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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光影年代全文阅读

作者:大秦兵     重生光影年代txt下载     重生光影年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让他们长点见识

    围炉里烤着某种鳟鱼,弥漫着特殊的香气,厨师看着火候小心翻动,并时不时在鱼尾及鱼鳍包盐,防止烧焦。

    鱼的里外受热均匀,烤出来的色泽便更好看,鱼皮恰好焦香,肉质软嫩清甜,配着葡萄酒入口即化。

    说到入口即化,这可是很有杀伤力的技能,美食女主持个个擅长此道,这种女人最好别碰,什么东西都入口即化,非常危险。

    苏长青当然反对这样的赌约,现场的人太多,很容易透露给秃鹫一般的记者,然后大肆宣扬。

    如果大和民族的荣誉感、自豪感被调动起来,男女老幼都提着灯笼去打卡支持《坏孩子的天空》,那苏长青这个外国人还不得吃瘪?

    即便今天在场的人不会张扬,第一次赴赌约的嘉宾也很可能将消息外泄,这种事很难保密。

    娱乐圈就像天葬场,僧侣与秃鹫互相配合,谁也离不开谁。

    八格牙路,这俩老混蛋不会是早就设计好了吧?

    看北野武的样子显然不是,这家伙虽然是渣男,却是个真爷们,甚至荒木经惟都不是那种具有民族主义思维的人。

    荒木在欧美被奉为东方艺术大师,日本国人却认为他变态,弄些光屁股捆绑照片满世界丢人,差不多是国贼了。

    不得不说非母语还是反应慢,不过即便苏长青抢在北野武之前拒绝,同样也会被做文章,记者会说他懦弱不敢应战。

    不过苏长青还是找到个理由:“我在日本只能逗留几天,之后就要赶往韩国,很遗憾不能参加后续的宴会。”

    “这不是问题,”北野武兴致很高:“既然赶时间,那上映后我们就每天聚会好了。”

    后天就上映了,难道接下去几天都得陪着他?

    这家伙疯了吧,有这么找借口喝酒的吗?

    西门雄用中文小声嘀咕了一句:“吴鲸滴酒不沾,保强还是个孩子……”

    苏长青明白意思,这是个大问题,他们可以不断换嘉宾,我方就这几人,经不起车轮战。

    但也不能怂啊,到哪怂也不能到日本怂,不然就成了黑历史,若干年后被挖坟就惨了。

    苏长青只能欣然表态:“既然前辈兴致高,晚辈理当奉陪。”

    “妈的,”他笑着对西门雄说:“如果不得不应付,明天就去中华城弄些高度白酒来,让他们长点见识。”

    日本人喝的酒度数都很低,别看喝起来咋咋呼呼,色厉内荏。

    “大哥威武。”

    荒木经惟像打了鸡血,站起来大声朗诵:“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然而你妈,让你出馊主意,等会就让你知道然而后面是什么。

    不过这句诗不错,小林一茶的俳句,在日本家喻户晓。

    荒木经惟的相机几乎没停过,西门雄有点烦,笑着对苏长青道:“这老兔子够活跃的。”

    兔子是交配能力极强的动物,这个说法很形象,荒木一边喝酒一边拍照,还不停骚扰身边的女演员,显得精力极其旺盛。

    苏长青笑着回道:“等会你就开始敬他酒,我专门和北野武喝,先下手为强,把两个老东西灌趴下就老实了,也许后面的宴请也都取消了。”

    这是个好办法,九十年代初国内斗酒风盛行,一代目苏长青当时在纪录片厂,经常吃吃喝喝,熟悉这一套。

    荒木经惟个头很矮,长相猥琐,地中海秃头,却将两边的头发整得翘起来,发型如同癫狂教授,戴着二饼款眼镜,应该是高度近视。

    他的服饰也夸张,亮片闪闪的套头衫,长年累月吊带裤,屁股臃肿得像塞了尿不湿。

    大师不过如此,苏长青不喜欢造型古怪的家伙,同是混艺术圈的,当然明白这是自我设计,搞后现代艺术的都喜欢这调调。

    北野武个子也矮,这个年代的日本人身高还没赶上来,算是最后的昭和遗民。

    老姜拍《鬼子来了》的时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鬼子兵演员,三八大盖上刺刀后长一米六六,资料照片上显示绝大多数日本兵没有枪高,身高一米五就是甲等兵,现代要找一群一米五多的群演不容易。

    后来老姜没办法,只好定做了一些更长的道具枪,把衣服纽扣放大,让演员显得矮小。

    前田信子一直在给苏长青和西门雄斟酒。

    日韩延续了华夏的习惯,一般不自斟自饮,于是她成了倒酒员,有时还帮舒长青的烤鱼剔骨。

    日本女人照顾人真没话可说,这样的场合也轮不到她说话,只陪着微笑忙活。

    都说日本饮食健康,其实也是胡扯淡,生食不利于消化,卫生要求也苛刻,人类早早学会用火算是白搭了。

    另外他们也热衷烧烤,油炸的天妇罗更是代表食物,每个料理小碟里摆盘精倒是很精致讲究,但通常都会搭配腌渍的开胃菜,也很不健康。

    今天的菜肉类较多,好不容易上了一道算是蔬菜的高级松茸,厨师说是长野天然野生。

    松茸经过了精心整理,刷了罗望子酱油烤制,火候极好肥厚清脆,一股松树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

    料理外形也特别,像个切下来的老二。

    西门雄呵呵笑:“这真是吃个几把。”

    北野武指着松茸老二问苏长青:“吃什么补什么,你信么?”

    苏长青也笑了:“吃松茸补出来也是松的吧?”

    北野武哈哈大笑,然后看了看前田信子,又突然问苏长青:“你知道日本女人穿和服,里面是没有内裤的么?”

    他身边三个女演员都笑了起来,前田信子嗔怪道:“北野君,不要乱说。”

    看着面面相觑的苏长青和西门雄,荒木经惟也哈哈大笑:“看来长青君还没有搞过自己的女演员。”

    前田信子:“荒木君……”

    北野武说三十年代之前的日本女人的确不穿那玩意:“太贵,不通风。”

    后来东京“白木屋”百货发生了一场漏电引起的火灾,大火封了出路,许多顾客和售货员只能从四楼顺着救命绳子往下爬。

    但是风太大了,把和服的下摆吹了起来,没有穿内裤的女人们更加惊慌失措,于是噼里啪啦往下掉,整个火灾死了十几人,摔成重伤的也有几十个。

    “所以日本女人是怕死才穿上内裤的,因为怕死抛弃了千年传统,真是该死。”

    这语风真的很熟悉,有点不光屁股不是日本人的味道,不愧是日本老愤青。

    内裤的事以后再关心,苏长青和西门雄交换了眼色,开始频频举杯,猛灌两个老东西。

    然而然而。

    这两个家伙混迹浅草三十多年,血液里恐怕有一半是酒精,非常能喝。

    西门雄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挺在榻榻米上。

    苏长青见势头不对及时收兵,和两个老混蛋畅谈艺术人生,一时相见恨晚。

    野鸭肉、野鹿肉、野生河鳗,一道道菜品上来,吃得挺野蛮。

    到半夜时,前田信子以及三个女演员也都不胜酒力,个个面若桃花。

    最后一伙人搂在一起,唱了首苏长青唯一会唱的日本歌。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童年时代遇到你啊,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十五岁的小姐姐,嫁到远方,

    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啊,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苏长青万万没料到,北野武唱着唱着,居然抽抽噎噎地哭了。

    “真是混蛋,我这是要死了吗?”

    。

    今天又是周一了,推荐票、月票排名刷新,继续拜票,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照不宣

    “苏长青导演,您能详细解释一下与北野武导演的赌约吗?您二位是在呕气吗?”

    第二天下午的记者招待会上,相当大一部分问题围绕《坏孩子的天空》《移动迷宫》之间的赌约。

    北野武有个习惯,不管怎么鬼混,晚上一定回家。

    昨天半夜离开小野寺时,守候的记者一拥而上,大嘴巴的荒木经惟直接将二人打赌的事说了:“从周六开始就兑现赌约。”

    记者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第二天一早各大报纸娱乐版头条都是王者之战、巅峰绝杀之类的唬人标题。

    苏长青今早酒醒六本木,看到报纸有点后悔,原本是来配合宣传的,现在反而给日方发行商添乱了。

    然而然而,一大早发行商就打来电话,竟然非常高兴:“长青君这一招太高明了,观众的好奇心会被勾引起来,一定能够提升上座率。”

    挑起争斗提升上座率,这会不会太乐观了,那得看提升谁的。

    苏长青特地提醒了一句:“我是个外国导演,或许观众的爱国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显然不一样:“北野武导演虽然优秀,但也不能代表日本吧?我不认为看他的电影与爱国有关。”

    这道理也说得通,这两年大陆引进好莱坞的影片,票房普遍超过国产片,也不能因此就说国内观众不爱国了。

    “您和北野武导演之间的赌约话题性很高,记者们一定会连续报道,这无异于免费的广告。”

    这个倒是真的,报纸广告费能省下不少。

    苏长青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这真是北野和荒木故意策划的,这两个家伙都在日本娱乐圈打滚了二三十年,应该深谙此道。

    别的不说,北野武和荒木经惟的很多怪癖、丑闻,他们自己不主动说别人好像不太可能知道。

    在娱乐圈里,话题性很重要,得保持媒体热度,有话题要上,没话题制造话题也要上。

    不管是不是故意,反正现在北野武和苏长青互相蹭热度,目前至少媒体很感兴趣。

    人生如戏,导演往往也是好演员,苏长青这方面显然还不太行,将自己包裹得太严实,不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既然话题有助于影片宣传和提升票房,苏长青在记者会上当然不作解释,越是含糊其辞大家越感兴趣。

    如果这真是北野武等人在玩媒体游戏,解释了就会被视为外行,或许背后还会被骂一句:“这个草包,居然坏自己的好事。”

    娱乐圈里有许多类似的纠葛误会,当事人就是不澄清,惹得吃瓜群众干着急,其实都是这个路数。

    “北野武导演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辈,他的作品我都很喜欢,另外我知道他藏有不少顶级法国葡萄酒。”

    苏长青开始打太极。

    “您的意思是将赢得这场赌博吗?”

    “我也准备了上好的中国白酒,希望有机会与北野前辈分享。”

    “您的意思可能会输?”

    “中国的苏东坡有一句诗‘胜固欣然败亦喜’,我与北野前辈的友谊不能用胜败衡量。”

    圈子兜得五迷三道,有些问题避不开了苏长青就把日语说得乱七八糟,最终记者失去了耐性,渐渐把注意力放在作品上。

    因为日本发行制度没有国内复杂,不存在所谓首映、点映、路演、看片会、内部观影等等花样,记者和普通观众一样不了解剧情,所以问题基本限定在广告片透露出的信息。

    因为中日韩演员阵容,问题很快集中到是否反美。

    这个问题苏长青都烦了,有点踩到屎的感觉,干脆把对王硕说的话在这重复了一遍:“这是反战片,不能一提反战就想到米国,那不公平。”

    日本将美利坚翻译成米国,咱们这边不知从哪个开始翻译成美国,国名里用形容词很少见,感觉赞美之意溢于言表。

    于公于私这时候反美都不是个好话题,苏长青尽量避开,拒绝跟着记者往上面扯。

    冷战刚刚结束,老美如日中天,虽然广场协定搞得日本这几年有点惨,但人家不在乎,这些记者也是挑事。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记者最不喜欢平庸话题,他们期望受访者出错出洋相,也乐于挑起敏感话题,就看你接不接。

    有记者问:“您之前的作品《太平号》在北美票房取得成功,《移动迷宫》似乎没有米国发行的计划,为什么?是否因为题材敏感?”

    对这话题苏长青也有准备:“这主要是一部拍给中日韩观众看的电影,如果配上英文字幕,我很怀疑欧美观众能区分出这是三个国家的演员,那么影片的主题就变得模糊不清。”

    结果第二天报纸出来的标题里居然有:中国名导演声称米国观众看不懂《移动迷宫》。

    这特么也是神概括。

    苏长青当然知道记者难对付,但国内目前难度还不大,在日本真是一个锻炼的好机会。

    而且和北野武、荒木一晚上喝下来另有心得,高级玩家不是想办法对付记者,而是和他们一起心照不宣地玩游戏:我出素材你们报道,我出名你们卖报纸。

    访日第二天苏长青出席了好几个活动,拜访了日本影人协会,所有行程都是发行方安排的,旨在吸引记者制造话题。

    日本媒体高度发达,宣传期他们有一个衡量指标,就是计算报纸上的话题数量,只要不是尖锐批评,越多越好。

    晚上参加了影评人协会主办的一个酒会,苏长青获得过他们的最佳编剧奖,北野武也在场。

    因为有大量记者在场,两人互动不多,一副大战一触即发的模样。

    北野武偷偷地对苏长青做鬼脸。

    “他们以为我们要打起来了,我爱死这样做了。”

    果然是故意的,他一定以为苏长青一开始就明白了用意,大家心照不宣。

    七月十二日周五,《移动迷宫》与《坏孩子的天空》同期上映。

    这天苏长青没有继续参加公开活动,在前田信子带领下,与西门雄和柳雨菲一起游览了浅草寺。

    这是东京区域内最古老的寺庙,和少林寺一样几次焚毁,现存的是德川家康修建的,有四百多年了。

    寺庙的标志建筑风雷神门重建时间更短,只有三十多年。

    这种情况和国内差不多,木结构建筑基本都这个命运,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群是故宫,只有六百年,所有吹捧日本古建筑保护如何的文章很大程度是睁眼说瞎话。

    苏长青在风雷神门和大家留了影。

    晚上他和前田信子找了家电影院,连着看了《移动迷宫》和《坏孩子的天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让他们去死吧

    到底是北野武耍弄记者们,还是记者们搭台子耍北野武和苏长青,这个很难说清楚,其他事可能真真假假,但两部电影pk却是实打实的。

    所有人要的都是这个效果,报纸、杂志、票房甚至影院附近药房卖避孕套的生意都上去了,皆大欢喜。

    晚上七点多,前田信子带着苏长青,选择了银座的一家影院,这里通宵不休。

    她穿得很休闲,白色真丝衬衫,黑色休闲裤,披肩长发,特地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出来约会的白领。

    毕竟是影片主演之一,在影院里最好别被认出,带个黑框眼镜能令形象改变许多。

    至于苏长青倒是无需做什么,虽然这两天报纸长篇累牍报道,一般人恐怕记不住他的长相。

    购票处有几部同期上映电影的海报和立招,为了便于选择还有简介传单。

    《坏孩子的天空》这名称是大陆翻译的,其实这部电影没有日文片名,海报上是《kids retuin》,直接翻译过来应该是《孩子归来》或者《浪子回头》。

    没有日文或者中文片名,仅这一点北野武就挺吃亏,日本人的英语水平是有目共睹的烂。

    苏长青眼看着前面一对情侣在选择时拿不准:“这片名什么意思,把凯迪翻过来?”

    “kid应该是孩子的意思吧?”

    “那就是把孩子翻过来?”

    又不是烙烧饼,怎么一直翻来翻去。

    “把孩子翻过来有点说不通,据说这是北野武年轻时的故事。”

    “哦?那就不是翻过来,或许是回头路改邪归正的意思?”

    “北野武年轻时就改邪归正了?好像说不通,他现在也不是正派的人。”

    据说瑞典名作《处女之泉》在日本上映时,北野武迫不及待地跑去看,以为是部色情片。

    作为一个资深电影人,他应该了解片名重要性,不明白这次为什么为难观众。

    有才华的人容易误入故弄玄虚的迷途,北野武也不例外,他喜欢饰演凶恶的男人,但导演的作品往往纯净深情,片名一部比一部莫名其妙。

    在这一点上,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贾樟柯也犯同样毛病,拍的东西即便广电给他公映,国内票房恐怕也是稀烂。

    北野武和贾樟柯的艺术片都在欧洲卖钱,迎合的自然是那边的口味。

    前面的男人看了简介:“这是搞什么,影片演的是两个喜欢骑单车的不良少年,毕业后一个学拳击一个入黑道,都梦想出人头地却最终一事无成,若干年后骑着单车给人送货时又相遇了,人生好像回到了起点。”

    “好丧气的感觉。”

    简介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有段发挥:“影片聚焦两个边缘少年,描述他们从学校到社会的成长历程,展现少年人的迷惘、不羁,以及美好梦想与残酷现实之间的撞击。”

    这文字太文艺了,看着让人脑仁疼。

    如果划类型的话,这应该是部青春电影,然而看海报却没有常见的励志和明快气息,感觉基调灰暗,的确一股丧气。

    苏长青看过北野武所有电影,当时这部只看了开头,应该是看不下去。

    不过他却记住了主演是安藤政信,这人后来在凯哥导演的《梅兰芳》里饰演日本军官。

    另外他和北野武都是《大逃杀》的主演之一。

    苏长青的《移动迷宫》借用了《大逃杀》内核,但改变了许多,不等于抄了,应该不影响这部电影诞生。

    那对情侣还在选择:“或者我们看那部《移动迷宫》?”

    “这是那个拍《太平号》中国导演的新作品吧?”

    多此一问,海报上写着呢。

    “是的,看上去比去年的作品更加暴力血腥,是中日韩三国联合制作的,我看了电视广告,互相追杀,极其残酷。”

    “这个导演变态的吗?好像很喜欢把人类往死里虐待。”

    “应该是人格比较分裂吧,和北野武差不多,”男人想了想又补充:“不过你很难想象,《我的野蛮女友》也是这个导演编剧的。”

    “哦?!《我的野蛮女友》那么深情的作品,居然是这种变态编剧的?”

    苏长青对这种话无感,就当没听见。

    他挺佩服这对影迷情侣,都恋爱至少两年了还泡电影院而不是酒店,摆脱了低级趣味值得尊敬。

    何况对他的作品倒背如流,哪找这么好的粉丝。

    前田信子抿嘴微笑看着苏长青。

    苏长青导演和北野武差不多吗?

    两人的确有相似之处,喜欢表现暴力,内心却感性温暖,是某种矛盾结合体。

    不过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北野武游戏人生混在女人堆里无法自拔,而苏长青导演却非常爱惜自己的名誉,没听说有丑闻。

    另外苏导演为人谨慎,看他的几部作品明明都充满左派思维,但是现实中却从不表态,也显得有些矛盾。

    或许他的个性与北野武中和一下就完美了。

    另外苏长青导演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长得十分英俊,而北野前辈……一言难尽。

    这时前面那对情侣作出了选择:“看《移动迷宫》。”

    “这片子应该会比较有意思。”

    “听说北野武在与这个中国导演打赌,比谁的票房高,输的请客喝酒。”

    看来这新闻轰炸了两天效果明显,覆盖率挺高。

    没想到那个女的说:“那是名流间的无聊游戏,他们吃着高级料理,品着最贵的酒,输赢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让他们去死吧。”

    这届日本群众似乎不太行,觉悟不高,有些发动不起来。

    如果发动不起来,那北野武这部片子恐怕凉凉。

    苏长青当年没有留意这部电影的票房成绩,毕竟不是北野武的代表作。

    这时前田信子问苏长青:“我们先看哪部?”

    今天主要是来看市场状况的,两部都要看,先看哪部都一样:“那就先支持北野前辈,先看《kids retuin》吧。

    苏长青购票时问售票员:“新上档的《移动迷宫》《kids retuin》哪个上座率高些?”

    售票员面无表情撕下两张票:“差不多。”

    “场次安排呢?”

    “差不多。”

    这要死不活的服务态度可不怎么样,比二十年后差远了。

    “票价呢?”

    售票员抬起眼睛看着苏长青:“什么意思?”

    苏长青恍然,这话的确问得莫名其妙。

    就像其他许多专营商品,日本的电影票价除了学生和一些特殊日期外,价格都是一样的,只有比较偏远的地区才会经常打折。

    售票员把两张票递过来:“刚来东京吧,现在乡下也那么不景气吗?”

    这特么是什么服务态度,还结合了城乡歧视。

    现在是电影放映黄金时段,今天又是首映日,上座率还是很高的,电影开始放映时,苏长青发现只有前两排有空座,属于正常现象。

    安藤政信真的非常帅,骑着的自行车让苏长青想起刚到北京时骑着到处找活干的那辆二八大杠。

    才放映了两分钟,苏长青就知道当年为什么没看完这片子了。

    另一个男主出场了,长得实在太像张耀扬,这文艺片还怎么看?

    苏长青又笑场了。

    前田信子奇怪地看着他,黑暗中探过来,微凉的小手握住了苏长青的大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冷感电影

    《坏孩子的天空》拍得不错,不过的确是部丧逼电影,很丧的那种,一股人生看不到希望的感觉。

    主题虽然类似老姜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揭示成长之痛,但显然没有那股热血冲动,再加上日系电影特有的清冷色彩,看得人心一直往下沉。

    九十年代的日本的确很丧,经济泡沫破裂,股市房市跌得一塌糊涂,几年过去了毫无复苏迹象。

    北野武嗅觉当然没问题,开拍丧逼电影迎合大众情绪,但显然没摸准路数。

    其实《移动迷宫》也是丧逼电影,三伙人被圈在一个空间内互相追杀供人取乐,也是倒了血霉,但是他们一直在战斗在反抗,虽然誓死不屈出于迫不得已,但很好地掩饰了丧气。

    《坏孩子的天空》却一副躺平的架势,明白告诉大家人生轨迹是一早就设定好的,无法挣脱,希望这种东西是骗人的,没有意义。

    坏孩子没有天空,只有天花板。

    不得不说这个中文译名很文艺也很深刻,比原版更好。

    日本的电影票价是全世界最贵的,花了钱就给人家看这个,显然是不行的。

    贯穿九十年代的丧感并非日本独有,不然欢欢也不用高唱《从头再来》,只是生活只能继续无法从来,除非大家集体重生。

    苏长青在创作《移动迷宫》之初,也有迎合这种时代情绪的意思。

    《大逃杀》也非常丧,一个班级的中学生,只是因为对权威不够尊重就被强迫互相残杀,完全没有自主的权利,影片充满隐喻而又足够刺激成为类型片代表,但并不被主流社会认可。

    苏长青在借用其内核的同时,精神境界方面更多参考了《进击的巨人》。

    在《进击的巨人》中,人类被突如其来的食人巨人攻击,不得已修起高墙与外界隔绝,而后不断派出战士调查巨人并与之对抗。

    同样是困在一座城中,同样面临内外巨大的威胁,《移动迷宫》和《进击的巨人》最终都选择团结对抗,用热血战斗鼓舞观众。

    人们走进电影院是寻求安慰的,要么提供爱情挑逗荷尔蒙,要么提供鲜血刺激肾上腺,兜头泼冷水没有好果子吃,即便是出于好心揭示真理也不行,这类电影在文艺青年中有口碑,在普通观众中没市场。

    苏长青有个猜测,北野武看出《移动迷宫》与《坏男孩的天空》内核都很丧,但应对方式正好相反,他所谓的打赌,就是想看看哪一种选择更被市场接受。

    所谓对抗逆境的电影很多,杀出血路的更是多如牛毛,但北野武觉得苏长青与他风格以及水平都相近,更有对比性。

    电影放到一半时,前田信子就在苏长青耳边轻声说:“北野前辈的这部电影太冷感了,票房上恐怕无法与我们的相抗衡。”

    寡淡、清淡、冷淡,用什么词都行,为什么偏偏用冷感呢?

    北野武的这部电影的确冷感,前田信子显然不冷,快一小时了始终握着苏长青的手。

    这弄得苏长青很不淡定,荷尔蒙和肾上腺激素交替飙升,心里一直在琢磨:“泡日本妞会不会有后遗症?”

    作为一个男人,被女孩子主动握着有点怂,是不是应该更进一步,比如搂上?

    不然显得不尊重人家。

    有关部门一再提醒,每个走出国门的公民都代表国家形象,太被动了不好吧?

    然而然而。

    《移动迷宫》后期制作时与《来自星星的你》都在北影,穆沐不止一次过去探班,前田信子应该看得出两人关系不一般,这么公然勾三搭四好像有点过分。

    最终苏长青决定还是适可而止,顺着人家递上来的杆子往上爬没意思,今天是来工作的,别把目的跑偏了。

    展现一下坐怀不乱,才是大国风范,现在就搂上了,下一部电影干什么?

    不过除了上座率和影片内容,在影院现场还真看不出其他什么。

    日本人对明文规定禁止的事项遵守得还是更好的,影院里没有人说话评论。

    电影散场时,从观众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这部片子没有让大家满意。

    **十年代流传着许多农民进城的笑话,其中一条在电影学院里流传甚广。

    说是一个老农进城后内急找不到茅坑,路过电影院时问卖票的:“你们这有茅坑么?”

    卖票的说有,不过得买票才能进去。

    老农知道城里拉屎收费,于是花了五毛钱买了票。

    当时同学们就痛心疾首:“看场电影竟然和拉泡屎一个价,中国电影没救了。”

    老农听说过城里拉屎是坐着的,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

    可看大家都没动作,他有点不敢先动,问隔壁的:“什么时候开始?”

    隔壁的告诉他:“灯黑了就开始了。”

    后来灯就黑了。

    这个故事的重点是,等影院的灯亮了,如果观众的表情就像刚拉干净了,那么说明电影是成功的。

    苏长青看大家的表情,显然都没拉出来。

    走出放映厅,终于有人吐槽了:“看这电影就像刚进大学,就有人告诉我不可能毕业。”

    前田信子问苏长青:“还有必要再看我们的电影么?”

    现在才十点出头,不看电影难道和你去鬼混?

    苏长青不想被人一勾搭就把持不住,作为一个导演应该懂得控制节奏,故事进展太快通常都是乏味的结局。

    再说只是拉拉手,和他拉手后结果不怎么好的已经有先例,别瞎激动。

    虽然听不到多少评论,但看观众反应也就够了,两人又买票入场了。

    影片的风格完全不同,观众反应明显更热烈,所谓观影不语很快形同虚设。

    故事展开不久,当公布迷宫内铁律,只有一个队伍的一半人能活着离开时,观众发出了日本式惊叹:“哦?!这是搞什么?!”

    “谁在鼓动这些人互相残杀,这么做合法吗,不太可能吧?!”

    “这是演电影,傻瓜。”

    “可恶,中国导演一定会作弊,让他们大获全胜。”

    三国的人原本凑在一起商量如何脱困,规则公布后大家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后退戒备。

    这时一支冷箭不知从哪飞过来,洞穿了一个韩国人的脖子。

    “咕叽!”

    鲜血飞溅。

    所有观众发出惊呼。

    “变态,吓我一跳!”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是祖宗

    观众震撼的反应苏长青并不意外,《移动迷宫》是史上第一部逃杀电影,之前没有过同类题材。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部电影的价值也将逐步被发掘,比如它会成为所有吃鸡游戏的祖宗,除非未来网游里没有吃鸡概念。

    逃杀概念原本源自于几年后的一本小说《battle royale》,后来被改编成电影《大逃杀》,再往后有了游戏《绝地求生:大逃杀》,进而发展出各种吃鸡游戏。

    但现在历史被改写了。

    即便以后《大逃杀》仍被拍出来,也会被视为《移动迷宫》的模仿、致敬之作。

    未来文化领域任何人谈起逃杀概念都难以避开《移动迷宫》,它是鼻祖。

    苏长青深思熟虑后开拍《太平号》和《移动迷宫》,概念都是开创性的,随着各领域模仿者出现,最终将形成文化现象,未来也将收割越来越高的声誉。

    比如后来的《饥饿游戏》、《德州电锯杀人狂》系列逃杀电影,其实都是模仿之作,前者抄得很明显,后者也只是把场景从室外改到室内,规则变了点花样。

    “这部电影的编导是同一个人吧?”

    “好像是,苏长青导演并编剧,这个人还很年轻,他的作品都是自编自导。”

    看电影能记住导演、编剧的,都是好观众。

    《移动迷宫》的音效和配乐很棒,震撼人心,很容易就让人热血沸腾。

    故事节奏也非常紧凑,没有温情与博爱的展示,也没有自我牺牲、真理救赎等桥段腻歪人,苏长青没有给任何角色添加道德光环。

    毕竟三国演员合作,历史上大家矛盾重重,抬高贬低谁都不合适,影片不能成为口水战的牺牲品。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战士,三个国家都有人因为各自理由选择自杀,不愿意继续逃杀下去。

    “我不认为这些自杀的人更有人性光辉,他们只是懦弱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情况下自杀很难说是懦弱。”

    “自杀就像孩子在恐惧面前闭上眼睛,强者应该认清这个世界,然后爱上它。”

    后半句是罗曼罗兰的话,苏长青对身后的这名观众刮目相看。

    “这个中国导演真的很厉害,我们日本有能拍出这样影片的导演吗?”

    “呃,这个还真不好说,亚洲最好的枪战片、动作片都是香港人拍出来的,商业片我们好像真没哪部拿得出手,这个苏长青导演去年的《太平号》在我们日本票房也很好,中国现在有不少很高明的导演。”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日本导演总体水平应该更高的,社会问题? 小市民温情? 学生青春等等影片拍得不错。”

    “还有异色妖艳的粉红**片? 这个我们独步世界? 呵呵。”

    日本真正独步天下的应该是恐怖片? 不过好时代还没到来。

    至于**类的片子胜在量大而已,天生本钱不行难以一鸣惊人? 只能用献丑二字形容。

    毕竟工业化更早,目前日本的导演人才的确比大陆多些? 不过顶尖的同样屈指可数,而且擅长的都是艺术片。

    亚洲商业电影只有香港曾经凭动作片、警匪片一枝独秀? 其他地区发展得都挺尴尬。

    但就整体文化产业而言,日本音乐、小说、漫画、动漫等等水平高不止一两个层级? 目前雄霸亚洲应该毫无疑问。

    不过苏长青从来不认为大和是个特别富有创造力的民族。

    日本人并不讳言文化源自中国,千年来他们也作了不少改良? 但并没有革命性的发展,可以说是尊重传统,也可以说因循守旧缺乏创造力。

    比如茶道? 唐朝人研末子冲水的喝法日本人一直保留至今,而中国人千年来玩过烹煮煎榨不少新花样? 也早就不吃渣了。

    《移动迷宫》与《坏孩子的天空》风格完全不一样,不是一部需要安安静静品味的电影,但因为猎杀伏击镜头比较多,气氛更加紧张,一旦入戏议论声也几乎没有了。

    许多创作者不喜欢回头看自己的作品,除了瑕疵令人遗憾外,也会有种尴尬感,苏长青与前田信子也不例外。

    两人忙点别的,从握手改为挽手偎依,但也仅此而已。

    苏长青已不是荷尔蒙少年了,大庭广众之下不想进一步撩骚,万一真把前田信子惹起来了,等会电影散场了反而不好收场。

    《移动迷宫》演员多故事分支也多,片长将近两小时,观众看得很投入,按现在的话说全程无尿点,无人离座无人提前退场。

    影片亮灯结束时,因为紧张呆坐太久了,不少人在伸懒腰,大部分脸上都有种畅快的表情。

    刚才身后发议论的是一伙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看似相约来看电影的。

    其中的黑衣男子道:“这电影很精彩,我紧张得都饿了。”

    另一穿花衬衫的男子意犹未尽:“片尾没有说这些人最终死了没有,应该可以拍续集,后面可发挥的空间很大。”

    黑衣男子不太赞同:“适可而止吧,谁都看得出这是部反米国的电影,寓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发挥下去恐怕就太尖锐了。”

    “为什么尖锐,米国精神不是提倡挑战权威吗,难道轮到自己就不准别人说了。”

    “没错,不准说,再拍下去导演得提出解决方案,然而东亚问题是无解的,苏长青导演聪明的话就不会给自己出难题。”

    大家都起身准备出去,一个圆脸女孩打断他们话题:“其实抛开三国演员合作元素的话,完全可以将这部电影理解为揭示残酷人生的,不要纠结政治,没有意义的事。”

    黑衣男子呵呵笑起来:“园子说得很对,就当是一部刺激感官的商业电影,好看就行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吃东西吧,我真饿了。”

    可能因为放映厅内有点缺氧,前田信子脸色微微潮红,十分娇艳动人。

    两人随着退潮的观众出到外面,已经过了零时。

    电影院里仍有许多等候进场的观众,继续看午夜场。

    “好美的银座。”

    站在影院门口,前田信子发出一声感叹。

    银座是东京最繁华的街道,如同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如果说富士山是日本自然的象征、那么京都就意味着历史,而银座则代表现代,与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纽约的第五大街齐名,是世界三大繁华中心之一,夜生活此时才刚刚开始。

    虽然经济不景气,但东京银座街的地价高得惊人,据说一个脚印得土地就是内阁高级官员一个月的工资,想买墓地那么大块地方都得干一辈子。

    前田信子转头问苏长青:“您饿了吗?我们也找个地方吃东西?”

    苏长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围着围裙的沧桑大叔。

    深夜食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午夜惊讶

    苏长青和前田信子离开了电影院,一直往黑暗中走。

    不过他们一直也没能到达某个午夜食堂,不知道馆子里是否站着个有伤疤的帅大叔。

    从冷气过强的影院走出来,夜风有点温暖,吹在身上温柔舒服。

    虽然前田信子呐喊了一声,可苏长青并不觉得银座有多美,除了霓虹灯招牌多之外规规矩矩,没多大特色,白天拍张照片甚至可以说是台北或者汉城的某个街头。

    因为地震带的关系,摩天高楼并不多,为了省电也不像美国那样要求高楼夜晚亮灯,这样的景致或许对九十年代的大陆人还有些吸引力,苏长青觉得普通。

    东京并不是日本的首都,日本没有首都,有三分之一日本人口住在东京圈,这里的城市规划有点像天津而不是北京,如同二三十个中等城市的组合,没有绝对的中心。

    所以前田信子带着苏长青离开了东京最繁华的银座大道,穿过两条街甚至没转弯,就有种穿越到小城的感觉。

    至少苏长青仿佛穿越回到了二十年后的家乡,夜色中的窄街整洁安静。

    有人说到日本可以看到中国的过去和未来,仅就街区建设规划而言有一定道理。

    前田信子说:“我从大学一年级就兼职《赤旗报》记者,有时候追新闻到很晚,一定要吃些东西,后来入行演员,就不太敢乱吃东西了。”

    脸上的一丝肉,在镜头下能放大十倍,苏长青知道很多演员长年累月处于半饥饿状态。

    苏长青看过前田信子的履历,并不太详细,毕业才一年,没写曾经就读哪所大学。

    上面也没写她兼职记者,只说大学三年级就签约了平面模特,算是正式出道。

    如果到现在三份工作都没放弃的话,那她的人生可真够拼的。

    《赤旗报》的事不想多问,苏长青跳过了:“你是怎么出道平面模特的呢?”

    “是一位记者前辈介绍的,她所在的杂志需要模特,我就去应征了。”

    日语的她与他读音不同,表述上更加准确,关键时刻能少些解释的功夫。

    前田信子说着朝远处一指:“就在那。”

    街的尽头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应该是专门做宵夜生意的餐厅,看上去比较现代,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居酒屋。

    就在苏长青琢磨要不要换一个地方时,前田信子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后显得有点惊讶,然后递给了苏长青:“西门总监找您,说有急事。”

    因为柳雨菲的关系? 苏长青出门时只说去影院看看情况? 并没说与前田信子有约? 现在有点被抓包的感觉。

    西门雄在电话里有点急:“大哥,你不是和那东洋娘们在床上吧?”

    听语气好像出了什么事,苏长青斥道:“胡说什么,刚从电影院出来? 怎么了?”

    “没上床就好? 你还是赶紧回来吧,刚才发行公司的告诉我? 前田信子履历造假。”

    因为说中文,倒不用遮遮掩掩,苏长青看了前田信子一眼:“履历造假?是《赤旗报》记者的事吗?我听她说过。”

    “不是那个? 电影上映后有观众把她认出来? 说她是八幡晴美,简介上的文字都不属实。”

    这个好像有点小题大做,演员出道起个艺名应该很平常吧,难道日本不允许?

    不对? 以前看番好像那些小姐姐的名字都是假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如果她真是八幡晴美,那么富士山就是她家的!”

    苏长青吓了一跳:“富士山?”

    日本的富士山是她家的?

    那这是什么层次的山大王?

    西门雄显然也一头雾水:“对,就是那个富士山? 据发行公司的人说那山头是私人所有,属于浅间神社,而这个神社目前属于八幡家族。”

    发行公司的说富士山虽然意义非凡,但并不属于日本政府,原本富士山的所有权当然属于日本王室,不过德川幕府时期成了德川家康家的,后来德川家族没落缺钱,就把富士山海拔三千三百米以上半卖半送给了浅间神社,虽然一度收为国有,但七十年代又判给了浅间。

    “现在富士山搞旅游,其实是政府从浅间神社手上租赁的,每年付大笔租金。”

    苏长青看了一眼前田信子,一时理不顺这有多大问题,一个普通富家小姐与一个拥有富士山的富家小姐更名改姓投身艺术圈难道有某种不同意义?

    日本人信仰神道教和佛教,神道据说有八百万位神灵,另外各种妖也被当做神灵摩拜,于是神仙多得和印度有得比,大部分日本人会在新年去神社参拜,并购买御守保平安。

    怪不得前田信子上次特地送了苏长青一个御守,原来她家做这个生意的。

    日本共有八万多间各种神社,几乎遍布全国各地,有些还是连锁店,都属于私人,更像是一门生意。

    西门雄说浅间神社也是连锁店,全日本到处都有,富士山本宫是是浅间神社总本社,主祭浅间大神。

    苏长青不由得又想起那个革命阵地浅间山庄,这个不会和八幡家族也有关系吧?

    前田信子在《移动迷宫》拍摄期间曾经谈起赤军的革命活动,特地提了浅间山庄事件,当时有个赤军因为信仰崩塌朝母亲开枪。

    这里面的事好像真挺复杂。

    苏长青一边听西门雄说,又想起了韩厂长。

    他调查过前田信子,是否早就知道这些了呢?

    很可能知道,但是不说出口就是不知道,以其他理由要求换角是最聪明的做法。

    苏长青渐渐想明白了,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恐怕还是前田信子隐姓埋名后的多重身份,富士山的拥有者成了日共赤色分子?

    这种事情意义不明,是否会惹麻烦谁也不知道,韩厂长装傻真是最好的选择。

    “发行公司的怎么说?这种事在日本很忌讳吗?”苏长青最关心的还是票房,管他富士山姓共姓资:“这不算什么丑闻吧,难道能打击票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女神官

    苏长青不了解日本太详细的国情民情,或许神职人员的家属不适合从事演艺事业,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但这都不关他的事,没必要跟着搅和。

    他想了想,然后对西门雄说:“你告诉发行方,这些事我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让他们最好也装不知道。”

    “发行公司也说前田信子履历不实是经纪公司的责任,不关咱们的事,问题是她是豪门家族的人,这类丑闻有助于影片宣传,大家可能会好奇八幡家大小姐在电影中的表现。”

    搞了半天发行公司是想制造新闻,苏长青对这种操作没好感:“这算什么丑闻?无论如何不经前田小姐同意就搞噱头是很低级的做法,我们的电影不需要这样的宣传。”

    “那现在怎么做,要通知前田信子的经纪公司吗?”

    “别节外生枝,正经将放映期内的宣传做好,让他们别总想着搞大新闻。”

    苏长青挂断西门雄的电话后问前田信子:“附近有传统居酒屋么,那种吃普通国民料理的?”

    前田信子前后看了看:“如果要找那种小居酒屋,还要再往后面走。”

    说着两人相携过了马路,继续往黑暗里走。

    “或许我不该问,”前田信子察言观色,感觉到电话与自己有关:“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说来也凑巧,才过了马路,就看到一个夹在巷子中间的鸟居。

    苏长青在前面停了下来。

    所谓鸟居就是神社门口那个类似牌坊的东西,很像个“开”字,这个代表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

    鸟居有点类似山门,存在是为了提醒来访者,踏入此门即意味着进入神域,行为举止应该特别注意了。

    鸟居边上有个碑,上门刻着阴纹汉字:“浅间神社”。

    苏长青没回答前田信子,反而问:“这里怎么也有浅间神社,不是在富士山上么?”

    “呃,浅间神社在东京有很多,走几条街就能看到一个,”前田信子很敏感,盯着苏长青:“浅间大神是富士山的山神,浅间神社主要集中在东京,有一千多个。”

    一千多个神社,仅仅是土地就价值不菲。

    全日本有八万多个神社,神职人员绝对是这个国家的隐形富豪。

    前田信子说东京人拜浅间大神是被吓出来的:“富士山曾多次喷发,最近一次是一百五十年前,地震、熔岩和火山灰,无疑会给日本人内心造成巨大震撼。

    古时候住在江户也就是东京周围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富士山,每天面对那样一座气势恢弘的活火山,心中自然五味杂陈,而恐惧最容易滋生崇拜,久而久之,便对富士山产生了虔诚的信仰,于是山神浅间大神就诞生了。”

    所以浅间神社就是个山神庙,八幡家族是庙祝世家。

    前田信子侃侃而谈? 表情有点复杂。

    苏长青一指黑暗的巷道:“晚上可以进去参拜么?”

    “不可以,晚上神在休息,神社内会聚集很多的鬼,如果进去了容易招来鬼气? 会把人变成怪物。”

    什么神精神头这么不济? 晚上还下班休息的。

    “真有鬼么?”苏长青笑了:“你进去鬼也敢凑上来?”

    前田信子无奈舒了口气,然后深深给苏长青一鞠躬:“非常对不起? 给您添麻烦了。”

    从小学会道歉真是件好事? 有事一鞠躬? 你还好意思为难么?

    “八幡晴美,为什么要改作前田信子呢?你是演员,除非默默无闻? 否则早晚被认出来。”

    前田信子,现在应该叫八幡晴美始终低着头:“是不是我给影片造成了负面影响?”

    苏长青不太相信日本人仪式化的道歉,拉起八幡晴美继续往前走:“只是被认出而已? 改个名字能对影片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我很小就离开了家,也早就改了名字? 外貌变化很大”八幡晴美有些丧气:“而且认识我的人原本就不多? 怎么就被识破呢?”

    苏长青不想多问? 有些事人家未必愿意说? 八幡晴美却主动说了:“其实我在中国的时候是打算告知您的,但却因种种原因没有说出口,后来赠送了一个御守,以为您能猜出来。”

    这么一说苏长青恍然大悟,她是个神官或者巫女。

    只有神官和巫女才有资格制作御守,普通人只能到神社购买,而且价值不菲。

    以前看日漫,女神官和巫女的装扮可是酷得不得了,没想到今天拉拉扯扯上了一个。

    神官巫女好像已经把自己奉献给神了吧?

    这不是和神抢女人吗?

    苏长青想松开八幡晴美挽着的手,可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女神官或者巫女,更名改姓成了女演员,这真的可能是个丑闻。

    “你是一名女神官?”

    “是。”

    “你从事演艺工作,违规吧?”

    “我还没有正式从事神职,也不能说违规,”八幡晴美看着苏长青,神情有些落寞:“我原本应该继承家族事业,却有了无神论信仰,所以中学开始就一心脱离原来的生活,现在看来很可能失败。”

    神官就是神社的官吏,神社的拥有者,二战前一律由伊势神宫的神宫司厅授予,战后政教分离,无论男女只要神学院毕业并通过考试就可以取得神职,如果不是神道家族出来的人,那就得服务于神道家族,不然拿了资格也没地方上班。

    八幡晴美履历没写什么大学毕业,看来很可能是神学院,不愿意写出来。

    如果她真在神学院学习期间就加入日共还签约平面模特,那可就太叛逆了。

    其实神道教是很原始的东西,就是萨满教与巫术结合的崇拜,本质上和东北萨满祭司没有区别,只不过借了儒家和道教的一些服饰和仪式,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宗教而已。

    神社都是家族传承,浅间神社在东京有一千多家,八幡晴美不想继续从事家族事业也就算了,还走向了反面,更像是故意背叛。

    演员在日本社会并非高尚行当,从神女摇身一变成了女艺人、赤色女记者,这可不是换套衣服cosplay那么简单,玩脱了恐怕得付出代价。

    虽然八幡晴美一脸英气,可与苏长青在一起时相当乖巧,实在看不出来如此胆大妄为。

    “目前只是观众认出了你,反应给影院和发行方,很难说是否惊动媒体。”

    两人走到了十字路口:“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八幡晴美摇摇头,突然问:“今晚您一定要睡觉吗?”

    “什没意思?”

    “如果不困的话,我们去箱根或者伊豆,怎么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好美的伊豆

    和一个准女神官勾勾搭搭,怎么可能困呢。

    只是大半夜跑到箱根和伊豆干什么,这主意未免有些疯狂。

    八幡晴美这样的性格,还真不适合沉静枯燥的神官工作。

    不过两地倒是都不太远,距离东京两小时车程之内。

    “我们去干什么?”

    “那里都有我们家的神社,我在箱根和伊豆度过了童年,想带你去看看。”

    苏长青想不出理由拒绝,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去哪再找这么漂亮的女神官陪着夜游。

    而且八幡晴美篡改履历的事很难保证明天不见报,苏长青可不想出面处理这种糟心事,一个外国人也没道理插嘴,还不如避开。

    八幡晴美也应该避开,这种事能拖就拖,先别回应别道歉,存疑到电影下映了再洪水滔天。

    或许她该留在伊豆的神社里反省一下,是否继续下凡为害人间。

    “那就去伊豆吧,我喜欢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

    八幡晴美很高兴,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去东伊豆町的黑根岩!”

    老司机以为听错了:“东伊豆町?一百多公里呢。”

    “没错,我们要去看太平洋日出。”

    “看日出可以到东京铁塔,不但可以看到太阳从海上喷薄而出,还能将东京湾尽收眼底。”

    司机和东京铁塔业务挂钩吧,这介绍很正式。

    东京铁塔是模仿法国埃菲尔铁塔建造的电波塔,已经成为东京的标志。

    很难想象北京仿建一个埃菲尔铁塔作为城市标志会是什么下场,在小区里、公园里建一个都被骂出天际。

    “不,一定要去东伊豆町的黑根岩,我们与少童神有约。”

    少童神是日本的海神,果然是受过训练的神棍,张嘴就来。

    上车,向伊豆进发。

    一代目苏长青虽然来过日本数次,但并没有去过伊豆,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山口百惠的《伊豆的舞女》。

    影片改编自日本首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川端康成于二十年代发表的短篇小说《伊豆舞女》,描写了20岁的一个日本旧式高中的学生,去伊豆天城山旅行时,与一位14岁的舞女发生的初恋故事。

    许多人都因这篇小说知道了伊豆这地方,虽然数次被改编成电影,但以山口百惠的这一部最成功,吸引了许多的人来到伊豆朝圣。

    小说中的男主跟随舞女的表演队伍而行,游客也沿着这条路走,带动这地方成了世界级旅游景点。

    文化的力量真是非常巨大。

    苏长青当然明白自己在玩火,在狭窄的后车厢里与富士山神女偎依着,这要是曝出去也是爆炸性新闻,力量也小不了。

    可在黑暗的街头拒绝一个女孩,让她回家独自面对压力? 是一个男人干的事么?

    再说前两天带着她在浅草的料理店里和北野武、荒木那两个老混蛋喝酒到半夜? 这应该已经冒犯了? 爱咋咋地吧。

    如果不得不背这个黑锅,那也得名副其实地背才行。

    “你的家在哪,不会是箱根或者伊豆吧?”

    两人靠得很紧说话的声音很小,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家籍贯静冈,很早就搬到了东京,我从小跟随姑姑,她先后负责箱根以及伊豆的工作。”

    神社是宗教法人,经营早就如同公司一般,比如八幡家族有一千多座神社? 那么就需要数千名员工,虽然在日本可能排不进连锁神社前三,但也算是个大企业。

    关键是人家有富士山,以至于地位十分崇高。

    “你真的还没有在神社里任职过?”

    八幡晴美有点犹豫了:“我小时候一度是巫女。”

    看来还是干过? 把老子弄上车了才说实话。

    “巫女和神官有很大区别么?”

    “有区别? 神官需要认证,巫女是遴选的? 只要符合一定条件就可以从事。”

    巫女当然是神职之一,在传统神道中女神职地位是高于男性神职的,被称为御神子,是类似于神明的代言人,传说巫女可以接受神的凭依,传达神的意志。

    同时巫女也担任着祈祷、驱邪、祭祀等职务,最高级的巫女只能由皇室女性承担,****后对政治也有着深刻的影响,曾一度站在国家权力的顶端。

    苏长青对巫女的印象来自动漫,身穿白衣、襦袢和红色的大袴,脚裹白足袋穿着红纽草鞋,用白色檀纸或丈长扎发。

    巫女都很酷,要么是沉默寡言冷清严谨的凛然系巫女,要么温柔知性古典传统,是那种大和抚子系的性格,八幡静美似乎二者合一。

    或许发行公司的人是对的,给巫女配上一把太刀大杀四方,的确吸引观众。

    八幡静美在《移动迷宫》中的确又把太刀,如果真让她穿上传统服装,哪怕不是巫女服,也会被认为是故意为之。

    传统上巫女是清新、神圣、无垢的代表,独具魅力,遴选非常严格,现在也只能二十五岁以下的纯洁女性担任,不过巫女不能升任神官,现代的神官有点像公务员了,一定得考试认证。

    “你姑姑还在伊豆么?”

    苏长青想问的是:“你不会带我去见姑姑吧?”

    他可不想见任何长辈,太尴尬了,上辈子最不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见长辈,现在也一样。

    “她已经不再从事这份工作了,”八幡静美耸了耸肩:“小时候她总是期望我献身神道,可自己却没坚持下来,早几年就嫁人了。”

    日本的神职人员是可以结婚的,包括佛教的和尚,不过女性神职一旦成婚基本就退出了,以至于现在女神官越来越少,占比不到五分之一了。

    因为特别留意了,一路上到处可见红色的鸟居,维护得都很好,极少有脱漆破败的。

    这一点后来也让大陆游客非常羡慕:“你看看人家文化古迹保护的水平,再看看咱们的,不羞愧么?”

    然而八幡晴美却告诉苏长青,日本神社法律规定了造替制度,每隔七十年就得重建一次替换原来的,没有真正意义的古建筑。

    “经营上千家神社,每年都有几十处在重建改造,非常繁琐。”

    凌晨三点时,出租车开进了东伊豆町,苏长青给了司机三倍的车资,跑长途很辛苦,而且还要放空车回去。

    八幡静美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好美得伊豆。”

    这娘们会忽悠人,却形容词匮乏,刚才喊过好美的银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叫我第一名

    刚下车没多久西门雄又来了电话,先把八幡晴美吓了一跳。

    “大哥你在哪,今晚不打算回酒店了吗?”

    凌晨三点多打八幡晴美手机找到的人,这话问得未免多余,不过西门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我在海边,打算看日出,又有什么事了?”

    “是这么回事,刚才发行方打电话给我,说报社那边在排版准备出早报了,虽然昨天首映日准确票房数据还没出来,不过通过排片以及上座率估算,已经有了大概判断。”

    半夜报喜不报丧,西门雄很兴奋,听语气就知道是好消息。

    “报社的说东京地区放映影院数大概两百八十多个,算是相当可观的规模,观看人数达十一万人次,票房达一亿三千万日元,目前排在第一,即便年度排行也能第三。”

    首日能达到人民币八百多万真是不错,大大超出苏长青预期,毕竟《太平号》首日折合人民币不到五百万。

    不过他没动声色:“北野武《坏孩子的天空》成绩怎么样?”

    “他那部电影不太行,成绩还不如一部动画片,目前排在第三。”

    看来没形成两雄争霸的局面,媒体等着二人成绩交替上升,大家都来一波销售盛宴的愿望也落空了。

    事实再次证明拿艺术片和商业片比票房不太明智,这波媒体操作恐怕算是踩到屎了。

    不过苏长青还是没有瞎兴奋,这只是上映第一天而已,日本影院的上映周期通常半个月,最终成绩很难说。

    有很多影片高开低走,留不住观众,也有的影片一开始成绩四平八稳甚至不太好,最终却能凭口碑一点点拉上来,尤其是艺术片。

    北野武的文艺片排第三算中规中矩,后期能发力也未可知。

    另外在日本有像bunkamura这样的大型综合文化设施,专门放映高水准的优秀艺术电影,放映期可达半年甚至一年,往往能帮助艺术电影赚钱。

    凯哥《霸王别姬》就在这个地方卖了人民币一千多万。

    “影评出来了吗?”

    “应该出来了,不过这并非公开信息,报社不会提前透漏内容。”

    “发行方有没有再说前田信子的事,报社知道了吗?”

    八幡晴美的事情况不一样,这涉及名誉权,报社如果得到了消息,为了避免出大错通常会先向经纪公司或者影片摄制、发行方求证,免得吃官司。

    “这个也没动静,大哥,我知道不该多嘴? 也知道你不用提醒? 和神职人员……那个啥? 好像太邪门了点……”

    “废话!”

    苏长青挂了电话把票房成绩告诉了八幡晴美? 她非常高兴? 冲着天空中的黑云大喊了一声:“太棒了? 继续加油!”

    这喊得也太古怪了? 苏长青在天上找了半天? 她对谁喊呢?

    然后她问苏长青:“乘坐了两小时车,您累了么?”

    八幡晴美看上去精力旺盛。

    苏长青只能说不累。

    “如果累的话? 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

    苏长青又有点后悔逞强了。

    在中国时八幡晴美与苏长青曾经相约同游日本? 不过这次宣传期间未必真有闲情逸致成行,今天也算是阴差阳错兑现诺言。

    东伊豆町意思就是伊豆市东边的一个镇? 至今仍保留着古朴的建筑风格? 两人步行两分钟便转入了一条山下的传统老街,黑灯瞎火好像又穿越到了古代。

    苏长青感觉这一晚上都在穿越,时空有些混乱。

    古街长石板铺道,天长日久已经磨得光滑? 映着月色泛着银光。

    街上悄无一人,屋顶上有猫? 眼睛闪着荧光。

    不知从哪飘来奇异的花香,随着夜风似有若无。

    “我十四岁开始在这条街上住了三年,一直到去读大学,街的尽头就是神社,周末基本在那度过。”

    街的尽头就是山脚,隐约有一条上山的路。

    或许就是那三年八幡晴美在这里的神社任职巫女吧,不然就没其他时间了,大一这孩子就参加了革命。

    八幡晴美的成长环境似乎挺复杂,可既然已经聊到这了,苏长青只好顺着话题问:“为什么没和父母住在一起呢?”

    “不为什么,”本以为要听个充满爱恨情仇的故事,没想到很简单:“没有特别原因,我喜欢和姑姑生活在一起,正好姑姑也喜欢我。”

    正因为从小和姑姑在一起,为了方便融入集体,中学就开始使用前田信子这个名字,以至于胆子越来越肥,真以为从此没人能认出她了。

    其实这想法也不算太离谱,现在想查一个人资料并不容易。

    路过一栋住宅时八幡晴美指着道:“这是我家,不过已经一段时间没住人,没法带您进去。”

    这应该是个院子,宅门前悬挂着白色的日式灯笼,如果没有樱花图案围绕的“八幡”两个字,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好漂亮的大门。”

    八幡晴美突然问:“您相信命运遗传吗?”

    什么狗屁问题,苏长青沉吟道:“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相似的生活环境可能造就类似命运,尤其是在比较封闭的社会里。”

    八幡晴美拉着苏长青往神社那边走:“姑姑几乎就是我的镜子,她早年也改名字参加了左翼运动,失败以后回到家族继续从事神职工作,不过我的人生不会完全踏着她的足迹。”

    这真是近朱者赤,不过八幡晴美显然看出苏长青不太喜欢公开谈论这些问题,没有再展开来说。

    不一会就到了山下。

    “我们去神社看看吧。”

    八幡晴美不由分说拉着苏长青就跨过了鸟居。

    “你不是说神社晚上没人,里面都是鬼么?”

    “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这些。”

    刚才在东京时她拿这个吓唬人,现在又不信了。

    苏长青早就发现她很有主见,虽然凡事必征求意见,其实早打定了主意,一定会想法设法达成目的。

    柔顺是表面的,她骨子里是叛逆的,所谓相由心生,一脸英气可不是白长出来的。

    月光很亮,山中鸟鸣不断。

    参道有点长,两旁古书参天,有四五十米高,每隔一米就有一个石灯笼,目测至少上千个。

    这东西倒是年代久远,已经长满了绿色苔藓。

    想象着少女时代的八幡晴美穿着白色的襦袢、红色的大袴,独自穿过参道,背影孤独而寂寞。

    苏长青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肩膀:“小心些,别滑倒。”

    八幡晴美顺势也紧紧搂着了苏长青的腰。

第一百六十章 神的契约

    苏长青躺在太平洋边的温泉里伸了个懒腰:“舒服,这一晚上可真够折腾的。”

    这座温泉很特别,泉眼就在海边,于是将温泉设计得与大海连为一体,躺在泉池里直接就能观赏太平洋壮阔的海景,波涛就在眼前,大海伸手可及,有时一个大浪上来,真会有零星海水打进来。

    进门的时候,苏长青看招牌好像叫黑石风吕,是个半露天的温泉。

    温泉分男汤、女汤以及男女混浴,不过苏长青和八幡晴美选择了“貸切”,其实就是个小包场,可以为所欲为。

    两小时前,两人上山到了神社,半山腰上的几座建筑并没有大门,夜里也无人值守,神殿的门都关了。

    八幡晴美说有些神社晚上开放,但这间因为在森林中,防火要求很高,入夜就关闭了。

    没有灯的林中神社,月光下阴森森的,还真像闹鬼的地方。

    八幡晴美对环境很熟,很快就开了几盏灯,都很暗淡,聊胜于无。

    日本因为大力发展旅游,所以对环境的设计以及建筑配色十分讲究,而且逐渐改进优化。

    尤其是三十年前开奥运会之前,花大力气把国家重新装修了一番,包括一些卫生习惯也是那时立法养成的,历史并不久远。

    伊豆浅间神社除了屋顶是黑色,其余部分都漆成了红色,而且不是常见的那种朱红,更加明亮类似橘红。

    八幡晴美前两天接飞机时穿上就是类似颜色的衬衫,现在想想有点奇妙。

    进入神社有许多规矩,比如在参道不能走中间,要在手水舍舀水洗手一类的,八幡静美说那是恐吓信徒的,并不具有特殊意义:“如果这有爱护人类的神,不会嫌人脏。”

    神社中主要建筑有三栋,本殿、币殿、拜殿。

    本殿是神居,普通人类不能进入,看来他们的神住宿习惯和人类差不多。

    拜殿是交了钱才能进去做仪式的地方,比如结婚生孩子。

    币殿就比较好理解了,拜殿不让进多少也得意思一下,这地方是收币帛的地方。

    边上还有个授予所,看上去就像个商店,八幡晴美说是卖御守和绘马等神具的场所。

    所有这些建筑有多种式样,就和佛教庙宇、道家道观一样? 不是可以随意建造的? 常见的样式有大社造、春日造、神明造、八幡造等,这个神社无疑是八幡。

    另外就是赛銭箱,通常设在不显眼的地方? 免得掏钱时尴尬? 但并不表示可以忽略? 钱箱前面有个类似鸟居的大牌坊,上面刻着斗大的字“纳奉”,给钱。

    都到女孩家里开的买卖了,苏长青当然赶紧掏腰包,不过投钱之前还有套繁琐的程序? 要摇铃三次? 把钱轻轻放进去,再鞠躬两次、拍手两次才能许愿,然后再鞠躬走人? 比拜神还麻烦。

    八幡晴美说投五日元就行了,折合还不到一人民币。

    “这也太少了吧?”

    “五日元和‘缘分’发音类似,吉利。”

    苏长青想起了她送的那个御守? 写的是“良縁成就”。

    接下去很长时间,两人坐在神殿的楼梯上,看萤火虫飞来飞去。

    “萤火虫可令你见到最想念的人。”

    苏长青对日本文化了解不多,不过他看过宫崎骏的动画《萤火虫之墓》,故事很简单,二战中成为了孤儿的兄妹,生活在防空洞中,最终在饥饿的折磨中死去。

    印象最深的画面是夏夜中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而奄奄一息的妹妹躺在防空洞里。

    萤火虫幽幽的光,容易让人联想到灵魂。

    “你在怀念什么人吗?”

    八幡晴美把头靠在苏长青肩膀上:“十六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我独自坐在这里,也像现在这样看着萤火虫。

    我在内心对浅间大神说,如果您真有灵的话,就让我在未来的某一天,和我爱的人同样坐在这里看流萤。”

    这是与神的契约?

    看来浅间大神灵验了,把苏长青当礼物送给了她。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遵从神的指引了,所以当八幡晴美缓缓转过头深情地看着他时,苏长青献上了自己在日本的初吻。

    八幡晴美学得很快,从生疏到热烈不用一分钟。

    而后情况有点失控。

    苏长青很理智:“停停停,这地方不合适。”

    八幡晴美吐气如兰,热情灼热:“没关系的,这是我家,我是神的女儿……”

    真没关系么,苏长青可没那么胆大妄为。

    “而且这也是我与神契约的一部分……”

    她这份契约内容还挺多,既然如此……总不能让契约失效吧?

    天就要亮了的时候,八幡晴美提出一边泡温泉一边看日出,苏长青一开始是拒绝的。

    这地方当地人不多,只有一万多,八幡晴美在这生活了三年,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可她说以前和姑姑泡温泉看过日出,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很想再体验一次。

    既然搬出长辈了,那就泡吧。

    日本有温泉王国的美称,从北到南约有三千座温泉,有七万多家温泉旅馆,感觉整个国家都漂在温泉上。

    东伊豆町这地方基本就两个产业,观光和打渔,在旅游业兴起之前这里就是个渔港。

    这里温泉最大的特色就是沿海,曾经的火山熔岩在出海口留下了很多泉眼,所以海边有许多酒店和风吕。

    曙光已经在天边透出,八幡晴美蜷在苏长青身边,神色纯净恬淡。

    泡着温泉看日出,景色果然不一样,苏长青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卷走。

    温泉的确一定要裸泡,不能穿内衣或者泳衣下水,也不可以围着毛巾下去泡。

    因为温泉水含有矿物质,化学纤维制成的衣服很容易与温泉水产生化学作用,令温泉水变质。

    不过现在真正男女混着裸泡的只有老年人了,年轻人基本放弃,与国内的澡堂子没多大区别,真要一家人裸泡可以包场貸切。

    看来王翻译说的传统文化回归纯属扯淡,而八幡晴美为了传统文化投诉温泉度假村也是闹事,和朴宇宪为了发型叫嚣一个道理。

    食事处提供了早餐,烤鲜鱼、现烤海苔、高汤玉子烧还有当季的腌菜,还有两碗粒粒分明香气饱满的米饭。

    当红日从海平面远端浮出,天上的云变得细长而瑰丽,海上水汽上蒸,仿佛沸腾。

    苏长青忍不住哼唱起来:“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自中国的浪漫主义

    九点多时,苏长青在貸切内的日式榻榻米休息房里一觉醒来。

    八幡晴美不在,不知去哪了。

    泡完了温泉真是好睡觉,神清气爽。

    早报已经送过来了,票房数据就像西门雄凌晨时说的,没有出入,更准确的统计得晚些时候才能出来。

    票房第一是《移动迷宫》,第二是剧场版《七龙珠之迈向最强之道》,第三名《坏孩子的天空》,第四……第四无所谓了。

    当初知道与《七龙珠》剧场版同档,苏长青还真的很担心,干不过北野武,再输给孙悟空那就没得混了,日本市场就那么大,第三名赚不到什么钱。

    后来发行方告诉他《七龙珠》从八六年开始,已经上映了十六个剧场版,几乎一年两部。

    这次上映的是重制第一部,也就是重拍《七龙珠》的第一部,横扫市场的可能性不大。

    “很久很久以前流传着一个古老传说,这世上存在着七颗名为龙珠的圆球散落各处,只要集齐七颗龙珠并念出咒文,便可召唤出神龙,无论任何愿望都可替许愿人达成。”

    苏长青第一次看《七龙珠》已经上大学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它争夺票房。

    十六部拍完了所有剧情,然后重头开始再拍一个版本,照样能卖钱,这就是品牌效应。

    即便电影不赚钱也没关系,反正能连带着周边再卖一波,这才是生意的大头。

    报纸上找了一圈,没有关于八幡晴美身份问题的报道,可能这事的反射弧比较长,消息还没到记者手里。

    虽然赶不上信息时代那么爆炸,但日本媒体已经很发达,这事想瞒住恐怕不太容易。

    苏长青明白这一点,八幡晴美当然也明白,于是昨晚抓紧时间疯狂一把,今天真被揭穿了爱咋咋地,大不了鞠躬道歉。

    曝光后以后她的赤色记者和演员恐怕都干不成了,为了这些和家族决裂好像不是日本人的风格,当前时代正经人应该只剩下中美两国还在坚持宣扬为了理想信念不顾一切。

    苏长青拍摄《移动迷宫》期间对日本演员有过认真观察,他们普遍严谨,做事很认真,总是方方面面考虑得很周到,该搜集整理的资料一个不拉? 干什么都一路小跑。

    奇怪的是,他们经常无法从准备中导出正确决定? 最终做的事好像和前期工作没啥关系。

    也因为这个无法揣摩的特性,日本文学、影视创作尤其擅长搞悬疑玩恐怖? 什么事都是不确定的? 可能发生任何反转,防不胜防吓死你。

    八幡晴美的事也是如此,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接下去如何应对危机。

    一个大标题映入眼帘:《来自中国的浪漫主义》

    这标题够吓人的,影评起这名字?

    “这是一部未来主义电影? 中国导演讲述了一个动作冒险传奇故事,充满荣耀、杀戮与阴谋。

    同时这个故事也探讨了忠诚、领导力、牺牲以及社会责任等问题。”

    苏长青翻到了第一个影评? 看完心里有点纳闷:“这写的是什么? 一会未来一会浪漫? 这么暴力血腥的电影浪漫什么了?说的反话吧?反战内核一句没提,是特么写《移动迷宫》吗?”

    或者想说反战反美很幼稚浪漫吧。

    八幡晴美委托温泉店家买了好几份报纸? 翻过去还有不少影评。

    “苏长青导演的作品是商业片中隐晦的? 政治片中娱乐化的,抱着给三分的态度去看,回来马上给出五分好评。

    影片节奏掌控极好? 配乐活力澎湃? 角色设置合理? 全片充满紧张感,对于我这种原本不喜欢暴力电影的人来说依然充满魅力,最后剧情反转出乎意料,将立意拔高许多,是近期值得推荐的好片!”

    “消费很多时候是需要冲动,以这位中国导演去年的作品《太平号》推测,这仍是一部貌似内涵深刻的爆米花电影,看后果然没错。

    不过故事很有创意,视觉效果,节奏及冲突设置上可圈可点,只是过于暴力,科幻这一要素也没有多大存在必要,有人说《移动迷宫》是反美片,或许为了避免某些麻烦,导演作了妥协处理。”

    “‘我们的命运,不能永远掌握在别人手中!’,这是剧中日本演员前田信子的呐喊,而她本人是日共分子,据说十名参演日本演员中,三名是左翼人士。

    大亚细亚主义罕见地在这位中国导演身上复活,这是一部反战还是一部挑战影片,仁者见仁,拍出这样的电影很不寻常,难道中国已经有了觊觎亚洲的雄心?”

    这显然是个极右分子,写的玩意还是昭和时期的思维。

    “在当下的世界里,相信人性是很困难的,三十个异国陌生男女互相残杀,只有五个人能活下来,这应该是个结局很明显的故事,毕竟这部作品由中国人导演。

    人们会想当然认为善良、勇敢等美好品德在极端环境下不是制胜利器,反而是致命弱点,越凶残越无良的人才能生存,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很无奈却往往是事实。

    然而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也很庆幸是错的,苏长青导演很好地把握了剧情,如果不是因为透露剧情将招致谴责,我有极大的冲动告诉你这是个好故事。”

    苏长青翻看了所有影评,正面评价居多,但分析都不够深刻。

    除了那个右翼分子的影评提到了反战思想,其他基本没有提及,更别说分析东亚困局。

    这也没法难为他们,作为战败被占领国,外国导演拍的作品他们可以为影片制作水准叫好,但不太敢明白地表示立场。

    不过并不表示这些人不懂,二十年后日本连续拍了《男人的大和》《永远的零》《太平洋的奇迹》等几部二战电影,不情不愿借着反战之名,暗搓搓表达了反美的意思,但格局限制在那,欲语还休憋得要死,始终没有《移动迷宫》深刻狠辣大气。

    有一个影评的角度很刁钻,出说了苏长青虽然没有强调,但是的确很想表达的意思。

    影评名字就叫《人间恶意》。

    当吴鲸带着幸存下来的人冲进演播室,应该明白最恶意的并不是安排这个节目的人,而是那些观看他们死亡并欢呼的观众。

    也许是观众的**催生了游戏,并将规则推向残酷。

    如果这些人大部分是善良的,或许游戏就没有了存在的空间。

    所以这个游戏存在本身反推出一个结论,这个人间充满恶意。

    这个影评写得真不错,影评人用了心。

    没多久八幡晴美回来了。

    “我把您的衣服都拿去干洗好了,不然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对我最好的人

    翻看《移动迷宫》影评同时当然也留意了《坏孩子的天空》,北野武毕竟是本土大导演,受关注程度明显超过苏长青。

    影评数量不少,以正面评价居多,对其艺术性大加赞赏外,社会意义更是多角度解构,主演安藤政信也得到不少夸奖。

    《移动迷宫》中演技比较得到认可的是王保强和八幡晴美,吴鲸的身手比较惊艳。

    负面评价《移动迷宫》主要集中在暴力问题,而《坏孩子的天空》的立意被质疑:坏孩子没出息是很正常的事吧,有资格叫屈吗?

    《移动迷宫》的确存在暴力问题,但已经被分级为r15+,十五岁以上才能观看。

    有些评论显然存在曲解,每部电影都有各自叙事的方式,《移动迷宫》宣传时也明说这部电影以杀戮讲故事,就如同**片充满肉欲,不能看完反而怪影片让人充血吧?

    这就是分级的好处,可以合法地以暴力或者色情吸引观众,质疑也没意义。

    至于《坏孩子的天空》虽然丧得有点过头,但并没有为坏孩子叫屈的成分,影评人无疑自己脑补了内容。

    另外有不少影评里直接呼吁观众入场支持北野武,一个影评人甚至说:“北野武导演是日本电影的未来,这是他用半个脑袋搏命拍出来的电影。”

    影评拉票在日本好像不太常见,显然受了与苏长青赌约的影响。

    其实《坏孩子的天空》在北野武摔扁半个脑袋之前就拍好了,只不过伤后完成了后期而已,怎么能算半个脑袋拍的电影。

    两部电影的票房成绩差距不大,这么煽情下去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

    下午还要配合宣传,不能在这地方继续耽搁,以后也未必还会再来,最好多留下点美好回忆。

    “你与神的契约,要不要加强兑现一次?”

    八幡晴美很含蓄地笑了,目光意味深长:“我与神是长约。”

    什么长约断约,说得那么玄,得赶紧换好衣服往回赶了。

    镇小人少,雁过留声,何况八幡晴美不是普通人,在这住三年恐怕无人不识,几年间面貌的变化也没她自己想的那么大,大白天抱着苏长青的衣服进进出出,还是被店家认出了。

    苏长青出门时明显感觉一众人眼神异样。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带着八幡家的小姐来泡汤?

    泡了也就泡了,能怎么地?

    泡妞这个词,不会也是日本来的吧?

    别说什么一衣带水同文同种,其实文化隔阂还是很明显的,苏长青不知道能怎么地。

    男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他也不例外? 现在想想昨晚未免太疯狂了? 居然在那种地方把自己献祭了。

    幸好是没有摄像头的时代,这要是被抓包,可能不破腹都不好交差。

    苏长青之前看过一篇很高深的论文? 研究为什么日本没有太监。

    原因是日本畜牧业一直就很不发达? 历史上从来没有掌握阉割技术,所以皇室只能用女官。

    这对苏长青来说,无疑也是好消息。

    中国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通常不会提起裤子不认账。

    所以在车上他问八幡晴美:“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和家里人联络过了吗?”

    感觉八幡晴美做得一切就像当年偷袭珍珠港? 貌似有一堆追求、理想和迫不得已,可行为完全不顾后果,拍电影终究会上市? 家里人又不都是瞎子? 能看不到吗?

    或许她家里人从不看电影也未可知。

    没想到八幡晴美说得很轻松:“您无需担心? 所有后果都有预料,我不会退缩? 必定一力承担到底。”

    “别硬撑,许多事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未必需要以另外的牺牲换取。”

    八幡晴美很感动:“您想帮助我?”

    “如有需要? 必定尽我所能。”

    “您放心,我会处理好,”八幡晴美靠在舒长青肩膀上:“除了姑姑,您是对我最好的人。”

    苏长青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能让她这么感动,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不至于没见过世面吧?

    本以为还是其他表示,进一步腻歪一下,没想到八幡晴美只说这么一句话就戛然而止了。

    不得不承认,论撒娇功夫中国女孩第一,哼哼唧唧摇头摆尾变着花样能把你弄吐了,韩国女孩则看着脸色撒娇,有点小心翼翼,日本除了童颜卖萌的,正常人都不太会,撒起来违和,而欧美女孩撒娇政治不正确,是会被谴责的。

    所以建议有关部门尽快将撒娇文化申遗,免得哪天韩国后来居上抢先一步,到时候追悔莫及,莫谓言之不预也。

    下午是首映后的记者会,苏长青没让八幡晴美参加,这时候还是瞎扯,曝光后会很难看。

    西门雄特地提醒:“昨晚北野武导演做电视节目谈了咱们的电影,评价也就不说了,基本都是肯定的好话。

    他特地谈了神社拜鬼的事,发表了一些反战言论之外,还建议将那些灵牌放到别处去,为过去的战争诚恳道歉。”

    北野武有每天上电视做节目的习惯,除了在家养伤那些时日,几乎一日不拉,不出镜会让他坐立不安,有明显的焦虑倾向。

    说这话无疑会引起轩然大波,八十年代是中日关系蜜月期,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九十年代初开始就时不时抗议日本拜鬼,相互的抵触情绪越来越重,北野武在新片上映期说这个话题,还真是无所顾忌的真爷们。

    “我想大哥昨晚光顾着日出了,应该没功夫看电视。”

    苏长青的确没功夫看电视,北野武发表的言论也还没来得及上报,最后一句话疑车无据。

    记者会话题果然围绕历史、反战、北野武言论兜圈子,有的话题不止问两遍,来来去去磨磨唧唧。

    苏长青立场当然很明确:历史必须尊重,反战是人类良知,北野武是真爷们好朋友,新片《坏孩子的天空》非常优秀,建议大家都去看看。

    两个打赌中的导演互相推荐对方的影片,只能说高手无所畏惧。

    记者会后八幡晴美打来电话,按照约定今晚北野武应该请客,毕竟票房输了。

    苏长青本不想答应,这种时候缓一缓也是给北野武面子,然而八幡晴美说:“今天恐怕不好推辞,北野前辈连嘉宾都请好了,是他的多年好友高仓健前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坏孩子才能为所欲为

    “而且拒绝前辈的邀请是很失礼的事。”

    这倒是真的,日本很讲辈分,长辈请吃饭、送东西都是不好拒绝的,客气也是不礼貌。

    稍微了解点日本的无人不知高仓健,他是国宝级人物,大大提升了日本国际形象,影坛地位无可撼动。

    他也是北野武的好友,两人都拍了不少黑帮片,而且还是明治大学的校友,虽然北野武被开除了没毕业。

    高仓健拍了大量任侠片,任侠日语黑帮之意,也就是古惑仔片,成为类型片代表人物。

    七六年时他拍了最后一部电影硬汉电影《追捕》,反响平平,于是离开了东映,开始了文艺片之路。

    这部电影七八年被引入中国,旋即引发超级轰动,几乎改变了当时的审美走向。

    男人开始模仿他的穿着打扮,穿风衣,戴墨镜,立衣领。

    姑娘们都开始喜爱不苟言笑、沉默内敛的男人,并发出痛心疾首的呼声:“为什么我们堂堂中华没有一个硬汉?”

    这帮傻逼娘们,日本也只有一个高仓健好不好?

    之后中国花了整整三十年才拨乱反正,重新追捧小鲜肉。

    值得庆幸的是日本的确只有一个高仓健,后来在追捧小鲜肉的路上比中国走得还远。

    苏长青小时候看过好几遍《追捕》,他记得当时电影院前有个傻子,长年累月模仿《平原游击队》的李向阳,整天像模像样撩开眼前不存在的草丛,然后双枪啪啪啪。

    后来放弃李向阳开始模仿杜丘了,一边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边坚持追查自己被陷害的真相。

    “从这跳下去,朝仓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呀!好,这下有决心了吧?嗯?怎么你害怕了?你的腿怎么发抖了?!”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苏长青基本还能把这句台词背下来。

    之后高仓健拍了《幸福的黄手帕》、《远山的呼唤》、《兆治酒馆》、《车站》、《铁道员》等等文艺好片,口碑都不错,硬汉变成孤傲男。

    掐指一算,他今年应该有六十五了,不过高仓健和濮存析一样不显老。

    既然北野武不在意输赢和媒体奚落,还请了如此重要的嘉宾,苏长青只能答应赴宴了。

    地点还是浅草的小野寺,北野武说换地方容易分神,大家聚在一起的主要目的又不是吃东西。

    能见到高仓健了,八幡晴美比苏长青还兴奋。

    兴奋个屁,都能当你爷爷了。

    苏长青还是很担心她的事,这个不能鸵鸟应对,无论如何爆出来都不是好事。

    西门雄把日方负责此片发行的叫来了,意外的是,他一口否认了昨晚的事:“这恐怕是个误会,那位观众认错人了。”

    这当然不是误会? 八幡晴美都承认了,还带苏长青去了伊豆神社。

    “误会?”

    “是的。”

    这事有点蹊跷? 最好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误会是怎么发生的?”

    日方发行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整天穿着白衬衫梳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头,叫藤村贤次。

    “是涩谷一家影院告诉我们的,一个来自箱根的中年妇人和家人一起看电影? 看海报认为前田信子小姐眼熟。

    看完了电影她就和影院经理说前田信子小姐大概十年前和她是街坊,曾经比邻而居两年多? 虽然长大面貌变了些? 可还是能认出是八幡晴美。

    这显然是大婶一时糊涂了胡说八道? 我们已经求证过? 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可能影响票房? 发行方积极求证无可厚非? 何况他们还动过念头炒作这事。

    不过以一个导演的专业眼光判断? 苏长青认为藤村贤次在胡说八道,眼神和表情都有表演痕迹。

    “你们是如何求证的?”

    “我们一早就联络了前田信子所在的神野艺能社? 神野武男社长很肯定地说不可能身份造假,他认识前田信子的父母? 而且看着她长大的,前田信子小姐肯定与八幡家族无关。”

    这个挺有意思? 苏长青干脆追问下去了:“那个箱根的大婶有留下联络方式么?”

    日本人做事还真不马虎,藤村贤次:“我们已经专门联络了大婶? 她已经承认认错了人。

    大婶说自己是虔诚的神道信徒,和家里人一起谨慎确认后,发现那并不是八幡晴美,这是个误会,她还一再为给大家带来困扰道歉。”

    稍微有点年纪的日本人骨子里看不起演员,认为他们是河原乞食的戏子,也就是要饭的,干的是不入流的卑贱活,这一点和中国的下九流差不多。

    所以也能理解一个虔诚信徒发现浅间大神的神女,居然更名改姓作了戏子时的震惊。

    时间过去不到二十小时,不知道大婶和她的家人是如何证明前田信子不是八幡晴美的,毕竟二三十年后,想证明我妈是我妈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是个误会,已经过去了。”

    苏长青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著名的表情包: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怪不得八幡晴美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还在安排晚上的酒宴,一点也没低调作人的意思。

    今天早上苏长青入睡后她应该就离开了温泉,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洗衣服,处理公关危机的可能性很大。

    这事还是很奇怪的,明知道当演员抛头露面早晚被认出来,为什么还要坚持做,八幡静美似乎不是那种以侥幸心理做事的人。

    但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处理得干净利落,有经验有效率,应该是她家里人出面了。

    西门雄自称智商不高,看问题却比许多自诩聪明的人准多了:“前田信子恐怕不是个好孩子。”

    苏长青对他得看法一向感兴趣:“为什么?”

    “她这个样子我看着眼熟。”

    “怎么说?”

    “有权有势的家庭最怕出败类,自己的孩子又不能弄死,只好想尽办法哄着。

    我有个的朋友,很喜欢干结社游行那类事,家里怕他在国内惹事就送国外去,要什么给什么。

    关键是他和我承认,许多事都是故意做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挟父母。”

    “家里既然有权有势,有要求为什么不好好提?”

    “好孩子能提什么过分要求?只有坏孩子才能为所欲为。”

    所以坏孩子也有天空。

    西门雄有个这样的朋友,不等于满世界都是这样的人。

    不过苏长青也觉得八幡晴美和家里的情形比较古怪,无论她加入日共作记者,还是签约平面模特当演员,干的全都是家族最不希望她干的事。

    “如果我是她爸爸,早被气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可亵渎

    不得不说高仓健真的很显年轻,其实他的颜值巅峰是四十岁左右,太嫩的时候并没有大家熟悉的那股男人味,现在看上去愈发成熟冷峻。

    席间他的话一直不多,许多时候就是安静坐在那,看着大家聊天。

    苏长青有种穿越进日本电影的错觉。

    因为高仓健非常自律,对女人有严重洁癖,即便北野武和荒木经惟也不敢带风**演员来凑热闹了,于是请了另一位女嘉宾宫泽理惠。

    宫泽理惠是新生代演员,长得清纯美艳,年纪和八幡晴美差不多,不过出道却早多了,十一岁就签约平面模特,十五岁开始演戏,已经算前辈。

    苏长青对宫泽相当熟悉,五年前前,十八岁的她在母亲作主下出过一本全裸写真,在日本卖了一百六十多万册,销量惊人,成为现象级神作。

    更惊人的是这本写真集居然在大陆也出版了,三十年后还有人惊讶这事,毕竟九一年日本才允许合法出版全裸,而同年就引进了。

    还在读大学的苏长青当然买不起这种奢侈品,但从同学那借阅研究过,十八岁的宫泽还有点婴儿肥,不大。

    另外就是前两年她演了日版的《西游记》的唐僧唐三藏,在国内也引起一波热议:唐僧变这么漂亮的尼姑了,怪不得妖精们都想吃了她。

    宫泽理惠应该是与中国合作最多的日本当红女演员,后来拍了好几部港台电影。

    苏长青二十年后还在网上看了她的最新作品《纸之月》,演的是一个利用银行漏洞诈骗养老金的女职员,弄少了钱就肆意挥霍养小白脸,败露后把银行高管们一顿臭骂后扬长而去,居然成功逃亡海外。

    这种片子不了解日本企业文化的话,基本看不懂。

    宫泽理惠去年刚与高仓健合作完电影《四十七人之刺客》,算是熟人,目前正和木村拓哉赶拍一部电视剧,非常忙碌,但前辈召唤也不敢不来。

    而且两人都很用心,白天特地看了《移动迷宫》,避免席间谈起时失礼。

    然而大家并没有深谈,北野武看似不在意,其实有些意志消沉:“电影放过一遍就是老电影了。”

    北野武这两年的确够倒霉的,摔伤也就不说了,上两部电影《**狂想曲》《奏鸣曲》成绩都不理想,以至于怀疑自己江郎才尽。

    坊间一直有传闻,他的摩托车车祸有可能是自杀未遂。

    有这种猜测也正常,前两年他公开说过想死。

    有个现象是很奇特的,喜剧行当的演员许多人抑郁,大师级也不例外? 连憨豆先生都一度传出重度抑郁想死? 可以想象这是多痛苦的灵魂? 整天想法设法逗别人笑,自己内心却冰凉黑暗。

    席间大家谈的更多的是个人经历的一些轶事,因为有高仓健在,气氛没有上次热烈放松。

    渐渐地还是谈到了电影市场,毕竟站得高度不一样,北野武和高仓健先后都表示了对亚洲电影发展的忧。

    进步不大,影响力始终有限,而之前特有的任侠、武侠类型片逐渐没落。

    话题有点不提气,八幡晴美提了个建议:“能否长青君与北野君合作拍一部电影? 就请高仓前辈主演呢?”

    苏长青、北野武和高仓健面面相觑,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操作起来恐怕不太容易。

    中日合拍有过先例,八十年代拍过《一盘没下完的棋》反思战争? 拍过《敦煌》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十周年? 现在能搞什么噱头?

    苏长青刚拍了一部三国演员合作的商业片《移动迷宫》,接着再来一部类似的恐怕不行? 哪怕换个类型也有炒冷饭之嫌。

    他和北野武都能编能导,分工合作也是可以的,但北野武写日本故事苏长青拍不好,苏长青写中国故事北野武更玩不转,这么合作肯定不行,苏长青倒是可以写日本故事给他们拍,观众能不能接受是个问题。

    何况为高仓健量身定做,那就更难弄了。

    六年后老谋子邀请高仓健饰演《英雄》中李连杰那个角色无名,被拒绝了,高仓健说他不想再演英雄了。

    后来合拍了《千里走单骑》,并不太成功。

    高仓健发了话:“如果要合作的话,就拍一部有社会意义的影片,单纯商业考虑就算了。”

    不考虑商业也就是不追求赚钱了。

    人过花甲之年发展到高仓健这个高度,再追求就是境界、是历史定位,而不是金钱,他又不缺钱。

    可不赚钱的事谁愿意主动干呢?

    这话题说到这份上就有点聊不下去了,北野武已经连着三部戏不太赚钱,工作室那么多人要养活,不敢再冒险。

    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我每天拼命上电视赚的钱,转眼都贴到电影上去了。”

    苏长青的事业刚刚起步,和高仓健这样拍过两百多部电影的比起来无疑小儿科,还没到追求历史定位的阶段。

    别以为巨星的光芒好借用,越是高仓健这个量级的人形象固化越严重,创作自由度大受限制,想再上台阶不容易,别钱没赚到还毁声誉。

    即便如此苏长青还是有了个念头,于是问高仓健:“前辈一直试图颠覆之前的银幕形象,不知道您愿意走多远呢?”

    虽然高仓健十几年前就不再演热血暴力男了,但之后的形象基本以沉默、孤傲、深情为基调,没有尝试过其他类型。

    “我愿意挑战任何没有尝试过的角色。”

    这话说起来容易,他愿意日本的观众未必愿意,逆着观众来不明智。

    高仓健已经是云端的神,不可亵渎。

    据老谋子说,有一起他和高仓健坐在一个大堂酒吧里一个多小时,大堂里人来人往,有日本人认出他来了,于是向酒吧门口走过来,一段距离之外深深鞠一躬就走了,也不惊动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有四五十人给他深深鞠躬,悄悄离开。

    中国有哪个男演员被尊重到这份上吗?

    苏长青想不出来,这样的演员能随便给他安排角色吗?

    这就不一定了,为什么不可以?

    苏长青没有日本人那种崇拜心态,只要能写出好剧本,高仓健能接受就可以合作。

    应该是看出苏长青跃跃欲试,北野武与他喝了一杯:“我工作室的剧本没有适合高仓前辈的,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急需调整,长青君有何建议么?”

    苏长青没有贸然多说:“我的确有个故事,接下去尝试着写出来,届时给二位前辈过目。”

地一百六十五章 不当微笑

    有高仓健在的宴会,不可能再狂欢到半夜三更,十点不到就结束了。

    临走时他拿出一个随身带来的盒子递给苏长青:“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再接再厉,这是送你的礼物,拿着吧。”

    不大的盒子,用蓝色和式织布包着,不会是土特产吧?

    怎么像是老师发奖状似的,苏长青有点窘迫,完全没想到高仓健会送礼物,本能地推辞:“不不,我不能收您的东西。”

    高仓健有些讶异,北野武和荒木经惟也有点傻眼:“长青君,前辈的礼物是不能推辞的。”

    这倒是个好习惯,可太让人尴尬。

    八幡晴美赶紧打圆场:“中国的习俗不太一样,长青君入乡随俗吧,就不要客气了。”

    苏长青只好收下了,当面拆开礼物很失礼,也不知是什么。

    没想到事情还没完,高仓健转而对八幡晴美道:“我曾经见过你。”

    “前辈?”八幡晴美吓了一跳。

    “在你祖父的葬礼上。”

    看来高仓健和八幡家打过交道,也认出她了。

    这令八幡晴美非常吃惊,吃饭喝酒三个小时了,高仓健啥也没说,临别突然揭穿?

    她不敢再撒谎:“前辈的记忆力真是……那是十年前了,我站在父母身后……”

    听意思是十年前在祖父的葬礼上,八幡晴美只是站在父母身后被吊唁的高仓健见到过一次,本以为完全没有可能被认出来。

    “长大了许多,但微笑的方式一点没变。”

    微笑?

    这就怪八幡晴美了,爷爷死了你笑什么,阴森森的,结果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过高仓健没有责备的意思,目光深邃地看着八幡晴美:“你知道我本名叫什么吗?”

    八幡晴美声音很小:“前辈本名叫小田刚一……”

    “明白我的意思吧,”高仓健转身走了:“稳重些。”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都不敢身份造假,你算老几,给了三个小时机会也不说明情况,居然一直和我装蒜。

    八幡静美不停鞠躬道歉:“前辈,对不起。”

    “非常对不起!”然后转圈对其他人也道歉,除了苏长青一个不拉。

    没脑子,这不等于告诉大家老子早就知情吗?

    知情共谋,那多半有一腿,如果柯南在早就被分析出来了。

    宫泽理惠倒是无所谓,管你是谁,北野武和荒木经惟有点懵:“你是谁,为什么被前辈点名?”

    八幡晴美这也是倒霉催的,不过是隐姓埋名而已,才露个脸就一连两天被人认出来,昨天是不知名的大婶,今天是最知名的大叔。

    “非常抱歉,合适时机我会向各位前辈说明情况,非常抱歉!”

    或许是文化差异吧,抛开神道家族背景不谈的话,苏长青倒不觉得演员隐瞒出身有多大道德责任,大陆艺人身份信息扯淡的多了去,甚至一度流行在电视节目现场编造身世卖惨。

    高仓健已经穿鞋出门了,一伙人赶紧跟上,出了包间轮到苏长青吓一跳。

    他们的门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穿黑西装的人,一个个肃穆笔直。

    “黑社会?!”

    见大家出来了,所有黑西男一鞠躬,整齐划一,都不用专人喊口令。

    看这些人的派头架势? 无疑是极道人物? 在日本黑道被称为极道。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高仓健是极道成员,但他在山口组中地位崇高是公认的,年轻时不止一次演过山口组老大,并和老大称兄道弟来往密切? 只要他出现在公共场合,组内成员就会赶过去自动保镖并维护秩序。

    在日本极道是合法的,是正儿八经注册的经营团体,一直得到政府承认和保护。

    在许多偏僻地区,极道实际起到基层管理作用,类似大陆早前的宗族自律,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家族,族长说了算。

    但这并不表示日本极道与众不同,极道仍是黑道,美化他们多半是因为无知。

    极道干的事和别处黑道并无不同,无非是色、毒、保护费,之所以合法因为在日本这三个行当合法或者曾经合法。

    日本人最早提纯了冰,二战期间已经成为吸食大国,先是提供给前线士兵和军需厂的工人,以便这些人能不眠不休地战斗和工作,如同机器般耐用,

    这种东西当然拉不下神风特攻队员,来上一点很容易就能消除他们赴死前的恐惧,也算是最后的人道关怀。

    二战后这玩意并没有被禁,因为劳动力匮乏,盟军司令部为了维持工厂运转特别放开了管制,支持这些药品泛滥,最多时日本有两百万人口在用。

    而从事生产销售的就是极道。

    初代的冰质地很杂,对身体危害极大,盟军司令部禁止这东西贩卖到美国,特供日本,也是没拿脚盆人当人,这一点很不地道,对狗也不能这样。

    一直到六十年代这玩意才被日本政府禁掉,禁的主要原因是韩战结束,无需药物刺激工人干活了。

    另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极道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主观能动性,不怕苦不怕死,将冰进一步提纯,并开始流通到欧美。

    产品质量过硬了才能供应欧美,这是亚洲生产商的本能觉悟,祖传至今。

    这种祸国殃民的玩意自己用也就算了,居然出口给我们?

    所以就禁了。

    高仓健开始演极道电影的时候,山口组已经与那些生意切割,主要从事赌博、色情、房地产、证券、艺术品和演艺事业,听起来非常正经。

    这就是极道一直合法的原因,政府不让干的事坚决不干,听话。

    听话到什么程度呢,大多数温泉禁止有纹身的人进入,他们真的就不进去。

    极道与与国内的黑道在很多方面不是一回事,九十年代开始来自中国的上海帮、福清帮、东北帮等挑战山口组、稻川会,没想到他们直接报警了。

    “妈的,不火拼的黑帮算什么黑帮,居然还报警,简直是黑道耻辱!”

    日语中极道发音是亚库扎,翻译过来就是没用的人。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大佬们彻底漂白,极道极速没落,有些成员落魄到改行卖章鱼烧。

    其实苏长青每次看日本黑帮片都有个疑问,这些人怎么像演员似的,特别在意形象设计,必有家族标志强调背景,而后统一服装和发型,表演的味道真的很浓,一点也不糙。

    从六十年代中期开始的十二年间,高仓健拍了一百多部任侠黑帮片,几乎一个月一部,拍得都快吐了,早说过这辈子不太可能再演英雄,老谋子找他继续演剑客也是瞎了心。

    因为高仓健的电影拍得好,日本极道形象得到极大提升,甚至享誉海外,那么他得到兄弟们的爱戴也就理所当然。

    今天极道兄弟来了不少,夹道护送,把门外等候的记者也隔得远远的。

    苏长青感觉像在演黑帮片,全员恶人。

    高仓健是个怪人,不喜欢奢华的生活,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喜欢上电视节目,更不喜欢接受记者采访。

    于是所有人都不好接受采访,跟着各自上车,让记者们白等一晚上。

    苏长青要关车门时,几个护送的黑西一鞠躬:“您辛苦了。”

    辛苦什么,都不知道我忙啥了就说辛苦。

    “各位兄弟……”

    没等苏长青客气完,八幡晴美直接把门关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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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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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光影年代介绍:
苏长青重生在九十年代某个夏日的黄昏,毅然重执导演筒,开启了属于他的光影春天。“当暗夜降临时呼唤我的名字,有紫气东来。”重生光影年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光影年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光影年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