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剑三雕,大功告成
云遥七峰上空,此刻恍如白昼。
遥遥坠落的星辰虚影,在任真冥想之下,竟全被牵引到了这里。
万千流光跟空气发生激烈摩擦,冒出赤红色火焰,掀起的狂暴气浪里,蕴涵着极精沛的星辰真元,令整片虚空动荡不已。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沉睡的云遥宗,被彻底惊醒了。
七峰之间,响起无数惊呼和哭嚎声,人心惶惶。
所有人注视着群星疾速逼近,呆滞在原地,束手无策。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呼!群星渐近,滔天的声浪湮没一切,天地沦陷在森然火光里。
狂风呼啸,那团一马当先的虚影率先赶到,很多人开始闭上眼睛。
这时,一层巨大的薄膜倏然显现,横亘在天穹上方,宛如透明气泡一般,将云遥七峰包裹在它的庇佑下。
这层薄膜看似细微,却透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剑意,令直视它的人们眼眸刺痛,止不住地流泪。
深山里有老者惊呼,面色狂喜,“地戮剑阵!”
真武剑圣已不再,如今的云遥宗,只剩下最后这道剑幕。
轰!那道星陨挟带着炽烈气浪,重重撞在稀薄的屏障上。狂躁的星火急剧膨胀,然后炸裂开来。
整座云遥宗随之狠狠一颤。
它本非实体,只是幻化而成的虚影,在产生猛烈冲击之后,立即消弭无形。
群峰里的众人刚松一口气,下一刻,更多的流星赶来,遮蔽天穹,波澜壮阔。
璀璨流光闪烁着,化作无数巨大光柱,倾泻而下,前仆后继地砸在剑幕上。
轰、轰……
潮水般的星辰轰击下,这座宗门地动山摇,摇摇欲坠,彷如末日。
修为低微的年轻一辈,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气浪冲击,心神激荡之下,陷入晕厥。
那些道行高深的长老们,仰视着那层似乎不堪一击的薄弱剑幕,都捏了一把冷汗,担心它溃败下来。
以它的威力,七境强者都无法迈入一步,原本牢不可破,绝对让他们放心。但它现在面对的,并非人类武力,而是滚滚天威,滔滔星潮。
他们的恐惧,更多的是源自内心深处,“因果循环,天理昭彰。云遥宗的报应要来了么……”
时间在流逝,大部分星辰消散,光线渐渐黯淡,而透明剑幕上,也出现无数细密裂缝,宛如蛛网,快要达到极限。
某一刻,某道星陨砸落时,一道细微的破裂声传出,这道不堪重负的剑幕终于被击垮。
砰!苦苦支撑已久的剑幕分崩离析,一溃千里,顷刻间烟消云散。
残余的少量流星如获大赦,争先恐后地坠向地面,在夜空里留下滚滚烟尘。
地戮剑阵已破,这便意味着,云遥宗的末日要来了。
然而,正当大家心灰意冷,打算坐以待毙时,他们忽然惊喜地发现,那些星陨并未砸落七峰,而是全都汇集到了某处。
此刻,清河真人立于朝天峰之巅,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看得最真切,原来流坠群星真正的目标,是藏在七峰腹地里的景山。
劫后余生,他盯着那座正在承受恐怖轰击的低矮山丘,长吐一口浊气,“这座废山平日里就碍事,毁掉也好……”
地脉所在,一直是云遥宗最大的谜团。若是他这个掌门知晓谜底,绝对不会再生出这种想法。
他拂袖擦掉汗水,自言自语道:“听说那人昨天住到了那里。难道这恐怖天刑,是由他引来的?”
一念及此,他不禁幸灾乐祸,“天不容人,人岂能活?顾剑棠,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死劫!”
回想以前“云遥有剑圣,不知有掌门”的憋屈日子,他此刻顿觉畅快不已,出了这口恶气,大笑而去。
既除景山,又除剑圣,他认为这是一箭双雕,天助他也。
……
……
天渐渐破晓。
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
黎明的曙光像一道生机蓬勃的剑,劈开夜幕,照射在满目疮痍的景山上。
这座本就丑陋的山丘,夜里承受了星辰虚影的轰击,被硬生生毁去大半,如今千疮百孔,遍地都是巨大陨坑,不忍直视。
至于山顶那处小院,早就随同整个山顶夷为平地,荡然无存。
小院里的师徒二人幸免遇难,及时避开了这天降大劫。
在第一道流星砸落剑幕前,夏崔二人仓皇返回山顶小院。看到任真昏迷倒地,莫雨晴在旁边失声恸哭,那一瞬间,崔鸣九的脸都白了。
花间一壶酒是酒不假,但绝不能饮进腹里,这无异于吞剑自杀。若因为他的低级失误,让一代剑圣稀里糊涂死掉,那真是天雷滚滚,贻笑万古。
见他气息尚存,崔鸣九赶紧拿出如假包换的冰茅酒,将他救醒。他一睁眼,崔鸣九便迅速跪下,不要命地磕头,与先前的夏侯霸不遑多让。
任真坐起来,看着诚惶诚恐的崔鸣九,说道:“如果你真想杀我,就不会在危急时刻回来,更不会用真酒救醒我。起来吧,我不怪你。”
崔鸣九抬头,半信半疑。
任真继续说道:“假酒害人,不过也多亏你的假酒,我因祸得福,无意中得到一桩天大机缘!”
说着,他抬手指向虚空。
刚才神游星海之时,他观群星流转,心意一动,以天眼悟出一招剑法,从而引来了虚空的万千星光。
“这漫天流星因我而来,便不会伤我。你们三人到山下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做!”
三人不解其中真意,苦苦相劝半天,也没能说服他撤离,只得退到山下等候。
直到无数星辰破开剑阵,行将砸落景山之际,他才身形闪烁,飞奔到山下,跟他们汇合。
此刻天色大亮,朝阳升起。
师徒四人坐在景山后的一座潭水旁,闭目养神。
此地水雾袅袅,缭绕在四周,白茫茫一片,异常空灵。不仅如此,空气之清新,灵气之馥郁,远胜过另外七峰。
一夜之间,原本荒废隔绝的景山,竟突兀冒出一处如此绝妙的胜地。
清幽雅静,飘如仙境。
端坐在茫茫雾气里,他们贪婪汲取着灵气,面色愉悦振奋,丝毫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疲倦之意。
某一刻,山外极为罕见地传来一声鸟鸣,清脆悦耳。
夏侯霸忍不住开口,道出心中疑惑,“师尊,我听说景山是修行死地,灵气断绝,为何……”
“闭嘴!”还没说完,莫雨晴冷冷开口,教训道:“静心修行,别扰了大家清净!”
跟两位师弟不同,她清楚任真此行的意图,已经隐隐猜出事情的真相。
任真夜里窥测天机,引得星辰陨落,连整座地戮剑阵都能毁掉,若想毁掉封印地脉的小小阵道,简直易如反掌。
眼前这些源源不绝的灵气,显然来自地下那处气眼。
夏侯霸悻悻地闭上嘴。他知道,这位师姐还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
这时,崔鸣九忽然又开口,说道:“师尊,我得赶紧回朝天峰。今天是举行洗剑大典的日子!”
如先前任真对莫雨晴所说,试剑、洗剑、承剑,是宗门每年收录新徒的例行三步。
试剑大典,是让新生公开切磋,确定最终录用的名额。
而这洗剑大典,则是让新人们踏入那座灵气汇聚的洗剑池,在里面濯洗剑心,磨炼剑体,故称之为洗剑。
洗剑半月之后,宗门会根据大家的修行成果,最终决定将他们分到七峰哪一脉。
对新生来说,洗剑大典至关重要,不仅决定他们日后在云遥宗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洗剑池乃一大修行胜地,灵气精沛,难以想象。若能洗剑半月,获益绝对超出平时修行半年。
洗剑池的名气太大,连其他剑宗的强者都艳羡嫉妒,恨不得偷偷溜进去,泡上十天半个月,也难怪崔鸣九会心猿意马,主动提出回去。
这确实是一份莫大的机缘。
任真闻言,没有睁眼,淡淡地道:“随你。”
崔鸣九起身,强忍着心头的喜悦,躬身行礼,便立刻离去。
夏侯霸犹豫片刻,同样起身行礼,一道离去。他倒并非垂涎洗剑机缘,而是实在离不开崔鸣九。
他现在还无法重新修行,留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莫雨晴微微皱眉,说道:“为何不挽留他们?”
任真淡然道:“为何要挽留他们?”
莫雨晴沉吟片刻,说道:“七峰灵气尽失,如果我没猜错,那座洗剑池恐怕已经变成一潭死水了吧?”
任真睁开眼,望着面前这座灵气缥缈的水潭,悠悠地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怪我咯?”
……
第三夜,任真破剑阵,夺地脉,悟剑十,曰如来。
第三十二章 大戏开锣
进云遥宗后的三天三夜,任真以他独有的风格,做了很多事情。
有的不为人知,比如他夜登归云阁,把全部剑经记在脑海里。
有的倒是广为人知,被当成笑话传播开,比如他遭群峰羞辱,被迫搬到废弃的景山。
还有的事被大家猜出一二,又不明真相,比如他们猜到,是他引来恐怖天罚,却不知缘何如此。
高明又不失低调,这就是他独有的风格。
他不仅手段精绝,能巧妙地达成目的,还不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和怀疑,将风险降到最低,这实在太难得。
那一夜,地戮剑阵被破,七峰灵气又诡异消散,云遥宗遭受沉痛打击。长老们苦思冥想,始终查不出任何线索,只得把它归咎成无妄天灾,无可奈何。
而作为真正的元凶,任真躲在景山后,又耗费三天三夜,终于以天眼吞噬掉整座地脉,大功告成。
陪伴在侧的莫雨晴也获益良多,修为大大精进,不可同日而语。
大事已毕,任真并未选择离开,而是让莫雨晴先回鹰视堂,自己则逗留在七峰间,四处游荡。
他很清楚,云遥宗不敢对他下杀手,同时也很好奇,那些老狐狸还会耍哪些花样,引诱他交出九剑。
而莫雨晴的使命已然完成,再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他的软肋,还不如让她离开这凶险之地。
他要亲眼目睹,云遥宗的这场收官大戏。
……
……
时光荏苒,一个月很快过去。
任真整天游山玩水,过得百无聊赖。出乎他的意料,云遥宗上下,没人再主动寻衅,而是把他当成灾星,都怕惹来天刑,纷纷避而远之。
这令他很困惑,一度以为宗门已经对剑诀死心,不再抱有垂涎之念。
直到某日清晨,一名高大男子出现在屋里,否定了他原先的判断。
来人年纪轻轻,生得英俊潇洒,一件雪白衣衫穿在身上,气质极为不俗。尤其是眉宇间那股天生的傲意,颇有几分顾剑棠的神彩。
任真揉着睡眼,打量着对方,“有事?”
年轻人淡淡答道:“奉掌门道旨,来请小师叔参加承剑大典。”
虽然以师叔相称,还加了个“请”字,但说这话时,他双手负在身后,握着一柄长剑,丝毫看不出敬意,更不像是请人的架势。
“承剑大典?”任真一怔,旋即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啊……”
半月前的洗剑大典,旨在考验新生的修行速度,据以具体分配到七峰诸脉中。而这最后的承剑大典,是最重要的一步。
它是对新弟子们进一步遴选,区分为嫡传、核心以及内外门弟子等诸多身份层级。
这次的对手,不再是他们彼此,而是宗门的诸位长老。
按照规矩,每名弟子都有一次机会,任意挑战一位长老。弟子只管全力以赴,长老会根据这人的实际水准,决定自己动用几成功力,哪种剑诀。
弟子带来的威胁越大,逼迫长老使出的剑诀越强,那么,他获得的身份等级就越高。同时,作为奖励,该长老会把用过的剑诀都传授给他。
故名为承剑。
剑圣身份煊赫,以前从不参加考核新生这种小事。这次掌门既然特意派人来请,想必自有其用意。
感受着年轻人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任真隐隐猜到些什么,叹息道:“看来是不去不行咯。”
年轻人没有说话,表情淡漠。
任真穿上外衣,随他走出屋外,没走出多远,又转身回望一眼,“毕竟住了一个多月,还真有点恋恋不舍……”
他知道,这次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年轻人听在耳中,无动于衷,负手走向山下。
任真跟在后面,沉默了会儿,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踏入第四境了吧?为何不驭剑飞行?”
年轻人身形微滞,讽刺道:“我自然可以,你呢?区区二境修为,若是渡你飞行,岂不污了我的飞剑!”
任真哑然一笑,也不生气,“以你的年纪,能修行至第四境,应该是宗门第一天才青年吧?”
年轻人只是冷笑,神情倨傲。
“你叫什么名字?”任真问道。
“你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年轻人转过身,眼眸里锋芒毕露,冷冷地道:“给我记住,我叫方容!”
说罢,他大步向前,气势如虹。
两人再无半句交谈,一路疾行,登上不远处的朝天峰。
上次峰顶被任真一剑摧毁后,掌门一脉借此机会,对殿前广场大肆修缮一番。
如今这里面貌一新,更加雄伟恢弘,无处不彰显着剑道巨擘的气派。
地面上,汉白玉整齐铺砌,平坦辽阔,放眼望去,仿佛跟远处云海连为一片,意境悠远。
广场中央,坐镇着九座铜制巨鼎,雕刻着狰狞凶兽,高大威武。鼎中气浪滚滚,宛如狼烟,营造出一种争斗杀伐的气势。
任真赶到时,这里已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跟先前的两次大典不同,承剑大典对每个人都极重要,大家当然都不会错过这场盛事。
早年进入宗门的青年男女之所以愿意来观礼,是想趁机观摩长老们施展出的招式和神意,这对他们修行大有裨益。
那些发花鬓白的老家伙名为教授,实际上平时懒于教授,更不会亲自出手,这承剑大典是非常难得的偷师机会。
对云遥宗而言,这正是炫耀招生成果的时候。稍后若是冒出几名惊艳天才,能逼得前辈认真起来,那便象征着宗门代有天才出,武运日益昌隆。
按照以往惯例,山下各方势力都会遣代表前来观礼。诸如京城权贵,各方剑宗,乃至皇族贵胄,等等等等,都会给剑道巨擘这个面子。
至于他们来看的是哪家后辈,聚到一起时又议论些什么,说白了,都是利益交换。
毕竟,下场的长老都浸淫武道多年,他们若想诚心刁难,不愿将自己的剑诀传授出来,只需简单粗暴的一剑,便能将初出茅庐的菜鸟们打发掉。
想传谁,想传啥,还不是得看新人们背后站着的是谁。
今日,广场右侧搭建起一处高台,摆放着数排雅座,专门用以招待观礼的贵宾。
此刻那里空无一人,不知是大人物们还在殿里叙旧,还是迟到缺席,显得异常冷清。
任真目光扫过这些空荡荡的席位,嘴角轻扬,笑意耐人寻味。
“观众不敢来,可惜了这场大戏……”
第三十三章 阳谋
任真刚踏进这座广场,很多人就发现了他的身影,窃窃私语起来。
“快看!”有人感到惊讶,提醒身旁的同窗师兄弟,“剑圣师叔也来了!”
越来越多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人们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圣人超脱,他以前从不驾临这种场合,怎么这次……”
“以前是以前,”一名弟子低声说道:“他现在丧失修为,早就无法再享受那种尊崇待遇了!”
周围其他人闻言,回想起前些天七峰驱逐任真的事情,有些困惑,“既然如此,他还敢来这是非之地,难道就不怕被人针对?”
又有人心思机敏,看到跟任真同行的方容,猜出了大概,“莫非,是宗门特意请他来参加典礼?”
既然来了,就有下场授剑的可能性,此言一出,大家眼眸里都泛起一抹趣意,若真是这样,今天应该有好戏看了!
被无数怪异目光盯着,任真浑身不自在,心里不由感叹,“虽然早知是大场面,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金陵市井间隐忍十几年,我还真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在方容带领下,他穿过茫茫人群,朝前方的高台走去。十数名老者已经聚集在那里,他们应该都是负责下场考核的长老。
这时,路旁的人群里,一道喊声突然传出,“师……叔!”
任真停下脚步,只见一名青年艰难地挤过人群,跑了过来,正是崔鸣九。
崔鸣九看一眼转身望着他的方容,将任真拉到身前,低声说道:“这里鱼龙混杂,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焦急,很担心任真安危,害怕他成为众矢之的。
任真无奈一耸肩,笑着道:“既来之则安之,局面早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崔鸣九目光微颤,扫视一眼四周,忧心忡忡地道:“早上我翻看承剑名单,发现里面暗藏玄机。待会儿你千万别上台考核!”
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任真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帮夏侯……”
话刚说到一半,方容走过来,干咳一声,面无表情地道:“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师叔,请吧!”
任真眉头微皱,收起原本想说的话,改口说道:“借你佩剑一用!”
说着,不等崔鸣九反应,他直接近前,一把夺走后者手里的剑,朝前方大步走去。
崔鸣九都能猜到,他怎会猜不到。今日注定要大展身手,手中岂能无剑!
后方,崔鸣九怔在那里,茫然地望着那道白衣身影。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隐约听到一句话。
“六月后,长安见!”
过了半柱香功夫,零星数名贵宾落座后,万事俱备,承剑大典正式开始。
主持大典是长老典雄,他先是介绍规则,然后开始宣读参加考核的师徒双方名单。
当“顾剑棠”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时,全场顿时哗然。
真武剑圣,居然亲自登场了!
所有人仰望着战台,目光呆滞,脸上的震撼之情无以复加。
就算他已丧失修为,就算他遭到宗门排挤,但毕竟还留有圣人之位,此乃朝廷钦封,不容藐视。另外,他在天下剑修心目中的地位,更是难以撼动。
让昔日的风云强者抛头露面,出来参加一场小小的新生考核,这未免欺人太甚了!
看着大家的惊愕表情,典雄面带微笑,解释道:“由剑圣大人亲自考核,更能彰显咱们云遥宗对年轻人的器重。另外,你们不是一直梦想着能跟风云强者对决吗?”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典雄那明明温和、却透着阴阴寒意的话语,在广场上回荡。
“现在机会来了!你们不仅能跟堂堂剑圣切磋,还有很大希望战胜他!想必大家都知道,他重新修行,现在只有二境修为,跟你们旗鼓相当。所以,这场比试很公平!”
他把任真的状况当众挑明,丝毫不留颜面。不仅如此,他话语里仿佛透出一种诱惑力,煽动着在场新人们的情绪。
“你们以前或许会抱怨,自己生不逢时,纵有惊艳天赋,却无法跟巅峰强者同时起跑,只能望尘莫及。现在,你们有绝佳机会证明自己,让天下人都看看,只要同时修行,剑圣在你面前也不值一提!”
他的话说完,全场依然寂静。然而,所有青年的眼眸里,都燃烧着战意!
他们热血澎湃,野心膨胀到极点。正如典雄所说,谁不想一鸣惊人,让传奇人物成为自己的陪衬!
这时,典雄适时地振臂一呼,将大家的情绪推上最**。
“只要赢了,剑圣绝学就是你们的!”
战台后,任真漠然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冷笑不止。他当然明白典雄的企图。
“他当众侮辱我,视我如无物,即便我原先想刻意藏拙,为了捍卫尊严,也不得不全力取胜。这样一来,恰恰中了他们的奸计!”
“他煽动士气,无非是想让新人们都拼尽全力,逼我使出绝学。如果我不动用九剑,就会被他们轮流消耗,很难全胜而退。如果我用出九剑,按照宗门规矩,我就必须要把剑诀交出来,而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他们忌惮朝中权势,不敢杀我,所以才安排我参加承剑大典,利用天下皆知的宗门规矩,来逼我就范,同时又堵住朝堂之口,不会落下口实。”
“傅清河,你果然很擅长玩阳谋!”
他脑筋稍微一转,就把所有关节想得水落石出。正大光明地阴险下流,清河真人这一招阳谋,玩得确实很绝。
然而,他负手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慌张之情。
恰恰相反,他转身望向后方的莽莽宫殿,脸上甚至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驱羊入虎口,杀鸡用牛刀?你确定就凭那些废物,真能逼出我的家底?”
“上次在这里,我伤势未愈,不得不斩出一剑,你以为这次我还会就范?”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真的交出九剑,你以为你还有命拿吗?”
“玩计谋,呵呵,本坊主是你祖宗!”
第三十四章 简单点,出剑的方式简单点
众人不知任真心里的想法。
他们也无需知道,只要明白今天会有一场精彩大战,这便足够了。
至于谁胜谁负,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典雄充分调动新生们的情绪后,就开始诵读承剑的新生名单,足足念了大半个时辰。
念完后,他转身望向后方的任真,戏谑一笑,“剑圣师弟,请吧!”
任真不由一怔,这些人还真是爽快,毫不掩饰意图,一上来就直接安排他上场。
万众瞩目下,他缓缓走上战台,俯瞰着前方的茫茫人海,神色平静。
“见剑峰,陆仁甲,观海境圆满,上台承剑!”
这时,清风骤起,一名青年纵身跃上战台,站到任真对面。
“开场就是准三境的对手,”任真无奈一笑,心里暗道:“他们准备得很充分啊……”
陆仁甲持剑拱手,看似颇有礼仪,眼眸里的战意呼之欲出,“请师叔赐教!”
说这话时,他的身躯已遽然前冲,手中长剑激射而出,冷冽剑芒划过虚空,闪出一道森白寒光,直刺向任真。
“一川如虹!”下方观众瞳孔骤缩,哪还在意什么无耻偷袭,惊呼一片,“颍川陆家的绝学!”
一出手就是祖传绝学,狠辣决绝,这哪是在切磋比试,分明是要搏命杀人的架势!
剑势极快,先发制人,电光火石间,便已逼近任真面前,让人难以招架。
任真原地不动,看上去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剑芒奔向他的眉心。
陆仁甲看在眼里,嘴角一挑,露出阴森的笑容。这一剑,他势在必得,远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然浮现出刺透任真眉心的画面,一击必杀,血花四溅。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蓦然发现,任真同样面带笑容望着他,眼神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意味。
在他心底,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总算意识到不妙,对面可是堂堂剑圣,怎会让他如此轻易近身!
可惜已经晚了。
他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疾风暴动,陆仁甲的长剑遭受猛烈重击,那道剑光失去控制,被一下子震上虚空,弹飞得无影无踪。
全场死寂。
所有人目光呆滞,凝望着战台,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气浪平息,任真站在原地,毫发无损,仿佛没有动过。
他手里提着的长剑,还在微微嗡鸣着,清脆悦耳,明显比它的主人兴奋。
面对陆仁甲的夺命一剑,他没有退步,没有闪躲,只是随手抡起剑,用剑身朝上砸过去。
最简单的一剑,甚至不算是剑法。
只是无比快,无比准,无比狠。
陆仁甲的得意一剑,就像石子打在铜钟上,只有被震飞的份儿。
任真面无表情,说道:“学会了吗?”
陆仁甲魂不守舍,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脸色顿时涨红,眼里满是惊怒。
任真什么都没传他,或者说,他连让剑圣出招的资格都没有。
一剑而已。
他恼羞成怒,飞奔向台下,从人群手里夺走一把剑,决然地冲向任真。
不再是承剑,就算为了洗清这一剑之辱,他也要拼命打败任真!
砰!又一道声音响起,更为清亮。
陆仁甲手中的剑再次被震飞,不见踪影。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一次,连陆仁甲本人都被震飞了!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观海境圆满,离第三境只有一线之遥,却全然无法阻挡这简单的一剑!
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下一刻,人群再次喧哗,议论声鼎沸。
“三境如浮云,果然是真的!”
大家对任真放出的这句豪言早有耳闻,却不太相信,知道此刻,眼见为实,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惊人的事实。
“不愧是剑圣,他甚至都不用剑诀。这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大道至简吧!”
人们头脑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打败剑圣哪有那么容易,典雄刚才说那些话,无非是想蛊惑造势罢了。
听到这些议论,典雄脸上青红不定,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当然不指望,凭区区一名准三境,就能打败任真。他原本盘算着,这陆家子弟能撑过几剑,好歹消耗对方一些体力。
谁能想到,会出现如此摧枯拉朽的碾压局面!
他狠狠咬牙,抄起桌上的名单,厉声念道:“鸿影峰,肖龙韬,神意境上品!”
震怒之下,他索性跳过原先计划的所有二境,直接安排三境选手上场。
以众敌一,他不相信,任真还能如此强势!
众目睽睽下,肖龙韬走上来,刚猛脚力使得战台微微颤动。
任真抬头,凝视着身材异常高大的对手,淡淡地问道:“夏侯霸这个人,你听说过吧?”
言外之意,夏侯霸跟你一样,也是神意境,人家还有开山剑呢,照样被我连抽两个大耳刮子,你哪来的胆量上台?
肖龙韬挠了挠头,表情惘然,显然听不懂他的挑衅,“你说谁?”
任真一笑,明白这人可能智商有点捉急,也不废话,朝他招了招手,“来吧!”
肖龙韬见状,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挥剑砍向任真。
任真站在原地,若无其事地扭了扭持剑的右臂,仿佛是在热身一般,眼里早将对手的身形看得透彻。
眼见进入攻击范围,他瞅准时机,横剑一拍,用宽厚剑身砸在肖龙韬的胸膛上,既快又准。
砰!浑厚力道冲击之下,魁梧健硕的肖龙韬被这一剑震飞,跌落到台下。
跟刚才对战陆仁甲一样,只是简单一剑,结果没有任何差别。
足够简单,足够直接,所以足够强势。
任真扫视台下一眼,淡漠地道:“下一个。”
这道话音响起,台下新人们的心脏猛颤,“这哪是承剑大典,他分明要把咱们都拍上一剑!”
典雄目光僵硬,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猜到了结果,却完全没猜到过程。同样的结果,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这两战,不仅没能消耗任真,反而助长了任真的气势,令自己的手下先胆怯气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被碾压下去,恐怕没人敢再上台挑战。
任真化繁为简,这招攻心为上,轻易破掉了他的人海战术。
一念及此,他勃然起身,亮出獠牙,嘶吼道:“毕盛,无人境下品!”
第三十五章 桑田成沧海
无人境?
听到这三个字,全场观众的脸色都变了。
初境攀山,次境观海,三境神意,四境无人。为了对付第二境的任真,宗门竟然连第四境的强者都派出来了!
任真同样感到惊讶,侧身望着典雄,没想到宗门会明目张胆成这种地步。
“你确定第四境的武修,会是今年的新人?”
所有登台承剑的,都是今年招录的新生,这是最基本的规则。自云遥宗立派以来,从未有人以四境修为来拜山门。
事先也没人听说过,今年这一届竟有如此奇人。
第四境,这特么还能算新人吗!
典雄闻言,冷哼一声,笑意轻蔑,“怎么,你怕了?谁说第四境武修,就不能加入我云遥宗?”
任真眉头一皱,握着手中剑,寒声说道:“按照规矩,云遥宗每年只招收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在这年龄段内,世上没人能踏入第四境。”
典雄看出他的情绪,表情开始变得冷戾,“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你凭什么确定,他不是二十岁?”
年龄这种信息,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校验。如果云遥宗想耍赖,就算指着一个老头,说他是弱冠少年,任真也无可奈何。
云遥宗今天势在必行,为了逼出剑诀,他们竟如此厚颜无耻,不择手段。
典雄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桀骜不逊,“你不是号称三境无敌吗?那我倒要看看,你还敢不敢在第四境面前嚣张!”
便在这时,一道阴森寒风刮过,瞬息之间,一道黑影飘然而至,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任真身后。
只见这青年,一袭黑袍将身躯裹住,面容则被下垂的帽檐遮挡,浑身上下,只有持剑的那只手裸露出来,皮肤森白,形如厉鬼。
任真转过身来,感受到毕生身上散发的阴诡气息,不由微凛,“好阴森的煞气,此人真有些看不透……”
毕盛踏出数步,同样盯着任真,微微扬起的帽檐下,两道幽冷寒芒透射出来。
“刚才的战斗,我看过了。不愧是剑圣,仅凭肉身的机能和反应,就能释放最精准的攻击,干净利落,完美无瑕。从这点来说,咱们是同一类人。”
毕盛淡淡说着,嗓音低沉而沙哑,让人不寒而栗。
任真目光闪烁片刻,若有所思,“原来你是名杀手。”
杀手行走夜色之中,暗杀猎物,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这也是他气息阴恻的缘故。这种人出手,务求一击致命,否则就会打草惊蛇,长久的蛰伏都前功尽弃。
因此,他们杀伐果决,招式简捷而凌厉,从不拖泥带水。这种战斗风格,恰恰如任真刚才展现出来的那样,杀伤力极其恐怖。
见他猜出自己的身份,毕盛桀桀一笑,不置可否,“给你个忠告。三招之内,奉劝你使出绝学,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哦?”任真眉头一挑,笑容里泛着趣意,“我倒真想领教,是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话音未落,一道黝黑剑光毫无任何预兆地刺来,甚至没有发出声音,顷刻便离他的咽喉只有寥寥数寸!
不只是人,连毕盛的剑,都神出鬼没,让人无法捉摸!
这一剑太突然,也速度太快,任真不敢托大,疾速朝后方倒退。而在毕盛的神念驭使下,那柄黑剑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显然不想给他留下喘息之机。
嗡、嗡,剑身轻颤,一路穷追不舍,漆黑煞气绽放虚空。
任真退无可退,便停下脚步。
“四境武修的内力深厚,强大神念不容小觑,我若再抡剑硬碰,未必会赚得便宜。这一战,我不能大意!”
心里这样想着,他迅速抬起左手,一掌朝那黑剑轰去。
他不擅长掌法,这一掌的威力本身便不在于掌,而是掌心的天眼神光。他要以此禁锢那柄黑剑。
嗖!
剑身呼啸飞来,眼看就要逼近左掌,直抵那抹金光,这时,它猛地一颤,从中分成两片薄剑,避开前方的手掌,左右夹击而来。
人群一片哗然。
他的剑,竟然一分为二!
任真见状,面色霎时苍白,来不及思索,径直将身躯抛向后方虚空,全力退避眼前这两剑。
这时,毕盛的幽鬼笑声再次响起,莫名恐怖,“出动之前,杀手会先充分查找目标的详细资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只左手有古怪么?”
任真连退十数丈,终于躲开这一剑,额头上渗出不少冷汗,暗道:“看来,他提前了解过我和夏侯霸对战的情形。跟杀手为敌,确实很棘手!”
毕盛踏上虚空,步伐轻盈,右手一招,其中一片薄剑飞回他的手中。
“第一剑,鬼影无形,被你躲开。第二剑,劳燕分飞,又被你躲开。顾剑棠,还剩最后一剑的机会,你要考虑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手持一剑,神驭一剑,一上一下,同时逼向任真,彷如两人联手一般,杀气滔天。
任真冷哼一声,右手持剑,左手横陈,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临死之人,才会如此话多。你怕是心里没底气吧?”
毕盛闻言,笑意骤散,脚步遽然踏出,怒喝一声,“杀!”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在空中疾速变幻位置,闪烁在任真四周,只是刹那功夫,他便从不同角度刺出一十八剑,每一剑都直攻要害,凌厉至极。
上空那一片薄剑,则盘旋左右,始终对准任真,却引而不发,既是在蓄势伺机,又遥相牵制,互为掎角之势,同样带来巨大威胁。
任真也不含糊,极限速度释放出来,淋漓尽致,身形矫如游龙,在虚空留下无数魅影。
他的左掌右剑,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同样令毕盛捉摸不透,到底哪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游走在战台上,闪转腾挪,只是片刻,各自已斩出上百剑,都没能占得上风,双方势均力敌,战况愈演愈烈。
而台下观众,都已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这两人,实在太快了!
连典雄都看得直咽口水,暗暗惊叹,“旗鼓相当,这真的是越境之战么……”
战台上,两人缠身厮杀,互不相让。
毕盛气息微喘,脸色潮红,讽刺道:“以二境战四境,你是不是觉得很了不起,这样是在大出风头?”
任真面无表情,手中剑势又快几分,“婆婆妈妈,你们杀手都是话痨吗?”
毕盛不怒反笑,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精光,傲然道:“蠢货,你修行过一次,难道还不清楚第四境的玄妙?”
任真充耳不闻,只顾不停抢攻。
毕盛率性招架着,继续说道:“四境无人,踏入这层境界的武夫,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彻底超脱凡人,纵横于千军万马间,如入无人之境。区区观海境,怎么可能耗得过我!”
任真默然不语,情知他说的是实话,手上却不见半点慌乱。
“晋入中三境,才算是实境的大修行者。若非我刻意消耗你,想玩猫捉耗子,你凭什么跟我势均力敌?跟一名杀手比拼耐力,你不觉得自己很蠢吗?”
这就是毕盛的算盘。
他要利用境界带来的巨大优势,慢慢折磨任真,令他始终看不到胜机,又疲于应付保命,不得不乖乖就范。
任真轻笑一声,话音冷漠,“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很精明。只可惜,咱们缠斗到现在,你见我动作迟缓过半分吗?”
毕盛一怔,感受着任真剑上传来的凛然杀气,竟丝毫不逊于刚开始。
“连你都明白四境无人之妙,难道我会不懂?猫捉耗子,呵呵,到底是谁捉谁?”
“你什么意思?”毕盛瞳孔皱缩,下意识地后撤数步,拉开跟任真的距离几分。
任真挥舞长剑,精神抖擞,朗然道:“同为四境,有人愈强,有人愈弱,这是为何?因为武修的**本身就有差距。就算你已迈入四境,远胜凡人,只要没羽化升仙,就永远都受先天条件限制!”
毕盛没来由地感到紧张。任真这份淡定,太过反常了。
“攀山塑肉身,观海养神魂。观海境虽弱,却是筑基必经之途,精髓在于储纳灵力,灌入气海,用以滋养神魂。可以说,气海越大,神魂就越强。你的气海有多大?”
这下反倒是毕盛沉默了。此刻,他心里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我不知道你的气海有多大,但我知道我的有多大,”任真吐了口浊气,用力砍出一剑,玩味地道:“你想不想知道?”
毕盛冷冷说道:“听说你气海轰塌,如今重新修行,哪还有什么气海!”
“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天下人的气海都在丹田内,我的气海已毁,还能继续修行,这就说明,我的整座丹田都成了气海!”
“什么?”毕盛脸色骤变,立即跳出圈子,难以置信地盯着任真,“丹田怎么可能当成气海用!”
任真从容一笑,戏谑地道:“桑田成沧海,今时非往昔。你的气海再大,能大过丹田么,能大过我的气海么?”
毕盛哑然无语,脸色极其难看。
任真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地方是,他身体构造特殊,天生就没有气海,确实是把整座丹田当气海用,因此他的神魂力量远超常人,达到人类先天的极限。
相比之下,假的地方就微不足道了。他不是真正的顾剑棠,这样的构造当然并非气海轰塌造成的。
“你以神念驭剑,消耗本来就比我大,气海储藏更不如我。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我为何愿意陪你耗吗?”
“为何?”毕盛脱口而出,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任真一板一眼地道:“如果就这样斗下去,以二境敌四境,我虽然体质更强,只能支撑着不会输,却也看不到赢你的希望。”
“但是,接下来就不一样了。”
“我要破境。”
第三十六章 死人如何承剑
临阵破境,这就意味着,刚才的战斗中,任真一直都在领悟修行。
毕盛想到这点,表情变得极为精彩。面对他的死亡压迫,任真居然不为所动,还敢心无旁骛地酝酿气机,这份定力实在太可怕了!
“破境?”他兀自不肯相信,沉声质问道:“你说你的整座丹田都是气海,那你破境需要汲取的灵力只会更多,短短一个月时间,你拿什么破境?”
台下众人闻言,立即醒悟过来,“对啊!他最近一直都住在荒废的景山上,没有灵力来源,拿什么破境!”
人们议论纷纷,皆以为任真是在危言耸听,恫吓毕盛。
任真淡淡一笑,没有解释,闭上了眼睛。
他以丹田为气海,确实需要太多灵气,按理说修行速度会异常缓慢。
但不为人知的是,他吞噬掉云遥宗的整座地脉,灵气之充沛,足以令寻常武修爆体而亡,这正好填充了他丹田内的巨大空缺。
此乃天作之合!
然而,他并未急于求成,立即提升破境,而是苦苦抵挡着诱惑。唯有等契机来临,状态臻至巅峰时,一蹴而就,才能真正的顺遂圆满。
所以,从一开始跟毕盛缠斗,他就有意识地调动肉身潜能,不断积蓄气机,同时观悟毕盛对神魂的驾驭技巧,等候那稍纵即逝的瞬息之机。
现在,是时候了!
砰地一声,只见任真身躯猛然一震,滚滚白汽从他体内喷薄而出,肆意飘散起来!
在他丹田内,碧绿通透的精纯灵力,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此刻剧烈翻滚着,掀起道道惊涛骇浪,化作无数洪潮,循着周天经脉,疯狂地涌向全身。
咔、咔,细微的骨骼声响不断传出,强大灵气炽烈燃烧,爆发出恐怖的能量,浇筑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与之融为一体,成为真正的一部分。
这一刻,肉身涅槃,神魂升腾!
任真顺势而行,一步踏入第三境!
看着这一幕,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撼无语。
他没有说谎,真的是在临战修行,伺机破境!
而现在,他大功告成了!
此时,任真神清气爽,意境空明,体内污垢都被一扫而尽,说不出的畅快。
随心一动,他便感觉到,一股可怕的神魂力量油然生出,想要凌驾周围的一切!
“这便是神意境吗?”他嘴角微扬,开心一笑,喃喃自语道:“前世的武侠小说里讲,‘神功大成,举重若轻’,果然妙不可言……”
另一侧的毕盛,脸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这场战斗之前,他在台下观看考核,见任真出剑果决,不愿多耗半分力气,他便以为,任真吝惜体力,不擅长持久消磨,这就是致命缺陷。
于是他放弃强攻,选择了缠斗。他以为胜券在握,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任真只能由他玩弄,无力挣扎。
当然,这只是“他以为”而已。
谁能料到,任真居然愿意接受这种缠斗厮杀,并且会临阵破境,瞬间拉近两人的境界差距!
直觉告诉毕盛,这是在玩火,不能再耗下去了。不管能否逼出九剑,他都应该速战速决,否则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意识到这点,毕盛舍弃先前的傲慢,迅速恢复杀手本色。
“我承认,我确实低估你了,不仅没能逼你就范,反而让你得机得势,又进一步。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战意!”
他双手各持一剑,踏步上前,眯起的眼眸里寒光四射,“激怒我的后果就是,我不再执着于逼你就范,而是只想杀死你!”
“杀死我?”任真淡然一笑,讽刺道:“你这个杀手,狠话是真多。我可以告诉你,一切皆有可能,唯独你战胜我,就不可能!”
毕盛冷哼一声,寒声道:“就算你晋入第三境,那又如何?你我之间,依然有天壤之别。你凭什么赢我?”
任真收敛笑意,认真地道:“凭我有一剑。”
说这话时,他右手那柄铁剑脱手而出,飞上虚空,朝毕盛冲杀而去。
神意驭剑,这是他踏入神意境后的第一战,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驭剑。然而令他始料未及,迎来的却是一阵冷嘲热讽。
“这……”
人群望向虚空,那柄长剑颤颤巍巍,仿佛羸弱无力的老者,行动迟缓,摇摇欲坠,哪有半点凌虚破空的飞剑威势!
“这特么是飞剑?”人们大失所望,纷纷起哄,喝起倒彩来,“这是飞蛾扑火吧!”
“丹田化气海?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结果就这么点念力,连柄飞剑都驾驭不稳!”
“凭他这一剑,不见得会杀死人,绝对能笑死人!”
毕盛也忍俊不禁,望着缓缓移来的飞剑,话音刺耳,“这就是你那一剑?你信不信,我稍微伸根手指头,就能将它……”
“它”字还没出口,他眼里讽意正浓,这时,一道森冷寒光倏然从瞳孔闪过。
然后,嗤地一声,他那雪白的脖颈上,一道纤细血线赫然出现,溅出鲜艳的血花。
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咕噜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一双死死凸出的眼珠里,兀自充斥着临死前的惊惧和不甘。
他死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场间所有观众也没看明白,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站在战台后方的那些长老,却看得真切,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同时惊呼出来。
“剑四!”
“快雪!”
截然不同的两个词喊出口,指代的却是同一剑。任真所说,就凭他有一剑,便是这招名为快雪的剑四。
雪花飘舞,薄如蝉翼,微弱而轻盈,被大风一吹,便无力抵挡,破碎成盐粒状落下。
再快的雪,也弱不禁风,就如那一剑起时,翕动嗡鸣,看似微不足道。
但在骤然加疾的寒风里,雪影飘忽灵动,变幻位置的那一瞬,藏着玄妙难言的意蕴。
通透雪片锋利且无形,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刺出之时,是比剑还要寒冷的利刃。
这一剑的威力,不在于绝对的快与慢,而是快慢之间,让人无法捕捉的节奏变化。
骤雨初歇,快雪时晴。
罔论毕盛懈怠大意,即使他严阵以待,面对这时慢时快的剑四,依旧难以全身而退。
快与慢,动与静,只在一念之间。
剑圣绝学,名副其实。
听到长老们的惊呼,那些年轻后辈总算如梦方醒。原来他们刚才嘲讽的那微弱一剑,竟然是如雷贯耳的剑四!
那个男人,终于出剑了!
战台旁,典雄怔怔地凝望着任真,嘴唇颤动半天,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苦心孤诣,就是想逼任真使出九剑。现在,剑四出鞘,锋芒毕露,他如愿以偿,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任真转过头,跟他隔空对视,眼神说不出的嘲弄。
“死人如何承剑?”
第三十七章 剑来?
在任真面前,众多新人的实力太弱,甚至连消耗他的体力都做不到。
而混进新人里的杀手毕盛,倒是能对他构成威胁,成功逼出剑四,却被他一剑斩杀。
人都死了,还承哪门子剑?
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典雄面前——连四境下品都不是任真对手,他接下来该派谁上场?
第五境,或者以上?这个念头刚从他脑海里冒出,就被立即否定。
阳谋之所以是阳谋,而非屠杀,就在于云遥宗也有忌惮。他们不敢公然忤逆京城某些强大的意志。如果真派上大修行者,无异于撕破脸皮,跟大唐庙堂叫板。
像毕盛这样二十来岁的四境天才,鉴于他们样貌年轻,勉强冒充今年新生,事后还能狡辩一番。
但若说年轻人能踏入五境之上,那就真是睁眼说瞎话,吹牛不打草稿了。
典雄踌躇半天,还是觉得,只能派第四境的天才上台挑战。
他心里这样想着,台上的任真干咳一声,对下方人群说道:“谁敢再上台,不会活着下去!”
人群顿时骚乱。
谁再敢上台挑战,剑圣都必杀之!
这句话太霸道了,还让不让人好好承剑了!
典雄闻言,眼皮猛然一跳,心底的躁意愈发强烈。任真这句话,令他的顾忌陡然增多。
四境的天才人物本就极稀少,哪个不是宗门的宝贝疙瘩,生怕他们有所损伤。任真既然下定杀心,他若再派他们车轮战,这代价实在太大。
事已至此,他只能放弃人海战术,直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主意已定,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人群,最终定格在某个青年身上,阴戾一笑,“你来结束战斗吧!”
那青年点头,身影冲天而起,掠过人群上方,落在战台上。
他一身雪白,衣袂飞舞,宛如天仙下凡,飘逸出尘。
“弟子方容,领教师叔高招!”
青年躬身行礼,抬起头时,脸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得意道:“师叔是不是很意外?”
任真一怔,“怎么会是你……”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倍感惊讶,“方容师兄?!他早已进门数年,为何会上台承剑!”
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典雄从座位上站起来,捋着胡须,道貌岸然。
“方容本是掌门真人的嫡传弟子,他自恃恩宠,暗中唆使其弟方世玉,假借掌门名义,跟剑圣师弟定下所谓的赌局,有辱朝天峰一脉的名声,简直罪无可赦!”
任真闻言,神情微凛,隐约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掌门真人大怒,一个月前将他逐出宗门,以示惩戒。然念其旧日薄有功劳,允许他以新人的身份,重新拜入宗门,但剥夺他以往的所有特权!”
任真有些无奈,心里暗道,“你们假惺惺地费这么多话,不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挑战我的名义么?”
典雄的话音再次响起,腔调虚伪,“为了一视同仁,方容理应有参加承剑大典的资格。方容,你要全力以赴,跟你师叔好好讨教几招!”
方容从容一笑,如沐春风,“师叔现在明白了吧?你今天难逃一败!”
他傲然盯着任真,眼神嚣张,哪有半点敬意。
众目睽睽下,任真撩起长袍,一边擦拭着剑上的鲜血,一边说道:“我听说过你,木秀于林,你是云遥宗第一天才,即便放眼当今剑道,天赋也排得上号。”
方容点头,“不错。”
任真微微沉吟,问道:“四境上品?”
方容摇头,狂傲地道:“那是以前。我现在是四境圆满,准五境!”
任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打量着方容的倨傲姿态,说道:“对你来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方容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迟疑地道:“坏的吧!”
“坏消息是,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对你使出九剑。”
方容眉尖挑起,面容冷峻,像是冬日河面上的寒冰,“那你会死得很惨……”
“你急什么,”任真料到他又要放狠话,摆手打断他,“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呢!”
方容缄默不言,眼神冰凉。
“好消息是,你运气不错,会是第一个死在剑十之下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人群再次喧哗。
他们的剑圣师叔,今天给大家带来太多震撼,尤其是现在这句,更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什么?师叔又悟出新剑招了!”
众所周知,无与争锋的孤独九剑,乃是顾剑棠亲手所创。早年在某些机缘巧合下,他心有所感,即兴领悟这九剑,以此横行天下,成就圣人功名。
九剑足以称雄,没想到多年之后,又有第十剑问世!
而在场这些人,将有幸第一次目睹这一剑的风采。
“剑十?”方容勃然色变,他今天的任务是逼出九剑,没想到任真的底蕴比他想象中更多,竟连剑十都创出来了。
任真抬手,屈指一弹,冷冽剑光悠然荡出,同时发出清脆鸣响。
“毕盛比你幸运一些,这剑十,只有凭借第三境的强大神意,才能展现出真正威力。刚才我还无法使出,现在轮到你时,就正好赶上了。”
他淡淡说着,方容听得不寒而栗,厉声道:“装腔作势!”
任真摇了摇头,横剑胸前,喃喃自语道:“前世不懂江湖,翻看仙侠故事时,曾有年迈剑神,重返巅峰境界,大喊一声剑来,引得上千剑破空来朝。”
他踏前一步,心驰神往,眼里早已没有面前这些宵小对手。
“先贤气概,令人折服,笑称不配言剑来。如今来到这世上,总算能混迹江湖,却又背负诸多羁绊,不得自在。其实想杀就杀,想取就取,动手便是,哪有那么多该与不该,配与不配!”
“这些日子,做了太多不得见人的阴诡之事,总觉得憋屈,不够酣畅痛快。今日既是收官,那何必再遮遮掩掩,索性痛快战上一场,喊他一声剑来!”
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吐尽胸中积郁之气,手舞长剑,仰天大笑。
“去他妈,剑来!”
第三十八章 真正的剑来!
剑十如来,简称剑来。
伴随这一声狂啸,他手中那柄铁剑疯狂颤动起来。
嗡、嗡……
剑锋在高频率的震动中,不断切割着空气,发出欢快而清亮的鸣啸声,恰如一名即将迎娶娘子的新郎,欣喜雀跃,迫不及待地想要激射出去。
此时,在台下的人潮中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剑鸣,与之遥相呼应。
两声……
三声……
寂静广场上,渐渐响起无数清脆欢鸣,好似私塾散学时房门打开的刹那,一柄柄利剑如蓬勃少年,心有灵犀,急切地同时颤动着,想要破鞘而出!
万剑齐鸣!
更有甚者,连方容手中那柄剑,也在猛烈悚动着,俨然接收到对面那一剑的感召,准备弃方容而去,倒戈相向!
不知是由于慌乱,还是被佩剑带动,连同方容在内,全场人的身躯倏然一颤,脑海里都预感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幕。
任真抬手,一剑擎天!
他的强大神意涌入剑身,人剑合一,然后迸发出一股傲然无双的波流,潮水般袭遍全场。
嗖、嗖!
下一刻,场间所有利剑同时出鞘,直刺上虚空!
它们出自不同人之手,却拥有着同样的意念。它们汇聚一处,密密麻麻,平行而飞,仿佛要遮蔽天空。
万剑成海,气贯长虹!
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肃杀的剑意!
一声剑来,未必能征服叵测人心,却足以令万剑朝拜,情愿追随。
这一剑浩浩荡荡,绽放出的不仅是剑意,还有睥睨群伦的绝世气概!
所有人抬头仰望着,无不心惊胆战,骇惧异常。
战台上,方容吓得面无血色。这千万剑锋直指的敌人,正是他。
他只觉头皮发麻,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用考虑,也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接下这一剑。
面对杀势滔天的万剑,他甚至极为荒诞地在想着,“他说得对,毕盛比我幸运一些,最起码不会被万剑穿心,洞射出千疮百孔!”
任真振剑一挥,万剑化龙。滔滔剑潮涌动,尖锐呼啸破空,挟着恐怖威势,朝战台上空压迫过来。
彷如黑云压城,天地陡然黯淡。
此情此景,震撼人心,正如那一夜,漫天群星流坠,波澜壮阔,蔚为壮观,极尽宏大气象。
那万千星辰,正因任真悟这一剑引来。
这一剑,便是那星陨异象衍生而来。
万剑将坠,方容绝望地闭上眼睛。除非是宗门元老出手,仅凭他自己,必死无疑。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凛冽寒风中,一道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只见任真手里那柄铁剑,突然破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这令所有人始料未及,险些惊掉下巴,“关键时刻,他的剑竟然断了!”
苍穹之上的铁剑大军,这下顿时失去控制,重新变成一堆铁片,哗啦啦朝下方的人群跌落下来。
恢弘剑势,顷刻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观众们大乱,怪叫着四散躲避。
崔鸣九站在人群里,气得顿足捶胸,嚎啕欲哭,“都他妈怪我,给你一把破剑!”
哪怕再支撑一会儿,万剑如雨下,诛杀方容,这把剑便幸不辱命,毁则毁矣。关键时刻掉链子,让他白激动半天,这是天坑啊!
就好比小两口滚床单,前戏做足功夫,媳妇正准备大战一场,你却突然幽幽来一句,我不行了。你说气不气人?
他猛然跺脚,如丧考妣,欲哭无泪,“真他妈气人啊!”
战台上,绝望的方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万剑穿心,睁开眼看到那碎了一地的剑片,欣喜若狂,差点笑出眼泪来。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他仰天大笑,居高临下地盯着任真,猖狂叫嚣道:“你刚才不是很强吗?来啊,来杀我啊!”
任真丢掉手里的剑柄,无奈叹了口气,“老天爷,你这都是什么套路!捉弄我有意思吗?”
虽然嘴上怨天尤人,他心里明白其中缘故。
剑十太过刚猛霸道,需要释放出极其强大的神意,方能统御万剑,气势如虹。踏足神意境后,以他的变态天赋,要施展这一剑完全没有问题。
但那把剑有问题。
普通铁剑哪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压迫力,它平庸脆弱,不堪重任,天生就没有称霸天下的剑首之命。让它来征服万剑,的确是赶鸭子上架,太强它所难。
直到现在,他才深刻体会到,拥有一把名剑是多么幸运的事。
只有名剑在手,才能重现刚才那一剑之威。
他立即想到那壶酒,却摇了摇头,“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拿出它,酒徒肯定会来取我小命。算了,还是用另一把剑吧!”
于是,他不理会陷入癫狂的方容,抬手伸向虚空。
“剑来!”
又是一声剑来。
……
出岫峰顶。
酒洒了一地。
隋东山酩酊大醉,躺在破草席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胡乱嗫嚅,“东有剑,西有剑,东西南北有书院。山上山下有文武,糊里糊涂八百年……”
念叨到这里,他面红耳赤,憨憨一笑。
“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
四下无人,无言可对,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有些口渴,想要伸手去抓地上那葫芦,酒劲上头,猛地一趔趄,迎面扑倒在地。
爬起身时,他愣是被磕掉一颗大牙,嘴里鲜血四溢。
这下他怒气狂涌,抄起插在地里的沧流剑,一通乱舞。半晌后,他累得气喘吁吁,犹不解气,挥剑指着面前的归云阁,破口大骂。
“乱臣贼子!你们恨他,却又舍不得扔掉他的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
“一座破塔,你情愿枯守十年,哈哈,你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
“你不恨他,我也……咦,我恨不恨他?”
即便此刻有人,也难以听懂这酒鬼说的醉话。
能听懂的,多半都已是死人。
他骂了半天,越发觉得无趣,随手丢掉这把名剑,准备躺下大睡。
这时,天地勃然变色。
整座出岫峰猛地一颤,他再次扑倒在地。
他嘴里那座“破塔”忽有灵性,彷如活过来一般,打了个战栗,开始急剧缩小,而那一身黑漆,也簌簌剥落下来。
嗖地一声,它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破云而去。
隋东山见状,顿时酒醒大半,怔怔望着那道光影,一脸茫然。
……
从此世上,再无归云阁。
地戮剑重新现世。
真正的剑来!
第三十九章 一剑曾戮百万师
地戮,是一个很奇特的名字。
对于大多数年轻人而言,他们听说这名字,都是源自云遥宗的镇山大阵,却并不知晓,世上还有一柄跟它同名的铁剑。
时至今日,翻遍世间所有典籍,都无法查出关于此剑的任何记录,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听到地戮剑之名,无不毛骨悚然,噤若寒蝉,不敢议论半句。
地戮,曾经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
二十多年前,此剑出世,遇到它的主人。
那是一个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带着它来到云遥宗,开启了修剑之途。因他天资绝艳,名声渐噪,地戮之威也流传开来。
没过多久,北方六国混战爆发,春秋时期最大、也是最后一场征伐拉开帷幕。
前线战事吃紧,大唐腹背受敌,无奈之下,太祖皇帝只得求助山上的儒剑两道宗派。于是,少年奉师门之名下山,奔赴战场。
悠悠千载青史,就此迎来了最大的转折点。
乱世出英雄。在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少年大展雄风,武功谋略,皆是冠绝古今,力压其他五国群枭,一骑绝尘。
在他力挽狂澜之下,整个战局陡然逆转,原先被动的大唐转守为攻,疯狂累积优势。少年将军一鼓作气,率领铁血大军,荡平中原。
而这柄地戮剑,纵横天下,浴血无数,不知多少强者和名将,都纷纷倒在它的杀戮锋芒之下。
地戮既出,血流三万里,震烁八百年!
一剑曾戮百万师!
如今威震天下的五大名剑,当时都还未出世。以杀戮证威,这地戮剑是当时最恐怖的名剑,没有之一。
战事已了,北方一统,杀剑再无用武之地。
将军荣归云遥宗,不仅带回足足三千多部剑经,令宗门强势崛起,跃居巨擘之列,还豪迈一掷,以地戮杀剑为阵眼,结下镇山大阵,永葆宗门太平。
当时云遥宗忙着建归云阁,此事人尽皆知,将军的手法又颇为巧妙,因此无人识破地戮剑的真身。
后来,由于某些缘故,这把剑的名字成了禁忌,被人从史书上抹去。于是它渐渐不为人知,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这就是地戮剑的渊源。
一个月前,任真初到云遥宗,登上出岫峰,第一次看见归云阁时,只是隐隐感到古怪,却又看不出其中端倪。
直到第三夜,他领悟剑十,天发杀机,星转斗移。
在他的神意牵引下,群星坠落云遥宗,地戮剑阵被触发,两者展开了惊天动地的碰撞。
透过漫天星辰,他无意中感知到,剑阵杀戮之力的来源,竟然就是那座漆黑丑陋的归云阁。
那时他才恍然大悟,窥破将军设下的精妙障眼法。
这地戮剑历经杀戮,饱浸鲜血,气息凶戾残暴,异常桀骜不驯。
按理说,极难有人将它驯服,收为己用。以它的见识和眼界,也不会看得上区区一名三境剑修。
但那一夜群星化剑,剑如雨下,用最霸道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摧毁整座剑阵,硬生生将它给砸服了。
若能追随那一剑的主人,四处轰砸杀伐,毁天灭地,对暴戾的地戮剑来说,如何不痛快!
刚才,它感知到任真的召唤,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冲上云霄,飞向朝天峰。
而此刻,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广场上方的苍穹,恐怖森冷,笼罩在一片血腥的杀意之中!
一道黑影刺破虚空,呼啸而来,落在任真手中。
凝视着这柄血红色的长剑,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栗,此剑的煞气,实在太可怕了!
方容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呆滞在那里,浑身无法动弹。
从否极泰来,到乐极生悲,这短短一刻内,他经历了人生的大生大死,现在重新跌落谷底时,已经有些麻木。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可怕的剑,是哪里来的!”
战台另一侧,任真伸手抚摸剑身,感受着地戮的欢喜情绪,眼里流露出满意之情。
经过那一夜的交锋,他跟地戮剑已经达成默契,心意相通,现在珠联璧合,正是重现神威之时!
万众瞩目下,他微微抬手,地戮剑从手中脱离,在他的神意驭使下,飞上虚空。
剑锋吟啸,红艳光芒绽放而出,晕染虚空,整座广场仿佛沦为一片血海。
剑意涌起,这次更为霸道,气势绝伦,俨然君临于万剑之上,无与争锋!
唰、唰!原先散落一地的铁剑再次凌空。
不仅如此,又有不计其数的铁剑从群峰间飞出,破空而来,加入这浩浩荡荡的万剑大军中!
云遥宗终年笼罩在地戮剑阵下,这里本就是地戮剑的地盘。
现在它登高一啸,万剑辟易,谁敢不从!
甚至连众多断剑残刃,都自愿飞来,臣服在它的麾下。
一时间,天际剑光溢彩,剑气纵横,这副画面壮观至极。
看着这一幕,任真不由点头,心里很是欣慰,同时又多出一份期待,“但愿那节断剑也在这里……”
这次来云遥宗,他怀有诸多目的。取剑经、夺地脉、毁剑阵、寻断剑,现在只要达成最后一项,就可以功成身退。
不过,此时正在大战之际,他并没有时间用来逐一搜寻。
他神意一动,万千飞剑在地戮剑号令下,化作一道浩瀚剑潮,同时激射向战台,朝方容刺杀而去。
千钧一发间,一道话音遽然响起,无比威严,响彻朝天峰顶。
“你敢杀他?”
这道话音冷漠,显然是从广场后方传出。
场间所有人心脏同时一颤,神色惊异,“是掌门真人发话了!”
没想到最后关头,清河真人居然亲自开口,威胁剑圣,要从他剑下救方容一命。
任真微凛,那万千剑潮随之凝滞,停在半空中,原地待命。他转身朝后,负手望向那片宫殿深处,玩味一笑。
“有何不敢?”
浩大之音再次袭来,震荡虚空,“他若死了,你必陪葬!”
与此同时,连绵黑云从宫殿上方移来,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令人心悸。
偌大广场瞬间沦陷在云层阴影之下,气氛幽暗可怖。
任真眉头微蹙,表情终于认真起来。
“乐意奉陪!”
说罢,他缓缓抬手。
剑气翻滚,波涛如怒。
密集剑潮轰砸在整座战台上,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第四十章 阴谋
硝烟散尽时,战台上插满无数剑,密密麻麻,令人发指。唯有任真周围的一箭之地,还完好无损。
至于方容,已被万剑射穿,钉在地面上。台下众人看不到他的尸体,只能看见剑林里有某处凸起。
任真真敢出手杀死他!
人群望着战台上那道白衣身影,心头狂颤不已,“他这是在跟掌门公然对峙!”
刚才清河真人出言警告,甚至以性命相威胁,他都无动于衷,依然果断出手,胆子实在太大了!
现在所有人都很好奇,掌门该如何处置任真。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音浪滚滚,从宫殿深处震荡而来,愈发清晰,不断刺进众人耳中,透彻心魂。
“好强大的内力!”
大家只觉心惊肉跳,压力陡升,抬起头便看见,一柄巨剑呼啸而来,凝滞在乌云最深沉处。
巨剑之上,一道身影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人群,浑身散发出狂放气势,如利剑出鞘,让人不敢直视。
事已至此,清河真人不得不露面,亲自收拾这变数丛生的承剑乱局。
到底还是任真更胜一筹,把他逼了出来。
任真淡淡说道:“战台之上,生死自负,方容本事低微,死了就是活该。你凭什么杀我?就凭你是掌门?”
清河真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道:“这还不够么?我要杀你,谁能拦我?”
他语气平淡,却让人产生一种无法质疑的错觉,威严十足。在这座宗门里,他的话就是绝对意志,没有谁敢抗拒。
自执掌宗门以来,违逆他的人,都必死无疑!
任真面色讥讽,全然没把他这点威慑力放在眼里。他豁然抬头,仰望向另一侧的虚空,目光悠远。
“怎么样,热闹看够了吗?”
他对着空旷的远方天穹说了一句,彷如自言自语,很是诡异。
人们神情疑惑,都不明白他在干什么。这时,一道笑声从渺渺云端飘来,桀骜而狂霸。
“哈哈!剑圣大人原来早就发现了!”
全场观众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人踏空而来,黑压压一片,阵仗浩大,转瞬便降临在朝天峰上方。
为首一人披头散发,身披银色大氅,威风凛凛。他那丹凤眼里精光湛湛,折射出令人胆寒的锐意。
在他身后,近百名随行者衣着各异,皆负长剑,个个气如渊海,仪表非俗,显然都是实力强大的剑修。
难以置信,如此多的强者会同时聚齐,一道造访云遥宗。
看到这些气势汹汹的来客,清河真人神色骤僵,善者不来,他们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诸位为何姗姗来迟,现在才赶来观礼?”
清河真人阴着脸,目光冰冷,丝毫看不出迎客之意。
太玄宗,裴东来。
秋水阁,余重雨。
长天道,柳焚琴。
……
这些人,竟然都是北唐十二大剑宗的核心人物!
数月前,云遥宗便向其他剑宗发出请帖,邀请他们前来观礼,请帖上标明了大典的具体时辰。
然而他们却像事先商量好一般,同时迟到,现在又联袂降临,这里面的意蕴太深。
况且,他们带了这么多随从,怎么看都不像是来看热闹的。
面对清河真人不阴不阳的问候,为首的裴东来恍若未闻,却是朝任真拱手一笑,神情肃然。
“刚才遥遥观望,剑圣大人那一声剑来,霸气绝伦,实在让我等望尘莫及!”
任真点头还礼,伸手指向战台上的万千铁剑,说道:“除了极少数名剑,云遥宗的大部分剑刃,我都替你们收缴了。”
他这话说得似乎古怪,云遥宗有些长老心思深沉,却是立即听出弦外之音,“替他们收缴?难道这些人是来……”
一念及此,他们的脸色霎时苍白。
外敌来犯,这些门派是要围剿云遥宗!
清河真人证实了心中猜测,面色变得阴寒,愤怒地道:“十二剑宗,同气连枝!我云遥宗素来……”
他慷慨激昂,正准备怒斥来犯的群雄,点燃众多门人的斗志,却不料裴东来再次无视了他,望向任真,眼神诡谲。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剑圣大人。你不仅替我们缴了云遥宗的剑,还毁掉那可怕的地戮剑阵,这是天大的忙啊……”
任真沉默不语。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时至此刻,云遥宗这盘棋,总算下到最后的胜负手。
裴东来嘴角微扬,笑容温和,“我看你今天的言行异常激烈,甚至可以说有恃无恐,完全不怕激怒傅清河。怎么,难道你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任真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诸位的密谋!若非你们及时出现,我今天恐怕大难临头了!”
嘴上虽然如此说,他心里却冷笑不止。这些人早就蠢蠢欲动,在绣衣坊严密监视下,怎么会逃过他的眼睛。
而且他清楚,之所以顺利出现如今的局面,某人一定暗中做过手脚。
裴东来若有所思,长吁一口气,感慨道:“云遥宗素来冷酷无情,唯利是图。当年为了一丁点私利,他们就情愿出卖那人,将他置于死地,今天又如此对你,怎能不叫人心寒!”
并肩而立的诸位宗主闻言,纷纷随口附和,历数云遥宗这些年的丑恶作为。
清河真人接连被无视,本就怒不可遏,现在见他们反倒装出道德君子的嘴脸,离间云遥宗的人心,顿时雷霆暴怒。
“你们这些伪君子,真是贪婪无耻,不配指责我云遥宗!哼,你们今天聚众入侵,还不是觊觎归云阁里的三千剑经!”
裴东来眼神微眯,摇头说道:“傅清河,你太天真了。我们觊觎的,不止是那些剑经,而是云遥宗的一切!”
“作为三大巨擘之一,你云遥宗占据了太多资源。抛开这七峰灵气不说,每年朝廷拨付给兵家的香火供奉,你们占了多少?”
“大唐军伍里的士官职位,你们又占了多少?”
“科举朝试的举荐名额,你们又占了多少?”
“京城权贵的暗利分红,你们又占了多少?”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现在既无圣人坐镇,又丧失剑阵屏障,凭什么还要多拿多占,从我们手里把资源抢走!”
听着他的厉声质问,清河真人紧攥拳头,气得脸色铁青。
“好,好!你以为我会对你们这些伪君子毫无防备?我倒要看看,是谁棋高一着!”
第四十一章 形势陡转
听到这话,十二剑宗众人俱是一怔。听清河真人这口气,难道他早有预料,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
任真也讶然一笑,对清河真人有点刮目相看。这位一宗之主没白当,看来智商还在线。
“棋高一着?傅清河,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裴东来踏出一步,站在群雄前方,双臂一扬,威风凛凛。
“就算你有准备,那又如何?我们十二大剑宗联手,放眼整个大唐,谁能匹敌!”
说罢,他傲然大笑,桀骜话音震荡虚空,枭雄气概显露无遗。
广场上,云遥宗众人瞳孔骤缩,抑制不住颤抖起来。裴东来的口气虽然狂妄,但所言非虚。
这十二大剑宗,皆是北唐最顶尖的剑道宗派,仅逊于三大巨擘,各自称雄一方。他们一旦结盟,就相当于大半座剑道齐心合力。
面对如此恐怖的强者阵容,除非大唐皇朝举兵,或者是儒家众书院联手,否则在北境之内,真的难有势力能与之抗衡。
清河真人脸上笼满寒霜,眼角尾纹都褶皱到一起。他知道,裴东来确实有这个底气,但他绝非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
还好他未雨绸缪,事先准备了一招后手!
“大言不惭!在云遥宗面前,你们这些小门派都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哼,你们都能想到结盟,难道我会想不到这点?”
说罢,他豁然转身,望向后方的宫殿群,振声道:“请诸位盟友现身!”
“盟友?”裴东来等人脸色剧变,忽然生出很不妙的预感,“云遥宗竟然也跟别人结盟了!”
全场上万人同时抬头,仰望着那方虚空,神情惊异。他们心里都有同样的疑惑,敢跟十二大剑宗对峙,清河真人邀请的那些盟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咻、咻……
这时,一道道尖锐声音传来,格外刺耳,这是利剑破空的呼啸声。
只见从那宫殿群深处,攒射出无数人影,脚踏飞剑而来。他们分成两大阵列,降临在清河真人身侧,气场极其强大。
左侧的那群人,清一色黑袍加身,长发随意披肩,额头上系着玄色发带,无不流露出剽悍可怕的气息。
为首的是名中年男子,魁伟雄健。
右侧那群人打扮装束也都一致,却是穿着红袍,鲜艳如火,在疾风中飘舞着,仿佛燃烧起来一般,跟那群黑袍人相比,气势毫不逊色。
他们的领袖,是位妖娆女子,妩媚动人。
看到这两群强者降临,裴东来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数步,连说话嗓音都莫名颤抖。
“剑渊,剑冢,你们怎么也来了!”
原来云遥宗请到的盟友,居然是另外两大剑道巨擘!
听到这惊呼,下方的任真神情微凛,认真打量着虚空那两群人,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云遥剑宗、秋暝剑渊、斜谷剑冢,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这三大巨擘,有朝一日会联手抗敌!”
“我在金陵时,就久闻另外两方的威名,却一直未能相见。今天群雄毕至,倒要好好领略一番,这北唐剑道的风采!”
看着这一幕,下方众人愣在原地,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虽是云遥宗的门人,却对这结盟一事毫不知情。连那些地位很高的长老,也只是隐约知道今天有贵客来访,但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事关重大,清河真人担心泄密,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没人明白,若非万不得已,若非出现最糟糕的局面,他真的很不想揭开这层真相。
现在,虚空划分成两大阵营。
对峙一方,是以太玄宗为首的十二大剑宗。
另一方,则是以云遥宗为首的三大巨擘。
北唐剑道最顶级的十五座宗派,今天全部到齐,隔空对峙!
一场惊世大战,一触即发!
清河真人踏步向前,扫视着远处那群强者,嘴里吐出一道冷漠话音,“十二剑宗又如何?我说过,在我们三大巨擘眼里,你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以三对十二,看似数量差距悬殊,但他却充满信心。凭三方巨擘的底蕴,岂是十二剑宗所能比!
除此之外,云遥宗还占据地利人和,广场上又有数万名门徒。而十二剑宗,只是派来顶尖强者,寡不敌众,明显落在下风。
在他看来,这场大战,云遥宗赢定了!
裴东来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现在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剑渊和剑冢竟然会插手,站在云遥宗身后。
要知道,这些年来,整个剑道格局看似稳定,三超多强,彼此制衡,实际上却是小冲突矛盾不断。因为利益纠纷,诸方剑宗频频发生摩擦。
尤其是三大巨擘之间,由于实力差距很小,彼此关系更是敏感,明争暗斗不断。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他们能捐弃前嫌,站在同一阵营。
裴东来彻底失算了。
他竭力平复着心情,望向左侧那名黑袍男子,温声问道:“姜先生,剑渊是成心要跟十二剑宗为敌吗?”
名为姜桓楚的男子沉默不语,傲意尽显,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裴东来眉尖猛挑,还是不死心,忍住怒意继续说道:“云遥宗势颓,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难道你们就不想分一杯羹?”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另一点。
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这些都是自古以来的常理。即便没有旧怨,另外两家巨擘见财起意,也应该会对云遥宗发难,跟十二剑宗站在一起才对。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理由支持云遥宗。但他们确实这样做了,太匪夷所思。
姜桓楚闻言,冷哼一声,漠然道:“傅清河说得没错,你们只是群乌合之众,有何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大宗派有大宗派的心性。三大巨擘各有傲气,平时便瞧不起这些小剑宗,以狂傲著称的剑渊,更是毫不掩饰这份鄙夷,直接道破,丝毫不留情面。
裴东来忍无可忍,这下怒发冲冠,厉声喝道:“目中无人,你是想找死!那两位没来,你们也占不了多少上风,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说着,他缓缓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准备。
另一方,姜桓楚等人见状,也剑拔弩张,准备动手开战。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话音幽幽飘来,云淡风轻,令众人一怔。
“动不动就鱼死网破,你们不累吗?”
第四十二章 形势再转
敢嘲讽裴宗主,是谁如此狂妄!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那人正蹲在战台上,将铁剑一柄一柄地拔出来,丢到身后,像极了收破烂的小贩。
大家目光一颤,“剑圣大人?他这是在干嘛?”
从两大巨擘的强者现身后,任真就没闲着,一边听他们隔空斗嘴,一边趁这功夫,赶紧翻找那节断剑。
他忍不住吐槽一句,立刻又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
裴东来情绪异常暴躁,听到他这句嘲讽,脸色阴沉如墨,不再像刚才那般伪善,“顾剑棠,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任真没有抬头,依旧翻弄着剑堆,悠闲地道:“裴宗主,你也太容易气急败坏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凡事多动脑子思考,别动辄跟人拼命。”
裴东来眯起眼眸,寒声道:“把话说清楚,否则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任真埋着头,继续搜查剑堆,随口说道:“又不是必死之局,双方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剑渊和剑冢,应该也不想伤亡太大吧?”
这时,剑冢那名红袍女子俯身,望着任真的背影,天生魅惑的眼眸里泛起一抹趣意,“剑圣大人心有猛虎,今天似乎很想出风头,真叫奴家猜不透……”
说着,她抬起春葱般玉手,按在胸口,这股媚意令在场男人们莫名燥热。
作为剑渊这次行动的领袖,姜桓楚只是冷哼一声,缄默不言。他们跟顾剑棠旧怨颇深,若非必要,绝无半点交谈的兴趣。
无数目光注视下,任真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头,眯着眼望向云遥宗一方。
“三大巨擘以前关系如何,不用我多说,大家也心知肚明。这次云遥宗大难临头,你们两家不仅没趁火打劫,反倒派来援兵,恐怕是收了傅清河的好处吧?”
裴东来闻言,表情微僵。这点他当然想到了,无利不起早,两家愿意赶来救火,肯定是傅清河向他们许诺了什么。
他有些好奇,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任真现在当众挑明,到底是何用意?
那女子踏出数步,跟任真隔空对视,笑容妩媚妖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这能改变今天的形势?”
任真微微一笑,问道:“云遥宗大厦将倾,风雨飘摇,为了一时苟全,忍痛割让出一些利益,这很正常。以你们两家的底蕴和气魄,能看上眼的东西,也没有多少。”
对剑宗而言,最珍贵的资源莫过于三样,剑修,剑,剑经。
剑渊拥有最强大的一群天才剑修,而剑冢则藏有无数名剑,三者占其二,世间能入他们法眼的交易筹码,呼之欲出。
他略微停顿,振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傅清河开出的筹码,是那三千剑经的抄本!”
此言一出,全场震撼。
难道清河真人真的会交出镇宗至宝?!
以太玄宗为首的十二剑宗,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那座归云阁。只要把它抢到手,各自的宗门就能实力大增。毕竟,那是一方巨擘的根基所在。
此刻听到任真的推测,他们恍然大悟,“我们都垂涎那些剑经,那两家自然也不例外。傅清河若不舍得放手,以他们的强硬作派,绝不会答应结盟!”
震惊过后,下方的云遥宗众人都神情悲愤,心里倍感羞辱,“为了苟且偷生,掌门他……居然毫无底线和气节,真是奇耻大辱!”
天下剑经,以云遥宗为首。曾几何时,那座归云阁,就代表着所有云遥宗人的骄傲。
今日若是真的割让它们,即便只是手抄版,也不再是独有。被人强压低头,云遥宗还有何尊严可谈!
士可杀不可辱,从骄傲变成耻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人都抬头,盯着虚空中那道瘦小身影,等待他的回应。任真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被这万千锋利目光盯着,清河真人嘴角肌肉急剧抽动,脸色异常难看,竟哑然失语。
任真猜得没错,剑渊剑冢提出的条件,确实是剑经拓本,而他也痛快答应了。形势逼人,为了能保住云遥宗,保住他曾经拥有的权力和利益,他别无选择。
在他看来,所谓的尊严和骨气,一文不值,算得了什么?
从两派强者现身的那刻起,他心里便惴惴不安,生怕别人猜出这个真相。一旦公布于众,他势必会被骂成厚颜无耻之徒,背上令宗门蒙羞的滚滚罪名。
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任真一语道破玄机,令他声名扫地,无地自容。
他恼羞成怒,正准备出言反击,这时,他身旁那女子咯咯一笑,眼波流转,落在任真身上。
“奴家还是那句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作为场间最强势的一方,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情绪,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只在乎最实际的利益。
面对她的**眼神,任真心意一动,暗叹道:“这狐狸精,既狡猾又魅惑,学剑真是可惜了。”
他再次蹲下,在那不计其数的铁剑里继续搜寻。
“如果筹码不是这个,那我怀疑你们是不是太蠢,应该换别人来谈判。如果是的话,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说着,他捡起一柄断剑,屈指一弹,失望地摇了摇头,径直丢到身后。
“三千剑经,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这话音很轻,传到众人耳里,却如雷霆炸裂,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不复存在了?他在说什么?”
“剑经不是藏在归云阁吗?怎么会不复存在?”
“耸人听闻!他是不是神经错乱,脑子出了问题!”
没人能听懂他的话,更不明白这句话后的深意。
清河真人则是一脸茫然,愣在那里,全然不知所谓。浩浩一座阁楼藏书,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
任真蹲在地上,侧身瞥了天上地下的所有人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摆弄那堆铁剑。
这一刻,他有点体会到,什么叫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派人前去查探。”
听到这话,那女子半信半疑,随手一挥,就有一名强者破空而去。
“你为何笃定,三千剑经已经不在?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耍了什么名堂?”女子试探问道。
任真摇头道:“话可别乱说,这罪名我承担不起。有隋东山终日坐镇,即便我想耍名堂,也已经没那本事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归云阁的真身是地戮剑,更不会承认,自己脑子里还装着剑经。把这些说出来,无异于找死。
“之所以说这个,是想提醒你们两家,云遥宗已经拿不出筹码了。”
说着,他撅了撅屁股,伸手探向前方的一柄断剑。
“而我这里,恰好有笔买卖,想跟你们谈谈。”
第四十三章 形势又转
“买卖?”那女子一愣,朱唇挑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剑圣大人今天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十二剑宗的群雄也很惊愕,对任真这寥寥数语始料未及。
他们本来下定决心,要跟三大巨擘恶战一场。没想到,任真却说三千剑经已不在,想釜底抽薪,从根源上瓦解云遥宗的结盟。
最后提出的所谓买卖,更是让人匪夷所思,难道他作壁上观,心里一直都藏有企图不成?
任真蹲在地上,一边拨弄那些铁剑,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还未请教芳名。”
女子嫣然一笑,宛如绽放的苞蕾,娇艳欲滴,“奴家公输歆,见过剑圣大人。”
任真闻言,神情微凝,抬头说道:“原来是公输先生的后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剑冢就让你来主持大局!”
公输歆颔首微笑,神色罕见地庄重几分。
这时,刚才前去探察的那名下属凌空而来,回到公输歆身畔,开始附耳密语。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她身上。他们很想知道,是否真如任真所说,三千剑经已不复存在。
“你说什么?”
只见公输歆蛾眉一颤,姣好面容遽然涌出精彩的表情。她当然不敢相信,偌大一座阁楼,竟然会凭空消失。
人们见此情景,愈发心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令公输大小姐的情绪如此波动。
公输歆恍惚片刻,再次俯瞰向任真时,脸色开始变得古怪,“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今天的一切?”
任真耸了耸肩,苦涩一笑,“我要是料事如神,早就逃之夭夭了,还留在云遥宗干什么……”
公输歆闻言,不再犹豫,凛然道:“剑冢和云遥宗的结盟,就此取消。剑圣大人,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说着,她漫步而下,朝任真抬手,示意到一旁私下交谈。
她这一举一动,顿时令在场众人震撼无语。看来任真所说是真的,三千剑经真的不在了!
清河真人心神大乱,慌忙说道:“公输小姐,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公输歆没走出多远,听到这声叱责,转过身盯着清河真人,脸色冰冷至极。
“出尔反尔?明明是云遥宗不守信用,事先转移走剑经,现在竟然倒打一耙,怪罪到我剑冢头上?!”
听到这话,姜桓楚以为明白发生了什么,冷戾地道:“先将剑经藏起来,骗我们两家当挡箭牌,替你流血卖命,你却坐享其成。傅清河,你真是打的好算盘!”
说罢,他一挥长袍,就要从云遥宗阵容脱离。
清河真人脸色霎时苍白,如果让他们取消结盟,云遥宗不仅再次变成孤家寡人,又立即多出两大强敌,那将真的是万劫不复!
“且慢!”他大喝一声,阻住两人离开的脚步,慌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暂时将剑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保管而已,绝对不敢欺骗你们!”
形势紧迫,他顾不上再去深究,那些剑经到底去了哪里。只有先稳住两方盟友,他才有喘息之机,日后可以从长计议。
公输歆和姜桓楚闻言,同时转身盯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怀疑。
他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太阴鸷狡诈,不由得他们不怀疑,他会不会过河拆桥,利用他们逃过倾覆大难后,又翻脸不认账,不肯交出剑经。
清河真人看出他们的顾虑,谄笑道:“云遥宗如今既无剑圣,又无剑阵,早已不是你们两派的对手,哪敢戏弄你们!请放心,事后我若不把剑经交出来,你们大可以前来兴师问罪!”
现在是危急存亡之时,他有苦难言,不得不先用缓兵之计,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两人将信将疑,彼此对视一眼,很快达成默契,掉头朝清河真人走去。
三千剑经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如何不动心。另外,他们都对宗门的实力无比自信,即便清河真人敢欺骗他们,日后他们也可以大举进犯,逼迫云遥宗就范。
对于剑经,他们志在必得!
场间形势再次剧变,眼看巨擘联盟即将瓦解,清河真人利用花言巧语,还是惊险地挽回了局面。
原本喜上眉梢的十二剑宗众人,心情又跌到谷底。任真的离间之计失败,他们依然要面对极其强大的对手。
就在他们沮丧之时,任真的话音再次响起,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两位做决定,是否太过草率?我的买卖都还没谈呢!”
众人望去,只见任真笑呵呵地蹲在台上,脸上看不出丝毫颓意。
他自然清楚,清河真人是在撒谎,但他并不打算拆穿。
因为今日这盘棋,是死棋,无解。
“买卖?”清河真人勃然大怒,哪敢再给他出口挑拨的机会,厉声喝道:“把他拿下!”
战台后的云遥宗众长老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命令他们,于是手持长剑,冲上战台。
这时,公输歆妩媚一笑,笑声清脆悦耳,“慢着!今天这场大戏实在精彩,我倒要看看,剑圣大人到底还有何名堂!”
精明之人都懂得待价而沽,作为剑冢代表,她当然要为宗门谋取更多的利益,先听听任真的算盘,又有何妨?
任真见状,眼里对这女人多出一抹欣赏之情。他负手走在台上,扫视着那些气势汹汹的长老,面色波澜不惊。
“我想请教两位,归云阁里那些剑经,对我顾某人而言,算不算珍稀宝物?”
姜桓楚冷哼一声,缄默不言,心道,死到临头,你竟然还不忘逞威风。
倒是公输歆欣然答道:“当然不算。剑经三千,固然精妙,却如何比得上你的孤独九剑!相比之下,九牛一毛而已,不值一提!”
对于剑圣绝学,她跟世俗众生一样,向往已久,并不吝惜溢美之词。
任真点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三千剑经,孤独九剑,如果这两样放在一起,你们会挑选哪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没有开口。这不是废话么,只要脑子没坏,当然会选孤独九剑!
任真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看来他们的脑子都还没坏。
那就好办了。
“我这笔买卖很简单。助我剿灭云遥宗者,可得我一剑!”
第四十四章 打赏,打赏,打赏
寂静广场上,凉凉风声清晰入耳。
听到任真这句话,所有人神情僵滞,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为了让大家围剿云遥宗,他愿意交出孤独九剑?!
“那可是剑圣绝学啊!”人们心脏砰砰直跳,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为了保住九剑,他那般强势决绝,出手狠辣,现在竟然愿意主动交出来!”
即便是剑渊剑冢两道群雄,心性纵然坚韧强大,听任真说出这笔买卖后,也难以掩饰心头的震惊。
这笔买卖,实在太惊世骇俗!
公输歆美眸微颤,面颊透着苍白,说话嗓音有些颤抖,“你是认真的?”
任真淡淡一笑,知道这件事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他再次蹲到地上,埋着头说道:“剑道群雄齐聚一堂,如此场合下,你认为我有心情开玩笑?”
他手上动作不停。这里的铁剑实在太多,时间又很紧迫,他必须尽快找到那节断剑才行。
姜桓楚目光闪烁不定,幽幽地问道:“为了剿灭云遥宗,你不惜付出如此重的代价,值得吗?你们之间的仇怨,真有这么深?”
他的话,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所有视线都落在任真身上,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自我北归以来,云遥宗是如何对待我的,难道你们不清楚?”
“我还没进宗门,他们就暗中唆使望族子弟,在山门外当众羞辱我!”
“我守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想为弟子挑部剑经而已,他们就百般刁难,逼我交出真武剑!”
“我只是想要一席之地而已,不敢奢求更多,七峰却轮番羞辱我,让我无处可归,只得住在景山上,沦为宗门的笑柄,你们都没听说?”
“我来朝天峰见掌门,结果他们安排众多新人围攻我,立下赌局逼我就范,你们都不知道?”
“就在刚才,云遥宗更是厚颜无耻,明目张胆地派上杀手和嫡传弟子,傅清河甚至要亲自出手,你们都看不见?”
“并非我顾剑棠忘恩负义,心胸狭隘,如此种种,换做是你们,你们能忍受?”
他随口说着,连珠炮似地质问在场众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大家都只觉脊背一凉,莫名生出寒意。
“如此卑鄙下作的宗门,留着有何用?还是灭了吧!”
冷冷丢下这句话,他低头继续忙碌,心里却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五味俱陈。
“即便没有这些耻辱,为了这次北上的任务,灭掉云遥宗也势在必行。眼前的机会实在太好了,绝不能让他们喘过这口气!”
“反正孤独九剑又不是我的心血,没啥好心疼的。把它拿出来,还能再下一招妙棋,扰乱剑道的势力均衡,何乐而不为?”
万千思绪从脑海飘过,他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颅,眼眶竟有些湿润。
“今日大仇得报,如果你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这时,裴东来盯着任真,眼神热切,闪烁着贪婪的精光,“剑圣大人,听您刚才的意思,是见者有份吗?”
他刻意用了“您”字,显然是想讨好任真。其他宗派的强者们闻言,顾不上在意这些细节,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或者说是期待。
剑圣绝学,威震天下,谁不垂涎三尺!
能得剑圣几剑,那真是天大的收获,足以令他们实力陡增,迅速提升各自宗门的威望!
没等任真回答,姜桓楚迅速开口,脸上没有半点刚才的冷漠,温和地道:“剑圣大人,若是剑渊倒戈一击,云遥宗今天必会覆灭!”
公输歆也立即附和,话音说不出的魅惑,令人耳根酥麻,“剑圣大人开尊口,奴家岂敢拒绝,您还得多照顾我这柔弱女子才是……”
他们都知道,今天若是错过这天大的买卖,回宗门以后,他们就会跌落谷底,承受恐怖的惩罚。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再跟云遥宗站在一起!
两拨人见风使舵,翻脸比翻书还快,以惊人速度撤到两旁,仿佛躲避瘟疫一般,跟清河真人拉开极远的距离。
任真充耳不闻,只顾埋头搜索,心里暗道,“我抛出这诱饵,就是想让你们两家倒戈,若非如此,十二剑宗多半胜不过你们。”
“你们……”清河真人气得语无伦次,怨毒地扫视人群一眼,旋即望向下方的任真,脸部肌肉剧烈抽搐起来。
“顾剑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未落,他脚下飞剑已激射而出,俯冲向那座战台,速度凌厉,杀意滔天!
“我把你杀掉,看他们还能得到什么!”
剑罡呼啸,转瞬间离任真已很近,人群响起一片惊呼。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飘然显现,挡在任真前方,拦住了清河真人的来势,“想杀剑圣大人,先过我裴东来这一关!”
裴东来老奸巨猾,丝毫不逊清河真人,早料到他会狗急跳墙,所以一直留神提防。
果然不出所料,傅清河真的想偷袭,这正好给他提供了表现的机会。
任真站起身,轻拍裴东来的肩膀,朝他满意一笑,“裴宗主反应机敏,令人佩服!为了酬谢救命之恩,我就传太玄宗两剑!”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两卷帛书,递给裴东来。
为了这一天,他苦心绸缪一个多月,将所有细节推演过无数次。这九剑,早就被他分别誊写出很多份,专为今日打赏之用。
现在,是时候亮出杀手锏了!
裴东来抑制不住心头狂喜,双手接过帛书时,激动地浑身颤抖不止。
“太玄宗,拜受剑圣绝学!”
他神情谦卑,在任真面前跪了下来。毕竟他要接过的,是一家圣人赏赐,自然无比神圣!
看到这一幕,全场所有人顿时眼红。他们万分懊恼,刚才那一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跑去献殷勤!
“那可是圣人绝学啊!”大家都心生嫉妒,感到有点肉疼。
万众瞩目之下,任真转过身,望向战台后的那些长老,始终平静的眼神里,此刻泛起一抹杀意。
“大家别急,还有谁想要打赏?”
第四十五章 云遥失其鹿,剑道共逐之
他越是这么说,其他剑宗的强者越心急。很多人站出来,纷纷叫嚷着请战,迫不及待要跟云遥宗血战一场。
裴东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两剑,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实力猛增,太玄宗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此长彼消,相比之下,另外那些剑宗原地不动,就等于落后太玄宗一截,若是再不思进取,迟早会成为下一个云遥宗,这叫他们如何不急。
“剑圣大人,请下令吧!”
“我们都遵从您的差遣!”
剑渊剑冢两派强者也取出佩剑,只等任真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抢夺功劳,尽可能为宗门多争取几剑。
任真倒是不急,这时候又蹲下身子,耐心摆弄起残剑来。
“诸位稍安勿躁,有件事还是要先交代清楚。我跟云遥宗的仇怨,仅限于长老一辈。但是广场上这些年轻人,跟我没有瓜葛,不应该牵连进来。”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浮出古怪神色,这人情卖得也太假了吧!
在场强者们又不是傻子,怎会做出这愚蠢行径。他们很清楚,云遥宗愿意收下的年轻人,都是望族子弟,无不身份煊赫,背后藏着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今天来这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从云遥宗手里抢走这些摇钱树,挖回自家院里栽培。他们争抢都来不及,哪敢大肆杀伐,树敌无数!
任真眼眸微眯,说道:“云遥宗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逼我交出九剑么?现在我交出来了,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来拿!”
裴东来手持长剑,护卫在任真身前,凝重地扫视着四周,像保护自己亲爹一样尽心竭力。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从任真手里抢走所有剑诀,一跑了之。但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如果这样做,他可能会万劫不复,没命消受。
一旦动手,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说,他更无法确认,任真到底是否还有可怕的后手。
毕竟,任真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既淡定又老辣,举止间透着强大的自信,让人捉摸不透。
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稳重行事。反正已经手握两剑,没必要再铤而走险,成为众人抢夺的靶子。
他应该庆幸,这些江湖经验救了他一命,否则真的会无福消受。当然,他此刻还无法意识到这点。
“那日,我最先去的是鸿影峰。当时在半山腰,我曾经说过,我是在给你们机会,你们却不懂珍惜。既然如此,就从你们先开始吧!”
云遥宗众长老里,当初羞辱任真的那名道姑闻言,如梦初醒,神情黯然,懊悔到了极点。如果她能当场听懂其中深意,哪会有现在的凄惨下场。
鸿影峰主面色悲痛,心里的悔意无以复加。
她仰慕顾剑棠多年,做过不少痴情举动,人尽皆知。若非她嫌弃剑圣失势,不仅不念旧情,反而闭门不见,派人羞辱于他,任真断然不会伤她性命。
正如他所说,是她没能抓住机会。覆水难收,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任真丢掉手中断剑,漫不经心地道:“秋水阁,这个机会给你们。灭掉鸿影峰一脉,我赏你们一剑!”
秋水阁众强者闻言,喜形于色,任真一上来就让他们出手,他们怎会迟疑,顿时一涌而上,朝那些穿青色衣饰的长老杀去。
任真并不关心战况,而是抬眼望向战台。一大半铁剑都已搜查完毕,他还是没能发现目标,希望正在渐渐缩小。
战斗很快结束,秋水阁以碾压之势完成任务,他也兑现诺言,将一剑法诀传给了他们。
“下一个对手,是见剑峰。当初你们想逼我交剑诀,对吧?既然如此,长天道的诸位,以最快速度除掉这一脉,我赏你们两剑!”
越想逼他交出剑诀,他就让他们下场越惨。以两剑为诱饵,他不信长天道的人敢拖延怠慢。
之所以选择长天道,他当然也有自己的算盘。
十二剑宗里,长天道本就是实力较强的一方,现在再传他们两剑,无异于如虎添翼。他相信,以长天道的野心,绝对会想顶替云遥宗的地位,主动去攻伐更弱的那些剑宗。
到时候,何愁剑道不乱!
果然,长天道出手毫无保留,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见剑峰一脉,完成任务。
接下来,任真又陆续点名几个宗派,指挥他们除掉剩余几脉的长老,自己则在快速翻找断剑。
“这些长老平时作威作福,行尽不义之事。当年诬陷那人谋反时,他们更是不念同袍之情,为了私利站出来构陷,他们不该死,谁该死?!”
十四大剑宗,联手围剿云遥宗,无论如何安排,都会是一场压倒性的虐杀。今日的云遥宗,成为整个剑道的公敌,无人愿施以援手。
此战过后,原先的剑道格局被颠覆,在任真蓄意操控下,众多剑宗重新洗牌,势必会有一些宗派趁机崛起,或者消亡。
毕竟,一名绝顶剑修的存在,能改变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场。擒贼擒王,剑圣绝学一出,足以令对方的核心人物陨落,之后的战斗就好办多了。
而云遥宗只有七脉,这就意味着,有出手机会的剑宗,也只有七家。
至于某些宗门,被任真刻意忽略,没能获得这天大的崛起良机。
眼看只剩下最后的朝天峰一脉,一位中年男子再也沉不住气,站出来问道:“剑圣大人,你为何不让我华山派出战?”
任真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岳不群,如果我的情报没错,在我北归云遥宗之时,你们应该派出过强者,试图截杀我吧?”
岳不群哑然无语,悻悻地退下。他自以为行事隐秘,又未曾跟任真相遇,便不会被知晓,没想到对方居然知情,并且耿耿于怀。
这时,姜桓楚冷冷开口,“如此说来,我秋暝剑渊没能得到机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任真恍若未闻,直接无视了他,转身说道:“傅清河的朝天峰一脉,最后就有劳剑冢的强者了!”
公输歆一直表现得很耐心,最后听到任真这句话,笑得双眸眯成一线,“我就知道,剑圣大人肯定心疼奴家,不会让我空手而归!”
说罢,她踏出数步,亲自朝清河真人袭去,其余强者则联手发难,攻向最后仅剩的那十数名长老。
在整个剑道围剿下,兴盛数百年的云遥宗,今日就此覆灭。
同时,在这最后关头,任真兴奋地一颤,终于找到梦寐以求的那节断剑。
“幸好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