妙就溜出店铺,直奔长安县衙或是西安府衙,来个恶人先告状,说店家店大欺客,以次充好,故意殴打安善良民。
可平日里与这些流氓地痞称兄道弟的衙役们,此时却皆板着面孔道:“别他娘的闹了,上面发了话,老子现在也罩不住了!”
不但这些虾兵蟹将想不通,就连他们的头子、榆林商帮帮主马老四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来联络了西安城内的几十名流氓头子,这些流氓头子又动员自己手下的小弟,拼凑起近千人,专门给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捣乱。
可是几天下来,这几十名流氓头子,倒有一小半失去了联系。而街市上的气氛也为之一变,欺行霸市、打架斗殴的明显减少了,老实本分的小户人家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在这天晚上的酒宴上,马老四拍着桌子吼道,“平常这帮孙子伸手要银子的时候,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勤。怎么如今用到他们了,他们倒当起了缩头乌龟?”
“马帮主,咱们可能是太小看了对手,用的手段也太过简单。”李虎停杯沉吟道,“我猜你那些失踪的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你觉得他们是被陕西商帮的人干掉了?”马老四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陕西商帮那几块料,咱们掰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李鹤年是个胆小怕事的糟老头子,李自诚还蹲了一天的班房;李自诫更不用说了,那是和咱们穿一条裤子的。他们谁能做出这么毒辣的事来?”
“你还忘了那个姓尤的呢!”乔北岳也双眉紧锁道,“这几天你的手下折腾得这么欢,可他连个面也没露,实在有些反常。到现在咱们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没准真是这小子暗中雇杀手行凶!”
李虎又接口道:“而且那李鹤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今天去捣乱的人挨了揍,官府却不管,肯定是他从中使了劲。要是黄捕头在,可能还不会卖他这个面子,可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马老四让他们两个说得冷汗直冒,紧张地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罢手了?”
“那倒不至于。”李虎摇头道,“你们发现没有,咱们在他们的店铺里闹得那么凶,他们也肯定心知肚明是我们做的;但咱们几大商帮的店铺,却从没有人来捣乱。除非是他们不愿意用这种手段,否则就说明他们能动用的力量十分有限,只能来暗的,不能来明的。”
“那又怎样?”马老四还是焦躁地道,“暗的咱们也吃不消啊!这几天我手下的弟兄不是找不着了便是受了伤,再这样下去,老子都快成光杆了!”
李虎却不慌不忙地道:“其实很简单,李帮主只要让你的那些手下别再去闹事,也就行了。咱们把自家的店面保护好,然后继续在商品价格上做文章。”
“价格上咱们已经联手了,虽然陕西商帮卖不出去货,可咱们自己的损失也不小!”马老四心疼地道。
“这就是比拼实力的时候了。”李虎微微一笑道,“就算姓尤的厉害,能把你那些弟兄杀了,可老百姓他杀不了。咱们比他们卖得便宜,老百姓就认便宜货!要想与咱们竞争,他们惟有降价亏本销售一途。咱们三家的家底可比他们厚得多,只要再坚持几个月,他们耗尽周转资金,自然就完蛋了,又何必逞凶斗狠呢。”
乔北岳也附和道:“还是李老板这主意靠谱。咱们到底是商人,商人就要用商人的手段解决问题。我倒要看看,一个成立才没几天的商帮,在咱们三大商帮联手打压之下,还能坚持多久!”
马老四此时已经没了几天之前的神气,只得蔫头耷拉脑地道:“也只能这样了!我看这几天咱们都不要出门了,在家中多安排些人手,避避风头再说!”
此后一连数日,马老四果然躲在自家的深宅大院中不敢露头。刚开始时,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手下那帮失踪的狗腿子能再次出现。可很快就传来了坏消息:一些地痞流氓的尸体相继被发现了!
出了命案,西安府衙当然不能再不管了。可接替黄济煌的新捕头对此事却并不上心,只是象征性地派几个衙役在街上巡视一番,又在藏尸地点附近盘问了一些老百姓。
别说这些老百姓不知情,就是知情也没人会多嘴。因为这些地痞流氓平日里无恶不作,人人痛恨,老百姓内心里巴不得他们早死。得知几个民愤太大的流氓死讯,有些老百姓竟是奔走相告,又是敲锣打鼓,又是燃放鞭炮,还狠狠心买几两猪肉回家包饺子,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还有些善良的老百姓,则是一个劲地念佛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地痞平时作恶多端,这下可遭报应了吧!可见离地三尺有神明,今后还是要多做善事啊!”
老百姓欢天喜地,那些地痞流氓却全都吓破了胆。用不着马老四吩咐,现在谁也不敢再去陕西商帮、黄海商帮闹事了。
可死亡事件并未因此而停息。更多的尸体被发现的同时,活着的地痞流氓也并未逃脱死神的光顾。有的流氓头一天还在大街上晃悠,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自家的院子里。
马老四就更是怕得要死。他此时已经无心打理生意,整天缩在家中。除了榆林商帮的几十名伙计以外,他又雇了十几名镖师担任护院,昼夜轮值,把马府保护得密不透风。
而在马府外的一间小茶肆里,易容之后的朱由检和燕凌等人正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马府的动静。
“大掌柜,马府护卫严密,想下手怕是不太容易。”燕凌悄声道。
朱由检轻蔑地一笑道:“没想到他警惕性还挺高。既如此,就先留着他的狗命。反正他的那些狗腿子,这几天已经让咱们解决了不少。他就像一条咬人的恶狗,咱们把他的牙全敲掉,爪子全剪掉,他也就只剩烂肉一堆,翻腾不出多大浪花来。”
“那乔北岳和李虎呢?”燕凌眼中精芒闪动。
“他们和马老四不同。”朱由检冷笑道,“马老四已经算是黑社会了,咱们就要以暴制暴。但乔北岳和李虎只是串通涨价压价,并没做其他出格的事。这也是他们的狡猾之处,马老四只是让他们当枪使了。”
他沉默了片刻,坚定地抬起头道:“生意场上的事情,还是要在生意场解决。别以为这样就能压垮黄海商帮,最后我非得让他们赔个精光不可!但商战自有商战的规律,可不像杀人一样简单畅快。我看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建立战略储备库
一场“流氓歼灭战”过后,西安的商业秩序总算是恢复了一些。陕西商帮和黄海商帮的各家店铺,也终于能正常地开门迎客了。
但商品的价格却并未恢复。除了米价奇贵以外,三大商帮仍是联手压价,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货品。香榭丽舍因为是经营古玩,产品的差异性较大,还没受到什么影响。可陕西商帮的其他店铺,简直就是门可罗雀,几乎什么东西也卖不出去。
李鹤年和李自诚实在坐不住了,便将朱由检请至李府,共商对策。
这也是朱由检第一次到李府做客。李鹤年对这次会见极为重视,府内的边边角角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又从酒楼请来七八名厨师做菜,还专门找了个戏班子助兴。
朱由检在燕凌等人的陪同下赶到时,李府上下百余口已经在府门外列队迎接,连女眷都不例外,只有李自诫不知去向。
将朱由检等人接入府中后,李鹤年吩咐马上开席,又让戏班子准备开唱。朱由检却摇头微笑道:“老帮主的盛情,尤某心领了。但这一大桌酒菜足够几十个人吃,咱们却只有几个人,实在是太过浪费。眼下商战才刚刚开始,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还是能省就省吧。至于戏班子,就更得免了,咱们时间宝贵,还是直接谈正题为宜。”
李鹤年闻言,不禁更对朱由检刮目相看。于是几人便进入内宅,在一间僻静的书房落座。
“尤公子,眼下虽没有地痞流氓上门捣乱,可连主顾也没有了,这该如何是好?”李鹤年开门见山地问道。
朱由检胸有成竹地道:“对方三大商帮联手压价,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这一招确实毒辣,是典型的不正当竞争。我们如果不降价,就卖不出去货;如果跟着降价,他们就会继续降,和咱们血拼老本。三大商帮实力雄厚,如果按照这种思路,我们是难以招架的,所以必须另辟蹊径。”
“哦?”李鹤年不解地道,“不知这蹊径为何?”
“对方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铁定是亏得一塌糊涂,因而只能是一种暂时的行为。”朱由检循着自己的思路娓娓道来,“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和他们拼价格,而是收购,把他们的便宜货全买过来!”
“啊?”李鹤年与李自诚均是大吃一惊。经商当然是有买有卖,但买货自然从供货商那里买,而竞争对手的货,他们却是从来也没想过。
“陕西商帮现在进货很困难吧?”朱由检接着道,“大概那三大商帮又在暗中使坏,威胁供货商不要卖货给我们。但他自己又卖得比供货商还低,这天大的便宜咱们为什么不捡?”
李自诚却摇头道:“尤公子,您未免想得简单了。一是我们与对方势同水火,他们绝对不会卖货给我们;二来陕西商帮的资产大部分都是货物,现银却是不多。就算勉强买进,可全都积压在手里,资金无法周转,那不是死得更快么?”
“第一点不用担心。”朱由检笑道,“咱们当然不能直接出面去买货,只要兜个圈子,让中间人出面,或是化整为零,他们是不会察觉的。至于资金的问题,是这个计划成败的关键。为了在商战中一举取胜,尤某决定先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作为专项收购资金!”
其实朱由检并没有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他实际想的是:借各商帮大打价格战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建立属于自己的战略储备库!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若想成就大事,一方面是需要拥有大量的人力和足够的精英人才;另一方面,就是必须有充足的战略物资了,也就是所谓的“深挖洞,广积粮”。
当然战略物资可不仅限于粮食,还包括现银、武器、弹药、盔甲、工具、燃料等一大批必需品。眼下朱由检只有银子,其他物资却是十分短缺。他深知银子这东西放在仓库里不会产生任何价值,必须把它换成有用的物资,再正确地加以使用,才能产生出更多的价值来。因此他也毫不吝惜,上来就拿出了秦王府一半以上的积蓄。
李鹤年听罢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李自诚的关系,黄海商帮的资金情况,他大概是心里有数的。他也知道朱由检将大笔资金用于收购藏货,并由合伙人经海路贩往朝鲜,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因此他绝对想不到,朱由检还能有如此大的手笔,一下子就拍出五十万两!
呆了半晌,李鹤年才喃喃地道:“尤公子果然是深藏不露!但恕老夫直言,这五十万两银子,恐怕还是不够。那三大商帮囤积的货物,价值少说也在百万两以上。您就是把这五十万两全部花光,对方还是留有余地。”
“所以才需要陕西商帮的通力配合!”朱由检信心满满地道,“而且我们并不是收购全部的货物,而是只要生活必需品。像茶这种价格昂贵、但不是必需的商品,贵帮要想办法出手,换取现银。咱们再把银子集中起来,全力收购米、盐、铁、煤。等对方巨额亏损、难以为继之时,我们再以正常价格出售,岂不是大赚一笔?”
李鹤年听罢沉吟不语,对朱由检这个计划还是有些怀疑。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朱由检又道:“如果老帮主怕拼不过那三大商帮,咱们两方可以订立契约,贵帮动用的资金,就算是尤某借的。不瞒老帮主说,尤某还有数十万两备用资金,足够赔偿贵帮的损失了!”
李鹤年也是在商界闯荡了几十年的大人物了,自然知道这一役的重要性。如果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三家商帮以后在西安就一蹶不振了,这个诱惑对他实在太大。而且朱由检包赔损失的承诺,也让他放心不少。
最后李鹤年终于下定决心,豪迈地大笑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尤公子好大的气魄!就依公子所言,咱们马上订立契约,今后陕西商帮惟黄海商帮马首是瞻!”
于是双方马上签订契约,规定陕西商帮无息借给黄海商帮四十万两银子,收购的货物全算黄海商帮的,待日后出售货物之时,赚取的利润按照陕西商帮占六、黄海商帮占四的比例分成。
这个契约双方都很满意。李鹤年其实不为挣钱,只要能挽救陕西商帮的颓势就可以了。如果能顺带打击那几大商帮,更是额外的收获。
而朱由检则看得更远。只要战略储备库顺利地建起来,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很多。
而且战略储备还有平抑物价的功能,以后若是再有商家哄抬米价,就可以大量平价销售粮食,将那些无良商家彻底坑死。
谈罢大事,李鹤年又要高规格款待朱由检。朱由检却笑道:“有一句诗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咱们既已定下大计,就一刻也不能耽误。府上有小米粥没有?尤某和手下人喝上几碗,便要赶回去拉银子了。”
李鹤年还要客气,李自诚却笑着劝道:“儿子与尤公子相交已久,知道尤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尤公子对吃吃喝喝这类事情,是向来不感兴趣的。”
李鹤年这才敬服地道:“老朽汗颜了!既如此,我也马上让自诚去盘点帮内的存货,看看有哪些可以变现!”
“尤某可否和李公子同去?”朱由检忙道,他也是想借机看看陕西商帮的家底。
李鹤年经商多年,自然知道朱由检的用意。但双方既然精诚合作,他也愿意让朱由检了解自己的实力,便命李自诚陪同朱由检至账房,查看陕西商帮的账目。
朱由检一看之下,发现陕西商帮的资产结构很不合理,不动产所占比例过大,而流动资金却是捉襟见肘。
“这几处宅子能卖多少银子?”朱由检指着账簿问道。
李自诚有些犹豫地小声道:“王爷,这几处宅子是父亲今年刚购进的,花费了二十多万两银子呢!可如果马上出手,却是很难找到买家,能卖十五万两银子就不错了。”
“没关系!”朱由检笑道,“把宅子卖掉,亏了多少银子算我的!等咱们赚够了银子,再买回来便是。”
李自诚忙道:“小人的命都是王爷给的,这区区几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亏空小人自己想办法填补就是。”
朱由检却摇头道:“你既跟着本王做事,本王是不会让你亏空的!也难得你为本王保守秘密,连老帮主都没有告诉,直到现在本王的身份也没有泄露。”
李自诚当然听得出朱由检这是在敲打他,忙跪倒磕头道:“借小人个胆子,小人也不敢不听从王爷的吩咐!”
朱由检将他扶起来道:“不是本王太过小心,实是此中干系太大。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那个兄弟李自诫,我看和陕西商帮并不是一条心,你还得提醒老帮主多多留意!好了,你赶紧去忙吧!本王也得回趟秦王庄,这都多少天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