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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章 县衙初具规模

    万里晴空、众目睽睽之下,泾阳县六房书吏的选拔考试就在县衙外的大街上开考了。每个参试者都要誊抄一本账册,谁抄得又快又好,谁便有机会成为新任聘用的第一位胥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作弊那是不可能了,只能来真格的,于是高下立判。原来县衙里有一百多名书吏,其中倒有一大半是滥竽充数的,更有甚者连字都不会写,只是凭借关系安插进来,平常什么活也不干,到日子便白拿薪俸。

    可一考试,这些人就原形毕露了。有些脸皮薄的,自知无望再混下去,干脆脚底抹油;而更多的人则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誊抄账册。有些人连毛笔都拿不好,抄得更如同鬼画符一般,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但这么多书吏之中,毕竟也有二三十名业务熟练的。他们自恃笔墨娴熟,又对账册的内容并不陌生,皆是下笔如飞。誊抄完毕时,那个年轻的秀才王文彬突然率先喊道:“大人,学生抄完了!”

    众书吏没想到竟被这个穷秀才给抢了先,均是又惊又怒地瞪着他。朱由检却笑吟吟地接过王文彬的抄本,大略一看,见满篇的蝇头小楷娟秀工整,没有一处涂改的痕迹,心中也暗自赞叹。

    但他却还不动声色地问道:“抄是抄得不慢。但这本账册里的错误之处,你可发现了没有?”

    王文彬微微一笑道:“禀大人,这本账册是户房的,内容是发放上个月胥吏衙役等人薪俸的记录。里面有多处涂黑,想是为了掩饰人为改动的痕迹。但改动者也实在马虎,忘了改发放总金额,如此是必然对不上账的。

    “而且改动多集中在户房的书吏,只要将改动过的数字累加,再与原来的总金额两相对比,即可知户房书吏的薪俸全都增加了,少则五两,多则数十两,却是不知何故啊。”

    “哦?”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问道,“谁原来在户房,能否站出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个情况?”

    那些户房的书吏们登时脸色惨白,却是谁也不敢吭声。其实他们利用职务的便利,每逢发放薪俸之时便私自改动账册,给自己多发银两,这在县衙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那总金额也不是忘了改,而是户房原本还要准备一份假账册,应付上级的检查。只是这次孙传庭甫一上任,便立即封存了六房全部的账册卷宗,这本原始记录还没来得及销毁。

    这些户房的书吏们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六房的账册数以千计,孙传庭才刚来几天,根本就没时间查看。他一个知县也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大包大揽,早晚还得使用书吏。等重返户房以后,再寻机会偷偷销毁账册,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他们哪里知道,孙传庭这几天夜里均是不眠不休,先将所有的账册都粗审了一遍。这一本原始记录由于问题太明显,先被揪了出来,此时便被朱由检派上了用场。

    朱由检得意地举着账册,大声喊道:“怎么,户房的书吏都没来么?我喊三声,要是没人站出来,那就说明他们都放弃选拔了。一,二,三!”

    任凭朱由检大喊大叫,那些书吏心中有鬼,谁敢搭腔?他们均知道私改账册那可是触犯刑律的,搞不好还要掉脑袋,这可比丢饭碗严重多了。两害相权择其轻,也只好装聋作哑了。

    朱由检见无人敢应答,便满面春风地宣布:“这一轮选拔,王文彬成绩最好,聘为户房首席书吏,月薪八两!因为你找错误找得好,知县老爷再赏你二十两银子!”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没想到在县衙里权势极重、号称‘六房大爷’的户房首席书吏,竟真的给了这个穷秀才王文彬。

    王文彬也是一阵狂喜。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却屡试不中,也不免有些灰心。今日做了书吏,别看薪俸只有每月八两,这些银子也足可让全家人衣食无忧了。再加上二十两银子的额外赏赐,更是顶得上几个月的花销。

    他忙给孙传庭和朱由检跪下,连连磕头道:“谢知县大人!谢师爷!小生一定竭尽全力,把这个书吏做好!”

    朱由检笑着将王文彬搀起来道:“这就对了,我还怕你瞧不起书吏的工作,只想着参加科考呢!有道是‘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书吏的工作可不简单,不是只读那些圣贤之书就能搞定的。以后你还要学中干,干中学哟!也不要嫌书吏不是正式官职,大丈夫处事不能只为功名。为百姓鞠躬尽瘁,才是真英雄所为!”

    王文彬听朱由检说得慷慨激昂,也不禁感动地深深一躬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朱由检心中也长出了一口气,暗想这套词可是孙传庭想出来,自己死记硬背了好几遍才勉强记住的。如果拽不了两句文,还真应付不了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选出了户房首席书吏,朱由检以为接下来的选拔会很顺利了。但那些胥吏和衙役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如此选拔对自己大为不利,互相递个眼色,便一齐退出人群,不参加选拔了。

    这下朱由检也有点着急了。他知道这些基层的办公人员虽然职位卑微,但却不可或缺;离了他们,衙门就运转不起来了。

    衙役还好说,这胥吏却是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才能胜任。而在泾阳县城,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这些人集体撂挑子,显然也是深知这一点,因而颇有些要挟的意味。

    但事已至此,退缩显然是不可能的,否则就一败涂地了。朱由检马上宣布:“书吏的选拔暂停,下面进行三班衙役的选拔!招募站班皂隶三十名,负责护卫县衙,协助堂审,月薪四两;捕班捕快三十名,负责捕盗捉贼,维持秩序,月薪五两;壮班民壮三十名,负责把守城门、大牢、仓库,以及其他杂务,月薪三两;班头月薪加倍!只要是有力气,觉得自己有两下子的,皆可报名!”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刚才选拔书吏,似乎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大伙儿还只是看个热闹;可现在招募衙役,却是实实在在的诱惑了。

    要知道过去衙门人手不足时,也会以徭役的名义临时征派百姓做衙役,忙过一阵之后再打发回家,却是一文钱也不给。现在徭役没有了,干的是和过去一样的活,却能拿到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动心?

    终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忍不住跳出来道:“我赵二想报名当捕快!我学过武艺,身手可比原来那些衙役强多了!”

    只要有一个带头的,那跟风的也就纷纷涌上。还有不少妇女奔走相告,把自己的男人或是兄弟也叫了过来。本来只招募九十名衙役,最后却有四百多人报名,简直是挤破了头。

    朱由检大喜过望,立即将这些人每四五人分为一组,共分成九十组,当场举行分组比试。谁能打赢其他人,谁就算是当选了。

    这些小伙子全是奔着银子来的,谁肯谦让?当即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县衙外的大街上顿时打成一团。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手底下的功夫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不多时,包括赵二在内的九十名小伙子就脱颖而出。

    朱由检见赵二的功夫确实不错,就任命他为捕班班头。另外两个精壮的小伙子冯武和庞建,则分别担任站班和壮班的班头。

    在这之后,又招聘了伙夫、仵作等专业技术人员,孙传庭的县衙终于初具规模了。

    此时不觉已是夕阳西垂,朱由检腹中咕咕作响,才想起自己忙了一天,还没顾得上吃饭。他忙吩咐伙夫立即开伙,让县衙的全体人员一起饱餐一顿。因为闹春荒,很多人这些天都没吃饱过,此时均是精神大振,摩拳擦掌,想要好好地大干一番。

    孙传庭却将朱由检叫到一旁悄声道:“殿下,咱们定的月薪是不是有些高了?传庭之前也了解过,即使是大县,普通衙役一年也只有六两银子,小县穷县就更少了。您定的月薪却最少也有三两,这对县衙是个大负担呀!”

    “钱的问题你不用襙心,不够了由我支付!”朱由检笑道,“你也不想想,一年六两银子,每个月才半两;现在的米价是一石四两,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一家子一个月差不多就得吃这些粮食。半两银子,连二十斤米都买不了,这不是迫着衙役去敲老百姓的竹杠么?因此我宁愿月薪给高一些,只要当上衙役,保他衣食无忧;但若再有压榨百姓之事,也绝不姑息!”

    孙传庭恍然大悟,交口赞道:“殿下思虑深远,臣万不能及!”

    朱由检嘿嘿一笑,心想自己只不过是把现代的“高薪养廉”给搬了过来而已。其实他也不相信高薪就能养廉,但衙役们的薪水实在低得不可思议,他只是稍加纠正罢了。

    晚饭过后,众衙役刚要告辞,朱由检却大声道:“各位,今晚谁要是留下来加班,一律给夜班费二百文!”

    林佑坤诧异地道:“殿下,您也该休息啦!”

    “顾不上啦!”朱由检微笑道,“今夜要做的事还很多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隔墙有耳

    春风送暖,月色朦胧。在泾阳县丞刘玉明的宅邸内,十几名私蓄的歌女正在这迷人的夜色中翩翩起舞,并且用宛转的歌喉唱着:“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而一边饮宴,一边观赏歌女表演的,正是县丞刘玉明、主簿于世杰、典史陈磊,以及吏房首席书吏李鸿文、曾经的捕快班头、如今已是鼻青脸肿的龙四等人。

    若换在平时,见了这些秀色可餐的歌女,这些色中饿鬼早就垂涎欲滴、左搂右抱了。可今天气氛却大为不同,几人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谁也懒得抬眼皮看一眼。

    一曲唱毕,刘玉明重重地一墩酒杯,作色道:“唱什么不好,偏要唱这阙《天仙子》,真是丧气!还不快滚下去!”

    众歌女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老爷今天为何莫名其妙地大发脾气,赶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其实这阙张先的《天仙子》,平素是刘玉明最喜欢听的,今天却触碰了他的心事,故此他才对无辜的歌女乱发脾气。

    于世杰忙劝道:“刘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比孙传庭难伺候的知县,咱们又不是没碰到过,最后不都鼓捣走了么。现在他新官上任,正在兴头上,咱们便让他三分,以后再从长计议…”

    “这次不一样!”刘玉明恨恨地道,“于大人,以前不管谁来当知县,顶多就是贪些蛮横些,却没有一个不让人活的!这个孙传庭可倒好,上来就免除徭役,还将县衙的老人全都开除,招进去一大堆泥腿子,他这不是将你我的财路全断了么!”

    “刘大人说的是!”陈磊也附和道,“这个孙传庭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咱们过去那些招数,在他身上全不好使!昨天我派一个衙役去给他送银子,结果他竟将那衙役给关起来了,还一个劲地追问银子的来路!幸亏那个衙役会办事,一个字也没说,到后半夜又给我放跑了。”

    “不光是孙传庭,更可恨的是他那个尤师爷!”李鸿文也阴沉着脸道,“依小人观察,那孙传庭前几日也没什么主意,怎么今日突然左一招右一招,弄得我们极为狼狈?肯定都是那个新来的尤师爷出的馊主意!”

    “对,姐夫,绝不能轻饶了那小子!”龙四深受“尤师爷”之害,此时更是一蹦三尺高,捂着腮帮子大喊大叫。

    “龙四,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当着几位大人的面,又是谈公事,你怎么又放肆?”刘玉明不满地瞪了龙四一眼。自从刘玉明娶了龙四的姐姐做五姨太,这龙四逢人便说县丞大人是他姐夫,经常打着县丞的旗号为非作歹,刘玉明对这个小舅子也是极为头疼。

    “是,大人!”龙四点头哈腰地道,“但是小人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臭小子一掌就把桌子打飞,还故意打到小人的脸上,这是想要小人的命啊!”

    “你拉倒吧!”刘玉明讥讽道,“他要是想要你的命,直接给你一掌不行?早把你拍死了!”

    陈磊却道:“刘大人,龙四说得有道理。长此以往,咱们来钱的道子全断了,这不就等于要咱们的命了么!”

    刘玉明沉吟半晌,阴着脸道:“依各位之见,我们该怎么对付孙传庭?”

    “今天大伙儿做得就很好。”于世杰拈须微笑道,“他不是要招书吏、衙役么?咱们就让他随便招。过几天他就会知道,没了咱们的相助,他那一堆虾兵蟹将根本就不堪一击,他在泾阳县是寸步难行!”

    “于大人言之有理!”刘玉明一字一句地道:“从明天开始,咱们几个也不要去县衙了,只推有病,让孙传庭一个人耍去。用不了多久,他河工修不好,田赋收不上来,一大堆糊涂官司审不清,不用咱们动手,知府大人就饶不了他!”

    “刘大人您高坐府中就可以了。”陈磊恶狠狠地道,“弟兄们左右无事,我看不如去敲打敲打那帮应聘的泥腿子!”

    “陈典史跟小人想到一块儿去了!”龙四目露凶光,布满麻子坑的脏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恰如恐怖电影《猛鬼街》中的鬼王弗莱迪。

    他咬牙切齿地道:“那些死泥腿子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跟我们弟兄抢饭吃!姐夫…不,刘大人,您就把这个差事交给小人,小人保证让这些泥腿子明天谁也不敢去县衙!”

    刘玉明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不能闹出人命,否则上面查下来,咱们也不好交待。另外,还得想办法对付那个师爷!据龙四说,他手上功夫不弱,要不然找几个毛贼,给他来个闷棍,也就解决了!”

    “这个好办!”龙四奸笑道,“咱们惹不起知县,难道还惹不起他的师爷么?他年纪轻轻,必喜好女色。改天小人想办法把他诱进茶楼,让老板娘勾搭勾搭他。等他迷得神魂颠倒之时,再给他的茶杯里下点药!嘿嘿,完事之后,咱们就全推到茶楼那个病鬼老板身上,让他给小师爷抵命,也算对知县有个交待。”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层想法,就是借此机会,彻底霸占老板娘叶青莲。不过这层想法,他就不肯说出来了,也省得刘玉明等人觉得他是假公济私。

    “这个却要慎重行事!”于世杰却觉得不妥,“他既有武功在身,平日行止饮食必然小心。若让他发现了,咱们反而麻烦。”

    几人正讨论之时,忽然一个家丁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你个杀才慌什么慌,难道流贼还能打过来么?”刘玉明骂骂咧咧地道,“说,到底什么事!”

    “知县大人他…他…”家丁“他”了半天,才缓上一口气道:“他手下的尤师爷带着很多衙役,把六房大爷丁贺盈给抓起来了!”

    “什么!”几人皆大惊失色道,“为什么抓人?”

    “说是丁大爷做假账、贪污银两,要问成死罪呢!”家丁慌张地道。

    “他妈的,姓孙的做事也太绝了,一点后路都不留!”刘玉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李鸿文却双眉紧锁道:“丁贺盈平日做账太不仔细,我早就提醒过他,他就是不听,真是活该!只是这小子没什么骨气,只怕一进去就全都招了。他完蛋了不要紧,要是把咱们都供出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那你说怎么办?”刘玉明气急败坏地道。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李鸿文的眼神在夜色中不停地闪烁,犹如两盏幽幽的鬼火,“也只好将丁贺盈打发了。他也怪不得咱们不讲情义,谁叫他先出事的。”

    “怎么打发?现在大牢已经让那帮泥腿子接管了!”刘玉明懊悔地道。

    “刘大人勿忧,我有办法!”陈磊冷冷地一笑道,“大牢里有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到旁边的一间民房里。我带几个人摸进去,把老丁做了以后,再在大牢里放把火,用炸药把密道炸了,肯定神不知鬼不觉!他孙传庭刚一上任,大牢就炸了,肯定吃不掉兜着走!”

    “好,就这么办!”刘玉明恶狠狠地道,“姓孙的,你无情,也休怪我们无义!另外为以防万一,龙四,让你的手下都来我府里!”

    他们在这里高谈阔论,却不知隔墙有耳,刘府外的一颗大树上,正伏着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秦王卫百户。这名百户擅读唇语,早将他们谈话的内容默记于心,随即如同狸猫一般溜下了树,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县衙。

    “好赃官!殿下,您下令吧,末将马上将秦王卫调进城来,将这伙贪赃枉法之辈一举剿灭!”听完这名秦王卫的禀报,林佑坤跃跃欲试地道。

    朱由检却微笑道:“不能出动秦王卫。”

    “却是为何?”林佑坤诧异地道。

    “秦王卫是专司保护秦王的,普通的抓捕行动怎能搅进来?”朱由检思路清晰地道,“要真那样干了,我就给魏忠贤留下了口实。他要万一参我个干涉地方政务,岂不麻烦。”

    孙传庭也踌躇地道:“这刘玉明等人在泾阳盘踞已久,手底下也有一帮为之效力的党徒。如果我们不借助秦王卫,就只有新招募的这些衙役了。如果仓促发动,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要不,咱们再忍耐一时?”

    “那也不行。”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这帮人做坏事已经做得太多太久,我绝不能容忍他们继续逍遥法外了!”

    “可是新衙役未经训练,恐怕不好使用啊…”孙传庭和林佑坤皆有些犹豫。

    “不能力胜,咱们就智取嘛!”朱由检奸笑道,“你们就看本王的吧!”

    说着他便转身出屋,对静候在县衙院内的几十名衙役高声喊道:“各位,咱们的买卖又来啦!”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巧擒恶吏

    “梆,梆,梆,梆,咣!天干木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打更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此时已是五更天,按现代的时间来说则是凌晨三点,正是夜色最为浓重之时。泾阳县城内万籁俱寂,辛勤忙碌了一天的老百姓,都还在熟睡之中。

    而县丞刘玉明的宅邸后院院墙内,十几条黑影却正靠着墙根窃窃私语。

    “他娘的,这个打更的老吴今天是发神经了么?怎么转悠得这么来劲!要换了以前,他早溜回家搂着婆姨睡大觉去了!”龙四恨恨地小声骂道。

    其实他哪里知道,更夫因属于三班衙役中的壮班,昨日也进行了重新招聘。原来的更夫老吴业务熟练,人又老实,与龙四等人也没什么瓜葛,便得以保住职位。

    不过虽然干的是一样的活,待遇却是大大不同。更夫在衙役中是最下等、最没油水的工作,也是县衙中为数不多的真正的徭役。就算在县衙的小金库中列着更夫薪水这一项,那少得可怜的几个铜板也被户房支走了,老吴根本拿不到手。

    而现在则不然,每月三两的薪水把老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都已经盘算好:到月底一支银子,马上先去当铺,把家传了好几辈的那张黄花梨木的椅子赎回来。当铺的息钱虽然高达每月三分,但总还能剩下半两银子。到时候再给自己那苦命的女人扯二尺花布,做件新衣裳,让左邻右舍狠狠地眼馋一回。

    因此,老吴今夜打更格外积极,平时走一趟的时间,他却已经来回走了四趟。

    “不能再等了,天已经快亮了!”典史陈磊匆匆地道,“趁他刚过去,咱们赶紧出门,按照计议好的方案行事!”

    这些人便偷偷地打开后院角门,向四周张望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随即并分两路,隐没在杂乱无章的小巷之中。

    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黑暗之中,早有几双凌厉的眼神,将他们的踪迹牢牢锁定。

    龙四带着五六个手下,直接赶奔赵二的家。因为他虽然被朱由检一桌面拍晕,但醒过来之后,也听说了重选衙役的经过,不禁恨透了率先应聘、最后抢了自己位子的赵二。

    因此他虽然跟姐夫刘县丞说的是将赵二胖揍一顿,来个杀鸡儆猴;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要把赵二全家杀掉,尤其是赵二的女人,更要来个先奸后杀。最后把赵二的破房子一把火烧个精光,既毁尸灭迹,也狠狠地警告那些敢与自己作对的泥腿子。

    拐弯抹角来到赵二家门外,见周围一片沉寂,透过残破不堪的院墙,可以看到屋内黑灯瞎火,一家子肯定早就睡下了。

    龙四心中大喜,便手擎单刀,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从一处院墙的豁口跳入院内。那几名手下也鱼贯跟进,蹑手蹑脚地贴近房门,捅破窗户纸,向屋内窥视。

    龙四也仔细观看,发现赵二不在屋内,炕上只脸朝里躺着一人,从身形分辨,应该是赵二的女人。

    龙四先是一阵失望,心想赵二可能是在县衙值夜,算他命大,让他躲过一劫。可随即又是一喜,心想既然男的不在,老子就先把他的女人给办了。明早等赵二回家一看,他的家已经烧成一片瓦砾,他的老婆也被剥得精光死在院子里,还不得把这穷棒子给气得吐血!

    龙四越想越得意,便用刀轻轻撬开房门,闪身入内。而炕上的赵二女人睡得正熟,竟连动也没动一下。

    龙四更是兽性大发,三下两下扯掉自己的裤子,猛地扑上土炕,**地就向女人的下身顶去。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龙四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他的几个手下不明其故,赶忙围上来道:“四爷,小声点,别把邻居招来!啊?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此时已经发觉龙四浑身体如筛糠,知道不对劲,赶忙把龙四从女人身上扒开一看,皆吓得齐声惊呼!

    原来龙四的裆部血流如注,那话儿已经被齐根斩断!

    再看那赵二的女人缓缓坐起,却哪里是女子,分明是一个面带千重杀气的男人!细看容貌,竟是尤师爷的那名长随!

    只见他手擎一柄带血的匕首,对众人阴森森地一笑,随即腾身而起,撞破房顶,三蹿两纵即不知所踪。

    变生仓促,几人还没醒过味来,突然院子周围锣声四起,有人大喊道:“有贼进屋了!给我狠狠地打!”

    几人这才知道中了埋伏,刚想背起龙四逃跑,却哪有机会?数百块砖头碎瓦一齐向房间砸来,将房门和窗户皆砸得粉碎。几人虽手持利刃,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无法施展,只得蜷缩在墙根下躲避。饶是如此,仍被砸得鼻青脸肿,不多时便捱不住了,只得大声求饶。

    外面的人这才一拥而上,有的手持门闩,有的拿着干农活时用的耙子,有的则干脆举着长长的粗树枝子,将龙四等人团团包围。

    为首一人正是赵二,他断喝一声道:“大胆蟊贼,竟敢夜闯民宅!”

    龙四的一名手下兀自嘴硬道:“我们都是衙役,这是龙四爷!你们这些刁民竟敢袭击官差,真是胆大包天!还不快快闪开,让我们…”

    话音未落,赵二当胸一脚,将那人踹得“哽”了一声,登时昏死过去。

    “我去你大爷的!”赵二刚从尤师爷那里学来这句骂,此时用上,真觉畅快无比,“还敢自称衙役!我们才是衙役,你们这些狗东西将衙门里的水火棍和衙役服都卷走了,害得我们都没有家伙使,老爷还没和你们算账呢!来呀,统统抓到县衙!”

    而与此同时,陈磊率领着几人也偷偷接近了泾阳大牢。见看守牢门的只有一个新狱卒,也正在打瞌睡,陈磊狞笑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这种货色也配当差?”

    他们当即进入街边的一幢房子,掀开灶台上的盖子,依次钻进暗道。

    这条直通大牢的暗道,是陈磊差手下干了半年才打通的,目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大牢,或放人或杀人。

    虽然他官居典史,稽查狱囚本就归他管辖,但他也怕做得太过被人告发,因此才修了这条秘道。监狱里少了人,他就可以把责任推到狱卒身上,自己则收取惊人的好处费。每年光靠这一手段,他就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约摸一盏茶功夫,陈磊已经从大牢的一个阴暗角落冒出了头。他环顾周围,见牢内一个狱卒也没有,心中窃喜,便蹿出暗道,顺着一间间牢房挨个查看,不多时便发现了“六房大爷”丁贺盈。

    只见这位平常风流儒雅、派头十足的丁大爷,此时已是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牢牢地绑在一根木桩上,嘴还被堵了个结结实实。

    陈磊随身带有每间牢房的钥匙,此时便用钥匙打开牢门,提刀进入。

    丁贺盈本来挨了二十大板,痛得死去活来,此时正在昏昏沉沉;忽听有动静,急抬头看时,发现是陈磊,还以为是来救他的,立即露出喜色。

    陈磊却对他阴阴地一笑,压低声音道:“老丁,莫怪本官无情,实是怕你挺刑不过,攀咬大家,故此才来送你上路。俗话说死道友莫死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官也是没有法子呀!你放心,本官手下一向干净,包管不让你多受罪,你就安心做鬼吧!”

    说着他便大步上前,对准丁贺盈的心窝狠狠地刺去。

    丁贺盈这才明白,这位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陈典史,此时竟是来杀自己灭口的,登时吓得屎尿齐流。他想高喊救命,却苦于嘴被堵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对人世的垂死留恋!

    孰料陈磊刚往前迈了两步,忽觉脚下一软,随即呼隆一声,掉入陷坑之中。那陷坑里布满生石灰,人掉进去还能有个好?陈磊当即惨叫一声,嘴里眼里灌满白色粉末,被石灰蜇得双眼巨痛,在坑内胡乱翻滚起来。

    他手下的那几个人见势不妙刚想逃跑,只听牢外一棒锣响,数十名服色各异的新衙役也闯了进来,将几人牢牢围住。他们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没一样是正规兵器。但衙役们毕竟人多势众,陈磊的手下自知插翅难飞,只得束手就擒。

    “把坑里的人搭上来!”扮作“尤师爷”的朱由检笑呵呵地走进大牢,轻描淡写地道。

    几名衙役即用钩猪的钩杆子挂住陈磊,将他从坑里提了出来。那铁钩钩到哪算哪,早将陈磊钩得皮开肉绽。

    “啊呀呀,都成了面人了,也看不出来是谁啊!”朱由检一脸奸笑道,“来呀,给他打盆清水洗洗脸!”

    “使不得!”陈磊吓得连连惊呼,衙役们却哪肯理会,端过一个盛满水的脸盆,就把陈磊的脑袋按了进去。

    “啊!”陈磊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两只眼睛登时被烧瞎!

    “啧啧啧,你看这事闹的!”朱由检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怎么就忘了呢,这生石灰就是氧化钙,遇水发生反应,就生成了氢氧化钙,那可是强碱!唉,都怪当年初中化学实验没好好做,对这种化学物质的腐蚀性估计不足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审讯贪官

    天色已经有些麻麻亮,守在刘县丞府里的几十名原衙役,此时皆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打盹,有的更是鼾声如雷,哈喇子流得老长。

    而在内宅榻上躺着的刘玉明,则是心事重重,辗转反侧。

    “老爷,您今儿个是怎么了?”裸着身子的五姨太媚笑一声搂住他的肩膀,“怎的这般不中用?是不是这几日花酒吃得太多,让那些小妖精把老爷的身子给淘空了?”

    “滚一边去!”刘玉明不耐烦地将五姨太粗暴地推开,“老爷在这想事情呢!”

    “哼!我就知道,老爷就是喜新厌旧,才宠了我几天就玩腻了!”五姨太委屈地呜咽了起来。

    刘玉明却根本不搭理五姨太。他望着渐渐发白的窗棂纸,暗想这陈典史和龙四都走了一个时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念及此处,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木已成舟,后悔也没有用。再说丁贺盈已经被抓了进去,不想办法灭口也不行了。

    正胡思乱想之时,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吓得刘玉明嗷的一声从床上蹦了起来。五姨太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缩进被窝中瑟瑟发抖。

    “将犯官刘玉明拿下!”门外传来孙传庭威严的声音。四名如狼似虎的衙役随即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刘玉明拖下了床。

    刘玉明脑袋里“轰”的一声,知道这回是彻底栽了。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在府中聚集了几十名衙役,孙传庭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

    但他还不肯就此认输,当即扯着脖子大喊道:“知县大人,下官何罪之有?你率众夜闯下官宅邸,无故殴击下官,还侮辱下官的家眷,下官要参劾你!”

    “自有你折辩之时,却不是现在!”孙传庭冷冷地道,“来人,将犯官刘玉明、于世杰押回县衙过堂,刘府立即查封,一切人等不得进出!还有,给他裹上一条床单!”

    经过前厅之时,刘玉明发现那几十名曾经的衙役也皆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终于彻底绝望。

    其实之前的经过很简单,朱由检虽然没让林佑坤的秦王卫出手拿人,但监视工作还得请他们帮忙。秦王卫中有的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应付这伙乌合之众,那还不是游刃有余。

    知道府里的人全都睡下以后,朱由检便和孙传庭率领着几十名新衙役,将刘府悄悄地包围了。

    那赵二果然身手不错,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将府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众衙役则脱掉靴子,光着脚缓缓前进,直到摸进大厅,才发一声喊,将尚在熟睡之中的老衙役全部拿下。

    至此,被老衙役们卷走的单刀、水火棍和皮鞭等兵器才算重回县衙。有些性急的新衙役,索性把老衙役的制服也扒掉,直接穿在身上。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换衣服,顿时一扫农户之气,显得威风凛凛了。

    众人押着一干人犯返回县衙,此时已是天光大亮,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老百姓见平时趾高气扬、横行无忌的县丞、主簿等人都成了阶下囚,无不拍手称快,人人颂扬新来的孙知县为民除害。

    尤其是那刘玉明不着寸缕,只用一张床单蔽体,却怎么也遮不严实他那肥胖的身躯,显得极为滑稽。有些小男孩使坏,还蹿过去将床单撕裂一块,正好露出刘玉明的裆部。这些孩子们就欢天喜地地朝这个部位瞄准扔石子,将刘玉明砸得惨叫连连。

    进了县衙大堂,孙传庭转回公堂书案后坐下,威严地道:“升堂!带犯官刘玉明、于世杰、陈磊!”

    “威!武!”站班衙役用水火棍敲打地面,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而此时大堂之外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将县衙挤得水泄不通,大伙儿都想看看怎么审这几个鱼肉百姓的贪官。

    刘玉明和于世杰却自恃身份,倔强地杵在那里不肯下跪。

    孙传庭一拍惊堂木,断喝一声道:“尔等因何不跪?”

    “下官等无罪!”刘玉明抢着道,“下官也是朝廷命官,自有体面。知县大人如此行事,下官不服!”

    “嘿嘿嘿嘿!”朱由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不跪就不跪吧!把陈典史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衙役便如同拖死狗一般把陈磊拖了上来。刘玉明和于世杰定睛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才一个多时辰不见,陈磊却已是面目全非,两只眼睛烧得如同烂桃一般,往地上一趴,只有出气没进气,眼见是活不成了。

    “你,你好大胆!”刘玉明指着朱由检咬牙切齿地道,“陈典史乃朝廷命官,你竟敢用非刑拷打,将陈典史折磨成这般模样,真是反了!”

    “熟归熟,乱说话一样告你诽谤。”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道,“你哪只眼看见是我把陈典史整成这副德性了?明明是他自己私闯大牢,掉入陷坑,被石灰烧瞎了双眼。此事有几十名狱卒和犯人作证,又怎能怪到别人头上!”

    “你,你,你…”刘玉明气得浑身栗抖,却是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朱由检却对站班班头冯武一使眼色。冯武会意,当即抡起水火棍,恶狠狠地骂道:“大人让你跪下,你没听见么?”说着冲刘玉明的腿弯处便是一棍。

    那水火棍又名“水火无情棍”,长约齐眉,手腕粗细,上黑下红,底端还包有扁铁,是专为行刑制造,打在人身上岂同小可。刘玉明平常养尊处优,连手指头都没划破过,哪捱得住这一棍的威力,当即惨叫一声,颓然跪倒。

    而那位主簿于世杰,也明白不低头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

    孙传庭森然问道:“刘玉明、于世杰、陈磊,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勾结同衙胥吏衙役,欺上瞒下,侵吞田赋,滥派徭役,私改账册,简直无法无天!及至同伙被逮,尔等害怕东窗事发,竟欲潜入大牢杀人灭口!如今事实俱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尔等还有何话说!”

    那陈磊已经半死不活,自然无法回答。于世杰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惟有刘玉明还垂死挣扎,大喊大叫道:“知县大人!虽然你是知县我是县丞,论官品你比我高,但你我为一县同僚,你没资格审问我!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也得知府大人发落才行。你现在就是说下大天,我也不服!”

    孙传庭拍案大怒,刚要吩咐衙役重责刘玉明几十大板,朱由检却笑眯眯地拦住道:“老爷,这刘县丞好歹是朝廷命官,俗话说刑不上大夫,再说这么多老百姓看着,若是将刘县丞打得屁股蛋子稀烂,咱们县衙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孙传庭知道朱由检又要使坏,便微笑道:“就依师爷。下面却当如何?”

    朱由检却笑而不答,踱至堂口,高喊一声:“带龙四!”

    不多时,龙四也被拖上堂来。他那被刀斩断之处根本没有包扎,一路血流不止,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可围观的老百姓却看得十分解气,登时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欢呼声!

    原来龙四这家伙虽身为捕班班头,却是当地的一霸。他凭借着刘县丞的庇护,已经在泾阳县城形成了亦官亦匪的黑社会组织,成员即是那些衙役。

    平日欺行霸市就不用多说了,最可恨的是龙四专爱糟蹋良家妇女。那些被他凌辱过的妇女,知道打官司也告不赢,要么忍气吞声,要么不堪受辱而自尽。多年下来,死在龙四手里的妇女竟有七八个,老百姓皆敢怒不敢言。

    此时见龙四这般德性,泾阳百姓怎能不欢呼雀跃!围观的人群中也有那些受辱妇女的家属,此时更是情绪激动,便欲冲上堂来殴打龙四。

    朱由检忙让衙役阻住百姓,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恶人必有恶报!朝廷自有法度,像龙四这样的奸徒必将受到严惩!但眼下老爷问案还没问清,这龙四还有好多罪行没有交代,还请大伙儿稍安勿躁。”

    他这一说,百姓果然平静了下来。朱由检便转身来到龙四身旁,望着他那流血的地方摇头道:“对待犯人也不能这样啊,得赶紧止血消炎,要不然他就死定了!也罢,就让我给你来敷点药吧!”

    说着他便从怀中一摸,摸出一包白色粉末,往龙四的伤口处洒去。

    那龙四本已昏迷不醒,粉末一碰到伤口,却立即痛彻骨髓,嚎叫的声音都变了味儿!

    “你…你给他敷的是什么药?”刘玉明颤声问道。

    “这大清早的,药店都还没开,你让我上哪抓药?”朱由检一脸坏笑道,“正巧我这人口比较重,觉得咱们县衙的伙食太过清淡,昨晚就买了一包盐…”

    “什么?这是…盐粒子?你想蜇死他呀!”刘玉明又气又怕地喊道。

    “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朱由检眼神一转,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刘玉明,“高浓度的盐分可以使细菌细胞脱水,防止感染,对他的好处是大大滴!刘县丞,要不你也试试?”

    “下官…下官知罪了!”刘玉明吓得脸都绿了,终于彻底崩溃,对孙传庭连连磕头道,“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县大人万勿非刑拷打!”

    “早这样不就结了么!”朱由检又坏笑道,“其实我还舍不得在你身上浪费这包盐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洗脸死

    经过一上午的突击审讯,县丞刘玉明和主簿于世杰都基本交待了自己的罪行。他们亲口承认,在泾阳县任上七八年时间,竟靠着贪污和压榨,每人都划拉了数万两银子。而与之相比,泾阳县每年向户部缴纳的田赋也不过折银几千两而已。

    至于那些贪赃枉法之事,就更数不胜数。这几个人掌管一县刑狱,对打官司的原被告那是大小通吃,谁给银子多便偏袒谁,一年里或受贿或强索,怎么也得有个几十次,一时根本无法查清。

    而典史陈磊和班头龙四,犯下的案子就更多了。但这两人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也无法接受审讯。而他们手下的那些书吏和衙役加起来约有二百人,也几乎没有一个干净的。

    孙传庭见案情复杂,便吩咐衙役将一干人犯收监,留待日后详审。

    泾阳县的老百姓一直在大堂外旁听审讯,此时皆义愤填膺地振臂高呼道:“杀了这几个贪官!杀了这些狗腿子!”

    更有些性急的百姓,就欲冲上堂来揍刘玉明等人。孙传庭忙令衙役排起人墙,将这些人挡在了外面,同时高声喝道:“朝廷自有法度,尔等切不可滥用私刑,否则亦是犯法!”

    百姓们这才悻悻地停住,却仍不肯散去,聚在县衙大门外眼巴巴地张望。

    朱由检见状对孙传庭道:“刘玉明等人的罪行,足够他们死上一百回了。既然他们已经认罪,何不当场杀了以平民愤?”

    孙传庭却苦笑着小声道:“殿下,没那么简单!只怕他们几个是死不了呢!”

    “不会吧?”朱由检诧异地道,“贪污这么多银子,又想杀人灭口,而且又招供了,这还死不了?”

    “殿下有所不知。”孙传庭缓缓地道,“单从罪行来看,这几个人确实是百死不足以抵其罪。但依《大明律》,知县只能审案和断一般的案件,对犯死罪的案犯是无权发落的,必须上报知府,由知府再复审一遍。

    “复审之后,还要上报巡抚,巡抚再转报至刑部。凡涉及到官员、案情重大者,还要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会审之后,拟出量刑建议,然后再经内阁转呈圣上,由圣上御览,亲笔勾决。勾决之后,再层层发回县里。除非是谋逆等十恶不赦之罪,还要等到秋后,方能处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朱由检听得头都大了,“那我们只好等着了?若知府那里拖几天,巡抚再拖几天,到了刑部再压个十天半月,等转回咱们这儿,这几位膘都养肥了!”

    “行事拖沓,这也是官场的老毛病了。即使案情确凿,拖个一年半载也是常事,甚至还有拖了几年、十几年,犯人在牢里老死的呢!”孙传庭忧心忡忡地道,“但拖延时日还在其次,臣是担心案情会有反复啊!”

    “这都办成铁案了,还怎么反复?”朱由检大惑不解地道。

    孙传庭摇摇头道:“报审时间一长,犯人家属就有运作的时间了。尤其是官员犯罪者,其为官多年,官场上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层层上报的任何一个环节,他们都有机会打通关节,为犯官鸣冤叫屈,甚至是彻底翻案。别看他们现在签字画押,可一到重审之时,必定说自己是屈打成招;反咬一口、最后把审判者扳倒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

    “那怎么办?”朱由检的眉毛都拧成了疙瘩,“难道咱们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么?”

    孙传庭也无奈地道:“臣身为朝廷命官,只能依律行事。而那些贪官奸官却比百姓拥有更多的关系和财力,可以利用律令和程序来保全自己。这也就是江湖上常议论的‘法只为百姓所设’了。”

    退堂之后,朱由检还愁眉苦脸地坐在堂上想心事。他原以为可以将这几个贪官绳之以法,却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秦王卫出手,将这几块料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不过这么干可是违法的,用违法的手段去维护正义,似乎有点说不通啊。

    可他转念又一想,法律是干嘛的?法律就是维护公平正义的!如果起不到维护公平正义的作用,那些所谓的程序又有个狗蛋用?况且这《大明律》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好法律,里面不合理的地方也多了去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过来之人,拿它那么当回事干嘛?

    想到此处,朱由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点手唤过壮班班头庞建,对他耳语几句。

    庞建是个老实人,闻言顿时犯了难道:“尤师爷,这…这能使得么?”

    “这是老爷的吩咐,你照做便是!”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

    “好嘞!其实小人早想这么干了!”庞建欢天喜地的匆匆离去。

    却说刘玉明被逮,刘府上下早乱作一团。有些家丁和仆役怕受牵连,已经卷铺盖走人,真有点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大奶奶王氏倒还沉得住气,差了个较为忠心的家丁去县衙打探消息。得知刘玉明已经招供、现已收监的消息后,王氏先是痛哭一场,又将五姨太唤来臭骂了一顿,一个劲地埋怨他弟弟龙四害了老爷。那五姨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嘤嘤地哭泣。

    “你个贱人给我闭嘴,有多远滚多远!”王氏将五姨太撵走后,紧张地想了一想,马上唤来几个心腹家人,匆匆吩咐道:“老爷遭难,咱们得马上想办法营救。王三,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了,办事最老成可靠。你马上去西安找大舅爷,他是西安府通判,正管着一府刑狱之事。从账房先支五千两银子一并送去,让大舅爷务必先将案子压下!”

    “刘七,你是跟着老爷从老家河南汤阴来的,现在马上查点府上的贵重物品,装车送回汤阴去,再带上几位少爷和小姐!一定要快,慢了就来不及了!”

    “赵四,你管着账房,把家中所有的银子都聚拢一下,那些放在外面吃利息的也马上收回来,都存放到老爷的外宅去!”

    这几人领命而去之后,王氏又对剩下的一人悄声道:“老马,你将老爷的那几房姨太太也都送出城去。那个五姨太,想办法弄死她!老爷坏事就坏在这个骚蹄子身上!这事别人办不了,只有你能行,这一千两宝丰号的银票你先拿去,事后还有好处!”

    老马喜得眉开眼笑,刚接过银票,王三等人又慌张地返了回来。王氏吓了一跳,作色道:“你们几个奴才怎么搞的,老爷一出事,你们都麻了爪么?我不是都已经吩咐过了么,该干嘛干嘛去!”

    “禀大奶奶,老爷他…殁了!”几人结结巴巴地道。

    “什么!”王氏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道,“你们不是晌午还在县衙见到老爷的么?他又没有受刑,怎么就会殁了?别是听错了吧!”

    “错不了,人都抬回来了!”

    “嗷!”王氏惨嚎一声,跌跌撞撞地奔至前院,见院内站着十几名衙役,为首一人却是年纪轻轻,一身文士打扮,正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

    而在地上停着一张担架,担架上盖着破草席。王氏扑过去掀开草席一看,见果然是丈夫刘玉明,不过此时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王氏嚎啕痛哭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怨毒地望着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道:“你就是那个尤师爷吧!老爷就算有罪,也得上报朝廷,你们怎么就这么狠,把老爷给害死了啊!”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哦。”冒充师爷的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道,“刘县丞可不是任何人害死的,他是死于意外!”

    “什么意外?”王氏见刘玉明的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诧异地问道。

    “刘县丞方才对狱卒说想洗个脸,狱卒就给他打了盆清水。”朱由检忍着笑道,“结果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在脸盆里溺死了!换句话说,刘县丞是洗脸洗死的,这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你你你…”王氏明知是狱卒把刘玉明给整死了,却苦于没有证据,气得直翻白眼!

    “这还不算稀奇,于主簿死得更怪呢!”朱由检实在憋不住了,终于捧腹大笑道,“挺大的人了玩心不退,非要在放风的时候玩捉迷藏,结果蒙着眼睛撞在墙角上,当场气绝。你们回家了也要提醒孩子们注意:躲猫猫很危险,有时候是会要命的!”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王氏终于恼羞成怒,指着朱由检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知县的恶奴,竟敢害死朝廷命官!告诉你,我哥哥是西安府通判,案子早晚得呈到他那里!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吃官司,给老爷偿命吧!”

    “那个不急,到他那再说。”朱由检收起笑容,面沉似水地道,“如今我们却要执行公事。来呀,将刘府查封,所有财产全部充公,家眷暂且扣押,一个也不能放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终成眷属

    孙传庭是事后才得知刘玉明和于世杰的死讯的。他大吃一惊道:“殿下,您这么做也太莽撞了!”

    朱由检却笑道:“孙大人,现在权奸当道,你觉得要是按正常程序走,这几个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么?”

    孙传庭一时语塞。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办法!”朱由检拍着孙传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若没有点手段,大人又如何在阉党横行的朝中立足?好了,我事情太多,不能在这里多耽搁,善后事宜就由大人来处理吧!还有,我要的人,明天务必送到秦王庄!”

    说罢朱由检便与林佑坤上了马,挥动马鞭绝尘而去。孙传庭细细品味朱由检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拈须赞道:“秦王殿下真当世之奇男子也!”

    行不多时,朱由检已返回秦王庄。此时正是粥厂开晚饭的时间,村外男女老幼人头攒动,比前些天又增加了不少。闻着米粥的香味,朱由检也觉得饥肠辘辘,不觉脚下加紧,回到王府。

    此时王府里显得静悄悄的,只有几名秦王卫在值班。一众女眷都去粥厂帮忙了,这也是朱由检定下的规矩之一,每天都要去粥厂帮一会忙,多接触老百姓,不能整天在府里猫着。

    朱由检信步往后宅走,刚走到包玉怜的房间外,忽听房内有人哭泣。

    朱由检不觉一愣,心想自从来到秦王庄,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这是谁在哭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好奇地躲在门外偷听,却发现哭泣的正是王妃蕊儿!只听她哽咽着道:“玉怜姐姐,我的月事又来了!”

    包玉怜则是轻声细语地劝蕊儿:“王妃娘娘,您虽与王爷成婚了小半年,却是聚少离多。前一阵王爷又中了剧毒,不能行房。最近这段时间王爷又忙得很,因此一时怀不上孕,也是正常的,您不必过于思虑。”

    “可是从草原到此,这一路上也走了一个多月。”蕊儿红着脸道,“王爷和我差不多天天…行房,有的时候还一天数次,怎么还是不能受孕呢?”

    “啊…王妃娘娘,您和王爷这么厉害啊!”包玉怜打趣地笑道。

    “玉怜姐姐,你快别笑话我了,我都快急死了!”蕊儿气恼地打了包玉怜的掌心一下,“你快给我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我的身体有病?”

    包玉怜忙取出腕枕给蕊儿垫了,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开始为蕊儿号脉。过了一小会而,她收神笑道:“娘娘的脉相平和,什么病也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蕊儿焦急地胡乱猜测道,“难道是王爷有病?”

    包玉怜忍俊不禁地笑道:“王爷中毒之时,我已为他看过了,他也没有病。娘娘您还是不要着急,平日放松心情,对王爷更温存一些,让他时时留意您。我想再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怀上王爷的骨肉了。”

    “王爷对我是很好的…”蕊儿红着脸颊道,“可是万一我真有问题,让王爷久久无嗣,那罪过可就大了!不行,我要马上为王爷纳妃!玉怜姐姐,你也该和王爷…”

    “不不!”包玉怜小声惊叫道,“我出身贱籍,王爷怎能娶我!”

    “王爷不会在乎这些的,姐姐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还不了解他么!”蕊儿揶揄地笑道,“姐姐只说自己肯不肯!”

    “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姐姐好麻烦!”蕊儿急道,“你若不愿意,我只好再找别人了…”

    “不…我…愿意…”包玉怜轻声说完这一句,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窗外的朱由检闻言吓了一跳,被自己的唾沫呛了嗓子,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什么人!”蕊儿厉声娇叱,随即踢开房门跳了出去,拉开架势刚要动手,却生生地顿住道:“王爷!怎么是您?”

    “可不是我呗!”朱由检哭笑不得地道,“咱们秦王庄现在护卫森严,你还怕有歹人不成。”

    “那…那刚才蕊儿和玉怜姐姐说的话,您都听到了?”蕊儿讪讪地道。

    “我什么也没听见!”朱由检赶紧撒谎道,“我刚回来,正饿得前心贴后心呢,这府里的人还在外面忙么?”

    “是蕊儿疏忽了,王爷请在玉怜姐姐房中稍歇片刻,蕊儿这就去张罗晚饭!”蕊儿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把朱由检推进了屋,轻轻地关上房门。

    “玉怜小姐…”朱由检尴尬地打声招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傻傻地站着。

    包玉怜此时已经垂下泪来,凄然道:“王爷,您不用隐瞒,刚才王妃娘娘和我说的话,您必是听到了。玉怜乃是罪臣之后,又曾陷落风尘,怎敢玷污王府?明天我就离开秦王庄,您和王妃娘娘以后必定多子多寿,玉怜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忘您将玉怜救离苦海的大恩大德!”

    说着她便要逃出屋去。朱由检心中一阵感动,猛地将她一把搂住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地为什么要走?你一家是被魏忠贤陷害,把你卖入官妓又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老是在乎这个?”

    “可是…可是玉怜毕竟是零落风尘之人!”包玉怜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倒在朱由检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那又怎样?”朱由检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实话告诉你,别说你根本就是冰清玉洁,即使真的不幸**,我也不会在乎的!还是那句话,这又不是你的错!”

    “您真的…不在乎?”包玉怜惊喜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朱由检。

    “其实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朱由检用热烈的眼神迎接着包玉怜,“在秦王庄,知道你的过去的只有几个人。我和蕊儿都不会在乎;梅兰竹菊四人和你是结拜的姐妹,她们更不会乱说。就让这些不愉快的事都成为过去,我们在这里好好地过新生活,不是很好么?”

    “王爷…”包玉怜泪如泉涌,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您为什么不早跟玉怜说这些?”

    朱由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做为一个现代人,一夫一妻的概念早已在他的思维中生了根。虽然穿越过来时间已经不短,一时还是难以适应。

    如今齐人之福不期而至,朱由检也终于转过了这个弯,心想既然身处这个时代,就得做个合格的古人,就得为所有牵挂自己的女人负责!

    “笃笃笃…”窗棂让突然响起敲击的声音,蕊儿俏皮地道:“王爷,晚饭好了,要我端进来么?”

    两人皆吓了一跳,包玉怜赶忙挣脱朱由检的怀抱。

    “那什么,咱们一起出去吃!”朱由检慌里慌张地道。

    蕊儿却如一阵轻盈的风般闪身进屋,带着盈盈的笑意道:“好啦,饭还没做呢!我是怕你们两个情不自禁,才来提醒一下!玉怜姐姐可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王爷您就算要将她纳为妃子,也要择个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地把姐姐娶过门来才行呢!”

    “王妃娘娘…谁情不自禁了!”包玉怜更是羞怯无比,娇艳如花!

    “还叫王妃娘娘么?”蕊儿揶揄道,“虽然姐姐比我年长,但我是先进门的,以后你要叫我姐姐了哦!”

    “是…姐姐…”包玉怜虽然害羞,却还是芳心窃喜,终于依着蕊儿改了口。

    “咱们晚饭还吃不吃了…”朱由检哭笑不得地道,“我还有正事和你们商量呢!”

    “还有什么事比王爷的子嗣更重要!”蕊儿白了朱由检一眼道,“我看明天日子就不错,一会儿等王府的人回来了,我就让他们马上襙办!”

    “明天不行,我还要去西安与韩公子谈合伙的事呢!”朱由检笑道,“而且我要说的这件事,也确实非常重要。玉怜医术精湛,只在王府待着太浪费了,不如开个医馆,广收徒弟,为百姓们治病。”

    “王爷,您舍得让新婚的妃子抛头露面么?”蕊儿不解地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难道女人就应该藏在家里,除了生孩子养孩子,什么也不干么?”朱由检笑道,“依我看,不光是玉怜,所有的女人都应该走出家门,像男人一样做事。只有这样,才能不依附于男人,不必受男人的管束,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王爷的话我们听不懂,女人不就该相夫教子么?”包玉怜也困惑地道。

    “这些道理我以后慢慢给你们讲,讲多了你们就明白啦!”朱由检道,“不过开设医馆是当务之急,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玉怜你必须当仁不让。”

    “只要能为王爷分忧,玉怜做什么都愿意!”包玉怜甜甜地答道。

    蕊儿却还疑道:“我看村子里没什么人生病啊!”

    “现在旱灾严重,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朱由检说到这里,心情也沉重了起来,“那可不是普通的头疼脑热,而是大规模的烈性传染病!咱们若不未雨绸缪,疫情爆发之后,可就无法收拾了!唉,需要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那什么时候襙办喜事?我还是觉得这事更重要!”蕊儿却是不依不饶地道。

    “这…你看着安排吧,只要不是明天就行!”朱由检尴尬地笑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灞柳依依

    春光和煦,西安城东灞水岸边的两行柳树,此时皆已满树嫩绿。轻风徐来,带起漫天的柳絮,使得周围的景致一时朦胧起来。这如梦如幻的景色,自是吸引了无数达官贵人和殷实人家前来踏青。而清澈的灞水中也时不时驶过一两条画舫,泛起粼粼波光,追逐着游人的欢声笑语,渐渐地向远方荡漾开去。

    其中一条画舫,正载着数人在河道中心缓缓行驶。船尾的艄公几乎不怎么用篙,只是让画舫顺流而下。而两个年轻人立在船头,指点着两岸的美景谈笑风生;后面三人则在船舱中悠闲地品茶弈棋。让人见了好不艳羡。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秦王朱由检和朝鲜商人韩真。而船舱中的三人,则是林佑坤、李自诚,以及韩真的一名随从。

    “尤公子真好兴致!”韩真由衷地赞叹道,“小可本想挑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宴请公子,公子却别出心裁,带小可来此泛舟。这里的景色果是宜人,城中万难见到。相较之下,小可的提议就显得太过庸俗了。”

    “嘿嘿!”朱由检也心情极好地笑道,“这‘灞柳风雪’号称是关中八景之一,其实小弟也没见过,故此才邀韩兄同游。不过小弟也不全是附庸风雅,实是觉得在酒楼吃喝一顿,花上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也不过是摆阔炫富,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还不如粗茶淡饭吃得舒坦。尤其是那些油腻荤腥之物吃得太多,反而容易引起‘三高’,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谓‘三高’?”韩真诧异地问道。

    “那什么,三高啊,就是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朱由检尴尬地胡诌道,“这是小弟在京师之时,听一位西洋和尚说的,具体含义也不甚了了,总之不好就是。”

    韩真讶道:“尤公子还接触过西洋人?”

    “是啊,他们是为传播天主教而来。”朱由检蓦地想起汤若望那老头子的模样,不禁笑道,“但同时也带来不少好东西。可惜朝廷为防范‘异端邪说’,也禁绝与西洋人的往来,这就有点因噎废食了。”

    “尤公子高见!”韩真颇有同感地道,“就以‘海禁’来说,宋元两代,海上贸易极为发达,像那泉州、杭州等港口,番邦人皆在数万以上,朝廷和百姓都获益颇丰。

    “可自本朝洪武年间开始,朝廷一直奉行‘片板不得下海’,严厉禁止民间海上贸易。像小可这样的外邦商人,也只好隐姓埋名,冒着杀头的风险进行走私。虽然隆庆年间实行‘开关’,但也仅限于福建漳州的月港一地。我们做生意,还是偷偷摸摸地,心中总有惴惴之感。”

    “这一点韩兄不必担心了。”朱由检笑道,“你的商船不是经常在登州停泊么?登州参将戚美凤与小弟有旧,只要小弟修书一封,戚参将必会大开方便之门,说不定还能派水师为商船护航呢。”

    “尤公子真是神通广大!”韩真大喜道,“既如此,咱们就言归正传,谈谈入股的事情吧!”

    二人即返回船舱,留下李自诚,林佑坤等人则退出舱外。这也是朱由检将会谈地点安排在船上的原因之一,因为毕竟是要做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在酒楼等处总怕隔墙有耳,惟有船上是万无一失。

    李自诚首先表态道:“两位公子尽管商议,鄙人唯尤公子马首是瞻。”

    朱由检却摇头笑道:“不然,既然是合伙,还是要以出资额为标准,谁出的资金多,谁就更有话语权。而且咱们接下来要做海外贸易,再叫‘泾阳商帮’就有些嫌小了。韩兄是朝鲜人,而大明和朝鲜隔黄海相望,不如就叫‘黄海商帮’,以显示咱们合作双方是平等互利的关系。韩兄以为如何?”

    “小可愧不敢当!”韩真激动地道,“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小可也是番邦人,怎敢与尤公子平起平坐?”

    “韩兄不要客气,就这么定了!”朱由检豪爽地道。

    接下来,则是洽谈出资额。之前的泾阳商帮,是朱由检出资十万两银子,李自诚出了三万两。至于开设香榭丽舍用到的那些古玩,朱由检并未作价入股,而只是算个人卖给泾阳商帮的,卖价较为低廉,赚到的利润则按照出资额与李自诚分享。

    韩真了解道这个情况后,不禁诧异地道:“二位,请恕小可直言,如此做法,李帮主可是占了尤公子不少便宜。”

    朱由检却笑道:“账不能这么算。泾阳商帮现在还开着粥厂,眼下是干赔不赚,与古玩店的收益相比,只能勉强打平。这粥厂是小弟要开的,李帮主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相当于是生意还没做就先损失了一大块。所以小弟这也算是补偿李帮主,须知不论何种合作,必须能够‘双赢’,否则合作就长久不了。”

    “双赢!”韩真将这个词默念几遍,疑惑地望着朱由检道,“尤公子这种说法十分新奇。商场如战场,不是你赢我就是我赢你,这‘双赢’又从何谈起?”

    “咳,咱们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嘛!”朱由检哈哈大笑道,“所谓双赢,其实就是有钱大家赚的意思,咱们之间无所谓输赢,但对于对手,咱们则是大小通吃,让他们统统输光!”

    几人均会心地笑了起来,最后商定由韩真出资七万两银子,成为黄海商帮的二股东。至于粥厂,则采取类似之前古玩的做法,从黄海商帮中剥离出来,成为朱由检的个人资产。粥厂以后再进粮米,朱由检就要自掏腰包了。

    李自诚和韩真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朱由检却坚持如此,还神秘兮兮地笑道:“别看粥厂现在赔钱,以后的赢利可能还会超过黄海商帮的其他业务。所以你们不要认为我是吃亏,我自己还觉得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李自诚和韩真均不敢相信,但见朱由检言之凿凿,便也不好再坚持了。

    韩真又提出自己是番邦人,为了证明合作的诚意,在出资七万两银子之外,另立五万两银子的抵押协议。若海上生意发生巨亏,则这些银子自动填入黄海商帮,弥补朱由检和李自诚的损失。朱由检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好由他。

    之后,则是订立黄海商帮的章程。诸如三方派人共同监督账目、利润按出资比例分成等条款,大家均无异议。朱由检却特别提出:“有些生意我们不能做,这一点必须有言在先!”

    “是哪些生意?”

    “女真人、蒙古人、倭国人,绝不能与这三类人做生意,再赚钱也不行!”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

    “却是为何?”韩真大惑不解地道,“蒙古的马匹、日本的东洋刀、女真的人参貂皮,都是市场上极为紧俏的抢手货,多少人抢还抢不到,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放弃呢?”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朱由检冷笑一声道,“这三方与大明是敌非友,久有亡我中华、屠我百姓、占我大好河山之心,若与他们做生意,岂非资敌!韩公子,若不能做到这一条,一切免谈。”

    “尤公子请放心!”韩真忙道,“女真人数十年来屡犯朝鲜边境,日本更是在万历年间大举入侵,若非大明出兵相救,朝鲜早已亡国了。就是公子不说,小可也绝不会与敌人做生意,刚才一问,只是试探罢了。尤公子深明大义,绝非一般商人可比,这也正是小可愿意与公子合作的原因!”

    “好!”朱由检抚掌大笑道,“咱们黄海商帮,今天就算是开张大吉了!韩兄是海上贸易的老手了,你看咱们先做什么生意?”

    “小可觉得可以先从乌斯藏的特产入手!”韩真自信地道,“雪莲花、麝香、冬虫夏草、牦牛骨,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的药物,在江南、朝鲜和琉球都极为抢手。西安就可以买到这些货物,虽然价格贵了些,但也省却了跋涉高原之苦。若席卷全城货物,大概需要八万两银子,利润则有二十万两以上。”

    “好!”朱由检拍板道,“这单生意就由韩公子负责,不但要把现货买光,最好还能联系上货源,以后咱们就自己进货!”

    几人谈性正浓,忽听岸上有人脆生生地呼唤:“尤公子!尤公子!”

    朱由检出了船舱一看,见是王妃蕊儿亲自来寻,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命画舫靠岸。

    蕊儿也是一身商户人家的打扮,与韩真等人见礼之后,便对朱由检微嗔道:“公子,家里都忙做一团了,您还有雅兴在这里游山玩水!”

    朱由检自知所谓的“忙做一团”,其实就是迎娶包玉怜的喜事,不禁脸上一红,对韩真介绍道:“这是小弟的内人。”

    韩真忙敛容施礼道:“见过夫人!尤公子,既然您家中有事,且请回府。小可与李帮主返回城中稍作料理,便押运货物启程赴登州,咱们就此别过。”

    “这也太仓促了点吧!”朱由检忙道。

    韩真却不答话,从柳树上折下一缕枝条递与朱由检,深情地道:“柳者,留也。与公子相识,小可三生有幸。今日一别,路途遥远,不知几时方得再见。这灞柳依依,还请公子收好,日后见了这条柳枝,便能想起小可了。”

    说罢,他便与李自诚等人逶迤远去。

    朱由检兀自望着韩真的背影沉思,蕊儿却促狭地道:“王爷,您还喜好男风么?”

    “开什么玩笑!”朱由检吓了一跳道。

    “好啦,您是真的笨么?”蕊儿嗤笑道,“难道您这许久都没看出来,这位韩公子是女儿身!”

    “什么!”朱由检大惊失色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怎么也看不出来她是女的啊!”

    “容貌、声音和气质都可以伪装,但有一点她是装不了的。天气这般暖和,这位韩公子却捂得严严实实,您不觉得奇怪么?”说着蕊儿莞尔一笑,用粉拳轻轻一捣朱由检的胸口,“她是为了掩饰这里!”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招募工人

    “泾阳商帮招工啦!听说不但包吃,还可以挣工钱呢!”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泾阳县不胫而走,不出一日已经传遍了全县的各个乡村。

    自从孙传庭下达免除徭役的命令之后,朱由检终于可以实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也就是招募工人了。之前他还不得不以“以工代赈”的名义遮遮掩掩,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打出旗号。

    这也是朱由检一定要免除徭役的原因之一。在他看来,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有两大束缚,一是被户籍制度和低下的生产力束缚在自己的土地上,二就是被繁重的徭役束缚在乡间。只有免除了徭役,老百姓才有时间和精力出来做工,他的很多计划才能得以实现。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朱由检还要对户籍和土地制度进行改革。但这种改革可比免除徭役要复杂得多,需要进行整体设计,不能襙之过急。

    之前的粥厂已经聚集了六七百人,其中的壮年劳动力也有二三百人。招工的告示一贴出来,很多附近村子的村民又被吸引了过来。反正对于老百姓来说,现在正在闹春荒,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有地方能吃饭,还能挣工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的朱由检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黄海商帮已经成立,这“泾阳商帮”的旗号就由他继承了。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手不足,尤其是缺乏有管理才能的人才,因而很多事情都得事必躬亲。

    好在见过秦王尊容的老百姓并不是太多,平常朱由检又总是一身便装,此时虽然整天抛头露面,倒也没人看得出他是谁,还以为他只是泾阳商帮的一个小管家。

    前来报名做工的村民纷至沓来,资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由于已经和黄海商帮分家,朱由检现在只能找蕊儿要银子。蕊儿却苦恼地道:“王爷,您不是要蕊儿掌管全府支出,不论是谁来要都要看紧些么?最近王府里光出不进,坐吃山空,前些日连您储存的古玩字画都拿出去卖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

    朱由检却笑道:“王妃娘娘勿忧,泾阳商帮的进项马上就来了!”

    “不论是粥厂、小学、医馆还是几项工程,都是往外拿钱的,不知这进项从何而来?”蕊儿疑惑地问道。

    “泾阳县不是要重修河工,开挖引水渠么?”朱由检道,“孙传庭已将整个工程包给泾阳商帮了!”

    蕊儿却仍是将信将疑地问道:“可是蕊儿听说泾阳县素来贫困,有的年份连田赋都交不齐,又哪有余钱支付给泾阳商帮呢?”

    正说话间,孙传庭已经率领着数十名衙役,押运着两辆大车来到秦王庄。见过朱由检与蕊儿后,孙传庭即吩咐衙役卸车,原来车上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竟有一万两之多!

    蕊儿喜出望外地道:“孙先生,这些银子您是从哪弄来的?”

    孙传庭微微一笑,悄声道:“禀王妃娘娘,前日查抄县丞和主簿等人的府第,从中抄检出五万两赃银。下官本欲将这些银子上交朝廷,殿下却暗嘱下官不必据实上奏。最后下官只报了五千两。”

    朱由检接口奸笑道:“孙先生做得很好!这些银子就是交上去,也无非是让其他的官员多贪一些,又有几两能用到百姓身上?还不如咱们直接截留下来,用在该用的地方!不知规划水渠线路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禀殿下,已经全部商定了。”孙传庭忙回道,“自从殿下走后,下官便召集全县所有乡村的里正,连夜商议开挖水渠的路线。之前由于没有官府主导,各村虽都想往自己的田地里引水,却总是洽谈不成。像水渠从何处经过、各村如何分水、物料与人工如何分摊等问题,已经吵嚷了多年,各村却是锱铢必较,谁都怕自己吃亏。

    “现在则不然,由县衙牵头设计路线,连工带料都由县衙负责,水渠占用耕地的补偿银也由县衙支付。如此一来,修筑水渠的所有障碍已不复存在,只议了两个时辰,就已经敲定了路线图。”

    说罢,孙传庭就将图纸递给了朱由检,笑吟吟地道:“由于已经免除徭役,县衙自然是不能强征民夫了,只好将工程包给泾阳商帮。这一万两银子是第一批工程款,若不敷支用,殿下尽管开口,下官再行追加。”

    “差不多够了!”朱由检笑道,“你也不容易,县里事务繁杂,很多地方都要用银子,还是得省着点花。可惜刘县丞只有一个,要是有上十个八个,只要把他们侵吞的银子抠出来,咱们几年都吃喝不愁了,嘿嘿嘿嘿!”

    送走孙传庭后,朱由检马上张罗招工事宜。此时闻讯前来应征的村民已有将近千人,都聚集在粥厂外的空地上。他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打算凭借着自己的一身力气,为家里多挣几个铜板,多添几斗粮食。

    朱由检却首先宣布:“凡是要应征当工人的,在每天做工结束之后,必须参加夜校,学习识字!每天至少要学会两个字,否则不给工钱!”

    这下人群可炸了营,有人当时就打了退堂鼓。一个打着赤膊、满身精壮肌肉的小伙子高声喊道:“我活了几十年,一个字也不认识。现在又要学识字,可怎么学得会?再说干了一天活,都急着回家了,谁还有功夫去念书?”

    朱由检也笑道:“怎么没功夫?难道你急着回家,是想去和媳妇上床睡觉么?”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那小伙子被说中心事,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谁家的媳妇不想自己的男人是个知书达礼的?”朱由检歪头坏笑道,“到时候别人都参加了夜校,既有钱挣又学会了识字,将来孩子也可以上小学、中学乃至大学,甚至考取功名。就你贪恋热炕头不肯识字,不但一文钱也挣不上,还得让你媳妇笑话你是个笨蛋!”

    “谁是笨蛋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小伙子脸上挂不住了,急吼吼地道,“识字就识字,怕什么!我还就不信了,别人能学会,我狗剩就学不会?”

    “这就对了!”朱由检大笑道,“不过你这个名字实在不雅,你没有大名么?”

    小伙子一脸为难地道:“我姓解,家里穷得很,也没上过私塾,打小便只有小名,没有大名。爹娘听老人说,给孩子起个贱一点的名字好养活,我就一直叫狗剩了。”

    朱由检一问,才发现很多人都没有大名,像叫“狗剩”、“狗蛋”、“二娃”之类小名的,竟各有好几十个。

    “这可不行啊!”朱由检忍着笑说道,“到时候发工钱的时候,一下子上来几十个狗剩,你说我发给谁?这样吧,我给你们都取上大名,你们可愿意?”

    “愿意!”那姓解的小伙子兴奋地大叫道,“爹娘都不识字,连取名都不会。要请教书先生取名吧,人家又不肯白取,还要收几个铜板的取名钱,爹娘也舍不得出。这位小掌柜要是能帮我取个名字,当然是好,不过也只能白取,不能要钱!我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花钱的!”

    “好好好!”朱由检也被这个小伙子给逗乐了,“你既然小名叫狗剩,大名就叫解胜吧!这个胜可不是那个剩子的剩,而是胜利的胜!”

    “这名字好!”小伙子激动地道,“多谢小掌柜赐名,从今以后,我就叫解胜了!谁再叫我狗剩,我跟谁急!”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朱由检也跟着笑道:“你今晚上夜校,便要先学会‘解胜’这两个字。若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你媳妇万一哪天瞧不上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接下来又有很多村名要求朱由检帮着取名,朱由检也只得一一满足了他们。最后算下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竟取了二百多个名字,直忙得焦头烂额。

    此时叶卡捷琳娜和包玉怜正好从这里经过。叶卡捷琳娜见状也兴奋地跑过来,央求朱由检给她取个汉人的名字。朱由检拗不过她,只得笑道:“你这个名字也确实够绕嘴的,取一个就取一个吧!叶卡捷琳娜是你的名字,那你姓什么?”

    “我们家族的姓氏是‘奥古斯塔’。”

    “我们汉人的名字都是姓在前,名在后的。”朱由检沉吟着道,“奥古斯塔,这发音有些像英文的august,也就是八月。八月正是金秋时节,你就姓秋吧!至于名字,也别那么长了,就取后面两个字‘琳娜’。秋琳娜,这个名字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秋琳娜,这个名字太美了!”叶卡捷琳娜拍手欢叫道,“以后我就叫秋琳娜了!”

    见秋琳娜蹦蹦跳跳地离去,包玉怜莞尔一笑道:“没想到王爷还挺会取名呢!”

    “什么话!”朱由检佯怒道,“难道为夫在你眼中就是个文盲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包玉怜忙红着脸摆手道,“人家是在想,您以后也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个这样好听的名字!”

    “那必须的!”朱由检心中一荡,挽起包玉怜的素手道,“今天晚上咱们就抓紧造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 水渠和砖厂

    仅仅半天时间,泾阳商帮已经招揽了六百多名成年男子。加上之前在粥厂以工代赈的一百多人,壮劳力已经达到八百人。再加上一些做辅助工作的妇女,工人的数量已经突破千人,已经接近一个现代企业的用工规模了。

    吃完中饭,朱由检立即宣布:五号工程和六号工程即刻开工。

    这五号工程,即是修缮泾河的河工,以及开挖遍布全县的引水渠。由于已经确定了水渠的路线,这项工作就变得十分简单了。朱由检将新招募的五百名工人投了进去,又外派五十名老工人以老带新。

    别看没有挖掘机等设备,可工人们的热情却是十分高涨。过去他们也得为官府卖苦力,可那全是徭役,一文钱也拿不到。如今却不一样,干一天便拿一天的工钱,干得多还有额外奖金。

    而且这引水渠的重要性,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谁不愿意早点把泾河水引过来,浇浇自家那已经旱得干裂的田地?因此人人都是挥锹猛干,不一会儿便热得浑身大汗。有些人索性甩掉衣衫,光着膀子,顶着已经渐渐毒辣起来的烈日继续挖土。

    朱由检看得心中感动,暗想中华民族不愧是世界上最勤劳、最能吃苦的民族!只因为被统治阶级剥削得太狠、被愚民政策害得太久,老百姓才逐渐丧失了活力。如今自己正是要重新激发他们的热情,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未来美好的生活!

    看了一阵,朱由检见工程进展神速,尤其是那个叫解胜的小伙子,干起来更是一个人顶三四个,比老工人都厉害。他便任命解胜为五号工程的工头,转身去六号工程的工地视察。

    这六号工程更为重要,也是朱由检近期工作的重中之重,那就是砖厂。

    这砖厂朱由检早就想建起来了,却苦于没有懂技术的工匠。因为这个时代可不像前世,农民有钱有闲又有地,想干什么便可以干些什么。自洪武年间起,朝廷就对百姓的户籍做了严格的划分,分为农户、匠户、军户、乐户等。各户籍的百姓只能做户内之事,严禁转户,更不能私下串工。

    像这烧砖的砖户,就属于匠户的一种。他们也有很少的田地,与农户相比,可以不交或少交田赋。但他们的徭役却只有一种,便是烧砖。除砖户之外,其他的村民就不会干这种活了。

    因此之前去泾阳县城之时,朱由检已经让孙传庭统计县内的砖户。孰料自万历年间开始,因为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很多老百姓失去了田地以后已经活不下去,纷纷弃户逃亡,这匠户也包括在内。泾阳县登记在册的砖户有几十户,可孙传庭费了半天劲,也只找到一户,户主姓吕,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又由于泾阳县已经多年没有兴建工程,这砖户也名存实亡,老吕头也很多年没烧过砖了。朱由检却如获至宝,让孙传庭准备了几辆大车,把老吕头的一家老少全都拉到了秦王庄来。

    他上来就任命老吕头为砖厂的厂长,月薪十两银子,把老吕头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赌誓发愿,要让砖厂尽快运转起来。

    由于一号、二号和三号工程已经完工,前几天没活干的时候,朱由检便指挥着工人在盐碱地上挖了一个大坑。这样做一是为了取土烧砖,二来等泾河水引过来的时候,也可以在这里储水,形成一个小水库。现在砖厂开工,朱由检便把剩余的三百工人全投了进来。这里面的老工人达到了一百多人,干起活来也比新工人熟练多了。

    此时朱由检来到工地,见老吕头正指挥着几百名工人甩膀子大干,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老吕头自己带领着几十名工人搭建砖窑。这砖窑说白了就是在土丘上掏个窑洞,上面开一个出烟的大口子,将烟囱从口子里通出去。等制好砖坯,就搬进砖窑之内码好,把窑门用泥封起来,然后在砖窑四周的火口点火,利用高温将砖坯烧硬。

    说起来简单,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砖窑是很快就建好了,可老吕头却焦急地对朱由检道:“掌柜的,烧砖需用大量的木柴,我看咱们这附近也没什么树木,这可如何是好?”

    朱由检却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便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辆大车。老吕头往车上一看,诧异地道:“这些黑石头块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可不是石头块子,这叫煤!”朱由检忍不住大笑道。

    “啊呀!”老吕头惊呼道,“我早就听说过煤炭,可就是从没见过!这东西都是专供富户人家用的,我一个臭烧砖的哪用得起?”

    朱由检得意地道:“敞开用吧,你用用就知道了,煤可比木柴好用多了!而且烧砖一点也不臭,要我说,劳动最光荣!”

    原来这燃料问题,朱由检也早就做了安排。他知道中国古代早就开始开采煤矿,陕西一带更是煤矿的富集产地。但由于开采技术落后,又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全靠人力,导致煤炭产量很低,竟成为一种奢侈品,只有达官贵人才买得起。而普通老百姓,就只能烧些干草劈柴了。

    但要进行大规模生产,靠木柴是无法持续的,而且那样做也会毁坏树林,加剧水土流失。因此朱由检早就让李自诚联系了几家露天开采的小煤窑,这些日除了粮食之外,便是一趟一趟地运煤,如今已经积攒了好几万斤,足够砖厂使用一阵了。

    老吕头大喜,便去监督砖坯的制作,朱由检也跟了上去。此时那剩下的二百多名工人都在制作砖坯,具体方法是先用土和水搅拌成泥,然后填入老吕头提供的木制砖模内。待泥土稍干,便将砖坯扣出来,在阳光下晒干。

    而制砖用的水,则是从朱由检这几天突击打的一口水井中提上来的。那井水又苦又涩,根本不能饮用,但用来和泥却是正合适。

    “你个兔崽子,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定要把泥和匀!”老吕头高声喝斥着正在和泥的儿子,“你小子总是偷懒!这泥和不匀,砖泥就密疏不均,一烧就开裂了!”

    他儿子小吕拿着三两的月薪,其实也很卖力气,早累得满身是汗了。但受到老爹的训斥,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朱由检忙劝解道:“老吕,这么大的工作量你让小吕一个人干,他哪受得了啊。多找几个人一起干不就行了?”

    老吕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不肯答腔。朱由检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将老吕拉到一边悄声道:“这和泥是有手艺的吧?你是不是怕手艺让外人学了去,以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老吕被朱由检一语说中心事,臊得满面通红,只得点了点头。

    “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为子孙后代的生计着想,这完全可以理解。”朱由检严肃地道,“但是到了秦王庄,工匠的手艺可不能只是父子相传。你必须多收徒弟,收得越多越好!你放心,咱们的工人一经聘用,除非你老到干不动,或者是不好好干,我保证永远有活干,永远有饭吃,你不用为后人发愁!”

    “至于你教徒弟,那也不是白教。”朱由检见老吕头还是有些想不通,便微笑着道,“教会一个徒弟,赏银十两!你要是能教出一百个徒弟来,也就不用再干了,可以直接退休,每月白拿养老银,直到百年为止!”

    “掌柜的,这…这不是真的吧?!”老吕头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朱由检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其实这工艺的传承与工人的退休问题,他也早就考虑过了。尤其是工艺传承,中国古代并不缺乏能工巧匠,这些工匠制作出来的精品简直是巧夺天工,有些到了现代都难以仿制。

    可就是因为工匠的手艺只传自己的子孙,稍微遇到变故,一项手艺便会失传。所以朱由检决心参照现代企业的做法,不论什么工作,首先培训工人。只有拥有了大批技术工人,自己要生产的东西才能摆脱小作坊的限制,发展为大规模生产。

    至于工人的退休问题,这也是用工制度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只有让工人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才能彻底摆脱对土地的依赖,完成从农民到工人的蜕变。

    当然现在朱由检财力有限,还不可能出台完整的退休方案,只对老吕头这样的技术尖子施行,算是额外的奖励。

    可在老吕头看来,不干活也能拿银子,这就不啻是有了爵位了。匠户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很低,收入更少,他烧了大半辈子的砖,却是越过越艰难,连给儿子讨个老婆都讨不上。

    可如今他在秦王庄受到如此重用,真有一步登天的感觉!老吕头忍不住趴在地上,对朱由检磕头如同捣蒜一般,老泪纵横地道:“掌柜的,我要是不把砖厂干好,要是教不出好徒弟来,我就不是人养的!”

    朱由检也被老吕头的朴实打动,眼含泪花道:“好好干,出砖的时候叫上我,我要看看咱们的砖好不好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地震

    地震了!

    眼见屋顶和墙壁都剧烈晃动,蕊儿惊慌失措地从床上跳下来,想要往房门的方向跑,却被朱由检一把拉住道:“先躲到床下!”

    朱由检同学在前世是参加过防震演习的。他深知地震发生之时,如果人在室内,首要的原则就是就近躲避,而不是夺路逃跑。因为当房屋剧烈晃动,门窗都有可能因变形而打不开;而地面的剧烈晃动,也会使人难以站稳。如果这个时候房倒屋塌,人肯定会被砸伤,还不如先躲到相对坚固的床下。

    二人立即躲入床底,紧紧相拥,彼此都可以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在几秒钟剧烈的晃动之后,大地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朱由检瞅准机会,大吼一声道:“跑!”

    蕊儿这才醒过味来,先是向上猛击一掌,那沉重的木床立即一分为二。她随即拉起朱由检全力一纵,直接跳到房门处,抬起玉足猛地一蹬,只听咔嚓一声,房门已向外远远地飞了出去。

    此时,一波更加猛烈的晃动再次袭来!蕊儿忙拦腰抱起朱由检,猛地向外一扑,二人双双滚落于院中。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身后的卧房如同一个喝醉酒的人一样,先是左右摇晃了两下,紧接着就轰然倒塌。那粗细不等的檩子椽子,以及无数坚硬的砖头瓦片从天而降,将二人刚才**之处彻底埋没!

    此时大地仍不停地震颤,雷鸣般的吼声一波接一波地从地底传来。往日平坦的地面,此时却像大海的怒涛一样上下起伏翻滚。在如此巨大的破坏力之下,周围的房屋和墙壁纷纷跳起舞来,接着便是一间一间地垮塌。

    过了良久,大地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周围烟尘四起,目不能视物,朱由检和蕊儿仿佛坠入地狱,仍是紧紧的抱着脑袋,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呼救与呻吟声才从残垣断壁中发出来。朱由检再感觉不到地面的晃动,便霍地起身道:“主震结束了,赶快救人!”

    说着他便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先奔包玉怜的卧房。蕊儿刚想跟上,原来正房西暖阁位置的废墟上突然轰地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形已经破顶而出,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伊伊!你没事吧!”蕊儿悲喜交加,一把将伊伊揽入怀中。

    伊伊此时也是衣衫不整,但见蕊儿还是未着寸缕,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蕊儿披上。可如此一来,她自己就春光大泄了。

    此时,朱由检已经发疯般地扑在包玉怜卧房的瓦砾堆上,如同野兽一般地嘶吼着:“玉怜,玉怜!你听得到么?”

    “王爷,玉怜在这里!”一个微弱却又坚定的声音从缝隙中传了出来。

    朱由检大喜道:“玉怜,坚持住,为夫这就来救你!”

    说着他就拼命地拨开瓦砾和断裂的房梁,终于发现了被压在下面的包玉怜。好在包玉怜也及时躲入床下,只是被瓦砾压住,无法自行脱困。除了有些皮肉擦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王爷!”包玉怜被朱由检扒出来以后,登时倒在他的怀中放声痛哭,“玉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没事了没事了!”朱由检赶紧安慰她道,“你看为夫不是好好的么!蕊儿也没事!你受了伤,先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我还得赶紧去救别人!”

    “我的伤不妨事的!”包玉怜这才止住悲声,坚毅地起身道,“咱们一起救人!”

    不多时,秋琳娜和四姐妹等人也都被从废墟里救了出来。好在这个时代的房屋都是木制结构,砖石并不太多,尤其是房顶的材料还算比较轻,因此虽然全部垮塌,让众女虚惊一场,但却没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至于皮外擦伤,那就免不了了。再加上众女原本都在睡觉,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少,让碎木瓦片一挂,更是扯得衣衫褴褛。在尘土和碎屑弥漫之下,众女无不蓬头垢面,狼狈至极,比大街上的要饭花子也好不到哪去。

    还是梅剑细心,见朱由检仍是全身*,忙脱掉自己身上的肚兜亵裤,为朱由检穿上。

    朱由检低头一看自己这副打扮,再看看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众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暴露,全都羞得蹲了下去,紧紧地搂住前胸。想到刚才的惊险万状,又无不后怕。不知是谁先嘤嘤地哭出了声,女人对哭声最没有免疫力,一个传一个,很快就哭成了一片。

    “好啦好啦!”朱由检忙劝慰道,“大伙儿虽然受了惊吓,可没有一个严重受伤的,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咱们秦王府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定会平安一辈子的。快别哭了,赶紧随便找件衣服披上,咱们还得去前院救人呢!”

    话音未落,林佑坤已经率领几名秦王卫寻了过来。朱由检一问才知道,前院的秦王卫因为都是武林高手,房倒屋塌这种情况还伤不了他们。而中院的宫女们就有点惨了,有三人被房梁砸断了手足,已是昏迷不醒。

    包玉怜忙道:“我马上去为她们医治!”

    朱由检紧张地思索了片刻道:“蕊儿,你在府中主持大局,主要是看看瓦砾下面还有没有人,一个人也不要漏了!其他的人,都协助玉怜救治伤员。林指挥使,你跟着我,咱们赶紧去抢救村民和工人!”

    此时王府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没了围墙的阻隔,朱由检到街上倒比平常快了。他抬眼望去,见全村的建筑也都无一幸免,瓦砾下哭声震天,心中不禁猛地一缩,大吼道:“快救人!早一秒救出来,下面的人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可秦王卫只有三十人,倒塌的房屋却至少有二百间,如此大的工作量倒把众人给难住了,一时不知道先从哪里救起。

    正在此时,村口外人声鼎沸,锣声响亮,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开了进来。朱由检定睛一看,原来是五号工程和六号工程的工人。因为离家较远,他们在村外搭了简易的帐篷,晚上就在此过夜。也幸亏如此,地震才没对他们造成伤害。

    工头解胜跑在最前面,抢步来到朱由检面前道:“掌柜的,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发话吧,大伙儿都听您指挥!”

    “这场地震的规模很大,恐怕乡亲们的家也都遭灾了!”朱由检眼含热泪道,“谁想回自己的村子救人,我绝不阻拦!”

    解胜却哽咽着道:“房子要塌已经塌了,现在跑回去也没用!大伙儿都商量好了,先救秦王庄的老百姓,然后再去别的村救人!”

    望着眼前这群质朴的老百姓,朱由检终于忍不住泪眼滂沱,大吼一声道:“好!五人一组,挨家挨户救人,一个人也不要漏了!”

    毕竟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秦王庄所有的村民都被救了出来。他们的房子比秦王府还破,虽然更禁不住地震,却也没造成重大伤亡。

    尽管如此,伤亡还是有的。秦王庄几十户人家,数百名村民,被砸死的有二十多名,还有四五十个重伤号。至于轻伤,那就不计其数了。眼见家毁人亡,村民们怎能不悲戚?一时间哭声震天,朱由检费了老大劲,才将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定下来。

    “秦王庄就先这样吧,咱们赶紧去别的村子救人!”朱由检将各工段的工头叫过来,为他们一一分派人手,赶往附近的村子。他自己则率领着解胜等几十名工人出村向北,想先去最近的解村,解胜的家也在那里。

    可是刚一出村,众人全傻了眼。村北这条道路本是直通泾阳县城,大伙儿天天从此经过,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可如今这条道路却是歪七扭八,如同让人拧成了麻花一般!

    而路旁的农田也面目全非,这里拱起一个大土包,那里却凹陷下去,形成深深的大坑,有的坑还不停地往外冒水,如同喷泉一般!

    至于新开挖的那条水渠,则是彻底不见了踪影!

    “呜呜呜!”解胜猛地蹲下了身,抱头痛哭道:“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天,全没了!全白干了!”

    几十名工人闻言也都大哭起来。眼见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大地震给毁了,谁能不心痛!

    朱由检自也心中难过,但还是强打精神安慰大家道:“各位不要灰心!路没了可以再修,水渠没了可以再挖,房子没了可以再盖!只要人还在,我们就有希望!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大伙儿再快些走啊!”

    “掌柜的,您就是大伙儿的主心骨,我们全听您的!”解胜擦干眼泪站起身道,“您放心,我解胜就是不眠不休,也要把道路和水渠重新修好!”

    朱由检心中感动,正要率领众人前行,前方忽又亮起一片灯笼火把,为首一人高喊道:“前面是秦王庄的人么?秦王殿下怎么样了?”

    “孙大人,是我!”朱由检忙活了大半夜,终于盼到了救星,兴奋地大喊一声,却顿觉眼前金灯乱冒,终于颓然倒地,昏迷不醒。

第二百四十二章 布置救灾

    “救人,快救人!”

    朱由检高喊着从梦中惊醒,却见自己是躺在用几只木箱拼凑成的床上,头顶上则是临时搭起的棚子。一脸憔悴的包玉怜见他醒来,赶忙轻抚他的额头,柔声安慰道:“王爷勿急,现在已经没事啦!”

    “我怎么在这里?不是要去解庄救人么?”朱由检莫名其妙地道。

    此时守在棚外的众人也闻声进来。见朱由检安然无恙,蕊儿等人皆是又惊又喜,高兴地流下泪来。

    倒是孙传庭还能把持得住,上前禀道:“殿下,下官已派出人手,分别前往全县的三十多座村庄查看灾情。秦王庄附近的七八个村子,灾情已经查明。房屋几乎全部倒塌,人员的伤亡情况还好,大概是十中有一吧。但是有一些废墟还没来得及清理,不知道下面还压了多少人。”

    “那已经很严重了!”朱由检焦急地道,“咱们还有多少人手?必须马上派出去,抓紧时间抢救废墟下面的老百姓。地震救援有个‘黄金七十二小时’,过了这七十二个小时,废墟下面的人,生存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黄金七十二小时?”众人皆是一愣。

    “咳,就是三天三夜!”朱由检此时也顾不得详加解释了,一骨碌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其他村子情况怎么样?”

    “因路途遥远,再加上震后道路全部损毁,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信。”孙传庭紧皱着双眉道。

    朱由检急道:“不能再等了!现在马上集合泾阳商帮的所有工人,有多少村子就分多少批,直接向那些村子开过去,就地救灾!”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蕊儿忙将他拉住,轻声道:“王爷,请先更衣吧!”

    朱由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梅剑的肚兜和亵裤,实在滑稽至极。但此刻他顾不了许多了,还是大踏步往外走,边走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我就是光着屁股,也得赶出去救人!”

    “王爷…!”蕊儿忙一个箭步纵到他身前挡住道:“骊山郡主在外面候着呢!”

    “她怎么来了?那…我还是更衣吧!”朱由检这才尴尬地道。

    可是由于秦王府的房屋全部坍塌,很多物品还压在废墟之下,朱由检的衣服到现在一件也没找到。无奈之下,众人只得东凑西凑,给朱由检拼出了一套还算完好的衣服。当然这套衣服也同样沾满了灰尘,朱由检端详自己,倒真有点犀利哥的混搭风格,也不禁哑然失笑。

    将衣服穿好以后,朱由检迈步出棚,果然见骊山郡主朱存棋正在外面恭候。她却仍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素衣,在周围乱糟糟的环境中,更彰显她那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

    “殿下可还安好?”朱存棋上前深深一福道。

    “有劳郡主相问,我没事!”朱由检忙还礼道,“郡主因何至此?西安城里是否也受到了地震的波及?”

    “西安城中震感也很强烈,但房屋倒塌的倒还不多,百姓伤亡也比泾阳少多了。”朱存棋关切地望着朱由检道,“殿下的王府已经全部损毁,不如先去西安城,在存棋的府中暂时安顿!”

    “不用不用!”朱由检忙道,“侯府人也很多…”

    “不是侯府,是存棋自己的府第。”朱存棋微微一笑,“如今存棋也不在侯府中居住了。”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朱由检讶道。

    “就在几天以前。”朱存棋不禁轻蹙黛眉道,“自从圣上下了恩旨,将父亲重新封为侯爵,又恢复了存棋的郡主封号,却将两位哥哥贬为庶人。两位哥哥心生嫉恨,便容不下存棋,整日说些难听的话,存棋都不忍复述!因此前些日存棋便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座宅子,从侯府搬了出去。宅子虽小,只图个清静罢了。如今殿下既有困难,且去宅中将就几日。”

    “那怎么好意思!”朱由检忙道。

    “殿下不必客气,若没有殿下相助,存棋早已粉身碎骨了!”朱存棋真切地道,“况且泾阳受灾颇为严重,眼下余震不断,留在这里也很不安全。”

    “还是不必了!”朱由检感激地道,“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现在不能离开泾阳。很多百姓还在废墟下等待救援,更多的人则是无家可归,我怎能撇下他们不管?”

    “殿下!”朱存棋感动得俏目含泪道,“若西安的官员,还有父亲,能有殿下的一半就好了!大震之后,存棋担心殿下的安危,赶忙派人去联系西安知府和父亲,想同他们一起来救殿下。可他们却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尤其是那西安知府黄存业,还说什么‘西安灾情亦重,无暇北顾’,其实他只是害怕自己丧命而已!难道他就不怕秦王有失,万岁怪罪么!”

    孙传庭冷哼一声道:“若是有流贼攻打泾阳县,知府当然担着干系,怕落个‘失陷藩镇’的罪名。可地震却是天灾,他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现在没空搭理他。”朱由检压着心头的怒气道,“眼下咱们还是得自救!孙大人,你可知道这场地震的范围?”

    “现在还不清楚。”孙传庭忙答道,“只知道震情十分严重,山川都因之改变。泾河现在已经断流…”

    “什么!”朱由检大惊失色道,“泾河断流了?”

    “正是。”孙传庭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惊慌,还徐徐地道,“地震过后,地面上到处都是裂缝,也许泾河某处的河底也出现了裂缝,河水都顺着裂缝流入地下,亦未可知。”

    “不是那么回事!”朱由检急急地道,“泾河上游是哪里?有没有山?”

    孙传庭茫然地答道:“泾河发源于六盘山中,一路向下也多在山谷中穿行。即泾阳县内,便从嵯峨山经过。”

    “糟了!肯定是产生堰塞湖了!”朱由检一拍大腿道。

    “堰塞湖?”众人又是一愣,根本听不懂朱由检在说什么。

    朱由检只得解释道:“发生强烈地震之后,山体往往会崩塌,将河道阻断,形成湖泊。因为这就好像修了围堰一样,所以就叫‘堰塞湖’。河水进了堰塞湖出不来,下游自然就断流了。

    “可是上游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入湖中,湖的容量毕竟有限,早晚会溢出围堰,甚至将围堰冲垮,形成决口。一旦决口,就会形成巨大的洪峰,下游的百姓就成了鱼鳖了!这种次生灾害造成的危害,可能比地震本身还要大!”

    众人皆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朱存棋才道:“殿下自幼居于紫禁城中,出宫尚不足半年,这些事情您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朱由检老脸一红,心道自己在穿越之前,中国刚刚经历过汶川大地震。那场大地震让很多人都通过新闻认识到了堰塞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些话就没法出口了,他只得干咳一声道:“有没有堰塞湖,往上游走一走,一看便知。依我之见,堰塞湖现在已经成为最大的威胁,我必须亲自走一趟。孙大人!”

    孙传庭忙躬身施礼道:“下官在!”

    “您先回县衙主持全县大局,第一位的工作仍是救人!”朱由检匆匆地道,“另外,要让灾民有水喝、有饭吃、有地方睡觉。我看地面上不是冒出不少泉水么?可以检测一下,若能饮用,一定要烧开了喝,千万别喝不干净的水,导致传染病爆发!

    “至于饭,打开县衙粮库,秦王庄这里也有存粮,每村按人头发放。这工作一定要派人监督,防止冒领和哄抢。

    “睡觉的地方更要注意!灾民们肯定会搭简易的棚子,这些棚子一定不要挤得太密,夜间严禁举火!否则一旦引发火灾,就又无法收拾了!”

    “殿…殿下,您考虑得面面俱到,真是太厉害了!”朱存棋不禁由衷地赞叹。

    “郡主,这里面事儿还多着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遇不到的!”朱由检苦笑道,“蕊儿,秦王庄和王府就先交给你了!玉怜,你是医生,一定要把那些伤员的命保住,实在不行…就截肢吧!”

    蕊儿和包玉怜均用力点了点头。朱由检又对林佑坤道:“林指挥使,你也辛苦些,率秦王卫在全县范围内昼夜巡逻。一旦发现有人趁大灾之机盗窃财物,甚至入室抢劫、奸银,给我格杀勿论!”

    林佑坤却是有些犹豫,孙传庭忙替他道:“殿下,秦王卫专司宿卫,这捕盗捉贼本非份内之事。若让阉党因此抓了把柄,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那个以后再说,天塌了有本王顶着呢!林佑坤,你听不听本王的命令?”朱由检面目狰狞地道。

    “谨遵殿下钧旨!”林佑坤忙跪下领命。

    朱由检见安排妥当,便要立即赶往泾河上游寻找堰塞湖。朱存棋却道:“殿下,存棋左右无事,和您同去好么?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郡主,此行也许会很危险,您还是回西安吧!”朱由检诚恳地道。

    “不!”朱存棋倔强地道,“殿下去得,存棋为什么去不得?既然殿下能以身犯险,存棋也一定要陪您同去!来人,牵我的碧云霞!”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朱存棋

    虽然秦王庄外的地貌已被地震搅得一片混乱,但朱由检的枣红马与朱存棋的碧云霞都是宝马良驹,自是不在乎这些小小的障碍,仍是并辔而行。行不多时,便将随从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湛蓝色的天空上,流动着辐射状的排排云雾,真是蔚为壮观。朱存棋被这奇异的景色所打动,抬头仰望天空,那曼妙的身姿不觉令朱由检怦然心动。

    “殿下,这天上的云彩好奇怪啊!普通的云朵都是一团一团的,这些云彩却是道道笔直,似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一样!”

    朱由检正看得入神,冷不防朱存棋扭头发问,二人的目光恰好相遇,朱存棋顿觉脸上一阵发烧,赶忙低下头去。

    朱由检也觉得有些尴尬,忙开口掩饰道:“这是地震云。”

    “地震云?”朱存棋诧异地道,“地震乃是大地撼动,又与天上的云彩有何关系?”

    朱由检卖弄道:“地震云的成因十分复杂,可能是地震释放的大量热能传播到天上,也有可能是磁场变化导致空气电离,还有可能是核辐射的轨迹,总之…我也搞不清楚,嘿嘿嘿嘿。”

    “磁场?电离?核辐射???”朱存棋大为惊讶地道,“殿下您在说些什么,存棋闻所未闻!”

    “其实我也是在京师的时候,听一个洋和尚说的,不知是真是假。”朱由检只好又把汤若望搬来当挡箭牌,心想哪天真要遇到汤若望,得赶紧串串供对对词,可不要穿帮了才好。

    为了避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以至露馅,朱由检赶紧打岔道:“没想到郡主还会骑马。”

    朱存棋闻言却螓首轻声道:“殿下觉得存棋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个深锁宫中的公主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由检赶紧解释道,“我是觉得郡主很厉害,值得尊敬呢!”

    “真的?”朱存棋微微露出喜色道,“父亲和两位哥哥都不会骑马,也不欢喜我学骑马。可人家整日圈在王府,都快要闷死了!存棋可不愿意像他们那样整日醉生梦死,宁愿和碧云霞一起在郊外驰骋。”

    “碧云霞,这名字真好听!”朱由检赞道,“看它如此神骏,应该也是匹宝马吧?”

    “殿下眼力不错!”朱存棋略有些骄傲地道,“她是一位友人所赠,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殿下的这匹马也很不错,可有名字?”

    朱由检一时语塞道:“我管它就叫枣红马…其实这匹马不是我的。”

    说到这里,他不禁想起枣红马的主人大玉儿,又联想到音讯杳然的李崇瑶,心中猛地一痛,神色也黯然起来。

    “殿下…存棋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朱存棋看出他神色有异,忙歉然道。

    朱由检叹了口气道:“这和郡主没关系,只是我想起了一段往事。”

    离开草原已经两个多月了,朱由检一直不愿、也不敢回忆那段经历。可今天他心底那根弦却被轻轻地拨动,突然特别想找个人倾诉。

    此时只有朱存棋在身边,朱由检便将自己从离开京师起,直到与蕊儿重返关内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讲给她听。

    朱存棋就如同一个爱听故事的小孩子,一会儿被逗得掩口轻笑,一会儿又被感动得眼圈发红;一会儿紧张得双拳紧攥,一会儿却又听得心驰神往,将温柔的目光久久停在朱由检的脸上。

    朱由检一口气讲完,朱存棋还歪着头遐思良久,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殿下,存棋好羡慕您!同为皇室,您可以驰骋天下,存棋却只能深居府中!和您相比,存棋的日子简直平淡无味,了无意趣!”

    说着说着,朱存棋竟伤心地滴下泪来。

    朱由检忙安慰她道:“平淡也好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其实郡主要是觉得在府中呆着没意思,大可以出来散散心,找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存棋没有朋友。”朱存棋黯然道,“存棋自幼便是郡主,在外人看来使奴唤婢,锦衣玉食,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可那份孤单寂寞,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况且皇室又有种种规矩,想出府须得层层,往往一年也难得出门一次。有时候存棋真羡慕那些普通百姓,虽然粗茶淡饭,却能想去哪便去哪。与他们相比,存棋只是笼中鸟、池中鱼罢了!”

    “郡主言重了!”朱由检忙道,“你现在不就出来了么?”

    “这次是存棋挂念殿下的安危,才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的。”朱存棋刚说到此,忽觉不妥,赶忙缄口不言,脸颊却如同火烧般迅速红了起来。

    朱由检倒没在意,接口道:“而且刚才郡主还说,碧云霞是一位友人所赠。”

    “那是存棋唯一的朋友!”朱存棋顿时喜上眉梢。

    不知为何,朱由检竟感觉心中产生一丝妒意,暗想这位友人一定是朱存棋的心上人了。不知是谁这么幸运,能获得这位高雅的郡主的芳心。

    可他赶紧又在心中告诫自己:喂!人家可也姓朱,虽然血缘已经被稀释了多少代,可在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姐妹!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可别太过分了,连自己的姐妹也要下手!

    想到此处,他赶紧收摄心神笑道:“郡主的友人定非凡品,他日有机会,一定要为我引荐引荐。若还觉得寂寞,也可以来秦王庄走动走动,与王妃她们做做伴。”

    朱存棋却对他俏皮地一笑道:“他呀!他也早想认识殿下了,只怕太过唐突。不过他现在却不在陕西,什么时候回来就不一定了。至于王妃娘娘,存棋有些怕她呢!”

    “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不是老虎。”朱由检笑道。

    “王妃娘娘生得太美,存棋不敢和她站在一起嘛!”

    二人一路谈笑,沿着干涸见底的泾河向上游寻去,不多时便渐渐地进了嵯峨山。忽听前方一阵大喊:“喂!别往前走了,这里危险!”

    朱由检定睛一看,却是喜出望外地道:“郝大明!你们怎么样了?”

    四号工程的工头郝大明也认出了朱由检,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道:“尤掌柜,你来的太好了!前面两个山头让地震给震倒了,把泾河水给阻断了!现在周围的山头还在不断地往下掉石头,掌柜的一定要小心啊!”

    朱存棋与朱由检对视一眼,一是惊讶于他的判断如此准确,二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被别人喊作“掌柜”。

    朱由检却顾不上解释,先问郝大明工人的情况。

    郝大明擦了擦汗道:“大伙儿平常干活儿就晚,地震的时候都没睡觉,所以人是没什么事。可惜了前些日凿出来的石块,全被山头给埋住了。”

    “人没事就好!”朱由检大喜道,“石块被埋这没什么。其实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不地震,这两个山头上的石头,咱们什么时候能全凿下来?这一地震,咱们倒省事了!”

    “对呀!”郝大明一拍脑袋,兴奋地哈哈大笑道,“让掌柜的这么一说,地震还是一件大好事了!”

    “好和坏都是相对的。”朱由检笑道,“只要动动脑子,把不利的因素转变成有利的因素,坏事也就变成好事了。”

    “掌柜的说得太深,咱听不懂,您就说怎么干吧!”郝大明跃跃欲试地道。

    朱由检道:“眼下开采石头的事先放一放,咱们必须把堰塞湖的问题解决掉。你带我们上去看看!”

    郝大明便在前面引路。山路陡峭崎岖,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路,朱由检与朱存棋只得下马步行。一边走,朱由检一边向她悄声解释,自己是泾阳商帮的出资人,以王爷的身份出面当然不行,只好假借“尤掌柜”的身份。

    朱存棋默默地听着,心中却没来由地一阵甜蜜,细细地品味着方才的“我们”二字。

    不多时,几人已经攀上山顶。朱由检抬眼望去,不觉惊叹一声:“好大的堰塞湖!”

    原来泾河本是从两山夹着的山谷穿过,如今两边的山体滑落下来,将泾河的河道堵了个严严实实。那山谷便形成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堰塞湖,湖面宽度足有数百米,长度则有二里多长,深不见底,且水面还在缓慢地继续上涨。

    朱由检看了看堰塞的坝体,大约有五六十米高。他心中默算一遍,已经大概知道:如果这座堰塞湖灌满河水,就可以积攒上亿立方米的水量。一旦决口,那可就真是“黄河之水天下来”,下游不冲个稀里哗啦才怪。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朱由检急急地道,“郝大明,你派人给我日夜盯着这湖水的高度,每天回报两次!我赶紧回去组织人手,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个堰塞湖给打通,将水缓缓地放出来!郡主,咱们马上去泾阳县城!”

    “好!”朱存棋也紧张地道,“我马上派人回府去,将府里的几十名仆役全派过来帮忙!”

    朱由检忙拱手谢道:“眼下必须群策群力,众志成城,方能化解这场大难。郡主深明大义,我先代泾阳百姓谢谢你!”

    朱存棋也敛容回礼道:“殿下才是百姓的大救星。若没有殿下,只怕直到堰塞湖决口,人们还浑然不觉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筹措火药

    “不行…还是不行!”

    朱由检在地震棚中来回踱步,不时冒出这样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蕊儿等人却知道他正在思考问题,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最后秋琳娜实在憋不住了,上前轻声问道:“王爷,您是在说什么不行啊?”

    朱由检这才停住脚步,长叹一声道:“时间紧任务重,人手不够啊!堰塞湖的水位随时都在上涨,危险也越来越大,必须马上泄洪。可要挖开坍塌的山头,又需要大量的人力。而眼下最缺的就是人!”

    “泾阳商帮不是有八百工人么?”秋琳娜疑惑地道。

    朱由检却苦笑一声道:“堰塞坝的主体均是山石,有的石块长至数丈,重达万斤,用人工凿开谈何容易?如果是八千工人还差不多!况且我们并不是只凿开堰塞湖就算完了,那洪水积攒了许久,一朝倾泄而下,河道必不能容纳。如何控制住水势,这一点更加重要!”

    秋琳娜沉默了片刻,突然喃喃地道:“这堰塞湖的水坝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在我出生的地方,对待堡垒只有一种办法,就是用大炮轰!”

    “对呀!”朱由检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搂着秋琳娜大笑道,“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了!眼下虽然没有大炮,但用火药崩山,道理是一样的!秋琳娜,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王爷,您把我搂痛了!”秋琳娜忙奋力挣脱,却是娇喘微微,满面通红。

    朱由检也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我一时得意忘形了,不好意思啊!快派人把孙大人请来!”

    不多时,孙传庭匆匆赶到。朱由检开门见山地问道:“泾阳县存有多少火药?”

    孙传庭闻言一愣道:“县城内是有火器弹药库,但库内只有数门佛郎机炮和几十杆鸟铳,并无火药。”

    “什么什么!”朱由检大吃一惊道,“没火药?没火药那些枪炮还有个屁用?”

    “火药原来是有几箱。”孙传庭长叹一声道,“不过由于平日疏于管理,那几个箱子都被雨水淋湿,根本不能用了。”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朱由检气得捶胸顿足。

    孙传庭诧异地道:“殿下,此刻您寻火药做什么?”

    “咱们现在不是人手不足嘛!”朱由检痛心疾首地道,“本来我都想好了,让工人们先利用地震造成的巨大裂缝,将其直接改造成为水渠。然后在水渠终端,多挖一些像秦王庄砖厂旁边那样的大坑。

    “等水渠挖得差不多了,堰塞湖的水位也就接近极限了。这时候我们先在坝上开一道导流渠,然后利用火药将坝顶炸开一点,让湖水缓缓地顺着导流渠流入泾河河道,再沿着河道注入各条水渠,最终抵达那些大坑,成为一个个人工湖。如此一来,水势就可以得到极大缓解。等堰塞湖水位下降,咱们不但度过了这个难关,而且原来计划中的灌溉渠也同时完成,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可惜卡到火药上面了!”

    孙传庭认真地听完,也兴奋地大声道:“殿下,您这个法子绝对可行!泾阳县虽然没有炸药,西安城里却定是弹药充足。我们可以向西安知府和陕西巡抚要,如果他们不给,就直接找三边总督!”

    “好!我马上修书陈明利害,你派人分别送给这些官员,务必要尽快把火药搞到手!”朱由检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

    孙传庭前脚一走,朱由检立刻集合了泾阳商帮的全部人手,又从百姓中临时雇用了两千多人,总数已经达到三千人,这也基本上是他能动用的人力极限了。

    在火药没送到之前,他先安排这三千人开挖水渠。由于地震造成了地表巨大的改变,到处都是开裂的大口子和塌陷的大坑,这项工作倒变得十分简单了,只需将这些口子和坑连起来,再稍微扩宽一些就行了。

    朱由检将原来的水渠路线稍加改动,基本上仍能照顾到每座村庄。此时也等不得孙传庭来确认了,朱由检当即拍板,马上动工!

    由于不知道堰塞湖还能顶多久,朱由检这次真是豁出命来干了。他将工人安排到各个工段以后,便率领秦王府全体成员,一齐投入到挖掘土方的工作之中。就连王妃蕊儿和秋琳娜等人也都抡着铁锹上了阵,只有包玉怜作为唯一的医生,在医馆中忙得不可开交。

    工程的进展十分迅速,到黄昏之时,数十条水渠已经初具轮廓。即使堰塞湖现在就冒水,这些水渠已经可以起到泄洪的作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洪峰不来,工人们就继续将水渠拓宽加深。

    至于原来设想的在水渠中铺青石防渗,现在条件不允许,只能暂时作罢了。好在水渠截流也很容易,这项工作就留待将来完成。

    朱由检正光着膀子干得起劲,孙传庭风尘仆仆地赶来,头一句话便给了他当头一盆凉水:“西安不肯提供火药!”

    “为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拿老百姓的死活当回事么!”朱由检气得脑门上青筋迸起,“我倒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知府推巡抚,巡抚推总督。”孙传庭也忿忿地道,“到了三边总督杨鹤那里,他却说河水既已堰塞成湖,不妨先加固湖坝,徐图长久之计。火药乃国之利器,不可轻用。倘若流贼趁灾来袭,西安城中有炮无药,这责任他可付不起。就算要用,也得上奏朝廷,待兵部行文抵达,方可调用。”

    “我襙他大爷!”朱由检终于勃然大怒道,“还他妈等流贼!堰塞湖一决口,西安城都冲没了,他留着那些火药还有个狗蛋用!还上奏朝廷,等朝廷的旨意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殿下…”孙传庭却欲言又止。

    “孙大人,但说无妨!”朱由检气哼哼地将铁锹丢掉,一屁股坐在地上道。

    孙传庭终于鼓足勇气道:“下官也是情急之下疏忽了。若不是您修书讨要火药,可能会好一些!”

    “怎么意思?”朱由检诧异地道,“我好歹是个王爷,面子不还大一些么?难道这杨鹤和本王有仇,或者也是魏忠贤的人?”

    “非也!”孙传庭苦笑道,“这位杨鹤杨修龄倒并非阉党中人。他是湖南武陵人氏,素有清望,万历三十二年考中进士。初授洛南知县,之后短短十数年,即历任御史、两淮盐法、贵州巡按等职,现已累进至兵部右侍郎,可谓官运亨通。由于名气太大,连魏忠贤也对他忌惮三分。不过此人向来道学迂腐,此次不肯提供火药,恐怕竟是为了防范殿下利用火药图谋不轨…”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道:“我都快喂王八了,还有心思造反么?再说就那点破火药,真要造反又能顶个屁用!”

    孙传庭也摇头叹息道:“下官也一再向杨总督陈说灾情之重,以及堰塞湖之危害。奈何杨总督见了殿下的亲笔信,便有些先入为主,无论下官再说什么,他也不肯相信了。”

    “唉!合着坏事还坏到我身上了!”朱由检大为懊悔,一个劲地拍打自己的额头。

    孙传庭赶紧道:“殿下也不必过于灰心。传庭还有一个法子,却是没有多大把握,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大人但讲无妨!”朱由检急道,“咱们现在只有有百分之一的机会,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西安的火药虽不可用,咱们还可以试试附近的其他城池。”孙传庭沉吟道,“像那潼关守备贺人龙,手中也必存有大量火药。下官听说贺人龙为将贪酷,常有吃空饷及倒卖军粮军械等行为。不如咱们剑走偏锋,在他那里碰碰运气。”

    “你是想让贺人龙私卖火药给我们?”朱由检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惊呆了片刻,却随即赞赏地挑起大指道:“高!实在是高!孙大人自从出任泾阳知县,这为官的水平是噌噌见长啊!这招虽然有些流氓,但在眼下的情形下,也不失为见效最快的法子了!”

    孙传庭不好意思地笑道:“官场黑暗如此,殿下那句‘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法’,传庭一直铭记在心!”

    “既如此,那就辛苦孙大人赶紧走一趟潼关!”朱由检道,“大人与贺人龙有过一面之缘,可能还说得上话。”

    孙传庭却推辞道:“这种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传庭若是出面,反而无法办成。须得是不在朝中为官、且在潼关无人认识的人,方好行事。”

    “不当官、也没人认识…”朱由检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拍脑门道,“看来也只有本王亲自出马了!我虽在潼关住了些时日,但一直深居府中,肯定除了贺人龙没人认识我。”

    “这…这如何使得?”孙传庭忙阻止道,“此事一旦败露,阉党必会大做文章,诬殿下私存火药,图谋不轨。到时候,恐怕殿下就百口莫辩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人去办我不放心!”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事有轻重缓急,在数十万百姓的生死面前,我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威逼利诱

    潼关守备贺人龙这些天心情很不爽。

    由于大批流贼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渡风陵渡,从陕西转战山西,这一个月来山西局势极度糜烂。晋南的几十座县城被流贼攻破,钱粮席卷一空,很多富户缙绅全家被屠,数十万百姓被裹挟从贼。

    晋南地区已经二百多年未经刀兵,当地武备松弛,很多县城的守军根本形同虚设。流贼一来,这些当兵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朝廷无奈之下,只得从各地调兵弹压,甚至连宁远的关宁铁骑都调来了五百骑。

    可等各地官兵赶到之时,人数近乎百万的流贼却似是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晋南各县城被一一收复,却根本没有流贼驻守,只是早已十室九空。

    山西战事告一段落,秋后算账就来了。因为流贼是从陕西窜出,三边总督武之望首先背了黑锅,被强令致仕,由兵部右侍郎杨鹤取代。

    至于放出流贼的直接责任人、潼关守备贺人龙,已有朝臣参劾他畏敌自保,甚至是故意驱敌入晋。尤其是一些晋南籍的官员,更是恨透了贺人龙,必欲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便将有关他的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也添油加醋地写进了奏章里。诸如杀良冒功、长期吃空饷、与流贼有旧、养寇自重等等罪名,不一而足。哪怕有一条坐实,贺人龙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贺人龙吓得要死,只得耗尽多年积攒下来的家财,拼命地贿赂魏忠贤。好在魏忠贤认钱不认人,收了贺人龙十万两银子之后,便将雪片般的参劾奏章统统压了下去。

    贺人龙虽然勉强保住官位,但想继续升官那是绝无可能了。而且之前好不容易才存下些家当,这次一下子赔个精光,更是让他窝火。

    这一日他正坐在守备府中冥思苦想,琢磨着能用什么法子快速致富,忽然中军官来报:“守备府外有两个人求见,说是守备大人的故人。”

    “本将军是米脂人,米脂这破地方也够倒霉,尽他妈出流贼!”贺人龙登时火起道,“这必是来混吃混喝的奸徒,难道本将军是那么好相与的!让他们赶紧滚蛋,否则,本将军便将他当作流贼抓起来!”

    中军官见左右无人,却凑上前来悄声道:“将军,他们托卑职将这个叫给您!”

    说着他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与贺人龙。贺人龙接过来一看,见竟是一千两银票,眼睛立时眯成了一条缝,脸色也和缓下来道:“看来真是本将军的故人。快快有请!”

    中军官心中暗笑。其实他刚才也收了一千两银票的好处,否则才不肯来通禀。

    不多时,中军官引着二人进入正厅。贺人龙见为首的一人年约三旬,生得身形彪悍,剑眉虎目,一看便知是武林中的好手。而另一人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也较为普通,跟在前面那人身后低眉顺眼,似是一个仆从。贺人龙便将精力都集中在前面这人身上,对那个年轻人不再留心。

    “贺将军万安!”为首的人拱手一笑道,“在下林平之有礼了!”

    贺人龙见此人并不认识,身上又有武功,便想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将他镇住。他来必是有求于自己,如此自己的筹码就会更多一些,要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因此他先将中军官等人打发出去,接着便猛地一拍桌案,瞋目大怒道:“大胆!尔等是何人,竟敢假托本将军的故人闯入守备府中!见了本将军,因何不跪!”

    那林平之却微微一笑道:“贺将军好大的官威!您先不要着急,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与贺人龙。

    贺人龙心中窃喜,还以为又是银票,忙结果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看,却真的只是一封信,不由得大失所望。展开细看时,却又气得五官挪移!

    只见信上写着:“贺将军台鉴:前日芮城一别,弟常挂念将军丰姿。义军现已遁出山西,幸又得将军大开方便之门,弟等感激涕零。将军神才大略,在朝中却不得重用,不若加入义军,共图大事,弟深盼将军佳音。闯将敬上。”

    “你们…你们是流贼!”贺人龙大吼一声道。

    林平之却仍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冷笑道:“贺将军不要血口喷人,这封信是在下于途中截获的。至于写信者为何人,将军想必不难知道。这封信若落入朝廷手中,将军该当如何?”

    “大胆狂徒,竟敢陷害本将军!”贺人龙终于被彻底激怒,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取林平之。

    那林平之却不慌不忙,在剑尖即将触体之时,将身形轻轻一晃,贺人龙这一剑登时走空。

    “且慢!”林平之低喝一声道,“贺将军太性急了!在下并不想将这封信交与朝廷,只是想与将军做一个交易而已。”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兔起鹘落的一瞬间,贺人龙已经知道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别看他绰号“贺疯子”,在遇到危险之时倒也十分冷静,心想若自己发声喊人,恐怕帮手没到,自己已经血溅当场了。

    念及此处,贺人龙便将佩剑在胸前一横,冷哼一声道:“本将军是领兵打仗的人,不是商人!与本将军能做什么交易?”

    那林平之却又掏出一物,在贺人龙眼前一晃。贺人龙定睛一看,登时惊得冷汗直流,颤声道:“腾骧右卫的令牌!”

    “你再看这位是谁?”

    “这…啊!殿下,怎么是您!”

    贺人龙这才发现那名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就是红得发紫的秦王殿下,吓得真魂出窍,赶忙翻身跪倒道:“末将该死,竟没认出是殿下…”

    “贺将军快快请起!”朱由检忙将他搀起来小声道,“本王此来不欲声张,对将军多有冒犯,还望将军不要介意。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从二品秦王卫指挥使林佑坤林大人。他过去曾在腾骧右卫任职,这块令牌想必贺将军也知道吧。”

    孙传庭又惊又疑地道:“不知殿下找末将有何事?”

    朱由检一脸奸笑道:“将军前些日在芮城救驾,本王还没来得及致谢。此次便是专程前来致谢的。”

    说着他便对林佑坤递了个眼色。林佑坤会意,又从怀中掏出二万两银票,交与贺人龙。

    贺人龙果然是见钱眼开,嘴上虽然说着“这如何使得,末将那都是份内之事”,手中却是将银票攥得牢牢的,生怕朱由检反复。

    朱由检见状心中冷笑,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便接口笑道:“这些天本王也听说贺将军日子有些不好过,为整顿军备,花费了不少银子。这封信却是真的,幸亏被本王截获了。否则,将军恐又要蒙受不白之冤。”

    贺人龙也不傻,见朱由检又是递银子又是那信说事,已知对方是威比利诱,要迫自己就范了。但思来想去,这秦王殿下自己根本惹不起,把柄又在人家手上,还真的只能乖乖听话。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还请殿下明示,但凡末将力所能及之事,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朱由检笑道,“只是本王最近要开一个花炮厂,急需一些火药。听闻贺将军这里有不少存货,想从你这里买一些。”

    “这…”贺人龙不禁踌躇起来。这皇室经营各种产业,倒也并不稀奇。但开花炮厂,却是闻所未闻。

    想了想,他为难地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火药乃是军中重器,皆有造册登记…”

    “贺将军放心,本王不会让你白帮忙。”朱由检赶紧趁热打铁道,“本王这里还有三万两白银,权当是购买火药的款项。这笔款子如何处理,就看贺将军的意愿了,反正火药是易耗易损之物,少些也不足为奇。”

    这几乎就是明目张胆地给贺人龙出主意,让他设法做假账了。贺人龙如何不懂,其实过去这种伎俩他也玩得多了,只是从来没有倒卖过火药而已。

    思来想去,银子的诱惑还是占了上风。贺人龙终于一咬牙道:“好吧!殿下,我军中现有三百箱火药,您尽可取用,只是路上不要走漏了风声。”

    朱由检大功告成,赶忙押运着这批火药,连口水也没喝便离开了潼关。

    “殿下,这贺人龙果然是见钱眼开之辈!”在返回的路上,林佑坤轻蔑地道。

    “何止贺人龙,朝中的官员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朱由检也感叹道,“不过,眼下咱们还就得和这样的官员合作,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很多资源!”

    林佑坤还是恨道:“看他那熊样,一封假信就快吓尿裤子了!可惜了这五万多两银子!”

    “别急。”朱由检冷笑道,“这些银子就算寄存到贺人龙这里了。早晚有一天,我还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对了殿下,您为什么定要为末将取‘林平之’这个假名呢?”林佑坤不解地道。

    “这名字好哇!”朱由检奸诈地一笑,“林平之是武林中一位世外高人,是你学习的榜样,嘿嘿嘿嘿!”

    (ps:小弟这些天家中有事,挤时间码字非常辛苦,经常折腾到凌晨四五点钟,每天睡眠只有三个多小时。如果各位读者大大觉得本书有点看头,就请投朵鲜花慰劳一下小弟,小弟保证后面的章节会更加精彩!)

第二百四十六章 爆破作业

    三天之后,在堰塞湖实施爆破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这三天里,朱由检一分钟都没有合眼。他一方面指挥工人继续扩水渠、挖池塘,另一方面则是时刻关注着堰塞湖的水情。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冰川解冻之际,泾河上游来水极为凶猛,那堰塞湖的水面几乎是眼看着往上涨。而那坍塌的山头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些小的缝隙已经开始往外冒水。

    朱由检知道,冒水即是溃坝的前兆。眼下很多工作还没准备好,此时溃坝,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因此他只得率领工人夜以继日地在湖坝上巡视,一旦发现有冒水点,便马上用沙袋封堵。虽然堵住了上百处冒水点,可朱由检也明显感觉到坝体在强大的水压之下,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他还嫌水渠和池塘挖得太慢,不得已之下,只得命林佑坤去调泾阳县城的秦王卫。其实他很不愿意让秦王卫出动,因为秦王卫就代表着秦王,随便一个小动作,都会受到阉党的关注。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还无力与魏忠贤正面抗衡,最好尽量低调一些。

    可眼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得传下手令。但林佑坤回来之后,却是满脸不快。朱由检一问,才知道林佑坤与秦王卫指挥副使姚慕阳吵了一架。

    原来这姚慕阳并非出自腾骧右卫,之前与林佑坤也并不相识。此次被划入秦王卫做了指挥副使,见顶头上司林佑坤与朱由检打得火热,却没自己的份,心中早就十分不爽了。

    这次林佑坤又征调秦王卫去挖水渠,姚慕阳更加不满,终于忍不住道:“秦王卫只负责秦王的宿卫,像挖水渠这种卖苦力的事情,让地方官府出头,征用民夫去做不就行了?”

    林佑坤素来对下属十分严厉,见姚慕阳居然敢顶嘴,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这是秦王殿下的命令!难道你还敢抗命么?”

    姚慕阳虽然极不情愿,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也只好赔着笑脸领命。但领命并不代表合作,他率领着手下来到分配的工地,却是出工不出力。几百人干了两天,还不如泾阳商帮的几十名工人干半天出的活多。

    林佑坤气得要死,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这几百名秦王卫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倒是听姚慕阳更多一些。

    朱由检听完林佑坤的禀报,火气也一个劲地往脑门上顶,沉默了半晌才道:“秦王卫也是官兵。官兵从百姓中来,如今百姓有难,为何不救?眼下先不要管他们,等此间事了,本王再慢慢料理他们不迟!”

    就在昨天,眼看水渠和池塘挖得差不多了,堰塞湖的水位也几乎要达到坝顶。再不导流,随时都有溃坝的可能。

    可是手中虽然有了几百箱火药,朱由检还是心里没底。这爆破可是个技术活,放多少药、放在哪里都有讲究,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可如今放眼全县,也没有一个会用炸药的,朱由检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于是从下午开始,朱由检为着以防万一,便开始疏散全县百姓,让他们暂时离开村子,到地势较高的地方躲避。

    不料这项工作却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很多老百姓祖祖辈辈便居住在村子里,虽然地震将房子大部震塌,有些人还是舍不得离开,也不相信洪水能淹到自己的村子来。任凭孙传庭和衙役们喊破了嗓子,还是有约三成的村民逗留在村子里,守着家中的那些破烂。甚至有些工人也想不通,不愿意帮助乡亲们转移。

    朱由检闻讯大急,第一次怒气冲冲地训斥孙传庭道:“你这个知县怎么当的?万一水情不受控制,淹死了人,这个责任你负还是我负?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夜必须把老百姓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孙传庭被训得满面通红,只得再次挨家挨户地走访,苦口婆心地劝百姓暂避,就差给这些人跪下了。而那些衙役们的素质就没那么高了,皆急吼吼地嚷道:“你们今天要是不走,知县老爷就得丢乌纱帽!老爷的乌纱帽要是因为你们没了,你们还想得好?”

    在恩威并用之下,大部分百姓还是转移了。只有些倔强的老头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走,宁肯死也要死在家里。给他们讲道理,这些人耳朵都聋得差不多了,也听不懂;若要来硬的,又真怕弄出人命。

    在这个关键时刻,王妃蕊儿带着王府的女眷亲自来劝了。她却不像孙传庭那样着急,而是对着老人们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对于老人们最担心的怕财物丢失问题,蕊儿也以王妃的名义保证,若丢了一样东西,王府三倍赔偿。这些老人们的心结才算是彻底打开,在蕊儿等人的扶持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低洼处的村子。

    等人员全部安置妥当,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孙传庭向朱由检禀报完毕,也不禁感叹道:“古语有云: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这些百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是不肯相信官府的话。”

    “这不能怪老百姓。”朱由检心中大定,疲惫地说道,“官府忽悠老百姓时间太长了,老百姓已经习惯官府说了不算。要重新挽回民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殿下!听说今天要炸开堰塞湖,存棋也来看看。”骊山郡主朱存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朱由检忙道:“郡主,这地方非常危险,你还是赶紧回西安城吧!”

    “殿下都不怕,存棋为什么要害怕?”朱存棋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食盒道,“听说殿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这怎么行!存棋为您带来了些食品,请将就吃些吧。”

    “郡主,辛苦你了!”朱由检感动地道,“不过这会儿我实在没心情吃东西,还是等会儿炸开大坝再说吧…”

    “殿下才是真的辛苦!”朱存棋望着朱由检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道,“既然殿下不肯吃,存棋更不能走了,一定看着殿下吃完才行!”

    此时工头郝大明来报:“掌柜的,都准备好了!”

    朱存棋抬头望去,见堰塞湖的坝体上已经开出了一条浅浅的导流渠。在导流渠的上方,接近坝顶的地方,则掏出几个大洞,洞内填满了黑色粉末。几条长长的导火索从洞中伸出,一直连到众人脚下。

    “殿下,那些洞里盛放的是火药么?”朱存棋悄声问道。

    “不错!”朱由检笑道,“郡主,想不想放个大炮仗?”

    朱存棋慌道:“您是要存棋点燃导火索么?不,我不敢!”

    “没关系的,这里离爆炸点远着呢!”朱由检说着便将火折子强塞到朱存棋手中,“其实我都试爆过好几次了,填药量应该刚好能将坝顶炸开一小点,让湖水倾泄入导流渠中。万一没控制好,咱们站的这个地方地势较高,洪水也淹不到。”

    “那…那我点了啊!”朱存棋颤抖着双手,将燃烧着的火折子抵上导火索。那导火索都被油浸过,即使刮风也吹不灭,火苗便顺着绳子一路向上,缓缓地接近爆破点。

    “郡主,捂好耳朵!”朱由检提醒道。

    “啊…好!”朱存棋刚听话地捂住耳朵,只听数声响彻云霄的爆炸从山头传来,大地都被震得轻轻颤动。上方却是一片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

    朱由检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忽听郝大明惊喜地道:“掌柜的您看!水都流进导流渠里了!”

    朱由检定睛看去,果然见一条白练从山头倾泄而下,准确地注入导流渠中。原来这爆炸真是恰到好处,只在山顶开了一个小口子,湖水只能从口子处缓缓溢出,并未出现决口的现象。

    “成功了!”周围的人一片欢呼。朱由检也长出一口气,却还连声吩咐道:“别光顾着高兴,该干嘛干嘛去!郝大明,你继续盯着湖水,如果湖水下落到口子下面,就继续安放炸药,一小点一小点地炸开!解胜,你派人去到各处水渠池塘,查看分洪的情况!孙大人,你和衙役们还得辛苦一趟,去维护好安置点的秩序,让老百姓不要急着返回家中!…”

    一通命令下达完毕,众人各自去忙,朱由检终于歪倒在露天的榻上,揉了揉血红的眼睛道:“实在挺不住了,我先眯一会儿,有事马上叫我!”

    “殿下,您还没吃东西呢!”朱存棋忙拦住他道,“饿着肚子睡觉会不舒服,您还是先吃了这个鸡蛋吧…”

    “哦…谢谢…”朱由检此时已困得睁不开眼,接过鸡蛋便要往嘴里送。

    “还没剥壳呢!”朱存棋忙攥住朱由检的手腕。二人肌肤相接,朱存棋不由得脸颊一红,轻巧地替他剥了鸡蛋壳,柔声道,“现在可以吃了!”

    朱由检迷迷糊糊地将鸡蛋送入口中,嚼了两口,突然道:“郡主,你帮我看着那些火药,可千万别让工人们用多了,一次最多只能用五箱!”

    朱存棋忙起身帮他传话。回来之时,却发现朱由检已经含着半块鸡蛋,鼾声如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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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崇祯:重征天下是饱吹饿唱写的历史传奇类小说....一个屌丝青年穿越到了明末,不幸成为了尚未登基的亡国之君--崇祯。在那个波云诡谲、动荡不安的时代,他如何挑战宿命,完成自我的救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逆天科技,他又如何转动历史的车轮,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且看《崇祯:重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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