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崇祯:重征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崇祯:重征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使命和宿命

    蒙古大草原上的春天气息,是越来越浓了。青青的嫩草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整个草原的色调也为之一变。那寂寞了许久的碧蓝色天空上,也出现了北归的候鸟的踪迹。

    追随着一队引吭高歌的天鹅,朱由检与大玉儿骑在枣红马上,一路向北疾驰。

    自打几天前从寨桑眼皮子底下逃脱,大玉儿不敢再往有牧人出没的地方去,只得迅速越过科尔沁草原,远远地向北遁走。直到今天,才逃出了科尔沁部的势力范围,进入了更北的呼伦贝尔草原。

    在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尔的封地。蒙元被大明逐出中原之后,这里又成为元顺帝的后裔放牧的地方。

    然而随着黄金家族的衰落,以及无穷无尽的厮杀,这里曾经的主人早已不知逃往何方。这片美丽的草原,逐渐成为包括科尔沁在内的周围数个蒙古部落争抢的对象。

    然而几个部落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消灭对方。在付出了无数生命的代价之后,终于达成短暂的和平协定。而呼伦贝尔草原这块肥肉,谁也无法独吞,谁也不愿意看到别人独吞,索性干脆将其划为禁区,禁止任何部落进入。

    也幸亏如此,大玉儿和朱由检才能顺利脱险,抵达这片天堂一般的土地。

    他们两个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下马,就连睡觉也是在马上。此时大玉儿放眼望去,见无尽的草原上除了她和朱由检再无旁人,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扶着朱由检跳下马来,任马儿自己跑开去啃食青草。

    朱由检将自己重重地抛在刚冒出寸许长嫩芽的草地上,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真美啊!”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说话。大玉儿心头一喜,微笑着将他拉起来道:“这里还不算美,我带你去个更美的地方!”

    说着,她便与朱由检重新上马,继续向北缓缓而行。走不多远,便见一条小河从东北方向蜿蜒而来,如同草原上的一条舞动着的银色丝带。

    朱由检已经多少天没有洗脸,此时见了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再也顾不得河水刺骨,猛地扑了进去。他先是贪婪地捧起清凉的河水,饱饱地喝了一气,然后拼命地将河水往脸上身上泼洒,涤尽了一路的尘埃,干涩红肿的双眼也觉得清爽多了。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爬上河岸,懒懒地躺在地上,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出神。

    大玉儿本来还怕朱由检受不住冰冷河水的刺激,可见他似乎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便忍住了不去阻止,只是静静地坐到他的身旁,默默地陪着他发呆。

    “这条河怎么这么多弯?它曲曲折折地,是要流向哪里?”朱由检突然喃喃地道。

    大玉儿忙微笑着道:“这条河名叫墨尔格勒河,在蒙语里是‘聪明’的意思。但是族人们更喜欢叫她‘天下第一曲河’,因为谁也数不清她到底弯了多少个弯。其实这里离她的尽头已经不远,再往前走,她就会汇入横贯呼伦贝尔草原的海拉尔河。”

    朱由检愣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聪明?她很聪明么?我倒觉得她这么拐来拐去的,多累多笨啊。若直直地流过去,不是更好、更省事?”

    “可是你应该换一个角度看啊!”大玉儿甜甜地笑道,“她的发源地离这里是那么遥远,地形也是起起伏伏,可她不管再怎么绕弯也不会迷路,最后还是能来到这里,达成她的心愿。这不是很聪明么?”

    朱由检认真听完大玉儿的话,若有所思地道:“她有什么心愿?”

    “她的心愿就是去呼伦湖、贝尔湖,那里是大草原上最美的地方!”大玉儿满怀深情地望着远方,满怀憧憬地道。

    “你能不能带我去那儿看看?”朱由检突然道。

    “好啊!”大玉儿惊喜地拉起朱由检,再次跨上骏马。这次却是朱由检踩着马镫,提着马缰,大玉儿则坐在他身前,为他指明方向。

    二人又向北行了半日,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远远地望见了两汪与碧蓝的天空一样颜色的湖水。那蜿蜒千里的海拉尔河,果然注入了北面那座大湖之中。

    此时大玉儿倚在朱由检的怀中,甜蜜地道:“北面的大湖是呼伦湖,南面的小湖是贝尔湖。相传她们是一对心心相印的好姐妹,即使化身为湖,还是用一条乌尔逊河紧紧相连。”

    说到此处,她突然想起了李崇瑶,不禁眼圈一红,赶紧住口,生怕勾起朱由检的伤心事。

    朱由检却似没有发觉,只是不住地策马前行,终于来到了烟波浩渺的呼伦湖边。

    此时,呼伦湖的湖冰已经融化了大半,只有些小块的浮冰还漂在水面上。阵阵凉爽的风吹过,将湖面吹得稍起波澜,那些在冰面下沉寂了一冬的鱼虾,也欢快地跳出水面,似乎是在贪婪地捕捉着春天的气息。

    而那些以鱼虾为食的水鸟和水獭,也趁此机会聚拢而来大快朵颐,湖面上一派生机盎然。

    朱由检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美景,尽情沉醉在这宁静的风光之中。他蓦然想起,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刀光剑影,尽可无拘无束地放纵自己。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世外桃源,那就肯定是这里!这不就是自己曾经向往的生活么!

    大玉儿见朱由检两眼放出异常的神彩,也陶醉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憧憬地道:“我们不要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们在湖边养一群羊羔,每天就只是放羊。到了秋天,羊群就长大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挤羊奶,剪羊毛,养更多的小羊!”

    她见朱由检听得心驰神往,终于鼓足勇气道:“我还可以…还可以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像我;他们慢慢地长大,我们也慢慢地变老,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一生,可好?”

    “好啊…当然好…”朱由检痴痴地望着大玉儿道。

    “那…那你现在就要了我吧!”大玉儿满面飞红,声如细纹,却是勇敢地盯着朱由检,眼神中充满了期盼!她突然抓起朱由检的双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虽然隔着衣服,朱由检也可以感受到她那滚烫的体温,以及怦怦跳动的芳心!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着,朱由检的手却渐渐冰冷下来。大玉儿急切地等待着,等来的却是朱由检的一声长叹:“唉!对不起,大玉儿,我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你是讨厌我,嫌我是个蒙古人么?”大玉儿愤怒地甩开朱由检的手,豆大的泪珠已经从眼角滚落。

    “不是的,大玉儿,我非常喜欢你。但我不能和你留在这里,因为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朱由检抬头仰望着天空,瞳孔被夕阳映得血红,“我要回到关内去,那里是我的家乡,那里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关心的人!而且我还要给崇瑶报仇,给所有惨死在蒙古人和女真人手里的汉人报仇,我没有心情、也没有资格躲在这里享清福!”

    “我答应过姐姐,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大玉儿痛哭流涕地道,“我不会违背姐姐的嘱托,你也应该不会想姐姐在天堂里不高兴吧!”

    “每个人生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不是只为别人活着。”朱由检缓慢却是坚决地道,“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使命,崇瑶也有她的使命!这使命是谁也无法逃避的,遗憾的是你我的使命并不相同!”

    “不!我可以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这就是我的使命!”大玉儿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道:“我的使命极其艰险,实在是九死一生。崇瑶已经让我害死了,我不想再破坏你一生的幸福。”

    “我不怕!”大玉儿斩钉截铁地道,“哪怕明天就死,我也要跟着你!”

    就在此时,远方突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随即一队蒙古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是阿爸!阿爸还是追来了!”大玉儿脸色一寒,拉起朱由检就要逃跑。

    可追兵竟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多时便将二人紧紧地困在其中!

    寨桑从包围圈中纵马而出,沉痛地道:“大玉儿,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小子。可是皇太极指名要你,你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就不顾全族人的性命!听阿爸的话,跟我回去,嫁给皇太极吧!”

    大玉儿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冷地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立刻放他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寨桑长叹一声:“好吧!我就答应你这一次,谁让你是我的女儿!”

    大玉儿转过身来,对着朱由检凄然一笑道:“王爷,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是宿命!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把这匹枣红马送给你,它可以带你走出大草原,回到关内。对不起,我没能完成姐姐的嘱托!”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不多时,大玉儿便被蒙古骑兵簇拥着,随着夕阳一起,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朱由检仰天长啸一声,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肚子,向南疾驰而去,心中却默念道:“大玉儿,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你恨我吧!”

    而已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大玉儿,此时也仿佛与朱由检心灵相通,不约而同地默念道:“王爷,我不会恨你!姐姐的嘱托,我永远不会忘记!”

第二百章 我要当皇帝

    好马识途。朱由检虽然是漫无目的地向南乱闯,可那枣红马却似心有灵犀,经过了几天的跋涉,竟然又将朱由检带回了喀尔喀草原,带回到了李崇瑶的汗血宝马那里。

    由于天气渐渐转暖,才几天不见,汗血宝马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朱由检多么希望李崇瑶只是暂时离开,终究还会回来!他不死心地向四周极目远眺,可除了呼号的狂风,和渐渐扬起的漫天沙尘,又哪里有李崇瑶的踪迹?

    “崇瑶,你去了哪里?是上了天堂么?”朱由检泪眼模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天上一定很冷,你如果受不了,就像我一样穿越吧!穿越到二十一世纪去,你在那个时代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就那么痴痴地长跪在汗血宝马的尸身前面,渐渐听不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心也似乎追随着李崇瑶的缈缈芳魂,不知飞向何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朱由检却连头也不抬。是蒙古人么?是女真人么?是魏忠贤派来的杀手么?来吧,他此时已经根本无所畏惧,只想和对方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要么杀死对手,要么被对手杀死!

    “王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崇瑶!”朱由检浑身一悚,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刺眼的阳光下,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正端坐在马上,略带羞涩,却又是满含深情地望着自己!

    “崇瑶!你真的回来了!”朱由检发疯般地扑了上去,将那女子紧紧地搂在怀中!

    “王爷!您怎么了,连臣妾也不认识了么?臣妾是蕊儿啊!”那女子却惊呼出声!

    “蕊儿?怎么是你?真的是你么!”朱由检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妻子,已经分别了数月的王妃蕊儿!

    “是我,王爷!我是您的蕊儿啊!”蕊儿也泪水涟涟地道,“王爷,多日不见,您受苦了!”

    朱由检此刻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终于疯狂地捧起蕊儿的俏脸,狠狠地吻了上去,然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二人顿时哭作一团!

    良久,二人才渐渐止住悲声。朱由检却又忘情地为蕊儿送上狼吻,直吻得蕊儿渐欲窒息!

    蕊儿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朱由检的魔掌,娇喘微微地道:“王爷!您身上还有剧毒,怎么能如此忘情呢!”

    “好了,我已经全好了!”朱由检狂野地道,“成亲这么久,我一直让你守活寡,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我就要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

    说着,他便伸手去解蕊儿的衣纽。蕊儿大惊失色,出手如电,挥掌拍开朱由检,却又无限娇柔地嗔道:“王爷!这是在野外呀!”

    “野外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别人!”朱由检还是不依不饶。

    “您能不能先告诉蕊儿,您的毒是怎么好的?”蕊儿娇羞地护着自己的酥胸,几乎就要放弃最后的抵抗了。

    可朱由检闻听此言,却突然停了下来,呆了半晌,怔怔地滴下泪来。

    之后,朱由检向蕊儿讲述前情。蕊儿认真地听着,也不住地默默垂泪,最后紧紧地握住朱由检的双手道:“王爷,崇瑶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的好姐妹,可惜我没福见她!”

    见朱由检仍是伤心欲绝,蕊儿忙劝道:“王爷,死者长已矣,崇瑶妹妹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王爷如此伤心吧!她的马儿还在这里,我看还是先让它入土为安,也权当是妹妹的衣冠冢了!”

    朱由检痴痴地点了点头,便要用手刨坑。蕊儿忙心疼地将他扶起,却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以剑为铲,不多时便在松软的土地上刨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二人合力将汗血宝马的尸身推入坑中,又用泥土掩埋,最后还在上面垒起一座小小的坟茔。可是此处既无石块也无木板,无法立碑,朱由检便寻来李崇瑶留下的那支短戟,用力地插在坟头上。

    待收拾完毕,朱由检和蕊儿跪在坟前,用力地磕了几个头。朱由检却并不起身,而是一直跪着,呆呆地望着戟尖出神。蕊儿此时知道他心中苦楚,也不敢相劝,只得默默地相陪。

    不知过了多久,朱由检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当皇帝。”

    “什么?”蕊儿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要当皇帝!”朱由检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王爷,您疯了?”蕊儿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地摇晃着朱由检的肩膀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也敢说出来?幸亏这里没有旁人,若被锦衣卫或是东厂番子听了去,您…”

    朱由检却握紧蕊儿的双手,坚定地道:“蕊儿,我没有发疯,我真的是要当皇帝,而且是一定、肯定、必须要当上皇帝!”

    “您想篡位?…”蕊儿心惊胆战地道。

    “你放心,我不会篡位,但是肯定能当上皇帝!”朱由检终于露出了笑容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总之你相信你的丈夫就行!”

    “可…可是王爷,您为何突然想到要当皇帝呢?”蕊儿怯生生地问道。

    朱由检慨然长叹一声,并没有回答蕊儿这个问题。

    其实自从穿越到此,因为知道历史上崇祯的下场,他根本就不想当皇帝;非但不想当皇帝,他甚至连王爷都不想当,只想逃出深宫,躲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

    可是当他逐渐深入这个时代,与越来越多的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有越来越多的感情无法割舍,他就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跳出圈外,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尤其是自从出宫,朱由检就发现这个时代的中国,灾难实在是太深重,百姓过得实在是太苦,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权都无法保证!面对异族入侵、生灵涂炭,中华民族实在是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难道这完全是宿命么?朱由检自现代穿越而来,从骨子里是不相信宿命的。而且他这几个月接触到了很多人,其中当然有天启这样无所作为的皇帝、魏忠贤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许显纯这样的为虎作伥之辈、阎鸣泰这样的庸碌官员;也有凶神恶煞般的努尔哈赤、蛇蝎心肠的蒙古台吉…

    可同时,他也认识了为保住大明江山而与魏忠贤坚持斗争的张皇后、为坚持道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东林六君子、为辽东战局殚精竭虑的王在晋、为保护自己而英勇奋战的戚美凤、满桂、李崇瑶!以及千千万万不知姓名、却已经长眠在沙场上的大明忠魂!

    如果说大明气数已尽,却为何还有这么多的正义忠勇干练之士?如果说历史不能改变,却为何自己能救下东林六君子、能解除宁远之围,甚至脱离历史的轨道,从宁王、信王直至秦王,走向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一切的一切,用“宿命”二字,难道能解释得了么?

    而挑战宿命、扭转宿命、直至彻底颠覆宿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当皇帝!

    只有当了皇帝,他才能拥有足够的资源;只有当了皇帝,他才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只有当了皇帝,他才能抵御异族的铁蹄;只有当了皇帝,他才能拯救大明,拯救历史,拯救中华民族!

    所以,朱由检终于想通了。他再也不会躲避那不可捉摸的命运,只剩下唯一的选择:想尽一切办法,去当皇帝!

    蕊儿见朱由检凝神沉思,不敢打扰。直至朱由检双目炯炯地抬起头,两眼放射出炙热的光芒,才柔声对他道:“蕊儿已经是王爷的妻子,不论王爷做了什么决定,蕊儿都会支持您的!可是眼下我们还身在塞外,王爷,您看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去西安就藩!”朱由检朗声道,“我现在还不能公然违抗圣旨,因为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和本钱!蕊儿,我们走!”

    蕊儿忙提醒朱由检道:“这支短戟是崇瑶妹妹的遗物,您还是带上它吧。崇瑶妹妹没得到应有的名分,以后您见到这支戟,也可以睹物思人!”

    朱由检的心又颤抖起来,无言地拔出那支铁戟,轻抚戟杆,想象着李崇瑶握戟的英姿。

    “王爷,蕊儿想到一个问题!”蕊儿突然道,“您刚才说在蒙古人的大营外看到了崇瑶妹妹的头颅,可是当时的距离应该非常远吧?离得那么远,您确定自己看清楚了么?那真的是崇瑶妹妹么?”

    “啊呀!”朱由检突然放声大叫道,“我糊涂啊!那颗头颅长发披散,我连脸都没看见,其实根本不能确认那就是崇瑶!只是当时我已经吓糊涂了…”

    “既如此,咱们更应该收起这支铁戟!”蕊儿温情脉脉地对朱由检道,“如果苍天有眼,让崇瑶妹妹不死,蕊儿相信,王爷和妹妹总有重逢之日!这支铁戟见证了你们的相逢和离别,可是它还要见证你们成亲、以及你们的孩子!…”

    “先别说得那么热闹,快去找!”朱由检被蕊儿说得心旌神摇,翻身上马,狠狠地一夹马肚子,箭一般地向前冲去。

    “唉!还是这般猴急脾气!”蕊儿在心中暗叹一声,喜悦地策马跟上。

    草原上的红日冉冉升起,预示着又一个晴天。温暖的阳光下,一对年轻的男女纵马疾驰,奔向未知的远方。

    (第一卷《潜龙勿用》完,2014年1月20日)

第二百零二章 雁门关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在山西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小心翼翼地驾驭着座下骏马,艰难地跋涉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

    此时已近正午,山中的阳光也显得有些毒了起来。那少年怕少女被晒,忙为她撑起竹伞,心疼地道:“为夫没用,害得你还要陪着我爬大山。这风吹日晒的,可别把你的皮肤给晒黑了!”

    那少女却嗤笑道:“王爷真会说笑,您会怕蕊儿变黑么?我记得您曾所过,那大玉儿妹妹比蕊儿可黑多了!”

    “你们俩能一样么?人家可是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上,紫外线太强了,才…呃!”那少年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噎了半天才道,“好家伙,这狼肉可真够劲!不但极其难吃,就算吞到肚子里,还是不好消化!”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大明秦王朱由检,以及他的王妃蕊儿。他们从喀尔喀草原远道而来,历时半个多月,至此已经跋涉了两千余里。

    因一路上几乎夜夜承欢,蕊儿也渐渐适应了夫妻婚后的生活。她并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朱由检毕恭毕敬,而是也敢于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此时她见朱由检打饱嗝,便讥讽地笑道:“王爷,您这一路上见狼便杀,只吃狼肉,吃得眼睛里都有些冒绿光了呢!蕊儿怕您再吃几日,真要变成一匹狼了!”

    朱由检却不怀好意地笑道:“为夫要是真变成狼了,你怕不怕?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尽的旷野中!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谁让他们真爱了一场!啊呜!”

    他边说边唱,突然装出一副狼的架势,向蕊儿猛扑过去。

    蕊儿却早有准备,轻轻地侧身闪过,一把架住差点失去平衡、从马上摔下去的朱由检,讥讽地笑道:“您若真的变成了狼,蕊儿也只好将您一箭射死,烤烤吃掉了!说真的,放着那么多野味不吃,您为什么偏偏要吃狼肉呢?您自己都觉得难吃!”

    “因为狼这种动物太可恨了!”朱由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种畜牲,厉害的动物不敢惹,专门欺负弱小的兔啊、羊啊什么的,偏又是极其凶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还就纳了闷了,有的人还居然对狼十分推崇,不讲人性,只讲狼性,整些个狼图腾、狗图腾、七匹八匹狼之类的玩意出来!对这样的人渣,我只能送他们四个大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王爷,那是八个字好不好!”蕊儿明知他是故意说错来逗自己,还是忍俊不禁地笑道。

    “是么?嘿嘿嘿嘿,”朱由检见逗得美人发笑,也咧开大嘴傻笑了一阵,却渐渐地转化为一丝冷酷的笑意,“另外,蒙古人不是自称苍狼的后代么?他们不是以狼自居,觉得咬谁都是天经地义么?我就把他们的祖宗烤烤吃了,再变成屎拉出来,温暖他们的大地!”

    蕊儿听朱由检说得咬牙切齿,知道他因几个蒙古部落背信弃义,导致李崇瑶生死不明、大玉儿被迫嫁给皇太极,而恨透了蒙古人,生怕重新勾起他的伤心事,忙笑着岔开话题道:“可王爷若是变成了狼,蕊儿还有些舍不得呢!”

    朱由检从深深的仇恨中惊醒过来,为了驱散那心头的阴霾,也打趣道:“那没关系,你也变成一匹母狼,不就行了?咱们俩就是灰太狼和红太狼!额…不行不行,为夫的脑袋可没那么硬,禁不住几下平底锅…”

    蕊儿虽不知道朱由检说的是什么,却也笑骂道:“人家才不要做又脏又臭的母狼呢!”

    二人正说笑时,眼前闪现出一道气势雄伟、却有些破损不堪的关墙。朱由检诧异地道:“咱们不是已经绕过大同了么,怎么这里还有城关?”

    他手搭凉棚向关上望去,却见关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在向自己这边张望。

    朱由检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正纳闷时,那人突然惊喜地大叫道:“殿下?怎么会是您?您怎么到了这里?”

    说着他便匆匆跑下城头,从早已塌了半边的城门洞中急急地跑了出来,跪倒在朱由检的马前,大礼参拜道:“草民孙传庭,叩见秦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先生,怎么是你?”朱由检也惊喜地跳下马来,将孙传庭双手搀起道,“多日不见,先生还是风采依然,本王敬佩之至!”

    孙传庭也激动地道:“殿下,看得出来您吃了不少苦,却也历练得更加稳重成熟了!”

    他又给蕊儿行过礼,三人便牵着马,边聊边进入关城。

    朱由检先问道:“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先生为何在此?”

    孙传庭忙恭谨地答道:“殿下,此地即是雁门关。雁门关本为长城上的重要隘口,历朝历代均在此设有重兵把守。但自从我朝北定疆土,已在北面的大同筑起坚城,这雁门关就渐渐废弃了,现在竟是空无一人。

    “草民的家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代县县城。自从罢官之后,草民便回家读书,闲时凭吊古迹,以文会友,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今日草民便是来此会友的,却不料遇到了殿下。却不知殿下为何至此?草民听说殿下在喀尔喀遇险,下落不明,朝廷正在四处寻找,不知…”

    朱由检微微一笑道:“先生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赶紧到京师或者什么地方报道是吧?不瞒先生说,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现在正在满世界找我。如果让他们找到,我这个秦王还不一定能当得成呢。所以我才悄悄地赶路,等赶到了西安,再现身也不迟。”

    孙传庭听了挑大指赞道:“王爷心思缜密,草民自愧不如!”

    “先生,你别老是草民、草民的好不好?”朱由检笑道,“说老实话,我这次至西安就藩,可不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王爷。先生德才兼备,早晚必为朝廷大用,又何必如此气馁?不如随我一同赶赴西安,用得着先生的地方还多着呢!”

    孙传庭听了肃容立定,激动地冲着朱由检躬身施礼道:“早在信王府之时,传庭就看出殿下心怀天下百姓,与其他藩王大不相同!得蒙殿下厚爱,传庭敢不尽忠竭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朱由检也喜滋滋地将孙传庭搀起,心中得意地暗想:十七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不是财富,不是军队,甚至也不是科技,而是人才!在那个时空,大明为什么覆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官员尸位素餐,人不能尽其材而用!

    而自己若想当皇帝,而且是当一个扭转乾坤的皇帝,需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若只靠自己一个人忙活,那还不得累死?!所以必须打造一个优秀的团队,成为自己的忠实班底,保证不打折扣地执行自己的策略。

    眼前这位孙传庭,就是一个知根知底的绝好人选!不是“传庭死而明亡矣”么?哥就好好地保护着他,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才能,让他好好地活着,最好能再活个百十来年!

    定下这件大事,二人的谈兴更浓了。孙传庭见朱由检对雁门关很感兴趣,便邀请他登上城头眺望。

    朱由检极目远眺,见长城如同一条蜿蜒跳跃的黑色巨龙,穿梭在崇山峻岭之中,真是气势磅礴,不由得赞不绝口。

    孙传庭也感慨地道:“旧时雁门关又称‘西陉关’,是进出塞外的重要关口,就连大雁迁徙,也要途经此关,故此得名。古语有云:‘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以雁门关为起点,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可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关,遥制黄河,威震西域。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雁门关已经风采不再!”

    “我记得宋朝的杨家将就是镇守在这里的吧?”朱由检见孙传庭滔滔不绝,自己却有点相形见绌,只得搜尽枯肠,从评书里找点灵感。

    “岂止杨家将!”孙传庭如数家珍地道,“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便屯兵于此,威震匈奴;始皇帝时,大将军蒙恬更是带甲三十万,由此出塞北却匈奴,尽收河套之地;后来匈奴渐盛,又是在离此不远的白登山,以四十万大军困住汉高祖刘邦。此后汉朝与匈奴时战时和,那昭君出塞,也是自雁门关出行!…”

    二人正聊得兴高采烈,忽听城下传来抑扬顿挫的朗诵之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朱由检诧异地道:“这是何人?”

    孙传庭却喜道:“殿下,此人便是我今日要会的友人了。”

    正说话间,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呵呵大笑着登上城楼,高声叫道:“白谷兄,有佳客在此,何不为我宋献策引荐一二?”

第二百零三章 宋献策

    雁门关城头,朱由检与孙传庭、宋献策席地而坐,高谈阔论。而蕊儿却不愿与其他男人同处一席,找个借口躲了开去。

    孙传庭先对朱由检介绍道:“这位宋献策宋先生是河南永城人,三教九流无一不精,尤其精通阴阳术数之学,真乃当世之奇才。”

    这位宋献策手拈短须,面有得色地道:“白谷兄过誉了,阴阳之道,无穷无尽,精通二字,弟实不敢当,只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朱由检见他这般模样,先有三分不喜。心想这阴阳术数,无非是玩些卜卦算命、坑蒙拐骗的手段,糊弄迷信的古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又是从科学发达的前世穿越而来,他这一套忽悠别人可以,在自己这里却是行不通。

    他见孙传庭又要介绍自己,不愿泄露自己的身份,忙主动道:“我叫尤俭,京师人氏,是孙先生的朋友。”

    宋献策却微微一笑道:“尤公子,您是不是觉得在下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宋先生说笑了!”朱由检嘴上虽如此说,脑门上却微微见了汗,心道这宋献策好犀利的眼力!

    “阴阳术数之学,绝非街头算命的把戏。”宋献策侃侃而言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而万物无论如何变化,始终不脱阴阳之对立、交感、消长和转化。若能究其本源,则可知万变不离其宗,窥一而知天下。”

    朱由检听他说得神神道道,心中一阵焦躁,忍不住打断他道:“先生此言玄机颇深,但小弟只是凡夫俗子,实在听不懂啊!先生能否举例明言,这阴阳之学到底有何用处?”

    宋献策呵呵笑道:“这位小兄弟倒也直爽。阴阳之学,包藏万物之机,其妙无穷。最简单地说,它可知过去未来之事…”

    “且慢!”朱由检忙道,“知晓过去之事并不困难,却不知这未来之事如何得知?”

    “这便是阴阳学中的推演之术了。”宋献策道,“您可曾听过《烧饼歌》?”

    “倒是听过…”朱由检嘴上答应着,心中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后,在漫天细雪中听她为自己讲解《烧饼歌》的情景,心头不禁一荡,赶忙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烧饼歌》乃我朝开国勋臣、诚意伯刘基所作,其意艰深晦涩,常人以为怪异难解。”宋献策得意地道,“其实刘基精通阴阳术数,这《烧饼歌》中便暗含极大玄机。为恐泄露天机,刘基故作隐语,常人自是难懂,但若懂了阴阳推演之术,便不难解释了。”

    “哦?”朱由检不相信地道,“先生既如此说,能否为小弟指点一二?”

    宋献策却不直接回答,而是转脸对孙传庭道:“白谷兄,适才弟援城而上之时,见一块城墙砖上刻着一首诗,词意极好,却是从未见过,不知为何人所作。白谷兄可有兴趣一观?”

    孙传庭喜道:“在哪里?”

    “兄台且往那边寻去,”宋献策道,“弟与这位小兄弟谈得投机,便不去打扰兄台了。”

    待孙传庭一走,宋献策却敛容悄声道:“您请看这一句:万子万孙层叠层,祖宗山上贞衣行。公侯不复朝金阙,十八孩儿难上难。卦曰木下一了头,目上一刀一戊丁。这一句,便是影射如今的天下。”

    “这句却如何?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朱由检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暗吃惊。

    “万子万孙,里面这个‘万’字,应为‘万历’之意。”宋献策摇头晃脑地道,“万历爷的子孙,不就是当今圣上么。‘祖宗山上’,是个凑字游戏,这四字如何组合呢?只有将‘山’字置于‘宗’字之上,这便是个‘崇’字了!”

    朱由检心中猛觉一阵刺痛,李崇瑶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了眼前,只得摇了摇头,尽力驱散这段令他痛苦的回忆。

    宋献策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后面的‘贞衣行’,也是如此。左衣右贞,这便是个‘祯’字。既然前面一句中的‘万历’为年号,这后面一句中的‘崇祯’自然也是年号了。由此可知,下一任皇帝的年号,应为‘崇祯’无疑了。而后面一句‘公侯不复朝金阙’,则暗指大明气数已尽,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朱由检听得胸中一阵憋闷,暗想难道真的冥冥中自有天数,而此玄机被眼前这个矮胖子给窥破了么?

    可他转念一想,“崇祯”是自己将来当皇帝时取的年号。但年号取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尤其是自己都已经知道“崇祯”会吊死煤山了,若还取这种倒霉年号,那不是自己咒自己么?

    想通了这一节,朱由检顿觉心中坦然,略带嘲讽地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谁能取代大明的江山?”

    “十八孩儿难上难!”宋献策神秘地道,“‘孩儿’便是‘子’,‘十八子’便是个‘李’字。今后将是李姓的天下了!”

    “张王李赵遍地刘,这天下姓李的也太多了,却不知谁能当上皇帝?”朱由检还是不动声色地道。

    “请看后面两句!‘木下一了头’,这还是一个‘李’字;‘目上一刀’,这是个‘自’字;‘一戊丁’,这是个成字。未来的真龙天子,名叫李自成!”宋献策眼神中放射出激动和狂热的光芒。

    “哦?却不知这位李自成如今身在何处?”朱由检心中暗笑,却还是好整以暇地道。

    “在下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宫昏暗,却有一道青气出没于井宿,隐隐有王者之气。按二十八宿之分野,井宿对应于雍州,也就是如今的陕西。这位未来的皇帝李自成,必出于陕西无疑了!”

    说到此处,宋献策急急地对朱由检道:“在下观阁下容貌清奇,绝非凡品,他日必有所大成。今既听在下道破天机,何不与在下共赴陕西,探寻李自成的下落,做个从龙之臣?”

    朱由检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心想难道我还能给李自成去当马仔?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宋先生分析得果然极有道理,但是说道破天机,则恐怕未必!”

    “何以见得?”宋献策疑惑地道。

    朱由检心中暗笑,便也学着他的样子顺口胡诌道:“先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十八孩儿’是指李姓不假,可您别忘了,后面还有个‘难上难’,说明他要想取得江山,实在是难上加难!这位李自成,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代枭雄罢了!”

    宋献策却根本不肯相信,仍强词夺理道:“自古建基立业,哪个不是难上加难?惟其如此,方显英雄本色。”

    见宋献策一脸认真,朱由检真想告诉他,那历史上的李自成根本就没什么治国理念,只是借着明朝内外交困之机横行一时。他又靠着“迎闯王,不纳粮”的煽动性口号忽悠老百姓,最后还真的推翻了大明江山。

    不过他只是为人作嫁,只在京师待了几个月,皇帝宝座还没坐热乎,就在山海关的一片石大战中,被后金和吴三桂的联军杀得屁滚尿流。不出一年,他就被人家从京师赶到陕西,又从陕西赶到河南,最终落得个孤家寡人,在湖北九宫山命丧几个老农民之手。

    就这样的“英雄”,还想建基立业?说句实话,这水平还不如老汉奸吴三桂呢!

    只是这才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泄露”,朱由检是绝对不会对宋献策言明的。

    宋献策见朱由检意志坚决,根本不为自己所动,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阁下虽有大才,却不识时务,逆天而行,恐将来必有后悔之时。”

    朱由检却冷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李自成真的能成气候,我也绝不会归顺于他。宋先生既能知过去未来,竟看不出小弟的身份么?”

    宋献策闻言诧异地端详了朱由检半天,掐指算了半天,口中还念念有词。

    朱由检见他装神弄鬼,也不好戳破,只是带着讥讽的笑容,歪头看他还能弄出什么玄虚。

    良久,宋献策才缓缓抬头,郑重其事地道:“这位小兄弟,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有句话不妨对你明言:后年你有一场大灾!此灾从天而降,挟雷霆万钧之威,防不胜防,除非乾坤有大异数,否则你是劫数难逃了!”

    朱由检在心中默算:今年是天启四年,那后年就是天启六年了。天启皇帝在天启七年才驾崩,就算自己真有什么不测,那也不该在天启六年。

    想到此处,他便满不在乎地问道:“不知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远离京师,庶几可以免祸!”宋献策煞有介事地说道。

    “呵呵,既然先生如此说,我还真不敢回京师了。”朱由检半开玩笑地道,“那陕西不是有王者之气么,我还是去陕西吧,也沾沾这喜气儿!”

    “小兄弟,你真的想通了,肯随我去寻找李自成了么?”宋献策大喜过望道。

    “先生可别误会!”朱由检忙连连摆手道,“我本来就是要去陕西。咱们话不投机,言尽于此,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过小弟也奉劝先生一句:有机会多学学唯物主义!”

第二百零四章 路遇流贼

    半个月后。

    孙传庭站在朱由检的身旁,望着眼前浊浪翻滚的黄河,感慨地道:“传庭还是想不通宋献策为何不辞而别。他若是由晋入陕,也只能走风陵渡,不是正好和咱们顺路么,何不结伴而行?”

    “可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朱由检不想和孙传庭做过多解释,心想那宋献策虽非真正的大人物,但凭借着阴阳术数之学,竟也能解读出《烧饼歌》的涵义,想必其蛊惑人心的本领也小不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招揽到孙传庭这么个人才,可别让他三言两语给忽悠跑了。

    蕊儿却没有他们两人这样的心机,只是望着滔滔黄河,惊讶地道:“蕊儿自幼生在江南水乡,见过的河流也不计其数,但皆是清的,只有不流动的池塘水才会变浑。可这黄河如此浩浩汤汤,为何也这么浑浊呢?”

    朱由检终于得着个卖弄的机会,赶紧摇头晃脑地为她解释道:“其实黄河的河水也并不是一直都这么黄,在源头和上游也是清的。只是途经宁夏、陕西的黄土高原时,由于植被稀疏,水土流失严重,大量的泥沙便混杂在河水中滚滚而下了。其实光是黄倒也没什么,只是到了下游水势变缓,泥沙淤塞河道,问题可就严重了。”

    “殿下,想不到您对黄河也颇有研究啊!”孙传庭惊讶地道,“黄河河患由来已久,在唐宋之前便频繁改道。直至建康之乱时,宋将为阻止金兵南下,在开封掘开河口,导致黄河夺淮入海。此后几百年中,偌大一条黄河,竟没有稳定的入海口,一到雨季便泛滥成灾。本朝治水,却是用‘固定河床,束水攻沙’的法子。如此一来,虽然稳定了河道,却导致河床不断升高,在开封以下形成‘悬河’。长此以往,殊为可虑!”

    “是啊!”朱由检也感慨地道,“治理黄河,筑高堤坝乃至兴建水库,都只是权宜之计,根治水土流失才是治本之道。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

    说到这里,这货突然意识到差点说走了嘴,赶忙打住。

    “兴建水库?”孙传庭却已经疑惑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水库’为何物?”

    “咳咳…”朱由检尴尬地咳嗽了几声道,“水库啊,就是在河道中垒起大坝截断水流,形成一个人工湖。这个咱们以后再慢慢聊,眼下还是渡河要紧!”

    可是三人等了半天,虽见数十条渡船在黄河两岸不住地穿梭,却每次均是在北岸匆匆卸下数十人,便立即掉头南返,竟连一个返程客都顾不得拉。

    朱由检不禁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渡口竟这么忙么?”

    孙传庭却笑道:“殿下,此处名为风陵渡。黄河自河口镇起,由于被吕梁山脉所阻隔,便沿陕西、山西之间的大小峡谷一路向南倾泄而下,至此才被华山所挡,折向东去,水势也大为减缓。风陵渡地处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之处,自古便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昔年曹*西征马超、韩遂,以及南北朝时宇文泰破高欢,战场均是这里。如此大的渡口,忙一些倒也正常。”

    可蕊儿却细心地道:“那也不对啊!若只是繁忙,北渡和南渡的人都应该很多才对。可这些渡船却为何只载人北渡,一个南渡的也不拉呢?”

    朱由检也觉得奇怪,趁一条船刚刚靠岸,凑上前去对船家道:“我们三个想渡河,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那船家却摆手道:“不拉,不拉!”

    朱由检还以为船家是想要高价,便笑道:“船钱好商量,只要你肯载我们,要多少给你多少还不行么?”

    可那条船上却呼啦啦下来一堆乘客,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对朱由检一瞪眼,用一口陕西方言恶声恶语地道:“渡口的船今天都被我们包了,不拉散客!识相的趁早滚开,否则别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蕊儿和孙传庭见此人竟敢斥骂朱由检,均是勃然大怒,刚要发作,朱由检却将二人拉到一边,悄悄地道:“这些人有些不对劲!”

    二人忙仔细观看,果然见这些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腰中却都挎着刀剑等兵器,有的还手持长枪,甚至还有人从船上牵下马来。这些人下船之后,聚在一起嘀咕一阵,便匆匆向东北而去。

    又等了几条船,均是如此。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再无渡船前来,三人均觉得纳罕,孙传庭更是道:“这些人鬼鬼祟祟,又各自携带刀剑,恐怕非奸即盗。”

    “跟上去看看!”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道。

    “王爷,咱们人单势孤,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蕊儿忧虑地劝道。

    朱由检却不以为然地道:“你没看已经没有渡船了么?咱们不往回走,难道要在河边过夜?而且咱们都有快马,我的王妃娘娘又是个武林高手,更不用怕这些蟊贼了。”

    二人拗不过朱由检,也只得听他的吩咐,悄悄地缀在那群渡河向北潜行的人身后,不远不近地监视着。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再往前走,就进入起伏不定的山区了。蕊儿突然发现那些人在前方聚集在一起,忙压低声音道:“小心!王爷和孙先生在这里等着,我摸过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朱由检和孙传庭忙下了马,在道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身形。蕊儿却蹑足潜踪,悄悄绕到那些人附近的山上偷听。

    不多时,那伙人啸聚而去,蕊儿却匆匆返回来,面如寒霜地道:“那些人都是流贼!听他们的口气,像是要去攻打前面的芮城县!”

    “糟了!”孙传庭面色大变道,“早就听说陕西近年来因大旱频仍,民不聊生,有些歹人便趁机煽动民变,少则数百人,多则成千上万,在各地之间流窜,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弄得十室九空。而且他们极其狡猾,官军一来,他们便远远遁走;官军一走,却又卷土重来,如滚雪球般势力越来越大,最近竟连官军也惹不起他们了!只是他们过去仅在陕西活动,如今竟然胆大包天,渡河闯到了山西来!”

    朱由检心中也是猛地一沉,心想自从穿越之后,自己已经先后碰到了魏忠贤、蒙古人和女真人这三个强劲的敌人。可在历史上,真正要自己命的却是眼前这帮人:流贼!

    他们虽大多出身农民,只是些乌合之众,战斗力比起女真人来,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胜在人数众多,且流贼过处,往往会裹挟更多的穷苦农民加入,恰如星火燎原之势!

    尤其是李自成、张献忠这两大股势力,从崇祯登基开始就一直在闹腾,时打时降,降而复叛,十几年间几乎就没有消停过。

    而明廷却被整得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再加上天灾不断,经济崩溃,终于被李自成直捣京师,自己也落得个上吊煤山的悲惨结局。所以后世曾有人总结:明实亡于流贼。

    可朱由检依稀记得,流贼大起应该是在崇祯年间,也就是几年以后的事。而在天启年间,虽然各地也有小股民变,但还成不了太大气候。

    难道由于自己的穿越,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又起了微妙的变化,竟将流贼作乱的时间生生提前了么?

    “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蕊儿惶急的发问,打断了朱由检的沉思。

    朱由检却先问孙传庭:“先生,您觉得该当如何?”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较,之所以先问孙传庭,既是出于对他的尊重,也是想看看孙传庭是否真如历史记载的那样,善于与流贼作战。

    孙传庭沉吟了片刻,问蕊儿:“王妃娘娘,前面这股流贼约有多少人?”

    蕊儿答道:“大概一千人左右。但是听他们的口气,大股流贼早已渡河,却是不知藏身何处。”

    “芮城县多年未经兵刀,城防松弛,也没多少驻军,恐怕难以守住。”孙传庭紧张地道,“而且贼人去势甚急,现在去通风报信,只怕也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去搬救兵,请附近的官军来追剿流贼。”

    “从哪里搬救兵?”朱由检问道。

    孙传庭胸有成竹地道:“按理说,芮城县属山西解州府管辖,应至解州去搬救兵。但芮城与解州之间隔着一架中条山,翻山越岭殊为不易,恐怕是远水不解近渴。而且据我所知,解州也没有多少兵力,自身尚且难保。我猜解州知府多半不敢出兵来救芮城县,故而去了也是白去。”

    “那该怎么办?先生倒是说啊!”蕊儿急急地追问道。

    孙传庭忙道:“黄河对岸即是潼关,一向驻有重兵,如今即有守备贺人龙的三千兵马驻守。潼关虽属陕西省,按理说贺人龙管不着山西的事;但流贼自他的境内偷渡风陵渡闯到山西,他做为守将也难辞其咎。因此我想赶快找条船渡河,去潼关求救,或许还有希望!”

    朱由检见孙传庭对地方军政乃至地理都颇为熟悉,果然是一个得力人材,不禁喜道:“先生高见!如此就辛苦先生,速往潼关走一趟吧!”

    孙传庭却为难地道:“可是殿下,传庭现在只是普通百姓,人微言轻,贺人龙如何肯信,又如何肯听话呢?”

    朱由检也犯了难,正愁眉苦脸之时,蕊儿从百宝囊中取出一物,举至朱由检眼前道:“王爷,这件东西或许有用!”

第二百零五章 射杀不粘泥

    借助着皎洁的月光,朱由检和孙传庭定睛观看,发现蕊儿手上多了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正面铸有几个古篆字,反面却是一条穿行于祥云之间的五爪金龙。

    朱由检却不认得篆字,只得求助地望向孙传庭。

    “陛下!”孙传庭却立即大惊失色,立即跪倒,对着这块令牌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等等,这啥意思?”朱由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孙传庭徐徐起身,才惊喜地道:“殿下,这令牌上的篆字是‘如朕亲临’。这是当今圣上钦赐的令牌啊!有了这块令牌,就如同有了圣旨一般,不论做什么事,都可畅通无阻了!”

    朱由检闻言也大喜道:“那敢情好了!蕊儿,你怎么会有这种宝贝?”

    蕊儿却不好意思地道:“王爷拿去用便是。”

    孙传庭是极聪明的人,见蕊儿不愿当着自己的面说,自知还有隐情,当即识相地道:“殿下,传庭若手持令牌去找贺人龙,定可搬来救兵。”

    朱由检忙将令牌递给他,孙传庭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即拱手告辞,向着黄河边上去了。

    待孙传庭走后,朱由检仍追问令牌的来历。蕊儿却面色一红道:“这块令牌是万岁赐给皇后,皇后又偷偷赐给蕊儿的。临行之时,皇后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使用这块令牌。蕊儿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万不得已之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呢!”

    “算,当然算!”朱由检忙笑道,“流贼攻城,这可是事关几千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蕊儿,皇后对你可真好!”

    “其实皇后对王爷才是真的好!”蕊儿幽幽地道,“王爷您是没见,蕊儿辞别皇后之时,她那种伤心欲绝的样子!她还说,若有了王爷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报与她知晓。蕊儿如今是抗旨不遵了呢!”

    朱由检也不由得心中一荡,想起自己在将出京师的前一晚,正是在奉先殿中与皇后偷偷相会。皇后那赠被寄语之情,又怎能轻易忘怀?

    他赶紧拼命摇了摇头,将某些龌龊的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驱赶出去,定了定神才道:“孙先生去搬救兵了,咱们俩也别闲着!咱们偷偷地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把流贼给收拾两下子!”

    “王爷,万万不可!”蕊儿慌忙阻止道,“流贼人多势众,蕊儿虽然会些武功,也难保王爷的万全。若王爷有个闪失,蕊儿真是罪该万死了!”

    说着说着,蕊儿又想起朱由检这几个月经历的惊涛骇浪,忍不住心疼地掉下泪来。

    朱由检也自感动,忙笑着为她拭去泪水道:“蕊儿放心,咱们只是偷偷地跟着,又不是去和贼人厮杀,有什么危险?若见势不妙,咱们撒腿就跑也就是了。反正流贼也没几匹马,肯定追不上咱们,咱们这叫立于不败之地,嘿嘿嘿嘿。”

    在朱由检的坚持下,蕊儿也只得与他顺着流贼行进的路线,一路向北追去。

    才走了十余里,忽见前方火光冲天,还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糟了!流贼已经开始攻城了!”朱由检面色一寒,加快了速度。

    转过一道山梁,芮城县的城墙出现在了不远的前方。朱由检定睛一看,却不禁气得胸膛欲裂!

    原来流贼已经团团簇拥在南门附近,将城外的十几间民房全都纵火焚毁,那冲天的火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将那些民房里的老百姓全都驱赶出来,男性一律斩首,女子却剥得精光,推至关前,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妇,下至六七岁的女孩,一个都不放过!

    而城墙之上,却只看到几个面露惊恐之色的士卒,以及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正隔空与城下的匪首答话。

    蕊儿见此情景,也气得脸色发白,恨声道:“这些恶贼真是丧尽天良!”

    二人又偷偷向前行进,直至流贼队伍的几十步外,方藏在一处树林之中,在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阵前的对话。而那伙流贼的警惕性和作战经验,却比女真人差得太远,什么固定哨、流动哨一概皆无,将后背完完全全地暴露给朱由检。

    朱由检侧耳倾听,只听那城头的官员颤声喊道:“下官是芮城县令李逢源!城下是哪里的好汉,因何来我芮城县?”

    城下的一名匪首光着上身,露出虬结的筋肉,放声大笑道:“李县令,在下不粘泥,率领众弟兄去太原游玩,路过贵宝地,口干舌燥,想进城中讨杯茶喝。不想你这里的人甚是不懂待客之道,竟敢关门谢客。弟兄们气愤不过,这才杀了几个人,烧了几间房子。你既是县令,应该懂得礼数。只要你送上粮食三千石、白银一万两,再送五百名少年男女出城,弟兄们立即撤走。否则,一旦城破,鸡犬不留!”

    “好…好汉…”李逢源听得心惊胆战,刚哆嗦着说了一句,不粘泥的一名手下厉声断喝道:“什么好汉赖汉,这是我家大王!”

    “大…大王,现在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城中实在拿不出粮食!”李逢源战战兢兢地道,“银子本县倒可让百姓们凑一些,可仓促之间也凑不齐一万两,能否先奉上三千两?至于少男少女,哪家能舍得…”

    “你这是给脸不要脸!”不粘泥冷笑一声道,“三千两?本大王这么多弟兄,每个人还分不了五两银子,你当是打发要饭花子么?”

    “实在只有这么多了!”李逢源苦着脸道。

    “既然你想当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粘泥勃然大怒道,“弟兄们,给我攻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千流贼大声呼喝,各举刀枪,乱纷纷地向城墙涌去。把个李逢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下城墙,不知溜到何处去了。而那些守城的士兵,见县令都撒丫子了,谁还肯留在这里等死,发一声喊,一哄而散,竟是无人敢对流贼放一箭、开一枪!

    不过虽然无人守城,但攻城的流贼却也没有云梯、攻城槌等器械,只得用兵器凿击城墙,想用人力挖开一个大洞。那芮城县的城墙虽然年久失修,一时却也难以挖开。

    不粘泥却不理众人,信手拽过来一名年轻的**女子,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大施兽行!他一边狠狠地冲击,一边开怀大笑道:“城破之后,还是老规矩,我留三,大伙儿分七!”

    众贼哄然大笑,更加紧开凿,芮城县已是岌岌可危!

    听着那名女子的声声哀叫,朱由检怒发冲冠,再也等不得孙传庭了,急匆匆地对蕊儿道:“蕊儿!你能不能射死他们几个头目!”

    蕊儿虽也义愤填膺,却担心地道:“万一咱们暴露了,王爷您就危险了!”

    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没关系!这帮流贼可比鞑子差远了,鞑子都要不了为夫的命,就凭他们这几块料,想伤为夫,他们还不配!你要是怕咱们暴露目标,咱们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蕊儿心领神会,当即张弓搭箭,对准不粘泥的脑袋就是一箭。

    她身为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的姑苏周家传人,手上劲力自是非同小可。这一箭真是疾如流星快似闪电,几乎是在弓弦抖动的同时,利箭已经钉上了不粘泥的后脑勺!

    那不粘泥虽然是流贼的匪首,其实也是出身农民,只不过比其他人行事更为狠辣,若论武艺则实在稀松。何况他又在实施暴行,正欲仙欲死,脸又冲着城墙,根本料不到后面竟然有人偷袭。被这一箭钉上,立即贯穿头骨,吭也没吭一声便死于非命。

    而此时流贼正手忙脚乱地攻城,见不粘泥突然趴在女子的身上,还以为他精力耗尽,缴枪投降,竟是谁也没理!

    朱由检见状大喜,便命蕊儿继续放箭。蕊儿手上不停,又是三箭射出,三名小头目立即命丧箭下。

    只是这次有一个小头目惨叫了一声,终于引起了大批流贼的注意。

    “不好了,大王死了!”有人终于发现了死于非命的不粘泥,惊恐地大叫道。

    众贼大为惊恐,纷纷向城头望去,还以为是城头有守军放冷箭。可看了半天,城头上却是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啊!”正在流贼愣神的功夫,又是一名小头目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被蕊儿一箭穿心!

    众流贼面面相觑,既觉得匪夷所思,又吓得心胆俱裂!

    “有…有鬼!”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这些流贼本就是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甚至连射箭的方向都判断不出来;此时见包括不粘泥在内的大小头目均莫名其妙地被射死,均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这几个人多行不义,终于获罪于天!

    “跑啊!”流贼们发一声喊,向四面八方抱头鼠窜而去,不多时便逃得干干净净!

    “都…都跑了?”朱由检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哭笑不得地想,自己难道就是被这么一帮玩意害得上了吊?开什么玩笑!

第二百零六章 被困芮城

    朱由检和蕊儿走近芮城县的城门,眼睁睁看着流贼犯下的暴行,心中都要滴下血来。

    那些被虐杀的男子,不但个个身首异处,有的还被打断四肢,甚至开膛破肚。可以想见,他们在临死之前还遭到了非人的折磨。

    而那些女子就更加悲惨。须知在这个时代,贞襙对女子而言,实在是比生命还珍贵百倍的东西。而她们被那些暴徒当众凌辱,已经受了一次大罪;可侥幸活下来以后,却还得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苟活一辈子,这种伤害甚至远比直接的身体伤害更加恶毒!

    蕊儿忙含泪跑过去,为这些可怜的女人披上衣衫。这些人有的痛哭流涕,扑倒在自己的父亲、丈夫或是儿子的无头尸身上;有的则是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与死人也没什么分别。

    而那名被不粘泥当众凌辱的女子,吃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之后,竟抢过不粘泥的宝刀,挥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蕊儿忙一把攥住她的手道:“这位大姐,贼人已经伏诛,你又何必如此呢!”

    “你放手,让我去死!我没脸活着啦!”那女子拼命挣扎,放声痛哭,哭得朱由检心中一阵阵紧缩。

    他忙别过脸去,尽量不让目光落到那女子的身体上,叹了口气劝道:“你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去死?如果你害怕众人的议论,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开始新生活…”

    正说话间,城门忽然大开,大腹便便的芮城县令李逢源率领着几十名兵丁和衙役冲了出来。几名兵丁先是割下不粘泥等人的首级,兴高采烈地对李逢源道:“县尊大人,这次您旗开得胜,阵斩匪首不粘泥,这大功往上一报,您可马上就要高升了!”

    李逢源此时却似变了个人,趾高气扬地道:“此等鼠辈竟敢犯我芮城县境,本县稍施手段,贼人皆为齑粉矣!”

    众人轰然叫妙,不停地溜须拍马,简直要把李逢源捧到天上。朱由检却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天下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么?

    李逢源洋洋自得了一阵,突然把脸一沉,威严地喝道:“这些妇人勾结匪类,谋害亲夫,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些有伤风化之事,罪在不赦!来人,给我统统拿下,打入死囚牢,待本县审讯完毕,一律凌迟处死!”

    那些兵丁衙役顿时如狼似虎地闯了上来。那些才脱离了虎口的女人们,眼看又要落入狼窝!

    朱由检看到此处,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暴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李逢源却迈着方步踱了过来,阴着脸上下打量了朱由检一番,缓缓地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本县缉拿要犯,实乃胆大包天!”

    “我去你大爷的!”朱由检指着李逢源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也算是个人?枉披一张官皮,流贼来了不知保境安民,反与贼人商量,赠送钱粮;流贼攻城,你他妈连一枪都不敢放,这会子却来充大尾巴狼!这些女子都是遭受流贼欺凌的弱女子,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又良莠不分,想拿她们开刀,为你升官发财当祭品!…”

    “反了,反了!”李逢源自从当了芮城的县太爷,颐指气使惯了,何曾遭到过这等辱骂,当即勃然大怒道:“来人,将这个狂徒给本县拿下!”

    “我看谁敢动!”蕊儿挺身而出,挡在朱由检身前,冷冷地盯着那些兵丁和衙役道,“刚才那个不粘泥是怎么死的,你们都看到了吧!如果你们敢动王…他一根汗毛,我保证让你们死得比不粘泥还惨一百倍!”

    众人皆被蕊儿那股眉宇中透出的杀气镇住,虽然将她与朱由检围在圈中,却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手。

    李逢源却阴阴地负手笑道:“本县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是所谓的‘武林中人’!仗着自己有些武功,就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还敢威胁朝廷命官,实在比那些流贼还要可恨!”

    他又大声斥骂手下人道:“你们这些饭桶,白吃老爷的饭,到了你们出力的时候,怎么都往后退?他们一共才两个人,你们有什么好怕的?给我将他们拿下,男的大刑伺候,女的嘛,”说到这里,李逢源对着蕊儿银邪地笑道,“本县要亲自审问,定要将她整治得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你他妈活腻歪了!”朱由检见李逢源竟敢冒犯蕊儿,大声咆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本县管你是谁!你不就是个还要女人保护的臭小子么?”李逢源满面嘲讽地道。

    “狗官,你听好了!我就是…”朱由检刚忍不住要自报家门,一个衙役突然惊恐地指着远方,哆哆嗦嗦地道:“县…县…县尊大人,流贼…又回来了!”

    朱由检和李逢源均是大吃一惊,抬头望时,果然见无数支火把从四面八方向芮城涌来,粗略看去,竟至少在万人以上!

    “快,快,快回城去,关城门!”李逢源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和朱由检较劲了,撒腿往回就跑。

    蕊儿也焦急地道:“王爷,流贼人多势众,我们只有先进芮城县暂避一时,等待孙先生搬来潼关的救兵!”

    朱由检见情势紧急,心想也只好如此,当即催动枣红马,与蕊儿并辔闯进城门。

    而那些兵丁和衙役只顾关门,竟将那些可怜的女子又关在了城外。那些女子见流贼渐近,登时绝望地痛哭起来,那凄厉的哭声钻进朱由检的胸口,刺得他几欲吐血!

    朱由检几步便追上李逢源,从马上直扑下去,将李逢源扑倒在地,又从怀中掏出燧发手枪,顶住他的太阳穴,恶狠狠地道:“兔崽子,赶快给我开城,将那些女子放进来!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李逢源虽然没见过这种高级货色,但见朱由检瞪着血红的眼睛,也知道他是要和自己玩命了。吓得他连声叫道:“大…大侠饶命,下官照做便是!”

    在李逢源被迫无奈的吩咐下,众兵丁只得又打开城门,放那些女子进来。这些女子全都跪伏在朱由检的脚下,抽泣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可时间不长,流贼便已兵临芮城城墙之下。朱由检忙与蕊儿登上城头,见城外无边无际地全是人,至少也在万人以上;为首一人身形瘦长,黄面长须,正横枪立马,耀武扬威地大叫道:“是谁杀了不粘泥,可敢滚出城来,与八大王大战三百回合!否则,本大王屠尽全城,连只蚂蚁都不剩下!”

    八大王!朱由检的心猛地一缩,心想这“八大王”不就是张献忠的绰号么?这张献忠在历史上,可是个杀人的魔王!

    据说他与李自成同时起兵反叛朝廷,李自成主要折腾陕西、河南,张献忠则多在湖北、四川活动。尤其是在四川,据说他还立过一通石碑,上书“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号称“七杀碑”。张献忠以碑明志,滥杀无辜,竟将四川从数百万人屠杀到九万人!

    虽然后来多有人怀疑,这是清军入关后,为掩饰自己在四川的屠杀,故意栽赃给张献忠;但张献忠嗜杀成性,这一条总是跑不了的。

    朱由检暗自叫苦,心想先是宋献策要去寻找李自成,这会又突然冒出来个张献忠。按说现在还没到他们登场的时候,哥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城西又是一片大乱,另一股流贼也杀了过来。为首一人,生得身材高大,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只大大的鹰钩鼻子立在一张长长的马脸上,倒与西方人有些相似。

    此人嘶哑着嗓子,用极其难听的声调高喊道:“八大王,芮城县可不是你的囊中之物!闯王麾下闯将李鸿基来了!”

    朱由检在城头晃了两晃,几乎昏了过去。蕊儿忙扶住他,关切地道:“王爷,您怎么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勉强道:“我没事…”心中却不禁破口大骂:贼老天,你这是要玩死哥的节奏么?一个张献忠还不够,到底是把老冤家李自成给搬出来了!

    这位闯将李鸿基,不就是未来的李自成李闯王么?

    可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脱身之计,躲在城门洞内的李逢源却早已吓破了胆,颤声问道:“各位大王,你们说的那位不粘泥,不是我们杀的!若我们开城将凶手交给大王,各位能否高抬贵手,放过芮城几万父老?”

    张献忠狡黠地眨眨眼睛,笑眯眯地道:“我八大王与不粘泥是八拜结交的兄弟,情深意重。本来我不打算来芮城县,听说不粘泥惨死,这才来为他报仇。只要你们打开城门,交出凶手,我保证秋毫无犯,不伤芮城县一草一木!”

    朱由检在城头上听得鼻子都气歪了,心想这张献忠可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在原来那个历史上,他就以反复无常而著称,降了叛,叛了降,少说也折腾了十来遭。他要是能说实话,老母猪都要上树了!

    可李逢源却信以为真,连连吩咐手下开城。只听“咣当”一声,厚重的城门终于打开!

    张献忠和李自成均是大喜过望,将手一举,大喝道:“冲!”

    芮城县城破了!

第二百零七章 李自成

    芮城城破,流贼蜂拥而入,城内顿时一片大乱。

    蕊儿见情势危急,紧张地对朱由检道:“王爷,蕊儿保护您冲出去!”

    朱由检却摇头道:“来不及了!外面至少有几万流贼,咱们两个人就是铜头铁骨也走不掉的。不如先躲藏起来,找机会再逃跑。”

    “可是能藏到哪里?”蕊儿急得都快哭了出来,“流贼定会挨家挨户地抢劫,咱们早晚会被搜出来的!”

    “咱们不见得非得藏在屋子里!”朱由检匆匆地道。

    蕊儿却大惑不解地问道:“那要藏到哪里?难道藏到大街上么?”

    “对,就是大街上!”朱由检道,“咱们赶紧把衣服扯烂,化装成乞丐,也许能躲过一劫!”

    蕊儿还在犹豫,朱由检却不由分说地拽住蕊儿的衣服,“嗤拉”一声撕了个大口子,又拾起地上的泥土往她脸上抹去。

    蕊儿惊呼一声,却见朱由检直接在一汪泥水里打了个滚,再站起身来时,已是满身满脸的污渍,倒真像一个沿街乞讨的小要饭花子。

    “别愣着,快点呀!”朱由检见蕊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突然一把将她扑倒,两人重重地跌在泥水里,这下蕊儿也成了一只泥猴了。

    此时,张献忠与李鸿基已经率领着各自的手下闯入城门。那些打开城门的士卒与衙役还以为主动开城,流贼必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却不料张献忠怪叫一声,抡刀便跺,他身后的贼兵也逢人便杀,遇人便砍,顷刻之间就把那几十名士卒衙役全都杀死。

    那县令李逢源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刚想伏在地上装死,李鸿基手下的一员战将已经从马上大手一抓,将他高高地提上马鞍,用钢刀押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喝道:“带你爷爷刘宗敏去县衙,交出粮仓和银库的钥匙!”

    李逢源此时早吓得魂飞魄散,只得用手指点着为李鸿基等人指路。李鸿基哈哈一笑,也不停留,率领麾下人马直奔县衙而去。

    可张献忠却不然。他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挨家挨户地闯入民宅搜索。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更是他的重点关照对象。贼兵先是将家中的所有人都驱赶出来,然后在各个房间里翻箱倒柜。只要是点值钱的东西,立即打包带走。主人若是稍有阻挡,贼兵挥刀便杀,甚至有些贼兵完全是随心所欲,没有任何理由地杀人放火。

    幸亏朱由检和蕊儿化装成了乞丐,贼兵只对富户感兴趣,而对极其贫穷的人家以及要饭花子,既然榨不出什么油水,也懒得理会他们。

    乱哄哄地闹腾了半个多时辰,张献忠抢了个盆满钵溢,正洋洋得意之时,忽见李鸿基的人马押运着几十辆大车从县衙走了出来,大多数车上满载着粮食,还有几辆车上装着整箱的银锭,简直是大获丰收。

    张献忠抢了半天,虽也摸了不少些金银细软,毕竟较为分散。眼见李鸿基一声不吭,却把最大的肥肉抢到口中,登时大为不满。

    他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他的养子、人称“一堵墙”的张可旺会意,立即纵马而出,拦住李鸿基的去路大喝道:“我说闯将,你懂不懂规矩?芮城的城门是我父亲赚开的,城中的东西理应由我父亲来分配,自然也少不了你们闯王的一份。如今你闷声不响,拉着东西就走,这算怎么回事?”

    李鸿基并不搭理张可旺,只是对左右微微一笑。他的队伍中也冲出一人,指着张可旺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想朝我们闯将要东西,可以,让张献忠自己来要!你个爹多娘少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还敢冲着我们闯将吆五喝六?再不滚开,我郝摇旗可不管你是谁,一枪一个透明窟窿,让你彻底凉快!”

    张可旺登时勃然大怒。其实他本姓孙,跟着张献忠造反以后,为了取得张献忠的信任,不得不做了张献忠的养子,改为姓张。每日白天磕头请安,晚上还得为张献忠打洗脚水。其实他为人性骄气傲,此举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因而最忌别人当众提起。

    而郝摇旗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爹多娘少”将骂得面红耳赤。张可旺气得咬牙切齿,也不答话,抡刀就向郝摇旗剁来。

    那郝摇旗也不含糊,挺枪便来相迎。他本名郝永忠,是明朝边军中的旗手。因与蒙古人作战十分勇敢,经常摇旗呐喊着冲锋在前,故此得了个“郝摇旗”的绰号,慢慢地叫响开来,本名倒没几个人知道。

    见张可旺与郝摇旗厮杀在一起,张献忠和李鸿基也沉不住气了,忙呵斥二人回归本队。

    张献忠先是反手抽了张可旺一记耳光,佯怒道:“两边大人都在,有你这娃娃说话的份?”

    其实张可旺比张献忠也小不了几岁,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好捂着脸讪讪地退在一旁。

    教训完张可旺,张献忠对着李鸿基哈哈大笑道:“闯将,小孩子不懂事,你可莫怪!”

    李鸿基也淡淡一笑道:“八大王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偶尔言语失和也是常事,也不必太责怪可旺贤侄了。”

    张献忠仍是笑吟吟地道,“既是自家兄弟,咱们说话也不用走那些弯弯绕。闯将你行事可不大规矩啊!也难怪可旺生气,你就这么不言不语地闷声发大财,难道不怕大龙头责怪?”

    郝摇旗还要说话,李鸿基帐下大将刘宗敏却将他止住,对着张献忠粗豪地大笑道:“张敬轩(张献忠字敬轩),我们闯将敬你是个人物,才没有怪你挡路,你可别蹬鼻子上脸,颠倒是非!谁说芮城是你打下来的?明明是咱们两支义军一同入城,机会均等,谁先拿了便算是谁的!你眼界不如我们闯将高,下手不如我们闯将快,这会子看我们搂着宝贝了,却又眼红,真是不讲道理!”

    张献忠闻言大怒,心中已隐隐动了杀机,向李鸿基冷笑道:“闯将,你也是这个意思么?”

    李鸿基却不慌不忙地道:“公道自在人心。大龙头马上就要进城了,让他老人家裁处,岂不更好?”

    朱由检此时正化装成乞丐,缩在街角里冷眼旁观。他见张献忠与李鸿基竟似有火并之意,不由得心头暗喜,便想和蕊儿借着混乱之际,偷偷地溜出城。可他无意中目光一扫,猛然发现李鸿基的身后还押着一大堆人,其中一人看着十分眼熟。定睛一看,竟是陕西商帮的少帮主李自诚!

    朱由检不由得心头一紧,暗想这李自诚怎么此时也在芮城?自己还借给他不少银子,若李自诚被流贼杀死,岂不要人死帐销?再说两人相处多日,关系还算不错,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掉脑袋。

    可流贼人多势众,朱由检也万万不敢强行出手相救。就在他冥思苦想,一时想不出如何解救李自诚时,李鸿基因为被张献忠阻住去路,不好硬闯,两方人马便在大街上对峙起来。李鸿基倒也不太在意,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盘问起他的那些俘虏来。

    这些人全是李鸿基从一家客栈里抓到的。李鸿基先命手下将这些人的盘缠夺了个精光,又亲自挨个盘问客人的来历。

    他似乎对有钱的商人特别痛恨,凡说自己是经商的,他便轻轻一抬下巴。旁边的亲兵会意,立即将人拉到一边,咔嚓一刀砍掉脑袋。不多时,便有十余人命丧李鸿基的屠刀之下。

    轮到李自诚时,李鸿基微笑着问道:“先生尊姓大名,籍贯何处啊?”

    李自诚此时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忙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字。他从口音听出李鸿基似是米脂人,为了套套近乎,还强笑道:“小人家兄李自谦,现在米脂县任县丞,不知大王可认识?”

    孰料李鸿基怔了一怔,突然仰天大笑道:“自成,这个名字却好!自成一家,自我而成!将士们,从今往后,我便改名为李自成!”

    朱由检听了哭笑不得,他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李自成”这个名字竟是由此而来!

    李自成大笑之后,脸色却猛地沉了下来,瞪着李自诚道:“这么好的名字,让你给占了,真是可惜!你不提李自谦那狗官还好,他自从到了米脂县,横征暴敛,欺压百姓,我李自成早就想杀了他,替天行道了!今天你既在此,就请替你哥哥挨这一刀,也算我谢过你送名之恩!”

    说着,李自成便将单刀高高举起,欲向李自诚颈中砍落。李自诚万料不到自己的马屁竟拍到了马蹄子上,也只好自认倒霉,闭眼等死。

    朱由检眼见李自诚就要一命呜呼,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宋献策那套忽悠人的把戏来,忙扯着嗓子高呼道:“十八孩儿主神器!”

    李自成将刀在空中生生顿住,凌厉的目光如闪电般向朱由检扫了过来,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在那里胡言乱语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十八孩儿主神器

    面对一代枭雄李自成那咄咄*人的目光,朱由检暗想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若能蒙混过关,那以后他也要不了自己的命;若糊弄不过去,自己也就别费劲了,直接交待到这,这次穿越之旅就这么结束吧。

    “这位大王,贫道姓尤名俭,是茅山的道士,旁边这位是贫道的师弟。”朱由检一边大言不惭地吹牛皮,一边偷偷地观察李自成的神色。

    而蕊儿根本没料到朱由检会主动招惹李自成,此时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低头跟在朱由检身后,生怕被人看破了女儿身。

    “哦?你们真是道士?为何不穿道袍?”李自成半信半疑地道。

    朱由检脑筋转得飞快,满嘴放炮道:“师尊命贫道师兄弟二人下山游历,临行之时特意叮嘱,不可暴露身份。皆因茅山道术玄而又玄,贫道二人又年幼无知,惟恐歹人觊觎,利用贫道的道术做坏事。”

    李自成听说对面之人是茅山道士,心中不住地惊疑。在这个时代,上至皇帝,下至平民,普遍信奉宗教,具体而言就是佛道二教。其中,又以道教最为盛行,就连嘉靖皇帝都是一名虔诚的道教徒。

    而茅山派则是道教中的一个分支,因其自诩可以通过修道获得长生不老的神力,行事又神神秘秘,倒颇能唬住一些无知的民众。李自成当然也听说过茅山道士的种种玄乎传说,却从未亲眼见过,因此倒也不敢小觑朱由检。

    他死死地盯着朱由检,沉吟片刻才道:“刚才你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由检见李自成没有立即动手杀自己,便知有了三分希望,当即顺口胡诌道:“贫道自从下山游历,已经三年没有回茅山了。方才贫道忽觉困倦,靠在街边的墙上小憩片刻,忽得一梦!

    “梦中师尊大人对贫道言讲:若遇到名叫‘李自成’的人,便必须口诵‘十八孩儿主神器’这句谶语,其中自有莫大玄机。说完师尊便倏地不见,贫道惊觉,这才知道是师尊托梦。正在此时,大王高呼自己的名字,贫道不敢不遵从师尊的法旨,因此才口宣谶语。不期惊扰了大王,万望大王恕贫道死罪!”

    朱由检刚刚忽悠完,刘宗敏笑骂道:“原来是个牛鼻子道士!闯将,这道士妖言惑众,留着必生祸患,不如一刀杀了!”

    朱由检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刘宗敏看来在李自成的营中是个颇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李自成听信他的话,那自己可就要立马归西了。

    李自成却沉吟不语,他虽然文化程度极其有限,但“神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他身旁的另外一员大将、他的族侄李过也插言道:“二爹,这道士杀不得!‘神器’不是指传国玉玺、禹王九鼎这类的宝物么,谁主神器,谁就可掌控天下!”

    李自成的眼神倏地一亮,压低声音喝问朱由检:“‘十八孩儿’是谁?也是义军的首领么?”

    朱由检苦笑不得,心道这李自成果然是个大老粗,自己变着法地恭维他,他还听不出来。只得故作神秘地道:“‘孩儿’即为子,‘十八孩儿’应为‘十八子’之意。不过这‘十八子’是指什么,贫道也不能知晓,此乃天机!”

    李自成却心头猛地一喜,暗想这“十八子”不就是“李”字么?自己就姓李,这道士说的谶语之意,不就是说姓李的要坐天下么?而且自己才刚刚改名为李自成,这道士便说出谶语,岂非上天有意,让我拥有神器?

    与其他只知打家劫舍、抢夺金银美女的流贼首领不同,李自成从开始造反那一天起,便暗下决心要推翻明朝,自己登基坐殿。但空有远大理想,他的实力却不怎么样,现在还不得不依附于老丈人、“闯王”高迎祥。

    可此时朱由检的这句“谶语”,却一下子说到了李自成的心坎里去,让他信心大增,觉得这正是上天降下吉兆!

    想到此节,李自成对朱由检的态度一下子和缓起来,竟跳下马来,双手扶住朱由检,又深深一躬道:“道长在上,请受李自成一拜!”

    而刘宗敏、郝摇旗等人连这种简单的谶语也听不懂,正在纳闷之时,李自成伏在他们的耳朵上,悄悄地把谶语的含义告诉了他们。

    这些人均是李自成的死党,当然希望他能当上皇帝,那样他们也就都成了开国功臣了。因此听明白之后,无不欢呼雀跃,还得让李自成赶紧提醒他们,万勿过早声张。

    见气氛缓和下来,朱由检虽然脸上故作平静,心头却是一阵狂跳,暗想自己这一把是赌对了!

    他忙指着李自诚,对李自成笑道:“师尊在贫道梦中还交待,若遇到与‘李自成’重名之人,须得带回茅山,在此人身上做法,方可保真正的李自成平步青云。依贫道之见,大王还是不要杀这人,让贫道将其送至师尊处。”

    “好说好说!”李自成此时心情极好,对朱由检的要求是百依百顺,当即命人放了李自诚。

    李自诚死中得活,刚想过来谢谢这位茅山道士,突然认出了朱由检,惊讶地道:“你不是尤…”

    朱由检生怕李自诚一语道破天机,忙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中却打岔道:“贫道正是游历天下,今日方算功德圆满,可以回茅山复命了!”

    李自诚在生意场上闯荡多年,自然也是反应极快。他马上明白了朱由检的用意,赶紧闭口不言,老老实实地站在朱由检的身后。

    朱由检正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脱身,只听城门处又是一阵大乱,纷乱的喊声从远处渐渐传来:“大龙头和各位头领到了!”

    朱由检虽然不知道这“大龙头”是何方神圣,张献忠和李自成却均是面色一凛,知道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到了,均喝令手下人闪开道路。

    不多时,几十匹马缓辔而来,为首一人生得面目凶恶,尤其是脸上一道用马刀砍出的伤疤,从左眼角开始,跨过鼻梁直接咧到右脸蛋子上,既触目惊心,又让人心生畏惧。

    张献忠和李自成见了此人,均下马拱手施礼道:“大龙头!”

    来人正是明末农民起义、或者叫明末流贼作乱的始作俑者、号称“大龙头”的贼首神一魁了。

    其实神一魁与他的哥哥神一元原本也是边军,还担任过把总一类的小头目。只因朝廷一再拖欠军饷,主官又对士卒极尽盘剥之能事,搞得怨声载道。他们兄弟便趁机发动哗变,率三千叛军杀出延绥镇。

    但是神一元不够走运,没过多久便被官军杀死。于是统兵权就落入了神一魁的手中,他却比他的哥哥更为狡猾,专攻明军防备薄弱之处。

    他先是攻破新安、靖边、保安等陕北重镇,趁官军焦头烂额之际,突然虚晃一枪,直扑宁夏。宁夏的官军久疏战阵,又因多年吃空饷等原因,根本就没几个能作战的兵,只得望风而逃。一时间神一魁声威大震,沿途裹挟民众,竟迅速发展到六七万人,成为流贼中实力最强的一股,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其他流贼推选为“大龙头”。

    跟在神一魁身后的,则是另一名大首领王嘉胤,以及王嘉胤的两员大将:“紫金梁”王自用和“闯王”高迎祥。

    那李自成尚且是高迎祥的部属,在“大龙头”神一魁的面前,就更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了。

    而在后面,尚有几十名流贼首领鱼贯而来,什么飞山虎、大红狼、曹*、老回回、闯塌天、射塌天、滚地雷、蝎子块、点灯子、革里眼等等,简直是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其实这些人当然有自己的真名,但因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多少有些怕连累家人,因此全用假名。乍一听起来,倒也颇为唬人。

    神一魁见张献忠和李自成的人马在城中对峙,当即沉下脸来道:“怎么回事,自己兄弟还干了起来?”

    张献忠抢先道:“闯将不守规矩,抢夺钱粮!”

    李自成却笑道:“其实八大王是误会了,小将是怕城内兵荒马乱,有歹人哄抢,这才将钱粮保护起来,专等大龙头发落。既然大龙头来了,小将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说着便让手下将几十辆大车全都献给神一魁。

    神一魁见了这么多粮草和银子,脸上登时乐开了花,高声赞道:“闯将做得不错!”又申斥张献忠道:“八大王,你这人脾气太暴,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想蛮干,以后这毛病要改一改!”

    张献忠见李自成见风使舵,在大龙头面前抢了彩头,虽然气得直咬牙,却也不敢忤逆神一魁,只得喏喏而退。

    神一魁见风波平息,大笑道:“都是好兄弟,说开了也就没事了!咱们各家头领自从纷纷起事,还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共商大计。我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何不召开英雄大会,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

    他这一说,其余头领哪敢不附和。神一魁大喜,即率领众人直奔县衙,打算在那里聚众议事。

    朱由检见来了这么多流贼头子,正自心惊胆战,想找个机会开溜,李自成却亲热地揽住他的胳膊道:“道长,且随我一同赴会,见识见识天下英雄!”

第二百零九章 英雄大会

    朱由检被李自成热情地邀请至县衙,心中暗自叫苦。可他又不敢说不去,只得领着蕊儿与李自诚硬着头皮前往,算是李自成的随行人员。

    一进县衙,发现宽敞的大院内足足挤了二三百号人,皆是各家流贼首领与部将。李自成是高迎祥的部将,而高迎祥又归王嘉胤统辖,因此带着朱由检等人,皆立于王嘉胤的身后。

    大龙头神一魁自是坐了中间的主位。见众人坐定,他便开门见山地道:“这次咱们大小义军共三十营,自风陵渡偷渡山西,现在又攻下了芮城县,算得上是旗开得胜。但是后面怎么走法,还请各位兄弟集思广益。”

    他话音刚落,院内顿时热闹了起来,各大小头领纷纷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这些人本就是些农民或泼皮无赖,哪有什么组织性、纪律性可言。一时间院内人声鼎沸,几乎吵翻了天,朱由检看在眼里,忍不住大摇其头,心道这帮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

    神一魁也皱起了眉,大喝一声:“都别吵,一个一个来!王大掌盘子的,你先说吧!”

    见神一魁发话,场内果然静了下来。王嘉胤被点名头一个发言,虽然觉得很有面子,但他本身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便目视身后的王自用。

    王自用自幼家贫,为生活所迫,还当过几天和尚,故又有个绰号“王和尚”。他却不像王嘉胤那样优柔,当即把桌子一拍道:“我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咱们就一路抢过去!过一县抢一县,过一府抢一府,抢光拉倒!”

    他这种观点颇具代表性,因此话音刚落,院内便响起不少喝彩之声。

    神一魁却忧虑地道:“紫金梁,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也不必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咱们有多少斤两,自己心里都清楚。虽然说各营人马加起来不下二十万,可老幼妇孺这些家眷倒占了一半。剩下的人,有几个是能和官军真刀真枪地干的?”

    神一魁这一说,众头领都是一阵沉默。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手下多是出身农民,平常扛锄头还行,真要打仗,那可是开国际玩笑。在陕西之时,经常是几千官军追着几万、甚至十几万流贼打;若不是流贼的流动性极强,又利用裹挟的方法强令百姓反叛,恐怕早就被杀得差不多了。

    王嘉胤这时才犹豫地道:“依我看,咱们先在山西打几个县试试。若能打便打,打不动时,干脆还回陕西,那里毕竟是咱们的老家,人熟地也熟。”

    李自成听了,却是不住地冷笑。高迎祥看见他笑,悄声问道:“女婿,你有什么好点子?”

    原来高迎祥自从收了李自成做手下,见他作战勇敢,又颇有心计,对他十分喜爱,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自成,借以笼络他的心。

    李自成当即对高迎祥耳语几句。高迎祥闻言大喜,鼓励李自成道:“大声说出来,我为你撑腰!”

    李自成便拍案而起道:“各位头领,我闯将有一言,说出来请大家参详!”

    王嘉胤见李自成发言,十分不满地瞪了高迎祥一眼,那意思是你怎么管教部下的,竟然想与我唱反调。

    高迎祥却把眼睛向上一翻,假装没看到,把个王嘉胤立时气得手脚冰凉。原来高迎祥见王嘉胤为人懦弱,早有脱离他而自立之意,此时正好派女婿出场,挫一挫王嘉胤的威风。

    神一魁见状心中暗笑,心想若王嘉胤部内讧起来,自己正好坐收渔利,这大龙头的宝座就坐得更稳了。

    于是他和蔼地对着李自成笑道:“闯将,但说无妨!”

    “大龙头,各位头领!”李自成慷慨激昂地道,“我以为咱们不要目光太过短浅,只想着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咱们应该定下目标,把朝廷彻底推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些流贼头目虽然都造了反,大多数却是小富即安,自己能吃饱喝足玩女人就行。至于推翻朝廷、改朝换代,则压根就没想过。

    朱由检也在心中暗道:李自成不愧是一代枭雄,到底是比其他流贼头领眼界更高!只不过,自己那句“十八孩儿主神器”,是不是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了呢?

    神一魁也惊讶地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可你知不知道朝廷拥兵百万,咱们满打满算才多少人?”

    李自成却胸有成竹地道:“大龙头!朝廷兵马虽多,可最精锐的部队却都在辽东。他们连女真人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对付咱们?至于其他地方部队,不但战斗力差得多,兵力也非常分散。就以陕西的官军为例,敢于追着咱们打的,也不过就是几千人而已,至多超不过一万。难道咱们十几二十万人拼了命,连几千人都干不过么?”

    他这么一说,众头领皆觉得有理,乱纷纷地嚷道:“对啊!过去咱们一听说官军来了,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为什么就没想到和官军堂堂正正地干一场呢?干脆还杀回陕西,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各位误解我的意思了!”李自成仍是侃侃而言道,“我觉得咱们的眼界还是要开阔一些,不要局限于陕西!”

    “那你是想在山西折腾了?”神一魁见众人多有附和李自成者,心中顿觉不快,阴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李自成的脸上。

    “也不是山西。”李自成心中不住冷笑,暗道这些人包括神一魁在内,果然皆是些井底之蛙,看来自己就该入主神器!

    他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为王嘉胤准备的茶,品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其实我也是从今天与八大王的冲突中想到的。大龙头请想,咱们三十营人马若聚在一处,战斗力增加不了多少,但分战利品时却平添了很多麻烦。不如分兵定向,各据一省,遥相呼应,大伙儿就全都能吃饱了!”

    “对呀!”张献忠也拍手大笑道,“这样一来,咱们就分成了三十股,官军就是想剿,又哪能剿得过来?他剿陕西,山西的头领就大干起来;他剿山西,河南的头领又能牵扯他不少精力!”

    “可是分兵乃兵家大忌,”神一魁毕竟出身于官军,还是忧虑地道,“万一官军来个各个击破怎么办?”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咱们也不是全分,最精锐的几个营可以集合在一起,趁着其他各营闹腾得正欢、官军应接不暇之时,从东路突袭凤阳,把朝廷的老窝给掏了!”

    众头领愣了一愣,突然轰然叫妙。朱由检却听得冷汗直冒,心想这李自成真是有够毒辣!

    神一魁却对李自成十分不满,心想若采纳了他的意见,自己的权威可就受到严重挑战了。

    于是他傲慢地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倒容易。各省官军兵力也不尽相同,若照你的安排,谁愿意去官军多的省?还突袭凤阳,那凤阳是朝廷的中都,皇帝老儿的祖坟都在那里,岂能不重兵布防?搞不好,我们倒弄个灰头土脸!你这个想法太过冒险,绝不可行,还不给我退下!”

    李自成被神一魁抢白一顿,心中虽十分不满,倒也不敢强行争辩,只得闷闷不乐地退回高迎祥身后。

    朱由检这才松了口气,心想幸亏有神一魁这种无能之辈,否则李自成的计划就真要得逞了。

    结果这“英雄大会”吵得天翻地覆,直至深夜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最后竟还是采纳了王嘉胤的意见,走一步看一步!

    神一魁刚要宣布散会,忽听芮城城南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他面色一变,紧张地道:“难道官军来了!”

    不多时,探马果然来报:“潼关守备贺人龙率领二千人马渡河而来,已经开始架炮攻城了!”

    众头领刚才还慷慨激昂,要与官军拼命;可如今听说官军真来了,却全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都想赶紧率领队伍脚底抹油,保存住自己这点实力。

    朱由检却是暗自大喜,心想孙传庭果然不辱使命,把救兵给搬来了!

    神一魁见众人都有退缩之意,倒也在意料之中。他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盯着李自成道:“闯将,你刚才不是说要与官军决战么?这样,就由你来阻击这股官军,我们则继续北上,攻打解州、河东。王大掌盘子的,你觉得意下如何?”

    王嘉胤也正气恼李自成胡乱发言,便一口答应下来。

    李自成虽然十分恼怒,但自忖手下兵马不下万人,又有刘宗敏、李过、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郝摇旗等猛将辅佐,倒还真想和官军拼上一场,在三十营中树立权威。因此他便率领诸将登上城头,把朱由检等人也拽在身边。

    朱由检心中大急,暗想再不及时脱身,一会儿官军攻城,那炮弹可不长眼睛。

    正在此时,刘宗敏无意中斜了朱由检一眼,眼神中还是透出对他的不信任。

    朱由检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自己何不如此这般,将装神弄鬼进行到底!

第二百一十章 刀枪不入

    “大王,贫道有茅山法术,可助大王一臂之力,打退官军!”朱由检在心中盘算了几遍,终于下定决心,煞有介事地道。

    李自成本来还想亲自出城,凭借人数的优势与官军厮杀。但见到官军还抬来一尊火炮,心中也不禁忐忑。

    因为之前流贼以骚扰村镇为主,很少去主动攻击有官军驻防的县城甚至州府。偶尔与官军作战,也多是官军在野外追击流贼,极少出现抬炮攻城的场面。这火炮威力究竟有多大,会不会给自己的人马造成重大杀伤,李自成也心中没底。

    此时听朱由检说有法术可破官军,李自成不禁大喜道:“道长,却不知如何退敌?”

    朱由检既然已经开编,索性胡编到底,便把清末时期义和团的那套把戏又搬了出来,摇头晃脑地道:“贫道下山之时,恩师亲赐符咒,以神水化之吞服,便可刀枪不入!”

    李自成难以置信地道:“此话当真?”

    “贫道有几个脑袋,岂敢欺瞒大王?”朱由检信誓旦旦地道,“如若不信,贫道可当场演示法术,即刻出城杀敌,大王一看便知!”

    李自成大喜道:“既如此,就有劳道长大展神威了!”

    刘宗敏却长了个心眼,暗想这小道士别是找个借口,想溜出城去吧?因此接口笑道:“道长,既有符咒神水,是不是谁吞下都可刀枪不入?”

    “那是自然!”朱由检早料到他有这一手,对答如流道,“请刘将军选派些精装士卒,再准备些清水。我先和师弟至门房内炼制符咒神水,待会儿便与这些士卒一起吞服,然后杀出城去。请大王与各位将军高坐城头,看贫道如何破敌!”

    刘宗敏暗想这样也好,这样相当于是派士兵押着这道士出城,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于是便慨然应允,挑选手下去了。

    朱由检则端着半盆送来的清水,与蕊儿进入城门洞附近的一座门房,进去之后将房门死死关住,防止外人偷窥。

    蕊儿不知道朱由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只能小声地嗔道:“王爷,您也太能胡闹了!您哪有什么符咒神水,又如何能刀枪不入?一会儿上了阵,前有火炮后有贼兵,想脱身可就难了!”

    朱由检忙用手捂住蕊儿的嘴,悄声说道:“听我说!这个主意虽然有点冒险,但咱们还可以借机出城。要不然,咱们跟李自成跟到什么时候才算一站?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快脱下衣服!”

    “王爷!”蕊儿又羞又气又急,惊呼出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想着那种…那种…”

    “唉呀你小声点!”朱由检慌道,“谁说我要干那啥了!我让你撒尿,尿到这盆水里!”

    “这…您到底要做什么!”蕊儿更是大惑不解!

    朱由检也有点着急了,急赤白脸地道:“你没听那刘宗敏说,要找些士卒和咱们一块儿出城么?这半盆清水哪够他们喝的,咱们还得给他们加点佐料,要不然人家一喝就是白水,万一生疑了怎么办?快别废话了,让你尿就尿!”

    蕊儿万般无奈,只得背对著朱由检褪下衣物,蹲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与朱由检夜夜欢好,但当着丈夫的面脱衣服,仍感到十分难为情。尤其是还要小解,就更觉尴尬,只得羞愧万分地道:“王爷千万莫看!”

    “行了行了,我不看,你快点吧!”朱由检焦急地催促道。

    蕊儿至此只得将心一横,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股清澈的水流已经注入那半盆清水之中。朱由检说是不看,还是忍不住偷眼去瞧;见此动人情景,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起来。若不是现在命悬一线,他真要兽性大发,将蕊儿就地正法了。

    不多时,蕊儿事毕,满面通红地站起身来。朱由检见那水盆还不太满,便也解下裤子,掏出物事,哗啦哗啦地尿了起来。

    他却不像蕊儿那样注重饮食起居,最近吃狼肉吃得太多,喝水又少,体内火气正足。这一泡大黄尿如同大雨倾盆,立刻将原本透明的液体染得一片焦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刘宗敏的催促声:“道长,符咒神水配好了没?士卒们都已准备好了!”

    朱由检忙穿好裤子,压低声音对蕊儿道:“你一会儿出城以后,听我号令,就向城上放一箭,争取将李自成射死!”

    蕊儿紧张地点了点头,朱由检便高喊一声道:“符咒神水已经炼成,门外且闪开些,千万莫碰洒了!”

    说完,他便端着这盆“神水”走出门房。见刘宗敏果然已经集合了三十余名流贼,均是身高体壮、膀大腰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

    朱由检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严肃的神色道:“请士卒们依次饮用神水,千万不要乱抢,也不要多喝。因为谁喝得多,谁的肌肤就更坚硬一些;若没喝够,还是有可能被刀枪所伤。”

    听朱由检这么一说,那些士卒均信以为真,谁还肯落后,都想抢着多喝一些,增加活命的机会。

    只是“神水”入口之后,总觉得有些臊气,又不敢出言诘问“道长”,只得面面相觑。

    朱由检也没忘了李自诚,把他也强拉过来,硬灌了一口“神水”。刘宗敏见朱由检和蕊儿不喝,诧异地问道:“二位道长因何不喝?”

    “我师兄弟二人有法术在身,不用喝了。再说符咒有限,喝多了就不够了。”朱由检满口胡诌,心中却道:喝自己的尿,哥的口味还没这么重!

    不多时,众人全都饮过“神水”,将那一盆尿水混合物喝了个干干净净,滴水不剩。朱由检怕夜长梦多,忙大喝一声道:“快打开城门,贫道要上阵杀敌了!”

    李自成便吩咐手下开城,朱由检左手揽着蕊儿,右手拽着李自诚,抢先迈出城门洞,却头也不回地高喊道:“后面的士卒听好了:贫道喊一句‘刀枪不入’,你们便跟着喊一句;贫道迈五步,你们便迈一步,千万不要迈错步,否则法术便不灵了!刀枪不入!”

    后面的流贼还道是这位“道长”法力高深,皆傻乎乎地跟着喊道:“刀枪不入!”

    朱由检忙对身边的蕊儿和李自诚暗使眼色,脚下渐渐加紧,口中却不停地喊叫。由于他迈五步,后面的流贼才迈一步,慢慢地将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

    而城头上的李自成,则率领着刘宗敏等将领兴致勃勃地观看,皆想知道这茅山道士的神水是不是真的灵验。

    与此同时,对面的官军也发现了这一小撮人,立即调转炮口,填装弹药,准备开炮击敌。

    朱由检的眼力还行,看出这是一门普通的佛郎机炮,立即从炮身的大概长度、口径,以及向上倾斜的程度,估算起火炮的弹道来。

    也幸亏他在宁远之战中以火炮专家孙元化为师,还亲自开过很多次炮,此时又派上了大用场。片刻之间,他已经算了个**不离十,便一边继续喊着“刀枪不入”,一边渐渐地将身后的流贼引向弹着点。

    突然他见前方的官军已经举着火把,开始点燃佛郎机炮的导火索,知道关键时刻已经到来。

    于是朱由检紧紧地拉住蕊儿和李自诚,狂呼一声:“刀枪不入!”随即撒腿飞奔起来。

    后面的流贼还正在纳闷:不是说好了你迈五步我们迈一步么,怎么跑起来了?这一跑,我们还怎么能数清步数?

    正犹豫之间,只听对面那门佛郎机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伴随着怒吼声,一枚铁球已经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入了正在喊着“刀枪不入”的流贼阵中!

    可怜这些笨贼,至死还对朱由检这冒牌的茅山道士深信不疑!

    由于朱由检故意让这些流贼聚在一起,这一炮大获成功,竟砸死砸伤了十几个流贼。剩下的流贼侥幸无恙,却全都大惊失色:不是说“刀枪不入”么,怎么连骨头渣子都砸烂了?

    还是城头的李自成反应快,暴怒地狂吼一声道:“上当了!什么‘刀枪不入’,全是骗人的!”

    朱由检至此也没必要再演戏了,当即大喊道:“蕊儿放箭!”

    蕊儿早已全神贯注,闻令当即援弓在手,回身望月,左手一松,那支利箭已疾如流星地直奔李自成而去!

    因为此时还是深夜,城外的能见度很低。李自成虽然素来警惕,但也根本没想到朱由检装神弄鬼,愚弄自己之余,竟还有心思偷袭。

    等李自成听到弓弦响声,知道有暗箭袭来之时,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他只得拼尽全力,将头猛地向右一偏。

    可是蕊儿深得周奎真传,这一箭的威力岂同小可。李自成虽然已经反应够快,可还是稍微慢了一点儿,只避过了脑门正中的印堂要穴,却被这支利箭正好钉在左眼上,当即痛得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朱由检见蕊儿得手,心头一阵狂喜,暗道天助我也,这次大概不用吊死煤山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挂彩

    朱由检巧施毒计,射瞎李自成一只眼睛。这下李自成的部下可炸了营,一方面立即将李自成抬下城头抢救,另一方面城门大开,刘宗敏一马当先,李过、高一功、郝摇旗等将领皆红着眼睛杀了出来,要将朱由检碎尸万段。

    此时朱由检也没别的好招,只有俩鸭子加一个鸭子—撒丫子了。他一边玩命往官军阵中跑,一边心中暗想:若换了其他流贼头子,手下的将领大概都觊觎着他的位子,老大挂了,正好借机上位。可李自成的手下却是同仇敌忾,拼死也要为他报仇,说明这李自成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可是他刚往前跑了没几步,对面的官军却开始向这边放箭。

    原来孙传庭果然渡过黄河,至潼关出示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将潼关守备贺人龙给调了出来。

    贺人龙听说失踪已久的秦王突然出现在他的辖区附近,而且大批流贼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渡了风陵渡,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留下一千官军守潼关,率领其余二千官军,风风火火地夜渡黄河,杀了过来。

    但贺人龙可不知道朱由检已经进了芮城县,还以为从城中冲出来的全是流贼,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开炮轰击。

    至于蕊儿箭射李自成,由于距离过远,现在又是深夜时分,他也没看见;只看到从城中冲出来的小股部队在遭受炮击之后,竟还敢继续接近官军,登时勃然大怒,立即命令官军万箭齐发,务要将这些胆大包天的流贼射死。

    朱由检等三人前有利箭阻路,后有追兵杀来,形势万分危急。蕊儿虽竭尽全力为朱由检拨打箭支,无奈箭雨太急太密,还是有一支铁箭躲过蕊儿的长剑,从朱由检的肩头掠过。那三角形的箭头十分锋利,虽只是挨着一点皮肤,也硬生生地刮带下一大条血肉来。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朱由检还是第一次被兵器所伤。那种痛彻骨髓的感觉,他长这么大也没体会到过,立时惨呼一声,五官挪位,身子摇摇欲坠!

    而蕊儿见朱由检受伤,惊得魂飞魄散,却眼睁睁地帮不上忙。因为利箭还在不停地射来,手上稍有迟顿,三人皆要葬身于乱箭之下!

    而刘宗敏率领的追兵也越来越近,眼看着离三人只有五六十步。流贼中也有弓箭手,此时也开始张弓搭箭,瞄准朱由检。

    朱由检万没想到竟然陷入这种局面,暗道这历史果然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虽然阴了李自成一把,可自己现在也要玩完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和委屈,忍不住仰天破口大骂:“我襙你大爷!”

    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这声绝望的咒骂,居然被对面官军阵中的孙传庭听到了。孙传庭一听这句极有特色的京骂,当即大惊失色道:“快停止放箭!对面那人是秦王!”

    “什么!”贺人龙本来还洋洋得意,闻听此言顿时如遭雷击,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还是孙传庭反应快,当即大喝一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冲过去,把殿下抢回来!”说着便打马如飞地冲上前去。

    贺人龙这才如梦初醒,狠狠地一夹马肚子,抡刀跟上。但他的战马比孙传庭的马可快得多,不过几秒钟便超越了孙传庭。

    朱由检还以为这员明将是来摘取自己的项上人头,正要闭眼等死,贺人龙已经冲至近前,急急地问道:“是秦王殿下么?”

    “正是!”蕊儿急得大哭道,“王爷受伤了!”

    贺人龙本来就提心吊胆,闻听此言更是吓得差点尿裤子,忙大吼一声道:“保护秦王殿下!若殿下再有闪失,全军皆斩!”

    此时明军的骑兵也跟了上来,将朱由检等三人团团簇拥在阵中。贺人龙心中稍定,满腔怨气无处发泄,便催马冲向刘宗敏等人。

    他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说起来也是陕西米脂县人,还是李自成的老乡。由于为人悍勇,打起仗来不要命,而且最擅长使用看似两败俱伤的拼命招数,总能在最关键的一刹那抢先劈到敌人,故而人送绰号“贺疯子”。陕西的流贼丧命在他手下的也不在少数,因此他在流贼中也颇有名气。

    但刘宗敏却没跟贺人龙交过手,他自恃勇力过人,抡起大锤便向贺人龙横着砸来。他在造反之前是个铁匠,终日抡大锤打铁,自是练就了一身惊人的力气,就连兵器也是一柄大铁锤。

    贺人龙见刘宗敏出招,却是冷笑一声,连躲也不躲,将大刀高举过头,恶狠狠地向刘宗敏的脑袋劈去。

    刘宗敏虽然勇猛,却并不傻。他见贺人龙这种打法完全是在拼命,自己若不变招,固然能一锤砸得贺人龙肋骨全断;可贺人龙的大刀,也必然会把自己的脑袋劈为两半。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生生顿住大锤,再用力向上一举,挡格贺人龙这威猛无比的一刀。这也就是刘宗敏力大无穷,要换了旁人,锤子抡到那种程度,就是想收也收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贺人龙的大刀已经劈上了刘宗敏的锤杆。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铁器交击迸出的火花四射,两人均在马上身躯巨震,都被对方的神力所惊呆。

    但两人的单打独斗也只限于这一回合。官军见主将身先士卒,又害怕“殿下有失,全军皆斩”的严令,当即呐喊着冲锋过来。

    这些明军的战斗力,虽然比起女真人或是蒙古人来,还是有些不够看;但面对眼前这帮流贼,则显得绰绰有余。因为流贼根本就没有什么阵形、纪律之类的概念,只是凭借着个人的一股猛劲,毫无章法地乱打。而官军平时好歹还有一些训练,尤其是骑兵,还能结成阵形,冲击流贼的薄弱之处。

    三冲两冲之下,这些放下锄头、拾起刀枪、半路出家的流贼,终于阵脚大乱,也顾不得刘宗敏、郝摇旗这些将领了,纷纷掉头就跑。

    可前面的流贼已经往后跑了,后面的人却看不到,还是傻乎乎地往前冲。结果自相践踏,伤亡惨重,更给了官军可乘之机。

    贺人龙见战局有利,更是得理不饶人,专捡流贼中的骑兵击杀。除了刘宗敏等将领,其他流贼哪是贺人龙的对手,基本上都是连半个回合也招架不住,就被贺人龙一刀劈于马下。

    而李自成此时已经在军医的帮助下,取出了那支射瞎他左眼的利箭。包扎完毕,他立即强忍着巨痛返回城头。一见战局不利,李自成虽然极为恼怒,可还是十分冷静,知道再打下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沉吟片刻,李自成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弃城逃走。而刘宗敏、李过等闯营将领,也纷纷跟随他落荒而逃。

    此时神一魁等大股流贼部队早已远遁,芮城县遭受了一夜的兵戈,终于又回到了明廷的控制之中。

    贺人龙却顾不得善后,赶紧返回朱由检身边,翻身落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末将误伤殿下,罪该万死,万望殿下开恩饶命!”

    朱由检此时已经流了不少的血,脸色也变得有些蜡黄。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贺将军免礼。你若不来救驾,我早让流贼大卸八块了。战场之上兵器又不长眼,本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贺将军也不必过于介怀。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贺人龙极为感动,身为一个大男人,却当场便嚎啕大哭!

    在此前,流贼曾经攻陷过陕西的一个县城,将分封在那里的一个藩王杀了。为此天启震怒,将陕西巡抚锁拿进京,问成死罪。而直接负责那个地区的武将,则直接凌迟处死,还诛灭三族。

    而那个藩王还与天启血缘关系很远,都快出了五服了。而秦王朱由检是天启的亲弟弟,要是真有个闪失,恐怕上至陕西总督,下至普通武官,全都得为他一人陪葬!

    而朱由检竟然一点也没怪罪贺人龙,难怪贺人龙会感动得不能自已。

    其实朱由检这也是在收买人心。他心想老人家有一句至理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这个时空的传统是重文轻武,朱由检却知道不论古今中外,一旦天下大乱,文武的地位就将发生逆转。总有些掌握兵权的武将会趁乱坐大,成为一方军阀,不受任何人的节制。所谓“有枪就是草头王”,便是这种局面的生动写照。

    朱由检心想自己以后就要长驻陕西,与当地的武将搞好关系那是必须的。而且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陕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深受流贼的困扰。如果像贺人龙这样的武将能为他所用,服从他的指挥,朱由检就会安全许多了。

    因此他安慰了贺人龙几句,又转向孙传庭道:“孙先生,流贼已经败走,咱们是不是要进芮城呢?”

    “不可!”孙传庭赶紧道,“流贼虽败,主力尚在。且我在明敌在暗,官军人数又不是很多,一旦被困在芮城,便是前功尽弃了。依传庭愚见,不如立即南渡黄河,返回潼关,以策万全。”

    “好吧!”朱由检此时因为失血过多,已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不及细思,也只好同意了孙传庭的意见。

    二千人马立即开拔,簇拥着朱由检和蕊儿,浩浩荡荡地返回风陵渡。

    历经几个月的惊涛骇浪,朱由检终于安全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重逢二女

    秦王朱由检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神州大地。甚至就连并非大明国土的后金、蒙古、朝鲜、日本、安南等势力,也对此极为关注,纷纷向大明境内派出探子,打探此事对大明朝局的影响。

    当然最为高兴的还是天启皇帝朱由校。自从朱由检在喀尔喀境内失踪,天启心情极坏。他派出大批东厂、锦衣卫的密探,深入蒙古境内查访,可还是寻不到朱由检的踪迹,以为他是难以幸免了。

    因为魏忠贤曾力主朱由检出访喀尔喀,天启这时想了起来,破天荒地把他传至乾清宫中一通大骂。骂到伤心处,还抄起一张黄花梨木的椅子砸向魏忠贤。魏忠贤也不敢躲避,登时被砸得鼻青脸肿。

    自此之后,魏忠贤怕得要死,竟在府中称病不出了。

    因此当天启突然接到朱由检亲笔书写(其实是经过孙传庭润色)的奏章后,那份激动的心情就不消细说了。他当即颁下圣旨,赏赐朱由检白银五十万两,并将西安府附近的泾阳、高陵、三原三个县划为秦王的采邑,规定这三个县的赋税不用上交国库,而是全归朱由检所有。

    赏完这些,天启还觉得不够意思。他想着朱由检多次遇险,皆是护卫不严之过,又大笔一挥,成立秦王卫,下辖卫兵一千人,专司亲王府的宿卫。

    他又将朱由检的老熟人、腾骧右卫副指挥使林佑坤调到西安,升任秦王卫指挥使。如此一来,延续了多年的大明亲军二十六卫,就这样变成二十七卫了。

    皇后张雪盈得知朱由检安然无恙,也激动地躲在坤宁宫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又对着佛像发下宏愿,只要朱由检能不再经历风险,她宁愿折损二十年阳寿!

    而朱由检的老丈人周奎,也跟着沾了大光,终于挤掉了半死不活的田尔耕,升任锦衣卫都督。虽然锦衣卫还是魏忠贤的附庸,但许显纯等人也明显收敛多了。

    原来信王府的那些太监宫女,以及王九龄等王府官员,本来接旨从京师赶赴西安,结果刚走没多远便得知朱由检失踪,只好在保定停了下来。此时得知朱由检已经到了潼关,这些人也重新启程,押运着信王府的全部家当,浩浩荡荡地赶往关中。

    外面折腾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朱由检在潼关中却落得个十分清闲。他以养伤为借口,谢绝了一切官员来访,就连陕西最大的地方官员、三边总督武之望,也照样吃了闭门羹。

    其实朱由检的伤只是皮外伤,流血虽多,却并不妨事。蕊儿又有祖传的上好刀伤药,给他用过之后,没两天伤口就结痂了。

    在等待王府大队人马来潼关,与自己会合的这段时间里,朱由检常常将自己锁在房间内,连蕊儿也不让进。偶尔出来透气,也是在院子里反复徘徊,一言不发,盯着脚下的泥土出神。

    蕊儿还以为朱由检又想起了李崇瑶,也不敢触碰他的伤心事,只好默默地精心陪侍,趁朱由检不注意时才偷偷地垂泪。

    其实朱由检并不是如蕊儿所想,而是在考虑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既然下定决心当皇帝,这皇帝怎么当法?

    如今朱由检已经是藩王。既是藩王,就不可能再回京师。即使天启驾崩,也有天启的儿子即位;就算天启没有儿子,天下的藩王有的是,也不见得就轮到朱由检登基。万一其他藩王登基,他的大计不就彻底泡汤了么?

    即使当上了皇帝,就大明王朝眼下这种四处起火、八下冒烟、风雨飘摇的架势,到时候怎么做,才能让这个行将崩溃的帝国起死回生?

    还有,按照原来那个时空的历史发展,天启皇帝将在天启七年驾崩。如果历史还是如此进行,那么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又该做些什么?

    朱由检对这些重大的问题一筹莫展,苦苦想了几天也没有结果。

    这一日他正在愁闷,蕊儿突然兴高采烈地闯进房内,微笑着对他道:“猜猜是谁来看你了?”

    “爱谁谁,烦着呢!不见不见!”朱由检郁闷地摇了摇头。

    “原来是这样啊!”蕊儿故作失望地道,“那我只好告诉玉怜姐姐,还有那位西洋小姐,让她们改日再来了。”

    “什么!”朱由检兴奋地一跃而起道:“玉怜和叶卡捷琳娜来了?”

    “哎呦,叶什么什么娜的,好长的名字啊!”蕊儿面带讥讽地笑道,“王爷真是四处留情,连外国女人都不放过啊!”

    朱由检立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尴尬地笑道:“那什么,好久没见了…”

    “我的好王爷!”蕊儿突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看把你吓得!难道蕊儿是妒妇么?玉怜姐姐虽曾沦落风尘,但蕊儿早已验过她的身体,她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呢!人家为了给王爷疗毒,都见过王爷您的身体那么多次了,难道王爷您还能把人家往外推么!”

    “不是,我…”朱由检听蕊儿又说起这段往事,更觉尴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好了!蕊儿这次就为王爷做回主,”蕊儿笑着偎依在朱由检的怀中道,“不能再委屈玉怜姐姐了,一定要给她一个名分!一到西安,蕊儿就安排你们的亲事!”

    “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朱由检心中窃喜,口中却还忸忸怩怩。

    “行了吧!王爷您就别装傻了!”蕊儿刮着朱由检的脸皮嗤笑道,“玉怜姐姐对您情深意重,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蕊儿只有一个要求,王爷您务必得满足蕊儿。否则,蕊儿就不让玉怜姐姐过门!”

    “什么要求?”朱由检刚急急地发问,忽又觉得自己态度转折太快,终于彻底暴露,只得嘿嘿地傻笑起来。

    蕊儿却羞涩了起来,低低地附在朱由检耳旁道:“蕊儿要王爷不能偏心,不管以后有多少王妃,对姐妹们都要一视同仁,不能…不能冷落了蕊儿…”

    说到最后,蕊儿已是声如细蚊,面赛桃花!

    朱由检心中感动,紧紧地搂住蕊儿,强行捧起她的俏脸,奉上一个长长的法式香吻。

    蕊儿好不容易才挣脱朱由检的魔掌,红着脸匆匆起身道:“好了王爷,她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朱由检这才狂奔出房门,迎面就撞上了携手并肩站在一起的包玉怜和叶卡捷琳娜。

    多日不见,两位少女均清减了些,却比在山海关之时更加妩媚动人了。

    包玉怜见了朱由检,再也控制不住,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倒在朱由检的怀中,泣不成声地道:“王爷!玉怜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连根汗毛都没少么?”朱由检心中也自感动,却仍是半开玩笑地道,“不信,你可以马上检查!”

    “王爷!”包玉怜不禁被朱由检气得娇嗔一声道,“多日不见,您还是这么没正经!对了,您身上的毒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朱由检刚答了这一句,突然想起李崇瑶,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蕊儿忙对包玉怜使个眼色,又微笑着拉起叶卡捷琳娜的玉手道:“这位俊俏的妹妹就是叶卡捷琳娜了吧?我听王爷讲过,在遵化城外,你救过王爷的命,蕊儿在此谢过了!”

    说着她便要给叶卡捷琳娜施礼。叶卡捷琳娜忙抢先跪下去,用流利的汉语道:“王妃娘娘您误会了,是殿下救了我!”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在遵化时的遭遇,脸颊一红,眼泪却也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蕊儿忙将叶卡捷琳娜搀扶起来,惊喜地道:“你的汉话说得这么好啊!是不是王爷教你的?”

    “不是的…”叶卡捷琳娜面色绯红地道,“是玉怜姐姐教我的。”

    包玉怜也又哭又笑地道:“王爷,王妃娘娘,玉怜已与叶卡捷琳娜结为姐妹。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实在太可怜了,还望王爷和王妃娘娘能够收留…”

    不等朱由检说话,蕊儿抢先说道:“玉怜姐姐,你怎么又说见外的话!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叫我,不然我要生气了哦!咱们两个也马上就要成为姐妹了,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当然要收下她了,你就放心吧。”

    包玉怜已经隐约听懂了蕊儿的话,立时羞得满面通红,深深地低下头去,却还是忍不住喜滋滋地偷瞟了朱由检一眼。

    朱由检见蕊儿大包大揽,心中也是一阵窃喜,忙故作轻松地道:“那什么,别在这站着了,咱们进房间坐下好好叙谈!”

    包玉怜却道:“王爷,我们两个坐了一路的轿子,实在是不想再坐了。能不能出去走走?”

    蕊儿也兴奋地道:“好啊!自从到了潼关,王爷老在房里闷着,都快闷出病来了!今天一定要出去好好游玩一番,王爷您说好么?”

    朱由检见众人兴致都很高,也早把沉重的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呵呵地道:“好吧!不过这潼关里面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你们说去哪吧!”

    蕊儿却笑道:“咱们不必非在潼关里啊!出了关向西不远即是华山,何不去登高赏景呢?”

    “好!”朱由检在前世还从未去过华山,抚掌大笑道,“今日咱们便来个华山论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华山之旅

    秦王朱由检要游览华山,这可把暂时守在潼关的陕西巡抚甘学阔给愁坏了。

    其实在陕西最大的地方官并不是他,而是三边总督武之望。但武之望来潼关拜见秦王却吃了闭门羹,又担心陕西境内的流贼威胁西安,只得匆匆赶回。回程之际,还对甘学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秦王,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前些日朱由检倒还挺老实,窝在府中哪也不去。甘学阔既然见不到他,也乐得享受清闲。至于陕西和山西境内流贼如同蝗虫过境,甘学阔也懒得理会。反正皇帝怪罪下来,也有武之望顶着,他自己只要牢牢守住潼关,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朱由检突然提出要游览华山,甘学阔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情知流贼就爱往山里钻,虽然还没听说华山也有流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秦王再出点差池,他就是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天启砍的。

    于是甘学阔只得亲至朱由检暂时下榻的宅邸,借口周围不太平,苦劝他不要出行。

    可朱由检已经答应了蕊儿等人,哪肯在几位美女跟前丢了面子。于是便对甘学阔笑道:“巡抚大人,流贼不是都渡河到山西去了么?”

    甘学阔见朱由检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十分恼怒。可他又不敢与朱由检顶嘴,只能反复地说些“小心使得万年船”之类的车轱辘话。

    最后把朱由检给惹烦了,一拍桌子道:“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咱俩谁说了算?今天本王还非得去华山不可了,出了事我自己顶着,和巡抚大人没半毛钱关系!若再阻拦,本王就向万岁奏上一本,说大人要对本王实施非法拘禁!”

    这甘学阔本就没什么真才实学,更无东林党的文人风骨,只是靠着对魏忠贤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才能爬到高位。此时见朱由检发火,吓得再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得喏喏而退,下去详做安排。

    朱由检吓跑甘学阔,也很有点洋洋自得,心想自己这王爷还真没白当,终于能说了算一回了。要不怎么谁都想往高里爬,实在是这权力的滋味太过诱人!

    可正当朱由检准备出门之时,只听外面一阵噪杂之声,甘学阔又返了回来,谄媚地道:“殿下,一切已安排妥当,请殿下和王妃娘娘移步车驾!”

    朱由检领着蕊儿、包玉怜、叶卡捷琳娜三人走出府邸,往街上一看,登时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甘学阔如临大敌,将整个潼关全城戒严,又命贺人龙派兵封锁街道,将在街上做买做卖的百姓全都赶回家中,给朱由检腾出路来。

    这还不算完,潼关距离华山脚下的华阴县约有二十里,甘学阔又将这二十里的官道也全程封锁,黄土垫道,只供朱由检出行之用。至于华山的山上,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生怕有贼人躲在暗中行刺。

    朱由检哭笑不得,心想自己的本意,只是随便出去走走,没想到甘学阔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一通折腾得耗费多少人力,又得耽误多少百姓的生计!他本来还想看看街市上的景象,体察一下当地的民情,这下全泡汤了。

    这就像极了前世的某些领导视察工作,从上到下全都是安排好的,连领导探访的老百姓,以及看似不相干的路人,也全都是托。领导高高在上兜一大圈,还自以为深入群众,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甘学阔自觉安排妥当,眼巴巴地望着朱由检,想得到两句称赞。朱由检却恨不得照他脸上狠狠地踹两脚,暗想这些官员简直就如同流动摄像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自己!等到了王府以后,首要之事便是想个办法,摆脱这些讨厌的官员;否则,就是想做什么大事,也得让他们给搅和黄了。

    此时孙传庭和李自诚也闻讯赶来。尤其是李自诚,此时也知道了朱由检的真实身份,不禁又是后怕又是惊喜。怕的是原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与王爷同行多日。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当时稍有得罪,自己的脑袋恐怕早就搬家了。

    而喜的是自忖之前关系处得还不错,尤其是这次在芮城县,朱由检还对他舍命相救。李自诚觉得自己攀上朱由检这根高枝,以后陕西商帮的复兴就大有希望了,因此对朱由检更加曲意逢迎。

    朱由检对孙传庭和李自诚倒是很欢迎,还借机问了问李自诚为何会陷在芮城。原来李自诚是到芮城收一笔十万两银子的大账,结果那生意伙伴已经被流贼杀了全家,不但没收着银子,反而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提及此事,李自诚不禁又对朱由检千恩万谢。

    几人骑马并辔而行,不多时便来到华山脚下的华阴县。在山脚下的西岳庙上过香之后,朱由检便与众人一起拾级而上,开始攀登华山。

    这华山本是道教圣地,山上有二十多座道观,平时善男信女和各地游客络绎不绝。只是今天为了给朱由检让路,甘学阔又将整个华山给封了,因此除了朱由检一行人,一个登山的也看不到。

    朱由检顿觉索然无味,心想这甘学阔也太煞风景了。要知道游人本身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尤其是在登山之时,若有漂亮的女游客在前面走路,自己还可偷着跟在后面,欣赏人家婀娜的体态,甚至窥探一下若隐若现的裙底风光,也是一大猥琐的乐趣。

    现在倒好,全让甘学阔给破坏了。这山上还布置了不少官军,走到哪都有人值守,朱由检本来还幻想着与诸美女打个野战,玩个3p,至此也全成泡影。他越想越气,索性把甘学阔给甩在山脚下,严禁他继续跟着上山。

    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至少不像黄金周一样,走到哪全是看后脑勺。几人信步登山,心情也逐渐开阔起来。尤其是叶卡捷琳娜,她自幼在欧洲长大,哪见过如此雄伟的高山,兴奋得大笑大叫,远远地跑在了最前面。

    又走了一阵,朱由检渐渐感觉有点吃力了。尤其是行至混元石至毛女祠之间的一段山路,这里已无石阶,全是土路,极为陡峭险峻,必须用手抓住一旁的荆棘才能攀援上去。

    蕊儿生怕朱由检有失,在一旁紧紧相护,倒把朱由检闹个大红脸,暗想若换做前世,怎么也应该反过来,由自己当个护花使者才对。

    好不容易过了十八盘,朱由检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孙传庭却笑道:“殿下,现在咱们还没走出多远,尚要途经青柯坪、回心石、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攀上天梯,再向上走一程,方可到达北峰。至于中峰、南峰,路途就更远更险了。”

    朱由检暗自叫苦,心想真不该来爬这华山。这又不像前世,还能坐个缆车啥的。就自己这小体格,恐怕再多走一会儿就要散架了。

    正在此时,叶卡捷琳娜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王爷,不要休息!难道你还不如一个女孩子么?”

    朱由检登时面红耳赤,奋力起身大步向前,不多时便追上了叶卡捷琳娜。但见她香汗淋漓,却是容光焕发,对朱由检灿烂地笑道:“王爷,咱们两个比赛好么,看谁能先到峰顶!”

    两人说笑着一起前行,蕊儿却悄悄地拉住包玉怜,神秘兮兮地问道:“姐姐,你说王爷是不是对叶卡捷琳娜有意?”

    “依王爷的性子,很有可能!”包玉怜强忍着笑意道。

    “那咱们便不要跟得太紧了,给王爷留点空间!”蕊儿微笑着道。

    “你不会嫉妒么?”包玉怜见孙传庭等人还在更远的身后,便大着胆子问道。

    “不会!”蕊儿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道,“在妹妹心里,王爷是个大人物、大英雄,我不能那么自私地独自占有他!若妹妹是那样的人,姐姐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包玉怜登时大窘,红着脸向前跑开!

    几人有说有笑,虽然挥汗如雨,倒也不觉得累,终于登上了一座无名小山,北峰的峰顶已经遥遥在望。

    叶卡捷琳娜将朱由检拉上路旁的一块巨石,对他笑道:“王爷,你也很棒嘛!如果你刚才早早放弃,就走不到这里来,也欣赏不到这里的美景了。路再难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还是能到达终点的!”

    朱由检闻听此言,突然心头巨震,牢牢地攥住叶卡捷琳娜的手,向那峰顶凝神眺望。刚才在山脚下看时,峰顶处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此时却似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在这一刻,困扰了朱由检多日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对啊,再难走的路,只要一步步走下去,终会成功!那皇帝的宝座看似遥不可及,但只要自己不懈努力,再加上点聪明才智,命运之神一定会青睐自己!否则,她干嘛让自己费这么大劲穿越过来!

    此时,蕊儿、包玉怜、孙传庭等人也跟了上来。叶卡捷琳娜见朱由检还攥着自己的手,一时大窘,轻声嗔道:“王爷,你抓得我的手好痛!”

    朱由检这才惊醒,却已是神采奕奕,对孙传庭大笑道:“先生,不知此座小山可有名字?”

    孙传庭怔道:“这里却是无名。”

    “既然我抓疼了你的手,就得承认错误。”朱由检望着叶卡捷琳娜,感激地道,“那就把这里叫做‘思过崖’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另起炉灶

    又过了几日,秦王府的大队人马终于由秦王卫护送着抵达潼关。包玉怜之前已与梅兰竹菊四姐妹义结金兰,此时相见,皆激动地抱头痛哭,弄得朱由检也有些眼圈发红。

    此时朱由检再也不想耽搁了,与林佑坤等人商议过后,第二日便从潼关启程,浩浩荡荡地赶赴西安。为确保朱由检的安全,陕西巡抚甘学阔、潼关守备贺人龙也率军随行,西安方面则由三边总督武之望远远地迎出五十里,盛排仪仗,夹道欢迎,极尽铺张之事。

    一路无话。进得西安城后,按照早已定好的行程,当然是先要去接收秦王府,以及发落获罪的原秦王一家人。

    这秦王府落座于古城西安的正中心,气势恢宏,宛若皇宫一般。但由于原秦王朱谊漶已被夺爵,此时被幽禁在府中,这王府附近也是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一队队的巡逻士兵偶尔经过。

    进得府中,武之望先将朱由检让至银安殿,接着便亲自去提朱谊漶等人。朱由检正在等候,突然殿外闯进一名女子,跪伏于地,重重地对朱由检磕了几个响头,呜咽着道:“王爷!请您对父亲法外开恩,饶他老人家一命吧!”

    朱由检吃了一惊,忙定睛观瞧。但见这女子年龄不过十**岁,生得典雅娴静,虽跪在地上,仍带着一股高贵庄淑之气。而且眉眼之间,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一旁的甘学阔忙谄笑道:“她叫朱存棋,是朱谊漶的幼女,原获封骊山郡主。但因朱谊漶被夺爵,她的郡主封号自然也就没了,现在只是平民。”

    朱由检心中顿生恻隐之心,暗道这位郡主也太倒霉了。本来朱谊漶就够冤枉的了,魏忠贤是纯属存心找茬;结果朱谊漶自己被夺爵还不算,还连带着全家人都跟着受罪。其实这世子之争,和这位郡主又有什么关系?可见这个时代的连坐之法实不可取,自己若当了皇帝,非把这一条改了不可。

    想到此处,他忙起身将朱存棋搀扶起来,对她温和地笑道:“原来是郡主,本王不认得你,请勿见怪。若细论起来,你还是本王的姐姐,哪有姐姐给弟弟行礼的道理?”

    朱存棋却不敢直视朱由检,只是低着头幽幽地道:“民女已被革除宗籍,怎敢再称郡主,更不敢与王爷攀亲。只是父亲年事已高,此次万岁震怒,不知会如何发落他老人家?王爷,您是万岁最疼爱的亲弟,万岁一定会听您的话。请您务要看在同宗同源的情分上,在万岁面前美言几句,免去父亲的死罪!只要父亲能够不死,存棋情愿代父受罚!”

    “你糊涂!”朱由检还没说话,一旁的甘学阔却狐假虎威地喊叫起来,“你自身尚且有罪,还敢为朱谊漶求情?还不给本官退下,听候发落!”

    朱由检其实在这一路上早已有了计较,再加上朱存棋这一求情,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主意。他本来就看甘学阔不顺眼,此时便软中带硬地笑道:“巡抚大人,怎么说这也是皇室的家事,还是留些体面为好。”

    甘学阔浸银官场多年,如何不知朱由检是在批驳自己,当即惊出一身冷汗,退在一旁不敢搭腔了。

    不多时,武之望将朱谊漶、朱存枢、朱存机父子三人带到银安殿。这三人平时养尊处优,均吃得白白胖胖;可如今沦为阶下之囚,也不知道会得个什么刑罚,早吓得体如筛糠,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之望先宣读圣旨,大意为朱谊漶废长立幼,大逆不道,革除王爵,削去宗籍。待秦王朱由检一到西安,便立即搬出王府,连同全家老小,一起押送至京师再行发落。

    圣旨读完,朱谊漶哆哆嗦嗦地接了旨,泪水涟涟地看了看身后的两个早已吓呆的儿子,长叹一声,心想此去京师,定是凶多吉少了。

    而朱存棋却放声痛哭,死死地抱住朱谊漶,宛如生离死别一般。

    正在此时,朱由检突然朗声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武之望也诧异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朱谊漶毕竟是本王的王叔,年事已高,怎能禁得住这一路上的颠簸。”朱由检笑着说道,“况且本王占了秦王的封号,也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吧,让朱谊漶一家人仍暂时留在王府,本王给万岁上一份奏折,为老王叔求求情。万岁皇恩浩荡,也许赦免了老王叔也说不定呢。”

    他这么一说,殿内众人皆大吃一惊。尤其是朱谊漶和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皆张大嘴巴愣在当场。倒是朱存棋最先反应过来,登时欣喜若狂,满含感激的热泪,对朱由检盈盈拜倒。

    武之望却双眉紧皱,心想这不是公然抗旨么!但他在宦海沉浮多年,城府也极深,便巧妙地道:“殿下宅心仁厚,臣等敬佩之至。只是这秦王府只有一座,若让朱谊漶继续留在此处,殿下又在哪里安身呢?”

    “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借一步说话!”朱由检突然神秘兮兮地道。

    武之望和甘学阔无奈,只得随着朱由检和蕊儿来到银安殿的后殿。朱由检殷勤地请二人坐下,才笑吟吟地道:“不瞒二位说,本王不想住在这里!”

    “却是为何?”二人均大惑不解地道。

    “你们看看这里,”朱由检煞有介事地道,“这座王府虽大,但年头太久,阴气太重,已经开始克妨主人了!朱谊漶已经倒了大霉,难道本王还敢步他的后尘么?”

    “而且,”朱由检忽然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王妃生在江南水乡,那地方钟灵毓秀,出门见田,举步有溪,可不像王府深藏城内,经常不见天日。不怕二位大人笑话,本王实有些个…那个惧内,王妃跟本王闹了好多次,就是不愿意住在西安城内,本王实在是拗不过她!”

    “这…”武之望和甘学阔均哭笑不得,把怀疑的目光齐齐投向蕊儿。

    蕊儿却面沉似水,狠狠地剜了朱由检一眼,这才对二人淡淡地笑道:“二位大人见笑了,王爷就是喜欢胡说,本宫怎敢做王爷的主?”

    二人听蕊儿语气不善,又见朱由检一个劲地对蕊儿点头哈腰,心中暗笑:都说这秦王守遵化、战宁远,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竟是个连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的稀包软蛋!

    “王爷此一说也有道理,”武之望忙忍着笑道,“只是仓促之间难以选址,也无法为王爷在城外马上再建一座王府啊!”

    “这个就不劳二位大人*心了。”朱由检嘿嘿奸笑道,“万岁不是将泾阳、高陵、三原三县划为本王的采邑么?本王想再与二位大人密商一件事!”

    “什么事?”二人一听“密商”二字,顿时浑身一激灵,还以为朱由检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朱由检却呵呵笑道:“三个县嘛,有点太多了。本王也知道现在国库空虚,一下子拿走三个县的赋税,惟恐天下臣民腹诽,本王心里也不踏实。不如这样,本王只要泾阳一县的赋税,另外两县的赋税,就请二位大人看着安排。王府嘛,就打算建到泾阳县,具体什么地方本王自己安排,自己出钱兴建,也不用劳烦二位大人。这么点子小事,本王也懒得上奏万岁了。万岁那么忙,奏上去还得劳烦他批准,何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武之望和甘学阔对视一眼,一方面知道朱由检极得恩宠,天启确实是有求必应;另一方面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两个县的赋税虽然不多,一年也有将近十万两银子。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拿,却拱手送给他们,难道这秦王殿下脑子进水了不成?

    朱由检见二人狐疑,忙接着道:“只是本王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剩下的泾阳县,赋税收取多少,便要本王自己说了算。而且泾阳县令一职,我也打算让王府的旧人孙传庭担任。”

    武之望和甘学阔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秦王还挺精,他是怕地方官员克扣他的赋税,才使出这一招欲擒故纵之计!

    但二人心中默默盘算:那泾阳县这些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庄稼常常绝收,就是拼命榨取,也榨不出多少银子。而且那泾阳弹丸之地,又紧守着西安,也不怕让朱由检激出什么民变来。

    而另外两县的将近十万两银子,对他们却是个不小的诱惑。有了这十万银子,就可稍稍缓解业已十分严重的官军欠饷问题。须知陕西官军欠饷已经将近一年,再不发饷,恐怕就要激起哗变了!

    而且这道道是朱由检自己提出来的,他就是日后发现不合算,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平时地方欺上瞒下,谎报灾情,骗取朝廷减赋的事也多了去了,和那些相比,这一件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二人便满脸堆笑地答应下来。

    朱由检见这两位陕西的高官点了头,知道自己另起炉灶的计划取得了初步成功,也不禁大喜,非常客气地将二人送了出去。

    此时蕊儿忙对朱由检道:“王爷,刚才蕊儿对您那样,您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朱由检开怀大笑道,“这不都是咱们事先排演好的戏么?你演得不错!只不过,以后就要委屈你住在乡村了,你会恨我么?”

    “看王爷说的!”蕊儿幸福地偎依在朱由检的怀中笑道,“只要能帮上王爷的忙,蕊儿就是再苦,心里也觉得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24/ 第一时间欣赏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饱吹饿唱所写的《崇祯:重征天下》为转载作品,崇祯:重征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崇祯:重征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崇祯:重征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崇祯:重征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崇祯:重征天下是饱吹饿唱写的历史传奇类小说....一个屌丝青年穿越到了明末,不幸成为了尚未登基的亡国之君--崇祯。在那个波云诡谲、动荡不安的时代,他如何挑战宿命,完成自我的救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逆天科技,他又如何转动历史的车轮,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且看《崇祯:重征天下》!
后续章节预告:劫狱大戏精彩上演中!完全不会武功的朱由检同志深入虎穴,他能否将东林六君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崇祯:重征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重征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