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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李家庄

    第二天一大早,朱由检便率领着王府的基本班底出了西安城,直奔泾阳县李家庄而去。

    之所以说是“基本班底”,是因为朱由检把大部分宫女和所有的太监全都留在了秦王府内。反正他们都算是司礼监派出来的,也不用从自己这里领薪俸。而且里面肯定还有魏忠贤的耳目,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还是越少越好。

    至于王九龄等王府官员,朱由检也让他们驻在西安城内。当然这些人就不像太监宫女那样好打发了,朱由检只得忽悠他们,说是将来还要在西安城内建王府,让他们先在这里筹建。

    这些人本来就不愿意跟着朱由检去乡下,又想着在以后的基建工程中大捞一把,均喜滋滋地留在城内的驿馆之内。

    至于林佑坤带来的一千秦王卫,朱由检也只留下三十名武功最高的,剩下的全都派驻到泾阳县城。

    这样算下来,朱由检的基本班底就只剩下:王妃蕊儿,以及她的侍女伊伊;包玉怜、叶卡捷琳娜、梅兰竹菊四姐妹,以及十名打杂的宫女;林佑坤和三十名秦王卫,再加上孙传庭。

    这些人全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人,可谓是精简到了不能再精简。

    朱由检这样做的目的也很简单:省钱!

    他好歹也是学过经济学的,知道上至一个王朝,下至一个公司、甚至一个家庭,经济和财政问题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自己既然想要当皇帝,那就必须培育自己的势力,积蓄自己的力量,这些势必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一旦没钱,那可就想干什么也干不了了。

    在历史上,明朝最后就是因为深陷财政危机,不得不加派三饷,结果加速了灭亡的进程。朱由检可不想重蹈覆辙,因此早早地就做出规划。

    其实财政问题说起来也简单,无非就是“开源”和“节流”两项。“开源”稍微复杂一些,但“节流”就十分简单现成了。因此朱由检上来就甩掉几个大包袱,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无谓的资金浪费。

    而他之所以选择泾阳的李家庄作为王府所在地,自然也是提前做了精心安排。

    所谓“开源”,自然就是开辟赚钱的路子。纵观古今中外,哪种生意来钱最快?自然是贸易!

    所以朱由检自然而然地就将目光投向了李自诚。他是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本来就拥有一定的商业资源。若能和他展开合作,朱由检的一些想法就可以尽快地实现了。

    于是在来西安的路上,朱由检便找到李自诚,说要与他结成“战略伙伴关系”。

    这个词汇在二十一世纪也算是比较时髦,李自诚当然听不明白。朱由检只得为他解释,这大概就是“合作”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我要和你合伙做生意!

    李自诚自然求之不得,他的陕西商帮这些年逐渐衰落,来在与晋商、徽商的商战中全面处于下风,正不知如何扭转颓势。而攀上朱由检这个王爷,陕西商帮的声势不就立刻大涨了么?

    他刚要一口答应下来,朱由检却笑道:“你先别急,我还有几个条件,你可得听好了。只有满足这几个条件,咱们才能合作,否则一切免谈。”

    “请王爷明示!”李自诚之前也与朱由检谈判过,知道他颇有些独到的眼光。像舍弃田产抵押,却选择澳门的洋行这种事,便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第一条,你我共同出资,组建一个新的商帮。”朱由检侃侃而言道,“这个商帮名义上属于陕西商帮的一部分,但是与你原来的生意要彻底分开,独立核算;资金我七你三,或者我八你二均可,大事必须我说了算,账目咱们双方共同监督,但是分红咱们可以对半分。”

    “这条没有问题!”李自诚在商海搏杀多年,极其精明,怎肯错过这种白占便宜的好事,当即应允。

    朱由检接着道:“第二条,生意上的事,由你来抛头露面,我不能现身,也不能打秦王府的旗号。”

    “这个…”李自诚却是有点犯难,心想自己就是想拿着朱由检的名头去吓唬竞争对手,若不让这么干,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朱由检却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如果不行,那就只能作罢了。”

    李自诚见朱由检十分坚决,又盘算着朱由检的资金一定不少,运作好了还是能赚不少钱,权衡利弊之下,只得答应下来。

    “第三条,我选择的一些生意,你可能会觉得不太妥当;甚至有的时候,我会故意做一些赔钱的生意。”朱由检盯着李自诚道,“这种时候你必须听我的,不能质疑,更不能掣肘。但是我会保证你最后肯定赚钱,若真赔了,我会加倍赔偿给你。”

    “王爷说的哪里话来!”李自诚忙讨好地笑道,“草民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草民就是把全部家产拱手奉上也不为过!这做生意本来就是有赔有赚,哪能赚钱两人赚,赔钱一人赔?”

    “你放心!”朱由检笑道,“我只是这么说说,最后咱们肯定能赚大钱!”

    二人敲定合作事宜之后,朱由检便问起李自诚,在西安附近的乡村中有没有合适居住的宅邸。

    而李自诚刚好在泾阳的李家庄有一处宅子,已经盘下了好几年,只是一直空置。听朱由检问起,李自诚便要将这处宅邸献给他。

    朱由检却摆手微笑道:“我不会占你的便宜,这宅子你是多少钱买的,你还原价卖给我便是了。”

    李自诚还坚持着不肯收钱,朱由检却十分坚决,执意要平等交易。因为他知道李自诚毕竟只是个商人,还不是自己的心腹,他也只想和李自诚开展有限度的合作。

    他可不想像前世的某些高官那样,与商人的利益勾结太深,最后被商人绑架,走上疯狂的不归之路。所以他绝不肯沾李自诚的便宜,反而让李自诚沾他的便宜,这样在以后需要的时候,他就可以及时撤出。

    最后李自诚拗不过朱由检,只得实言相告:这处宅子作价白银五千两,有当时交易的文契为证。

    朱由检喜道:“很好,这五千两就算你入的股份了!”

    因此,朱由检才会对武之望等人要求来泾阳县。这样一来,他自然就摆脱了严密的监控,可以施展自己的拳脚了。

    出了西安行不多时,众人便来到李家庄。朱由检沿途走马观花,却发现田地里的庄稼长得稀稀拉拉,有的甚至大片大片地枯死。

    “这怎么回事?”朱由检诧异地问道。

    为他领路的李自诚叹了口气道:“去年冬天天气十分寒冷,今年开了春,却又发生大旱,至今滴雨未下,很多庄稼都干死了。照此下去,这一茬庄稼根本就收不上来多少粮食,只怕是马上就要闹饥荒了!”

    “附近没有水源么?为何不引水浇地?”朱由检忧心忡忡地道。

    “有是有的,泾河就从附近流过。”李自诚皱着眉道,“但是一则修筑水渠需要花费不少银子,普通老百姓谁也出不起;二则若从河道引水,必然涉及到水渠从哪些村子经过、水源如何分配的问题。各村都有各村的打算,谁也不想吃亏,因此总是协商不成。”

    “官府不管这事么?”朱由检追问道。

    “官府?”李自诚哼了一声道,“他们只知道加赋加役,这种花钱的事是绝不肯干的!”

    朱由检听得眉头紧锁,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又向前行一阵,本就坑坑洼洼的土路变得更加难行,那些装着王府家当的大车也剧烈颠簸起来,几乎要磕散了架。李自诚尴尬地向前方一指道:“王爷,李家庄到了。”

    朱由检向前望去,只见一座破破烂烂的村庄出现在眼前。村口处聚集着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见朱由检一行人过来,皆跪倒不住地磕头,却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有一位看起来衣衫还算整洁的老者迎上前来,战战兢兢地道:“王…王爷,李家庄全体老幼前来接驾,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由检忙对村民们喊道:“各位乡亲赶快请起,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千万不要这么拘礼。”

    可这些村民平时连县太爷都没见过,此时忽然见到一位仅次于皇帝的王爷,早吓得魂飞魄散,个个抖衣而战,还是没人敢搭腔。

    朱由检只得对那位老者道:“请问老伯贵姓?”

    那老者赶紧又趴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才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王爷的话,小老儿姓李名泰,因为虚长几岁,便被大伙儿推举为里正。”

    朱由检知道这“里正”大概就相当于前世的村长,便客气地对李泰道:“让乡亲们各忙各的吧,本王要先去府中安顿。”

    李泰忙招呼众人散去,这些村民方才如蒙大赦,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由检哭笑不得,暗想在这个时空,官民差距太大,统治太过严苛,导致百姓见了官如同耗子见了猫。所谓物极必反,一旦造起反来,那破坏力也就极为惊人。

    正沉思之时,蕊儿惊喜地叫道:“王爷,我们到家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开始王府生活

    朱由检的这座新王府位于李家庄的正中央,大抵呈竖长方形,共有五进院落,正房、厢房加在一起,共有大小房间三十余间。虽然与京师的信王府和西安的秦王府无法相比,但在这样的小村子中,显然也是鹤立鸡群,极为气派了。

    这座宅邸本是李家庄最大的地主李虎的私宅。李虎是一个头脑非常灵活的地主,这些年来见只靠种地收入越来越少,便将主要精力转向经商,这在较为保守的陕西人中是极为罕见的。

    几年下来,李虎的财富积累越来越多,便不愿意继续居住在这寒酸的村子里,而是迁到了西安城中,大大方方地做起了商人。由于资金周转的需要,他竟把老宅子也给卖掉。而陕西商帮却还遵循着古老的传统,经商赚了钱便买房子置地,因此才从李虎手中盘下这座宅邸。

    因为已经闲置了一段时间,宅子的各个房间里都布满灰尘。李自诚十分惭愧地对朱由检道:“因为生意太忙,之前也没派人打理宅子,结果弄成这样,请王爷恕罪!”

    朱由检却兴致勃勃地道:“这个不妨,搬新家打扫新房,也是一大乐趣呢!”

    由于朱由检根本没让一个太监随行,这王府中自然也就没有“大总管”一类的人物。此时包括朱由检在内,大家一齐动手卸车,将王府的家当搬进院子中,又手脚不停地收拾房间,忙了个不亦乐乎。

    朱由检和蕊儿首先对房间的分配做了安排。进了大门之后的第一进院子是前院,在这里的东西厢房安置林佑坤的手下,孙传庭也暂时住在这里。之后则是前厅,也就是朱由检会客的地方,这几间房是不能住人的,只好空着。

    在往后面,是第二进院子,两边的厢房安排为厨房、仓库和账房。

    然后穿过一道花厅,便进入了第三进院子,从这里起就算是后宅了。这进院子里住的都是宫女。

    第四进院子是一处后花园,园中还有一方池塘,遍种莲藕。池塘正中则是一座凉亭,两边用游廊连接。想来到盛夏之时,必是满院清凉,无比惬意。

    第五进院子便是主人卧房的所在地,房间也比其他院子多了不少。朱由检和蕊儿当然住在正房的东暖阁,西暖阁则是朱由检的书房。

    至于包玉怜、叶卡捷琳娜和伊伊、四姐妹等人,也都有自己的房间。众女无不欢呼雀跃,精心布置着自己的新居。

    朱由检一边欣赏着众美女忙前忙后的芳姿,一边暗想:这座宅子到底还是太小了些,才几十号人就塞了个满满当当。尤其是前院,几个房间便住了三十号人,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而且也没有留出客房,一旦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拜访,那可就抓瞎了。

    当然这只是乔迁新居的第一天,一切只能因陋就简。朱由检心中已有了盘算,将来一定要对王府进行一番改建扩建。虽然这里未必是自己的永久居所,但要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有些工程还是十分必要的。

    比如说,考虑到王府的安全性,现在的土坯矮墙显然是太简陋了,必须改为砖砌的高墙。而且在后宅的后面,还要多探出去一块,并布置一些“工事”,防止刺客从这个方向直取卧室。

    至于林佑坤的手下,朱由检则打算在王府之外另外盖房,将他们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分开。轮到值守的时候便在王府,换班之后还回自己家去。反正这村子一共也没多大,一旦有事,照样能及时赶来。

    至于后院,朱由检更想大改一番,多建几个跨院,让自己的卧房与包玉怜等人分开。

    当他将这个想法告诉蕊儿时,蕊儿却笑问道:“大家在一个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不是挺好?为什么要分出去呢?”

    朱由检老脸一红,只得贴在蕊儿耳边悄声道:“我是怕咱们晚上同房之时,动静太大,让她们听见,那就不好了!”

    “王爷!”蕊儿羞得娇嗔一声,轻轻用粉拳捣了朱由检一下,故作生气地道,“您还说要省钱办大事呢,原来只是想着这种事!”

    朱由检忙讨好地道:“你放心!为夫早想好了,一分钱不用花就能办成这些事!”

    “您又要劳烦人家李自诚么?”蕊儿疑惑地道。

    “非也非也!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瞧好吧!”朱由检得意洋洋地道。

    从第二天起,李家庄的村民们便时常见到朱由检挎着蕊儿,在村子里东溜西逛。无论碰上谁,朱由检都主动上前打招呼,一点也不端王爷架子。

    这些村民刚开始时当然怕得要死,在朱由检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但时间久了,见这位小王爷和王妃娘娘都是和蔼可亲,和一般的邻居也没什么两样,也就慢慢地适应了朱由检的存在。

    尤其是朱由检坚决禁止任何人对他下跪,谁要是跪了,朱由检非得把他教育一番,又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又是“天地君亲师”的,足足说够五分钟才罢。让他数落一顿,可比下跪还难受得多,因此再见到他时,村民们便只是深深一躬,叫声“王爷”,也就是了。

    其实朱由检并非吃饱了撑的闲逛,他是想尽快掌握村子的情况。几天下来,他已与村民们混了个脸熟,村民们也不像原来那么怕他,均是有问必答,因此朱由检很快就获取了他所需要的信息。

    原来这李家庄有五十六户人家,总人口在三百人左右,共有田地三千亩。

    要是按人口平均计算,人均有十亩地,那可真算不少了。朱由检可知道在前世之时,由于人口逐渐增多,耕地逐渐减少,有的农村平均一人只有几分、甚至几厘地,与这个时空相比,简直连个零头都够不上。

    但是细问之下,朱由检才知道这三千亩地,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属于李虎的。李虎本人和他的家人都不种地,也不在村里居住,只是雇村民代种,一年到头之时,给个几吊工钱拉倒。

    而剩下的一千二百多亩地,则分别属于那几十户村民,一户也只有二十余亩。要是再摊到人头上,也就只有三四亩了。

    更有些村民由于极度贫穷,已经将地卖给了李虎,成为无地的雇农。他们的日子可就比较悲惨了,由于收不到粮食,他们只能给李虎打长工。忙忙碌碌一年,却连糊口都成问题。

    而今年的情况更为特殊。由于去年大灾频频,粮食大幅减产,平均一亩地只能打一百来斤谷子。今年一开春又是大旱,一连两个月滴雨未下,庄稼都快绝收了。如此一来,不单是雇农,就是普通的农民也面临断顿的危险。

    孙传庭这几天也一直挨家挨户地探访民情,终于忍不住对朱由检道:“殿下,此地已成为灾区,再不想些办法,恐怕就要饿死人了!传庭以为,还是得开设粥厂赈灾,殿下请赶快支会西安府尹和泾阳县令,让他们…”

    朱由检赶快打断他道:“先生,要是等着他们,黄花菜都凉了!这粥厂还是我自己来开吧!”

    孙传庭闻言感动地道:“殿下,您心系百姓疾苦,真乃一代贤王!”

    “不过这次咱们不能像上次那样开了。”朱由检却狡黠地一笑道,“粥厂一开,不光本村的村民,周围的饥民也都会闻讯而来,咱们能硬挡着么?到底有多少饥民,恐怕一时也难以统计。本王虽然也有点积蓄,但也禁不住老这么折腾。”

    “那依殿下之意,又当如何开这粥厂?”孙传庭困惑不解地问道。

    朱由检胸有成竹地道:“其实也很简单:来吃饭可以,但是不能白吃!”

    “这…”孙传庭一怔,随即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自古以来,粥厂便是富人赈济穷人的慈悲之举,一向是白吃的。饥民又无钱可给,不白吃还能怎的?”

    “谁说要他们钱了。”朱由检笑道,“他们可以为本王干活嘛!我这里有的是活,就是发愁没人干!”

    孙传庭还是沉吟着道:“王府若有需用人力之处,只要知会官府,由官府派下徭役即可。何必借这粥厂之名?”

    朱由检其实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却明知故问道:“不知这‘徭役’为何物?”

    “农户除田赋之外,还要为官府无偿提供各种劳务,这便是徭役了。”孙传庭缓缓地道,“历朝历代皆有徭役。我朝的徭役之法,则是以男子十六岁为成丁,至六十岁免役,在这段期间,每年皆要服徭役,计有正役、均徭、杂役、驿役、河役、皇役等种种名目。殿下若要用工,那便是‘皇役’了。”

    二人正谈话间,林佑坤来报:“殿下,泾阳县令田征前来拜见殿下,现在离村子还有二里。”

    原来朱由检早已命林佑坤从秦王卫中选派得力之人,以李家庄为圆心,向四面八方布下暗哨,哨探的覆盖面甚至超出了泾阳县。在这个范围之内,只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朱由检都可以提前得到消息。

    朱由检这招也是让魏忠贤给迫出来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刺客,他也不得不多加小心。毕竟现在不是在京师,更不是在军中,没有人会好心地保护他,他只能全靠自己小心了。

    “正好本王还想找他呢!”朱由检听完汇报兴奋地道:“孙先生,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位县令,我觉得你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免除徭役

    泾阳县令田征率领该县的县丞、主簿、典史等一众官员,以及几十名县衙的衙役,大张旗鼓地进了李家庄。

    这位秦王殿下为什么放着现成的王府不住,非要跑到泾阳县的一个小村子里来?望着略显破损的王府,田征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在这个时代,最难做的地方官员,就是藩王驻地的县令了。藩王就是土皇帝,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权力,但往往骄横无比,恃强凌弱、欺男霸女的事一样也不少干,还动不动就跟地方上要这要那。

    而县令做为最基层的朝廷命官,本身权力不大,却是上有知府管辖,下要统掌全县大小事务,还得竭尽全力地奉承藩王。干得好了是应该,干得不好,则往往要替上峰背黑锅,常常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不过田征已经事先接到西安府的知会,得知自己即将升任凤翔府的知府,自是喜出望外。一来是没来由地升官发财,二来也是摆脱了秦王这个大包袱。

    因此田征今天此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应应景而已。至于以后这秦王如何如之何,那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但令田征没想到的是,秦王朱由检竟然亲自接出府门之外。这下他登时感激涕零,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话也说不利索了。

    他之前可是听说过,连三边总督武之望都曾吃过秦王的闭门羹。而他仅是个小小的知县,秦王却降阶相迎,这份面子实在是太大了!以后在宦海不论如何沉浮,这次的经历都永远是他吹嘘的资本。

    朱由检客气地将田征让至前厅,又让宫女奉上香茶。田征受宠若惊,又欲跪倒谢恩,朱由检却将他按在椅子上,笑眯眯地道:“田大人不日即将高升,想必你自己也是知道了的。给你介绍一个人!”

    说着朱由检便将孙传庭请了过来,对田征介绍道:“吏部的公文不日内即到,便是任命这位孙传庭孙先生出任下一任泾阳县令。今日你们在此相见,正好可以多亲多近,为正式交接做些准备。”

    原来这也是朱由检的计划之一。早在决定来泾阳之时,朱由检便决意让孙传庭出任泾阳县令了。一来孙传庭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材,上次被魏忠贤所害丢官罢职,这次朱由检便要为他复职。

    二来自己虽然躲出了西安,但还是要和泾阳的地方官打交道。与其让一个陌生的官员掣肘,妨碍自己的大计,还不如直接安插一个自己的亲信,而孙传庭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田征虽觉得朱由检有些性急,但又觉得自己反正也要高升了,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便恭维地对孙传庭打过招呼,一口一个“孙大人”地乱叫起来。

    其实田征来拜会朱由检完全是出自礼节,根本就没什么正事。寒暄几句之后,便想找借口告辞。

    哪知朱由检突然说道:“田大人,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想必已知会过你,泾阳县既为本王的采邑,全县的赋役自然是要由本王裁定。”

    田征忙点头称是,心中暗道:这位小王爷可能是要开始压榨民脂民膏了。其实这种事情在之前也屡见不鲜,藩王往往在自己的采邑之内胡来,随意调高赋役,让采邑内的百姓苦不堪言。不过田征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要捞便捞,就算捅了娄子,那也是孙传庭的事了。

    不料朱由检的下一句话,却让田征和孙传庭都大吃一惊:“本王初到泾阳县,百姓还没得到本王什么恩惠。这样吧,免掉今年全年的一切徭役,只交田赋即可!”

    “殿…殿下,这如何使得?”不等田征发言,孙传庭首先质疑道。

    “有什么使不得的?”朱由检却好整以暇地道。

    田征也觉得朱由检太过胡闹,便清咳一声,摇头晃脑地道:“殿下,百姓赖王土以生,自需纳赋服役,古今皆然。太祖皇帝也曾晓谕天下:‘为吾民者当知其分,田赋力役出以供上者,乃其分也。’尤其是这徭役,其实比田赋还重要。若遇灾年,朝廷也偶有免除田赋,但却从来没有免除徭役的。

    “地方上催粮催饷、岁进皇贡、修河筑堤,这些大事都要从徭役上出人,方可完成。还有那些库工、馆夫、皂隶、巡捕、铺兵、轿夫、狱卒等役夫,也都是靠着徭役才能抽人来做。如果免除了徭役,这些活计没有人做,县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田征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一大段话,还以为朱由检肯定会哑口无言了。孰料朱由检认真地听完,却笑着摇摇头道:“田大人且放宽心,乱不了!没人做,本王出钱雇人做不就行了!”

    “这…”孙传庭还要争辩,朱由检却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对田征笑道:“时候不早,这朱家庄的道路又十分难行,田大人也该回县城休息了。就让孙大人与您同行,暂时住在县衙;等吏部行文一到,便即交接,这免除徭役之令,也自那时起生效,可好?”

    田征见朱由检下了逐客令,只得躬身退出。孙传庭还想说什么,朱由检却对他悄声道:“先生只管去县城,先认真与田征交接。我这么做自有理由,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孙传庭虽然满腹狐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田征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又折回来道:“殿下,这开设粥厂之事…”

    “这件事就不劳先生襙心了。”朱由检笑道,“你只管做好你的县令,用到你时,本王自会找你。”

    送走田征和孙传庭,朱由检回到书房,马上将蕊儿找来问道:“王府里现在有多少资产,咱们现在清点一下!”

    蕊儿早已在王府当家,此时便翻出账簿来让朱由检过目。当朱由检看不懂时,蕊儿便在一旁为他解释。

    朱由检却并不看那些日常的流水细支,只看万两白银以上的大宗进出。

    经过盘点,朱由检得知王府中现有白银六十余万两,黄金二万余两。再加上之前放给李自诚等人的银子,已经接近一百万两白银,实在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而且朱由检现在是食三亲王禄,今年的俸禄还没发到手。一旦到手,又会增加将近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掐指一算,若按照前世的比价,这些银子就相当于数亿人民币了。而在这个时代,物价当然要低得多,这些银子的实际购买力,就是几十亿恐怕也打不住。

    朱由检不禁大喜,心想自己现在可不再是一文不名的穷**丝,而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土豪,很可以做一些大事了。

    看完账簿之后,朱由检又将它郑重其事地还回蕊儿手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爱妃,本王的身家性命全部在此,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要把本王给卖了!”

    蕊儿却不好意思地笑道:“王爷,蕊儿其实不会管账理财,要不你还是把这重任交给其他人吧!”

    “那怎么行!”朱由检将蕊儿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让你管钱,难道还找个外人不成?其实管钱也很简单,定好规矩,凡事都按规矩来。若是违反规矩,不管是谁,一文银子都不让他支取,包括我在内!”

    蕊儿细心地听完,用力地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蕊儿一定会为您管好这笔账的!”

    朱由检望着蕊儿那认真的面容,只觉十分可爱,忍不住开玩笑道:“今天我想先支取一万两银子,用于开设粥厂,赈济穷苦乡亲,王妃娘娘可否批准?”

    蕊儿也故意拉下脸来道:“怎么一次要这么多?是不是打算冒支银两,私设小金库,以备日后寻花问柳之用?”

    “王妃娘娘明鉴,为夫连你尚且满足不了,哪还有精力寻花问柳啊!”朱由检举双手做投降状。

    “王爷你…你净是瞎说!人家什么时候…满足不了了…”蕊儿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拔足欲逃!

    朱由检此刻银心大动,一把将蕊儿扯入怀中,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附在蕊儿耳边轻声道:“忙了好几天,咱们还没顾得上亲热呢!”

    蕊儿此时已是娇喘微微,眼神迷离,正逐渐失去理智之时,侍女伊伊捧着香茶进来伺候,正好撞见这个香艳的场景,吓得惊呼一声,扭头就跑,却不小心把茶杯摔得粉碎,茶也洒了一地。

    “咳咳…挺好的茶杯,摔了实在太可惜了,下次注意啊!”朱由检尴尬地打着岔。

    “是…奴婢下次一定小心!”伊伊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王爷你看你!”蕊儿忍不住对朱由检微嗔道,“这大白天的就想…那样,幸亏进来的是伊伊,若换了玉怜姐姐或是别人,蕊儿真要羞死了!”

    “怨我怨我!”朱由检赶紧检讨道,“下次一定先插门!就是让伊伊看见了也不好,毕竟人家还未成年呢!”

    蕊儿却似笑非笑地对朱由检道:“王爷,伊伊已经十四岁,可以成亲啦!”

第二百一十八章 加强锻炼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刚露出地平线,早起的老百姓就惊奇地发现:秦王朱由检率领着王府成员,正在围着刚刚由“李家庄”改名为“秦王庄”的村子跑圈!

    尤其是王府的所有女眷,也都舍弃了平时常穿的衣裙,改着较为紧身干练的服装,随着朱由检“一二一,一二一”的口号节奏一起慢跑。王妃蕊儿由于常年习武,倒还感觉十分轻松;但其他女子可就有些吃不消了,刚跑一圈,就累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村民们哪见过这种情景,个个傻乎乎地看着,谁也不知道这位秦王殿下是发了什么神经。在他们看来,即使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藏闺中,方显高贵。哪知朱由检偏偏就愿意让王妃蕊儿和其他女眷抛头露面,而且还跑得云鬓披散,酥胸乱摇,简直成何体统!

    朱由检见村民好奇地围观,心中暗自得意。原来他早已下定决心,把前世锻炼身体的方法搬到这个时空来。

    在前世,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当然是人人皆知。由于科技水平的提高,那个时代的人已经逐渐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代之以大量的脑力劳动。很多人都是坐在办公室里,一泡就是一天。长此以往,身体机能逐渐下降,对健康产生了不良的影响,甚至会得一些诸如肥胖症、糖尿病之类的“富贵病”。

    当人们认识到这个问题以后,便开始用锻炼身体的方法来保持健康,甚至不惜为此花费大把的时间与金钱。

    而在这个时代,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大都从事体力劳动,尤其是农活,更是属于重体力劳动。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则是养尊处优,以出力流汗为耻。像唐代的“以丰为美”,便是这种认识的集中体现。

    因此,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无人能理解锻炼身体的重要性,自然也不会锻炼。

    其实朱由检在前世也是个懒人,早上出*的时候躲在宿舍里睡大觉也是常有的事。可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尤其是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之后,他算是彻底认识到了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比如说,女真人射箭能射到八十步开外,明军则只能射到五六十步,这便是由于整个汉民族长期忽视锻炼,而造成的“积弱”的体现之一。这种差距若放在二十一世纪,可能也不过就是一个拿金牌、一个首轮即遭淘汰而已。可是在这个时空,这便是胜与败、生与死、兴盛与衰亡的差距!

    因此朱由检刚刚安顿下来,就立即把锻炼身体定为王府的一项“日常工作”。他规定全府成员每天清晨必须跑步;上午十点、也就是巳时二刻之时,则要做健身*;黄昏之时,则进行一项集体运动;还有就是三餐之后也不能马上坐着或者躺着,而是必须要在院子里散散步,避免造成肥胖。

    当然具体开展哪种集体运动,朱由检还没想好,不知该玩足球、篮球还是排球。这些运动在前世风靡全球,连几岁的孩子都会玩;可要拿到这个时代,恐怕要让众人整明白规则,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吧!

    今天便是开始锻炼的第一天。朱由检见不少人刚跑几步便累得气喘如牛,不禁心中发笑,暗想这才哪到哪,哥比你们的运动量还大不少呢!到了晚上,哥还有一项秘密的附加运动,这项运动当然需要王妃蕊儿的大力配合!

    原来他在前世不知从哪看到过一条新闻,说是某国科学家经过大量严谨的调查发现,结婚的男性比单身的男性平均寿命长了足足十年。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平时经常进行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尤其是腰部、腹部和四肢得到了充分锻炼,大大降低了发生心血管疾病的风险。

    这下朱由检可为自己找到了高尚的理由。早在几天以前,在刚刚搬入新王府的那晚,这项运动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几天下来,朱由检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十足,浑身充满小宇宙;而蕊儿在他的滋润下,也愈发妩媚娇艳,神采飞扬起来。

    跑步结束后,朱由检并未回府,而是来到村口,视察刚刚设好的粥厂。

    从昨天开始,朱由检和李自诚合伙创办的“泾阳商帮”已经开始运作。

    泾阳商帮在名义上属于陕西商帮的分支,实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商业组织。其中朱由检出资白银十万两,李自诚出资三万两;商帮的伙计则是从陕西商帮中抽过来,工钱也改由泾阳商帮支付。

    而泾阳商帮成立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设立粥厂。

    其实朱由检也想过以王府的名义开设粥厂。可他从一开始便没想免费施舍,若打着王府的旗号,就怕有些人议论他吝啬、借机搜刮民脂民膏,造成舆论上的不利。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以泾阳商帮的名义来开粥厂,反正商人逐利,就是有偿施粥也无可厚非。

    从昨天开始,泾阳商帮便开始从西安采购粮食。当然,采购的第一对象就是陕西商帮,因为南粮北运本来就是陕西商帮的重要业务之一。

    由于李自诚是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泾阳商帮又在名义上从属于陕西商帮,所以这类似于前世的“关联交易”,当然是走了内部价格,以二两银子一石成交。

    其实由于去岁大旱,冬天又连降大雪,导致粮价暴涨。西安城内的大米零售价已经飙升到三两银子一石,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其实包括陕西商帮在内,各大商帮在江南大量收购大米,每石的收购价都在一两以下,赶上丰年甚至不足八钱。但由于路途遥远,普通的小商人根本做不了运粮的生意,因此西安的粮米生意,主要是由几家大商帮垄断。

    这几家商帮包括:一、陕西商帮。是陕西本地商户发起的商会组织,帮主为李鹤年,日常事务则由儿子李自诚打理;二、晋中商帮。近几十年来,晋商迅速崛起,逐渐取代了陕商的地位。他们不但向南方发展,也把触手伸到了陕商的大本营西安,这晋中商帮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帮主为山西平遥县人乔北岳。

    三、榆林商帮。榆林虽也属于陕西,但当地民风彪悍,做起生意来也极为霸道,与传统的陕商大为不同。由于接近北地,榆林商帮与蒙古人经常进行走私交易,这一两年与流贼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凭借着一些卑劣的手段,他们也强行打入西安的粮米市场。帮主为榆林人马老四。

    四、虎啸商帮。这是近几年来异军突起的一个商会,帮主就是李家庄的李虎。此人脑筋极其灵活,做生意异常狡诈,在商战中屡屡占得上风。

    这四大商帮,基本上就决定了西安的米价。由于缺乏竞争者,几家商帮也达成了暂时的默契,一起哄抬价格,导致米价不断上涨。这粮食还不像别的商品,买不起可以暂时不买。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是米价再高,老百姓还是得吃。因此这几大商帮也赚了个盆满钵溢,贫苦百姓的日子却越来越艰难。

    而这四大商帮的实力也有差别。实力最强的晋中商帮,其次是榆林商帮。而西安最老的陕西商帮,近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现在只能排在第三,甚至有被虎啸商帮超过的危险。有些商帮内部的商户,已经觉得陕西商帮大厦将倾,开始在私下联系其他商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换门庭了。

    朱由检听李自诚介绍了这些情况以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泾阳商帮同时向其他几大商帮采购粮米。

    但是那几个商帮却不肯合作。尽管泾阳商帮的采购量大,出价也不低,但那几家觉得现在正值春荒,粮食根本就不愁卖,还想继续囤积居奇,因此断然拒绝了泾阳商帮的买粮要求。

    朱由检听完李自诚的汇报,双眉紧皱,暗想这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且同样对自己非常重要!

    对突然出现的泾阳商帮,其他商帮心怀戒备,不肯合作,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泾阳商帮是朱由检筹集资金的重要渠道,而且没有慢慢发展的时间,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若是连西安的这几个商帮都搞不定,又怎能商行天下?

    不过眼下朱由检还没空理会这几个商帮,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粥厂设立起来。于是他便让李自诚将采购的粮食往秦王庄运,到今天早上已经运了几十车,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

    有了粮食,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泾阳商帮出钱雇了二十多个伙计,专门负责粥厂。此时已经到了早饭时间,十几口大锅已经烧得水花翻滚,伙计们正忙着填水填柴,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而前来吃粥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秦王庄的,附近村子的人得到消息,也从四面八方涌来。闻者四溢的粥香,这些饿得眼睛发蓝的人们都腹中长鸣,恨不得一涌而上,将锅里的米粥抢个精光。

    就在此时,李自诚登上台子,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们,请稍微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以工代赈

    朱由检悄悄地立在等待吃粥的饥民身后,一边听李自诚发言,一边观察老百姓的反应。

    李自诚的这套词,当然也是朱由检授意的。但他做为一个出色的商人,口才自也非同一般。而且他又是个陕西人,说起本地方言来韵味浓厚,也更容易为老百姓所接受。若换了朱由检上去,恐怕就未必有这效果了。

    只听李自诚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们!今年老天爷不开眼,让大伙儿受了饥荒。我们泾阳商帮虽然刚刚成立,手头也不富裕,但我们帮主宅心仁厚,也绝不忍心看着乡亲们挨饿,所以就开办了这个粥厂。不管是哪个村的,也不管是男女老幼,只要家里买不起米、揭不开锅,都可以来粥厂就食,每天一日三餐,保证按时供应!”

    饥饿的人群马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些老百姓还含着泪喊道:“帮主是个大善人啊!愿菩萨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乡亲们先静一静!”李自诚却嘿嘿一笑,紧接着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有句老话叫‘在商言商’,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做商人的,就得挣钱,赔本的生意我们是绝不肯做的。这粥厂也是一样,我们泾阳商帮是小本生意,赚得起赔不起。大伙儿可以看看,现在都有好几百人等着吃饭,再过两天人会更多。天天这么吃,不得把我们商帮给吃垮了?”

    李自诚这么一说,有的老百姓可不干了。一个小伙子大声质问道:“你们开粥厂不就是为了接济老百姓么,难道还要卖粥不成?我们可没钱!”

    “别急,谁说是卖了!”李自诚微微一笑道,“知道大伙儿没钱,有钱谁还来这?只不过这粥也不能就这么白吃。”

    “又不是卖,又不是白吃,那你到底要怎样?”那小伙子仍是急赤白脸地问道。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以工代赈’四个字!”李自诚道。

    “我们都没念过书,文绉绉的词都听不懂,你还是说简单点!”小伙子喊道。

    “好,简单地说,就是要给我们泾阳商帮干活!”李自诚笑道,“吃一顿饭,就得干一顿的活;反过来说,干一顿的活,就有一顿饭可吃。这回听明白了没有?”

    这下老百姓可炸了营,大多数人皆乱嚷嚷起来,表示对这个条件非常不满。

    李自诚见老百姓抡着胳膊乱喊乱叫,心里也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人群后面的朱由检。

    朱由检却浑没在意,只是微笑着对李自诚点了点头,示意他按照原先安排好的说辞,继续讲解下去。

    对于老百姓的反应,朱由检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在过去开粥厂一直是慈善事业,既然是慈善,那肯定是白吃,不能附加任何条件。这种做法已经持续了成百上千年,被施舍者也早就习惯了。如今自己要做点改变,老百姓当然不容易接受。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朱由检已经暗暗地调过来十几名秦王卫,远远地监视着人群的动静。一旦有人借机起哄砸场子,秦王卫就立即行动,将闹事的人拿下。因此朱由检心中有底,一点也不慌张。

    李自诚见朱由检如此镇定,也只好硬着头皮,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预案喊道:“大家有什么疑问和不满的,尽管提出来!只要说得有道理,就可以按照大伙儿的意思来!只是不要一齐乱嚷,一个一个地说!”

    话音刚落,刚才那个小伙子便抢着说道:“乡亲们都承担着徭役,官府派下来的活都干不完,连自家的地都顾不得好好耕种,哪那还有力气给你干活!”

    “对,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精力了!”很多人随声附和。

    “这一点请大家放心!”李自诚见老百姓的问题果然被朱由检猜中,登时放下心来,笑眯眯地道:“乡亲们可能还不知道,今年官府会免除所有徭役,等新任知县一上任便生效!没了这些徭役,你们就有精力干别的活了吧!”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众人皆不敢相信李自诚的话。

    李自诚朗声笑道:“各位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可以不相信秦王殿下!正是秦王殿下亲口向知县要求免除徭役,他堂堂王爷,说话岂有不算之理?”

    “王爷真是当世的活菩萨呀!”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众人皆感动得一片唏嘘,齐声高呼千岁!

    尤其是那个小伙子,把胸脯子拍得啪啪作响,热血沸腾地道:“但凡有脸有皮,谁愿意吃白饭!大伙儿也是让官府整治得实在太疲劳了!只要真的免除徭役,我郝大明第一个肯出力干活!”

    朱由检赶忙躲到一棵大树之后,避免让众人发现,同时心中也是一阵感叹:古语早就有“苛政猛于虎”之论,而这“苛政”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这种无休无止、胡乱加派的“义务劳动”。绝大多数徭役仅仅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奢欲,就将宝贵的民力耗尽,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

    现在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暂时减免一县的徭役,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若将来真能当上皇帝,定要免除天下徭役,那时才能极大地解放生产力,激发百姓的劳动热情!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随着李自诚的发问,一个年轻的妇女怯生生地道:“男人们有力气能干活,可是我们妇道人家干不了重活啊!还有老人、孩子,也都干不了活…”

    她这一说,众人也醒悟过来,纷纷道:“对呀!老幼妇孺干不了活,难道也让他们出工么?”

    李自诚此时已是胸有成竹,马上答道:“各位放心!我们的活可不全是体力活,也有适合妇女和老人干的。至于孩子,这两天暂时可以白吃。等过两天,我们帮主也会给孩子们做出安排,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到时候大伙儿就知道了。但是如果有手有脚却不肯干活,那就对不起了,这粥不能让你吃!我们帮主说了,要人人自食其力,不养一个懒汉!”

    “我害了痨病,什么活也干不了,可怎么办?”一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

    “我们帮主说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三岁以下的儿童和病人,只有这三种人可以完全白吃。”李自诚道,“不过病人是另开一灶,不能和大伙儿同食,别的完全一样。大伙儿听明白了没有?如果同意就来登记!”

    “我登记!”郝大明第一个跳出来道,“说吧,什么活?我先干完了再吃粥!”

    “小伙子莫急,吃不饱饭怎么干活啊!”李自诚笑呵呵地道,“只要同意我们商帮的章程,登记了姓名、年龄,这一顿咱们先好好地吃,吃饱了再分配活!”

    至此,老百姓终于不再犹疑,纷纷挤上来登记,把李自诚和手下的伙计们忙得焦头烂额。

    朱由检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想自己的“以工代赈”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就要看执行的效果了!

    此时阵阵的饭香传来,朱由检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忙匆匆返回王府,打算随便吃点,然后接着出来观察。

    蕊儿见朱由检回来,忙迎上前道:“王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用膳吧!”

    朱由检嘿嘿一笑道:“蕊儿,以后咱们改一改叫法,别叫‘膳’了,就叫‘餐’。”

    “却是为何?”蕊儿诧异地道,“王爷您身份尊贵,才可用‘膳’字。若换了普通官员或是百姓,还不能用这个字,否则便是僭越呢!”

    “叫什么并不重要,不都是吃饭的意思么?我也不想搞那个特殊化!”朱由检笑道,“而且一说‘膳’,我总联想到骟马、劁猪,实在太不吉利!”

    “王爷您胡说些什么呀!”蕊儿也被朱由检给气乐了,“好,请王爷用早餐吧!”

    朱由检却还不吃,望着满桌子的菜肴笑着问道:“这么多菜就我一个人吃?大伙儿呢?”

    蕊儿忙道:“王爷的早…餐,自与其他人不同。其余人等,皆要等王爷用过之后,方可在各自的房间进食。过去在京师之时,不都是这样的么?”

    朱由检摆摆手道:“蕊儿,这一条也改一改吧!以后咱们王府的人,上至王爷,下至门房,都在一起吃饭,也吃一样的饭菜。”

    “这…”蕊儿面带犹疑之色,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其实她本来就来自民间,对待宫女和侍卫也都很友善。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习惯了等级森严的生活,朱由检说改便改,蕊儿还稍稍有些不适应。

    “没什么这呀那的,不就是吃个饭嘛!”朱由检忙将蕊儿搂在怀中,温言宽慰道,“我就是觉得大伙儿在一起吃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多热闹,多有家庭气氛!”

    “可是其他人和您在一起用餐,会感到不自在的!”蕊儿还是担心地道,“您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么?”

    “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地就习惯了,我又不是老虎!”朱由检坏笑道,“就算是老虎,我也只吃你这只小兔子!”

三项工程

    秦王府第二进院子之内,八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摆成一长排,每张桌子上都摆了相同的菜品和主食。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环坐于桌前,可谁也不敢动筷子,皆是垂首不语,显得极为紧张。

    “大家这是干什么?”朱由检见大伙儿拘束,开玩笑道,“难道刚才围着村子跑了好几圈,现在还不饿么?谁要是不饿就别吭声,马上再去跑三圈!”

    众人吓得一激灵,忙乱纷纷地道:“王爷,我们饿了!”

    “饿了就赶快端起饭碗,抄起筷子吃饭!”朱由检一边说,一边也从盘子里拾起一个窝头,吃了起来。

    众人见朱由检真的和大家一起吃饭,而且吃的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心中虽然吃惊,但也无不感动,纷纷端起饭碗,低头猛吃。

    “我说咱们在饭桌上不要太拘束,气氛要活跃一点才好!”朱由检笑道,“心情舒畅了,吃饭才香嘛!这样吧,从本王开始,每人轮流讲一个笑话,谁要是讲不上来,或者讲完了大家不笑,就罚谁去洗碗,连本王也包括在内!”

    梅剑忙起身施礼道:“王爷,厨房的活都是下人们干的,一向由我们姐妹负责,怎敢劳烦王爷亲自动手?”

    朱由检却摇头笑道:“劳动没有贵贱之分,我看洗碗也很光荣嘛!好了,我开始讲笑话了啊!从前有一个太监…”

    大伙儿见朱由检开讲,皆静听他的下文。孰料朱由检说完这一句,却不再理会众人,捧起饭碗自顾自吃了起来。

    “王爷,您就说了一句,这算什么笑话?”蕊儿微笑道,“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道。

    蕊儿还没反应过来,刚说了句:“大伙儿都没笑,看来王爷今天是要洗碗了…”突然有一名宫女听出了名堂,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太监…下面没有了…”

    众人这才听懂了这个冷笑话,一时间哄堂大笑。尤其是包玉怜等女孩子,更是笑得满面通红,花枝乱颤。只有叶卡捷琳娜听不懂这个笑话,莫名其妙地问道:“太监是什么人?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

    朱由检嘿嘿奸笑道:“你来中国的时间还短,慢慢地你就知道啦!看来我这个笑话已经过关,用不着洗碗了。下一个轮到王妃娘娘讲!”

    蕊儿慌道:“王爷,我不会讲笑话啊!”

    “不会就去洗碗,下一个!”朱由检毫不客气地嚷道。

    “王爷,奴婢替娘娘洗碗就可以了!”平时沉默寡言的伊伊忙轻声道。

    “那可不行!”朱由检坏笑道,“规矩已经定好了,谁也不能耍赖!不过你倒是可以替王妃娘娘讲个笑话,若逗笑了大家,她就不用洗碗了,否则还是得去!”

    “那…那奴婢讲了啊…”伊伊只得红着脸,怯生生地讲了个笑话。其实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众人怕让王妃洗碗,听完皆假装大笑起来。

    朱由检却皱眉道:“你们大伙儿串通起来作弊,这样可就不好玩啦!”

    “好了王爷,大伙儿都笑了,您就不要为难伊伊了嘛!”蕊儿笑着为伊伊求情。

    朱由检也笑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主仆同心,合起伙来对付本王啊!算了算了,这次就放你们一马,下一个!”

    在朱由检的引导下,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渐渐热烈了起来,大家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拘束了。其实这也是朱由检希望达到的效果,他在穿越之前也不过就是穷**丝一枚,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见了老百姓连眼皮都不肯抬一下的领导和富商。如今自己也成领导了,他可不想成为自己鄙视的那种人。

    吃罢早饭之后,朱由检换了一套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又回到村口。此时在粥厂吃饭的老百姓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个个摩拳擦掌,等着泾阳商帮分配劳动,倒也没人注意他。

    李自诚便给身强力壮的男人分发铁锹和木桩,指挥着这些人同时开始了“一号工程”、“二号工程”和“三号工程”。

    这种颇具现代气息的名字,当然也是朱由检取的。“一号工程”就是修缮从秦王庄到西安的道路,“二号工程”是修缮从秦王庄到泾阳县城的道路,“三号工程”则是围着秦王庄开挖一道水渠。

    朱由检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这几项工程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首先秦王庄的交通状况太差了,只有两条小土路通往外界,而且也早已破损不堪,有的地方已经塌陷成大坑,根本无法通行。无论是平时运输物资,还是一旦有战事发生时调派援兵,都会遇到非常大的困难。

    所以朱由检也秉承了前世“要想富,先修路”的思路,决定先把这两条路修好。

    至于“三号工程”,也是一举数得。首先秦王庄极度缺水,若只是靠天吃饭,那庄稼可就全完了,必须引水灌溉。挖了这道水渠,以后就可以从泾河和渭河引水,将水储于渠中。

    其次,做为王府驻地,秦王庄周围一马平川,是典型的易攻难守的地形。挖了这道水渠,就等于挖了一道护城河,可以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尤其是对付战斗力较为低下的流贼,效果肯定还是比较明显的。

    朱由检打算等孙传庭一走马上任,就立即在全县范围内统筹规划,启动引水工程。那引水渠也要挖得宽一些、深一些,能够行船,这样就可以将大宗物资通过水路运过来,节省大量的人力。

    之所以三个工程同时开工,而不是将所有人力全都投入到一项工程上面,朱由检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可不是只想着用这一百多人就算了,而是想建立一支强大的、专业化的施工队伍,再说简单点就是催生一批真正的工人。只有拥有了足够多的工人,他才能启动“工业革命”,让生产力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

    而三个工程同时开工,一开始自然是慢了些,但却可让先来的人熟悉工作,成为熟练工。以后工人越来越多时,这些人就成了老师傅,可以以老带新,让新人快速上手了。

    接到工作安排之后,人们立刻大干起来。其实在以前,这些农户也没少为官府出力服徭役。但那徭役是被强迫的,干了白干,不干还不行,弄得谁也没有积极性,经常消极怠工。明明一天能整完的活,往往三四天也干不利索。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干活和吃饭挂钩,谁好好干活,谁就有饭吃,一下子将人们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像那郝大明就分到了三号工程,只见他运铁锨如飞,挥汗如雨,一会儿功夫就挖出一道宽一丈、深三尺的工作面。

    李自诚见郝大明干得又快又好,忙将三号工程上的人都叫过来,指着郝大明挖出的浅沟道:“各位看好了,这就是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这个工作量,今天的三顿饭就可以敞开了吃!”

    众人赶忙各自散开,为了自己的饭碗而努力去了。李自诚却笑眯眯地对郝大明道:“小伙子,你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是想回家歇着,还是想再挣点米出来?”

    “当然是接着干!”郝大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满不在乎地道,“庄稼汉子还能怕干重活?要是真能多挣些米,像这样的土方,我一天还能再挖八块出来!”

    “用不着那么累!”李自诚笑道,“我看你干活干得好,想提拔你做个工头,怎么样?每天你干完自己的活之后,就在三号工程上巡视一番,谁干得不行就指导指导。每天的工程有个总工作量,只要总工作量完成了,你就可以额外挣三天的米!”

    “什么!”郝大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只是盯着大伙儿把活干完,就能拿那么多的米?”

    李自诚肯定地道:“没错!你可别小看了工头这个活儿,他比你自己抡铁锨也不轻松!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没问题!您就看我的吧!”郝大明兴奋地大叫一声,然后就往三号工程的其他工作面上转悠去了。

    这时李自诚看见朱由检走过来,忙迎上前低声道:“王爷,您看草民安排得怎么样?”

    “不错不错,verygood!”朱由检得意地点点头,“你再辛苦一下,把一号工程和二号工程的工头也选出来。有了工头,你就可以忙活其他的事去了!”

    其实这也都是朱由检的安排。首先是规定每天的工作量,把工作量与酬劳挂钩,这就避免了出工不出力的问题。别看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点子,这可是资本主义发展了好几百年才摸索出来的,在这个时空显然是绝对的新生事物。

    其次就是设立工头,由工头监督工人完成工作。这既是培养人才,也是日后壮大工人队伍、拓展工作范围的必然需要。虽然现在只有三个工程,以后却可能会发展到三十个、三百个、三千个,作业范围也会扩大到全省甚至全国,若事事都亲自监督,那还不得累死。

    见大伙儿干得热火朝天,朱由检也兴致勃勃地抄起一支铁锨,加入了劳动的队伍。

    李自诚慌忙阻止道:“王爷,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朱由检笑道,“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快闪开点,别挡着铁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投机倒把

    不过几天时间,三项工程已经取得明显进展。

    其中速度最快的是三号工程,也就是围绕秦王庄的护城河。由于这项工程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卖力气挖土便成,因此很快就接近完工。现在秦王庄已经被一道宽一丈、深八尺的壕沟所包围,只要把水引过来,这护城河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为了交通方便,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还设立了四座吊桥。白天吊桥放下,人员可随意通过;晚上则扯起吊桥,若有外人想偷着进入秦王庄,就得费劲跨越护城河了。

    但是朱由检现在并不急于通水,他还需要在河槽里铺设青石。因为他在初中地理课里就学过,陕西地处内陆,属于半湿润半干旱地区,年平均降水量也就在四百毫米左右。如果盲目开挖水渠而不采取必要措施,只能加快河水蒸发和渗漏,加剧缺水的程度。

    蒸发是没什么好办法了,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科学家也没能有效地解决这个难题。但渗漏就不一样了,前世已经发明了防渗膜,在河床里大面积铺设,即可彻底阻断河水渗入地下。

    当然在这个时空连塑料都没有,就更不要说什么防渗膜了。因此朱由检只能采取土办法,那就是在河槽里铺石头,石头缝之间糊上泥巴,这样也能有效地减少渗漏。

    但是秦王庄地处平原,附近没有青石,只能从别处运过来,实在是个浩大的工程。

    而且石块不但难运,更难开采和加工。在这个时代,既没有用炸药崩山的技术,也没有锯石机之类的先进设备,建筑用的石块全是靠人力从山上开凿,再用铁錾子加工成需要的形状,那份艰辛简直不可想象。

    但是朱由检已经下定决心,再难干也得干,因为这是一项一劳永逸的工程。如果图省事不铺青石,用不了多长时间,水渠里的水就都渗光了,那还不如不修。

    好在他已经了解到,泾阳县北部就有一座嵯峨山,山中就出产青石,泾河也从嵯峨山附近流过。

    因此朱由检已经有了计划,打算在孙传庭正式出任县令之后,首先开挖泾河至秦王庄的水渠,同时利用泾河的水运,将上游嵯峨山的石块运至水渠的起点。然后用石块一截一截地铺设河道,铺一截,通水一截,然后继续利用水运把石块往秦王庄运。如此一来,就能节省大量的人力了。

    由于护城河的轮廓已经挖掘完毕,朱由检便派工头郝大明等人先至嵯峨山中选址,开挖石矿。这也是秦王庄第一次在庄外干工程,朱由检为其命名为“四号工程”。

    为了避免因人生地不熟而产生纠纷,朱由检还专门知会了现在泾阳县城的孙传庭,让他提前运作,为郝大明等人办理所需手续。

    对于这支外派施工队伍,朱由检从后勤上也充分给予保证。嵯峨山离秦王庄有三十多里,到那里干活的人不可能天天往返,朱由检便让他们先在那里搭建简易的工棚,到了晚上可以直接休息。以后等生产扩大,还可以在那里建房,设立永久性的居住点。

    他又派了一支由妇女组成的小分队,专门负责为工人们做饭烧水洗衣服。当然,这些妇女也尽量从工人们的妻子中挑选,这样还不至于影响夫妻生活。

    当然,不论是工人还是妇女,由于离开了自己居住的村子,就都算出差了。在这个时代,老百姓都是守着自己家中的薄田过日子。一辈一辈地传下来,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这种故土难离的思想十分强大,即使是出村不出县,也有很多人不情不愿。

    朱由检看到这种情况,就加大了对出差的补助力度。他规定凡是去嵯峨山开矿的男人,报酬翻番计算。即是说干一天就可以挣两天的口粮,不但不愁吃饭,还能攒下余粮了。而那些做后勤工作的妇女,也按干一天、给一天半的口粮执行。

    尽管如此,第一批工人连上工头郝大明,还是只有三十二人,再加上八名妇女,一共也才四十人。而剩下的村民,则多是上有老下有小,根本离不开家,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次机会。

    但是相对于三号工程而言,一号工程和二号工程的进展就要差一些了。这两个工程全是修路,但在这个时代,路面基本上只有两种:要么是土路,要么是石板路。

    朱由检经过计算,发现若铺设石板路,所需的石块数量十分巨大。现在石矿还没开,石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运过来;但时间不等人,这两项工程又必须尽快完工,投入使用。所以他就果断放弃了铺设石板路的想法。

    但土路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路面强度低,禁不住长期的碾压,尤其是一旦下雨,就会变得泥泞不堪。若突发暴雨,更会将道路冲毁。

    朱由检不禁哀叹:自己在前世要是学土木工程、或者是学材料就好了!那样没准就能整出水泥或者沥青来,铺设符合现代标准的道路。

    但现在怨天尤人也没有用了,朱由检只得让工人尽力把路面垫高一些,再用木桩捆上石头夯实路面。这样的工作方法,当然比不得前世的压路机、夯土机那么省事,进展的速度自然也就不快。

    其实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用砖来铺路面。砖的强度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比土路要强多了。而且制砖只需用土,可不像石材那样必须从山里运过来,又省却了不少力气。

    况且砖的用途还不止于此。盖房子修城墙,哪样离得开砖?朱由检早就决定要开一个砖厂,连厂址都选好了,就定在秦王庄西侧的一大片盐碱地上。这片盐碱地寸草不生,正好可以取土烧砖。

    至于富含盐分的土壤烧出的砖是否耐用、以及会不会污染环境等问题,朱由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离天启七年只剩下三年,这三年他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只要是在短期内利大于弊、有助于他的实力迅速增长,朱由检都会铁腕推行。如果真的造成污染,那也只好先污染后治理了。

    这一日朱由检正在一号工程的工地上转悠,远远地望见李自诚又赶着十几辆大车,从西安运回一批粮食。

    还没等朱由检开口,李自诚先苦着脸道:“王爷,陕西商帮库存的粮食都运得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批。江南现在米价也在上涨,路上又不怎么太平,粮食运出来很是困难。陕西商帮的下一批粮食,恐怕得过两个月才能运到西安。最近粥厂的粮食消耗很快,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朱由检皱了皱眉道:“那就只能从市场上零买粮食了。”

    “王爷有所不知,西安的粮价已经涨到四两一石了!”李自诚郁闷地道,“其实市场上并不是没有粮食,只是那几大商帮都在囤粮,谁也不肯大量出手。”

    “我襙他大爷!”朱由检恨恨地骂道,“老百姓都快饿死了,这帮王八犊子还在囤积居奇!我要是西安知府,或者是陕西巡抚什么的,非把这帮玩意全逮起来,治他们个投机倒把罪不可!”

    “这…王爷,何谓‘投机倒把’?”李自诚大惑不解地问道。

    “咳咳…”朱由检尴尬地咳嗽两声,实在没法回答李自诚这个提问。

    其实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只在新中国的七八十年代出现过,指的是依靠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等手段,哄抬商品价格,牟取暴利的行为。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渐发达和“价格双轨制”的取消,“投机倒把”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渐渐成为了历史名词。

    但是在这个时空,投机倒把的问题依然存在,而且投机倒把的对象就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造成的后果也极其严重!

    可是朱由检虽贵为亲王,却没有足够的权力。而且即使有了权力,依照大明的法律,这囤积居奇的行为也够不上犯罪,官府也就不能处置这些无良的奸商。

    朱由检只得暗气暗憋,心想得想个法子,通过商战将那几个商帮打败!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主导市场,制定合理的价格,开创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但是眼下几项重要的工程还未完工,朱由检还是顾不上整治这些奸商。他只得对李自诚道:“没关系,贵也买,不要怕花钱!”

    “只是…”李自诚吭哧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道:“只是泾阳商帮这些天来光有出项没进项,长此以往,可就支撑不下去了呀!”

    朱由检这才知道李自诚是心疼他的本钱了,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宽慰道:“别着急,先赔后赚嘛!前些日粥厂和几项工程实在太忙,占用了泾阳商帮不少精力。如今这几处都走上正轨了,咱们的商帮也该开展自己的业务了!”

    李自诚闻言大喜道:“王爷,那您说咱们先从哪种生意入手?茶叶、丝绸、瓷器,这些都是比较赚的生意,草民也做得熟了…”

    “这些生意当然要做,但不是现在。”朱由检却摇头道,“因为这些商品不光咱们可以卖,别人做得也很多,咱们没有核心竞争力啊!即使能挣,也挣不了多少,而且时间还长。我看不如干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缀着的一块玉佩,脸上又露出招牌式的奸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侯府卷 宝

    几天之后,两道圣旨才慢腾腾地传到西安。

    第一道圣旨是关于前秦王朱谊漶的。由于之前朱由检上了一道奏章,为朱谊漶求了几句情,这道圣旨便是对奏章的批复。

    其实绝大多数旨意都是魏忠贤代下的,天启根本就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但凡是涉及辽东战事和秦王朱由检的奏章,天启都会“御览”。当然他这个所谓“御览”,也不过是由掌印太监王体乾读给他听,因为他连把奏章里面的字认全都有点困难。

    而天启“御览”的奏章,圣旨都会由王体乾代拟,魏忠贤是无法干扰的。通过张皇后偷偷传来的消息,朱由检及时了解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大胆地上奏章。

    当然,魏忠贤现在仍然权势滔天,举朝上下尽是阉党分子,朱由检还不想过早地与他对抗。为了避免过度刺激魏忠贤,朱由检的奏章也避重就轻,只是为朱谊漶求情,并不涉及其他朝政。都是皇室成员,这么做似乎也说得过去,所以魏忠贤倒没太在意。

    但如果完全没有惩戒,那天启和魏公公都等于打自己的脸了。所以这道圣旨只是说不再追究朱谊漶的罪过,也不再解往京师,但是他的王位是不可能恢复了,而是降为西安侯,并且只能居于侯府之中,不能出府半步,相当于是变相监禁了。

    而他的两个儿子朱存枢和朱存机,则贬为庶民,不再有袭爵的机会。倒是女儿朱存棋恢复了骊山郡主的封号,当然这也是朱由检一句话的功劳。

    这第二道圣旨,则是陕西地方的一系列人事任免决定。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因病致仕”,改由兵部右侍郎杨鹤接任。

    其实武之望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名医,还著有《济阴纲目》和《济阳纲目》等医书。别看已经七十多岁,身体还健康得很,一点疾病也没有。之所以“被致仕”,实则是因为陕西流贼大起,朝廷认为武之望做为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负有主要责任,所以把他换掉。

    朱由检并不关心谁来当总督,因为谁当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他真正感到欣慰的是,孙传庭的任命也正式下来了,果然是出任泾阳县令。这样一来,朱由检的很多想法,就可以借孙传庭这个朝廷命官的手来实现,实在是方便了很多。

    圣旨一到,朱谊漶一家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丢了王位,但至少保住了命,还能继续留在府中,朱谊漶已经是别无所求了。为了感谢朱由检的帮忙,朱谊漶盛情邀请朱由检至侯府赴宴,同时也邀请新任总督杨鹤等人一起作陪。

    朱由检正好想去西安走走,便在林佑坤和秦王卫保护下,与王妃蕊儿各乘坐骑,沿着刚刚完工的“一号工程”、也就是秦王庄至西安的土路,一路打马如飞,不多时就抵达西安。

    到了西安城外,新任三边总督杨鹤已经率领手下文武官员,远远地迎接出来。见朱由检是自己骑着马赶路,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其实按理说王爷出行是要坐轿的,但朱由检嫌轿子太慢,来了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把王府的轿子给封存了,还节省了几个轿夫。

    朱由检与杨鹤是初次见面。他见这位老爷子慈眉善目,鹤发童颜,没什么官架子,第一印象倒是很好。二人寒暄几句,便入城往侯府而来。

    到了侯府、也就是之前的秦王府,只见全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原属信王府的那些太监和宫女,此时皆在府门外跪迎朱由检。

    朱由检眉头一皱,心想这些人总是个大麻烦,住在侯府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打发回京师才好。

    朱谊漶则是率领一家人在前院内跪候。一见朱由检进来,众人皆连连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朱谊漶还连声说道:“秦王千岁驾到,本应迎出门外;奈何圣旨不让谊漶出府门半步,实在是礼数不周,请王爷恕罪!”

    朱由检赶忙将朱谊漶搀扶起来,见他比前些日瘦了不少,心中也颇为感叹。暗想这家伙在西安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突然一下子就成了阶下囚,还差点把命给丢了;现在则是凭着自己的一句话,又当上了西安侯。这前后大起大落,兴废荣辱,皆在皇帝一念之间。进而联想到天下百姓,又何尝不是如此!

    朱谊漶和众官员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朱由检和蕊儿簇拥至宴会厅,由二人坐了主位,朱谊漶和杨鹤在一旁相陪。

    须臾开席,那各种山珍海味如同流水般一道道端上来,朱由检身前的桌案上竟摆了四五十道菜肴。众人齐举杯向朱由检祝酒,随即觥筹交错,热闹地大吃大喝起来。

    为了助兴,朱谊漶还让侯府的乐班献上精彩的表演。在轻柔舒缓的音乐伴奏下,十余名容貌出众的少女在席间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绝伦。众官员皆看得眼睛发直,心旌神摇,感觉如同到了瑶池仙境,而自己也快成神仙了。

    朱由检虽然不动声色,心头却是阵阵怒火一个劲地往上蹿。他到秦王庄也不过七八天,却已遍察民间疾苦。眼下正值春荒,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这帮玩意还在这纵情声色、醉生梦死,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因此眼前虽有山珍海味,朱由检也觉得难以下咽,还不如秦王府里的窝头吃着舒坦。过了一会儿,他便告罪避席。

    朱谊漶还以为他觉得宴席的规格不够高,吓得冷汗直冒,亦步亦趋地陪着朱由检到后堂休息。

    进了后堂,朱由检眼前一亮。只见这件屋子里全是宝贝,除了挂在墙上的名人字画之外,木架上也摆满了做工精致的工艺品。其中有纯金镂刻而成的麒麟瑞兽、大块和田玉雕成的佛像,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紫檀木匣中盛放的数十颗夜明珠,珠子内部波光流动,散发着淡淡的王者之气。

    朱谊漶见朱由检看得眼睛发直,立即讨好地道:“王爷对谊漶全家有再造之恩,谊漶实在无以为报。这些东西,都是谊漶多年来收藏把玩的,其中倒也有些较为稀罕。王爷新建王府,必然缺少应用之物,若不嫌弃,就请全部运回府中…”

    “那怎么好意思!”朱由检虽然听得心中一动,嘴上却假意说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王叔珍藏多年的东西,小侄怎好…”

    朱谊漶赶紧打断他道:“王爷您刚才口误了,谊漶现在已经不是王爵了!”

    他又叹了口气,黯然地道:“存枢和存机都不能承袭爵位了,我要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啊!”

    朱由检见他如此伤心,也觉得有点可怜,便劝解道:“人生起起伏伏也很正常,您又何必一时气馁呢?兴许哪天皇恩浩荡,又恢复了您的王位也说不定。”

    朱谊漶闻听此言,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给朱由检跪下道:“王爷,您可一定要帮帮谊漶啊!现在我也想通了,不管是存枢还是存机,只要能袭爵便成!万望您再在万岁面前美言几句…”

    朱由检见朱谊漶顺杆爬,忙哭笑不得地将他搀起来道:“这个您却不能心急,圣旨刚下,岂能朝令夕改?须得过些时日,徐徐图之。”

    朱谊漶却还以为朱由检不肯尽心,忙命人将整个屋子里的宝贝全都打包,不由分说地装到了秦王府的车上。又转对朱由检道:“些须小物不成敬意,王爷万勿推辞!”

    朱由检心中一动,暗想自己正是要泾阳商帮从古玩入手。本来他自己也有些存货,但要支撑一个商行的运作,还稍显不足。既然这朱谊漶死乞白赖要给,干脆老实不客气地收下,反正这些也都是民脂民膏,与其在他这里放着生锈,还不如自己拿去换银子,造福百姓!

    因此他便拱手笑道:“如此小侄就却之不恭啦!”

    朱谊漶大喜,又陪朱由检聊了几句,便到宴席上去招呼其他官员了。

    朱由检又坐了一会儿,便想打道回府。刚站起身,却见骊山郡主朱存棋一袭素衣,手捧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过来盈盈拜倒。

    朱由检忙道:“郡主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

    朱存棋眼睛微红,低声禀道:“王爷,刚才您与父亲的谈话,存棋都听到了。存棋这里也有些金银首饰,若王爷不嫌弃,就请一齐收下吧!”

    朱由检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半晌才吭吭哧哧地道:“郡主,你不会是认为本王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来强夺王叔的财物吧?”

    “不是这样的!”朱存棋忙垂下头,眼中已经泛出泪花,“我已经听说王爷在泾阳大兴土木,却不是修缮王府,而是修路筑渠。您刚来陕西几天,却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可父亲在西安当了几十年的王爷,却是一毛不拔,只知自己敛财!这些金银珠宝,留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送给王爷,去为百姓多做善事呢!”

    朱由检听得暗暗吃惊。他一方面是敬佩朱存棋的见识;另一方面,修路筑渠的事,他明明是安排泾阳商帮出头,自己藏在幕后,怎么连这位深居闺中的郡主都知道了?

    朱存棋看出朱由检的疑惑,莞尔一笑道:“王爷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些事吧?请您放心,存棋也是从一个秘密渠道才得知的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香榭丽舍

    朱由检最后还是没有收下朱存棋的珠宝。见朱存棋执意要给,朱由检只得开玩笑道:“郡主出嫁之日,总要有些嫁妆吧。”

    一朵红霞立时飞上朱存棋的脸颊。她赶忙低头跑开,不敢让朱由检看到自己娇羞的模样。

    这场奢华的酒宴直至申时才散。朱由检从侯府出来,先让蕊儿返回秦王庄,自己却换了便装,与林佑坤一起来到西安闹市区的未央街。

    这未央街是西安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两侧酒楼茶肆林立,路人也接踵摩肩。而在接近城中心的繁华地段,一座二层小楼静静地矗立着,高悬的招牌上是四个大字:香榭丽舍。

    这便是朱由检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泾阳商帮开办的第一家商铺了。这间铺子主营古玩玉器、名人字画,本来李自诚想起个“宝丰号”或是“容宝斋”之类的名字,朱由检却认为太俗,就把这个外来词汇给用在了这里,倒也显得十分新颖。

    朱由检之所以要经营古玩,也是经过了一番盘算的。因为像粮食、茶叶之类的传统商品,占用资金量大、运输困难、周转时间长,而商品本身的单价却比较低,是属于典型的大宗商品,必须做到足够大的量,才能获取丰厚的利润。

    而且这些传统商品的市场已经非常成熟,竞争也较为激烈,短时间内想在市场上站稳脚跟都很困难,就更不要说取得主导地位了。

    而朱由检现在虽然也算有钱,但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因此给泾阳商帮注入的启动资金只有十万两银子。想靠着这十来万两银子与诸如晋中商帮、榆林商帮这样的强劲对手竞争,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所以朱由检另辟蹊径,选择了古玩这个行业作为切入点。首先这是个比较小众的行业,竞争对手相对较少;其次古玩类商品很特殊,属于典型的奢侈品,经营好了利润惊人,而运营成本则可以忽略不计。

    在货物的来源上,朱由检也很有优势。他本来就有两只大木箱,其中一箱全是春宫图,倒也罢了;另一箱却全是珍贵的金银饰品和玉器,件件价值连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根本就不用进货,只要能把这些东西销售掉,就能至少进帐百万两银子。

    当然,卖掉王府藏品,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败家。朱由检怕蕊儿不乐意,还专门向她汇报了一次。

    蕊儿却淡淡一笑道:“蕊儿才不稀罕那些金银首饰呢!我本就来自民间,小的时候头上戴朵花都觉得好看,那些首饰什么的戴上倒不习惯。”

    “蕊儿,真是委屈你了!”朱由检动情地道。

    “只要对王爷的事业有帮助,蕊儿就是天天吃糠咽菜也愿意!”蕊儿甜甜地笑道。

    有了蕊儿的首肯,朱由检便让李自诚在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段租下门面,把王府里的那些好东西一股脑搬了过去。

    李自诚还觉得租金太贵,想换到便宜一点的地方。朱由检却开导他道:“你可别像做粮米茶叶那样做古玩,这是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意!开铺子就要开到最好的地方,李嘉诚不是说过么: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王爷,李嘉诚是谁?”李自诚大惑不解地问道。

    朱由检奸笑道:“嘿嘿嘿,李嘉诚是商界巨子,你别看你的名字和人家只差了一个字,那水平可差得太多了!”

    为了避免引起另外几大商帮的注意,李自诚没有直接经营这家古玩店,而是让一位名叫孙惠义的老伙计出任掌柜。这位孙掌柜老成持重,又极善于侃价,朱由检也觉得让他当掌柜是再合适不过了。

    今天是香榭丽舍开业的第一天,一大早孙掌柜便命伙计们放了好几大挂鞭炮,早早地开门迎客。货架上也摆满了精美的瓷器、金银饰物、各色玉器,墙上也挂了一些字画。当然这些东西不全是朱由检的藏品,也有一些是从工匠那里购来的。至于那些稀世珍宝,则藏在内室,不轻易向客人展示。

    到朱由检和林佑坤来时,铺子内已是门庭若市,前来观赏和购买古玩字画的有钱人络绎不绝。

    朱由检见李自诚也隐身于客人中,便悄悄地将他拉到一旁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李自诚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悄声禀道:“王爷,您真是太厉害了!本来很多人只是来看看,可是听说店里搞‘买三赠一’的活动,就禁不住老孙的劝,乖乖地掏银子了!而且同样一种东西,您定高中低三种价格,那些定价高的反而卖得更好!”

    朱由检听罢微微一笑,心想这“买x赠一,多买多赠”,在前世只是司空见惯的促销手段,不过却也是商家经过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才摸索出来的。这种促销手段一是减少了客人砍价的余地,二是利用客人好占便宜的心理,鼓励客人多买,薄利多销。

    本来这种手段要在几百年后才出现,可朱由检却毫不客气地直接拿来用上了。这个时代的人哪见过这个,当即趋之若鹜,把店门都快挤破了。

    至于同一种东西定三种价格,这虽也是前世常用的手段,却是有些涉嫌欺诈了。不过朱由检知道,作为奢侈品,其一大功用就是满足人炫富的心理,价格越贵卖得便越好。至于东西到底是好是坏,买主其实并不在乎,只要你坚持说好,让他认为好就行了。

    再说这些有钱人多是些为富不仁之辈,宁肯自家用金碗银碗,也舍不得送穷人一个破瓷碗。朱由检正好狠狠地宰他们一道,将赚来的银子投入到建设中去,这也算是变相的劫富济贫了。

    二人正得意之时,忽听一人高声叫道:“喂,你们卖的这块玉是赝品,根本不是和田玉!”

    他这一喊,众人顿时被吸引了过去,谁也顾不上买东西了。朱由检等人也大为紧张,赶紧注目观看。

    只见此人满脸横肉,大腹便便,正举着一块玉佩大吵大闹。孙掌柜耐心地劝道:“这位客官,话可不能乱说。您倒是说说,这块玉怎么就不是和田玉了?”

    此人洋洋得意地道:“各位请看,这块玉佩虽然做工精致,但颜色却是白中透红。众所周知,和田玉只有白、青、墨、黄四种颜色,可从来没有红色的!这块玉带有红色,必是赝品无疑!我这块青玉,才是上好的和田玉!”

    孙掌柜虽然久经商场,善于讨价还价,但在古玩的鉴别上还是个外行。让这人一说,登时满头大汗,张口结舌。

    朱由检见玉佩就是自己佩戴过的那一块,心中也犯了嘀咕,暗想难道自己也让紫禁城中的太监给忽悠了,戴了个假货?

    众人见此情景,也是议论纷纷。有不少人立刻觉得这家店不讲诚信,本来已经买了东西,现在便要求退货,乱哄哄地嚷成一片。

    朱由检与李自诚面面相觑,脑门上的汗也冒了出来。心想别的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从业人员的专业素质,这下让人家给问住了!

    “殿下,这人像是来捣乱的,不如让末将干掉他!”林佑坤对朱由检悄声耳语,凌厉的眼神中已经带出一股杀气。

    “那怎么行!”朱由检赶忙阻止道,“人家又没偷又没抢,你凭什么收拾人家…”

    正在几人一筹莫展之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俊朗的声音:“谁说和田玉没有红色的?”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年轻人风度翩翩地走了出来。朱由检见他一身文士打扮,五官清秀,齿白唇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手中还轻摇着一支折扇,真是说不尽地儒雅风流,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刚才那人见有人反驳自己,立时沉下脸道:“阁下是哪位?”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识你。”年轻人不以为然地哂笑道:“你不就是城西玉竹斋的牛老板么?今天香榭丽舍开业,你做为同行不来祝贺也就罢了,反来挑三拣四扰人生意,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些?”

    众人一片哗然之际,牛老板涨红着脸大喊道:“不错,我今天就是挑毛病来了!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谁叫他们香榭丽舍以假乱真!”

    那年轻人却微笑道:“牛老板,枉你经营玉石多年,原来也是个门外汉!既然你不懂,我就给你讲解讲解。和田玉本就有五种颜色,红色最为珍贵,也最为稀少,以至很多行家都没见过,倒也不足为奇。”

    说着他便举起那块玉佩高声道:“和田玉中的极品,必是质地细腻,状如凝脂,且能半透明。若全透明或不透明,肯定是赝品。各位请看,这块玉佩是不是半透明的?”

    众人举目观看,果然见那块玉佩在一缕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透光,内部隐隐有波光流转。

    那牛老板却兀自嘴硬道:“反正这块玉佩和我这块和田玉不一样!”

    “玉也有上品下品之分。”那年轻人轻轻一笑道,“牛老板,你敢不敢当众做个鉴别?”

    “有什么不敢的!”牛老板有恃无恐地道。

    那年轻人不再理他,却突然来到朱由检面前,深深一躬道:“这位兄台,可否借您的宝剑一用?”

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秘公子

    朱由检没想到这年轻人竟找到了自己头上,不由得稍稍一愣。

    其实他现在确实佩带着一口宝剑,名为“无痕”,原是蕊儿的佩剑。

    因为屡次遭到暗杀,朱由检对自身的安全问题也格外看重。除了让林佑坤这样的高手随行保护以外,他自己也尽量武装到牙齿。燧发手枪是必带的,但这东西击发一次以后,再装弹就慢了,因此还是需要一件趁手的冷兵器。

    而蕊儿的这柄“无痕”,剑身很轻,又经过千锤百炼,足可削铁如泥,端的是一口宝剑。蕊儿便让朱由检随身携带,并且还教了他几式剑招。

    不过朱由检根本就没有武功底子,学的那几招也只是照猫画虎,真要临敌肯定是不行的,带上宝剑也无非是壮壮胆而已。

    好在这个年代文人讲究“剑胆琴心”,甭管会不会武艺,都以带柄长剑为荣,因此他这会儿在人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林佑坤见那年轻人讨剑,眉毛立即竖了起来。刚想发作,朱由检却拦住他,笑眯眯地解下宝剑递给那年轻人道:“请随便用吧!”

    “殿下,您怎么轻易就把宝剑给了他?万一他是歹人…”林佑坤担忧地对朱由检耳语道。

    “不会的!”朱由检也小声道,“如果他想行刺,怎会不带兵器?而且刚才他隐在人群之中,想动手比现在方便,又何必出头呢。”

    那年轻人却浑不在意,对牛老板道:“请将您的和田玉放在桌面上。”

    牛老板不明其意,只得乖乖地照做。

    那年轻人随即将朱由检的那块玉佩也并排放好,朗声道:“各位,上好的和田玉质地坚硬,拿剑尖在上面划一下,一般不会留下划痕。而普通的玉石质地偏软,随便一划便会有划痕。现在小可就来为大家鉴定一下,到底这两块玉,哪块才是真正的和田玉!”

    说着他便迅捷无伦地将宝剑拔出剑鞘,大厅内顿时如同亮起一道闪电。不等牛老板阻止,年轻人已经挥剑如风,从两块玉石上方扫过,发出两声悦耳的金石之声!

    众人皆是一声惊呼,忙聚拢上前看时,只见那块玉佩完好无损,而牛老板的青色玉石已经断为两截!

    “我的玉啊!”牛老板惨叫一声,欲哭无泪;众人则是哄堂大笑,为牛老板的自取其辱和年轻人的慧眼识玉而大声喝彩!

    年轻人将宝剑缓缓还鞘,悠然道:“牛老板,你这块玉倒也是和田玉,不过只是其中的下品。而这块玉佩,则是上上之品,实乃价值连城的国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宝物之上还有宝物,牛老板请记住了,万勿做那井底之蛙。”

    牛老板被他一顿奚落,惭愧得无地自容,只得落荒而逃。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也更加认准了香榭丽舍的字号,购物的热情登时又提升了不少。

    那年轻人这才将宝剑双手递还给朱由检,又是深深一揖道:“多谢兄台借剑,您这口宝剑也是稀世珍宝!”

    古语中早有“见贤思齐”之说,朱由检见这年轻人见识高远,潇洒俊逸,也顿生结交之意,接过宝剑笑道:“这位公子不但能识玉,更能识剑用剑,小弟佩服之至。小弟姓尤名俭,是泾阳人氏,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年轻人却微微一笑道:“白乐天早有诗云: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可不过是一棵无名小草,不足挂齿,何敢扰尤公子清听。”

    “白居易的诗前面不是还有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么?”朱由检还不死心地道,“难道公子有什么苦衷?你我二人不妨找个清静之所,以茶代酒,好好地叙谈一番。”

    “既如此,小可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年轻人笑道,“不过还请尤公子稍等。”

    说着他便转身问孙掌柜:“这块玉佩卖多少银子?”

    本来李自诚只给这块玉佩定价三千两银子,但孙掌柜最会见风使舵,见这玉佩确实是好东西,年轻人又有意购买,立即狮子大开口道:“还是这位公子识货!这块玉佩本来作价一万二千两银子,小的看公子确实喜爱,刚才又教训了那个牛老板,就索性按进价一万两转给公子。不为赚钱,只为交您这个朋友!”

    那年轻人却矜持地一笑道:“一万两银子?你开什么玩笑!”

    孙掌柜忙道:“公子您别着急,要是真喜欢,咱们还可以慢慢商量。要不小的再给您让三百两?”

    “掌柜的你误会了!”那年轻人撇了撇嘴道,“这块玉佩实乃无价之宝,落到你这店中,真是明珠暗投!一万两怎能对得起它的身价?这样吧,我出三万两银子,这是汉江银号的银票,你可以马上前去兑换!”

    孙掌柜登时目瞪口呆,他还没见过主动加价的买主!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怀疑我的银票有假么?”那年轻人莞尔一笑道。

    孙掌柜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略晃了一眼银票,一叠声道:“小的不敢,这银票小的认识,确是汉江银号的保兑银票!这位公子,玉佩现在就是您的了,请收好!”

    年轻人接过玉佩,却径直来到朱由检跟前,将玉佩双手奉上道:“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我看这块玉佩,也只有尤公子能配得上!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还请尤公子万勿推辞!”

    “这…这如何使得?”朱由检慌忙连连摆手,心道这玉佩本来就是自己的,如果转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还凭空多出三万两银子,那也太无耻了!

    那年轻人却固执地道:“若公子不肯收下,便是看不起小可,小可只好马上告辞了。”

    朱由检见他出手如此阔绰,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得勉强收下,暗想以后再找机会,连银子一起还给他吧。

    随后朱由检即盛情邀请年轻人至旁边的茶楼喝茶,这次年轻人却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跟着朱由检进了一间二楼靠窗的雅间。两人相对而坐,伙计沏上两杯香茗,朱由检即挥退林佑坤,对年轻人笑道:“公子现在可以介绍自己了吧!”

    那年轻人爽朗地笑道:“敢不从命!小可姓韩名真,乃是登州人氏,今年一十八岁。因生性好动不好静,家中又有些余财,便立志游历天下。不期与公子在此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朱由检与戚美凤的戚家军相处多日,自然对登州口音比较熟悉。他一听便听出来,这位韩真根本就没有登州口音,不由得心生疑惑。

    韩真似乎猜出朱由检的心事,微微一笑道:“离家多日,连乡音都改了。”

    朱由检见他似乎有所隐瞒,也不好深问,只得改变话题道:“韩公子对玉石和宝剑都颇有研究,刚才那挥剑的一下,也很厉害哦!”

    “那些都是雕虫小技,却于国家大事无半分益处!”韩真突然感慨道,“会用剑又如何?小可听说秦王朱由检不会用剑,却能在宁远大破女真人,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说着,韩真便露出了心驰神往的神情,目光牢牢地盯在朱由检的脸上。

    朱由检让他看得发毛,忙打岔道:“韩公子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秦王。”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可听说秦王也是像公子这般年纪呢!”韩真还是艳羡地道。

    朱由检心中顿生警觉,暗想他别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此人今天主动接触自己,不知是何居心?

    想到此处,朱由检立马感到一阵紧张,桌子下面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剑把。

    韩真却似浑然不觉,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道:“尤公子您看,这街上多热闹,大伙儿都忙得很呢!”

    朱由检不知他为何岔开话题,只得小心翼翼地应道:“老百姓早起迟眠,也不过是为求温饱。谁不愿意舒舒服服地歇着?只是歇着便挣不到钱,养不了家,最后不免饿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韩真接口赞道,“方才尤公子的话,与太史公的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不过小可最近听说,秦王殿下来陕西就藩,放着好好的秦王府不要,却搬去泾阳县那种穷乡僻壤,这又该作何解释?”

    “这…可能是他有他的苦衷吧!”朱由检只得含糊地应道。

    “是啊,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韩真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了,“又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大多数人一生下来便无法摆脱家族的束缚,只能沿着划好的道路走下去罢了!”

    朱由检听他话里有话,刚想详询,韩真却起身拱手道:“尤公子,时候已经不早,小可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他日有缘,必能相会!”

    说完他也不管朱由检,自顾自匆匆下楼。

    朱由检忙叫过林佑坤道:“跟上去,看看这位韩公子是什么来路。但记住一点,千万不要伤害他!”

    林佑坤领命而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却哭丧着脸回来了。朱由检惊道:“怎么,遇到强手了?”

    林佑坤却惭愧地道:“末将无能,把人跟丢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兴办小学

    第二天清晨,朱由检照例率领王府全体成员参加晨练。与以前不同的是,今天晨练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一百多个孩子也加入了进来。

    之前朱由检的“以工代赈”只针对成年男子,以及一部分妇女;从今天开始,范围扩大到了所有学龄儿童:名为“秦王小学”的学校正式成立了。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其实朱由检早就意识到培养人才的重要性了。他深知这个时代的传统教育无非就是四书五经,朝廷选拔官员的科举考试也只考些八股文。

    用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像东林党人那样的书呆子。事实已经证明此路不通,孔孟之道根本对抗不了女真人的刀锋。所以朱由检根本就没想从现在的这些读书人中选拔人才,而是决定自己兴办新学。

    只有按照现代化的标准办起新式学校,才能开启民智,培养和选拔符合现代化标准的人材。有了足够多的人材,朱由检的各种计划才能够得到顺利推行,而不是被一帮迂腐的学究来回掣肘。

    但是朱由检开始向村民招收学生时,却遇到了很大的抵触情绪。他连着招了好几天生,而且还声明完全免费,可居然一个报名的都没有,搞得他百思不得其解。

    恰好有一天孙传庭来汇报泾阳县城的情况,二人闲谈之际,朱由检便向他提起自己的困惑。

    孙传庭却淡淡一笑道:“村民不愿意让孩子读书,也有他们的考虑。首先读书是要向老师交束脩,也就是学费的。很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供孩子读书。”

    “可是我已经声明完全免费了啊!”朱由检诧异地道。

    “束脩只是一个方面。”孙传庭侃侃而言道:“更重要的是老百姓觉得读书没用。”

    “怎么会没用?朝廷取士不都是通过科举考试么?”朱由检更加糊涂,“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么?难道这些老百姓就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改变自身的命运?”

    “怎么不想,但却太难!”孙传庭摇摇头道:“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科举的。若想取得参考资格,必须先通过县试和府试两场考核,成为‘童生’。单是这两轮,已经淘汰了半数读书人。

    “而成为童生之后,则要参加院试;通过者方可加入州学,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很多人年年考年年不过,到五六十岁也当不上秀才,眉毛胡子都花白了,每年还得和十几岁的后生同场参试,便被称作‘老童生’。”

    “既然当秀才这么难,那以后就轻松多了吧?”朱由检试探着问道。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孙传庭微笑道,“即使成为秀才,离金榜题名还远着呢!下面就是科举三试中的第一试,乡试。乡试分省举行,每三年一次,因时间皆在秋天,故又称‘秋闱’。这场考试却是极难,百名考生,往往只有二三人通过。通过乡试之人,称为‘举人’,方有做官资格。”

    朱由检听得满头是汗,心想前世的高考号称“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但最难的一次,也就是一九七九年恢复高考的那一届,录取率也达到了百分之四。

    至于后来进行所谓的教育制度改革,实行并轨招生之后,基本上只要掏钱就有学上,录取率也越来越高,等到自己参加高考那年,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而根据孙传庭的介绍推算,在这个时空,举人的实际录取率恐怕只有千分之几。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相比,前世的孩纸们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孙传庭接着道:“中举之后,才能进京赶考了。这便是科举三试中的第二试,会试。也是每三年一次,因为在春天举行,故又称‘春闱’。不论有多少考生参考,每次会试只取三百名,称为‘贡士’;其余的人则全部落榜,只好蓄芳待来年了。”

    “至于科举三试的最后一试,殿试,却相对较为轻松。”孙传庭见朱由检听得目瞪口呆,微笑着道,“通过会试的贡士马上参加殿试,也就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策问。录取分为三甲:一甲三名,称为‘进士及第’,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名,称为‘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称为‘同进士出身’。这三甲录取之人,又统称为‘进士’。

    “每次殿试,能中进士的也不过一百多人而已。不知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黑发熬成了白发,就为那金榜题名的一刻;却总是年年失望,虚耗年华。因此对于普通庄稼人来说,还不如干脆不读书,老老实实地种地来得踏实呢!”

    朱由检听罢孙传庭的介绍,已经知道症结所在。但他兴办学校,可不是为了让学生参加科举考试的。经过几夜的冥思苦想,朱由检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于是第二天他便通过泾阳商帮宣布:所有来粥厂吃粥的孩子必须上学,以用功的程度和成绩的优劣做为下次施粥的依据。若家长不让孩子上学,则连家长带孩子谁也吃不上饭。

    这一招果然厉害,绝大多数家长都把孩子送了过来。朱由检却又发现,来上学的全都是男孩,一个女孩也没有。他不得不故技重施,规定不让女孩上学的同样赶出粥厂。

    这次就连孙传庭都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生子,襙持家务,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朱由检见连孙传庭都认识不到“男女平等”的重要性,也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的思想还异常顽固,不是轻易就能改变得了的。因此也就懒得和孙传庭再多废话,赶紧把他打发到泾阳县城上任。

    在朱由检的“强制义务教育”政策下,秦王小学今天终于开学了。一百多名男女学生有大有小,但却没有一个识字的,起点完全相同,因此也就不再分班。

    在早晨的跑*完毕、吃过早饭之后,学校的课程就正式开始了。但名为学校,实则连个教室也没有,都是露天上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砖厂还没有建成,也只能因陋就简地凑合着了。

    朱由检只请了一名教书先生,却不让他教授《弟子规》之类的玩意,而是直接教学生识字。当然,因为是第一节课,也只教了些“一二三、人口手”这样的最简单的字。

    小半个时辰之后,识字课结束,朱由检却让一位商帮里的老伙计当数学老师,教授算术知识。这位老伙计其实是个文盲,但算盘珠子却打得滚瓜烂熟。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普遍不重视数学,朱由检也只好让老伙计暂代一时,等以后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说。

    算术课结束,就到了课间*的时间。朱由检怕这些孩子记不住,就把前世的课间*尽量简化,还亲自为他们演示。孩子们倒是觉得十分有趣,个个学得认真。

    课间*之后,又到了音乐课的时间。这节课的老师却是叶卡捷琳娜,孩子们见到一位金发碧眼的番邦女子,均觉得十分稀罕,上起课来也是格外认真。

    朱由检还专门为叶卡捷琳娜搬来一架钢琴,这可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

    叶卡捷琳娜自幼接受宫廷教育,在这方面自是得心应手。她一直想做些事情报答朱由检,此时终于有了发挥的舞台。那一个个优美的钢琴音符从她灵活的指尖流出,宛如天籁之音。不但是孩子们,就连在附近围观的村民们,也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当然以歌喉的优美来论,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强得多,这节课的成绩也是女生更胜一筹。

    音乐课之后,却是体育课。朱由检一时兴起,换上便装,亲自客串起老师来。做完热身运动之后,他便找出一个皮球,组织了一场足球比赛。

    其实中国古代早就有“蹴鞠”游戏,并且一直流传到这个时代。不过由于整个社会重文轻武,蹴鞠也由对抗**逐渐演变为技巧**,倒跟前世的踢毽子差不多。

    朱由检自然不会理会这个时代的玩法,而是直接把现代足球的规则搬了过来。当然他现在还整不出标准足球场来,只得用石块摆成简易球门。

    不过足球运动的魅力,并不会因为场地的条件和竞技水平的高低而有所改变。即使穿越到这个时代,它那种简单的魔力仍然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孩子们,不多时场上便踢得热火朝天。

    不过孩子们第一次玩足球,怎么也比不上朱由检那么游刃有余。没几分钟,朱由检便连中三元,还得意地学起了因扎吉的蒙头狂奔。

    可没跑几步,他便与一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差点没被撞飞出去。

    朱由检赶忙忍痛扯下蒙在头上的衣服,定睛观看。却见一位俊朗儒雅的公子正对自己暖暖地笑道:“尤公子真好兴致,却让小可一番好找!”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朝鲜商人

    时近正午,暖融融的春风带起漫天柳絮,将静卧在无边无际的田野中的秦王庄,打扮出一番别样的诗情画意。

    对于韩真的突然出现,朱由检实在是没什么心理准备。他偷偷瞥了一眼负责保卫工作的林佑坤,却见林佑坤满脸通红,一脸无奈之色,便知道他的那些哨探在韩真面前又失效了。如果这位神秘的公子真是一名刺客,那朱由检此时早已挂掉了。

    好在韩真永远是那么一副既真诚又暖人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刺客。朱由检刚想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他喝杯茶,才想起这秦王庄全是农户,到目前为止商业还是零,连个小茶肆都没有。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时倒有些踌躇。

    韩真却爽朗地笑道:“尤公子不必客气,咱们便席地而坐,看孩子们嬉戏,也有趣得很呢!”

    朱由检只得陪着韩真并肩坐下,顿觉他的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气,想是佩戴了香袋之类的东西。而自己却是一身臭汗,韩真提了提鼻子,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头。

    朱由检登时老脸暴红,尴尬地笑道:“小弟聊发少年狂,让韩兄见笑了。”

    韩真却好奇地道:“孩子们是在玩蹴鞠么?这种玩法从没见过,是尤公子自创的么?”

    “这叫‘足球’,很好玩的!”朱由检眉飞色舞地道。在前世的大学生涯中,能不离不弃地陪伴他的,除了一台破电脑,也就这有这个圆东西了。

    “小可已经来了一会儿,看起来尤公子是在教授这些孩子?”韩真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朱由检总觉得韩真的眼神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竟似能够融化一个人心中的坚冰。在他的面前,撒谎实在是太困难了,朱由检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啊,小弟这是在给他们上体育课。”

    “上课?体育课?”韩真一愣,又更加好奇地问道,“不知尤公子做何营生,竟有这等闲情逸致给孩子们当先生?”

    “实不相瞒,小弟是新成立的泾阳商帮的东家。”朱由检只得避重就轻地答道,“泾阳商帮刚刚出资建立了一所小学,因为缺少先生,小弟只好临时客串一下。”

    “哦?可是小可听尤公子的口音,并不像是泾阳人氏啊?”韩真的问题更加犀利。

    朱由检被韩真问得脑门冒汗,只得胡诌道:“小弟祖籍泾阳,其实也是刚从京师迁过来的。此番重归故里,总得为父老乡亲做些好事,所以才办了粥厂和小学。”

    “那西安城中的香榭丽舍,只怕也是泾阳商帮的产业吧?”韩真突然揶揄地笑道。

    朱由检的脸登时臊得如同一块大红布,半天才吭吭哧哧地道:“原来韩兄早已经知道了啊!其实小弟昨日是为了结交韩兄,不得已才收下玉佩。韩兄的三万两银子纹丝未动,仍存放在香榭丽舍,小弟正欲寻到韩兄,退还给您呢!”

    “尤公子勿要误会。”韩真悠然道,“其实小可该向公子道歉,因为小可其实也是商人,初到西安,想寻当地的商会合作。但小可是个谨慎之人,对合作的商家颇有些挑剔,不光是经营能力,在德行方面也不可有亏。

    “这些日小可遍观西安各大商会,皆是些只为自己谋利、不管他人死活之辈,只有刚成立的泾阳商帮口碑还好。所以昨日小弟去香榭丽舍,有幸遇到尤公子,便对公子试探一番。”

    “那你又如何得知小弟是泾阳商帮的东家?”朱由检诧异地道。

    韩真施然一笑道:“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不说这些,小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公子:既是兴办学校,教学生读圣贤之书也就够了,为何还要开设算术、音乐、体育这些课程?”

    朱由检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想选拔人才,为以后当皇帝做准备。不过他也早准备好了一套词,此时正好用上:“韩兄有所不知,小弟并非是要让学生们参加科举,而是希望他们学些实际的本领,在以后能用得上。比如算术,若要经商,就必不可少;音乐可陶冶情襙,缓解疲劳,即使生活艰辛,只要有音乐陪伴,也会平添许多乐趣;至于体育,更是重要,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嘛!”

    韩真听了,却微微摇头道:“可这些孩子都是农户,长大成人之后也只能种田,学这些东西岂不是浪费时间精力?”

    “那可不一定。”朱由检道,“谁说农民的儿子就一定要当农民,不能经商了?”

    韩真却不以为然地道:“尤公子,且不说我朝以户籍管理天下百姓,农户、军户、匠户、商户泾渭分明,不可打乱;就说这士农工商,士也就是官宦为首位,农户次之,匠户又次之,商户则地位最低。你要这些百姓放弃农户的身份去经商,他们又如何能肯?”

    “韩兄,你这看法是有些过时了。”朱由检笑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现在已经不是二百多年前,商人在社会生活中越来越重要,财富也远远超过普通农户。况且朝局如此,弃户者比比皆是,官府也根本管不过来。不瞒韩兄说,小弟正想从这些孩子中选拔一些,充实到泾阳商帮中呢!”

    韩真认真地听完,又指了指远处的叶卡捷琳娜道:“这些倒还说得通,可公子为何要用一个番邦女子做先生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公子就不怕她把孩子们教坏么?”

    朱由检已觉出韩真似是在考较自己,便字斟句酌地答道:“不管是哪国人,人性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喜欢真、善、美,而厌恶假、恶、丑。之所以纷争不断,无非一是交流不够,二是争夺资源。小弟让这位少女做先生,便增进了中外的相互了解,是好事一桩嘛!”

    “至于资源的争夺,”朱由检缓了一缓,坚定地道,“这也不是两国的百姓所能决定的,而是主要在于其国的君主和贵族是否贪婪。若彼此能互相尊重,各保其疆,自然相安无事;若一方想恃强凌弱,用武力侵略甚至消灭对方,那受侵的一方也只好奋起反击。到最后,那贪婪的一方必将被贪婪所吞噬。

    “因此,小弟觉得对番邦人,没有必要抱着天然的敌视。有首歌唱得却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韩真听罢,突然肃容起身,对朱由检倒头便拜。朱由检忙将他搀住道:“韩兄,你这是何意?”

    韩真抬起头,眼中竟已噙满泪水,哽咽着道:“尤公子,您见识高卓,小可佩服得五体投地!昨日小可对公子说了谎话,所以要给公子赔罪!其实小可不是登州人,而是朝鲜人!”

    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心道难怪韩真行事神秘,又对叶卡捷琳娜担任老师一事那么关心,原来他也是个外国人。

    “不知韩兄因何来到西安?”朱由检问道。

    韩真答道:“小可确实是来做生意的。但做为番邦人,自然有很多的顾忌。尤其是大明虽已开了海禁,但仍不允许外国人到内地经商,小可才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请公子鉴谅!”

    朱由检笑道:“那韩兄为何要告诉小弟?”

    “因为小可已经确信,尤公子就是小可最好的生意伙伴!”韩真激动地道,“您头脑灵活,能想常人之所不能想,又对番邦人没有成见。若能有幸和公子合作,小可便不虚此行了!”

    朱由检闻言也大喜道:“好啊!韩兄为人谨慎,又有雄厚的实力,小弟也愿意和你合作!却不知韩兄想怎么合作法?”

    “小可想在泾阳商帮入股,公子占六,小弟占四。”韩真直截了当地道。

    朱由检拍手大笑道:“好!不过仅是入股还不够,小弟觉得咱们还有更多的合作空间。”

    “哦?”韩真喜道,“愿闻其详!”

    “开古玩店只是权宜之计。”朱由检自信地道,“小弟今后必然要做国际贸易,既然韩兄是朝鲜人,在这方面肯定有些便利,不如咱们就马上做起来!”

    韩真也高兴地道:“小可有六条商船,现在正在皮岛和登州之间做着海运生意。此次来陕西,小可正是看重了西安乃西北货物最大的集散地,西域、蒙古乃至乌斯藏的土产,全都在此汇聚。像皮货、藏红花之类,在朝鲜都极为抢手。只要途中顺利,三四倍的利润是不成问题的。却不知尤公子想从朝鲜进些什么货物?”

    “朝鲜产粮么?”朱由检问道。

    韩真一愣道:“朝鲜倒是盛产稻米。不过粮食运输艰难,海路更是凶险异常,恐怕是赚不到钱的。”

    “小弟并不指着这个赚钱。”朱由检微微一笑道:“只要韩兄能从朝鲜运粮回来,利润如何分成都好商量!”

    “好!既然尤公子认定,想必是大有深意。”韩真也笑道,“今日过于仓促,不如三日之后,小可在西安做东宴请尤公子,届时正式入股,您看如何?”

    朱由检一口答应,韩真又是千恩万谢一番,这才飘然离去。

    朱由检望着韩真远去的背影,对林佑坤悄声道:“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阻力重重

    第二天清晨,打探韩真底细的探子并没有回来,倒是孙传庭派人送来了书信。

    朱由检打开书信一看,当即皱起眉头道:“孙传庭在县城遇到麻烦了,看来我有必要走上一趟。林指挥使,你与我同去吧。”

    二人当即换了便装,沿着已经竣工的二号工程,也就是秦王庄至泾阳县城的道路,策马一阵疾驰。不过一刻来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泾阳县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城,虽也有窄窄的护城河,却早已干涸无水。低矮的城墙也年久失修,似乎用手一推都能推倒一大截。

    进入城中,就更是一片萧瑟的景象。整个县城也不过就是纵横各一条大街,街旁全是低矮的民房。有这些破败的房子衬托,那老旧的县衙倒显得鹤立鸡群了。

    朱由检与林佑坤来到县衙后门下马,孙传庭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他忙将二人接入后堂,还没等朱由检落座便急急地道:“殿下,您安排的免除徭役推行不下去啊!”

    “为什么?这是减轻百姓负担的好事,怎么会推行不下去?”朱由检诧异地道。

    话音未落,一个衙役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也不理朱由检和林佑坤,只懒洋洋地对孙传庭道:“太爷,县丞刘大人、主簿于大人、典史陈大人求见!”

    “让他们在二堂候着!”孙传庭没好气地道。

    “好咧,二堂候着!”那衙役极其放肆地吆喝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狗奴才,安敢如此无礼!”林佑坤勃然大怒道,“看我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孙传庭忙拦住他道:“林大人,这还是客气的呢!不瞒殿下说,自从传庭出任县令,宣布要免除徭役,可把所有的人全给得罪了!县丞、主簿、典史这几个人,天天跑来跟我打擂台,这不是今天又来了么!至于他们为什么反对,殿下可在屏风后面静听,一听便知!”

    “我也不用偷听了。”朱由检自信地笑道,“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我就扮做先生的师爷,林指挥使扮作我的长随。咱们一起去会会这几尊神,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

    孙传庭拗不过朱由检,只得答应下来。他领着朱由检和林佑坤穿过后院,来到二堂,见几个人早已坐在堂内严阵以待了。他们见了孙传庭也不起身,只是拱拱手道:“知县大人,我们今日还是为徭役的事而来,想请您收回成命!啊…却不知您身后是何人?”

    孙传庭只得道:“这位是本官的幕宾,姓尤名俭,你们唤他‘尤师爷’即可。那位是尤师爷的长随。尤师爷,我来为你引荐,这位是县丞刘玉明刘大人,这位是主簿于世杰于大人,这位是典史陈磊陈大人。”

    朱由检倒也挺能演戏,对众人团团一揖,不卑不亢地道:“学生尤俭,见过各位大人。”

    那几个人的态度却是极为倨傲。他们虽然跟着前任县令去秦王庄拜见过朱由检,但因官职太低,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因此也不认识他。此时在县衙之内,他们却又神气了起来,连孙传庭都没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一个师爷?

    见朱由检施礼,刘县丞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于主簿则是眼皮向上一翻,根本就没理朱由检。最狠的是陈典史,对林佑坤一瞪眼道:“大人们议事,你一个师爷的长随跟来做什么?还不给我退下!”

    林佑坤是秦王卫指挥使,官居正三品,哪会想到竟受到一个小小典史的喝斥?那典史属于“未入流”,连从九品都够不上,已经是比芝麻还小的官了。

    林佑坤登时大怒,刚要发作,朱由检却对他使了个眼色道:“老林,下去歇着吧。”

    林佑坤见朱由检发话,只得悻悻的退了下去。若没有朱由检,只怕他这时早已将那个典史大卸八块了。

    那刘县丞是这三人之首,陈典史上来就给朱由检来个下马威,也是出自他的眼神示意。此时见朱由检服软,他得意地笑了笑才道:“知县大人,我们几个的意见,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孙传庭冷冷地道:“刘大人,本官昨日已经跟你们说过。免除泾阳县今年的徭役,这不是本官的意思,而是秦王殿下的旨意。难道你们连殿下的旨意也敢违抗么?”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刘县丞却不慌不忙地道,“秦王千岁深居王府之中,自然不了解下面的难处。可知县大人您政事练达,应该很清楚,这徭役可不能免啊!免了就全乱套了!”

    “哦?”朱由检微笑着插言道,“却不知怎么个乱法,县丞大人可否说个明白?”

    刘县丞见朱由检插话打断自己,心中十分恼火。但他见孙传庭对这位师爷似乎很尊敬,倒也不敢过于造次,只得冷笑一声道:“尤师爷年纪还是太轻,很多事情未必知晓。简单地说吧,咱们这一个县,朝廷命官就只有知县大人、在下、主簿和典史四个人,其余像衙役、狱卒、铺兵、库工这些人,全是出自徭役。若免了徭役,赋税谁来征收?治安谁来维持?难道让知县大人亲自去抓犯人么?”

    朱由检嘿嘿一笑道:“孙大人应该已经告诉各位大人了吧?免除了徭役,并不等于没人干活。像县衙的衙役,都改由县衙出资雇人来做。”

    “说得轻巧!”于主簿怒哼一声道,“县衙有钱么?别看全县的赋税都从这里过手,那也仅是过手而已,一个铜板也剩不下!至于朝廷拨来的钱粮,连几位大人的俸禄都不够,又从哪挤出那么多的银子,去养活一百来号人?”

    朱由检听得满头黑线,只得用眼神询问孙传庭。见孙传庭微微颔首,他才知道于主簿说的确是实情,不由得感叹:这明代的官府制度设计得也太牛叉了,一个县居然没有任何预算,包括办公人员的工资!

    但朱由检已下定决心免除徭役,当然不会轻易动摇。他思索了片刻便道:“既然秦王殿下有旨,想必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县衙没钱,秦王殿下多半会代为出资的。”

    “你能替秦王做主?”刘县丞鄙夷地道。

    孙传庭却已经会意,向上虚拱了拱手道:“这个不劳几位大人费心,本官自会禀明秦王。只不过本官来了几日,发现县衙里人浮于事的现象十分严重,似乎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衙役吧?如果秦王同意支付薪俸,本官却要将那些不干活的闲人全部裁汰,招募些老实肯干的新人进来!”

    他这么一说,那三位就更坐不住了,皆弹跳起来大声喊道:“万万不可!”

    孙传庭与朱由检对视一眼,冷笑着道:“又有何不可呀?”

    于主簿和陈典史却不敢答话,皆看着刘县丞。刘县丞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知县大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也知道,就是让驴拉磨,还得先喂一顿黑豆,何况是人?咱们是官,异日或有升迁之时;那些衙役却是胥吏,都是守家在地、父一辈子一辈传下来的,县里的大小事务,还得指着他们来做!您要另招衙役,却不是把他们的生路都断了?”

    朱由检已经听出了端倪,故意道:“刘大人,您这话有些前后矛盾啊!刚才您不是说衙役属于徭役,朝廷不用出钱么?这会子怎么又说当衙役是这些人的生路?难道他们当了衙役,便可以吃空气过活么?”

    “你懂什么!”刘县丞怒道,“非要本官说得那么明白么?”

    “正要请县丞大人赐教!”朱由检嬉皮笑脸地道。

    “那本官就告诉你!”刘县丞豁出去道,“朝廷既然不出钱,县衙还是要出这一笔钱的。具体地说,就是知县大人用自己的俸禄支付胥吏的薪水。但知县大人的俸禄也没多少,根本就不敷使用。所以县里在征收田赋之时,便多征一些,不往上报账,截留在县衙,这样钱不就有了么!”

    “学生明白了!”朱由检听得心头火起,却是不动声色地道,“税是这些人收,收来了也是这些人分;想少收就少收,想多收就多收,因此虽名为‘徭役’,实则却是极大的美差!”

    于主簿瞪了朱由检一眼道:“尤师爷,你嚷嚷什么?遍观全国府县,哪里不是如此?所谓‘入乡随俗’,我等为官者,上要为君父分忧,下要安一方百姓。那县中大小事务庞杂繁琐,不用这些人,能行么?师爷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自己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朱由检勃然大怒道,“这些胥吏平日里少不了盘剥百姓,做的坏事比好事多一百倍,我看就是全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几位大人,你们就不要再阻拦知县大人了,否则秦王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几个人让朱由检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沉了半晌,刘县丞才怨毒地对孙传庭道:“知县大人,尤师爷这番话,也是你的意思?”

    “正是!”孙传庭凛然道。

    “既如此,我等告退,望大人好自为之!”三人恨恨地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传庭见几人走远,对朱由检苦笑道:“殿下,他们必与那些衙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如此费心争执。如此一来,却是把他们得罪苦了!”

    “管他们做甚!”朱由检冷笑一声道,“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马上贴出告示,重选衙役!”

第二百二十八章 恶役如虎

    日近晌午,这春日的阳光虽然还赶不上夏季那么毒辣,但晒久了也让人举得浑身燥热,昏昏欲睡。

    往常这个时候,县衙里的胥吏和衙役们早就溜回家吃饭去了。可今天则不然,泾阳县衙外贴出的一张告示,不但把这些人牢牢地钉在衙门口,就连路过的老百姓也都好奇地围上来观看。

    当然,这些老百姓基本上没有识字的,对着告示只能大眼瞪小眼。只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得入神,边看还边自言自语:“怪事,真是怪事!”

    “什么怪事?给大伙儿讲讲呗!”不识字的老百姓纷纷催促道。

    这年轻人名叫王文彬,也只不过是个破落秀才。因屡次乡试不中,家中早让他败得一贫如洗,故而平时谁也瞧不起他。此时他见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对他翘首企盼,读书人的虚荣心顿时得到极大满足,精神大振道:“你们可听好,我只念一遍,没听清的我可不管了!”

    众人赶忙往前一涌,将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王文彬便朗声念道:“告示!泾阳县令孙传庭晓谕全县父老:第一条,秦王殿下有旨,自即日起,免除本县今年一切徭役!如有假借官府名义,仍向百姓派索徭役者,百姓可立即告发,或直接将其扭送至官府治罪!”

    众人听到此处,顿时一阵骚动,皆面面相觑道:“免除徭役?不可能吧?喂,王秀才,你是不是看错了?”

    王文彬登时涨红了脸道:“白纸黑字,下面还用着知县的大印,小生若看错,这十几年的书岂不是白念了!”

    “真的免除徭役了?不用累死累活地去修河工了?”有些人还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是真的!”王文彬又指着告示上的大字重复一遍,“免除本县今年一切徭役!若还不信,就不要让小生念了!”

    “青天大老爷呀!”不知是谁首先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高喊一声,“这位知县大人是不是玉皇大帝派来咱们泾阳县的,他怎么知道咱们老百姓让徭役压得都快活不下去了呀!”

    众人此时才如梦初醒,登时欣喜若狂,爆出一片发自内心的喝彩!不少人也和刚才发话的那位老爷子一样,激动得喜极而泣!

    在喝彩声和饮泣声中,王文彬大声嚷道:“你们怎么不仔细听呢?告示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秦王殿下有旨’,这免除徭役的命令是秦王下达的,你们光感谢知县大人,这就不对了!”

    “说得对!秦王就是泾阳的活菩萨,他老人家千岁,千千岁!”众人又是一阵大喊。

    待人群稍稍平静,王文彬赶紧道:“这只是第一条,后面还有两条呢!”

    “那你倒是快念啊!”众人急急地催促道。

    王文彬便抑扬顿挫地继续念道:“第二条,县衙所有胥吏及衙役一律暂时下岗,定于今日午时三刻,在县衙大堂重新竞聘!届时不拘男女老幼,皆可报名参加竞聘,一经录用,即按标准每月发放薪俸!第三条,本县自即日起,集中审理陈年旧案。百姓若有冤屈告状者,请速将诉状递至县衙!…”

    此时衙门口前的人群已经越聚越多,王文彬念一句,老百姓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到最后已经是喝彩不断,响彻泾阳!

    “都他妈给老子滚蛋!”众人正在欢呼雀跃,冷不防那些衙役们突然扑了过来,有的抡起水火棍,有的挥动长鞭,没头没脑地向人群一通乱打。

    这些老百姓平常都让衙役们欺负怕了,见了他们如同老鼠见猫,皆吓得落荒而逃。只有王文彬不肯逃跑,反而大声质问道:“知县大人的告示不是写得很清楚么,你们现在已经下岗了!怎么还敢胡乱打人?”

    可他话音未落,脸上就吃了一记金光闪闪的大嘴巴子,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

    打人的正是泾阳县捕快班头龙四。这家伙生得膀大腰圆,一张紫红色的大脸之上,密密麻麻地全是麻子坑;在大坑小坑之间,还填进去了无数血红色的痘痘,简直如同烙饼糊锅一般,让人见之欲呕。

    “你个穷秀才,认识两个字就了不起了?本班头就打你了,你能怎样?”那龙四无比蛮横地道,“一帮无知的刁民,看见张告示就想翻天了!告诉你们,不管换了谁做知县,泾阳县还是你家龙四爷的天下!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老百姓摄于衙役们的*威,只得纷纷散去。王文彬也捂着脸悻悻地离去,口中却还兀自念叨:“告示的内容是大快人心,只是那两笔字实在丑陋!”

    见众人散去,衙役们也簇拥着龙四,走进县衙对面的一间茶楼。龙四挑了张位置最好的桌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茶楼的茶客们见他进来,无不如同见了瘟神,绝大部分都赶紧溜了出去。

    跑堂的伙计却不能逃跑,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来笑道:“这不是龙四爷么?怎么今儿个不忙,有功夫来敝店吃茶?”

    “啪!”这伙计还没说完,脸上就被龙四狠狠地抽了一记。他又疼又怕,赶忙给龙四跪下磕头道:“小的招呼不周,龙四爷饶命啊!”

    “你他奶奶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本班头搭话?赶紧滚进去,把你们老板娘叫出来伺候!”龙四面目狰狞地道。

    “唉哟,龙四爷,您老今天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老板娘叶青莲见躲不过去,也只好微笑着迎上来道,“您这满身武艺的,可千万别下手太重,人家还指望着这死伙计干活呢!”

    龙四一见叶青莲,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开怀大笑道:“不揍你的伙计,你也不肯出来招呼你龙四爷啊!来,快坐到四爷腿上,给你家四爷沏茶!”

    叶青莲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终是不敢发作,只得赔笑道:“龙四爷最爱开玩笑。这要是让那死鬼听见了,还不得把人家打死!四爷您稍等,我去后面把最好的西湖龙井茶拿来!”

    趁着叶青莲一转身,龙四在她的丰臀上狠狠地捏了一记,纵声狂笑道:“他一个瘫子你怕他怎的?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你龙四爷活剐了他!”

    在众衙役的哄笑声中,叶青莲羞得无地自容,匆匆跑回后堂,屈辱的泪水才止不住地滚落出来。

    “四爷,你看这知县大人是什么意思?”一个衙役见龙四此时心情极好,便壮着胆子问道。

    龙四的丑脸立时沉了下来,将桌子一拍道:“老子迎来送走的知县也有好几任了,还从来没见过像这位孙大人这样的!老子的爹是班头,爷爷是班头,老子从打出了娘胎,也是班头!他知县大人一句话,难道就能把老子的饭碗给砸了?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

    “龙四爷说得太对了!”众衙役皆齐声附和。其实他们也和龙四一样,基本上都是“祖传”的衙役,看着不怎么起眼,平日却横行县里,作威作福,没少干盘剥百姓的坏事。可新任县令竟然要废除徭役重新聘选,当然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可知县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老百姓也都知道了。万一真的有人和咱们抢饭碗,那可怎么办?”一个衙役担心地道。

    “怕什么!”龙四满不在乎地道,“知县大人是七品朝廷命官,咱们当然惹不起。不过不是还有那么句话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就是地头蛇,这泾阳地面上谁不怕咱们?有了刚才那一顿打,那些泥腿子们谁还敢来应聘?一会儿吃过中饭,咱们便去应聘,到时候知县大人不还得用咱们!”

    “高,实在是高!”众衙役又是一顿吹捧,将龙四捧得五迷三道。

    龙四一时兴起,又喷着唾沫星子道:“大伙儿也不用紧张,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这孙知县也不过是给咱们个下马威罢了。当然啦,弟兄们少不得放点血,给这位知县大人意思意思。

    “现在大伙儿将身上的银子凑一凑,每个人至少十两,都交到我这里来。我再转交给我姐夫刘县丞,让我姐夫去找孙知县。看在银子和我姐夫的面子上,孙知县以后肯定不会为难大伙儿,咱们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众人一听龙四要银子,心中都有些不情不愿,均知道他从中至少也得扣下五成。但掂量一下,这十两银子怎么也不如自己的饭碗重要,因此只得咬咬牙,掏出银子交与龙四,暗想只好羊毛出在狗身上,下次去乡里催粮时多刮一点了。

    不多时,老板娘派伙计送上茶点,这些衙役自然是风卷残云,吃了个一干二净,却照例一个铜板也不付。

    龙四抹了抹嘴道:“弟兄们,去会会这位孙知县!对了,听说知县刚请来一位尤师爷,才只有十五六岁,那告示就是他写的。咱们平时和知县打交道不会太多,倒是少不了与这位师爷接触。这头一次见面,必须得把他镇住!到时候你们都听我的!”

    众衙役轰然应诺,便一齐出了茶楼,涌进县衙。

    此时,一个坐在茶楼角落、刚才一直低头不语的年轻人却挺身而起,轻蔑地笑道:“要是连你们这些家伙都收拾不了,我朱由检也就不用再混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重选吏役

    众衙役乱哄哄地闯进县衙大堂,见新任知县孙传庭居中高坐,而县丞、主簿、典史三位则是集体告病缺席。在巨大的公堂书案旁边,还设了一个偏座,坐着一位嬉皮笑脸的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位新来的尤师爷了。

    而书案之下,除了这帮衙役之外,还站了不少人,都是些县衙的文书、账房、门房等胥吏,也足有几十号人。再加上衙役,足有一百多人,将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

    那龙四虽然在老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但见了知县,倒也不敢造次,抢先跪下磕头,口中高呼:“见过知县大人!”众衙役也纷纷跟着他行礼。

    “你是何人?”孙传庭威严地问道。

    “禀知县大人,小人是捕班班头龙四。”龙四讨好地道,“这些人都是衙役,个个老实听话,在县衙干了多少年了,从没出过差错…”

    “龙四,老爷的告示你应该看过吧?”朱由检突然笑吟吟地打断他道,“老爷要重选县衙的胥吏和衙役,不管你过去担任什么职务,从现在起都不算数。至于以后你能不能当班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听不听老爷吩咐了。”

    龙四虽然心中气恼,但也不敢得罪这位小师爷,只得赔笑道:“小人一定谨遵知县大人的吩咐。”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衙,竟养着这么多人,这里都快站不下了。”朱由检奸笑着道,“看来须得挪到大街上进行选拔。就烦劳你们将这张书案搬出去,好让老爷使用。”

    其实龙四本来已有安排,要是哪个老百姓想进县衙,他就派人拦着,这样自然就没人和他争饭碗了。

    可他没想到孙传庭突然要到大街上去,那街市上人来人往,想要拦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万一让孙传庭看见自己搞小动作,就更为麻烦,因此当时就急得冒出汗来。

    孙传庭见龙四等人不动,当即把脸一沉道:“尤师爷的话你们没听到么?还口口声声说听从老爷的吩咐,难道这一张桌子,还要本县亲自抬不成?”

    龙四吓得赶紧道:“老爷,我们这就搬!你们几个过来,将公堂书案抬到大街上去!”

    “且慢!”朱由检伸手一拦,贼兮兮地笑道,“你过去是捕班班头?”

    “正是!”龙四恭谨地答道。

    朱由检轻轻点头道:“捕班在三班衙役中最为重要,平时拘捕人犯、押解囚犯全靠你们。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那些江洋大盗和凶恶顽徒都十分强悍,捕班得比他们更厉害才行,首先就是得有力气。龙四,你既然是班头,肯定身手不凡,不如就自己把这张桌子搬出去,让老爷见识一下你的手段,如何?”

    龙四在心中早将这位小师爷的祖宗八辈骂了个遍,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小人来试试!”

    说着他便用力去抬那张案乃是硬木制成,又大又重,不好着力。而龙四虽然平时对百姓如同凶神恶煞,但身子骨早已被酒色淘空,力气还不如普通人大。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丑脸憋得通红,那张书案竟是纹丝没动!

    朱由检见了哈哈大笑道:“就你这点力气,还想当班头?给我闪开了!”

    说着他便抢前一步,袍袖一抖,用手轻轻地一推书案。孰料那沉重无比的书案被他的手一碰,竟如狂风中的落叶一般,猛地向前飞了出去!龙四猝不及防,正好被书案拍在脸上,砸得吭哧一声,当即昏迷不醒!

    “啊呀,出手有点重了,你看这事闹的!”朱由检假意后悔地道,“那什么,就这种水平的也别应征当衙役了,把他抬回家去休息吧!”

    大堂上的众人皆吓得浑身发毛,谁也不敢相信这位看似文弱的小师爷,手底下竟有如此神力。

    其实朱由检哪会武功?刚才这一下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实则是站在身后的林佑坤趁他一抖袍袖之时,将单掌藏在袖子后面,出手如电地在书案上击了一下。这些衙役们平时欺负老百姓还行,真论武功则是一窍不通,因此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朱由检一掌立威,那些衙役们可彻底傻眼了。本来他们还想和跟着龙四闹腾一番,给知县来个下马威;哪知龙四“出师未捷身先死”,上来就被尤师爷给放倒,自己倒将这下马威结结实实地吃了。因此谁也不敢再捣乱,老老实实地跟着孙传庭和朱由检来到街上。

    其实很多老百姓虽被龙四等人驱散,却并未走远,都想看一看这新任知县到底是怎么重选胥吏衙役的。此时见龙四立着进去,却是躺着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无不感到十分解气,顿时围拢了上来。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当即高声喝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位就是新任知县孙传庭孙大人!在下是孙大人的师爷。泾阳县衙选拔胥吏衙役,现在正式开始,任何人只要觉得职位合适,均可参与竞选,孙大人择优录取!下面首先是选六房书吏!”

    他话音刚落,原来的那些书吏赶紧挤出来道:“小人等应聘!”

    朱由检微微一笑,故意问道:“你们原来也担任书吏吧?不知这六房书吏,所司何职,原来共有多少人?”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书吏自忖资格最老,业务熟稔,无人能替,便得意洋洋地道:“县衙六房,对应朝廷之六部。吏房主司人事,管理县衙文书;户房负责征收田赋,管理户籍、仓库及财政收支;礼房掌管祭祀、考试、县学,教化民众;兵房主掌募兵,兼管驿站和三班衙役;刑房掌管讼狱;工房负责屯田水利、工程修造。每房书吏要用二十余人,加在一起便是一百多人…”

    “停停停!”朱由检当即打断他,面带嘲讽地道,“谅一小小县城,能有多少公事?一房竟有二十多名书吏,这么多人挤在衙署里,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吧!”

    “尤师爷有所不知,一县大小事务芜杂无比,人少了忙不过来呀!”那书吏倚老卖老地道:“而且书吏们是换班轮值的,平时在县衙的也只有一半而已。”

    “哦,原来如此!”朱由检拍手大笑道,“一个人的活两个人来干,还能换班轮值,你们的日子过得蛮舒坦的嘛!”

    他突然将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地道:“你们如此悠闲,老百姓却都过的什么日子!孙大人到此,正是要革除积弊,裁汰闲人!六房里每房只选四人,薪俸为每月五两纹银,报名的来我这里登记!”

    此言一出,那些书吏们立马急红了眼,你推我搡地抢着登记,全无半点平日的斯文。

    原来胥吏虽然没有官职,在衙门中的权力却是极大。知县一般都是由经过科举考试的进士来担任,这些人虽然饱读诗书,却对钱粮刑名等具体事务一窍不通,也不屑于管,便将权力委派给这些胥吏。

    这些胥吏们无望升官,品行又差,便常常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力,明目张胆地搞**。别看账面上一个月的薪水只有一二两银子,还不从财政里走,而是出自县衙的“小金库”;可实际上的灰色收入却异常惊人,超过薪水的百倍千倍都不止。

    当朱由检宣布每房只选四人,这些书吏们谁不想挤掉别人,坐稳自己的位子?因此皆争先恐后地登记,惟恐排在后面,丧失宝贵的机会。

    这些人登记完毕,正在猜测如何选拔,朱由检突然向围观的人群喊道:“还有没有想登记的?只要会写字,写得又快又好,都有资格应聘!”

    他这一问,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却并无几个敢出来登记的。因为一则认字的人就没几个,二则中午挨衙役打的事还记忆犹新。若上去应聘,知县的政令却出现反复,那可就鸡飞蛋打,不但挣不上薪水,还把原来那帮胥吏衙役给得罪苦了,以后难保不会遭到报复。

    朱由检连问几声,见无人答言,也有些扫兴,只得退而求其次,想先在原有的书吏之中选拔。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毅然地道:“我想应聘做书吏!”

    众书吏皆对此人怒目而视,朱由检却大喜道:“好,快去登记!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王文彬!”年轻人眼含热泪道,“今天中午学生在县衙门口无故遭殴,很多乡亲都可以作证!那班头龙四欺学生是一个穷秀才,对学生百般折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学生才要应聘书吏,我倒要看看当上了书吏,那龙四还敢不敢欺侮学生!”

    “你这想法不对啊!”朱由检却笑道,“有什么冤屈,只管向孙大人递状子申诉。这和你当不当书吏没有关系,难道班头欺负老百姓就可以么?不过想当书吏,得有真才实学,可不是只凭一时意气就能选上的。”

    “但凭先生考较!”王文彬自信满满地道。

    “书吏的主要工作就是文案,咱们今天就考文案!”朱由检笑道,“我这里有一本账册,凡应聘之人,谁誊抄得快,并且能找出其中的错误,谁就入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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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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