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省事了!
使馆太引人注目,住在使馆行动也不方便。
兰斯代尔通过吴廷瑈在边城市场西侧,租下一栋法国人留下的二层带花园的小楼,并通过中情局西贡站电台,与中情局副局长卡贝尔取得联系。
获得授权和经费后,他立即召集曾在菲律宾麦肯利堡安全训练中心担任教官,负责教授反游击、反叛乱和心理战的老部下布置任务。安排人尽快北上与那里的天主教民兵接头,安排人招募并组建由越南人组成的行动小组,安排人与各教派军阀秘密联系,同时安排人制定法军撤离北越之后的破坏计划。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工作刚展开几天部下就联系上一个中间人,可以通过这个中间人联系上骁勇善战的郑明世。
“伙计们,行动一定要保密,绝不能让我们的法国朋友知道。那郑明世杀了他们的司令官,他们恨郑明世甚过越盟。如果泄露出去,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报仇,或许连我们都很难全身而退。”
一个少校补充道:“同样不能让和好教知道,情报显示他们与郑明世有矛盾,两个防区经常发生摩擦。”
兰斯代尔放下材料,信心十足地说:“他朋友真不多,所以我们成功几率非常高。”
“上校,我尽快制定计划,我想我们可以扮成法国人秘密出城。”
“这是你的工作。”
他拍了拍老部下肩膀,侧身问:“贝恩,你这边进行的怎么样?”
一个中尉从皮包里取出一叠资料,不无得意地笑道:“事实证明越盟在这个城市的朋友同样不多,他们中有亲人被越盟屠杀的,有财产被越盟夺走的,愿意为我们工作,并试图以此报仇,其中甚至有一个会说英语。”
“干得漂亮,联系一下,管海军要一条船,尽快把他们送到菲律宾培训,争取十月前把他们派回河内。”
“小组代号?”
“那个会说英语的伙计叫什么?”
“好像叫陈平。”
兰斯代尔沉思了片刻,一锤定音地说:“平小组,就以他的名字命名。”
“是。”
看着另一个部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兰斯代尔不解地问:“艾伦,你那边有问题?”
艾伦少校轻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上校,确实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制定计划能出现什么问题,又不是现在就让你们去破坏,兰斯代尔糊涂了,抱着双臂问:“豪小组有消息,他们认为难度很大,接近不了公共汽车?”
“上校,说出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就在昨天,河内海防两个城市的公共交通已彻底瘫痪,所有公共汽车一夜之间全不见了。一些司机和售票员由于失去工作正在示威游行。”
本打算法军撤退后往汽车油箱里倒硫酸,现在车居然一夜之间不见了。兰斯代尔感觉很是好笑,追问道:“那些车去哪儿了?”
“法方声称这两个城市的公交交通系统是私营公司经营的,股东们对公司资产拥有无可争议的处置权,他们不想在河内海防继续经营,收回本属于他们的资产,官方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很明智,替我们省了很多事。”
“上校,事实上不仅如此。”
“什么意思?”
艾伦少校走到墙角边,一边把一份份计划书往垃圾桶扔,一边苦笑着说:“印刷厂我们一样不用再操心,豪小组在一小时前的电报中证实,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厂房,所有印刷机包括油墨、纸张等材料,全部已拆卸装箱转运到了码头等候装船。”
“他们打算往什么地方运?”
“这里,往这里运,豪小组认为这是一次有组织的搬迁行动,认为这应该来自更高层的授意。否则拆运过程中不会有侬族军队参与,驻守在那里的法军指挥官更不会允许他们把城市搞得一团遭。”
在这个就全面停火和战俘问题进行谈判的最后关头,法国人不敢轻易得罪越盟,不可能有这么大魄力,兰斯代尔感觉很不可思议,一脸将信将疑地问:“你是说他们会往南部搬迁更多工厂?”
艾伦把计划书全部扔进垃圾桶,撑着腰确认道:“豪小组说那里像个大工地,清单上的所有目标要么已经不存在,要么即将不存在。值得一提的是,有人竟声称对海防码头拥有归属权。等他们把想拆的机器全部拆完,想搬的全部搬走,就应该拆卸吊车等港口设施了。”
一个中尉乐了,忍不住笑问道:“少校,有没有人宣称对铁路拥有归属权?”
“这倒没有,就算有他们也没得拆,因为该破坏的铁轨已经被越盟破坏差不多了。”
“太棒了,我们真应该开瓶香槟庆祝庆祝!”
“他们抢了我的工作,不过确实干得漂亮。”
搬空河内海防的工厂,兰斯代尔越想越有意思,饶有兴趣地问:“艾伦,知道谁干的吗?”
“上校,您应该去问问您刚交的富豪朋友。豪小组相信这与他有关,因为参与海运的船只全隶属于他家的航运公司。”
李为民去北部联络侬族军队是使馆公开的秘密,兰斯代尔猛拍了下额头,哈哈大笑道:“该死,我早该想到了。不是与他有关,而就是他干的。”
“问题是法军为什么会默许,要知道他们给两个城市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甚至影响到正在进行的谈判,据说越盟代表认为法方严重缺乏诚意,于日内瓦时间昨天下午单方面退出谈判。”
“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们是朋友。”兰斯代尔笑了笑,顺手拿起电话拨通李大少爷的号码。
自从上次一起送人去阮文馨那回来李为民再也没见过他,感觉很突然,兰斯代尔顾不上客套,直言不讳地问:“李先生,我非常想知道河内、海防的大规模搬迁行动你是怎么做到?”
原来为这事,李为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半真半假地笑道:“上校,您太看得起我了,事实上除承揽到一点海运业务之外,我及我的家族基本上没参与。那些工厂和设施是别人买的,他们有权决定如何处理自己的资产;另外作为出卖方,我们的法国商人朋友有责任有义务提供一些帮助。”
“哪方面的?”
“很多方面,比如一些法律事务,他们提供了一系列具有法律效力的契约及其它文件,对法官大人认定资产归属非常有用;又比如政府对个人财产保护是否有力,为此他们联系过许多远在巴黎的大人物。
据我所知,巴黎新闻界的朋友一致认为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政府都不能把军方无能而造成的严重损失,转嫁到遵纪守法、按章纳税的无辜人民身上。”
从二战结束到现在,法国总统走马灯似地换了十几个,最长的一个才干满一年。政府不断垮台,现在的政府是奠边府战败后刚组建的。
他们刚上台执政,显然不想得罪媒体、得罪与巴黎政界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殖民地商人。更何况人家有法律依据,政府不能知法犯法。
兰斯代尔反应过来,对电话那头不显山不露水却干出这么大事情的年轻人佩服不已,紧握着电话提议道:“李先生,我认为我们应该见一面,应该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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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既要命也要钱!
木厂还是那个木厂,货栈还是那些货栈,只是主人全换了。
光顾着满世界查找李家大少下落,居然让刘家昌在眼皮底下钻了个空子,短短几天内将李家在堤岸经营一百多年的生意不声不响全转让出去了。只留下一座五进大宅,跑之前还租给一帮在北边呆不下去,跑南边来又买不起房的法国人,租金低廉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李家的航运公司,其船只均停靠法军和海关警察守卫的码头,除了法国人谁也拿他们没辙。
与李家关系较密切的当属马国宣和吴达远。
马国宣是潮州帮长,要是对他用强堤岸潮州人就算不造反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交税。况且作为有头有脸的华侨富商,他与法国人关系很不一般,
吴达远一是不见了踪影,二来与法国人关系更密切。他的吴记船厂为法国海军提供协修服务,如果动他法国海军绝不会坐视不理。
黎文远今非昔比,据守全越南经济最繁荣的堤岸,掌控首都警察大权。不是穿上了鞋,而是穿上军装,扛上了少将军衔,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光脚的河盗,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下后果,只能把办事不力的阮山教训了一顿,恨恨咽下这口气。
他以为李为民早跑去了法国,压根不相信李为民敢留在西贡。事实上李大少爷不仅没跑,而且在暗暗策划怎么报这一箭之仇。
要不是留个心眼,要不是潮州帮在堤岸消息灵通、耳目众多,后果不堪设想。阿成心有余悸,直到刘家昌等人安全抵达头顿才松下口气。
这事不能就这么完,吴莉君走出书房,他轻轻关上房门,回到书桌前低声道:“少爷,一天不把黎文远、赖文灿和赖文才干掉,我们一天不得安生。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您发句话,我去安排。”
李为民放下费舍教授发来的电报,轻描淡写地问:“你有几分把握?”
全西贡想干掉那三个混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包括一些与他们有仇的法国人,所以他们非常小心,极少抛头露面,就算出来也会带很多护卫。
阿成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不无尴尬地说:“少爷,您不可能总躲在这儿,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先下手为强,不把他们干掉我们寝食难安。”
前世黎文远命大,在总部被**攻占前跑了。在地形复杂的南部沼泽躲过搜捕,后经香港跑到法国投奔保大。
他一而再挑衅,甚至威胁到自己及家人的安全,李为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端起杯子若无其事地说:“阿成,政府早晚要解决平川派。我们再忍忍,用不着让弟兄们去冒这个险。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倒可以做一些准备。比如先熟悉一下他们当河盗时常出没的地方,等政府快动手时再派人去那埋伏,抄他后路,痛打落水狗。”
“少爷,您确定吴廷琰不会收编?”
“你也不想想平川派民愤多大,吴廷琰要是连他们都收编,那与法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他们掌控首都警察,哪个总理能允许首都警察权掌握在一个黑帮手里?”
李为民喝了一小口咖啡,继续说道:“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除了刚才说得打埋伏、抄他后路,还可以做些其它准备。他们打家劫舍、绑架勒索、逼良为娼,开赌场、开烟馆、开鸦-片工厂,据说鸦-片走私生意做得很大。安排人打听打听,谁在替他们管账,那些不义之财到底存在哪些银行。”
原来少爷不仅想要他们命,而且想要他们的钱。
阿成乐了,不禁笑道:“少爷,我这就去安排。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消息不难打听。”
“千万别打草惊蛇。”
“我办事您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正说着,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
李为民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提上早准备好的皮箱道:“我走了,看好家,保护好莉君,有什么事让嘉生发电报。”
他一个人去阿成真不放心,欲言又止地说:“少爷,要不您跟美国人再说说。”
李为民一边拉着前来送行的未婚妻手,一边头也不回地笑道:“要是连上校都保证不了我安全,你们跟去一样于事无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吴莉君既不放心又舍不得,泪潸潸地哀求道:“老公,能不能不去?”
“不能,必须去,真不会有事,听话,最迟明天就能回来。”
哄好梨花带雨的未婚妻,李为民义无反顾走出院子,爬上等候已久的卡车。兰斯代尔的两个部下穿着便服,伪装成法国人坐在驾驶室,兰斯代尔则藏在车厢里,为打发时间,竟然准备了一副扑克牌。
李为民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看着阿成他们往车尾装专门用来掩护的纸箱,笑问道:“上校,至于这么夸张吗?”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必须谨慎。”
“这倒是。”
油布再次放了下来,卡车缓缓开动,兰斯代尔坐起身,半靠在车厢板上意味深长地说:“李,我认为我们的合作应该更广泛,要知道我们目标一致,我们是一伙的,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各干各的。”
毫无疑问,他是指河内、海防两地正在进行的拆运行动。
李为民拿起扑克牌,一边拆着包装,一边笑道:“上校,合作是相互的,你们要做的事不会也不可能向我和教授通报,并且你们擅长的是反游击、反叛乱和心理战,而我们擅长搞建设、搞经济。”
“你是说我们擅长搞破坏?”
“至少对越盟而言。”
兰斯代尔被搞得啼笑皆非,接过扑克牌笑道:“李,事实上你们在河内海防干得更彻底、更有效,你们不是破坏,是什么都不想给他们留下。”
李为民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上校,我必要再次强调正在发生的一切,全是受法律保护的商业行为,不是什么秘密行动。并且这一切全是自发的、两厢情愿的交易,与我和安德森教授没任何关系。”
“问题现在谁都以为是我们干的,失业工人和学生在两个城市闹事,越盟在电台里抨击,连正在进行的谈判都受到严重影响。”
法国远征军在战场上打不过越盟,在巴黎搞不过商人和支持商人的政客,只能眼睁睁看着“拆运大军”给他们惹麻烦。为弹压那些示威游行的工人和学生,紧急调动军警全城戒严,据说已经闹出了人命。
李为民才不会管中情局有没有躺着中枪,似笑非笑地说:“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每个人都有权处置自己的合法资产。我认为应该跟他们解释清楚,勤劳才是致富的唯一途径,谁也不可能不劳而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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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郑明世(求收藏推荐)
黑婆山海拔996米,坐落于湄公河三角洲西北部,属于西宁省,靠近柬埔寨鹦鹉嘴地区。
山势呈完美锥形,山上有许多蜂窝状岩洞,是西贡西北部的一个战略要地,离高台教总坛约8公里,被称之为“人民之心”,是南越佛教徒和高台教徒心目中的圣山。
郑明世离开高台教之后以黑婆山为基地,政治和军事手段并用,控制着湄公河三角洲西北部大片地区。
兰斯代尔认为此行是整合南越各派武装的良好开始,所以亲自出马。李为民不会一而再抢他工作,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救人,看能不能把李家几十年的生意合作伙伴,从郑明世手里赎回去。
卡车在二十二号公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进入了“联盟”部队的防区。在一个叫作盏盆的小镇关卡,接受身穿法式军装、腰挂手榴弹的联盟军人盘查。
看完证件,听完中间人的解释,一个面目凶恶、满脸胡须的军官盯着兰斯代尔看了一会儿,突然抓住他手说:“oichaoi!”(越语,表示惊讶)然后命令士兵拿来几个椰子和食物,非常热情地与四人攀谈起来。
比想象中顺利,兰斯代尔很高兴。
吃了点椰子肉、散了一圈香烟,休息了大概半小时,在那名军官陪同下再次启程前往“联盟”总部。
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继续往北,一路之上河流纵横,稻田一望无际,远处的山上不是树林就是灌木丛,大约又开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黑婆山下的一个小村庄。
车停在村边的小路上,一群孩子从田埂上走了过来。紧接着,一队武装民兵从树林中悄悄冒出来,隐蔽得太好,刚才还注意看过,没想到能藏这么多人,李为民真吓了一跳。
民兵头头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像个中学生。穿着一身褪了色的卡其布衬衣和长裤,脚上一双网球鞋,背着一杆步枪,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他笑,兰斯代尔还以微笑。
他们紧握着手,李为民帮着翻译道:“你好,我们是美国人,我们是来见郑明世的。”
“我就是。”
李为民以为他是个向导,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又瘦又矮的年轻人,会是法国人最痛恨的郑明世。
听完翻译,兰斯代尔也惊呆了,无论如何不信眼前这位在他看来只有十七八岁,非常年轻,充满孩子气的人,会是法国人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除之而后快的汪洋大盗。
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郑明世眼中充满笑意。
他松开兰斯代尔手,指着卡车建议道:“上校,李先生,我们赶快把汽车藏好,离开公路。附近有法国人巡逻队,他们随时会过来。”
“好吧,到这儿一切听你的。”
在民兵和孩子们的帮助下,卡车快被推进树林,用树枝和杂草伪装起来。然后随他上山,最后来到一座浅黄色前法国庄园主的豪华别墅。
郑明世只懂一点点法语和日语,不懂英语。中间人英语程度也不高,李为民只能继续给他们当翻译。
“上校先生,我听说过吴廷琰,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一个正直、诚实、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他可以带领越南人获得真正的独立。”
他对吴廷琰评价很高,到底由不由衷就两说了。毕竟相对于其它军阀,他最能打,生存环境也最恶劣的,急需外部支持。不过在翻译的过程中,李为民注意到他们不断用眼神和脸部表情相互交流。看得出,兰斯代尔有点喜欢上这个年轻的草根军阀了。
“世将军,您能这么认为我很高兴,因为美国政府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持同样观点。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您的政治主张。”
郑明世整个一越南版兼现实版“宋江”,非常期待被认可,被政府招安。表示完对吴廷琰的仰慕,拿出一本小册子,郑重其事的说:“上校,我的政治主张是从法国殖民者手中获得民族完全独立,获得个人自由,要用社会公正来维护个人的独立自由,要发展自我管理的农村……”
他受日本人影响很大,连小册子封面上都有日文,这些政治主张估计也是日本人灌输给他的。
李为民倍感意外的是,这家伙不是一点两点聪明,为赢得兰斯代尔的好感和信任,事先做过许多功课,说着说着提到菲律宾,提到马格赛赛总统,声称早知道兰斯代尔帮助马格赛赛击败民抗军平息叛乱的故事,声称仰慕兰斯代尔已久。
在偏远的越南农村,居然有知音。
兰斯代尔被深深感动了,至少表面上是,再次握着他手:“世将军,马格塞塞总统的理念跟你的宣言根本观点是一样的。作为美国人我必须告诉你,我被你的宣言深深打动了。它们提醒我,在美国建国时期,我们美国人也是为这些理念而战的。”
郑明世蓦地站起身,慷慨激昂地说:“我们也是为这个而战!”
一个比一个会装,并且脸不红心不跳,李为民彻底服了。
这时候,兰斯代尔不失时机地谈到把其部队编入政府军的可能性,鼓动他为各路军阀作个好榜样。
空口白话,没真金白银,郑明世岂能答应,略作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上校,也许有这个必要,但现在不行,因为现在**仍在法国人控制下,并且**里坏人太多,我不可能与他们合作。”
似乎担心就这么一口回绝不太好,他又一脸诚恳地补充道:“不过,我可以保证吴廷琰正式出任总理后能够得到我的支援,如果他被推翻,可以到我这里避难,我为他提供庇护,保证他安全。”
兰斯代尔同样没奢望过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采取实质性行动,毕竟这是第一次接触,同李为民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世将军,我想吴廷琰总理一定会很高兴也会很感谢你的保证。李先生是吴廷琰总理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他可以作证。”
“是的,总理先生肯定会很高兴很感动。”
郑明世一直以为李为民只是个翻译,顿时流露出一脸失敬的表情,紧盯着他双眼问:“李先生是吴廷琰总理的代表?”
李为民摇摇头:“世将军,您误会了,我是总理先生的朋友,也是上校的朋友。之所以随上校先生来拜访您,是想办一点私事。”
“什么事?”
“找人,找几个法国人。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可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他们一家仍活着,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他们带走,让他们回自己的国家。”
郑明世是一个军阀,同时是一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具有不可遏制的排外情绪,对法国人和“越盟”(他认为越盟也与法国有关)有着种族仇恨,主张“把他们彻底从越南铲除掉”。
为了证实他的决心,也为了接下来能从美国人及吴廷琰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口同意了这个要求,热情邀请他们去参观已经沦为奴隶的法国俘虏,让他去找想带走的人。
“总部”后院的空地上,十几名带着脚镣的法国人赤着上身,正在挖一个方型大坑,周围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树荫下监督。大滴汗珠从那些法国人头上落到土里,脚上的铁镣发出叮当声响。
李为民正打算开口打听让一家的下落,郑明世突然道:“上校,我要把这里修建成一座坚固的指挥部,作为抵御法国人和其它教派攻击的堡垒。如果您能提供电台,提供三千名士兵所需的武器和补给,我甚至可以率军队北上与越盟作战。”
不想被收编,还想要援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兰斯代尔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耸耸了肩,一脸爱莫能助地说:“世将军,尽管我知道你非常需要这些,我本人也非常想提供帮助。遗憾的是我没这方面权限。不过我可以帮你转告吴廷琰总理和军事顾问团,相信他们会有所考虑。”
第四十九章 救人!
“让”一家不在这儿,抓过处理过的法国“俘虏”太多,郑明世不可能全部记得,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甚至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是否活着。为表达他的诚意,当着面让一个部下立即去调查。
在人家地盘上,李为民不好说什么,只能再次感谢。
兰斯代尔日理万机,一分钟不想浪费,参观完他的指挥部,提出去看看他的部队。不显示一下实力别人怎么可能给援助,郑明世毫不犹豫答应了这一要求。
接下来半天,李为民随着他们在黑婆山脚下的密林里,访问了一个又一个营地。士兵们穿着黑色睡衣裤式的南越农民服装,各类武器五花八门,但保养得很好。还有一些比较重型的武器,比如重机枪和迫击炮。
密林深处,郑明世甚至有一个武器修理车间。
这让兰斯代尔和李为民很好奇,又在走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天黑抵达修理车间。条件比想象中要好,有铸造、钻孔、车、铣、刨、磨等各类机械加工设备,由柴油发电机组供电。
工人身材比越南人高大,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正在与一个小伙子低声交流。李为民倍感意外,他们竟然说国语,竟然是中国人!
“上校,我们也可以造一些轻武器。”
郑明世拿来一杆仿造的m1步枪,兰斯代尔表现出极大兴趣,接过拉开枪栓,举起来瞄了瞄,放下笑道:“很不错的枪,钢材从哪儿来的?”
“铁轨,从铁路线拆下来的。”
郑明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工人,不无尴尬地补充道:“李先生,他们全是中国人,几年前逃到北部,在北边跟越盟打过几年仗,后来慢慢退到这儿。我给他们提供庇护,他们为我工作。”
混口饭吃不容易,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一脸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世将军能够收留我这些同胞,相比那些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以及那些死在越盟手里的人,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想到流落在越南的国民党溃兵,兰斯代尔突然道:“他们有长期作战经验和技巧,是最坚强的反越盟战士。”
这个主意你就别打了,本少爷接下来会想方设法收拢他们,然后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生活,去生小孩。
李为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直到快离开修理车间时才走到工人们身边,用普通话说:“我姓李,叫李为民,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这么多同胞。世将军人很好,你们在这里很安全,这非常不容易,要珍惜,要好好工作。将来有机会去西贡,我请大家吃饭。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请世将军转告,只要能做到的决不推辞。”
车间里有越南人能听懂中国话,郑明世听完翻译,微笑着介绍道:“李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也是中国人。”
在那么艰难困难的情况能活到今天,能在越南军阀手下混口饭吃,谁也不是傻子。工人们知道现在不是攀老乡的时候,不能给郑明世留下三心二意的印象,相互对视了一眼,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继续埋头工作。
越南尤其南越的中国人多了去了,郑明世真没放在心上,热情招呼众人去附近一个法国人留下的庄园吃饭休息。
晚餐很丰盛很热闹,又是唱歌又是跳舞,不知道用什么水果酿成的果酒一坛接着一坛当水喝。
李为民被灌得头晕脑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李先生,李先生,您要找的法国人打听到了,那个法国女孩活着,就在附近。”
迷迷糊糊被人唤醒,睁开双眼原来是郑明世的一个部下。天刚蒙蒙亮,现在去接天黑前或许能赶回西贡。
李为民睡意全无,一屁股坐起身:“谢谢,我现在就过去。”
兰斯代尔有更重要的使命,自然不会同他一起去救人,跟他约好汇合时间和地点,李为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在二十个骑脚踏车的士兵的护送下出发了。
天下起大雾,潮湿的空气吹来使人感到有些闷意。
渐渐地,雾气在面前凝成了白色的屏障,几米之外变成茫茫的一片,路又不好走,众人不得不下车往前推。所谓的不远其实一点都不近,整整推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雾气散去,才安全抵达一个很大的橡胶种植园。
园主名叫陈助,大约四十岁左右,身穿黑绸的宽大衣裤。
他显然不知道李为民的来意,只知道他是郑明世的朋友,非常热情,一见面就喋喋不休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橡胶园,最早时我祖父经营,后来被该死的法国红土公司强行买去,本应该分五年付清的钱款,被他们单方面以一块贫瘠的位于灰土地带的橡胶园顶替,我祖父是被逼着在契约上签字的。
那块灰土橡胶种植园只有五十公顷,产胶量非常低。我祖父很气愤,联合几家越南园主上诉到法院,但全被法国法官轻易驳回了。最后,我祖父含恨死去。前年三月,我随同世将军打回这里,从法国人手里夺回这块本来就属于我的橡胶园……”
李为民不动声色地敷衍道:“很不容易啊!”
“确实不容易,不过现在好了。”陈助指着橡胶林不无兴奋地说:“现在我雇佣着140多个割胶工人,购买了一辆卡车,这儿再也不是法国人的天堂了。”
说完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进入橡胶林约二四百米左右,来到一座低矮的小木屋前,这是给工人做早饭的伙房。奇怪的是工人们并没有坐在小屋前设置的板凳上吃早,而是聚集到小屋西面围观什么。
他们看上去很兴奋很高兴,不停地喊着:haihai!”或者congai!”(大姑娘的意思)
尽管从喊的内容里猜到他们可能在干某种荒唐事,但李为民却不敢相信他们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嗨皮,因为有许多女工也在一起喊。
挤进人群向里面望去,只见工人们围在圈子中间,三个神色慌乱的白人妇女和一个白人姑娘正在几个手持割胶刀的越南工人逼迫下脱衣服,其中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妇女脸上有一道刀痕,鲜血在流淌。
她们被工人的喊声吓坏了,惊恐的眼睛盯着他们手中的刀,不断用颤抖的声音求饶。工人显然不懂法语,就算能听懂也不会放过她们,听完之后反而哄笑起来。
妹妹李为青有一张与“让”一家的合影,李为民一眼认出吓的瑟瑟发抖的姑娘就是卡博内尔的孙女朱斯蒂娜,冷冷地问:“助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俘虏!”
陈助抱着胳膊,理直气壮地说:“世将军把抓到法国男人送去做苦工,女人分给我们做仆人,这几个法国女人就是专门给工人做饭的。工人们非常仇恨法国人,所以要拿她们取乐。”
这时候,那个肥胖的法国中年妇女已经战战兢兢脱下裙子,许多越南人涌过去侮辱她,有人托起她巨大沉重的乳-房或摸她下身,有人拿来绳子丈量她肚子的尺寸。
一个越南女工嘻笑着挽起裤脚,比量起那位可怜的、赤身**地站在那里被人当做稀奇的动物观赏的法国妇女的腿部。
忽然,一个持刀的越南工人揪住她头发,使她向前弯下身子,然后从后面把手塞进她下身让其他工人观看。工人们发出惊叹的喊声和笑声,又有十几个工人挤过去按同样的方法轮流在她身上试验,甚至一个越南女工也把手伸了进去。
那个法国妇女忍受不了痛苦,**着向前倾倒,但是被几个越南人揪住了。这时候,另外两个法国妇女也被剥去衣服推到圈子中间,像是打算把最年轻、最漂亮的朱斯蒂娜作为压轴戏最后一个折磨。
“请救救我们,先生,请救救我们!”
朱斯蒂娜看到了他,感觉他与别人不太一样,发出凄惨的哀求。李为民再也忍不住了,声色俱厉地吼道:“住手,放开她们,全给住手!”
陈助很不理解,振振有词地说:“李先生,不要同情这些法国母狗,过去法国人糟蹋我们的妇女,现在反过来并不过分。”
“别废话,李先生要带她们走。”
护送他来的二十几个士兵不再看热闹,凶神恶煞般地冲进去,用枪托赶走以折磨法国妇女为乐的工人,军官模样的人更是冷冷地警告道:“李先生是世将军的朋友,带她们走是世将军的命令,你的卡车我们征用了,找几件衣服让她们穿上,送她们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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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吴廷琰归来(一)
寄人篱下,生存环境恶劣,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小心。
吴廷琰已从法国启程,所乘坐的飞机大约下午三点左右在新山一机场降落,吴廷瑈要华侨青年联合会多组织一些学生去机场迎接。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意味着站队,搞不好就会万劫不复。
钱新霖不敢拿学生们的安全开玩笑,一大早赶到咸宜道78号,与昨晚刚从西宁赶回来的李为民商量到底去不去,要是去要去多少人。
“没想到吴廷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答应风险太大,不答应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现在是骑虎难下。”
吴廷琰在南越几乎没影响力可言,没影响力、没执政基础,指望万人空巷、夹道欢迎无异于痴人说梦。否则吴廷瑈绝不会出此下策,要求一帮中国学生去机场迎接越南总理,
去风险很大,不去又不太好。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沉吟道:“钱先生,吴廷瑈这也是迫不得已,联合会不能断然回绝。去肯定要去,但要做两手准备。人先多组织一些,不动声色,分批去机场附近集合,不要穿校服。到时候让阿明和阿水先去机场看看有多少人迎接,如果有1000个,联合会就去100个;如果只有100个,那联合会就去10个,我感觉这样比较稳妥。”
这么安排学生们混在人堆里不显眼,想想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钱新霖微微点了下头,拿起电话通知正在堤岸等消息的何天明,确定去机场迎接吴廷琰的事,他忧心忡忡地起第二件事:“李先生,河内海防的动静这几天越来越大,我心里是越来越没底。那么多条人命一下子全压上去,要是……要是北边难民不南撤,你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为确保工厂搬迁计划顺利进行,张英贵少将和黄独清少将各率领一个团在法国人默许下进驻河内海防,给正在拆卸装运的华侨提供保护。截止昨晚9点,已与越盟地下人员组织的护厂队发生60多次冲突,互有伤亡,事情闹得很大。
在越盟眼里,他们比法国人更坏!
侬区乡亲如果不能安全撤到南越,必然会遭到血腥报复,而大批北越人南撤又是几十万侬区乡亲南撤的先决条件,不然就算撤过来政府也不会考虑如何安置。
他有这个担心很正常,李为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之后回头问:“阿生,黄将军和张将军有没有电报?老王和阿才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林嘉生一愣,急忙回道:“少爷,他们……他们……他们确实有同样担忧,不过黄将军和王大哥同时认为这是破釜沉舟的一种方式。如果不这么做,一些侬区乡亲犹豫不决,一时半会下不了举家南迁的决心,毕竟快秋收了,南边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很多人舍不得。”
李为民不想保证什么,也不能泄露天机做出那样的保证,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说:“钱先生,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个份上,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那可是三十多万人。”
“如果政府不考虑安置,我李为民就算倾家荡产也不会让乡亲们饿着,就算饿也是一起饿。”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的确无济于事。
这个话题太沉重,钱新霖不想再给他压力,立马岔开话题:“对了,兰斯代尔的西宁之行有没有收获,郑明世愿不愿意与吴廷琰合作?”
“郑明世号称有一万多人枪,真正能上战场的也就两三千人,法军和其它教派军阀步步紧逼,控制区里又有越盟游击队活动,可以说已山穷水尽地步了。法国人不会收编他,只能与美国人、与吴廷琰合作,现在就等美国人和吴廷琰开价。”
“要钱还是要官?”
“既要钱也要官。”
“吴廷琰会答应吗?”
“**不离十,因为相对于其它教派军阀他口碑最好,对控制区内的农民也最温和,并且与吴廷琰不存在任何矛盾。”
正说着,吴莉君敲门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凝重地说:“为民,朱斯蒂娜醒了,不吃东西,怎么劝都不吃,要不你去看看。”
尽管郑明世没提赎金,李为民还是把带去的一箱钱塞给了他,所以事情办得很顺利。
朱斯蒂娜得知他就是青青的哥哥,就是专门去营救她们一家的,顿时激动的无以加复,不顾自己伤痕累累,不顾仍身在险地,哭诉着哀求他多救几个人。
结果一个庄园一个庄园找了近一天,看见法国人就往车上拉,前前后后救下60多个,卡车上挤得连下脚地方都没有,却唯独没找到她的家人。
一个知情的法国人说她母亲三个月前被折磨死了,又打听不到父亲和哥哥下落,再加上过去一年那地狱般的生活,可以想象她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心里有多么伤心难过。
好在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教义不允许她自杀,否则真可能自寻短见。
跟青青一般大,两丫头是很要好的朋友,一个花季女孩,本应该过得开开心心,却遭受那么多难以想象的磨难,真是同龄不同命。
李为民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钱先生,我先上楼看看,有什么事尽管跟阿生说,他帮你给黄将军和老王他们发报。”
“上去吧,别管我。”
朱斯蒂娜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蜷缩在床头,满面泪痕、目光呆滞。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上全是伤,有的好了,留下一道道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刚结痂,让人心疼至极。
想到自己现在是她在这个国家最亲的人,李为民坐到床边,小心翼翼把她搂进怀里,像哄孩子似地轻声道:“朱斯蒂娜,别怕,这里很安全,一切都过去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听话,先吃饭,吃完哥哥陪你去教堂祈祷,为你爸爸和哥哥祈祷。上帝保佑,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她一声不吭,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太可怜太可怕了,吴莉君感同身受,不禁流下两行晶莹剔透的眼泪。
第五十一章 吴廷琰归来(二)
下午三点,骄阳似火。
两百多来自“社会各界”的男男女女,站在停机坪边等候新总理到来。一个个顶着烈日,被晒得汗流浃背。
机场外的马路上冷冷清清,这些年西贡政府的领导人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人们已经习惯了各类“大人物”进进出出政治舞台,对“大人物”早已麻木,没人会多看一眼那些政客。
不仅没成千上万人夹道欢迎,连越南**方将领、行政系统的部长们都对此不感兴趣。希思大使本来就不看好吴廷琰,之所以率使馆人员前来欢迎完全是应华府要求,见越南政府、军方和其它国家驻越南大使全没来,毫不犹豫宣布解散,上车时嘴里还嘀咕着“一场闹剧”。
李为民没走,也没和其他人一样傻晒。
跟一个空军少校打了个招呼,塞了点小费,同安德森教授一起来到航站楼,坐在一间可以看见停机坪的办公室里,一边品尝机场提供的咖啡,一边吹着空调等待。
“先生们,你们真会找地方!”
安德森教授正盘算着政府研究署同僚什么时候来越南,兰斯代尔推门走了进来,他热得大汗淋漓,军装全湿透了,站在空调边一个劲儿擦汗。
李为民放下杯子,不无好奇地问:“上校,您打算和我们一起迎接总理先生?”
机场就剩下他一个美国官方人员,兰斯代尔自然不会傻呵呵的往前凑,把帽子往桌上一扔:“别开玩笑了,知道你们不会下去,我跟你们一样,只是想留下来看看。对了,昨天那个姑娘怎么样?”
“不太好,她现在很伤心、很难过、很愤怒。恨郑明世,恨那些伤害、羞辱乃至杀害她亲人的越南人;恨法军无能,没能保护好她及她的家人;甚至连我都恨,恨我为什么不早点去营救。如果早几个月,她母亲或许不会死。”
安德森教授很同情朱斯蒂娜,低声建议道:“李,你应该尽快让她离开这个伤心地,送她去一个有心理医生的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李为民掐了掐鼻梁,倍感无奈地苦笑道:“我当然想,并且打算让我未婚妻陪她去,关键她不愿意走,非要留在这里等她父亲和哥哥的消息。”
“可伶的孩子。”
兰斯代尔轻叹了一口气,一脸凝重地说:“法国人把这里当成天堂,继续那种非常过时的殖民观点。他们的士兵以及那些来殖民地淘金的混蛋,对本地人犯下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暴行,所以本地人非常憎恨他们。据我所知,这种在被捕获的法国妇女身上发泄仇恨的做法,在农村和山区十分普遍,而这又往往会激发法**队以大规模屠杀来报复。”
安德森教授皱着眉头道:“天啦,怎么一到这里就变成了野蛮人。”
“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文明人。”
似乎为了证实第一个观点,兰斯代尔接着道:“就在几天前,越南人在中部城市明坎把一个法国商人十五岁的女儿绑架到郊外强-奸。那个法国少女被越南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受尽各种折磨,当法**队追踪到距离明坎二十多英里外一个叫骄诺由口的地方时,那个法国少女已经被越南人肢解在大路旁的一座草屋里。
法国人愤怒了,他们在返回明坎途中每遇到一个村庄都要抓几名越南妇女,然后把她们带回明坎一起杀掉,埋在那个法国少女遭受折磨的小河边,并在那里树起一块牌子,以此惩戒那些正在进行报复暗杀的越南人。”
李为民低声道:“太残忍了,他们这是在犯罪。”
“毫无疑问的暴行,所以他们在这里的殖民统治必须结束。”
有钱就是不一样,他带来的那些部下同样是色-鬼,一到西贡就想找女人。只是不会像法国人那么粗暴,他们给钱,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一样没把本地人当回事,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李为民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外面传来一阵飞机引擎声。回头望去,一架客机已冲向跑道,正往停机坪方向滑行。
飞机缓缓停下来,一辆插着越南国旗的黑色轿车在一个摩托车方队引导下开了过去。等候已经的两百多支持者不约而同往前挤,却被几个士兵给拦住了。
不一会儿,吴廷琰走出机舱,依然穿着那身白色双排扣西服。
他朝欢迎人群的人看了一眼,没发表讲话,没上去打招呼,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就这么钻进轿车在摩托车方队引导下径直而去。
兰斯代尔感觉很不可思议,自言自语地说:“这种见面方式太愚蠢了,他应该上前握握手,应该给几个拥抱,应该换一辆敞篷轿车慢慢开进城。让所有人都看见,同时回应市民们的热情。”
两百多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等那么长时间,他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安德森教授同样感觉很不可思议,感觉吴廷琰缺少一个政治家应的品质,不禁一脸不解地朝李为民看来。
李为民被搞得很尴尬,因为在他俩心目中他和吴廷琰关系非同一般,摸了摸鼻子,言不由衷地解释道:“上校,教授,这么……这么安排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欢迎总理先生回来的。”
“好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兰斯代尔一门心思要把他自己推销给吴廷琰,为此做了许多准备,据说写了一份几十页的建议书。
为表示对希思大使的尊重,先拿给大使过目。
希思大使认为建议书内容虽然没违反美国政策,但不允许他以任何正式的形式交给一个新政府的新总理,以免给外界释放出美国政府坚决支持吴廷琰的错误信号。他是个锲而不舍的人,决定以个人建议书形式直接交给吴廷琰。并不止一次表示希望李为民能帮这个忙,能帮着介绍一下。
反正他们迟早要凑到一块去,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李为民故作权衡了一番,抬头道:“晚上,晚饭后怎么样?”
“没问题,就晚上,吃完饭我开车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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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吴廷琰归来(三)
日内瓦谈判仍在继续,风雨飘摇的越南国依然是法国殖民地,吴廷琰只能暂时住在嘉隆宫,把嘉隆宫作为总理府,而不是法国在整个印支地区的总督府--诺罗敦宫。
来的时候,这里一片混乱,没有警卫,没人接待,只有一些人匆匆忙忙地在各个办公室之间跑进跑出。
吴廷琰喜欢熬夜,白天过来不一定能见到,晚上过来一见一个准。
楼下正在收拾,他暂时在二楼办公,这是一间很小的办公室,勉强放下一张桌子,桌上堆满档案,个子本就不高,像是坐在纸堆里,不注意真找不到。
似乎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兰斯代尔推销完自己知趣的先走了。
尽管他刚才表现出极大尊重,先敬礼、再握手,再非常谦虚地自我介绍。把建议书拿出来时,一再强调只是私人建议,不代表美国政府意见。建议书中的建议也很中肯,但表达方式有很大问题。
他下午显然没闲着,建议书居然先从下飞机和进城的方式谈起,谈到民众的失望情绪。建议吴廷琰应该将各类反越盟武装派系整合为统一的国家武装力量,应该以怀柔方式把所有非越盟党派团结到政府旗帜下,应该积极推行土地改革,发展乡村经济……
外面乱成一锅粥,连个翻译都找不到,李为民只能像在巴黎时一样,临时扮演了一会儿助手兼翻译。
吴廷琰听得很认真,中间提了几个问题,最后向兰斯代尔表示感谢,并把建议书仔细叠好放入口袋。
兰斯代尔自认为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认为得到新总理的认同,事实上他刚走出房间,吴廷琰便摘下老花镜笑道:“为民,这个美国人挺有意思。”
下午进城那一段,不是建议,简直是批评。
团结这个团结那个,对眼前这位就意味着妥协。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在美国无可厚非,但这里是越南,你让政府向手握重兵的阮文馨妥协,还是向军阀妥协?
李为民太了解眼前这位了,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似笑非笑地说:“有点冒失,有点鲁莽,不过确实有本事。美国人不都这样嘛,一个比一个自以为是,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吴廷琰点上根香烟,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有一个非常了解我们的朋友,但他总喜欢在我们前进的车轮里塞木棍,他就是法国人;我们还有一个非常热心、非常慷慨大方的朋友,但他根本不了解越南,不了解我们,他就是美国人。”
“琰先生,这个比喻太恰当了,他的确不了解我们,一点不了解。”
“不说他了,说说你,家弟说你现在处境危险。黎文远那么多耳目,你还往我这儿跑,不要命了。”
他能想到这些,李为民真有那么几分感动,若无其事地说:“我有保镖的,他的军队又大多驻扎在堤岸,在市里就几个警察。打不过我可以跑,可以躲进美国大使馆,实在不行可以去阮文馨那儿,我家老头子跟他有点私交,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阮文馨?”
“我家老头子是我家老头子,我是我。”
吴廷琰摆了摆手,起身笑道:“我没误会,只是有些意外。”
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琰先生,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可以左右逢源,实在不行可以跑。您不一样,您现在是一面旗帜,是他们的眼中钉,这些天我越想越怕,真后悔请您回来。”
无兵无权,政令不出总理府,处境危险至极。
但吴廷琰不怕,他已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并深信上帝会保佑他,拍了拍李为民胳膊,故作轻松地说:“我是他们的总理,他们不敢。走吧,吃饭去,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前面一片混乱,后面却被陈丽春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家人休息的所有房间全打扫好了,餐厅里更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吴廷练前几天去了日内瓦,参加并主持接下来的谈判。吴廷瑾和吴廷瑈全搬来了,正夹着香烟边等哥哥边说些什么。
陈丽春同吴廷练的夫人一起上完菜,坐到桌边参加讨论,一见吴廷琰带着李为民走进餐厅,顿时笑靥如花,热情相迎。
吴廷琰其实很“民主”,至少在这个家庭里很民主,谁都可以畅所欲言。
李为民能够想象到,未来越南国的大多政策都会在这样的家庭晚宴上产生。刚吃了几口,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新政府眼前堆积如山、令人头疼同时又必须解决的一系列问题。
“法国人控制着整个行政系统,他们撤走之后各省各地区政府机构如何交接?去哪儿找那么多合适的人员,填补法国人撤离后留下的政治真空?”
“一旦被分成南北两部分,大量北越人要南逃,运输问题怎么解决,南下的难民怎么安置,事实上现在已经逃来很多了。”
吴廷琰若有所思,李为民保持沉默,吴廷瑈放下刀叉,接着说道:“最棘手的当属阮文馨,他现在控制着**,保大刚宣布任命他就四处放风,口口声声说要政变,要推翻政府。”
“他敢!”
陈丽春把餐巾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说:“他就是保大预先安置的棋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亲法分子,他一天坐在总参谋长位置上,十几万**就一天不能算政府的力量,必须解除他的职务!”
人家手下有十几万军队,你手里没一兵一卒,凭什么解人家职?李为民彻底服了,暗想如果阮文馨是个彻头彻尾的亲法分子,那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弟妹,别急,让四弟说完。”
吴廷琰的话还是比较管用的,陈丽春没再发火,悻悻坐下来听丈夫继续说。
“尽管越盟在谈判中表示协议签订后在南方的人员会北撤,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南方留下干部和武器。谁都知道他们在南方重新开始游击战只是时间问题,法军全部撤走之后我们能抵挡住他们的进攻吗?”
……
难民问题,军阀问题,干部问题,越盟问题,首都治安问题,一个比一个麻烦,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他接手的无疑是全世界最混乱不堪的一个国家,正回忆前世他是怎么一件件解决的,吴廷琰突然侧身道:“为民,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旁观者清,你肯定能看到一些家弟看不到的。”
“瑈先生、瑾先生考虑得很全面,我……我……我真没什么好补充的。”
陈丽春不乐意了,一脸不快地说:“为民,这是家宴,又没外人。再说现在面临那么多困难,我们应该同舟共济,应该一起想办法。”
想到河内海防正发生的一切,吴廷瑈不禁笑道:“是啊,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畅所欲言,说错了也没关系。”
能参加这样的家宴,能让他发表观点,是他们一家对自己的信任,表示自己已真正进入“吴家天下”的决策圈。
李为民意识到不说什么不太好,干脆谈起最不敏感也是他们最不擅长的经济。
“好吧,我随便说说,说错了你们不要笑。相比政治、军事和治安,经济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农村经过越盟长期游击战争和军阀之间的战争,很多农民极端贫困,大批人涌入城市。城市经济又残破不堪,失业队伍越来越庞大,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他们必然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李为民顿了顿,继续说道:“国家基础设施严重受损,大部分桥梁和公路被越盟及军阀破坏。除了西贡,大部分城市的电话和电报系统全中断了。经济恶化直接导致国库空虚,如果没援助,政府和军队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吴廷琰深以为然,一脸认真地说:“援助很重要,但不能完全靠援助。为民,你能看到这些,肯定想过如何解决。”
“我确实想过,事实上就这一问题与费舍教授、安德森教授及西贡的一些企业家进行过探讨。我们一致认为政府必须干预,对经济进行调控。”
这方面他是专家,吴廷瑈急切地问:“怎么干预,怎么调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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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新经济政策
“说起来其实没什么新意,无非稳定金融、控制进口、鼓励出口、加大投资、带动就业。”
李为民喝了一小口水,耐心地解释道:“稳定金融的重要性就不多说了,政府肯定有一套控制货币贬值的方案。控制进口一是为了节约外汇,把美元、法郎和英镑用在进口更需要的机械设备上,二是为了保护国内企业;鼓励出口不仅可以增加外汇,并且能够带动就业,促进经济。
加大投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同时能起到以工代赈的作用。如果动作够快、力度够大,或许能很大程度上缓解难民的安置压力。
具体到怎么实施,控制进口主要体现在海关上。要组建一支强有力的缉私部队,严厉打击走私。同时制定进出口贸易政策,对一些奢侈品加征高额关税,对橡胶、矿产、木材等资源类出口商品和大米进行严格监管。”
陈丽春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不是鼓励出口吗,为什么要严格监管?”
在巴黎时没少讨论过经济,吴廷琰微笑着解释道:“弟妹,这与鼓励出口不矛盾。为民不是不允许这些商品出口,而是不想出口原材料。如果能把这些资源加工成半成品或产品,那就能带动就业,就能增加政府税收。”
吴廷瑈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为民所言极是,一公斤天然橡胶才能卖多少钱,要是把它加工成橡胶制品利润会是直接出口原料的几倍乃至几十倍。法国人为什么不愿意走,就是想掠夺我们的资源,同时倾销他们的产品,带动法国人的就业。”
吴家兄弟全接受过高等教育,一点就通。
吴廷瑾举一反三地说:“推行新的进出口政策,能够引导甚至倒逼那些进出口商投资实业。控制进口、鼓励出口、加大投资、带动就业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键海关要得力,要控制得住。”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办。
吴廷练不仅在与越盟谈判,同时在与法国谈判。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半个月就能与法国签订“独立与合作”条约,到时候新政府就能拥有真正的自主权。
先培训干部,等有了干部才能接管海关,才能组建一支强有力的缉私部队。
吴廷琰沉思了片刻,拿起餐巾道:“相比制定和施行新经济政策,加大投资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没有投资,没那么多工厂,只会适得其反。为民,接下来就看你的,只有你才能引导华侨把资金投到工业村计划上去。”
工业村计划已经与他以及费舍教授等人达成了共识,无需再做工作。
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一脸忧心忡忡地说:“琰先生,回来之后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比如动员堤岸华侨收购法国人在北边的工厂,想方设法逼着法国人允许一百多家工厂南迁。这一过程中,侬族军队提供了巨大帮助。可以说没有他们,拆运行动根本无法进行。”
正在进行的工厂南迁行动堪称神来之笔,在削弱越盟未来的工业发展潜力同时,为接下来的工业村计划引来一大批企业。
兰斯代尔当时很意外,吴廷琰更意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做到了。
侬族军队帮了忙就要有回报,吴廷琰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动声色地问:“黄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琰先生,黄将军对南边情况并非一无所知,认为南方军队不是少了而是多了。加之侬区四面受敌,这些年一直征战不休,侬人子弟伤亡惨重,他想帮我们拆运完所有工厂之后解甲归田,恳请政府能够允许侬区百姓来南方过几天安生日子。”
侬人不同于堤岸华侨,他们全部入了籍,全是越南人。
他们要撤到南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他们与越盟是死敌,留在那里只会死路一条,更何况人家已经交了投名状。
吴廷琰权衡了一番,又问道:“侬族军队现在有多少?”
“编制两个师,其实才5000多人,并且大多是新兵,装备也不行,没什么战斗力。”
“士气呢?”
“天天死人,看不到希望,又被法国人出卖了,没士气可言。”
越南**都没士气,别说他们那些杂牌军了,吴廷琰有些失望,想了想之后有条件地答应道:“为民,你可以转告黄将军,侬区人民撤到南方原则上没什么问题,政府会想方设法提供一些土地。但在运输和安置上,政府确实无能为力,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自己克服困难。”
他连北方天主教徒都不知道该怎么运输怎么安置,无法给侬人提供帮助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为民对他就不抱多大希望,只需要土地,只需要他的默许,若无其事地说道:“琰先生,我想黄将军应该能理解政府的难处,走一步看一步吧,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有办法的。”
相比眼前的麻烦,侬人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们能撤到南边就让他们撤,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必然会感谢政府,必然会成为新政府的执政基础。
吴廷琰立即回到原来话题,满是期待地问:“为民,我们言归正传,继续说工业村计划。”
“对,差点忘了。”
李为民不无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搞建设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同时要考虑到轻重缓急。我打算先开发岘港、头顿、薄寮、迪石和富国岛五个工业村。这么一来既能避开那些军阀,又可以缓解难民安置的压力。不然等一切走上正轨再上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吴廷瑈禁不住问:“岘港、头顿、薄寮不错,迪石和富国岛是不是有点远?”
“瑈先生,黄亚生将军说南方军队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西贡人口何尝不是?我以为经济发展要均衡,不能再像现在这么两极分化,穷的人家徒四壁,富的人富得流油。另外重点发展迪石和富国岛不仅可以分流人口,而且可以免受越盟骚扰。只要能坚持三年,我们就能有自己的钢铁、化工和水泥等支柱产业。”
李为民顿了顿,接着道:“工业不是农业,工厂不同于农村,尤其建设大型工厂。到时候我们会有数以万计的工人,远比一盘散沙的农村好管理,如果瑈先生能够加以引导,能够派有经验的军官去利用业余时间进行军事训练,那他们必然能够成为政府最有力的支持者,成为政府秘密发展的一支准军事力量。”
一个工业村就是一个军营,不动声色进行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三年之后确实能练出一批忠于政府的军队。
吴廷瑈越想越有道理,猛拍了下桌子道:“这个主意好,可以把几个工业村当成基地来规划、来建设、来发展,又不需要占用政府多少资金。”
华侨只知道赚钱,对政治不感兴趣,事实上越南的政治舞台上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华侨位置。
吴廷琰根本不会往华人会有什么图谋上想,而是很直接地想到富国岛归属权所存在的争议。
早在1939年,法属印度支那总督划了一条分界线,规定该线以北归柬埔寨保护国管辖,以南归交趾支那殖民政府管辖。
虽然富国岛位于柬埔寨保护国的管辖区域内,但柬埔寨没任何管辖该岛的实权,事实上一直由交趾支那殖民政府管理。法国人撤离印度支那,柬埔寨会随之而独立,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提出领土要求。
鹦鹉嘴地区深入越南境内,最近处距西贡仅50公里,吴廷琰连已经确定边界的鹦鹉嘴地区都想要,怎可能把那么大一个富国岛拱手相让给柬埔寨。
多移点难民过去,大张旗鼓搞建设,把争议领土变成实际领土,他越想越有道理,一口答应道:“虽然法国人没撤离,但先要几块土地还是没问题的。为民,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放手去干,重点发展富国岛,我全力支持。”
陈丽春急了,紧盯着他双眼问:“为民,服装厂呢,服装厂你打算建哪儿?”
“先在头顿工业村建个分厂,等西贡局势稳定下来,再在平东工业区建总厂。我相信那会是全亚洲规模最大,工人最多的工厂。”
这还差不多,陈丽春想了想又冒出句:“妇女一样要组织起来,女工一样要参加军事训练。”
李为民抱着胳膊笑道:“当然没问题,不过不能耽误她们工作。要是天天训练不工作,工厂哪有效益,我拿什么给她们发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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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华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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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新霖知道他晚上要去嘉隆宫,确定参加迎接的学生没危险,便马不停蹄赶回市区,同林嘉生一道坐在一楼客厅里等。
没想到一等居然等了六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两点多李为民才哈欠连天赶回来。
“怎么样,有没有答应?”
“教授呢,是不是休息了?”
“早休息了,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上去说。”
钱新霖这才意思到失态了,不无尴尬地笑了笑,同林嘉生一起跟上二楼。外面太危险,吴莉君一晚没睡,生怕他出什么意外,见他回来终于松下口气,连忙给三人去准备宵夜。
“比想象中好说话,毕竟侬区情况与那些天主教村庄差不多,我们要的那些安置点又全是无人耕种的荒地,并且比较分散,不存在会变成国中之国的问题,富国岛的归属甚至还有争议,对他而言就是个顺水人情。”
规划中的安置点确实比较分散,最近的两个安置点之间也有20多公里距离,既不会让政府起疑心,又为今后安置更多华人留出了空间。
钱新霖欣喜若狂,激动不已地说:“阿生,快去给黄将军发电,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侬人南迁,堤岸华侨就有退路,就有底气。林嘉生同样高兴,立马起身下楼发电报。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有更多事需要做。
李为民打了个哈欠,瓮声说:“他现在政令不出嘉隆宫,我们想怎么撤就怎么撤,就算不同意侬区乡亲一样要南迁,同意就少了很多麻烦,至少显得名正言顺点。”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政府总理,说出来的话就是政令。接下来不仅会少很多麻烦,而且会顺利很多,不需要再顾及这顾及那,心里都踏实。”
“这倒是。”
李为民笑了笑,接过未婚妻递上的咖啡,接着道:“侬人南迁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他的当务之急是培植亲信,不然没那么多人填补法国人撤走之后的政治真空。吴廷瑈打算搞个什么国家乡村干部速成培训班,专门培养各级官员。”
联合会主张华侨青年积极参与政治、军事和社会公益,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钱新霖乐了,不禁笑问道:“有什么条件?”
“首先必须是越南人,至少是越南籍;其次要拥护政府,忠于总理;再就是要有文化,要能吃苦;如果有宗教信仰,信奉天主教更好;他简单介绍一下,那些培训内容说出来你想笑,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有。”
“培训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参不参与。”
李为民放下杯子,忧心忡忡地说:“钱先生,回来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从长远看,应该积极参与,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也只有参与才能锻炼出人才;可是培训结束之后分到乡村又很危险,越盟游击队为控制农村肯定会暗杀干部,别到时候人才没锻炼出来,尸体倒先抬回几具。”
钱新霖咬了咬牙,毅然说道:“想参与政治,提高华人地位,又不想冒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是说参与?”
“不但要参加这个培训班,还要报名参军。学生们觉悟很高,不想总呆在堤岸,一直想走出去承担一些责任,尽一些义务,以实际行动改变我们华人的形象。”
让侬区军队放下枪,是不想让他们给人当炮灰;引导学生们积极参与政治和军事,是为了改善华侨形象,提高华侨地位,两者并不矛盾,其实不刻意引导一样有青年华侨参与。
五帮会馆跟不上时代,年轻人对那些传统华侨团体不感兴趣。有人参加越盟的地下组织,有人拥护政府。
前世北越大军攻占独立宫,南越共和国最后一任总统杨文明命令国军投降时,共有五名南越将军自杀,其中一个就是华人。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沉吟道:“堵不如疏,但疏的同时一定要引导好。让他们记住自己始终是一个华人,不要做无谓牺牲,更不能做出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李先生尽管放心,联合会现在已经有了一定凝聚力。并且他们从军或从政之后,我们会定期搞活动。会员不能脱管,没入会的要发展进来。反正我们有这个条件,一是不缺经费,二是吴廷瑈有意把联合会发展成支持吴廷琰的一个秘密华人团体,可以不受干扰的活动。”
吴廷瑈一门心思想当特务头子,搞个政党都神神秘秘,又不喜欢抛头露面,难怪前世美国人看他不顺眼。
李为民沉思了片刻,喃喃地说:“现在让学生参与简单,将来切割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有七八年时间埋头发展,到时候有人有枪有影响力,有富国岛那个大本营,又掌控着工业和经济,再想方设法让老美支持一下,不管谁想牵连我们都要先掂量掂量,是打算跟我们翻脸打内战,让北越坐收渔人之利,还是与我们合作一致对外。”
钱新霖一愣,紧盯着他双眼问:“李先生,你是说吴廷琰迟早会下台?”
无意中泄露天机,李为民叫苦不迭,连忙整理了下思路,耐心地解释道:“不看好他的人多了去了,别看美国提供了援助,但美国有多高官认为他坚持不到三个月,其中就包括希思大使。我比他们乐观,感觉他应该能够渡过眼前这些难关。”
钱新霖追问道:“那将来为什么要切割?”
作为联合会的掌舵人,对越南华人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必须要有一个明确方向。
李为民不想让他两眼一抹黑,干脆直言不讳地说:“钱先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廷琰这个人,我对他太了解了。在巴黎期间,我认真研究过他之前和近期写的一些文章,跟他聊过很多次,尽管文章里和嘴上不缺乏‘民主’、‘自由’等词句,但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出和听出他的社会政治观本质上是东方专制式的。
他理想中的国家模式说出来难以置信,他认为最高统治者应行使万民之父的职能,应维系国家的伦理纲常;他是上天和人民之间的中介,理应得到神圣的尊崇;他行使统治的行为要合乎礼规,有如参加宗教仪式那样。”
钱新霖确实难以置信,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李为民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确认道:“他的整个政治观完全建立在怀旧之中,怀念一个只存在于孔子典籍中的国家。在那里君子完全依礼统治,高高在上得到人民虔诚的瞻仰。可以想象这样的统治会遭到多大反对,又能够维系多久。”
他要是被推翻,联合会就要重新站队,政治斗争那么残酷,钱新霖真不希望看到那一天,微皱着眉头道:“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完全可以劝劝他。”
“钱先生,他比你想象中要固执一千倍一万倍。将军抬着棺材上战场,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回西贡的。不信你拭目以待,不管阮文馨、黎文远和那些个军阀怎么恐吓,哪怕把大炮架到嘉隆宫门口他都不会走,整个一个疯子,这样的人怎么劝?”
“看来我们要做两手打算!”
“百万人安危系于一旦,做两手可不够,要做三手、四手乃至最坏打算。”
钱新霖心里咯噔了一下,猛吸了几烟,凝重地问:“你是担心政府内部还是担心越盟?”
“全担心。”
李为民揉了揉脸,耐心地分析道:“钱先生,为民之所以把注押在吴廷琰身上,一是为拓展我们华人生存空间,二是为争取时间。尽管他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甚至缺少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品质,但他很坚强、很坚韧,不管他的信念对还是错,至少有信念。
有他在,南越局面或许能维持几年。要是没有他,要是换上阮文馨之流,越盟最多一年就能打到西贡,所以说现阶段我们与他的利益是一致的。”
钱新霖若有所思地问:“将来呢?”
“在巴黎时他隐晦提过堤岸华侨,如果不出意外,等他解决完眼前的一系列麻烦,就要着手解决堤岸这个国中之国。他可能会要求在越南出生的华侨入籍,可能会禁止没入籍的华侨经营一些生意,而禁止那些又可能全是华侨赖以生存的生意。”
钱新霖非常理性,面无表情地说:“从一个总理的角度上看,他这么想没错,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入不入籍其实无所谓,现在与入籍有什么区别。关键在于如果把入籍与兵役挂上钩,就会闹出大乱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不管参加越盟的还是拥护政府的,都比那些只知道赚钱赚钱再赚钱,不想尽哪怕一点义务,而且又赖在越南不想走的人好。”
“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嘛!”
钱新霖轻叹了一口气,又倍感无奈地补充道:“再说大多数堤岸人是怎么过来的,是为躲避战乱逃过来的。这一代不是,上一代是,上一代不是,上上代是。别看做生意敢冒险,其实胆小怕事到骨子里,并且一代代遗传。”
“所以侬人的事我压根没和五帮会馆提。”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相比生死存亡,入籍算不上什么大事,从长远看甚至不是一件坏事。我的想法很简单,堤岸人不愿意出力那就出钱,想方设法在堤岸融资,重点发展富国岛及南部安置点和工业村。
利用吴廷琰为我们争取的宝贵时间,想方设法增加南部安置点和工业村人口,归纳起来无非是移一批、生一批、同化一批和团结一批。只要人足够多,我们就不怕,就可以应付各种局面。”
第五十五章 分工(泣血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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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统计越南华人数量这个问题上,不管现在的越南国,不管将来的越南共和国,还是后世那个统一的越南,都有意无意忽略一部分,尽可能压缩华人所占比例。
他们所公布的数据不包括在越南生活繁衍近百乃至上百年的“明乡人”,不包括赫蒙族、岱族等少数民族,甚至不包括侬人。以至于在越南统一时到底有多少华人,众说纷纭,自相矛盾。
官方宣称不到一百万,南越垮台前的统计数据为一百多万,而投奔怒海逃到国外的华人则认为不低于两百万。
他们全没错,区别在于如何定义华人。
生活在西堤等南部各城市的广府、潮州、客家、福建和海南人,传统保持得最好,人数最多,最具经济实力,拥有一定自治权,以正统华侨自居,素以团结而著称,连来自上海、浙江和江苏的人都排斥,更不用说与本地人通婚,能说一口流利越语的“明乡人”了。
其实“明乡人”有自己的传统。
他们虽然不断与本地人通婚,但并没被同化。他们立祠祭祖,供奉明太祖朱元璋及明代17帝,以及副祀陈上川将军等开基之祖,成立“明乡社”和“明乡会馆”,会馆里保留明朝衣冠,传承中华文化习俗,以示不忘自己为明朝遗民。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明乡会馆近在咫尺,明乡人无疑是必须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想到这些,钱新霖提议道:“李先生,你是十几所华校的校董,能不能想想办法,下半年招生时多招一些明乡子弟。”
堤岸五帮,真正有钱的只有广府、潮州和福建三帮,开办的学校医院最多,教学和医疗条件最好,连会馆都盖的比客家帮和海南帮气派。
明乡人不怎么会做生意,生活艰难,会馆香油钱很少,不像财大气粗的广府、潮州和福建三帮可以免费招收数以千计的寒门学子。
李为民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地说:“不光我们潮州帮华校要招,广府帮和福建帮的华校一样要招。教师不够去香港请,至于那帮老古董,让他们的儿子去做工作。”
他跟堤岸最有钱的一帮富家大少合伙做生意,动员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钱新霖点点头,继续说道:“蓄臻现在成了小潮州,那边有十几万潮人。全是同乡。相比明乡人,他们工作要好做得多。”
“我打算在那边搞个工业村,不过现在资金和人手全不够,最快也要到明年。”
李为民笑了笑,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钱先生,其实我想团结的不仅他们,还有北边的越南天主教徒。过去七年,他们一直站在法国人那一边,几乎所有天主教村庄都组织有民兵,参加与越盟的战斗或为法军提供后勤支援,有的村甚至有女民兵。
兰斯代尔说前几天法军放弃一些天主教地区时,愤怒的天主教民兵向他们扔手榴弹。被法国人抛弃,担心越盟报复,他们肯定会南撤。有教会组织,效率会很高,人数会比预计多出几倍乃至几十倍。
一下子涌过来,吴廷琰肯定会措手不及,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在我们的安置点附近安置一部分。全是从北边撤过来的,全与越盟打过仗,又全部拥护吴廷琰,相互之间的交道应该不难打,关系应该不难处。”
谁也不敢保证越盟会不会在南方留下游击队,有与越盟势不两立的天主教村庄在,侬人安置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
钱新霖沉思了片刻,不禁笑道:“李先生,如果条件允许,我认为应该尽可能多安置一些。将来真要是发生你刚才推测的那些变故,那他们必然会成为我们最坚定的盟友,因为与侬区现在的情况一样,除了与我们抱团取暖他们别无选择。”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不能对人数抱太大希望。毕竟对吴廷琰而言,他们才是真正的支持者,才是最坚实的执政基础。如果不出意外,吴廷琰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安置在西贡周边及中部一些比较重要的地区。”
“不管他们被安置到哪儿,关系一定要搞好,不图眼前,总要考虑到将来嘛。”
“这个当然。”
李为民喝了一小口咖啡,接着道:“至于移一部分,我是这么打算的,一是安排人去收拢流落在各地的国军溃兵和从内地逃过来的难民;二是通过联合会的寮国和柬埔寨华侨学生,去动员寮国和柬埔寨生活较困难的同胞。
这两个地方政局不稳,我担心将来会发生排华乃至屠华事件,印尼、马来和缅甸同样如此。总之,我们这些生活在东南亚的华人如丧家之犬,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所以联合会不能把眼光只放在越南,要放远一些长一些,到时候能救几个就几个,能帮一点是一点。”
真正的达则兼济天下,钱新霖备受感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李先生,东南亚同胞以广府、潮汕、闽南、客家和海南人为主,会馆到处都是,事情办起来倒不是很难,关键这需要大笔经费。”
“所以我们要分一下工,今后一段时间我负责赚钱,负责跟吴廷琰打交道,你负责组织。等侬区乡亲全部南迁,全部安置好,人手基本上不存在问题,他们中有许多人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的甚至留过学,并且非常可靠,可以放心大胆用。”
“李先生,这个担子可不是一点两点重,新霖真怀疑能不能胜任。”
“钱先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们总得找点事做做是不是?不管将来怎么样,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至少我们努力过,没白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
钱新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好吧,我试试,就像你说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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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当官了!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同钱新霖聊了一夜,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
其实是被吵醒了,客厅里传来一阵钢琴声,节奏欢快,弹奏得很娴熟,李为民知道不是未婚妻弹的,因为她不会打扰他休息,并且从未弹奏过这首曲子。
“为民,起床了。”
“瑈夫人,您怎么来了!”
陈丽春合上琴盖,回头看了看俏脸通红的吴莉君,一脸坏笑着说:“为民,没结婚就住一起,你们这算什么?”
这种事没法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李为民咧着嘴嘿嘿笑道:“培养感情,您可以理解为试婚。”
“事关莉君声誉,试了就要结,不许三心二意。”
“当然要结,我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这还差不多。”
陈丽春过完教训人的瘾,从钢琴上的小包里取出一本护照、一份文件和一张请柬,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委员先生,快去换身像样的衣服,同莉君一起陪我去皇后酒店参加酒会,快点,别让外交官们久等。”
“委员先生?”
“难民委员会委员,这是任命书。”
吴廷琰记性真好,在巴黎时半开玩笑地说要换本护照,一回来就让人办了一本新的。不仅让他一夜之间变成了越南人,甚至任命了一个官,真是任人唯亲。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陈丽春一脸不耐烦地说:“工业村计划与难民安置不矛盾,你兼任难民委员会委员效率会更高。而且有一个委员身份,黎文远多少会有些顾忌,不敢再像之前那么对付你。”
“可是……可是我不想这么快抛头露面,更不想莉君被他们盯上。”
“别傻了,你昨晚去过嘉隆宫,嘉隆宫外面全是他们的眼线,你以为不参加酒会黎文远就找不到这儿?”
李为民嘀咕道:“那您还让我和莉君去参加什么酒会。”
“胆小成这样,怎么干大事?”
陈丽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指着楼下几个护卫说:“看见没有,从现在开始他们全是总理卫队,再对付你就是对抗政府。另外黎文远没那么蠢,他现在正等着看新政府笑话,不会轻举妄动。”
李为民这才注意到阿成他们全换上了军服,全被吴廷琰给“收编”了,挠了挠头,哭笑不得地问:“瑈夫人,这么说从现在开始,我能享受到总理安保待遇?”
“不满意?”
“满意,只是这么招摇过市有些……有些夸张。”
“夸张总比当缩头乌龟好,别磨蹭了,快去换衣服。”
你们一家疯了我可不疯,你们一家不怕死我可怕死,李为民暗暗腹诽了一句,只能在她催促下去换衣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个官身,有“总理卫队”,黎文远确实多少会有些顾忌。毕竟谁也不想当出头鸟,有阮文馨和那些军阀顶在前面,平川派犯不着这么快跟吴廷琰翻脸。
这个女人太厉害,去皇后酒店的路上,吴莉君坐在她身边愣是不敢开口。李为民注意力则全集中在马路两侧,生怕突然蹿出几个刺客。快到酒店时,陈丽春突然问道:“为民,你家到底有多少钱?”
李为民乐了,回头笑问道:“瑈夫人,您打算想管我借?。”
“谁要管你借钱,只是好奇。”
“为什么好奇?”
李为民没把她当外人,她一样没把李为民当外人,若无其事地说:“美国援助了三千万美元,总理要拿出600万向东亚银行购买皮阿斯特。有人有意见,认为你没那么多。”
没外汇拿什么去美国采购电力、供水等设备,这是之前约定好的,早被纳入进“工业村计划”,没想到居然有人反对。不过反对无效,在第一笔美援如何使用上,连吴廷琰都没什么自主权。
“瑈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过去这段时间我砸锅卖铁,把能脱手套现的家族生意全脱手套现了,换600万美元没任何问题。”
“这么有钱,这我就放心了。”
几个月前就开始在黑市兑换皮阿斯特,别说兑换600万,就算兑换1000万都有。李为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是提醒他如果没有赶快去筹,一脸感激地说:“瑈夫人,谢谢。”
“不用谢,你又不是为自己,应该我谢你才是。”
新总理上任,正常情况下要举行一个记者招待会。
然而,现在情况很不正常,大多政府部门仍在法国人控制下,军队指挥权在总参谋长阮文馨手里,首都警察大权被平川派所控制,总理府唯一能做的就是拉拢社会各阶层,同时培植效忠于总理及新政府的力量。
嘉隆宫没搞任何形式的活动,早上刚组建的总理卫队又不让进,媒体记者只能涌向皇后酒店,试图在法国官员组织的外交酒会上采访到总理或总理的发言人。
陈丽春一下车便成为记者们关注的焦点,在闪烁不停的镁光灯下,她用一口流利的法语说:“法军无能,国军士气低落,北方战局不利,琰总理临危受命,国事繁忙,不能参加今天的酒会,特委托我向各位致歉……”
在法国人的酒会上骂法军无能,当那么多国军军官骂国军士气低落,姑奶奶,哪有你这么干的?李为民彻底服了,急忙拉住未婚妻闪到一边。
比遇到一个疯子更郁闷的是遇到两个疯子。
刚溜进大厅,只见阮文馨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端着酒杯跟一帮美国、英国、印度、菲律宾和台湾外交官高谈阔论。
在这样的外交场合,他竟然眉飞色舞地说:“先生们,如果我担任政府首脑,必定会比吴廷琰更出色。如果我发动政变成功,我会将吴廷琰一家放逐到国外,仅留下陈丽春做我的姨太太。”
“你说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陈丽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握着象牙扇,徐步从人群里走来,她步步紧逼。好男不跟女斗,为体现绅士风度,阮文馨步步后退,一直退到角落。
宾客们见总参谋长受困,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候,陈丽春瞪着大眼睛逼视着他,用轻松地语气挖苦道:“你,你真有胆量?你真要推翻政府吗?你以为你真能活到娶我做姨太太的那一天?你没这个胆,在你政变成功之前,我已经将你的喉咙挖出来了!”
太冲动,太冒险。
要是阮文馨恼羞成怒,回去就发动政变,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了?
李为民意识到不能像别人一样看笑话,立马干咳了两声,拉着小丫头上前笑道:“馨将军真幽默,瑈夫人真会开玩笑。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莉君,我们打算明年六月份结婚,二位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啊。”
这么多人看着,不能欺负一个女人。
阮文馨就坡下驴,当着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哈哈大笑道:“为民的婚礼当然要参加,到时候一定去。”
吴莉君岂能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落落大方的问了一声好,旋即把陈丽春硬拉到一边。阮文馨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凑到他耳边一脸不解地问:“为民,你怎么跟她凑一块去了?”
眼前这位绝对是个奇葩,与其藏藏掖掖不如直言向告。
李为民端起杯子,不动声色地说:“馨将军,我不是跟她凑一块儿,而是跟她一伙儿的。吴廷琰总理刚任命我为难民委员会委员,参加完这个酒会,我就要去帮助安置难民。”
安置难民的官算哪门子官,阮文馨乐了,背对着众人笑道:“可你是中国人。”
“那是以前。”
李为民掏出新护照在他眼前亮了亮,似笑非笑地说:“现在是越南人,确切地说应该是越南籍华人。”
老朋友的儿子跑死对头那边去了,阮文馨不仅没生气,反而越想越好笑,竟再次凑到他耳边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最好不要去嘉隆宫,万一政变时伤到你,我没法跟你父亲交代。”
“馨将军,真要政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
阮文馨脸上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没什么好谈的,全安排好了,就等我下命令。”
第五十七章 不能走太近的人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如果法方不承担责任,不予配合,那么难民救济和安置措施制定出来也很难付诸实施。”
一语中的,法国高官一声不吭,美国外交官深以为然,连一些国军军官都连连点头。毕竟总理府现在要什么没什么,你让人家怎么去救济?
既然已经当上这个官,就要像那么回事。
李为民顿了顿,一脸诚恳地说道:“在此,请允许我代表难民委员会,对美国政府表示最衷心的感谢。虽然和平谈判正在进行,但和平并未真正降临,北方乃至南方一些省市仍战火不断。
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美国国际开发署使团正在抢修河内至海防的5号公路,美国特别技术与经济使团正在改造海防码头,我回来时已投入三艘驳船,并且在同时扩建河内机场。为分流难民、缓解河内和海防的救济和安置压力提供了巨大帮助。”
……
立场明确,有礼有节。
更难得的是精通越语、法语和英语,根本不需要别人翻译,一口气回答了十几个记者的二十多个问题。
难怪伯伯和丈夫非要她拉着他一起来呢,对付记者游刃有余,形象又好,果然帮新政府长了脸,打响了舆论战的第一枪。
陈丽春暗赞了一个,接过话茬回答那些他刻意回避掉的敏感问题。
未婚夫谈吐自如、神采奕奕,整个一风度翩翩的外交官,吴莉君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这么骄傲过,笑盈盈地站在他身边,心里美滋滋的。
刚跟美国大使馆的几个熟人说了几句话,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灰色西服,头发一丝不乱,戴着眼镜,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伸出右手招呼道:“李先生年少有为,蒋恩铠,认识李先生很高兴。”
一口带着苏州或上海口音的国语,李为民倍感意外,想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来头不小,国民政府驻西贡领事馆总领事,用国内的说法是“蒋帮驻西贡伪领事馆总领事”。
“原来是蒋领事,失敬失敬。”
“李先生知道我?”
人总有个心理归属,尤其漂泊在外、寄居他国的华侨。不管老蒋混的有多惨,国民政府退到什么地方,他终究是政府在西贡的官方代表。所以老头子没去法国前常受邀去他那儿参加招待会,据说马国宣等五帮大佬与他关系也不错。
尽管李为民不愿意跟他走太近,仍紧握着他手笑道:“听家父说过。”
蒋恩铠只知道他是华人,不禁问道:“李先生,令尊大人是?”
“家父李冠云,前段时间刚携家母和家妹去了法国,不知道蒋领事记不记得。”
“哎呀,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冠云兄的独子。你不是在美国念书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去拜会,请蒋领事见谅。”
前几天还纳闷,李冠云生意做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去法国了呢。原来他儿子跟吴廷琰攀上了关系,或许跟美国人关系也不一般。留在西贡只会左右为难,干脆一走了之。
老蒋一直想着反攻大陆,一直把越南尤其堤岸华侨视为旅居海外的国民,领事馆在西堤做了大量工作,设有秘密党部,发展国民党员,发行华文报纸。以各种身份作掩护的保密局特务,更是在秘密战线与受越盟领导的华侨地下组织斗的如火如荼。
堤岸华侨大多做生意,不太关心政治,当警察或在政府担任公职的都极少,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真是头一个。
蒋恩铠倍感意外,若无其事地笑问道:“李先生,你和琰总理关系很好?”
李为民岂能不知道他是在试探,模棱两可地敷衍道:“我很尊敬琰先生,琰先生也很照顾我。”
“这么说认识很久了?”
“认识有一段时间,但算不上很久。”
“刚才阮文馨将军开的那个玩笑,不知道李先生是怎么看的?”
很显然,他和大多驻西贡外交官一样不看好吴廷琰,李为民一语双关地笑道:“蒋领事,您都说是玩笑,既然是玩笑晚辈能有什么看法?”
蒋恩铠倒是个妙人,不禁打趣道:“滴水不漏,李先生,你比我更像外交官,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晚辈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兼任那个委员只是想回报社会,做点善事。滴水不漏,何从谈起,蒋领事,您别开玩笑了。”
陈丽春朝这边看了,似乎打算叫他一起走,蒋恩铠连忙道:“领事馆后天有个招待会,不知道李先生有没有时间赏光?”
李为民不想跟他走太近,不是担心华侨地下组织会有什么看法,会把他作为“为虎作伥”的代表列入暗杀名单,而是南越与台湾的关系太复杂。
由于意识形态的关系,他们一方面要合作,要抱团取暖;同时又存在许多历史遗留问题,一方面存在许多矛盾,比如怎么对待侨居在南越的百万华侨,又比如怎么看待国民政府入越接受日军投降时干得那些烂事。
跟吴廷琰一条路走到黑没前途,跟他们混一块儿更没前途。
李为民不想让吴廷琰有什么想法,一脸歉意地婉拒道:“蒋领事,非常抱歉,那么多难民急需救济和安置,恐怕晚辈没时间参加。等忙完这阵子,晚辈再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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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慷慨大方的山姆大叔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要知道在国会帮着游说的那些家伙,付出了就要得到回报。”
“看来要把工投公司债券卖到全世界,否则一点竞争没有,在大宗采购上我只能当冤大头。”
“这是好主意,只要你能卖的掉。提起这个,差点忘了一个好消息,东亚银行在纽约、旧金山设立分行的申请已获准,可经营跨国结算之类的非个人业务,我想应该包括承销债券。”
想圈美国人民的钱真没那么容易,非个人业务就非个人业务吧,等将来资本雄厚了再说。
李为民摸了一把脸,追问道:“教授,除了cip之外还有哪些援助项目?”
“有一些一般性项目援助,这种性质的项目不产生对应基金,不支持不纳入越南政府财政预算,主要从事基础设施建设,比如公路、医疗设施及难民安置点,合众国会提供原材料及技术并进行监管,以技术援助形式实现。
这些项目由国际开发署和特别经济技术使团主导,他们会派出大量工程技术人员、农业专家、道路工程师、财政专家和医疗专家。我们可以争取争取,或许他们愿意合作,愿意把一些项目与工业村计划结合起来。”
工业村计划极为庞大,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
钱新霖和他的老朋友们正在想方设法招人,李家的几位老主事一样没闲着,正在香港、菲律宾、印尼、马来、新加坡和泰国网罗人才,连远在巴黎的李冠云都在帮着聘请各行各业的专家。
值得一提的是,吴廷瑈打着帮工投公司组建技术班底的幌子,正安排人收罗河内、西贡等几所大学的工程技术、电力、机械、化工等方面的人才。变着法搀沙子,确保工投公司不会变成越南华侨的又一个国中之国。
可以想象未来的人员有多复杂,已经够复杂了,不在乎更复杂一些。再说那些美国专家又不用工投公司发薪水,甚至还有免费的原材料。
有便宜不沾王八蛋,李为民理所当然地说:“工业村计划与难民安置不矛盾,他们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远见就应该与我们合作。”
“我会帮你争取的,费舍教授也会。”
“谢谢,还有吗?”
“有。”
安德森教授笑了笑,继续说道:“‘480公法’援助,粮食过剩会导致粮食安全问题,有鉴于此,国会前段时间通过‘农产品贸易开发和援助法案’。主要内容是以‘外国货币销售’,就是合众国将粮食以优惠信贷条件给受援国政府在国内销售,所得的受援国货币归合众国所有,然后按事先商定的分配比例在该受援国共同使用,用于受援国的经济发展、合众国在该国的支出及共同防务支出。”
美国政府出钱买粮食,确保美国农场主的收益。然后把粮食卖到南越,所得的皮阿斯特用于支付美国驻越机构的支出,另外再分点给南越政府。
这个便宜沾不到,李为民有些失落,又一脸期待地问:“还有吗?”
“剩下就是教会、社会组织和私人援助,主教大人手里有一大笔资金,不过他的孩子太多,别指望从他那儿拿到一美分。社会组织和私人援助比较少,我就知道美国全球合作社(care),他们空运来一批药品和价值一万美元的食物,昨天刚送到郊外的难民营。”
私人援助就算了,社会组织也没什么油水,教会的主意必须要打。
李为民敲了敲桌子,理直气壮地说:“教授,主教大人只能给他的孩子们粮食,并且不可能无限量无限期给下去,而我们却可以给他的孩子们工作。同样是一美元,直接交给我,与换成粮食给他的孩子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工业村计划需要大量资金,一旦成功所产生的社会和经济效益不可估量。
安德森教授并没有因为他如此市侩而瞧不起,反而认为他有毅力,有一股子拼搏精神,拍了拍他胳膊:“李,我可以帮你去游说,主教大人那么睿智,相信他会支持的。不过相比争取各方援助,我认为争取华侨资本更重要。”
美国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牛市,但想在股市中赚到钱,今天买、明天卖是不可能的,必须长期持有。
李为民早有打算,600万美元自有资金留一半作为东亚银行本金,另一半全通过刘家昌前段时间注册的几十家离岸公司投入进美国股市,长期持有,作为生死关头的应急资金。
换言之,工投公司李家不打算投一分钱!
华侨资本那么多,该让他们花到应该花的地方上去,李为民伸了个懒腰,信心十足地笑道:“cip计划能允许我换多少,我就能融多少,就怕美援管理团不给我换。”
第五十九章 再回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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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年前,华人男女喜欢华化衣著,男人穿布纽扣唐装、宽裆裤,色调以黑色为主。有钱人家还穿绣有鲜花或大花的绸料,以显示社会阶级不同。妇女则穿黑色或黑花大襟衫裤,只有一些比较进步的妇女才穿有花纹或有色调的新装。
二战结束之后这几年,堤岸这个小社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男人纷纷穿上大领、企领恤衫和西裤,妇女渐渐穿上宽裙、衫裙或色裙,学生们则以白衣蓝裤蓝裙为制服,脚穿运动鞋或皮鞋。整个精神面貌非常像后世内地刚开始改革开放那几年,无论在什么场所,一个照面就会被认出是华人。
因为他们随着时代在变化,本地人却没怎么变。
无论男女老幼,衣着还是以三婆装为主,妇人头上都打一个髻子,戴着帽子;年轻女子和女学生喜欢垂长发,穿白色或浅色奥黛。唯有家境较富裕的男青年学生,从外表上看与华人青年无异,只在语言上有所区别。
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华人学生,想到刚参观完的平东难民营,安德森教授不禁感叹道:“李,你的同胞比我想象中更慷慨、更富有同情心、更乐于助人。如果这个城市的所有市民全像你们一样,郊外的几个难民营根本无需总理先生操心。”
从北边自发逃过来的华侨,大多聚居在第十郡拉架街(现阮智芳街)一带,原来是五帮会馆的义庄地(坟地),为了安置源源不断逃过来的同乡,就把那一片利用起来了,只剩下两座古墓等亲人过来开挖移葬。
五帮动用扶危济困的帮产,购置锌铁皮、木料和茅草供那些身无分文的同乡搭建屋棚,工厂、米厂、店铺、木厂、饭店……尽可能多录用难民,尽可能多收学徒。在堤岸有亲朋好友的则在亲友资助下做起各种小生意,再加上侨领们捐赠的赈济粮,饿死人的事情基本上不会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堤岸各大华校纷纷在拉架街设立教学点或夜校,让孩子们有书念。义安、福德等医院也时常安排医生护士过来巡诊,总之,除了卫生不尽人意,其它方面无可挑剔。
几万人,没要政府一分钱,没要国际红十字会和美国政府哪怕一点援助,就这么在同乡们的帮助下安顿下来了。并且用不了多久,他们几乎全能自食其力,作为一个华人,李为民非常骄傲。
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不无激动地说:“大富为商,小富为俭,节俭是我们这些华人的美德。我们的祖辈在家乡因生活艰难、朝不保夕,又遭遇连年战乱,不想坐以待毙,为了家里的米缸,唯有奔赴海外。
其经历如‘五月花号’上的美国先辈一样坎坷,有人葬身怒海、有人客死他乡,只有一些幸运的人才能几经颠沛流离抵达这里。
他们生性刻苦不奢侈,在日常生活中只求衣能遮体、食能充饥,住可避风雨,行只求足下有劲。所以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就夜以继日的劳作,每天省吃省用,将微薄的酬劳一点一点积攒起来。
数十年后,人人都有一笔可观的钱财,有的汇回家乡买田买地,有的则留在这里投资经营,从最小的生意做起,就这么一代代地相继相承。”
安德森教授若有所思,李为民接着道:“由于经营得法、又勤奋,加之节俭,一些人由小富变成了大富。尽管他们已非常富有,仍省吃俭用,沉醉于工作。从十九世纪末最成功的郭通合、郭琰,到现在的‘味精大王’、‘稻米大王’、‘钢铁大王’、‘废旧物资大王’……几乎全出身微寒。
他们有的做过酒店的杂工、店铺杂工、地摊小贩,有的甚至给舞女当过跟班,他们都有过吃不饱、睡不好,受人歧视的经历。而这些经历又给了他们除勤俭之外的另一个美德,喜欢参加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把回馈社会作为义务,于是堤岸有了学校、有了医院。”
“你的祖辈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的,我为此而骄傲。”
“李,我深信你会成为与他们一样杰出的商人和慈善家。”
“事实上已经是了,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对对对,你现在已经是了。”
正说着,一队平川军人拦住了前面的吉普车,阿成跳下车整了整军服,掏出一本证件递了上去,军官接过看了一眼,又走到轿车边朝里面张望,见安德森教授摘下帽子,立即举手敬礼,示意部下放行,并跨上一辆摩托车在前面带路。
融资离不开华人,找华人就必须回堤岸。
为确保“工业村计划”能够顺利施行,费舍教授和他的高官朋友们不断给美国驻越南大使馆施压。军援和非军事援助计划已开始付诸实施,对越政策日趋明朗,希思大使不能再跟华府唱反调,亲自给法国远征军司令打电话,强调李为民是美国驻越机构雇员,要求受法军控制的平川派确保其在堤岸的安全。
兰斯代尔负有敦促越南反越盟势力支持吴廷琰的责职,与李大少爷关系又不错,昨天下午特别来了一趟堤岸,在建议黎文远支持新政府的同时,强调李大少爷受美国政府保护,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命只有一条,李为民不认为自己还有再次重活的好运。
今天早上又给阮文馨打了个电话,总参谋长比法国人和美国佬可靠得多,先打电话警告黎文远不要惹麻烦,然后命令郊外的国军两个营驻扎到第十郡,摆出一副如果你不给面子敢动我保护的人,我就暂时不政变先跟你开战的架势。
黎文远不是慈禧老佛爷,还没疯狂到敢对全世界宣战的程度,不仅通过法方和兰斯代尔转告李为民堤岸非常安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并且让市区警察送来一张请柬,请他去大世界吃饭。
第六十章 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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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世界是西堤红极一时的夜总会,坐落在堤岸中心区,正门朝水兵街,后门开在咸子海旁街,左侧以金钱楼作围墙,右侧是西舞台和民安大厦。丽都戏院就在隔壁,也跟着沾光。
大世界内设有各种供人消遣的玩乐,如小魔术、猴戏、乐队、杂技、电动碰碰车等等,偶尔会有国际马戏团、飞人魔术团和海豚表演。相比收门票看表演,赌场和夜总会才是最赚钱的。
这里堪称堤岸乃至全西贡的“罪恶之都”,诸如高利贷、引人嫖-赌、吸-毒、逼良为娼、抢劫、绑架勒索等欺凌弱小之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有大老板在这里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有初出茅庐的青年因一时好奇把父母积蓄输得精光,有贪图小利输得一干二净的贩夫走卒。最可怜的当属那些外地生意人,一时入迷血本无归,无心归故里,唯有寄宿街头流落他乡。
一些妇女因抵不住“贪”念,由尝试到下重注,最后不得不出卖清白,人财两失跑到洗马桥去投河。
四天前路过洗马桥时,就有不少人围睹“豆腐涌”河边,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由河旁走到深水处,幸亏好心人跳河营救。后来听说她因嗜赌而人财两输,没脸见家人才自寻短见的。
昨天经过梅山街时又是人头攒动,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原来下六省的一个中年华商在大世界输了一夜,连回去的路费都输光了,于是跑到街边菜园,借一棵老树上吊了事……
钱新霖现在顾不上同情那些误入歧途的人,坐在斜对过的小店里看上去很悠闲,其实心里很紧张。
李先生和美国教授进去了,阿成等六个护卫却被拦在外面,他紧张,何天明更紧张,生怕李先生一进去就出不来。
师生二人紧盯着对面一声不吭,等了大约四分钟,电话响了。
“七远不在,就赖文才,李先生和教授刚被迎进包房,狗腿子一个都没进去。”
堤岸是平川派的地盘,也是华人的地盘。
这里生活着近百万华人,连大世界最早都是华人开的。里面的服务生、清洁员、厨师大多是华人,连一些荷官舞女都是华人。昨晚就开始做准备,里面有几十双眼睛,几十对耳朵,里面的一举一动全在掌握中。
黎文远比日本人差远了,赖文才更是个草包。
钱新霖回头看了一眼刻意回避的店老板,不动声色地说:“守好厨房,守好后门,随时掩护李先生和教授撤离。”
过了五六年太平日子,桂青山终于找回之前那种与敌人周旋的感觉,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握着电话,用余光看着包房,若无其事地笑道:“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老朋友经验丰富,里面又有十一个提前混进去的侬族护卫。至于武器,厨师昨晚就提前带进去了,只要把李先生和美国教授安全护送到后门,平川派有再多兵也没用。更重要的是,那点过节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西贡局势如此微妙,黎文远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钱新霖没再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街边卡车里的十几个越南人也关注着大世界门口的风吹草动,他们全是吴廷瑈的手下,同样肩负着保护李大少爷的使命。在里面监视的兄弟一发信号,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冲进去救人。
相比他们搞得神神秘秘,阮文馨则霸气得多。
总参谋部的几个军官,光明正大坐在包房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阮山知道他们的来意,站在门边一个劲儿冷笑。
包房里,赖文才像是见着老朋友一样紧握着李为民手,振振有词地说:“那件事昨天刚知道,那帮臭小子太无法无天,居然连李先生都敢得罪,我管教不严,向李先生赔罪。阮山就在外面,要胳膊要腿,李先生一句话。”
李为民可不相信他这套鬼话,轻描淡写地说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其实为民也有不对的地方,才总监千万别放在心上。”
“李先生是吴廷琰总理刚任命的难民委员会委员,是美国机构的顾问,是馨将军的好朋友,七哥都放在心上,我赖文才敢不放在心上?”
“一切为了难民,那些小事真不用再提。”
“为了难民?”
“才总监,实不相瞒,为民就是为难民回堤岸的。”
安德森教授就是来当挡箭牌的,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干脆坐下来品尝大世界的美食。
赖文才暗骂了一句狗仗人势,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李先生,身为警察总监,我有协助救济安置难民的义务,需要我帮什么忙,尽快开口。”
来是缓和关系,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来了。
李为民松开双手,满是期待地说:“才总监这么有心,为民就不客气了,大世界是全西堤最档次、最热闹、客人最多的娱乐场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搞一两场义演,把门票收入全部拿去赈济难民,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但也是一个善举。”
把门票收入拿去赈济难民,拿什么给士兵发军饷,再说平川派凭什么要帮吴廷琰这个忙?
赖文才摇头苦笑道:“李先生,大世界不是我的产业,全是军属经营的,她们生活也很困难,这我真做不了主。”
“那我只能去其它地方募款了?”
“募款是难民委员会的工作,李先生不用与我商量。只要不妨碍堤岸交通,不影响堤岸治安。”
所谓保证他在堤岸的安全,就是不动他。
这一点七哥交代过,就算法国人和美国人不打招呼平川派暂时也不会动,之所以请他来完全是阮文馨那一系列反常举动。总参谋部居然要保护一个嘉隆宫的人,难道阮文馨只是虚张声势、过过嘴瘾,不打算政变了?
如果阮文馨站到吴廷琰那一边,平川派该何去何从?
赖文才一边帮他斟酒,一边旁敲侧击地问:“李先生,说起救济安置难民,国军能发挥的作用比我们警察大,不知道总参谋部有没有什么方案。”
李为民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摇头笑道:“才总监,我只负责募款,至于怎么救济真不知道。”
……
勾心斗角,说了一大堆废话,酒没喝几杯、菜没吃几口,一顿鸿门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二人谈笑风生地走出大世界,钱新霖和吴廷瑈派来的人这才松下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