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断臂
秦叔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虽然尸山血海中闯过来,走到今天不知道简直手上沾满了多少鲜血,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忍不住咬紧了钢牙。
“此事,是老夫思虑不周——”
秦叔宝长吐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深的自责。
“我只想着兵贵神速,救人水火,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二哥,此事不能怪你,是这群畜生太过丧心病狂——”
程咬金扭头骂了一句。
“别让老子逮住他们——”
孔颖达和陆德明须发抖动。
“这些恶贼怎么下得了手的,怎么下得了手,他们可都还是孩子……”
一身白袍的牛进达,完全没有了往日骚包的德性,望着眼前的惨状,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发现这一切的郭三刀和金三等人,腿早就软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他们都不敢想象,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嘴角总喜欢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的王爷,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尸体,一具具被清理出来,足足有二十八具,女婴二十一具,男婴七具。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后来,又陆陆续续地从水井里面清理出几句骸骨。
瞧骨架,有男有女。
高挺早已经没有了即将立功的小期待,此时,只觉得脊背发凉。同时,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老对头,长安县的县令捏了一把冷汗。
几十条人命!
这案子,怕是要捅破天了!
这边的清理搜查工作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长安县的县令郭德嗣便带着自己县衙的人手,急匆匆的赶来。
一听高挺派去的人说自己治下的一处田庄,不仅跟今天城里这一通乱子有关,而且可能牵扯到一件特大贩卖人口案,他哪里还能坐的住啊。
心中一边骂娘,一边召集人手,匆匆忙忙地往这赶。
郭德嗣乃是唐武德年间的二甲进士出身,长得白白净净。没啥大后台的他,能短短几年,混到长安县令这个重要的位置上,也算是个小机灵鬼。
知道,一大群大佬在这里等着。
刚一下马,就一溜小跑往这边跑,跑得浑身肥肉上下乱颤。
“学生见过孔祭酒、陆博士——”
他乃是国子监毕业的学生,所以,一眼看到孔祭酒和陆德明后,顿时眼睛一亮,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抢过去,自称学生,深施一礼。
然后又匆匆地跟王子安等人打了个招呼。
至于高挺——
那就很不待见。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儿啊,你高挺也太不是东西了,大老远跑我地盘上办案不说,还连个招呼都没有!
但此时,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怼啊。
倒不是仅仅因为有一群大佬在,而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停放着的二十几具尸体,以及几具可怕的白骨。
“这处田庄,原本是王家一位旁支子弟的产业,大概是三年前,被一个叫许大郎的过路商人收入名下,这是他们当时在县衙置办交割手续的留档——”
郭德嗣非常干脆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档,直接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签字道。
“柳大郎——”
看着这个名字,几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很明显,这根本就是个假名字!
虽然,现在称呼别人大郎二郎的比较多,但谁家的名字也不能就叫大郎。
而且,但从这份留底的文档上,除了知道这位柳大郎乃是过往的行商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到了卖方的名字上面:王庭让!
“如今,只能先去找这个王庭让了解一下情况了——”
高挺有些头大。
简直有毒啊,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最近就跟王家杠上了啊。
这次过去,不会被人当场打出来吧?
他虽然心中发憷,但谁让这案子告到了自己衙门呢——
安排下人手,看守人手这些尸首,高挺就要硬着头皮去王家了解情况。
一直阴沉着脸的王子安,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且慢——”
高挺一愣,其他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就算找到那个王庭让,他也肯配合调查,但三年前的交易,他又能记得多少?更何况对方当时明显还是用的假名——真要是这么下去,恐怕这个案子,就得无限期的搁置下去了——”
说完,王子安目光平直地落到地上那一片尸体上,声音带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这种人渣,多活一天,都是浪费——我敢笃定,这个人跑不远,让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他们进行一次侧写……”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侧写,但王子安要,高挺也不敢怠慢。赶紧让随行的师爷捧着给王子安送了过来。
王子安接过来,他转身走到瘫软在地的郭三刀等人面前。
“给你们一个机会,详细的说说你们那位所谓王爷的相貌,说得好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另外,告诉我,还有谁曾经见过那位王爷……”
郭三刀虽然害怕,但倒也光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恐怕是别想活了,所以,反而镇定了不少。
“回侯爷的话,小的愿意配合,只求侯爷答应小的一件事——”
王子安不言不动地看着他。
郭三刀鼓足了勇气,才咬着牙根道。
“小人混这一行,担心别人报复,所以没有娶妻,但是在西市偷偷养了个外室,还有了两个孩子,我这一出事,恐怕他们娘三就得断了生活来源——我在城西常住的那家院子厨房的案板下,私藏了大概有二三百贯,希望侯爷能帮我转交给他们,免得孤儿寡母的没了着落——”
说完,郭三刀闭上嘴,看着王子安。
王子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就再他心中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虽然这郭三刀罪该万死,但祸不及妻儿。
见王子安竟然真的答应了,郭三刀不由心头一松,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给王子安磕了一个头。
“侯爷,您问吧,小人知无不言——”
作为书画大师,当代神医,画个侧写,当然是不在话下。
很快,根据郭三刀的描述,以及旁边金三和王狗子的补充,王子安的UU小说,一个人物,跃然纸上。
刚开始,孔颖达,陆德明,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高挺和郭德嗣还只是一头雾水,跟着看热闹,可随着王子安UU小说的人物越来越丰满,几个人脸上的神色越发震惊起来,尤其是高挺和郭德嗣,脸上就跟见了鬼似的,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子安没理会几个人脸上震惊的表情,慢慢地把手上的画像推给郭三刀等人。
“看看,你们所谓的王爷,可是此人?”
郭三刀等人就跟看到妖怪似的,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子安手上的画像,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脸颊稍微胖了一点,其他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王子安闻言,点了点头,提起笔,刷刷又添了几笔。
“现在呢——”
“就是他!他就是那位王爷!”
王子安转身把画像递给旁边的高挺。
“高明府,有劳了——”
谁知,高挺接过画像之后,一动没动,就像被闪电劈中了一样。旁边的郭德嗣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语气有些艰难。
“侯爷,这不会是搞错吧——”
但问完,他就后悔了。
即便是王子安搞错了,郭三刀等人也不会搞错啊,他们可是跟这位爷打过不止一次交道的人。
“如果,真是这个人,我觉得,似乎不用查了——”
高挺脸色难看到极点。
“我认识这个人,这是太原王家旁支中的子弟,名叫王元,因为能力出众,很受王家家主的其中,如今好像主管着王家大部分的盐矿——”
原本还想着,怎么去说服王家人配合调查。
现在好了,不用配合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再次带着人到王家抓人,而且还是抓这么重要的人,高挺就想原地爆炸。
“太原王家?”
孔颖达和陆德明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王家乃是世代冠缨之家,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向来诗书传承,恪守礼乐,门中怎么会有这等败类——”
两个老爷子须发抖动,痛心疾首。
秦叔宝、程咬金和牛进达就简单多了,二话不说,直接跳上马背,把高挺夹在中间,往外就走。
“走,去王家要人!”
高挺:……
我想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王家。
书房里。
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王元,正端着茶杯,面色从容地与家主王俨交谈。
“家主放心,那些城狐社鼠虽然有个别的头目曾见过我,但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名字,田庄那边也没留下什么证据——就算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妥,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王元悠然一笑。
“让他们去找那个莫须有的柳大郎去好了,或者是传唤一下毫不知情的王庭让?”
话刚说完,他或许自己也觉得有趣,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当年只是稳一手,没想到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查吧,不怕。
那田庄三年前是王庭让出手的不假,但王庭让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甚至他都不知道柳大郎是谁,更不知道柳大郎是何许人。
只要自己这段时间不作死的,出去到处浪,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到自己头上。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王俨又详细地问了其他几个细节,发现王元安排的滴水不漏,顿时便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出安慰的笑容。
“不过,最近还在风头上,你不要到处乱跑,先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趁着这个机会,在家好好温习功课,春闱马上就要来了,像你这种家族中的俊杰,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些家族俗务上,你准备一下,明年出仕吧——”
王元笑着起身,冲着王俨拱手施礼。
“多谢家主栽培——”
态度不卑不亢,举止彬彬有礼。
王俨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没事了,你先下去——”
一个吧字还没出口,就见自家的门房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家主,大,大事不好——”
王俨一听,顿时就有些上头。
流年不利啊——
今天这是想干嘛,一波一波的没完了是吧!
他强压着心中的烦闷,看向报信的门房。
“启禀家主,外面那个王,王,王子安,又来了,带着好多,好多人——”
王俨:……
这是好吃不撂筷了吧!
真当我们王家是好惹的——
“召集起,所有的家丁护院,准备好强弓硬弩,他若是再敢放肆,我们王家就跟他玉石俱焚!”
不能退了,一步也不能退!
要是这让这个狗东西打上门来,王家几百年积蓄的声望恐怕荡然无存,彻底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
这边门房还没退下,那边外管事就一溜飞奔的抢了进来。
“启禀家主,大事不好,那个长安侯王子安,带着冀国公秦叔宝,宿国公程咬金,右武卫大将军牛进达,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国子博士陆德明以及长安县县令郭德嗣,万年县县令高挺以及很多的衙役家丁,把我们王家包围了——”
王俨闻言,身子顿时一晃,嗓子又隐隐有些发甜。
“王子安,你欺人太甚——”
王俨骂完,心中其实就隐隐有了答案,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脸色微变的王元,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到底为何而来——”
“他们堵住大门,说,说——”
说着,外管事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就站在王俨身边的王元,下意识又把头低下了几分。
“他们说,让我们王家马上交出王元公子——”
王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俨不由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幸亏当时留了一手,让人把王元这狗东西又截了回来,否则一旦王元活着落入朝廷的手中,王家恐怕要大难临头!
“请他们到前厅好生款待,我随后就到——”
王俨把所有人打发的一干二净,然后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王元,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王元先是一怔,但旋即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然。
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衣冠,冲着王俨深施一礼。
“家中父母已经年迈,两个孩子年龄尚小,以后一切就仰仗家主怜悯了——”
王俨沉默良久,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王元的肩膀。
“你这些年,为家族尽心尽责,有目共睹,是我们王家当之无愧的功臣,我王俨不会亏待功臣,更不会亏待你的家人——从今之后,你父母的供养,与主房诸族老等同,划拨一家商铺,受益归你妻子支配,孩子入族学,入仕之前,娶妻生子,一应供给,由族里承担——”
王元闻言,一个头磕在地上。
“王元谢家主垂怜——”
说完,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往后院而去。
很快,后院就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喧闹,中间还夹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举步往外走去。
前院,王子安和程咬金等人,一个个面带杀气,一声不吭。
连下人送上的茶水都没有动一动。
王家的下人,也有点发憷。他们虽然是下人,但那也是王家的下人,平日里何曾如此小心过,但他们知道,这些人不同啊。
这些狗东西,那是真敢打敢杀,没把自己王家看在眼里啊!
第四百六十二章 眼看他楼塌了
王俨面沉似水,大步而入,连基本的客套都懒得奉上。
“尔等你在上门欺辱,真当我们太远王家,百年望族是好欺负的不成!今日,尔等若不能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就素袍白冠,被发跣足,撞死在午朝门外——”
说到这里,王俨目光冰冷地从王子安等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中闪过一丝浓浓的讥讽。
“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高挺和郭德嗣闻言,不由腿肚子发软。
别说让这狗东西撞死在午朝门外,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自己恐怕就得率先凉凉。
到时候,天下世家群起而攻,天下的舆论就能把他们生吞活剥,陛下都不得不站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孔颖达和陆德明脸色也很难看,心中很是尴尬。
当时被那些孩子的惨状冲昏了头脑,心中激愤,竟然忘了自己等人,这般率人包围王府,上门逼宫,对王家这种世家来讲,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秦叔宝、程咬金和牛进达,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怕事,但也知道,真要走到那一步,他们也挺麻烦。
毕竟,他们是武将的身份,抓捕犯人的事也不归他们管,严格来讲,有点越线了。
在这里给我玩色厉内荏,玉石俱焚的把戏来了啊?
王子安险些被这厮虚张声势的架势给气乐了,非常干脆地指了指大门。
“不是,你嚣张个屁啊?你想撞你就去啊,别说撞死在午朝门外,你就算是撞死在金銮殿上,我们都不拉你——去,你去啊,怎么不去——”
王俨被他堵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好悬给晕过去。
“你,你——”
嗓子眼又有些隐隐发甜。
“而且,我们给你什么交代啊,给得着吗?”
王子安神色冰冷。
“反而是你们王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必须给那些尸骨未寒的孩子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王子安霍然起身,神色冷厉,眉宇间带着一丝飞扬跋扈的讥讽。
“交出王元!否则,小爷今天就拆算是你们的狗窝——王家主,你不妨猜猜看,我到底是敢还是不敢?又或者是你们外面那些土鸡瓦狗能不能拦住我?”
“你,你,你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俨被王子安一番话给气得浑身哆嗦,但他还真不敢。
上次王子安可真的在他这里杀了人,那手拎着**百斤的石狮子,摧枯拉朽的战力,和那不管不顾的愣头青形象,让他打心底有些发怵。
王子安眼神讥讽地盯着他。
“王法?你们现在想起王法来了?你们做哪些坏良心的恶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王法?你们昧着良心,发那些断子绝孙的卖命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王法?现在给我提王法,我呸——”
王子安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
“你们王家,也配提这王法二字吗?恶心!”
一番痛骂,听得秦叔宝、程咬金和牛进达三人心中痛快,忍不住出声叫好。
“骂得好——老子最烦的就是这些说人话不办人事的人渣!”
程咬金忍不住也给他来了一口!
反正跟王家都撕破脸了,自然是得站自家女婿这边啊!
更何况,子安这个臭小子猴精猴精的,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啊,跟着莽就完事了——
王俨被两个人两口唾沫给喷的,整个人都懵了。
活了几十年了,就连皇帝见了都得礼让三分,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一时之间,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老血。
“你们,你们——好,好的很,老夫与你们势不两立——”
王俨目眦尽裂。
“行了,你爱立不立——把人交出来——”
王子安懒得跟他废话。
王俨:……
他很想继续说几句硬气的话,但奈何这狗东西跟土匪似的,他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不由偷偷地往后面瞥了一眼,早就看得心惊肉跳的王忠急急忙忙地从后面跳出来。
“启禀家主,大事不好,王元公子出事了——”
王子安等人豁然起身。
看着已经被放平在地面上的王元,王俨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高挺和郭德嗣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人死了!
这件事,最好是到此为止,再扒拉下去,他担心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
秦叔宝、程咬金和牛进达等人心有不甘,孔颖达和陆德明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死了?”
王子安上前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解恨,抬起腿,二话不说踹了几脚。
“你——一死百了,王子安,你欺人太甚!真要和我们王家鱼死网破——”
王俨气得浑身发抖,王家其他的下人,脸上也不由露出悲愤的神色。
“高明府,交给你了,带回去,明正典刑——”
王子安冲着高挺招了招手。
高挺:……
人都死挺了,还明正个屁的典刑啊。
高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王子安。
这——
一想到,自己已经被这狗东西给坑的,好端端和王家就反目成仇,早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他干脆把心一横,冲着身后的衙役吩咐道。
“来人,带走!”
他知道,今天这一场下来,自己就算是卖王家面子,不把尸体带走,恐怕跟王家也是不死不休了,还犹豫个屁——
王子安的操作,不要说孔颖达和陆德明,就连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都微微有些不太适应。
这人都死了,这——
王家的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
“家主,他们欺人太甚,跟他们拼了!”
兔死狐悲,王家人群情激愤。
“让他们带走——”
王俨微微闭眼,背对众人,摆了摆手。
人群不甘心地慢慢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王元的尸体被几个衙役抬着往外走去,这还不算,最让他们感觉到羞辱难当的是,旁边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王子安,竟然连尸体都不肯放过,竟然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在王元公子的遗体上噼里啪啦的抽打。
这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羞辱!
“姓王的,杀人不过头点地——”
王守远说着,就想找王子安拼命,被身边的家丁给死死拉住了。
王子安脚步微微一顿,头都没回,径直带着人扬长而去。
“子安,这——”
刚一出王家大门,程咬金就忍不住一皱眉头,低声问道。
“人还没死——”
听着王子安几乎微不可察的低语,程咬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就来了精神。
“快,快走!”
王家距离万年县县衙并不远,很快,处于假死状态的王元就被人抬到了万年县衙。找了一件静室,王子安出手如电,一番拍打,王元悠悠醒来。
“这就是地府——”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高挺和郭德嗣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不由心神一缩,眼睛慢慢聚集。
“我,我没死?”
“暂时还没有,你现在很安全,不过不用担心,我估计你很快就会死了——”
王子安非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地安慰道。
王元:……
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有些认命的往床榻上一躺,两眼一闭,一言不发。
救活又如何?
大不了一死而已——
瞧着这厮,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王子安也懒得理他。
说不说真话,由得你吗?
死了二十多名孩子,案情太多重大,情节也太过恶劣,在城西田庄的时候,高挺就第一时间让人向刑部做了紧急汇报,而刑部也没敢耽误,第一时间就把案情送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所以,这边人醒后,他不敢怠慢,马上就一边命人准备升堂审讯,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前去通知刑部,已经抓到王元的消息。
很快,刑部来人,对他一阵猛夸,然后传达了上面的命令,让他秉公执法,放心大胆的去做,尽快审查清楚来龙去脉,快速结案。
高挺:……
我问候你们家祖宗十八代啊——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
高挺虽然心惊肉跳,却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了,咬牙给自己催眠了。
我高挺,就是为国为民,铁骨铮铮的强项令!
不怵!
大不了,这官老子不当了——
王家又双一次被人包围,又双一次被人从家里抓走了人——
而且,听说还是跟今天中午闹得满城风雨的强抢女孩案子有关。
这个消息就很劲爆。
所以,这边要公开堂审的消息一传开,外面的人群就炸锅了,很快,万年县县衙外面就被围拢的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是水泄不通。
害得巡城的武侯,都不得不一边咒骂高挺不会做人,一边不得不临时加派人手,加强巡逻力度,防止发生意外事故。
高挺其实也很无奈。
这个案子实在是太大,牵扯的人他也有点头皮发麻,他也怕啊,唯恐落人口实。既然如此,那就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审讯,公平公正的判罚。以后真要是谁想对付自己的时候,说不准还能有一点点顾忌。
高坐在大唐上,望了一眼大唐下黑压压的人群,以及挤着在前面的几个熟悉的身影,高挺不由眼睛抽搐了一下,但也同时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案子,看样子,真是通了天了。
当今陛下和刑部尚书都在人群中看着呢——
想到这里,他的腰杆顿时就硬了几分,一拍惊堂木,三班的皂角衙役,顿时齐声高呼:
“威——武——”
虽然冯立的夫人和孩子没有过来,但有孔颖达、陆德明、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和王子安这些人在,不缺苦主。
而郭三刀等人早就认了命,都不用怎么审讯,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听着紧紧他们这一个小小的帮派,每年都要拐卖偷抢几十,甚至上百人,而且这些人中,不仅有妇女儿童,还有不少外地青壮,或者是流民,人群中顿时就炸了锅。李世民面沉似水,脸上隐隐显出怒色。
他万万想不到,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有人敢如此胡作非为!
有郭三刀、金三和王狗子指正,加上其他几个平日里也参与过拐卖人口的小头目也一一到案指正,王元连争辩的心思都没了。
铁证如山啊。
只是他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郭三刀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自己一直掩饰的很好,很神秘啊。
西市地下的这些城狐社鼠,一直知道有王爷,而不知道自己的根底。
“王元,铁证如山,你还不如实交代,那些人都被你贩卖到了何处——”
高挺顿了顿,眼神下意识地往人群中溜了一眼,然后一咬牙,举起惊堂木,猛地一拍。
“说,你同党是谁!”
……
王家。
“什么?王元没死?正在万年县县衙接受审讯?”
王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忠。
王忠不由打了个激灵。
“此事是我和大公子一起看着处理的,当时,当时王元公子确实是死了,没有了生息才放,放下来的——”
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免有些心虚了。
王守远也不由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那个王元当时确实死了。
王俨看着这两个人,恨不得一脚一个,直接踹死。
一个心腹管家,一个嫡长子。
这点破事都处理不好——
“走,去看看——”
王俨说着,举步就走。
“我就不信,他们单凭一个王元还能拿我们王家怎么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我们王家这么庞大的家族,偶尔出一两个不成器的败类,也是理所当然——”
王忠和王守远相互对视了一眼,赶紧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跟上。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郭三刀、金三、王狗子,和其他几个城狐社鼠指认王元。
王俨不由面沉似水,推开人群大步闯上公堂。
冲着高挺告了一个罪,走到王元的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几个大嘴巴子。
“你个畜生,竟然作出这等有辱家门的丑事,实在是不当人子!枉费我们王家对你如此的栽培信任——畜生,畜生啊,老夫真是瞎了眼,老夫有罪啊——”
王俨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你说,我们王家可曾亏待了你,可曾亏待了你的父母妻儿?可曾少了你们一家的衣食用度?你为何要作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丑事?你若是缺钱,你跟家里说啊,我们王家世代冠缨,百年世家,虽然清苦,但也薄有资产,还能差了你们一家这点点用度?你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王元低着头,任凭他又打又骂,一声不吭。
然后,王俨或许是骂累了,又或者是心灰意冷了。
脸色痛快地扭过头来,向着坐在大堂上的高挺深施一礼。
“老夫万万没有想到,家族中竟然出现了此等败类,真是家门蒙羞,愧对先人,愧对那些受难的百姓啊——”
说着,王俨转过身来,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
“老夫王俨,代表我们王家,向大家道歉,并在此保证,一定严惩凶徒,一定加倍补偿所有受害的百姓,无论什么样的判罚,我们王家都无话可说——”
说着,一躬到底,久久不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急转而下
随着王俨的举动,大堂内外,人们先是猛然一静,旋即一片哗然,就连三班衙役都忍不住偷偷交头接耳。
多稀罕呢?
太原王家的家主,竟然亲自向自己这些泥腿子们道歉?
那可是太原王家的家主!
平日里如在云端的大人物——
如今虽临近新年,但春闱在即,逗留在长安的读书人不少,来看热闹的也不少,此时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肃然起敬。
“太原王家,不愧百年世家,名门望族,王家主有古君子之风!可惜啊,可惜——”
一位穿着长衫,身材消瘦的中年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旁边马上就有人反唇相讥。
“这有何可惜的?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我们寻常人家,养几个儿子,还可能出一个不肖子孙呢,更何况王家几万人,出那么一两个败类也情有可原啊……”
“是啊,是啊,这事本来跟王家主没关系,都是那王元干的坏事,王家主却主动揽到自己身上,不仅要对那些人进行补偿,还屈尊折贵,亲自道歉,这份担当与胸襟,实在是让人钦佩……”
听着外面乱哄哄的议论声,躬身道歉的王俨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但旋即就被更加沉痛的表情取代。
“家门不幸,出此此等败类,这是老夫的责任——”
王俨抬起头来,目光沉痛地从人群中扫过。
“这孽畜,作出这等丑事,百死莫赎,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王俨叹息一声,往堂外走了几步,站在大堂外面的台阶上。
“为了弥补这孽畜的罪孽,老夫在此保证,定然好好安葬这些孩子,有家人的,厚厚抚慰其家人,同时,在西市设立慈善堂,每日布施粥饭,收留无家可归之人,愿意到我们王家做工的,我们也一概欢迎……”
说到这里,王俨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赴京赶考的外地学子,都可以到慈善堂报名,王家愿意供给你们在京赶考期间的一应费用——”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家主仁厚——”
“不愧名门望族,积善之家啊——”
“……”
听着身边人们的议论,李世民不由和李道宗相互对视了一眼,看着站在台阶上的王俨,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深意。
王子安饶有趣味地看着王俨在那里演。
别说,这狗东西,蛊惑人心挺有一手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效果挺好,不要说堂下百姓的反应了,就连大堂上这几位,脸色都很有几分动容。
别的就不说了,看看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位老爷子的反应就知道了,在那里一脸欣慰地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就连嫉恶如仇,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秦叔宝、程咬金和牛进达脸色都明显缓和了几分。
在他们看来,王俨能坐到这种成色,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不然呢?
别说,王元决不可能攀咬王俨,就算是攀咬又能如何?
只要王俨自己矢口否认,谁能拿他如何?
这可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这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太原王家的家主!
更甚者,就算是能拿下王俨又能如何?
只要王家不倒,还会有下一个王俨站出来,到时候,或许王家声誉会受一点影响,但太原王家依然会是那个声名显赫的王家,依然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世家豪族。
这就是这些世家门阀的可怕之处。
几百年的传承,他们底蕴已经深厚到可怕,绝不可能会因为一人或者一时的失败而动摇根基。
几百年的深耕,他们已经像一只可怕的巨无霸,渗入到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了天下人心中当之无愧的天下郡望,天然的贵族。
可以说,只要传承不断,名声还在,王家就还是那个王家。
就算是没了私军,没甚至没有了那可怕的资产,也没谁敢小觑这么一个王家。
归根结底,人才,声望和人脉,才是这个家族最大的底气。
王俨此时,其实已经注意到了人群中乔装打扮的李世民,但眼神一飘而过。
既然想在人群中看热闹,那你就自己看好了。
他举止从容,如温润宽厚的老者,一脸谦和地冲孔颖达和王子安等人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坐在大堂上的高挺。
“适才老夫失礼了——”
高挺赶紧起身还礼,连道不敢。
王俨淡淡地点了点头。
“如此,老夫就先回去了。高明府只管秉公执法,我们王家决无异议——”
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神色木然地站在一旁的王元,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王子安轻声一笑,一脸钦佩地拍了拍手。
“精彩,精彩,真精彩——王家主果然不愧是太原王家的掌舵人,这演技,这权衡,绝对一流,后世的那些所谓的危机公关团队,跟你比起来,简直小儿科,恐怕都该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虽然听不懂王子安说道危机公关团队倒是是个什么东西,但王子安的声音清朗,语气里充满着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嘲讽,大家还是听得懂的。
听说过这位曾经大闹王府,破门而入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不把王家的家主放在眼里是另外一回事。
当面折辱王家家主!
隋唐两代,未曾有闻!
大堂内外,瞬间一静。
李世民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彩。
这狗东西,骂得好,实在是太爽了!
一想到自己在王俨这狗东西面前受的窝囊气,李世民就觉得王子安骂得痛快,骂得解气,恨不得给他当场叫好。
无数人屏气敛神,想看看这位王家家主的反应。
王俨闻言,脚步不由一顿,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道。
“长安侯屡次当面挑衅折辱老夫,老夫念你年少无知,又颇有几分才华,不与你一般见识,却不曾想你却得寸进尺,不知悔改到这种地步——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们王家会怕了你这么个有才无德的狂妄之徒?又或者是说,你认为自己有陛下的恩宠,有一身蛮力,就可以横行无忌,为所欲为了?”
说到这里,王俨神情不屑地瞥了一眼王子安。
“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年轻人,若是不知收敛,嚣张过度,就算是我们王家容得下你,这天下人也容不你……”
说着,眼神讥讽地瞥了王子安一眼,一甩长袖,转身就走。
有本事,你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打我啊?
来呀,你只要敢打,我就敢当场给你躺下!
王子安不由乐了。
嘿,这狗东西,当着人多还嚣张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快感觉自己罪大恶极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任谁都看得出他脸上浓浓的嘲讽。
“不过,王家主,何必走那么急?您老人家难道忘了,你们家还有一位刚刚残害了二十八位孩子鲜活生命的孝子贤孙站在这里接受审判?你身为一位道德高尚,有责任,有担当的当代家主,你难道不应该留下来旁听一二?这万一有什么牵扯到你们王家的地方,也省得高明府再派人到你们家请你不是?”
说到这里,王子安走上前去,乐呵呵地拍了拍王俨的肩膀。
“我怕您这一去不复返,关键的时候,高明府他再找不到您的人影了……”
高挺:……
哎哟,我的祖宗唉,你们斗就斗,好好的非扯我干什么?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
王俨被王子安这话挤兑的当场楞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到最后干脆冷哼一声,停住了脚步。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留下,也省得某些人相互勾结,包藏祸心,构陷我们王家……”
说着,还扫了一眼王子安和高挺等人。
高挺:……
真踏马!
他忍不住心中爆了个粗口。
刚想让人给他准备一条胡凳,让他坐着旁听的想法都收回来了。
站着吧,爱咋咋地!
他举起惊堂木,啪地一拍。
“王元,你还不将你贩卖人口,残害人命的犯罪事实,一一如实招来!”
王元眼皮子都没夹他。
高挺邪火蹭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陛下,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还有王子安这些狗东西为难我也就算了,你们王家的家主瞧不起我也就算了,你一个罪孽深重的人贩子也敢瞧不起我!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竟然还敢负隅顽抗,莫非欺我大唐刑法不利吗?来人,先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边的衙役,轰然应诺,上来就要把王元拉下去。
“高明府,且慢——您别生气,先消消火气,有话好好说——我觉得这位虽然罪大恶极,该千刀万剐,但看上去也人模狗样的,不是一个不可沟通的人,您看,要不让我帮您劝劝他?”
高挺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可是知道王子安的本领。
上次可是亲眼看着,王通那狗东西,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交代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如今已经成功地把自己流放到岭南,到现在还不知生死呢。
“如此,那就有劳长安侯了——”
高挺非常客气地冲王子安欠了欠身,大手一招。
“拖回来——”
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王元,也被几个衙役拖死狗似的给拖了回来。
啊,这——
王元忍不住心中大骂。
王子安,我刨你们家祖坟了吗?
你又破坏老子好事!
作为王家最主要的人员之一,王元当然知道,今日家主亲至的意思。
可以死,不可以供。
就算是供,那也得是屈打成招才行。
结果,我这里还没挨打呢,你就给我捞回来了——
你这简直就是跟我王元过不去啊!
这会儿,他是真怕,现在挨打,那就是真挨打,如果今日挨打不了,以后再打,说不准自己就会被活活打死了。
他很清楚,也很相信,自己家族的能量。
这种情况,捞出自己自然是不可能,但让自己死在大刑之下,一定问题都没有!
这次你不让我屈打成招,我踏马十有**就得被活活打死。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抱头大哭一场啊。
他抬起头来,眼神怨毒地看着王子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他一口。
王子安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然后冲他竖起一根中指。
超级催眠术,发动。
“说说吧,你这几年,一共贩卖了多少人口,卖到了什么地方,残害了多少人命——”
说到这里,王子安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王俨,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贩卖人口,是你自己瞒着家族私下偷干的,还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你……”
你这叫劝吗?
除了李世民、高挺、程咬金等人少数知情者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你管这叫劝?
王元自己都被快被王子安给气乐了,刚想趁机唾骂王子安几句解解气,结果,心神一个恍惚,眼神莫名地就被王子安那根竖起来的中指给吸引了去。
“确切的数字记不得了,太多了,少说也有上千人,具体的得去看我藏在城西别院里的账本,孩子和女人大多卖去了各地的青楼或者是外地的人牙子,男人大部分都进了我们王家各地的盐矿和铁矿——”
消息太震爆了。
所有人都被王元的话给震惊的目瞪口呆!
还真招了,而且还内容还这么骇人听闻。
上千人的人口贩卖!
不是卖给人当媳妇,或者是当子女养活,也不是卖给人当了部曲,而是直接卖入了青楼,或者是拉入了盐矿和铁矿,充当起了连奴仆都不如的奴仆!
这死罪!
所有人震惊之余,又不由觉得有几分诡异。
这王元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种重罪都敢承认?
关键是,人家还没用刑,只是简单的“劝”了一句,好吧,不要较真,就当他是劝了一句,结果这位,就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李世民心中一动,当即对着身边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低声耳语了几句。
很快那汉子就挤出人群,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就有一队官兵,冲着王元城西的别院,快马加鞭的冲了过去。
此时,王俨还不知道这些,但就算如此,他整个人也都傻了!
“孽畜,你,你——”
他气得浑身颤抖,狗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不能死在家里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信口开河!
他刚想冲上去,给王元一把掌。
结果就被程咬金一把给拽了回去,不仅拽了回去,还非常体贴地给捂住了嘴巴,一脸憨厚的劝慰。
“王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哈——像王元这种人渣败类,为他生气不值得,要是为他气坏了身子,那就更不值当得了——”
王俨:……
程老匹夫,我敲你奶奶啊!
他心中发狂,但是王元后面的话,更是让他险些当场爆炸。
这种心神恍惚之下,大概是想起了家主放弃自己时候的冷血无情和踩着自己刷声望的虚伪,王元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王家的旁支子弟,没有家主的支持,哪里敢做?我们家主,老谋深算,家族里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
王俨:……
拼命地扒拉程咬金的大手,试图阻止王元这狗东西的招供。
但他那点小力气,哪里是程咬金的对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哈——”
程咬金贴心地安慰着即将暴走的王俨,那笑容,让王俨抓狂。
第四百六十四章(养书的大佬们,开宰吧,不然猪都要跑路了)
王元的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王家这位盐矿的话事人,竟然说贩卖人口的丑事,是家主的指使!
高挺身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子就出来了,只觉得眼皮子怦怦直跳,头皮隐隐发麻。
我就审理个贩卖人口的案子而已,至于这么吓我吗?
郭德嗣也不由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刚刚心里还有些抱怨高挺这狗东西不讲规矩,跨界审案的小幽怨,瞬间烟消云散,还有了一股小庆幸。
幸亏这狗东西插手了。
真是个大好人啊!
孔颖达和陆德明脸上神情最是精彩。
他们先是愕然,随后便是愤怒,眼神中还隐隐有一丝痛惜。
这就是昔日被人推崇备至的王家家主,彬彬君子?
秦叔宝和牛进达也一脸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咬金下意识臂膊使劲,勒得王俨两眼翻白,要不是秦叔宝和牛进达发现异常,上前三下两下拉开,弄不好这王家家主,当场就得被程咬金这货勒死。
外面的人群,则直接炸锅!
“怎么可能!谁人不知道,王家的当代家主王俨,乃是淡泊名利的仁厚君子,不仅一直拒绝出仕,听说就连陛下亲自去王家求亲,都被王家主当场拒绝了,这种高风亮节之人,怎么可能为了些许钱财,作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听着身后有人痛心疾首的嚷嚷,李世民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这位穿着天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手。
“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这位老兄正激动着呢,完全没有注意到李世民的脸色。见有人搭话,还以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音。
赶紧抱拳回礼。
“在下庐阳徐德志——”
说完,还颇为义愤地指了指正在说着,自己如何与家主勾结,私下贩卖人口之事的王元。
“做人怎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据说这恶奴平日里颇得王家主的照顾信重,被委以重任,却没想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妄想恶意攀咬家主,减轻自己的罪责,真是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李世民不由挑了挑眉,眼神露出一丝戏谑。
“你怎知这是恶意攀咬?”
这位自称庐阳徐德志的家伙,当即就一瞪眼,有些愤然地道。
“这位兄台何处此言?这还用问吗?就凭王家主是太原王家的家主,这一条还不够吗?”
说着,这厮还一副你是不是傻呀的眼神看着李世民。
最让李世民意外的是,就这种毫不讲理的逻辑,竟然还得到了不少人的推崇。
尤其是一些读书人,对这个理由竟然深信不疑。
“是啊,王家这种积善之家,王俨这种仁厚君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丑事来……”
“谁不知道王家主高风亮节,不慕权贵……”
“王家世代公卿,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丑事……”
“定然是这恶奴恶意攀咬……”
“……”
李世民默然不语,然后,让人偷偷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这些凭一些道听途说,就主观臆断,人云亦云的家伙,还有必要参加科举吗?
留着给自己添堵吗?
……
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什么,兀自在那里说得痛快。李世民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望着大堂上还在继续抖搂猛料的王元,眼睛深沉的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负责记录供词的文吏,一边写一边冒冷汗。
随着王元的供述,各种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在人们面前。贩卖人口,草菅人命,对那些拐卖来的旷工,进行惨无人道的极限压榨,对那些寻常的工匠,则巧立名目,肆意盘剥。
甚至为了拿下矿产周边的土地,派人暗下黑手,制造各种事故,逼得周围的百姓,不得不廉价抛售土地——
种种行为,卑劣的让人发指。
万年县县衙,鸦雀无声,大堂之外,也逐渐安静下来。
没办法,王元交代的太清楚,太彻底了,不少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真伪。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只剩下按图索骥,搜查证据了。
到了这个时候,程咬金已经放开了王俨,而王俨此时已经认命,彻底放弃了挣扎。
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王元死定了!
而自己——
单凭王元的一面之词,谁敢定自己这个王家家主的罪责?他相信,一定会有无数人,甚至包括皇帝都会站出来,把王元死死钉死,把这些口供定为污蔑攀咬,然后安抚自己,或者是说,安抚自己背后的王家。
但覆水难收,王元这狗东西的攀咬,对王家名声的影响,几乎是难以避免的。而自己也将成为家族的罪人,而家族彻底抛弃。
想到这里,他心中绝望,目光涣散地盯着还在继续抖搂黑料的王元,整个大脑都是空的。
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为什么?”
当初的王通招供的时候,他一头雾水,现在的王元招供,也是让他想不明白。
自家这些优秀的子弟,到底怎么了,怎么都跟中了邪似的,一个个栽到了王子安这个狗贼手里——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匪夷所思到可怕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中邪!
他们都中了王子安的邪!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瞬间把所有奇怪的地方串联在一起。
“啊,我知道了,王子安,你不是人,你是个妖孽,你,你快说,你对我们王家人,到底施展了什么邪术!”
王俨忽然蹦起来,指着王子安大吼。
王子安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哟呵——
你差点就真相了啊。
他不动声色地给王元施加了一个深度的催眠,没有自己的暗示,就算是这王俨喊破喉咙也没用。
然后,施施然地转过身来,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
“王家主,何必气急败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又何必大呼小叫,乱泼这种幼稚的脏水呢?”
说着,王子安张开双臂,风度翩翩地向四下展示了一下,甚至笑容满面地走到台阶的阳光之下。
回头望着气急败坏的王俨,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憨厚中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
“王家主,你看,我王子安哪里像是个妖孽?”
此时,阳光从侧面照过来,照在他丰神如玉的脸上,让他整个人如同散发着透明的光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仙人之感。
宛如谪仙!
绝美的风姿,让人群中的一些少女少妇两眼放光,呼吸几乎都要凝滞,让那些大爷大妈,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多好的小伙子!
至于,男人们,齐齐地唾了口唾沫。
狗东西,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长那么漂亮干什么。
我呸——
但就算是他们,心里也很难泛起这位是什么妖孽的念头,长得这么人畜无害,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妖孽呢?
“他一定是施展了什么妖法——”
王俨有些激动地转身来,抢上前两步,眼神急切地盯着高挺。
“高明府,你说句公道话啊——这王子安分明是施展了妖法,蒙蔽了王元的心智——”
高挺听得眼皮猛地一跳。
他心里那股子诡异感,比王俨更甚啊。
但他不敢说。
不是妖孽不敢说,是妖孽那就更不敢说啊——
“王公不要激动,您看这晴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妖孽?更何况,此处乃是县衙审案之所,正气凛然,群邪辟易,什么妖孽敢往这里凑……”
嘴上虽然安抚着王俨,但自己心里却不由有些打鼓。
这个王子安除了长得像人,各方面都妖孽的不像个人啊!
正常人,谁能这么妖孽?
最关键的是,正常人,谁能这么诡异……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转头吩咐。
“来人,给王公上一杯凉茶,让他冷静冷静……”
王俨:……
我冷静你十八辈祖宗啊——
但,其他衙役不这么想啊,还以为这位是怒急攻心,得了失心疯呢。
呼啦围过来,就把他架到了一旁的胡凳上。
啊,这——
终于算是有了座位了……
这件事,有点大,而且万年县距离王家的府邸也不远。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家人的耳朵里,所有人目瞪口呆。
想不到,竟然连家主都陷了进去!
几个还没来得及各自回家的族老,凑起来一合计。
得,别犹豫了,赶紧去求二爷吧!
他们口中的二爷,是指的二房的王珪,家族排行第二,年龄和王俨差不多,但要是论辈分,就算是王俨,也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二叔。
只是,这王珪,性情淡雅,志向深沉,又不重名利,别说过问家庭事务,就连朋友,都不随便交结。
如今担任着黄门侍郎的官职,更是魏王李泰的老师,地位超然。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家遇到了这种大事,自然就顾不上他不喜欢打理家族俗务这等小事了。
与此同时,
王家发生的事,已经开始发酵,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向四下传播。不少心思各异的人,开始混入到县衙外面的人群里。
静观局势。
……
县衙上。
王元的供述,也到了尾声。
到了这一步,再强行阻止,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所以,王俨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反倒是高挺,听得满头大汗,胆战心惊。
就知道,一遇到王子安这个狗贼准没好事,果然,这次玩大发了!
虽然他早就想上去堵住王元那张嘴,但他是县令啊,还能不让人家犯人招供了?
更何况,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他绝对想象,自己今天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然后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自己哪里敢啊?
真坑,这是要逼着我把强项令做到底啊!
虽然心中叫苦连天,却不得不强撑着,摆出一副嫉恶如仇,威严公正的样子。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王元闭嘴。
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让让人整理好供词,拿给王元画押。
王元默不作声地画了押。
现在人证物证口供三者俱在,王元这案子已经成了铁证。
高挺不由深吸一口气,举起惊堂木,猛然一拍,当场宣判,给王元定了个死刑。
当然,他就算是想判斩立决也没有那个权限,李世民登基之后,对死刑十分重视,几乎每个都要亲自御览。
所以,他也自己能根据案情,先把自己的判罚意见写好,上报刑部,再有刑部核准,经由李世民过目后,才能批准生效。
至于王俨。
高挺沉吟良久,猛地一拍惊堂木。
“至于王家家主王俨——因证据不足,先回家等候朝廷进一步审查——”
说完,高挺长出了一口气。
走下公堂,先是冲着一旁旁听的孔颖达和陆德明深施一礼,然后又讨好地冲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和王子安等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来,走到王俨面前,拱了拱手。
“王公,今日得罪了——咳,然而,高挺虽然不才,但久食朝廷俸禄,就该勠力从公,报效君王,不敢苟顺私情——若是王公无罪,他日高挺自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若是有罪,高某就算是拼却这项上人头,也定要把你缉拿归案,明正典法!”
这凛然的正气,这铮铮的铁骨!
让孔颖达和陆德明不由肃然起敬,当然,也让一群围观的百姓轰然叫好,尤其是一些读书人,更是觉得胸中正气激荡,热血上头。
“男子汉当丈夫,当如是也!”
“高明府,真忠贞之士也——”
“……”
就连李世民也不由有些意外,微微点头。
舅父家这个远房的族侄,有时候,虽然冒失糊涂了些,但大节不失,倒也是个可用的人才。
见自己陛下这副表情,高挺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真是好险,好险啊!
刚才本来想跟王俨道个歉,服个软,好言好语安抚几句的,让他明白自己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千万别逮住自己死掐。
但万幸最后关头,自己看到了人群中那道熟悉,让他鼻梁发痛,刻骨铭心的身影。
陛下亲至,而且就在人群中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那还等个啥啊!
高挺当机立断,话到嘴边就机灵地换了台词。
现在来看,效果棒极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女婿,就数咱爷俩最有品味
王俨眼神冰冷地看着高挺,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高挺:……
我这——
当个县令实在是太难了啊。
王俨沉着脸,出现台阶上,台阶下面本来议论纷纷的声音,猛然一滞,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这就是王家多年来形成的威势。
哪怕这位王家的家主,刚刚被人在公堂上指控,也没人敢对他轻慢不敬。
太原王家的声望,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浸润到了许多人的心里。
人群中的李世民眼神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跟着人群也让到一边。
王家的人,早已经伺候在一旁,见王俨平安出来,赶紧围拢过来,护卫着走向早就停在一旁的马车。
王元已经押入大牢,王俨也离开了现场,剩下的郭三刀、金三和王狗子就没什么压力了。
高挺一声令下。
郭三刀、金三和王狗子三人直接判了绞刑,手下小弟,也被点名缉拿。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县衙外,人们纷纷散去,心思各异。
王子安和程咬金等人,也心情各异地从万年县县衙走出来,刚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大树底下笑着招手的李世民。
“子安,这边——”
等几个人走近,李世民才笑容满面迎上来,跟众人逐个打招呼。
陆德明眼睛一亮,更想抢上前见礼,被孔颖达一把给拽住,扯一边去了。
干嘛呢,你想让大家都当场社死吗?
低声耳语几句。
陆德明:……
你们现在都玩这么野的吗?
他是读书多,但他不傻啊——
所以,皇帝是个啥?
我没看见!
王子安对他们这些小动作,假装没看见,笑呵呵地招手回礼。
“老李岳父,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也有空出来看热闹?”
李世民:……
他有些憋气地看了一眼程咬金,没好气地摆摆手。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要么叫老李,要么叫岳父——”
李世民刚说完,忽然想到这厮身边还站着一位岳父呢,干脆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算了,以后就叫老李好了——”
程咬金和秦叔宝等人还好一些,见惯了王子安和李世民的交流方式,但第一次见到的陆德明则心神剧震,目瞪口呆。
这位长安侯还是必须的驸马?
这种事儿是怎么瞒住的——
他对眼前这群人的玩法,是越发有些看不透了。
见李世民一脸嫌弃的样子。
王子安:……
我这还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留个面子?
王子安心中吐槽了一句,马上从善如流。
“老李啊,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总以为这大唐盛世,应该是洋洋大观,风景如画,到处都是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画卷,没想有很多老百姓吃不上饭不说,背地里还有这么多鬼魅魍魉,蝇营狗苟——你看,连这些名门望族的家主都这做派,真是让人幻灭啊……”
王子安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看着李世民。
虽然听不懂王子安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黑话,但李世民还是听出了这货话语间浓浓的嫌弃。
刚想说话,没想到孔颖达老先生就忍不住了。
“子安,话可不能这么说,国家大了,难免就会出现一些害群之马,自古以来,都难以避免——陛下自从登基一来,尊崇明教,以仁孝治天下,民风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瞧着一脸严肃的孔颖达,王子安不由一阵无语。
我就是随口吐个槽,调侃一下自家老丈人,这个道理我不知道嘛?
另外,你说我这位便宜老丈人以仁孝治天下,良心不会痛吗?
他爹还在太极宫当着太上皇呢……
见他们几个再那里你酸过来,我酸过去,程咬金顿时有些心中不耐。
颇为豪爽的一拍大手。
“各位,我们有什么话,待会说,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不如我们坐下好好喝一杯如何?”
说着,这厮一脸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请客——”
这厮说完,李世民和牛进达等人,都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顿时就不乐意了。
“咋地,你们不乐意啊,那算了,我原本还想着请你们到我女婿家一起喝一杯——走,子安,咱爷俩到你那里喝一杯去——”
王子安:……
慢着,你是不是对请客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瞧着王子安那故作夸张的表情,所有人不由哈哈大笑。似乎暂时忘记了今天遭遇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说说笑笑,往王子安家中走去。
长安侯府的美食,享誉长安。
甚至有要超过他诗词字画的趋势了。
没办法,凡是吃过的都说好。
这些人,包括李世民在内,在长安上层圈子里每逢和别人一起喝酒,就忍不住对比感叹,把长安侯府上的饭菜夸的天花乱坠。
搞得现在长安城里很多人,都以能吃到长安侯亲手烹饪的饭菜为荣。
削尖脑袋地想尝尝王子安的手艺。
但这种事,一般人也不敢。
毕竟,人家王子安的身份段位在那里摆着呢。
长安县开国侯,超级才子,书画双绝。
你让人家给你做一顿饭?
瞧不起谁呢!
所以,一听能到王子安家吃一顿,就连陆德明老先生都忍不住心中雀跃,其他几个经常到王子安家蹭饭的那就更雀跃了。
食髓知味啊。
家里的厨师,虽然经过了王子安的指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出王子安那个饭菜的滋味儿。
拗不过两位老丈人的强烈要求,王子安只得又跑厨房里,亲自做了几道硬菜。
说是亲自,其实也不用像当初那样,亲力亲为了,就是关键的环节指点或者处理一下,大部分环节都交给了家里的厨师。
所以,现在王子安家里的厨师,厨艺直线上升,在长安厨师的圈子里,俨然也成了宗师级的存在。别看在长安侯府就是一平平无奇小厨子,出了长安侯府,那也是各大酒楼争相宴请都请不到的主儿。
秦叔宝、程咬金、牛进达和孔颖达有段时间没来王子安这里蹭——没来王子安这里做客了,所以,对王子安最近家里的装修颇为惊奇。
尤其是程咬金,一边,一边啧啧称奇。
“子安,要不说嘛,如今这长安城里,就数咱爷俩最有品味——”
程咬金一边打量着王子安府上新近栽种的花草,一边颇为满意地连连点头。
“你看,有这些花草点缀,是不是整个府邸瞬间就雅致了许多——嘿,我跟你说,我府上最近也弄了不少奇花异草,一点钱都没花,回头我请你去欣赏欣赏啊……”
程咬金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拍了拍自家女婿的肩膀。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所有人:……
他们忽然很想联手,把这对翁婿活活打死!
你以为我们自己想刨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祥瑞
得了便宜卖乖,说得就是这种狗东西了吧!
大家不想搭理他,各自扭头打量四处的风景。
经过这段时间的装修,王子安家里的许多门窗都经过了改造。倒没有一体儿都换成宽大敞亮的落地窗。跟自己城东的小院子不同,自己这侯府,建筑的规格很高,那些窗棂,做工精致,带着一股浓浓的古典风韵,让他不太忍心破坏。
所以,只是让人撕下了装裱的窗纸,在里面镶嵌了一层玻璃。
此时,在阳光的余晖中,每一处窗户的格子,都折射着流光溢彩的霞光,一群人看得啧啧称奇。
“长安侯,真是好大手笔——”
陆德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怪不得外面传言,长安侯富可敌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王子安乐呵呵地摆了摆手。
“老先生说笑了,这玩意儿看着唬人,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也许用不多久,老先生你们家自己就可以照着来一套了……”
陆德明只当是王子安开玩笑,笑着摇了摇头。
“老夫可花费不起——”
王子安笑了笑,也不多说。
径直引领着大家往后花园而去。
既然大家喜欢在后花园用餐,那就后花园好了。
说实话,他也挺喜欢那里的,环境清幽别致,只是地暖设备刚刚铺设不久,效果还不明显,否则,自己的后花园,哪怕是现在,也能绿意盎然,赏心悦目。
如今的后花园,已经在阎立本的帮助下,整改完毕。
比当初廖管事设计的又要高明几分。
既有北方园林的厚重沉稳,典雅端庄,又有南方园林的优雅细腻,布局错落有致,无一处不用心思。
别说孔颖达和陆德明,就连李世民都觉得眼前一亮,然后很快想起来了,这些里面不少信种的花草,都是刚刚从自己御花园搬来的。
瞬间就觉得扎心了。
“你有天天捯饬花园的空,干点正事不好吗——”
李世民忍不住哼哼了一句。
王子安闻言不由乐了。
“瞧你说的,我收拾自家花园咋就不是正事了?”
王子安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自己的后花园,乐呵呵地回了一句。
“所谓家国天下,只有老百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顾好自己的小家,这个国家才能有生机有前途——”
说到这里,王子安开玩笑道。
“你说,我这么认真的打理我的小家,是不是特热爱生活,是不是特给朝廷涨面子,你们回头见到陛下,记得给我表功哈——”
所有人哭笑不得,程咬金则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李世民,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爱看这老匹夫在子安面前吃瘪的糗样。
就在所有人都要走进玻璃温室的时候,走在最后的陆德明忽然发出一声惊咦,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弯下腰去在地上扒拉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你们看,这是什么!”
所有人不由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陆德明一脸不可思议地举着一枚纤细的绿草,在向他们展示。
“这个季节,这种天气,长安侯这里的花草,竟然发芽了!”
“少见多怪,有什么好奇怪的?子安这里,蔬菜都有,别说区区一枚花草了——”
一见是这个,程咬金顿时撇了撇嘴,想都没想就喷了过去。
李世民、秦叔宝、牛进达和孔颖达等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头点到一半就点不下去了,然后,呼啦一下子就围过去了。
果然,地上有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绿意!
绿意还很淡薄,只有很浅的一层,若不留心去看,还真是发现不了。但真的是有,绿意浅浅,如春草初生。
“恭喜陛——须,必须恭喜!”
陆德明激动的险些手舞足蹈,险些当场叫破李世民的身份。
“数九寒冬,竟然有绿意返青,这是分明是天降祥瑞,佑我大唐啊!”
孔颖达也不由连连点头,神情激动。
“果然是天降祥瑞,看起来,我大唐灾难将近,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啊——”
别说秦叔宝和牛进达等人了,就连李世民都不由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
他向来不信什么祥瑞,也反对地方上进献什么祥瑞之兆,但这个祥瑞可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啊。
此时程咬金也反应过来了。
这外面可没有什么大棚,这是在大棚之外,露天地里,这寒冬腊月的天气,竟然真的有嫩草翻青了!
不过,他瞬间就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知道为什么祥瑞出现在子安府上吗?因为子安就是我们大唐的福星啊——”
别说,竟然还很圆润,而且看样子,大家竟然还很信服。
见他们一个个煞有介事,在那里一个人捏着一根草叶,激动的不行,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自己面前这些可都是帝国柱石啊,要是被自己无意间弄得都相信祥瑞,那不是罪过大了?
“你们想看祥瑞啊?这个好办,想看什么祥瑞,给我说啊,我帮你们弄——”
王子安满脸笑意,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
程咬金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李世民也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我倒是知道,很多地方有假托祥瑞的陋习,但你这个——”
说着,李世民忍不住又掐了掐手中的草叶,手上微微泛着绿意的草汁又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作假。
“你千万别说这玩意儿都是你从大棚里移种出来的——”
说着,他四下望了望,用手指了指地面上那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绿意,然后两眼发亮地看着王子安。
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臭小子就是仙家子弟,会仙法!
王子安:……
我还把你们拽不回来了是吧!
招了招手,叫过一旁伺候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厮二话不说,一溜烟的就跑了。
不一会儿,廖管事就一溜小跑的过来了。
“侯爷,您叫我,有何吩咐——”
王子安指了指,还趴在地上扒拉绿草的几位大佬,有些无奈地道。
“告诉他们,这些草是怎么长出来的——”
李世民等人,自然听到了王子安和廖管事的对话,不由纷纷直起腰,围拢过来。
一提起这个,廖管事顿时就来了精神,眼神狂热地看着王子安。
“说起这个来,我们手下那些兄弟们还在敬佩侯爷呢,侯爷学究天人,奇思妙想,几乎可夺天地造化——”
王子安:……
啊,这——
今天晚上加鸡腿!
王子安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咳咳,说正事,说正事——”
廖管事这才语气激动地解释起来。听着廖管事的解释,所有人,不由目瞪口呆。
程咬金啪地一巴掌拍在王子安的肩膀上。
“你说你在这底下埋了那个什么地暖?”
王子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就是在铺设温室地暖的时候,顺带让他们扩大了下范围,把这边这些比较抗寒的花草涵盖了进来——当然,除了旁边那几株梅花会稍微早开一段时间外,那些花木早绿几天,地上的青草长出一点,其他的也没啥——”
所有人:……
你管这叫没啥?
几个人就很不想说话。
你放着这么大的学问,一点正事不干,天天捯饬这些没用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看着这个自得其乐不务正业的臭小子,李世民忽然就很有直接摊牌的冲动。
……
王家。
家主书房。
王珪和王俨两个人相向而坐。
所有下人屏退干净,就连家族的那些族老和他的嫡长子也撵的干干净净,就剩下两个人默然不语。
“所以,今天的事,确实和你有关——”
王珪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恨其不争的懊恼。
王俨抬起眉头,脸色平静地看了一眼自家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二叔。轻轻地挑了挑眉毛,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二叔以为,事到如今,是不是我做的,还重要吗?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城西的账本第一时间就被百骑司的人拿走了,所以,现在最主要的是宫里那位陛下到底是藏的什么心思——”
王珪不由默然。
是啊,事到如今,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还重要吗?
“此事,你可有什么应对?”
王珪放下酒杯,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
“凭一本谁都可能造假的账本,和一个家族旁支子弟的指控,就能认定事情是我做的吗?这样的话,谁都可能是背后的凶手——”
说到这里,王俨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更何况,我们王家世代冠缨,乃是大唐顶级的贵族,在八议之列,就算是宫里那位陛下,单凭手上那点东西,谁还真的能拿我怎么样?”
说到这里,王俨淡淡地道。
“想来,宫里那位陛下自己也明白,不然恐怕御林军早就登门拿人了,甚至我今天可能都走不出万年县的县衙——”
王珪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劝过你多少次了,有些事,不要做,我们王家声誉来之不易——你就是听不进去——如果你这份心性不改,就算是今天这件事过去,以后也难免会出问题——”
王俨抬手给王珪又续上一杯茶水。
“陛下应该清楚,单凭这一件事,奈何不得我,更奈何不得我们王家,我目前最担心的是,他不表态,不宣判,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得越久,对我们王家声誉越是不利——”
说到这里,王俨语气诚恳地道。
“这方面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二叔了——”
王珪沉默良久,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
他虽然心中不愿,但这件事,关乎家族荣誉,却容不得他推脱半分。
王家几百年的声誉,不能毁于一旦。
送走王珪。
王俨召回了王家几个主事的族老,重新开会。
“今天这事,还有上午那批购买琉璃资金的事,跑不了宫里那位的手笔——抢了我们王家的钱,还想毁我们王家的声誉,这是要把我们王家赶尽杀绝吗?”
说到这里,王俨扫视了一眼众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
“两件事,第一,通知董掌柜,明天开始,琉璃商行那边,马上走水路,南下,务必在新年之前把手中的琉璃出手兑现,目光都放长远一点,少赚点没关系,此时非是旁时,这个关键时候,我们王家的产业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说到这里,王俨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另外,联系一下齐国公府上那边,就说我们王家愿意加价一成,兑换百炼钢——不过,要求只兑换给我们王家——”
几个族老闻言,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善!”
虽然这样看起来,王家吃亏了些,但做生意就是这样,独门的生意,永远比其他生意好做,尤其是百炼钢这种东西,更是奇货可居。
别说,加价一成,就算加价两成,只要只兑换给王家,那也是大赚特赚!
很快,所有人领命而去。
百炼钢乃是打造神兵利器的基础,寻常王家自己也有产出,但产量有限,对外出售上也一直非常谨慎。
像这种好东西,除了每年向朝廷出售一部分外,其余都被偷偷藏了起来,大家用在自家私军上还担心不够呢,那里舍得拿出来卖?
当然,也不是绝对不卖。
只要价格满意,还能有谈不成的生意。
别的不说,他们王家手上就捏着好几条渠道呢。
而今,长孙家为了支持宫里那位陛下盐铁税的恶政,竟然不惜拿出自己珍藏的百炼钢,真是让人齿冷啊。
想到这里,王俨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长孙无忌,不过一被一时荣华富蒙蔽了眼睛的鼠辈而已!
“也不知道,宫里那位陛下知道自家宠爱的大舅哥,把百炼钢这种宝物出售给外族,并且拿来对付自己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
得到消息的长孙无忌,默然了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冲着前来禀报的管事摆了摆手。
“可以——不过,转告他们,我要求加价三成,否则免谈——”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夜色魅影
管事闻言,不由怔了下。
但旋即便沉声应诺,转身退了下去。
望着管事消失的背影,长孙无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自大唐建国以来,其实关陇世家和山东世家之间的争斗,从未曾停止过。
但真到了这种刀头快要见血的时候,他却反而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怅然。
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消极的情绪彻底抛开。
“老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自己狮子大开口,王家若是不利令智昏,知道收手,那就是他们命不该绝,若不然,那么他们王家破败,那也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召起长孙家的几大管事,悄悄地做好了吞噬王家的布局。
……
大唐晚报报社。
李义府正亲自操刀,奋笔疾书。
自家先生都亲自出手了,怎么写还用得着别人教吗?
而且,这段时间他主持大唐晚报,眼光见识早已经非先前可比,这件事情一出,他顿时就嗅到了其中非同寻常的味道。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好像来了!
于是,他推开报社的所有杂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篇新闻稿的创作中。
毕竟现在的大唐晚报已经走上了正轨,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一些编排审校之类的事情,欧阳文和许仲良完全能够处理,就算是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还有老李头和玄真先生把关。当然最近老李头好像生了病,没能过来,但这不是还有玄真先生嘛。
至于稿件,那就更不用愁了,现在整个长安城的下层百姓,几乎都成了大唐晚报的供稿人。每天各个卖报点,前来送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以欧阳文和许仲良为首的编辑组,也已经适应了大唐晚报的风格,能比较精准的挑选出合适的稿件来。
至于目前最受读者欢迎的《隋唐英雄传》,那还用考虑吗?
每一期更新一章。
有自家先生送来的稿子在,完全不用操心的。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
有这么精彩的故事,还有谁会不喜欢呢?
有这个打底,完全就是躺着赚钱吗?
所以,李义府很放心。
集中精力打磨着手中的文稿,经过接近两个时辰的奋战,反复修改斟酌的稿子,终于到了即将收尾的时候。
此时,他正在那里做着最后的润色工作呢,隔壁印刷厂的张管事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李总编——”
来人站下脚步,拱手施礼。
李义府放下手中的文稿,站起身来,笑着回了一礼。
“张管事——”
张管事顾不得寒暄,开门见山。
“李主编,纸张的事情有着落了吗?如果再没有着落,恐怕我们那边明天就得停产了——”
“那今天的呢?还能坚持吗?”
李义府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今天的倒还没问题……”
张管事不由苦笑。
“那就没问题——”
一听今天没问题,李义府顿时就放下心来,笑呵呵地安抚着前来告急的张管事。
“张管事,你就放心吧,我家先生说了,纸张的事,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心……”
张管事:……
我放心个屁啊!
到了现在了,别说纸,连纸的影子都没有——
但他也没辙啊,还能怎么办啊,自己就是个扛活的。
既然人家说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呗。
……
“明天的事,没问题吧——”
长安侯府门外。
喝得醉醺醺的李世民故意落后了一步,停下身形看着意态悠闲的王子安,低声问道,眼神清澈明亮,那里还有刚才醉酒的样子。
这狗东西,又没喝酒。
又拿什么优生优育那一套忽悠自己,这不是瞎扯淡吗?
自己当年该吃吃,该喝喝,生得儿子,还不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再说,这狗东西连媳妇都还没娶进家门呢,就想着生儿子,也是不怕人家笑话!
不喝酒,怎么灌醉呢?
这就很难办,原本还想趁着这狗东西喝多了,再跟他谈谈分赃——咳咳,分成的事呢,结果他戒酒了!
“只要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不过此间事了,大壮哥他们那边你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李世民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他们,这次事了,我会亲自替他们向陛下请功——”
王子安点了点头,有些随意地摆了摆手。
“什么请功不请功的,那都是小事,别的我不管,只有一条,我希望你能上点心——”
说到这里,王子安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大壮哥他们,都是普通的村民,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我不希望他们以后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不乱七八糟的影响……”
李世民斟酌了一下,跟王子安商量道。
“我听说皇帝可能有把少府监恢复一部分汉制的想法,让他们以后抛掉一些职能,专心打理皇家产业,到时候让大壮他们入少府监就是,有陛下护着,谁敢找他们的麻烦?”
王子安闻言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真要是那样,倒是个好办法——”
秦汉时期的少府监,跟现在的少府监不同,他们身为为九卿之一,位高权重,不仅负责征收山海地泽收入和管理手工业制造,而且还负责打理皇帝私人的财产,算是皇家的小金库。到了东汉的时候,甚至还兼管起了宫廷包括服装、宝货、珍膳等在内的一切杂物。
从这个角度讲,应该算是皇帝的家臣。
所以,李世民提出这个,就是要给直接给大壮他们一个皇家家臣的身份。有了这层保护伞,许多麻烦就会迎刃而解。
所以,真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个好办法。
不过,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王子安忍不住心中吐槽,故意调侃道。
“怎么,我们的皇帝感觉自己手里有了点钱,自己又行了?这才赚几个钱啊,就膨胀成这个样子了,不是我说,这估计是没见过什么大钱啊——”
李世民:……
老子穷咋地了?
刨你们家祖坟了,还是吃你们家大米了!
他真想狂怼这臭小子一顿,但没敢。
因为欠着人家一大堆债呢——
他怕这狗东西当场翻脸要钱。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小心传入陛下耳朵里,当场打你板子——”
说完,完全不想再搭理他,李世民一甩袖子,板着脸直接上车走人。
见这厮恼羞成怒的样子,王子安不由嘴角上挑,露出一丝开心的笑意。
啧,就爱看你当场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
长安的夜色,如期而来。
而有些人的活动,却刚刚开始——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一队约莫有上百人的小队,准确地回避开巡城的武侯,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开始向曲江池畔进发……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有事没事看热闹
而就在这支约莫有上百人的小队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曲江池畔附件的那支城防军驻军,也无巧不巧地接到了上面的指示,西南方向似有异动,要求他们立刻加强巡逻,前去勘察情况。
奉命驻守的校尉,接到命令之后,不敢怠慢,当即率领离开自己的驻地,向着西南方向行进。
与此同时,席君买和王玄策的驻地。
一片哀鸿遍野。
不知道是不是晚饭的时候,吃得不干净了,整个营地,上百号人,几乎有接近大半的人拉肚子,就连席君买和王玄策本人也中了招。
“伙房这群夯货,明天老子非打他们板子不可!”
刚从茅房出来的席君买,一遍揉着肚子,一遍骂骂咧咧。
“这幸亏是在这里,没什么战事,这要是换在战场上,那还了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玄策忽然心中一动,捂住肚子站起身来。
“通知兄弟们,提高警惕,刀不离手,甲不离身——”
说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捂住肚子,蹲茅房去了。
自己这些人的伙食,向来有专人负责,从未出过差池,怎么可能忽然就都拉了肚子。尤其是现在,寒冬腊月,又不是食物容易变质的时候。
虽然想不清楚拉肚子的原因,但席君买的话,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异常感。
再次从茅房出来之后,王玄策立马招来了伙房的人手,仔细盘问着每一点细节。
一切都如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这怎么可能?
站在一旁的席君买怒极反笑。
“这么说来,你们今天做的晚饭没有任何问题?没有问题,大家伙儿怎么集体拉肚子的?再干搪塞敷衍,都给老子拉出去打板子——”
此言一出,伙房的几个士兵纷纷跪地求饶。
席君买气势汹汹,王玄策也沉着脸不说话,大帐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来呀,拉下去重——”
“我想起来了——”
就在此刻,忽然一个年龄稍小的士兵,有些迟疑地举起了手。
“启禀将军,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天的晚饭,我们按照将军的命令,加了今天下午刚送来的腊肉……”
王玄策和席君买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
送来的腊肉是坏的?
是巧合,还是事出有因?
“赶紧请大夫过来,另外通知不拉肚子的兄弟,今天务必提高警惕——”
小心无大过。
有过漠北大战经验的他们,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虽然不相信有人敢真的在城内对晚报动手,但还是强打着精神,亲自布防,同时,令人通知了李义府。
夜色,更加深重了。
更漏声响起,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晚上,显得格外的空荡旷远。
忽然,一点火光亮起。
一位刚刚提起裤子的年轻士兵,忽然捅了捅身边的一位老卒。
“谢叔,你看那是什么——”
老卒抬头一看,一点火红的亮光,正从头顶落下不远处,与此同时,更多的红色亮点升起,划破了夜空。
他顿时一个激灵,顾不得尿液撒了自己一手,一边手忙脚乱的提着裤子,一边厉声高呼。
“小心,敌袭——”
驻守一个多月,王玄策和席君买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战斗。
……
等王子安收到消息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实发突然,虽然王玄策和席君买已经做好了应对,但对方似乎对这一块极为熟悉,不仅有效地避开了他们的主力布防区域,而且刚一上来,就是火攻。
铺天盖地的一伙箭雨,让印刷厂瞬间笼罩在一片大火之中。
印刷厂里面的工人,虽然都是李世民特意挑选出来的精锐,但忙于救火之下,根本无力支援席君买和王玄策的部队,而王玄策这边则因为拉了半天肚子,许多人两腿走路都打飘。
而且对方似乎没有死斗的打算。
大火一起,就开始火速撤退。
等王玄策和席君买带人冲过去的时候,双方几乎是一触即退。
王玄策这边也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追出太远,只得赶紧退回来,一遍布防,一边派人帮忙救火。
但各方因素影响之下,印刷厂还是被烧了大半。
最关键的是,那一轮火箭雨,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大半都落到了存放纸张的库房上。
李义府目瞪口呆。
自己刚说能撑过今天呢,这就没了——
完蛋!
怎么给先生交代?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底稿,然后又看了看刚刚第一时间就抢救出来的雕版,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万幸,这些还在。
但纸张没了——
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不偷偷地往自己外套上撒了点泥水,然后就坐着马车,直奔长安侯府了。
干嘛?
请罪啊——
当然得弄得稍微惨一点。
后来,想了想,又偷偷在地上滑了一跤。
得,完美!
所以,当看到头发凌乱,满身泥水,眉毛都有点微微发卷的李义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王子安都不由呆了。
“先生,学生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把事情办砸了啊——”
说着,扑倒地上,抱着王子安的大腿放声大哭。
王子安:……
“你起来——”
王子安抽了抽腿。
李义府抱得更紧了。
“学生有罪,请先生责罚——”
王子安一脸嫌弃地伸手把他提溜开了。
这个狗东西,卖惨就卖惨,鼻涕都快蹭自己身上了。
“有事说事,别整些没用的——”
李义府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
“先生,今天晚上,忽然遭到不明人员的火箭攻击,我们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印刷厂和报社就起了大火,虽然我们拼命抢救,但,但——我们剩下的纸张还是被几乎全部烧毁,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他一脸羞愧地低下头。
王子安:……
这狗东西,过分了啊,还在这里演?
王子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我知道了,就是明天没法发行了呗?没事,明天通知各大售卖点,就说报社和印刷厂遭受歹人攻击,伤亡惨重,需要停业整顿……”
“啊,先生我们没有伤……”
李义府下意识地就要分辩,但话到一半,他就打住了,一脸钦佩地看着自家这位年轻的先生。
厉害啊——
不愧是我李义府的先生,这心,比我黑多了啊。
“咳,没伤亡惨重才怪,那伙子歹人,下手又黑又狠,可怜我那些一起做事的朋友们,都——就连学生,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先生,我们惨呢——”
王子安:……
这就上状态了?
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啊!
“行了,这里没外人,等出去你再卖惨……”
“先生,学生没有卖惨,我就是实话实说——”
李义府讨好地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憨厚腼腆的笑容。
王子安:……
与此同时。
王家。
王俨正端着茶盏,好整以暇地听着一位黑衣人的回话。
“请家主放心,这次行动,我们严格执行了您的计划,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攻击的时候,也是采用的抛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小的让人摘掉了箭镞,绝对出不了问题——”
听黑衣人的禀报,王俨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好,通知下去,每人赏钱百贯……”
“小人代小的们谢过家主厚赏!”
黑衣人当即大喜,拱着手退了下去。
一直到黑衣人退走,伺候在一旁的王守远才有些疑惑地问道。
“父亲,我们既然出动了家族死士,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乘机灭了大唐晚报那群可恶的跳蚤?”
王俨闻言不由眉头一蹙,眼神中闪过一次失望。
自家这个儿子,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竟然都没有什么长进。
“愚蠢!你花天酒地起来,小心思倒是挺多,遇到正事,久一点心思都不知道动——”
骂归骂,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嫡长子,亲儿子。
骂完之后,也不得不压着火气教训道。
“在长安城内,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动用死士杀人?还是杀的陛下的人——你这是怕死得不够快吗?这一次,我们只是捣乱,没有杀人,他大概还不至于死揪着不放,就算是真的有个万一,还可以用商家矛盾来搪塞,真要是杀了人……”
说到这里,王俨不由一阵冷笑。
“到时候不用宫里哪位开口,就会有人跳出来,让我们知道,什么是雷霆一怒……”
在长安城里动用武力,乃是大忌。
尤其是玄武门之变后,这简直成了触之即死的逆鳞。
“就算是真的杀了又能如何,他们转头就能再办一个家,甚至十几家,难不成我们还能杀干净了?我们王家也只是求拖延一下大唐晚报的发行,为我们自己的报纸争取一个先机而已……”
“父亲大人高明!”
王守远心悦诚服。
王俨看着毕恭毕敬,一脸钦佩的儿子,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这儿子,养废了啊!
……
第二天一大早,无数人习惯性地起床,习惯性地出门,习惯性地上茶楼,习惯性地等大唐晚报。
结果,等啊,等啊,等,直接等了个寂寞。
直到有人按捺不住,亲自跑到售卖点,才发现门口贴着大红的告示:
敬告各位读者:因昨天晚上,我社遭遇不明身份歹徒的袭击。歹徒性情凶残,不仅烧毁了我们的厂房和设备,而且还对编辑和印刷工匠痛下杀手,我们虽奋力反抗,奈何寡不敌众,伤亡惨重,不得不暂停发行,特此通知。落款:大唐晚报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顿时就上头了。
这还了得,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竟然出了这么恶性的案子?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对这种恶行,我们长安人决不能坐视不理啊!
干他!
怎么干?
长安人最近都养出习惯来了,直接请愿啊,示威啊。
反正快过年了,闲着也是闲着——
当然,午朝门外不能顺便去,再说这事也不值当的啊。
去哪呢?
老百姓也不知道找谁啊?
所以……
长安城里,但凡跟治安或者断案之类有点关系的,都倒了霉了。
呼啦啦——
万年县,长安县,刑部大堂,大理寺衙门之前就汇集了人群。这群人,有的是真对长安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比较愤慨,有的人是因为没有看到小说的后续,心里有点憋火,而有的人,则单纯就是闲得,跟着瞎起哄,有一部分人就更绝了。
他啥也不为,就为看个热闹……
比如,王子安。
这货带着追认迷路,到了大半夜才被巡街的武侯给送回来的苏飞儿姑娘,刚一出门就遇到了这种热闹。
这能错过?
去哪里看?
还用问吗?
当然是万年县啊——
倒不是想看高挺这厮的笑话,这不是离着家比较近吗?
方便!
“你看看,还是这长安城里热闹吧,这要是换了你们原来,能看到这么多热闹?”
见又有热闹可看,王子安心情大好,一边调笑着身边抱着长剑,冷着脸的小道姑,一边跟着人群,笑眯眯地往前走。
苏菲儿冷着脸,不愿意搭理他。
这狗东西,昨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跑迷了路,也不知道派人去找,愣是等到大半夜,被巡街的武侯给逮住送回去——
丢死人了!
生气!
王子安见状,不由心中大乐。
“喂,苏苏姑娘,你这么傲娇,你师父和你师兄知道吗?你不搭理我,我们怎么培养感情啊,对不对……”
他这里心情悠哉地调戏小姑娘。
长安城里,那些职能部门,心情可就不好了,一个个鸡飞狗跳,焦头烂额。
这些长安的百姓,最近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动不动就玩请愿——
这踏马的是随便请愿的吗?
但如今长安城文人汇聚,万众瞩目,他们也不敢强行驱散啊。
只得派人出来,好言安抚,嘴皮子差点都磨秃噜了。
闹心啊——
万年县。
今天一早,高挺这边才刚刚起床。
曲江池,在万年县的治理范围之内啊。昨天晚上,有人突袭大唐晚报报社和印刷厂,他也不敢怠慢,亲自带队过去查看了半天,然后又亲自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忙活到大半夜才回来,整个人又困又累,人还没缓过劲儿呢。
结果,自己这边刚拿起毛巾,还没洗漱呢,就看到看门的小厮连滚带爬,一溜烟的冲了进来。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身边正好缺一位贴身的小厮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很多人,把我们的县衙给包围了——”
又双叒叕来!
高挺眼前一黑,险些当场给憋屈的昏厥过去。
这县令真是没法干了啊——
人都快哭了。
一边听着小厮的介绍,一边在婢女的服侍下,手忙脚乱地穿好官服。然后,挤出一份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一边心里骂娘,一边出去安抚百姓了。
唾沫星子喷净,嘴唇都快磨秃噜了。
好说,歹说,直到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要严惩凶手,才算把人给劝走了。
我踏马——
高挺气得几乎想骂娘。
叉着腰站在原地喘了半天,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
缓过神来之后,立马招来县尉和捕快,劈头盖脸,噼里啪啦一通臭骂,然后,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了。
三天之内,抓不到凶手,老子把你们的屁股打开花!
县尉和捕快:……
昨天白天忙一天,晚上熬半宿,今天又是这,这小日子还有法过吗?
掀桌啊!
见几个手下,垂头丧气地走了,高挺心里这才稍稍舒服了点。
心里琢磨着,自己今年是不是有点撞邪,要不要听夫人的劝告,去寺庙或者道观里烧上几炷香,去去晦气啊。
……
人群乱哄哄散去。
王子安意犹未尽地跟着人群退走了。
啊,虽然大唐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但有热闹瞧啊,这也挺爽——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稍稍有些遗憾啊。
要是天天能有热闹可瞧那就好了。
见路边有卖糖人的,随手给跟在屁股后面的小道姑买了一支,小道姑就乐滋滋,心满意足地抱着舔啊舔,看着王子安的眼神都友善了许多。
走不多远,就看到了有人跟小贩似的,在四处兜售报纸。
“卖报了,卖报了,儒林雅趣,士林新语,由王珪先生等十几位鸿学大儒合力编纂的最新力作……”
又有新报了?
这时机选的!
一些心思敏锐的人,当即就觉得蹊跷,但不动声色,买一份自己去看。更多的人,根本不想这个,就想我们早晨起来吃饭。发现自己经常去的饭店关门了,而对面恰好开一家,根本不会去想,是不是有人在搞恶意竞争,其实就算是想到了,也懒得管。
只要有饭吃,管谁家卖呢。
很多人当即掏钱,兴冲冲地买了一份。
然后,很多人拿过来,简单的一翻,就给扔了。
连《隋唐英雄传》都没有,你管这叫报纸?
差评!
当然,这些都是奔着小说去的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那些身穿长衫的读书人就相对好一点。
虽然不如大唐晚报那么辛辣有趣,但很多文章,都颇有可观之处。
“这种报纸,文辞典雅,学问精深,才是我们读书人的报纸啊,大唐晚报,跟着个一比,那就是个渣,俗——”
王子安:……
大佬,你这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周围这可都是为大唐晚报的铁粉啊,你这么说,不会被打吗?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是,此言一出,竟然还得到了不少读书人的认可。而周边的人就跟没听到似的,各自兴冲冲地议论着刚才的热闹。
“哎呀,原来县老爷也没那么可怕……”
“可不是,可不是,刚才还冲着我作揖来着……”
“我也是,我也是……”
王子安:……
说好的真爱粉呢?
就这?
见不少读书人,都捏着报纸,在指指点点,中间还时不时夹杂几句这士林新语和大唐晚报的对比。王子安本来还觉得他们虽然盗窃自己雕版技术的手法比较卑鄙,但自己以后能多一份报纸看,也还不错呢,这时心气顿时就不顺起来,随手掏出一文钱扔给跟在身边的小道姑。
“劳烦,苏苏姑娘,过去买一份给我瞧瞧——”
“你自己不会去买?没手没脚啊——”
小道姑眼都没搭他,兀自抱着自己的糖人,舔得不亦乐乎,根本不买他的帐,不过钱倒是收自己兜里了。
哟呵——
这还学会反抗精神了?
王子安毫不犹豫地竖起一根手指。
“拔丝柰子一份……”
然后就看到小道姑眼睛一亮,傲娇地一挺胸脯,哼地一声,转过身去,屁颠屁颠的买报纸去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对这个小道姑摸得七七八八了。
没有什么矛盾是一份美食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份。
报纸买了过来,王子安简单的翻看了一下,各种设置和版面安排,明显参考了大唐晚报。
不过,人家把朝政要闻和新闻锐评合成了一个叫儒者说的版面。其他版面也换成了诗词文章,学问经义,不过最后小说连载,和花边新闻倒是保留了下来。
儒者说,之乎者也。
“垃圾——”
诗词文章,学问经义,又是之乎者也。
“垃圾——”
小说连载,竟然还是之乎者也!
“垃圾——”
这是写个人看的吗?
他翻一页骂一句,结果翻了半天,一篇也没看懂,他心中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啪!
翻到最后一页——
这是仿照大唐晚报设置的一个类似花边新闻的类别,不过人家叫的比较文雅,叫“民风”。
诗经风雅颂,这是在标榜自己呗,这个我懂——
但往文章上一看。
顿时就恼羞成怒了。
咋地啊,会写文言文很了不起啊!
前面的那些不让人看也就算了,你们一个花边新闻也写成这样,就过分了啊……
“垃圾!”
王子安忍不住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这报纸谁办的?
王珪是吧——
“真是不当人子——”
王子安啪地一声,把报纸一叠,直接扔给了小道姑苏飞儿。
“来,给你,看着玩儿——”
小道姑俏生生地翻了白眼,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王子安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背着手在前面走,心里琢磨着,要不还是赶紧把前世的样板戏给整出来吧,直接放在陆德明那边的梨园里演,或者是干脆自己在东市这边再弄一个大剧场。
想看什么排什么。
跟看连续剧似的,估计也很爽,不比看他们这些之乎者也的烂报纸强多了?
他这里正琢磨事呢,忽然听得身边传来小道姑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
“王,王公子,这篇文章,有人在骂你——”
王子安:……
“我看——算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他们怎么骂我的?”
王子安话没说完,就心虚地转了话头。
这报纸,看时不可能看的,打死都不能看。
大概是觉得有人骂王子安很新鲜很有趣,小道姑破天荒地凑到王子安面前,兴致勃勃地给王子安介绍起来。
“这文章骂你是斯文败类,妒贤嫉能,心思龌蹉,道德败坏,不当人子……”
王子安不由一头黑线。
我怀疑你个臭丫头在借机骂我——
“打住——我让你说这个了吗?直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骂我——”
“他们说你这个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因为和同窗读书时候的一点小矛盾,就恶意构陷,把人流放到了岭南,而且还不知悔改,反而把王家的宽容退让和爱才惜才当成懦弱,屡次上门欺辱……”
说道这里,苏飞儿饶有兴趣地停下来,看着他。
“原来你这么坏——你真的这么坏的吗?”
瞧着这丫头明知故问的架势,王子安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脑门。
“废话——比他们说的坏多了,再敢调戏本公子,信不信我回家就把你洗洗涮涮给吃了——快说,还有吗?”
“他们还说,你根底浅薄,德不配位,新人乍贵,就目空一切,陷害了自己昔日的同窗还不算完,竟然还想与人勾结,往王家头上泼脏水,企图混淆耳目,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到这里,小道姑怯怯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王子安。
“他们说,昨天的贩卖人口和杀人灭口都是你自导自演,企图栽赃王家,破坏王家声誉的手段——真的吗?”
王子安没好气地拍了她脑袋一巴掌。
“你觉得呢?要不我回头就把你卖了,你看如何……”
小道姑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把报纸往他怀里一塞。
“爱看不爱——”
抱着自己的糖人,继续舔去了。
王子安看看自己手中的报纸,再看看那些之乎者也,只觉得一阵头大,骂人都用文言文,简直是欺人太甚。
两手一揉,团成一个圆球,随手就给扔一边去了。
扔完,还不忘吐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一句。
“什么玩意儿啊,垃圾——”
他刚想拉着小道姑离开,没想到就被几个年轻人给拦住了。为首一个,锦帽貂裘,腰挂玉佩,虽然身材稍显瘦弱,但肌肤细腻,双目多情,眉宇间颇有几分小英俊。
咳,好吧,是很英俊。
“这位兄台,莫非就是最近名声大噪的王子安?”
王子安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不错,在下正是王子安。兄台忽然叫住我,不知道有何见教?莫非觉得我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然后忽然就有了想要和我深入交流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还颇为臭屁地扬了扬双臂,冲对方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对面的英俊小生,大概是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王子安竟然会如此说话,神情顿时一滞,竟然有几分微微的慌乱。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轻咳一声,毫不退让地看了过来。
“深入交流不敢想——但刚才听兄台,一口一个垃圾,还把这几位大儒合力编撰的报纸弃若敝履,心中有些不解——莫非,你认为,你如今的学问已经高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竟然连这些鸿学大儒的文章都看不到眼里……”
“对啊,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诋毁这些大儒的文章——有本事你也写一篇试试啊?真当自己能写几篇诗词,就啥都会了啊——”
为首的这位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个脸蛋圆润的小公子,气呼呼地怼了过来。
看着这个脸蛋圆润,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公子,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挑了挑眉毛,看着这位虽然竭力摆出男子做派的,但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小女子情态的姑娘,有些玩味地逗弄道。
“这位小——小兄弟,你真想让我写?”
“对啊,有本事你写啊——”
说完,一挥手。
嘿——
他身边竟然还真的有小厮当场掏出了笔墨纸砚,最过分的是,旁边竟然还有凑热闹的,非常积极地给自己搬来一张桌子。
这是何等的奉献精神啊!
王子安不由都被逗乐了。
乐呵呵地看着这几个为士林新语报纸打抱不平的年轻公子。
“你让我写,我就写,那我得多没面子?你可知道,如今我王子安无论是诗词文章,又或者是字画作品,几乎都是一字千金,额,不对,应该是金难求——因为我不差钱,他们有钱也买不到……”
说着,故意挑了挑眉,扭头作势就要离开。
“你,你给本——本公子站住!”
听他这么一说,对面脸蛋圆润的小公子气得胸脯起伏,银牙紧咬,神色恼怒地冷哼一声。
“不就是想要钱吗?钱,小爷有的是——有本事你就写,只要写得比这些大儒好,回头就给你钱,一字千金——”
哟呵——
好大的口气啊。
王子安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来。
“你说的呀,到时候可别耍赖,哭鼻子——我给你说哈,到时候你要是交不出钱来,我可是会拿人抵债的啊,你得知道,目前我身边正好缺一位贴身的小厮……”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抱着长剑,在一旁看热闹的小道姑。
“你看,目前就一个,多少有点不对称呢……”
王子安此言一出,对面的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家伙,差点给当场气得爆炸。
“好,你写,有本事你就写,谁耍赖谁是小狗!”
王子安见这小家伙,急得连女孩子的情态都露出来了,不由心中好笑,觉得有趣,故意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才在小姑娘快要爆发的表情中微微摇了摇头。
“你还真想跟我赌啊?那不行,你太小了——跟你赌这个,显得我王子安以大欺小,就算是赢了你,也不光彩,算了,算了——”
再次作势要走。
小姑娘当场就炸了。
“你,你,你给本,本公子站住!”
ps:稍后,大概十二点左右,还会有一更为易水寒风凌大佬的加更。
第四百七十章 那还不是有手就行的事(为易水寒风凌大佬加更)
小姑娘浑然忘了自己此时穿着男子装扮呢,气得鼓着腮,满脸涨红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说,本公子到底哪里小了!”
果然,小孩子和男人都讨厌别人说自己小。
王子安心中暗乐,脸上却摆出很为难的神色,摊了摊手,把目光转向为首的那位还在努力维持自己公子人设的姑娘。
“这位兄台,你看这——说实话,我和兄台一见如故,恨不得和兄台把酒言欢,真不想通过这些来欺负你们,写个文章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那还不是有手就行的事……”
所有人:……
忽然很想打死他!
就连一开始,不太想支持自己妹妹跟这厮对赌的这位姑娘也忍不住了。
这人实在是太狂了!
“兄台真是好大的口气——”
原本心中还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大才子有些许好感,虽然不满他对自己老师王珪的不敬,但说话还算客气,此时,真是忍不住了。
“我承认,你的诗词都写得很好,我也很喜欢,但你这般目空一切,就有点过分了吧?别人不说,但说这士林新语的总编王珪先生,人品学问,都是当世一流,道德文章,更是一时之选,就连当今陛下都敬重三分,你有何资格这般轻视?”
说到这里,为首的这位肌肤如雪,明目皓齿的姑娘,激动地俏脸涨红,胸脯起伏,赌气道。
“你写吧,既然你说舍弟小,不跟他赌,那就跟我赌,我足够大了吧——”
王子安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啊,这——
我也没看出来啊。
他心中吐槽,脸上却露出温和包容的笑容。
“既然兄台非要赌一赌,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陪着兄台玩一玩了,只是这种事情总得有个裁判吧——”
说到这里,他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眼,对面几位兀自在保持人设的姑娘们,尤其是在那位脸蛋圆润,忽闪着一对好看的大眼睛,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作难地连连摇头。
“待会,就算是我写出传世名篇级别的文章,你们中有的人,非要说我不如人家,我也没办法啊——”
“你——”
这下,可把那位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给气坏了,嫌弃自己小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怀疑自己的人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场气结。
“本公子岂是你说的那种无赖小人——”
然而,他一拳就跟打在棉花上似的,因为对面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根本不跟他争辩。
正抓狂间,无意间目光往远处一瞥,一双美目瞬间明亮。
“你等着,我去请裁判,保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哼了一声。
然后踮起脚尖,满脸喜色地冲着远处招手。
“欧阳爷爷,这边这边——”
顺着这丫头的目光望过去,王子安就看到了几个裹着厚厚皮裘的老者,当先冲着这边招手的是慈眉善目,手拄拐杖,须发皆白的老者。
看到老者,对面的几位赶紧迎上前去见礼。尤其是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在旁边,叽叽喳喳,好一顿说,一边说,还一边往王子安这边看。
王子安心中了然,这小丫头十有**在说自己坏话。
他打量几位老者的时候,老者也在打量他。
“这位小友,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王子安?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小友不仅才华出众,长得更是俊美不凡——老夫有几十年没能见到像小友如此出众的年轻人了……”
不等走近,老者就忍不住乐呵呵地冲王子安打了个招呼。
啊,这——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怪不好意思的!
王子安马上腼腆地笑了笑,认真地回了一礼。
“晚辈王子安,见过欧阳先生,先生谬赞了——”
婴儿肥少女:……
“欧阳爷爷——”
她有些不依地拉了一把身边的老者,然后抬起面孔,冷哼了一声。
“当然是谬赞了,你也不用得意——”
说到这里,她有些得意地扶着身边的老者。
“看到没,我身边这位,乃是弘文馆大学士,书法宗师,德高望重的欧阳询欧阳爷爷,让他老人家给你做裁判,那都是你的荣幸——”
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不准说不行,说不行就是你心虚……”
王子安不由哑然失笑。
“欧阳先生出面那是我的荣幸,实在是太行了——”
说完,王子安冲着对方再次施礼。
“如此劳烦欧阳先生了……”
年轻人的意气之争,老先生自然不会当真,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正好可以见识见识小友的大作——这长安城内,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见你的新作呢……”
“欧阳爷爷——”
见欧阳询根本不拿自己的告状当一回事,气得脸蛋圆润,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直跳脚,一张圆鼓鼓的小脸都拧成了大包子。
“你这丫——咳,小家伙,不要捣乱,我可是对这位长安候久仰的很呢——”
欧阳询一边乐呵呵地说着,一边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王子安笑了笑,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一边轻轻地蘸着墨水,一边扭头看着为首的那位姑娘。
“一字千金,这价格可是不低,我和兄台一见如故,可是真不舍得让你去给我做小厮啊,不如你直接认输如何?我就当着赌局作罢——”
“你只管写,你要是能写出比王珪先生还要高明的文章,我李芷珊就算是拿不出钱来,当真去给你做小厮也心甘情愿——”
王子安闻言呵呵一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看在我和兄台投缘的份上,我就写一篇稍微短一点的,免得说我不给你机会,显得我也不够厚道……”
“吹大气谁不会,有本事你就写啊——”
婴儿肥少女见自己拉来的欧阳询不肯给自己站台,不肯服气地在一旁挤兑。
“那行,你说个主题吧,省得到时候输了,你再耍赖说我宿构或者抄袭……”
王子安笑眯眯地给她挖坑。
结果,这丫头毫不犹豫就跳了。
“谁耍赖了,谁耍赖谁是小狗!真要是输了,我姐要是不肯给你去当小厮,那我就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爱莲说
说到这里,她忽然眼圈一转,想是忽然想起来似的,一脸得意地看着王子安。
“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王子安很随意的摆了摆手。
“对赌就要公平,那也一字千金,我输给你按字算钱——放心吧,我不会赖账,长安城,谁不知道我王子安有钱——”
这丫头见王子安答应的痛快,忽然眼珠一转,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那不行,你要是输了,就得给我当小厮,任凭我处理,说,你敢不敢?不敢就认输,免得说我不给你机会,显得我不够厚道……”
嘿——
你还回来的倒是挺快!
王子安心中好笑,随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你输了,李兄给我做小厮,我输了,我去给你们当小厮,谁赖皮谁是小狗……”
小姑娘忽然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
索性也就不想了。
反正他肯定赢不了。
写诗词厉害,不一定写文章厉害啊。
文以载道,写诗词靠的是才华,写文章则靠的是学识修养,人生阅历,没有一定的积淀,凭一点才华,就想写出什么真正出彩的道德文章,怎么可能?
再说,王珪老先生是谁?
道德文章,天下知名,自己这一波稳了!
一想到待会这个嚣张的狗东西任自己蹂躏折磨的狼狈样,她就觉得心中畅快,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我看你这个小白脸不知道谦虚敬畏,就喜欢胡吹大气,品性肯定不怎么好,那就以道德为题好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得意地微微仰头。
“这就叫一日三省己身,本——本公子帮你好好反省反省……”
李芷珊不由眉头微微一蹙,她倒是听出了赌注的不同,但此时自家妹子已经应承下来,她倒也不好再当场驳回去。
那样不仅自家妹子脸上无光,也显得自己心虚胆怯。
索性也不吭声。
怕什么?
反正他也不可能赢!
有人当街比文,还是要跟王珪老先生的文章比,就已经够让人好奇的了,再加上一个足够噱头的赌注,一个足够分量的裁判,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
更何况,大家正愁没地方看热闹了呢。
这不就来了嘛!
很快,就聚得里三层外三层。
有学问的没学问的都聚过来了。
看热闹啊,你管我读没读过书!
王子安笑眯眯地看了兀自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小姑娘,然后又看了一眼神色还算淡定的李芷珊,冲着欧阳询微微颔首。
“如此,晚辈就献丑了——”
说完,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刷刷刷——
一挥而就。
他这边刚一下笔,欧阳询便不由眼睛一亮。他是当今最负盛名的书法家之一,眼力自然不用说,一眼就看出了王子安字的不凡。
好字!
端庄秀丽中带着三分灵动,遒劲有力中又带几分飘逸,峻拔挺秀,圆润自然,力透纸背,卓然成家!
不,不是卓然成家,这种笔力,用卓然成家已经不足以形容。
技近乎道!
这就是自己苦苦求索而不得的境界!
他唯恐自己的声音打断了王子安的状态,别说叫好,连大气都不敢喘,不仅如此,还冲着周围伸出双手微微下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其他人离得远,看不到王子安具体的情况,但却知道欧阳询老先生的大名,见他这番举动,都很卖面子,连附近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李芷珊和婴儿肥的小姑娘离得近,也看清楚了他的字体,两个人的美目中都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这字太漂亮了。
“字好有什么用,我们比的又不是字,是文章——”
小丫头有些嘴硬地在那里低声哼哼了一句,不过心中却莫名的有些心虚。
这个小白脸,虽然嘴贱,但好像真的有点真材实料啊。
继续凝目观看,越看越是心虚,就在她琢磨者,要不要想法干扰一下王子安的写作状态时,王子安已经落下了最后一笔,缓缓收笔。
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写的爱莲说,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发挥不好,但好像也还行,能凑合看——”
欧阳询:……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丫头会那么气恼,非要跟这位对赌了。
就连芷珊那丫头那么好的性子,都会应下赌局了,这臭小子说话实在是太能显摆了啊。
你管这字,这文章叫还行?
凑合着看?
我凑你大爷啊!
这是传说名篇好嘛!
他心中震惊,他身边的几位老伙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言长安侯才华绝世,我还以为是夸大之词,今日一见,才知道长安侯的才华,比传言更胜三分啊。”
“长安侯果然是天纵之才,无可匹敌——”
“……”
听着几个老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王子安一脸谦虚地连连拱手。
“过奖了,过奖了——”
一边说着,还不忘转过身来冲着一脸怀疑人生的李芷珊和婴儿肥的小丫头拱了拱手。
“今天光想着和李兄把酒言欢了,没有感觉,写得不好,让李兄见笑了——”
李芷珊:……
她忽然很想扑上去咬他一口,这人说话实在是太欠了,好像咬他怎么办?
“欧阳先生,长安侯的文章到底写得怎么样,这赌局到底是谁赢了——”
他们在这里爱不释手地欣赏,把周围看热闹的可给纳闷坏了。
人群中忍不住有人出声催促。
欧阳询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把王子安写得文章捧了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就跟着文稿是琉璃做得一样,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给碰碎的架势。
“长安侯的字,果然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老夫不敢说后无来者,但前无古人,却是当之无愧——”
说到这里,欧阳询一脸唏嘘地捧着文稿,就像在欣赏一件稀世奇珍。
“老夫今日才知道,文字之美,竟至于斯,竟至于斯啊——”
他在那里赞不绝口,但围观的百姓就不乐意啊。
我们管他写得字好不好看,我们只管这赌局谁赢了啊!
哎哟喂,我们可是专门来看热闹的啊——
见周围人起哄,要求评判。
欧阳询一脸感慨地扬了扬手中的文稿。
“有此文章在,谁输谁赢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大唐文坛再多一位宗师——”
此言一出,婴儿肥的小丫头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
眼睛咕噜噜直转,看那架势,竟然想伺机跑路。可惜,她失算了,这里闹得动静太大,已经围得人山人海,更糟糕的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很多人非常凑巧地堵住了她的退路。
开玩笑,我们看热闹呢,你赖皮了我们看个寂寞啊……
李芷珊此时脑子已经乱哄哄一片。
虽然欧阳询还没有宣布结果,但她知道,自己输定了。
王子安写得那《爱莲说》实在是太惊艳了。
“所谓言为心声,所以这篇文章里面表现的,才是这位长安候真正的为人吗?所以,他的玩世不恭,轻浮浪荡,都只是做给世人看的伪装!”
李芷珊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王子安伪藏起来的真面目。
是了,也只有这种才高于世的人的人,才能拥有这样漠视王侯,游戏人间的洒脱。
她这里心中念头闪动,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短短一瞬间,心中差点演绎出一部世外高人,游戏人间的超级大戏。
“文坛宗师——”
听着欧阳询老先生的,所有在场的读书人,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评价实在是太高了,做出这个评价的人,地位也实在是太超然。
欧阳询或许不是大唐身份最显赫的,但地位却是最超然的,他不仅是弘文馆大学生,大唐最负盛名的书法宗师,也是士林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就算是孔颖达和颜师古这种人见了,都得执晚辈之礼。
他空中的评价可是金贵的很。
不少读书人,当场就算了,科举在即,若是自己能得到欧阳询老先生如此的评价,那还不得立马声名大噪,迎风飞起。
虽然听说明年的春闱要实行弥封誊录,但名声谁都不怕多啊,尤其是这种名声。
不少人当场就酸了。
至于那些纯看热闹的,就简单多了。
宗师是什么,能吃吗?
这玩意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像有乐子看了啊。
“老先生,别卖关子,赶紧地说,到底谁赢了——”
欧阳询老先生回头看了一眼,笑容微微有些腼腆的王子安,心中赞许地点了点头。
多么谦虚淳朴的好小伙子啊。
这么又才,却偏偏这么低调。
要是但凡换了一个人,站在他这个位置,还不得尾巴翘上天了。
再看看人家,低调的令人发指。
诗词精妙到出口成章,首首经典的程度,不是王通他们在诗会上的起哄,人家都不会主动显露,书法,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孔颖达他们撞破,估计还无人可知,就连这文章,如果不是今天正好被李靖家这对宝贝女儿误打误撞地碰上,估计人家都不会显露。
低调。
谦虚。
淳朴。
有才!
年纪轻轻,心性修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做不到这一步好嘛。
欧阳询心中的赞许之意,都快从脸上淌出来了。
这样的孩子,不主动推他一把,帮他扬扬名气,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咳,这么做,绝对不是想要分担得罪王珪的风险。
想到这里,欧阳询老先生捧着王子安刚刚写好的文稿。
“我看在场的各位,不少都是饱学之士,不如老夫把这篇文章读出来,到底谁输谁赢,由大家一起评判如何……”
大家一听,顿时轰然叫好。
其实,以往的诗文大会,大家也有共同品鉴的环节,只是评判优劣高下的事儿,一般都交给像欧阳询老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
但,今天这不是巧了吗?
不用站出来分担得罪人的压力,还能评判文章高下,这谁不乐意啊?
参与感马上就上来了好吗?
欧阳询手往下压了压,人群顿时安静起来,很想知道,这篇被欧阳询老先生盛誉的文章到底写成什么样子。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这入题,也很一般啊。
不少在场的读书人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
就这?
就这此时,就听到欧阳询略带略带几分沧桑的声音传来。
“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小声的议论声。
倒不是这开头写得有多差,主要是一开始,欧阳询老先生给抬的太高,大家的期待感几乎已经被拉满了。
其实也未必没有几分想要看王子安笑话的意思。
你说欧阳询、王珪这样的老先生是文坛宗师,这个大家都不会说什么。
老前辈嘛,捧着点还显得自己谦虚。
但王子安这狗东西就不一样了啊。
他同辈中人,甚至比自己这些人都年轻许多,他凭什么啊!
心里就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现在一听开头,也没啥惊艳的地方,人群中的氛围就隐隐有些压制不住了,开始隐隐的有人低声议论。
但是限于欧阳询老先生和王子安本人的身份地位,他们也不敢放肆,但看着两个人的目光多少有些古怪。
已经看到了文章本身的李芷珊,眼神复杂地看着神色淡然的王子安,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小丫头李芷若,此时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
明白了,欧阳爷爷确实是在帮自己,刚才夸那小子,只是在给他挖坑呢。
好,好的很!
此时,她也不想逃跑了,就等着看王子安的笑话。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欧阳询声音陡然一沉,变得格外慷慨起来。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轰——
人群瞬间炸裂。
现场变得落针可闻。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通过对莲花风姿的铺陈刻画,一下子就把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情怀给凸显出来了。尤其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结句,更是让人忍不住击节赞叹。
可敬而不可辱,此古仁人志士之风范!
主要是忽然沉默下来的读书人,表现的非常突兀明显,那股沉默的气氛,把一些单纯看热闹的贩夫走卒也给感染了。
大家虽然听不懂人家到底写的是什么,但看热闹是专业的,一样很入戏啊。
读到这里,欧阳询老先生情怀都不由有些激荡,深吸了一口气,慨然读道。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文章读完,鸦雀无声。
欧阳询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看着王子安。
“昔日只道是出了一个难得的青年才俊,今日读完小友大作,才知小友原来是卓然君子,有古仁人之风——”
人群彻底沉默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个长得人模狗样,几乎快要跟自己一样好看的王子安,似乎真的写的比自己写的好一点点。
只有脸蛋圆润,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李芷若还没搞明白状况,见大家忽然都不说话了,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欧阳爷爷,你说话呀,这个臭——咳,这个王子安和王珪先生的到底谁写的——啊,姐,你拉我干什么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要欺负老实人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姐姐一把给拉身后去了。
看着这个至今还没搞明白状况的傻妹妹,李芷珊一脸的无语。更无语的,她竟然还在这个时候喊自己姐姐……
她有些心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王子安好像没听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今天丢脸可丢大了。
“别问了——”
李芷珊拉了一把还在试图挣脱自己手掌的妹妹,心情有些复杂地道。
“我们输了——”
王子安闻言,不由呵呵一笑,轻快地拍了拍手。
“我这篇爱莲说,共计一百一十九字,加上题目的话,是一百二十字——算了,看在和李兄投缘的份上,题目我给你抹去,我们就按一百一十九字算,一字千金的话,就是十一万九千金——”
说到这里,他颇为大气的挥了挥手。
“谁让我和兄台一见如故呢,这样吧,反正我也不差钱,这九千金的零头我也给你抹了去,你们只需要出十一万金就算是完成赌注……”
瞬间就由高风亮节,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中君子,变成了满身铜臭的商人嘴脸。
转变的速度之快,让大家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还想怎么样啊。
这本来就是个赌局,更何况,人家已经视金钱如粪土的给你免去了一万多金的巨款啊,通身上下都写满了厚道二字。
就连做裁判的欧阳询都不由目瞪口呆,原以为只是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想到竟然赌这么大,而且瞧着王子安这架势,这是要当真啊。
自己这裁判当的——
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欣赏手上的文章,急忙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咳,王小友,这个赌局不过玩笑而已,就不要较真了吧——”
王子安一听,一脸诧异地看着欧阳询,好像欧阳询说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一般。
“老先生何出此言?难道忘了圣人的教训了吗?所谓言必信,行必果,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重然守诺。你说这些,岂不是看不起这位李兄——”
说到这里,他大步走到李芷珊面前,一把揽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李芷珊肩膀,扭头看着有些进退不得的欧阳询。
“其实,这要说起来,有欧阳前辈出面,这赌局作废也无不可。只是金钱事小,名节事大,我和李兄一见如故,我岂能因为区区十几万金的小事,就坐视李兄落个不守然诺的恶名——”
王子安一边说着,一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作废。
作废了我怎么逗乐子啊。
钱不钱的无所谓,这两丫头,最起码得弄回去给自己当几天婢女,这叫小惩大诫。
欧阳询:……
竟然无言以对。
最糟糕的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人群中一听欧阳询想要让王子安放弃赌注,顿时就有不少人在起哄。
“愿赌服输——”
“玩不起别玩——”
“就是,就是,人家长安候当时反复退让,不肯赌,是你们主动逼着人家赌的,现在又反悔,还有没有点做人的原则了——”
“就是是,就是,凭什么赌局作废啊,你们要是万一赢了,你们会放人家一马吗——”
“就是,就是,不要欺负老实人——”
“敢情你们只能赢,不能输啊——”
“……”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和叫喊,李芷珊的脸蛋涨红,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别说了,愿赌服输,我们代国公府向来言出必行,岂会失信于人。这个赌注,我们认!”
“可,可我们家好像没这么多钱……”
她话音未落,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李芷若就忍不住有些心虚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此时,李芷若心中后悔的要死。
自己好端端的惹这个可恶的小贼作甚。
见她们姐妹俩嘀嘀咕咕的说话,王子安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两个。
代国公?
哎呀,原来是李靖家的两个宝贝女儿啊。
真好,真好,好得很啊!
这不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这也不用小惩大诫了,直接扣人就完事了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嘴角微微上翘,面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看着李芷珊和李芷若姐妹俩,跟看两个大宝贝似的。
有这么两个宝贝在手,还怕薛仁贵不能拜入李靖门下学兵法吗?
啧啧——
见王子安盯着自己和姐姐上下打量,李芷若还以为这可恶的小贼在打上门坏主意,心中又羞又急,又隐隐有些害怕。
欧阳询老先生真是有点坐蜡了。
这个结局他其实也完全没有料到。
当初小丫头让他当裁判,他也没有多想,觉得随便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长安侯到底有多少水准也挺好。
至于赌局?
他了解两个丫头的心性,不过是看不过王子安对自己老师王珪不敬,想要教训教训他而已。
有自己在这里,只要事后,王子安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两位小姑娘出一口气,王珪老友得一个体面,就算是王子安得个教训,对年轻人来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哪里会想到这一出?
王子安竟然真的写出了远超王珪作品的文章。
文章虽短,但立意高远,读起来如凛然君子。自己就算是昧着良心,也说不出不如王珪的话来。真要是说了,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但就这么看着两个晚辈输了,又心中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冲王子安拱了拱手。
“长安侯,此事,是老夫鲁莽了,不如这样,这个赌局算是老夫的,十一万金,由老夫来出,如何?”
如何?
当然是不如何了!
我王子安差那十一万金吗?
咳咳,好吧,好像也差。
但问题的关键是,我想给我徒弟找个兵法老师啊。
“啊,这——不合适吧?其实我真不差钱,谁不知道我的煤炭商行和化妆品店日进斗金啊?要不我们这赌局就当没有,您看行吗?”
欧阳询:……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王子安心中暗乐,就这段位还来坏我的事。
这要是换了李世民和程咬金这两个死不要脸的,肯定会打蛇上棍,当场就点头答应了。
果然,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啊。
“做人不能这样——”
“这不是倚老卖老,故意让人家长安候难做吗?”
“输不起就明说呗,还搞这些,真的是……”
“……”
欧阳询老爷子好了一辈子面子了,这会儿被围观的看客给挤兑的老脸通红,恨不得原地消失。
“多谢欧阳爷爷的好意,这个赌注,我们自己认了——”
李芷珊紧紧地抿着嘴唇,有些认命地看着王子安。
王子安不由哈哈一笑。
“我其实不过是和李兄开个玩笑,不过为了成全李兄的名声,就不得不先委屈李兄几天,为我做几天小厮了——”
欧阳询和几位老友:……
“姐——借他一个狗胆,他也不敢对你不敬,大哥,你放心,我回家就算拼着被母亲责打一顿,也会给这个小贼凑够十万金的……”
李芷若刚想喊姐,但一想到自家姐姐会被这狗贼带走当小厮,就非常机灵地改口了。
决不能暴露自家姐姐男扮女装的身份,免得王子安那狗贼对姐姐图谋不轨。
欢喜喜逛街,悲戚戚回家。
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李芷若姑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姐姐被王子安那狗贼带走了,急得小嘴一撇,哇就哭了。
一溜小跑回家找了。
而且顺手把王子安刚写的文章拿跑了。
一字千金啊,拿亲姐姐换的——
欧阳询和几位老友,面面相觑,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
去给你人家李药师说说情况吧——
唉,好好的逛自己的街,或者勾栏听曲不好吗?
给人做什么裁判!
出门的时候,还是两人,回来的时候,直接变成三个了。
啧——
完美。
“真是完美啊——”
王家琉璃商行,董向东满脸沉醉地看着手中的琉璃。
有一说一,虽然这次王家几乎掏空了家底,才换来眼前的这一批货物,但是真的是值了。尤其是那几个西域胡商被陛下抓起来之后,那就更值了。
自己手中的这一批,那就成了绝品。
不用忙着往外地运了,有那个功夫,在长安卖不好吗?
名利双收。
借着这一波,彻底坐实大唐第一琉璃商行的名号。
嗯,家主已经答应了,只要渡过眼前的这一场风波,明年春闱过后,就安排自家儿子出仕。自己辛辛苦苦为王家忙活了一辈子,也总算是熬出头了。
他这里正抱着一个琉璃制品,对着阳光,反复欣赏呢。
忽然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不由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双手护住手中的琉璃,神色不快地呵斥道。
“狗东西,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来这里,要谨小慎微,要是不小心弄打了一件,就算是拆了你的骨头都赔不起——”
冲进来的小厮连忙站住,连连打躬告罪。
董向东原本还想再呵斥几句,然而小厮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三叔的,大事不好了,市面上忽然出现了大批的琉璃。我刚才看到,他们赶着一车一车的琉璃,在沿街叫卖,还有人四处联系琉璃商行,说是批发有优惠,我看过了,那些琉璃,丝毫不比我们店里的这些逊色,甚至个别的比我们这些都要出彩一些……”
说是小厮,其实是董向东大哥家的儿子,跟着自己做事也有几年了。而且颇有天分,在琉璃这一块上,也算是半个行家。
所以,董向东心中震撼,不敢置信地一把拽过面前的侄子,失声问道。
“这怎么可能?琉璃又不是什么臭鱼烂虾,怎么可能会一车一车的!”
他虽然相信侄子的眼光,但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己做这一行,足足有四十多年了,从未曾听说过,琉璃能一车一车的,就算是最劣质的琉璃都不可能。
“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在这里信口开河……”
小厮咽了口吐沫,压低声音道。
“三叔,真的,恐怕王家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我们快走吧,不然……”
说到这里,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恐。
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的琉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知道,王家完了。
前后两批琉璃,几乎已经掏空了整个王家。
甚至都抵押借贷了一部分资产。
不出这一档子事,王家还能安然无恙,可出了这档子事,王家这座庞然大物,恐怕很快就会发生雪崩般的连锁反应。
作为王家琉璃商行的负责人,恐怕第一个就要倒霉。
董向东不由浑身战栗,好一会才勉强稳住心神。
二话不说,当即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店里的金银细软,拉着自己的侄子,直接落荒而逃。
必须马上回家,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王家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不逃,恐怕自己爷俩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王家。
王俨正坐在书房里,嘴角含笑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士林新语。
由如今自家最出名的当世大儒王珪挂名编撰的报纸,士林新语。
上面的道德文章自然不必说了,由王珪坐镇,有其余世家帮衬,都是一等一的文章,他相信,这份报纸一出,绝对能在长安占据一席之地。
甚至在士林之中,力压大唐晚报一筹。
至于,至于在那些贩夫走卒中的影响。他其实心里清楚,是挺重要,但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重要。一些泥腿子而已,需要的时候时粉饰,不需要的什么,屁也不是。
能掌握住士林的话语权,就足够了。
这个时代,终究还是自己这些士大夫的时代。
最让他满意的是,最后的那篇关于王家和王子安之间矛盾的文章,这可是他让人精心炮制的。
贩卖人口,残害无辜,名声实在是太恶劣。
怎么办?
都按到王子安那狗贼头上就好。
问就是王子安栽赃陷害。
证据?
王家什么时候需要过证据,王家就是最大的证据。
更何况,外面那些愚夫愚妇,都不过是一些先入为主的蠢货,只要大唐晚报今天不能发行,自己士林新语上讲的就是真理。
就算他王子安巧舌如簧,也迟了。
至于,宫里那位陛下会不会记恨?
开玩笑,他需要记恨的事情还差这一件吗?
到时候,还不得乖乖地捏着鼻子认了。
想到这里,王俨嘴角上挑,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天下,可不是他李家一家的天下!
“家主,三公子那边让人传话,说是想要截留一批百炼钢,为家里的护卫更换装备……”
王忠口中的护卫,其实就是王家的私军,不过大唐立国之后,大家不再那么叫了,而是换了一个好听些的名字。
护卫。
第四百七十三章 雷霆一击
第8章
见自家主人心情不错,王忠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递了过去。
瞧那个德性,王俨忍不住笑骂道。
“你这老狗,倒是会挑时机,是不是老三那臭小子又给你塞了什么好处……”
提到老三的时候,王俨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王忠闻言老老实实地点头哈腰,脸上挤满了谄媚讨好的笑容。
“家主果然慧眼如炬,一切都瞒不住家主的眼睛,三公子是赏了小的一些钱财,回头我就交到府库里去……”
王俨对他的奉承似乎已经免疫,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
“算了,既然三公子赏了你,你就留下吧——”
王忠也不推辞,赶紧躬身谢过。
王俨沉吟了一下,淡淡地吩咐道。
“你告诉你们三公子,就说,给家里护卫换装备的事,先让他缓一缓,这批百炼钢我有大用,暂时还不能给他……”
对这种事,王忠向来不敢多嘴,连忙躬身应是。
王俨放下手中的茶杯长身而起,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西面的天空,像是在打量什么让人沉醉的景色,良久才又出声吩咐。
“告诉商队那边的管事,最近长孙家立场暧昧,和他们交易的时候,务必小心警惕,不可留下任何的把柄。”
说到这里,王俨语气微微顿了顿,接着补充道。
“通知此次前往吐蕃的商队领队,这一批货,事关重大,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让他去了之后,持我的密信,第一时间联系我家大兄,我这边会提前给他安排……”
他口中的大兄,就是王纲。
那位前大理寺少卿,前不久刚刚被李世民一杆子支到河州修建榷场,主持大唐与吐蕃贸易的新任大唐与吐蕃榷场督查使。
御书房。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在看着手中刚刚新鲜出炉的士林新语,不过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是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了吗?”
李世民怒极反笑。
昨天大唐晚报遭受突袭,今天一早,士林新语就正式发行。
要说其中没有猫腻,鬼才相信。
虽然前段时间,雕版印刷技术外泄的事情查到最后,线索全部中断,但士林新语报社大张旗鼓的成立了。
这里面的意味,不言自明。
李世民知道,这是那些人,在给自己示威。
光明正大的示威。
那士林新语,不仅有以王家为主的山东世家,甚至可以见到关陇世家,甚至是江南世家的影子。在关键的问题上,这些世家,竟然摒弃了争斗,暂时地携起手来,在和自己对抗。
所以,那案子虽然还挂着,但是早已经名存实亡。
而今天,手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前天大唐晚上遭遇突袭,今天人家就正式发行。
毫不避讳。
脸打的啪啪直响。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原本朕还想着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如此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人,闻言不由心中一惊。
两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长孙无忌躬身行礼。
“陛下,切不可轻举妄动,王家虽然最近做事狂悖无礼了些,但毕竟也没有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陛下若是贸然行动,微臣担心会引起朝野震荡……”
房玄龄也沉声道。
“陛下,士林新语,牵扯到了关陇、山东、江南各大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切不可轻举妄动。”
瞧着自己面前两个心腹肱骨,忧心忡忡地进谏,李世民不由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两位爱卿,稍安勿躁,今日惠风和畅,阳光正好,我们君臣不如忙里偷闲,出去看个热闹如何?”
看热闹?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不由面面面相觑,有些莫名所以。
……
这一日,所有长安琉璃商行,迎来最灰暗的一刻。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忽然间就泛滥成灾。
当然,这样说,或许有点夸张,因为即便如此,琉璃的价格,也不是寻常家庭所能担负的起的,但琉璃的价格忽然从云端跌落低谷,却是铁的事实。
原来,需要几百贯,几千贯,甚至是上万贯的琉璃制品,如今只需要几十甚至是几贯钱,就可以买回家。
甚至,就连品质上好,造型完美,往日足以成为镇店之宝的稀世奇珍,也就区区百贯。
这一锤子下去。
倒霉的不仅仅是琉璃商行。
所有收藏或者贩卖琉璃的都遭受重创。
不少人,买了琉璃,不仅仅是因为喜爱,还因为这玩意儿是奢侈品,保值性高,可以作为家业传给子孙后世。
而今,忽然间就价格暴跌了。
连一丝征兆都没有!
琉璃界一片哀鸿遍野,琉璃商行,更是瞬间崩溃。
当然,很多人家只是瞬间家业折损大半,伤筋动骨。收藏来玩赏的,只能郁闷地骂一声倒霉,做琉璃生意的,大概率要抱头痛哭一场,但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毕竟,琉璃行业,本身就是高端的奢侈品,凡是能做得起这等生意的,无以不是家底雄厚的大佬,非富即贵。琉璃生意不行了,还有其他生意支持,不至于真的就倾家荡产了。
当然,除了王家之外。
王家。
王忠领了王俨的命令,还没走出院门呢,就被这个忽然起来的消息给吓傻了。
他枯瘦的身躯,忽然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把拽住前来报信者的衣襟。
“你说什么?”
他眼中充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厮。
“外面全是上等的琉璃,一车一车的,我们,我们前不久刚刚买下的琉璃,全都砸手里了……”
王忠听得耳朵嗡嗡作响,身形一晃,险些当场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再勉强稳住心神。
其他的事情先顾不上了,当即带着前来报信的小厮,连滚带爬地冲向家主王俨的书房。
不久后,家主书房就传来王忠惊慌到嗓音都有些异常的尖叫声。
“快来人,快去请大夫,家主,家主又昏厥了——”
这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王府的宁静。
随后,一个更加让他们惊恐的消息传出。
琉璃价格暴跌,王家琉璃商行彻底破产。
最可怕的是,为了这个琉璃商行,自家几乎掏空了王家的所有家底。
不少王家的主事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由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完了,王家数百年才积累起来的家底,一下子,全没了!
“子孙不孝,愧对列祖列宗啊——”
不少人,当即跪地大哭。
王家上下乱做一团。
一些下人,也惶惶不可终日。
不久,至于有人反应过来。
“快,快去请二爷主持大局——”
当即有人就主动站起身来,拔腿就走。
王家到底是长安城里最顶尖的大族,这边王珪还没回来,那边太医院的一位资深的坐诊老大夫,就坐着王家的马车匆匆地赶了过来。
车子入门都没有停,长驱直入,直奔后院。
等得心急如焚的王守远,带着人亲自在门口迎接。
见马车停下,他刚想上前招呼,就看到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位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他不由微微一怔,这位汤太医,来过自家多次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带跟班。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像这些太医院的老大夫,外出给人看病,随手带个跟班,纯属正常。到了这个级别,自己亲自背着药箱子都掉价啊。
只是这位到自己家来,向来低调,凡是都是亲力亲为而已。
果然,第二位下来的就是太医院的汤老太医。
他刚想上前招呼呢,就见老太医回头冲着车厢里吩咐了一句。
“到地儿了,都下来吧,不过都规矩着点,这里不比外面,可是王家的府邸……”
然后,他就看到,车里就又跟串糖葫芦似的,叽里咕噜下来两三个年轻人。有背着药箱的,有手里捧着针灸的盒子,这还勉强能算是跟班,最后那一个,就过分了啊,啥也没拿,手里拢着一卷皇帝内经就下来了。
这明显,就是学徒,还是刚刚起步的那种!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过分了啊!
但这不是求人家头上来了嘛,他也不好发作,当即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汤神医,一路辛苦——”
“王家主是在里面吗?救人要紧——”
汤老先生也不客套,一边说着,脚步不停,往里就走。
都不用招呼的,呼啦啦,几个徒弟直接跟上。
王守远:……
他张了张嘴,想出声把几个年轻人拦下,但只是稍一犹豫的时间,人就都进去了。他不由一阵憋闷,但这个关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算了,看病要紧。
他内心安慰了几一句,举步跟了上去。
其实,他不知道,如今的太医院自从改制成对民众开放的大型医院后,原来的老先生们,直接兴起了一股带徒热。
没办法,徒弟学成之后,十年之内,所获收益的三成,都要直接上交师父。
而且,朝廷有规定,每成功带出一名合格的弟子,朝廷都会有相应的奖励,甚至若是能带出一百名以上的弟子,朝廷则会颁发荣誉勋章。凭着荣誉勋章,子孙后代可以在科举,入仕等各方面享受相应的优惠政策。
现在这些老先生,恨不得自己一口气带几十名徒弟。
懒得收徒弟?
那都是陈年的老黄历了!
……
就在王家上下乱成一团的时候。
忙里偷闲的李世民,已经带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安步当车地走出了皇城。
李世民不说往哪里去,他们俩也不问,就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一直到走入东市,两个人算明白,自家这位陛下,口中的热闹到底是个啥。
琉璃!
长安的东市,他们两个也算是来过多少次了。
繁华,那确实是繁华。
但要说繁华到大街上有人当街摆摊卖琉璃,而且是色泽,质量,造型,都一等一的琉璃,那就有点夸张了。
但,现在是真的有!
而且一路走来,不止一家。
两个人瞠目结舌,心中剧震,险些当场失态。
他们两个不可置信地走到一家地摊前蹲下身子,拿起一尊琉璃佛像,仔细端详。
李世民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家这两位肱骨大臣的失态。
难得啊。
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两位这幅表情了。
那真实不虚的触觉,让他们忍不住两手微微战栗,同时,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王子安!
在他们的认知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忽然拿出这么多琉璃制品,那么这个人绝对是王子安无疑!
他们可是见过王子安家,连农家小院都安装琉璃窗户的场景,也曾见过,王子安拿着在外人看来,价值连城的琉璃碗直接喂狗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只是震惊于王子安可能存在的神秘背景,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来,不由毛骨悚然。
联想到最近王家,几乎是掏空家底,购进的一大批琉璃,已经出发之前,自家这位陛下有些反常的话语,两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陛下。
李世民微笑不语。
两个人瞬间明悟。
但心中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
陛下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这一次,王家虽然死不了,但肯定也得折进去半条命。虽然王家依然声名显赫,人才济济,门生故旧依然遍布天下,依然手握大唐最精锐的私军。
但没有了庞大的财力支撑,王家恐怕也就剩下一个空壳了。
没有几十年,恐怕很难在恢复到以前的盛况了。
一想到,一个最顶尖的世家门阀,转眼间就被自家陛下不动声色地打落尘埃,两个人不由心情复杂,不胜唏嘘。
同时,内心深处,对王子安有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尤其是长孙无忌心中更是隐隐发寒。
因为,他想起了王家从自己这里买去的那批百炼钢,以远超市场价格买走的百炼钢。握着琉璃的手不由微微发颤,连脸色都不由有些发白。
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王家,完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李世民:我带你们看个热闹
“不是小的吹牛,我们这里的琉璃绝对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您看着质量,您看这色泽,您看这工艺,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放在外面那些门店里,没有个万儿八千贯的您绝对拿不走,在我这里——”
摆摊的小贩颇为自豪的一挥手。
“就您手上拿的这件儿,承惠一百贯拿走,顺带再送您一只做工精美的琉璃盏,拿出去,又美观又有面子……”
见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蹲在地上久久不说话。
摆摊的小贩见三个人,衣着精美,气度不凡,而且在自己摊子前留恋不去,还以为生意来了,非常热情地向两个人推荐起来。
哪怕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心志坚定,听到这个价格,也不由心跳差点慢了一拍。
只卖一百贯!
这不是敲髓吸血,这是挫骨扬灰啊。
长孙无忌抬起头,若有深意地看了小贩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琉璃。
“果然都是质量绝佳的上品……”
长孙无忌夸赞了一番,转身走了。
没必要问出处了。
陛下的从王子安那里借来的这把钢刀,已经高高举起,势不可挡了,所有试图阻挡,或者试图打探的,恐怕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
王家。
王珪回到家的时候,王俨已经幽幽地醒来。
汤御医见王俨苏醒过来,提笔又写了一道方子,叮嘱了几句,也不多啰嗦,直接领了诊金,带着几个学徒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现在不比以往。
忙!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虽然也要为那些后宫嫔妃,王子皇孙,以及达官贵人们看病,但日子整体还算悠闲,现在不同了。
坐在医院里,每天接待的病人,数以百计,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医治得人多了,见到的疑难杂症也多了。
在用针用药上再也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力求安稳了,放开手脚之后,感觉自己的念头都通透了几分。
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原来困顿不前的医术,又隐隐有了进步。
最关键的是,收入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他估摸着,就这么下去,不用等手上这几个学徒出师,自己手上就能够攒出在医院附近购置一处二进小院的积蓄。
终于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院子了。
想想都兴奋呢——
送走了汤御医,把其他人都也都屏退下去。
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王俨,王珪不由眉头紧蹙。
“我说过多少次,做人做事,要戒贪戒躁,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王珪脸色很不好看。
“这件事是我草率了,我愧对家族对我的信任,事后我一定会给家族一个交代。但是,二叔,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王珪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
“这件事,对方明显蓄谋已久,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回天乏力了。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止损,如何收场——”
王俨闻言,不由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王珪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侄子,本想再斥责几句,但是看到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我们王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王俨闻言,不由一怔。
家底都让人坑了个干干净净,你管这叫好事?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这位小叔是个性情沉稳,有大智慧的智者,他都得以为这货是得了失心疯。
他强忍着心中的烦闷,挣扎着,在床榻上坐起身来。
“二叔,何出此言——”
王珪叹了一口气,起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天空,有些感慨地道。
“你可还记得我们王家的祖训和立家的根本?”
王俨闻言,沉默了一会。
“诗书传家,耕读立世。”
王珪微微点了点头,回过身来,看着神情有些黯淡的王俨。
“你确实是一个操持家业的好手,最近这些年,在你的操持之下,我们王家的产业,飞速发展,比之当初,膨胀了不止一倍。”
说道这里,王珪语气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们王家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繁华,确实已经埋下祸根。许多子嗣后辈,只知最新家业,而忘记了祖宗的教诲。如今族人虽多,用心读书的后辈又有几人?肯躬耕田畴,学有所成的子孙又有几个?不少人醉生梦死,早已经忘了祖宗的教诲,所以,才会出了像王通王元这种有才无德的家族败类,若是长此以往,我们王家离着破灭不远了——”
王俨闻言,不由面色变幻,嘴唇动了几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如今他被人算计,导致家族产业遭受重创,数百年积蓄的家底,继续被人一扫而空。
即便是家族中还没有人说,但他也知道,距离自己让出家主的位置不远了。
而纵观王家现在,能撑起这个家的,也就现在这位平时不太过问家族事务的小叔了。
“而如今,我们王家浮财进去,但也能趁机洗尽铅华,重申祖训。只要我们家族传承不断,人脉还在,些许浮财,何须纠结?哪怕一朝散尽,终有再次聚拢之时。”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蹙,扫了一眼病恹恹的王俨,微微摇头。
“你虽然打小精明,但不肯用心读书,空有小聪明,难有大智慧,眼界到底是低了。区区一点波折,就让你心神不稳,甚至昏厥吐血——何至于此……”
王俨闻言默然,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心意难平。
“二叔,话虽如此,但我们王家到底是百年世家,天下望族,岂能如此被人算计欺辱?传扬出去,我们王家的颜面何在?天下之人,谁还会再敬畏我们王家?所以,即便是我们不在乎那些产业,也必须让那躲在背后算计我们的宵小付出血的代价,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王家不可欺,不可辱,不可骗……”
王珪闻言默然。
他也知道,王俨说得没错。
如果王家就吃默不作声的认栽,不要说别人的看法,恐怕自己这个家族内部,都会因此产生裂痕,甚至分崩离析。
当一个家族,不能维持这个家族的利益和尊严的时候,谁还会愿意团结在这个家族的旗帜之下,并以此为荣?
他沉默良久,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王俨,一眨不眨。
“你准备怎么办?”
王俨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马上派人,去东市,把那些正在摆摊售卖,或者到各琉璃商行推销的狗贼一网打尽——同时,立刻报官,就说我们王家的琉璃商行仓库失窃,大批珍藏的琉璃失窃,请求官府派兵协助调查——”
说到这里,王俨一字一顿。
“我们王家苦心孤诣,经营数百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如今到了动用这笔资源的时候了。马上派人,持我的家主印信,带着厚礼,登门求援——唇亡齿寒,我相信,他们绝不会信手旁观……”
王珪闻言不由眉头一蹙。
“你难道不知这件事情背后有那位陛下的影子?”
王俨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跳出来承认不成?作为君主,对我们这种积善之家,百年望族,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不怕引起天下汹汹物议?所以,我猜,他定然不会直接跳出来作梗——我们王家仓库都被人偷了,朝廷不管不问,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自己出面抓贼吗?”
见王珪欲言又止,王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
“王家不可辱,此事之后,我会主动卸下家主之位,闭门思过,以后族中子弟的管理,一切由你决定,无论你是重申祖训,整肃门风,都随你心意——家族之乱,由我而始,也由我而终,我们王家能不能涅槃重生,就交给你……”
王珪默立良久,终究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市。
一路走过来,哪怕是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心性,都不由心惊肉跳。
但就这一条街,他们就发现了足足有十几处摆摊叫卖琉璃的小贩。
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小贩了,因为,哪怕他们把琉璃卖出了菘菜价,那一车车的琉璃,也足以称之为豪富。
热闹震惊中,偷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沿街叫卖的摊贩,与其说是叫卖,不如说是一种信号。
看热闹的很多,问价的也很多,但大多数是寻常的百姓,或者是小富之家。像琉璃这种昔日遥不可及的奢侈品,忽然到了自己也能触摸的阶段,自然想买件回家显摆。真正的上层人物,都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家匆匆而过,如避瘟神,连问都不问一句。
沉默良久。
房玄龄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背负双手,神态悠然的李世民,低声道。
“陛下,这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李世民笑了笑,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房玄龄的肩膀。
“能出什么问题,大家都是安分守己的做生意而已——难不成在我们大唐,连正常的做个生意都做不得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笑呵呵地招呼道。
“算了,看样子,我到底是高估了他们的魄力,今天这里恐怕也没啥热闹好瞧的了。这天色马上就要在中午了,我们要不要顺道去王子安那里坐坐……”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由齐齐无语。
陛下,您管这叫顺道?
咱从这里,回皇宫都比去长安候府要近许多好吗——
两个人正在心中吐槽的时候,就见街头尽头忽然人喊马嘶,一阵大乱。李世民不由两眼微微眯起,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则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意。
这里可是东市,距离皇城不远。
虽然不能说戒备森严,但是巡城武侯随处可见,谁敢轻易在此放肆?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一队携刀带棍的精锐护卫就直接冲了过来。
“滚开,滚开——王家捉贼,闲杂人等回避——”
二话不说,直接粗暴蛮横地轰散了聚拢在各大琉璃摊贩前留恋观赏的人群,见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在原地“傻站着”不动,为首的汉子,眉头一皱,一把就推了过来。
就在为首的男子动手的瞬间,人群中不少汉子不由一阵骚动,李世民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才又不露声色地随着人群退了出去。不过也不走远,就站在附近看着眼前的举动,随时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
开玩笑,陛下和两位宰辅都在呢。
其实,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还真不怎么担心。
他们虽然不能和秦叔宝程咬金这些专职武将相比,但也曾经是战场中出生入死的汉子,寻常几个人,根本到不了他们的手里,更何况,他们还真不相信,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附近杀人。
不过,为首的汉子一推,他们倒是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这伙人,目标也不是他们。直接大手一挥,呼啦啦,把那些摆摊卖琉璃的车马直接给围了起来。
“真是胆大包天,盗窃了我们王家的琉璃,竟然还敢当街叫卖?就不怕王法制裁吗?”
说完,大手一挥。
“给我统统抓起来——”
听着这些人的叫喊,许多人不由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莫非这些人真的是偷盗了王家的琉璃?
可若真是偷盗了他们的琉璃,为何要当街叫卖?
不应该是马上远走高飞吗?
很多人,马上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概是事发突然,这些琉璃摊贩很快被王家的横扫一空。
……
缠绵病榻近一个月的李渊,终于可以起床了。
替代父亲在祖父病榻之前尽孝的李承乾,也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累得可是够呛。
一边要忙着东宫的事务,一边还要伺候生病的祖父。一个多月下来,两边跑,累得人都受了一大圈,就连到自家妹夫那边学习的时间都没了。
此时,祖孙二人,站在一起,倒是搭配的很。
一个身体虚弱,走路都得有人搀扶,一个满脸憔悴,差点熬出了黑眼圈。
站在太极宫的门口,李渊眯着双眼,看着天空中微微有些刺眼的暖阳,语气有些唏嘘。
“看样子,真是老了啊,想当年,老夫向你这般年龄的时候,能开两石弓,百步之外,射青雀之眼,现如今,一场风寒,都险些要了老命……”
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
“祖父说得哪里话,只是生了一场风寒而已,如今病体痊愈,祖父定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扶着李渊的李承乾,赶紧在一旁笑着说道。
第四百七十五章 街头
李渊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这位衣不解带,前前后后,伺候在自己病榻前一个多月的长孙,嘴唇蠕动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是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跟儿子的事,是跟儿子的事,跟这孙子没关系。
儿子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孙子是个好孙子啊。
“好久不曾出来了,不若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李承乾看了看天色,恭顺的点了点头。
祖孙二人也不坐车,就这么安步当车,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往外走去。
一个月没出来而已,街上就已经大变样了。
各处是打着各种广告标语的红色横幅和彩旗,一眼看去,各处彩旗招展,显得十分的喜庆。
大唐的商人们也不似白给的啊,见识到广告和横幅的威力之后,无师自通,很快就把握住了广告的精髓。
有钱的在大唐晚报上下个广告,没钱的也拉起了横幅,打起了彩旗。
李渊瞧得都有些发懵。
他忍不住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四处张望,忽然眼睛处好像闪过一道亮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忍不住揉了揉,再次仔细的看去。
琉璃——
一大车的琉璃。
就跟寻常的货物一般,直接摆在了路边的摊位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以他的眼光,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那地摊上摆着的琉璃,无以不是上品。
啥时候,大唐的琉璃变成地摊货了?
这人都变得跟王子安似的这么豪横了?
此时,李承乾也忍不住被震撼的目瞪口呆,比在王子安哪里见到琉璃窗和琉璃碗的时候还要震撼几分。
毕竟,自家那便宜妹夫先生,多少还含蓄点,现在这里,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用车拉着摆地摊!
他都快怀疑人生了。
自己东宫里面,像样的琉璃盏都凑不够一套,人家这些人,论车的拉!
自己这太子做的,竟然不如一个小贩?
他不由自主的扶着自家祖父,一起举步走了过去,跟着人群,在琉璃摊前驻足观看。
李渊和李承乾祖孙二人,虽然穿着常服,但用料却十分讲究,更何况,两个人,虽然没带护卫,但久居上位,就算是随意的一站,都难掩贵气。
摆摊的小贩,顿时眼睛一亮,殷勤地介绍起来。
李渊一边听,一边随手摆弄着眼前的这些琉璃制品,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老夫看你这些琉璃,无论质地,做工,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为何不去琉璃商行售卖,反而在此摆地摊……”
摆摊的小贩,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老爷子真是好眼光,我们家的琉璃,那绝对是一等一的货色,只是——咳,今时不同往日喽,像这种品质的琉璃制品,现在到处都是,多到琉璃商行都没人收,我们只能沿街售卖,看看能不能收回些本钱——”
多到没人收?
李渊:……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我在做梦,还是有人打劫了王子安的师门?
在他的印象了,唯一能拿琉璃不当一回事的,也就王子安背后的师门了。
开玩笑,正常的人家,谁能拿得出这么多琉璃。
别说其他,就算是王家的琉璃商行都不行!
见李渊盯着手中的琉璃,默不作声,还以为这笔生意有望了。小贩顿时就来了热情,热情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老爷子,您一看就是有眼光,有福气的,您看,跟着这弥勒佛绝配——您看着做工,您看这质量,不是小的吹牛,换一家,您花这个价钱,决定请不回去,怎么样,请一尊回供着,保您多子多孙,福寿延年……”
李渊不由听得呵呵一乐,不过却抖手把琉璃放回了原地。
“实不相瞒,这种小玩意儿,我一位小兄弟家里多的事,比这名贵的多的雕花琉璃碗,都直接拿来喂狗知道嘛……”
摆摊的小贩,都被他给气乐。
比这名贵的雕花琉璃碗直接拿来喂狗?
你当你们家是皇帝啊?
比说比这名贵的雕花琉璃碗,就算是我这里的东西,都价值上百贯,你拿来喂狗?
你们家的狗是金子做的吧?
看着慈眉善目像个好人,结果,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
也不推介了。
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得了,老爷子,这玩意儿,您也别卖了,一路走好哈——”
李渊:……
我说句实话还没人信了!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为小摊小贩几句无心冒犯的话跟人过不去,笑了笑,转过身去。
“高明,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完,见没反应,忍不诧异地扭过头去,见自家孙子竟然没盯着琉璃看,反而扭着头,目光呆滞地看向街头。
街道那头,虽然人流如织,但自己的孙子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的女孩子身上。这女孩子,虽然穿着男子服饰,神情有些惶急狼狈,深知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但五官俏丽,目光灵动,一看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李渊不由心中一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高明,不愧是我的孙子,这眼光绝对一等一的高明……”
听着自家祖父的调侃,李承乾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咳——祖父,不像你想的那样,孙儿只是遇到了一个熟人……”
李渊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这个微微有些羞赧的孙子,故意调侃道。
“哦——原来是熟人啊,我还以为自己又能多一位孙媳,可惜了,老夫本来还准备托人给你说说媒呢,那算了,我还是帮玄真家那个孙子说说吧——”
李承乾一听,不由心中大急。
“祖父,不——”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李渊脸上再也忍不住的笑容,这才明白过来,自家祖父是在故意调侃自己。
只得红着脸道。
“那是李药师家的小女儿……”
李渊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瞬间就明白了李承乾的难处。
李靖现在身为兵部尚书,在军中威望又极高,而李承乾又是东宫太子,若是真要结了亲,恐怕自家那个孝顺儿子,睡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李渊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自家孙子的肩膀。
“我们李家的男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憋屈到,连喜欢一个女人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住,那还能指望你守护点什么?守我们李家的江山吗……”
李承乾脸色顿时涨红。
李渊轻轻地拍了拍自家孙子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去吧,那姑娘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能帮人一把的就帮人一把——其他的,交给爷爷来处理——”
李承乾闻言,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渊。
“孙儿多谢爷爷成全——”
说完,再不多想,快步迎了上去。
“芷若——”
李芷若此时,心头又慌又急,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唯恐迟了一步,自家姐姐就会遭了王子安那狗贼的毒手,抱着怀里的卷轴,一溜小跑,帽子都跑歪了。
正恍然无措呢,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
顿时下意识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快步迎上来的李承乾,顿时嘴巴一撇,就跟见到亲人似的,哇的一声就哭了。
李承乾被这忽然起来的大哭,给弄得手足无措,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芷若,姑娘,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心慌,快告诉我,我来帮你……”
虽然知道,在长安城里,能惹得这位芷若委屈大哭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惹的,但自己是谁?
当今的太子殿下啊。
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听到李承乾的许诺,李芷若顿时就底气大增,抽抽噎噎地道。
“高明哥哥,有人欺负我……”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啊。
李承乾当即一拍胸脯,豪气万丈。
“反了他了,我去帮你教训他——告诉我,到底是谁,我保证揍得他满地找牙——”
李芷若摸了摸眼泪。
“高明哥哥,是王子安——”
李承乾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谁?”
李芷若咬牙切齿地道。
“王子安,就是个什么长安候——”
李承乾:……
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说,是我的大粗腿,欺负了我喜好的小妹?
惹不起,惹不起——
他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
“这个——咳,这事吧,我觉的,咳……”
李芷若:……
就在李承乾当场卡壳,眼看就要在美人面前下不来台的时候,就跟在身后的李渊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闻言,顿时忍不住嘴角上翘。
长安候王子安?
呵——
这个臭小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竟然连李靖家的女儿都敢捉弄。
是的,他虽然不知道的具体的情况,但他了解王子安,说那小子嘴贱,口花花调戏或者戏弄一下这个小丫头,他信,但要说欺负,他绝对不信。
那孩子虽然性情跳脱,不拘小节,但大节不亏。
再说,人家长得俊成那样,又有钱,又有势,又有才华,还用欺负这么一位小姑娘?满长安的大家闺秀,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着抢着的想调戏他好嘛……
“原来是王子安啊,没事,有高明在,你只管放心——”
见自己孙子,一提王子安顿时就缩了三分,李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熊孩子,也太老实了。
虎死不倒架啊,别管能不能解决,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能自己拆自己台吗?
“你是——”
望着忽然插话的李渊,李芷若只觉得眼前之人好像有几分面熟,不由迟疑了一下。
“你是——啊,太上……”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情急之下的李承乾当场给捂住了嘴巴。
这种场合,岂能暴露自家祖父的身份。
“嘘——”
李承乾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李芷若顿时就来了精神,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眼泪也擦干净了,觉得自己又行了。
有太上皇在,有太子在,自己还用怕王子安那个狗东西吗?
“爷爷,王子安欺负我,把我姐姐给抢走了……”
李芷若当即决定,恶人先告状。
李渊和李承乾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
这个王子安,也真够可以的,李靖家的两个女儿,给招惹的干干净净,听着话里的意思,怎么得,还把人家姑娘给抢跑了?
“来,闺女,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渊八卦之心大起,当即招手,走到一边,听李芷若调油加醋的说了起来。几个人正说的带劲呢,就忽然听得前面一阵大乱,一抬头,就看前面忽然闯过来一群携刀带棒的青壮,一时间,人群纷纷避让,险些把大病初愈的李渊给撞倒在地。
李承乾心中大急,赶紧用身子护住自家祖父,身不由己的退到路边的大树底下,这才勉强站稳了脚步。即便如此,也被拥挤的人群,挤得踉踉跄跄,鞋子都踩掉了一只。
不由心中又惊又怒。
负责暗中护卫李渊的宫中禁卫,也不由直接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再隐藏行迹,呼啦啦围拢过来,直接紧紧挡在了李渊的身旁。
李渊面沉似水,一声不吭。
虽然自己的皇位,已经被自家那个孝顺儿子给抢跑了,但这天下终究还是自己李家的天下,这里毕竟还是皇城的脚下!
他用力的抽回了被李承乾搀扶的手臂。
“高明,你去看看,到底是谁家的护卫,竟然敢在皇城脚下,如此横冲直撞——”
“祖父您……”
李承乾看着身体虚弱的李渊,有些不放心。
李渊神色淡然地挥了挥手。
“你只管去打探,若是我在这里都能出了事,你父亲这几年,算是白干了——”
……
紧紧地盯着横冲直撞,强行拿人,扣押货物的王家护卫,站在街边的李世民嘴唇紧抿,不言不语。
熟悉李世民脾气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由心头一紧,他们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
“陛——东家,要不我出面——”
长孙无忌话没说完,就被李世民直接打断。
“不用——”
长孙无忌心中不由长叹一声,直接退到了李世民的身后。房玄龄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忍不住眉头紧蹙,踮起脚跟,神情焦虑地望远处张望。
此处,紧邻皇城,城防军和武侯来往巡城的力度很大。
按照以往,若是有人敢在这里闹事,早就被人当场拿下,但今天这群人,足足七八十人,携刀带棍,一路横冲直撞,当街抓人,扣押财货,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阻止,往日随处可见的城防军和武侯,一个没见……
望着即将远去的王家护卫,李世民眼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一甩袖子,调头就走。
也不“顺道”去王子安了,直接调头去了南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