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手眼通天TXT下载手眼通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手眼通天全文阅读

作者:暗形     手眼通天txt下载     手眼通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 暴怒的牧野

    大殿很安静,这句话就显得格外刺耳。

    很多考生停笔,向牧野投以嘲讽的目光,仿佛是在说,难怪你交了白卷,原来你只能交白卷。

    这让牧野尴尬至极,方正脸庞憋得涨红,硬着头皮争辩道:“我昨天才来长安,听说今天所有人都要进宫,哪知道……是这么回事!”

    任真恍然,看着白卷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沉默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你进京一趟不容易,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为你一人破例。还是早些回去吧!”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生出疑惑。

    观牧野的言谈举止,憨厚老实,不像在伪装,多半真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这就蹊跷了,此人如何能有强大修为,而且获得朝试名额?

    牧野听懂了,任真这是要赶他走,顿时又气又急,猛然一跺脚,激动地咆哮道:“凭什么!武试比的就是拳脚功夫,你们这些瘦弱书生,打得过我吗!”

    他眼眸通红,如一头暴怒的蛮牛,死死盯着任真。

    他不甘心啊,他为武试而来,自信满满,凭什么要因为区区一支笔杆子而被淘汰。

    这一跺脚、一咆哮,皆是他的情绪自然宣泄,无意中迸发出强大的神念,如潮水般扩散而出,竟令很多修为偏弱的考生猝然晕厥,连整座宣文殿都随之震颤!

    这股神魂冲击,太恐怖了!

    其他还清醒的考生勃然而起,倒退到数丈以外,紧盯着牧野的健壮背影,表情异常凝重,哪还敢有半分嘲讽之意。

    任真离牧野最近,就站在他面前,对这股念力感知得最真切,因而最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人嘲笑不识字的青年,实力究竟有多强横。

    他注视着牧野,脸色平静,正准备说话,牧野却以为,他还是无动于衷,想让人轰走他,怒气狂涌之下,竟轰出那只沙包大的拳头。

    “你要是真汉子,就接我三拳!招架不住,就允许我考试,怎么样!”

    这只拳头呼啸生风,却并未真的攻向任真,而是在他胸前强行停滞,正对着他。

    牧野竟要向他宣战!

    全场一片哗然。

    考生当众挑战考官,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形。

    面对牧野的挑战,任真波澜不惊,拍了拍那只拳头,示意他先放下,有话好好说,然后走向他身后,看着躲避到远处的众人。

    “牧野的实力,诸位已经见识到了。如此勇猛,若不能为国效力,未免太可惜。我想,不妨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你们看如何?”

    众人闻言,不由怔住。听这话的意思,任真是想接受他的挑战!

    他们旋即想通,反正待会挨打的又不是自己,看热闹不怕事大,他们干嘛要阻止这场挑战?

    你蔡酒诗不是很嚣张么,既然自不量力,就让六境的牧野修理你一顿,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看你还有何脸面,坐在这里监考我们!

    “我们支持您!”

    “侯爷大公无私,真是胸襟宽广!”

    “不错,侯爷都不跟他计较,我们怎会反对!”

    ……

    吹捧声如潮,众人幸灾乐祸,存心想看任真的笑话,都爽快赞成他的提议。

    任真点头,没有转身去看牧野,而是走向殿外。

    “替朝廷选拔人才,正是本官的职责。我并非拘泥死板之人,也自问是条汉子,想打赢我,那就来吧!”

    牧野闻言,紧攥着拳头,气势汹汹跟了上去。

    此时还在考试时间内,众多考生自然无法跑去围观,他们坐回座位,却哪还有心思答题,纷纷转身看向殿外,翘首以待。

    监考的官员们见状,苦笑一声,都无可奈何。今年这场文试,注定是要载入史册了。

    广场上,两人隔空相对。

    明知对方是六境强者,任真并不惊慌,淡淡说道:“我虽不清楚,你是真的恼羞成怒,还是演戏想引开我,但是,你的天赋不错,我不忍心错失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情愿包容你的委屈,跟你一战。”

    牧野对任真的话似懂非懂,但情绪沉静许多,真诚地道:“感谢大人给我证明的机会。不过,为了我的前途,我只能使全力,不会手下留情。以后我会向您赔罪,任由您责罚!”

    任真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做了个请的姿势。

    手下留情?谁给你这么大的信心?

    这时,只见牧野的高大身躯跃起,没有立即冲向任真,而是凌空擎起那只拳头。

    他的臂膀上肌肉耸立,血管如蛇般暴动,紧接着,道道恐怖真力澎湃而出,在拳头处凝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光圈。

    这光圈急剧压缩着,散发出的光芒愈发精纯洁白,显然在疯狂汇聚力量,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一拳砸下来,寻常武修势必会筋骨尽断,当场吐血而亡。即便是知命境,恐怕也会本命破裂,十天半月内下不了床。

    这个牧野,是真真正正的强。

    任真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叹,此人究竟出自何方门下,动作也不含糊,一挥之间,召出半片**剑,握在右手里。

    “来吧!”

    他将剑一拧,大步而行,如同提着烧火棍一般,以宽厚剑身迎向牧野。

    牧野爆喝一声,身躯向前俯冲,并未采用任何花哨招式,那道拳芒便裹挟着劲爆气浪,强势碾压而来。

    轰!

    一拳一剑,在半空中相遇。

    纯粹的真力碰撞,掀起阵阵狂澜,竟将白玉石砖卷飞无数,震出老远,在地面冲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

    广场上狼藉不堪。

    烟尘散去后,一道身影持剑而立,岿然不动。

    “你现在还觉得,需要向我赔罪么?”

    任真笑意不散,凝视着前方的牧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日后也要把此人收到麾下。

    牧野闻言,并不气馁,而是豪爽一笑,回应道:“是我小瞧大人了!大人最好小心,刚才我只是用蛮力,现在要动真格的了!”

    话音未落,还是那只拳头,他再次以同样的姿势擎起。

    然而,任真敏锐察觉到,一股野蛮不羁的气息从牧野体内喷薄出来,而那道拳芒,迅速变成血一般的猩红,极为暴戾。

    “就是这种力量!”

    任真神情骤凛,心跳加速,用力握紧了右手的长剑。

第286章 承让

    刚才面对牧野的咆哮时,他便深切感知到,此人体内蕴藏着某种非同寻常的力量,炽烈而雄浑,让他心悸,甚至产生一股荒诞的错觉。

    他仿佛看到,正置身于远古荒原上,天风狂啸,大地苍茫,头顶有雷霆滚滚,正欲凌空劈下,令他血脉贲张,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博览群书,见识渊博,却辨认不出,这种野蛮力量究竟为何,也顾不得再想,眼见更狂暴的第二拳就要降临,他左手按剑向前,亮出自己的左手。

    天眼有诸般神妙技能,潜入北唐以来,他频繁使用的是易容和隐身,在不同局势里斡旋,很少施展其它威力。对于牧野的神秘力量,他不敢托大,决心挡下这一击。

    此时,那道血色拳影轰然砸来,如同一颗剧烈燃烧的天外陨石,煞气喷薄。

    它掠过之处,空间渐渐扭曲变形,竟生出丝丝明亮的裂痕!

    其力道之强悍,无以复加。

    大殿里,众考生哪还有心思答题,目睹这震撼一幕,都忍不住惊呼出来,“太强了!”

    一些监考官也看得失神,喃喃自语道:“他是什么怪物……”

    他们神情惊愕,已经忘了惦记任真的安危。

    此时,任真站在拳影前方,承受着窒息的压迫力。他心脏狂跳,血液急剧流动着,仿佛快要破体而出。

    “妈的,这难道就是小说里的金手指?”

    他忍不住吐槽一句,脚尖猛然蹬地,如离弦之箭射出,与此同时,他挥动左掌,绽放出一团璀璨耀眼的金光,包裹向那道拳影。

    金光强盛,整座广场都被晕亮,如烈日坠落一般,让人无法直视。而那道拳影,也被湮没其中,不见踪影。

    除了徐徐风声,场间再无其他声音,更没有像拼第一拳时那样,掀起猛烈的气浪。

    安静得很诡异。

    金光很快退去,殿里众人眯着眼眸,再次看向广场时,只见任真高举左掌,正对准前方半空。

    那道拳影凝滞在空中,既没消散,也未炸裂,彷如被施了咒语,纹丝不动。

    一掌一拳,一小一大,隔空相对,恍惚有时间静止的既视感。

    “这……”

    牧野怔在那里,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这个主考官使了什么神通,竟然能将拳威凝固,于无声处,正面化解他的恐怖一击。

    呆滞片刻后,他咽了口唾沫,一边挠头,一边嘀咕道:“难道……他是我老乡?”

    这时,任真撤回左手,那道拳影失去封印,却也再无冲击力,好似镜面破碎,瓦解成一片片光斑,消散在风中。

    他呼出浊气,心里感慨着,这人的拳威太强,要想强行禁锢住它,远比当初对付夏侯霸的飞剑困难多了。

    “还有最后一拳。”

    他面带微笑,真诚注视着不远处的牧野,期待对方施展更强大的道行。

    牧野摇了摇头,沮丧之情溢于言表,没有刻意掩饰。

    他确实还有一些功法没用,但都建立在凶猛蛮力的基础上。任真既有神妙手段,能封印那股力道,在他看来,再出第三拳便没有意义。

    他微微垂首,黯然道:“不必了,我……”

    “认输”二字还没出口,就被任真打断,“我刚才劝诫过你,不要轻言放弃。只有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你才能坦然接受结果,不留遗憾。”

    牧野明白,任真是在鼓励他,并没有恶意,犹豫一会儿,感激地道:“大人愿意接受挑战,就是给我机会,我得领你的情。既然你这么说,好,那我就再来一拳!”

    说着,他攥紧沙包大的拳头,再次蓄力。

    然而这时,任真忽然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你能跨过这道坎,重振起精神,就已经赢了。没必要再比了,我认输。”

    牧野闻言,眉头一皱,生气地道:“我虽然技不如人,也不需要别人可怜我。你的用心不坏,但这样做是对我的侮辱!”

    他气冲冲走向场外,准备离开皇宫。

    任真大步走上前,拽着牧野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宣文殿里。

    众考生连忙低头,装出一直认真答题的样子,不想让任真发现,他们刚才在看他的笑话。

    同时,他们也暗暗嘀咕,还有一拳未比,怎么就停下来了?

    任真坐回席位,咳嗽几声后,有气无力地道:“刚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牧野拳力着实惊人,险些把我击溃。论体内真元储藏,他毕竟是六境修为,要胜过我这五境下品。”

    说着,他作出擦拭汗水的姿势,“我虽然撑过两拳,体力明显消耗过大。我的道法当然更强,但是,鉴于还得继续监考,第三拳嘛,就不用比了。”

    身旁下属见状,赶紧递上茶水。

    众人低着头,装作未闻,纷纷开始腹诽,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非要找这么多借口,没能看见你被打得满地找牙,真是太可惜。

    牧野怔在阶下,看着气喘吁吁的任真,有点不知所措,“我……”

    他不确定,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该相信任真认输的理由。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这位大人真的对他很好。

    任真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算你过关,记得明天来参加武试!”

    牧野喜出望外,“真的?”

    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表示谢意,似乎连作揖拜谢都不会,只好用力点头,憨笑道:“感谢大人,明天见!”

    任真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哭笑不得,“明天见,明天见,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下方考生强忍笑意,要被憋出内伤。

    目送那道高大身影消失在殿外,任真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幸亏是我本人在监考,替身在考试。要是反过来,保证会被活活打死!”

    这时,一名考官凑过来,斟酌着措辞,低声道:“侯爷,这人……”

    任真猜到他要说什么,漫不经心地道:“弄出这么大动静,陛下肯定已经知晓。放心,过后我亲自去解释,这点人情还能求下来。”

    那考官谄媚一笑,附和道:“这是自然,您尊为……”

    任真不胜其烦,抬手打断,嘱咐道:“立即派人,去把牧野的档案取来。”

第287章 最晚

    大朝试历来由礼部负责,对于每一名考生,他们都会进行详尽的身份核查,再把相关信息造册在案,以备过后查察。

    身为礼部侍郎,任真要提取牧野的档案,是在职权范围内,轻而易举,无需向任何人请示。

    不一会儿功夫,那名下属返回殿里,将一份公文袋递给他。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开始阅看起来。

    “姓名:牧野

    性别:男

    年龄:二十八

    祖籍:天南道,丹青城

    ……”

    任真静静读着,眉头渐渐皱起来。

    据密档记载,牧野是丹青城牧家的旁系子孙,修行天赋过人,曾在方外之地修行,刚回家不久,便被牧家破格举荐,进入大朝试。

    纸上的叙述文字并不复杂,寥寥数行,若让旁人来看,察觉不出异常,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望族子弟的寻常轨迹,缺乏亮点可陈。

    任真也没有太多收获,只是有一点,引起了他的警觉。

    “丹青城……如果我没记错,吴道梓的老相好,那位丹绝,好像是叫牧云吧?”(第8章)

    牧云,牧野,看来是一家。

    那么问题就来了,吴道梓引狼入室,献城叛国,丹青城已被南晋占领,夫唱小三随,牧云没道理不一道归降。

    既然如此,牧野还敢光明正大地来应试,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是真不知情,还是不怕被抓?

    放下密档,他心里的疑惑不仅没解开,反而越来越重,于是闭上眼眸,开始静静思忖。

    “最好别跟吴道梓有关,否则就没法查下去了!”

    ……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考生交卷。

    参加武试的考生,卷子题目明显简单很多,只要提前认真备考,通过测验的问题不大,因此,他们率先离开考场。

    文试的考生就倒大霉了。今年的题目太难,难度远超前些年,让他们措手不及。他们还不知道,为防止有人泄题,这份试卷是由主考官大人亲手所出,煞费苦心。

    任真过天眼不忘,学识渊博,他出的题目涉及到的知识面,当然会很广。不仅如此,他奉行学以致用,知行合一,重在考察学生的实践能力,所以,他打破陈规,出了很多应用题。

    用死记硬背的经典名言,临场来解释剖析案例,这还是大朝试历史上头一遭。再加上刚才牧野的纠纷,大家看热闹浪费不少时间,情急之下,就更难作答出来。

    考生们翻动卷子,越往后看,越心灰意冷。只要缺乏真才实学,连生编硬套都费劲,今年还怎么蒙混过关?

    刚才还嘲笑牧野交白卷,这下倒好,报应立即就来了。

    很多人起身,交上空白一大片的卷子,黯然走出考场,在殿外留下绝望的叹息。

    “这题目也太变态了吧?”

    “就算把所有经典丢给我,我也不知从何抄起啊!”

    “命题者肯定是在家怕老婆,只好把气撒到咱们身上……”

    任真听力极佳,当听到怕老婆这句抱怨时,豁然睁眼,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将那人暴打一顿。

    你才怕老婆,你全家都怕老婆!

    他狠狠咒骂一声后,目光扫视向殿里,发现只剩下最后十余人,文试步入尾声。不管怎么说,能坚持到现在,还提笔有话可写,就足以体现他们的学识。

    任真比较满意,起身走到堂下,负手穿梭在考场的走廊间,不时驻足俯身,从后面旁观一些考生作答。

    “如何看待醇儒和儒修两者的优劣?”

    醇儒,意为学识精粹纯正的儒者,这类人只研习儒家道德学问,不治修行之道,在世人看来,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儒修,带了一个修字,顾名思义,兼顾儒家的学问之道和修行之道,是儒者,同时也是修者。

    任真凝眸细视,只见这名考生答道:“窃以为,此题本身便有谬误,两者并无优劣之分,唯侧重不同耳……”

    他读完这句,情不自禁地咧嘴,好家伙,这年头的学生都会开放性作答了嘛!

    后面继续写道:“《大学》开篇,便言三纲,后更有八目,道尽儒家精髓。无他,唯三不朽耳。醇儒所求,在于立德、立言,成就道德文章,启蒙世人;儒修者,养浩然正气,为除暴安良,报效家国,此立功也……”

    三纲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八目者,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三纲八目,构成儒家的宏观框架。无论醇儒还是儒修,都必须遵循这个纲目。

    所以,此人的观点深中肯綮。既在规则之内,大家向往的理想彼岸,又有何优劣之分?

    只是为达成目标,各自采取的手段不同而已。

    看完全部答案,任真神情变得凝重,目光望向卷首那个名字。

    邬道思?

    这个人我要定了!

    敢在文试卷子上直抒胸臆,乃至指责题目本身就错了,又见识如此高远,这份气魄和才情打动了任真。

    他知道,自己想找的,正是这样的大才。

    但是他不知道,这名叫邬道思的考生,此时看似在专注答题,其实心里紧张至极,生怕惹得座师不悦,愤愤离去,让他名落孙山。

    他敢如此作答,是见出题者不拘一格,题目新颖,似乎真想考察学生的眼光和见识,所以,才刻意剑走偏锋,有点哗众取宠的想法,希望博得考官认可。

    见任真站在身旁,迟迟没有离开,邬道思意识到,鱼儿上钩了,窃喜之余,暗暗打起精神,继续往下作答。

    这时候,他已写完前面所有题目,只剩最后的压轴大题,而时间也不多了,考场上只剩他最后一人还没交卷。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交卷者都能写满卷子。恰恰相反,而是所有人都没有写最后一题。

    不仅因为他们不会写,更因为不敢写。

    这道题目是——南晋犯我疆土,前线告急,请拟出退敌之策,多多益善。

    这是再实际不过的应用题。

    此题无人敢答,因为谁都知道,北唐形势严峻,各方面落在下风,并没有万全的退敌之策。

    连当朝的父辈臣僚都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他们又岂敢信口开河?

    更关键的是,万一随手写的建议被陛下看到,甚至被采纳,导致北唐大败,到时候,这就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邬道思读完题目,心脏怦然一跳,睿智如他,也迅速意识到妄议朝政的后果,眉关不由紧皱起来。

    任真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却误解了他的心思,开口鼓励道:“不用担心时间,我等你做完再收卷。”

第288章 我从凡间来

    邬道思心里苦笑,本来准备放弃最后一题,见任真如此说,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提笔作答。

    关于这次国战,他在闲暇时曾分析过数次,故而无需临场思考,落笔行云流水。

    “夫战者,胜在天时、地利、人和,此三才相协,即见胜机。

    此战因南晋进犯而起,交战时机为敌方所定,又逢大唐天降旱灾,仓廪空虚,故天时不在我;

    奸佞叛国,献城投敌,令骊江天险失守,敌军长驱直入,侵进腹地,其势难挡,地利也已丧失;

    然,孟子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大唐虽失天时地利,若得多助,军民齐心,未尝不可战胜,全歼敌军于江北!”

    写到这里,邬道思简略阐述敌我态势,并点出北唐的取胜关键,就在于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人心不散,北唐就不会覆灭。

    任真微微点头,赞同这段开篇叙述,期待他将如何定计,以谋求人和。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邬道思笔锋陡转,紧接着一语惊人。

    “惜乎!愤乎!我泱泱大唐,民心尽失!”

    任真目光顿时一颤,隐隐预感到,此人恐怕要写出更多惊人的话。

    只见邬道思咬着牙关,紧握笔管,继续奋笔疾书。

    “孟子又云,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敌之坚甲利兵矣。此谓:仁者无敌。纵观当今所为,空想君临天下,可有分毫仁爱之心?”

    最后这句反问,笔锋犀利至极,毫不掩饰,直指女帝武清仪!

    任真脸色剧变,以近乎嘶吼的声音,低声训斥道:“你疯了!”

    他抬头环视四周,见无人留意此处,便迅速夺过邬道思手中的笔,将整段文字涂抹掉,变成乌漆漆一团墨色。

    “你想找死吗?”

    他声色俱厉,狠狠盯着邬道思,眼神里充满惊怒。

    正因为他很欣赏邬道思,爱才心切,所以不惜亲手涂改卷子。他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位风华正茂的才子狂言无忌,写出这种自寻死路的言论。

    虽然他写的都是事实,但跑到皇帝面前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任真瞪视着他,怒形于色,心里仍有余悸,庆幸自己提前发现此人此卷,不至于让一名栋梁之才愚蠢地死去。

    邬道思侧身抬头,朝任真温和一笑,干净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先生,您不该阻止我。”

    看着这副淡然神态,任真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把拽走卷子,低声斥责道:“就算你不怕死,也不该是这种死法。好好活着,大好年华在等着你!”

    邬道思闻言,笑容散去,郑重地问道:“先生认为,我刚才写的不对么?”

    他目光澄净,专注地盯着任真,想从这位跟自己同龄的主考脸上,捕捉到细微的情绪变化。

    任真冷哼道:“对与不对,很重要吗?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你只图一时痛快,写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连性命都没了,就算你是对的,还有何意义?”

    邬道思莞尔一笑,听出任真已经变相表露自己的态度,感到心满意足,于是起身行礼,恭谨说道:“谢过先生。”

    任真注视着他的举止,隐隐有些不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太过淡定从容,非同寻常,准确地说,更像是生死度外。

    “你的卷子,我刚才大致看了一遍,问题不大。就算不做最后一题,也能名列前茅。回去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再口无遮拦,朝廷需要你建功立业!”

    从主考官嘴里说出这话,绝对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等于在告诉邬道思,放心,只要你别找事作死,我保你能金榜题名。

    邬道思嘴角微挑,算是报之一笑,却没有道谢,转身告退。

    刚走出不远,他又倒退回任真面前,认真问道:“先生久居世外,跟醇儒打过交道么?”

    儒修在世外书院修行,醇儒在凡间读书入仕,两者虽然同归,毕竟殊途,平时几乎不会打交道。邬道思突然问起这个,是何用意?

    任真反问道:“你不是认为,两者没有优劣之分吗?既然如此,何必在意这些?”

    邬道思摇头,解释道:“您如果跟醇儒多打交道,应该就能明白,世外的儒修算不上真正的读书人,或者说,缺乏文人骨气。”

    任真若有所思。

    “实力强大的人难免会自负,有意无意间,把平凡人的性命看得太轻。不曾柔弱无助,便无法真正理解,那些柔弱文人的坚守,是何其珍贵。”

    任真似懂非懂。

    邬道思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情知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总结道:“生命并非唯一珍贵。为了坚守某些美好的品质,很多人虽死无悔。”

    听到这话,任真总算明白过来,说了半天,原来刚才的自负强者是指他,柔弱文人是指邬道思自己。至于虽死无悔,应该是邬道思想解释,为何敢在试卷上犯颜直谏,视死如归。

    任真哑然一笑,“五境上品,你算是醇儒吗?”

    邬道思不置可否,凛然道:“先生高居庙堂,执掌大权,就更应该懂得敬畏弱小,尊重气节。冲您对我的关照,晚辈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他一揖及地。

    任真见状,感到好奇,刚才暗示他能中举时,他都没有拜谢,究竟是何事,值得他如此郑重。

    “说说看。”

    邬道思抬头说道:“我想请您抽空,去北海郡看看。那里有很多我说的那种人,真正的读书人。”

    “北海……”

    任真轻声嗫嚅着,目光闪烁,联想起当年万人赴死卫道的悲壮冤案,神情庄重肃穆。

    如果有机会,是应该去瞻仰读书人的气节。

    见他陷入沉思,邬道思不再打扰,悄然退向殿外。

    任真忽然转身,望向快出殿门的他,问道:“你从何处来?”

    他心里已经猜出答案,只想当面确认一下。

    邬道思站在远处,正色道:“我从凡间来!”

第289章 但余钟磬音

    朝试首日,文试就这样结束了。

    任真在宣文殿前敲山震虎,整顿盛行已久的舞弊风气,此事传遍京城,大快人心。

    对平民百姓而言,朝试结果如何,谁中举谁落榜,虽然跟他们没直接关联,但是,人人心里都渴求公平,不愿看到良才落寞、小人得志,更害怕以后会栽在靠舞弊上位的贪官手里。

    任真此举,让他们眼前一亮,难得看见北唐官场上的一股正气,能有人站出来,不畏权贵,替更多人做些好事。

    此时,任真还在为明日的武试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外界对他的风评,当然也不会太在意。

    他做这些事的初衷,不在于赢取哪群人的赞赏,而是不愿昧着良心,一味地做损害北唐利益的事,更不想背上颠覆北唐的元凶骂名。

    他追求的理想结果,是北唐拨乱反正,在他推翻武氏政权后,并没变成一副烂摊子,而是步入正轨,渐渐国泰民安,直至战胜强敌南晋。如果最终能一统天下,就再好不过了。

    不求名垂万世,但求别背黑锅,仅此而已。

    所以,当他坐在礼部衙署内,亲眼监督下属们誊抄、密封、糊名、阅卷时,心中惦记着的,全是自己的私事。

    白天文试时,他安排替身以任真的名义现身,在考场答题,是因为他本人想参加武试,明天跟北唐的顶尖天才们同台竞技,一较高下。

    之所以冒出这个念头,原因很简单。

    自从进京城以来,他忙于混迹官场,应付各种局面,最近很少把心思用于修行,导致境界一直卡在五境下品,停滞不前。

    强者为尊,实力始终是第一位的。他并非不着急,这些日子经常感到手痒,很想跟人比试切磋,通过实战调整状态,最好能激发新的感悟,让实力得到提升。

    而且,他即将前往战场,激烈厮杀在所难免,恢复状态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这场大朝试恰好是良机,在舒展筋骨的同时,又能帮他对那些年轻人形成准确的认知,可谓一举两得。

    白天文试时,他没有亲自答题,而是派替身上场,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其一,为武试考生准备的测验很简单,卷子又是他本人所出,自己出题自己做,实在无趣,还不如让替身随便应付过去;

    其二,他虽然擅谋大局,在细节方面也不敢放松警惕。他一人分饰两个身份,容貌易改,但字迹绝对不能相同。他身为朝臣,以后会向女帝上奏章,若跟卷面字迹相似,被有心人察觉,将是致命的破绽。

    现在回想起来,任真心有余悸,幸亏监考官是他本人,否则,替身虽同为五境,绝挡不住牧野的蛮力,下场肯定很惨。

    今天的三拳,只是小试牛刀。明天的武试,才是他崭露头角的舞台。

    ……

    ……

    武试地点设在上林苑。

    上林苑位于皇城后方,是一处规模宏伟的皇家园林,占地极辽阔,既有不少宫殿,又有大片山林湖泊,景色秀美怡人。

    这里不仅是历代皇帝的避暑胜地,也是私人狩猎围场,据说,修建此苑的那位皇帝尚武嗜斗,还曾把这里当作闭关之地。

    在上林苑内进行武试,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

    第二天清早,所有考生在门口聚齐,在监考官员的带领下,走进上林苑。

    让大家意外的是,主考官大人今天安静许多,不像昨天那样锋芒毕露,只是负手走在前面,似乎不打算插手武试事宜。

    他们对此求之不得,自然不敢想象,真正的任真此时就在人群里,跟他们一起等候考试。

    武试的规则最简单直接,竞争也最残酷激烈,一切都靠武力定胜负。

    按往年惯例,礼部会将所有考生分成很多小组,同时进行淘汰比试,角逐出小组胜者,然后再竞争六十四强、三十二强……直至诞生出本届武状元。

    实际上,最终的殿试主要是为参加文试者准备,武试在今天就会决出成绩排名,确定面圣的三甲人选,然后到女帝面前露露脸而已。所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朝廷今年进行朝试改革,推行文武合试,规则注定会有变动。正如武试者得做文试卷子一样,文试者今天前来,必须通过一关测验,昨天的成绩才算有效。

    这关测验,所有人都要参加。

    此时,众人来到一座莽莽深林外,听着涛声阵阵,因未知的全新规则而感到忐忑不安。

    “诸位不必担心,这场测验没有任何危险,只是让你们做个游戏而已。”

    负责带队的考官看出大家的紧张,振声解释道:“这座深林叫做鸣磬林,占地极大,但里面并无野兽存在。稍后你们一起入林,在规定时间内走出去,到达指定位置,就算通过测验。”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这么简单?

    既然没有野兽拦路,大家又都腿脚健全,走出深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那名考官继续说道:“森林周围设有一座大阵,你们进去以后,整座深林会被迷雾弥漫,看不清方向和道路。我们会在林外不时击磬,发出的磬音传递入林,就是你们辨别方位的凭据。”

    众人恍然,闻磬鸣而出林,鸣磬林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座大阵布下迷雾,必定异常浓郁,令视线完全蒙蔽,肉眼便失去作用。磬音即使再强,也难以长时间维持,必定越来越小,很快散去。

    所以,这道测验要考察的,应该是大家的意念感知力。感知力越强,哪怕磬音消散退去,能感知到的时间就越长,辨别方位也会更准确。简言之,少数人听到一次磬音,等于普通人听到好几次磬音。

    想通这点,众人神情凝重,再也不认为测验简单。恰恰相反,这道题一视同仁,其实并未让文试者得到照顾。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我需要提醒你们,磬音是唯一的路标,换句话说,其他任何出林手段都算作弊。我们也会通过阵眼监视大家的举动。”

    考官的话音再度响起,“一旦发现有人结伴同行,或者尾随他人而行,那么,你们的成绩都被判无效!”

第290章 你们是最差的一届

    规则不算复杂,考官让考生们在林海边缘散开,准备听候指示入林。

    这时,尖锐的鸣啸声响起,一道烟花从林海深处窜出,在高空中炸裂。几乎同时,脚下大地微微颤动起来。

    那座设置迷雾的大阵启动,幽深森林里迅速弥漫出乳白雾气,急遽扩散向四方,很快,众人视野内便白茫茫一片,再看不见那些墨绿的参天大树。

    “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指示方位的磬音响起,当烟花再次绽放时,就意味着测试结束了。”

    时不我待,考生们纷纷动身,消失在浓郁白雾里。只剩任真一人,还站在原地,望着茫茫雾气失神。

    “题目是我出的,根本不可能难住我。我虽然只有五境修为,但神念之强,足以匹敌六境,感知磬音绰绰有余。而且,迷雾遮望眼,也只能挡住肉眼凡胎,岂能瞒过我手心的天眼?”

    天眼一开,这漫天雾气就仿佛不存在,林海原貌都呈现在他眼前。消除掉方位干扰后,届时他只需听到一次磬音,确定目标方位即可,用不着反复感知定位。

    “要拿第一,根本没有难度,问题是这些虚名毫无意义,只会引起非议。我现在的身份是吹水侯首徒,真凭五境修为拿到第一,他们心生嫉妒,反而会怀疑主考官徇私舞弊。”

    想通这点,他负手走进林海,闲庭信步,不急于前进。

    “还有一条规则,那名下属没有直说。待会考生出林的先后顺序,将成为小组赛的划分依据。出林用时越少,实力就越强大,为了避免过早出现强强碰撞,他们最初分到的小组对手也会弱很多。”

    他既是考官,又是考生,提前知道后续情形,却并未因此抢夺第一。

    他参加武试,不是为了金榜题名,只想跟真正的强者切磋,积累战斗感悟和经验。既然如此,能分到死亡之组便求之不得,岂会畏惧那些劲敌,生出退缩之意?

    “倒是那两个徒弟,不让人省心。大朝试凭实力说话,只看真实表现,可不管你天赋资质如何。他俩还太年轻,难免要靠我出手相助。”

    想起崔鸣九和夏侯霸,他无奈地摇头。

    他虽然追求公平,但公平永远是相对的,让未来有利于社稷的人晋级,才是真正的公平。

    崔鸣九心性正直纯良,公私分明,以后有崔家支持,便于治理北唐的商贸经济,眼前实力虽弱,但不能不录取;夏侯霸身后是夏侯家,涉及到他在国战的布局,同样也得力保。

    所以,他昨夜交代过替身,稍后在分组时,还是要出面偏袒这两人一些,将他们分配到偏弱的小组里。

    至于墨雨晴,他确实同意她参加朝试,然而,由于京城最近发生太多事,他不得不派她去联络秋暝山,原先的计划只能作废。这样也好,他能省不少心。

    这时候,一道洪亮的击磬声从空中传来,振彻林樾,令雾里的众人心神一震,竞争真正开始了。

    这道磬音极为悠扬,没有迅速消弭,而是渐渐变弱,在考生的神念感知里逐步淡却,给他们以追踪和判断的时间。

    迷雾里,不同方向的众人闻声而动,都快步如飞,按自己的感知朝磬音尾声追去。

    不同人的神念强度不同,方位判断也就不同。最初,磬音极强,大家奔跑的方向还大概一致,随着磬音消退,很多人的感知就出现偏差,偏离了正确的轨道,各自往错误的方向奔跑。

    林海极辽阔,考生们分散开后,出发地不同,能遇到别人的概率本就很小。即使能遇见,也没人敢确认,自己的判断就是错的,别人才是对的。

    所以,他们只能相信自己,明明看到有人往右跑,也执意转道向左。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嗯,我就是天才,你才是疯子。

    磬音完全消失后,考生们的方向感彻底乱了,往哪里跑的人都有,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这副情景呈现在监考官们眼里,显得非常滑稽。

    不过,也有一些人,感知力虽弱,但很明智,只要方位开始模糊,犹豫不确定,就立即停在原地,等候下一次磬音,而非冒险激进。

    任真穿梭在林中,看到这些站在原地待时而动的人,不禁心生感慨,还是这种实际测验,最能有效监测出考生的综合能力。

    很多人固然有实力,可惜却没脑子,明明已经朝正确方位迈出九十步,但不懂得理性分析,急于求成,贸然尝试最后十步,结果只能是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跟胜利擦肩而过。

    临危不乱,并非谁都能做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任真朝正确方向走了一会儿,担心自己领先太多,成绩太优秀反而不好,于是在一株大树下歇息,等候下一次磬音。

    就这样,每有一次磬音鸣响,他就前进一段,在神念和天眼的双重配合下,既不偏离方向,也不急于赶路。

    在第九次磬音过后,他终于走出林外,达到目的地。

    一张方桌摆在那里,桌上放着一只沙漏,一叠纸,一名监考官坐在桌后,正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恭喜你,过关了。”

    任真一边走上前,一边环视四周,发现除他之外,已经完成测验的考生居然只有三人,不禁大失所望。

    妈的,老子白白等你们这么久,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那名考官看出他的失望,有些意外,于是鼓励道:“你排在第四,成绩非常优秀。你看,另外三人都是六境,而且年纪比你大。”

    这人怕他不信,将手里的纸递给他,让他看上面的登记信息。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

    任真接过来,眯着眼眸看时,漫不经心地答道:“任真,今年二十四。”

    那考官婆婆妈妈,惊讶地道:“哎呀!难怪如此优秀,原来是侯爷的高徒!我看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有二十四的样子,啧啧,分明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然而任真无暇理会,凝视着名单上的三个名字,神情微凛。

    “不愧是云榜,没叫我白让。”

第291章 北境之王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很清楚,这三位是绝不容忽视的劲敌。

    按江湖规矩,七境强者进风榜,七境以下入云榜。故而,排在云榜前列的强者都在六境巅峰。

    一旦步入后五境,修行速度都会变得缓慢,很难迅速攀升。与之对应的,处于不同层次的武修,身份地位也尊卑分明,跟自身实力紧密相连。

    五境是修行最大门槛,刚跨过这道坎的,主要是那些青年天才,是大陆未来的希望;

    六境人数急剧减少,青年们经历时间沉淀,迈进中年后,长期在此境界里浸淫。而立之年,这些人往往接替父辈,成为各大家族和宗派势力的精英骨干,也是南北两朝的中坚力量;

    达到七境者,如凤毛麟角,不过寥寥百余人,皆是各自势力的掌门领袖,一方巨擘,称得上是真正的宗师;

    至于八境,十数人并立,叱咤风云,是人族的至高巅峰。

    这种森严的身份等级决定了,历年大朝试的主角都是中青两代。作为家族和宗派的代表,他们肩负殷切的期望入仕,不止是在争个人荣誉,更关系到一方豪门的兴衰。

    云榜前二十强里,北朝占据的席位较少,共有八人。这八人之中,又有五位早就入仕,在朝廷里担任要职。其中最著名的,是云榜第六的暗形,他成为萧铁伞的副手,是雪影卫二号人物。

    而剩余三人,就是名单上的这三位。他们先前潜居在家族里,静心修行,如今风起云涌,正值朝廷缺人之际,于是他们同时入世。

    强者同台,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颜渊既已离开云榜,魁首空缺,他们更有必要全力争胜,从而提高自身排名。

    任真转身环顾四周,然后便发现,一名男子倚靠在大树下,以斗笠掩盖住面容,似乎是在睡觉。

    他眼尖心细,看见对方怀里的那把刀,刀鞘表面镂刻着云纹,神情不由一凛。

    “破云刀……他应该就是洛守城。”

    此人世居颍川,排在云榜第十三位,以破云刀驰骋江湖,杀人无数。

    刀名为破云,是取六境破云之意,还是想破开整个云榜?

    任真暗忖,此人能快速出林,不算是意外。不过他很好奇,如果全力以赴,只凭神念追踪磬音,不知能否胜过洛守城。

    想着这些,他的目光移向一侧。

    不远处的草地上,中年书生闭目端坐,面容洁净如玉,眼角噙着细微皱纹。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心正中间有点小痣,不偏不斜,生出一股匀称的美感。

    “司马冬梅,云榜第四,听说此人不仅有洁癖,还有龙阳之好,整天四处追着美男子跑。我长得这么帅,趁他还没注意到,我赶紧躲得远一些吧……”

    想起相关流言,他菊花一紧,为了保住节操,迅速扭头走向另一侧,然后看到了最后一人。

    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任真,眺望向茫茫林海。他披散头发,不短不长,随疾风舞动,凌乱中透着不羁。

    尤其是他微微昂起的头颅,从侧面去看,宛如一头雄狮站在山巅,睥睨自己统治下的领地,流露出王者气概。

    任真知道,此人名叫王桀,还有个霸气绝伦的绰号,北境之王。

    这绰号有大逆之嫌,冒犯皇家威仪,自然绝非哪个江湖草莽给起的,而是太祖当年亲口所赐。

    在任天行未入世前,王桀的父亲王彦章,是北唐第一名将,当年在春秋末战中救过太祖数次,最后之所以战死,也是因为掩护太祖撤退,被乱箭穿心。

    太祖感念恩情,以前就想封王彦章为王,碍于异姓不得封王的祖训,只能作罢,故而朝野上下,都称赞王彦章是无冕之王。

    王彦章战死后,太祖痛心疾首,亲自到王家吊唁,当时王桀在襁褓之中哭泣,令太祖深为触动,抱着他抚慰半天,当场说出一句承诺,“故人已逝,后人若立,必让你做北境之王!”

    这句承诺,饱含太祖对王家的愧疚,他是想作出补偿。故人没能在生前封王,已成为无可挽回的遗憾,所以等王桀长大后,让他代替父亲做北境唯一的异姓王。

    这便是北境之王的绰号由来。

    可惜世事难料,后来王桀长大,太祖还没兑现诺言,就溘然病逝。女帝继位后,更没有把这话当回事的打算,置之不理。王家失宠,地位一落千丈,只能黯然离开京城。

    于是,北境之王,这天大的荣耀就化为泡影,甚至沦为别人嘲讽王桀的笑柄,让饱受屈辱,抬不起头来。

    从云端到尘埃,打击何其沉重。王桀是个无辜的孩子,同时也是极要强的孩子,并没有因为命运的捉弄,而成为一蹶不振的落魄少年。

    既然你们不肯封我为王,好,那就让我自己来当北境之王!

    少年在心里发下重誓,他要刻苦修行,打败北唐所有名字里带王的人,睥睨群雄,当上真正的北境之王。

    从那一天起,北境之王便不再是笑谈,更非荣耀,而是成了他最大的信念。

    所有的成功都源于执念,王桀执著了三十年,始终没有放下。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离达成信念也越来越近。

    他疯狂挑战王姓强者,越战越勇,屡战屡胜,北境之王的名声渐渐传扬开来,威震北唐。

    如今这份荣耀,不是别人赏赐的,而是他用血泪打出来的!

    数年前,他刚晋入六境巅峰,便做出更疯狂的举动,震惊天下。他要刺杀最后也是最强的那个对手,南晋大将王钦。

    王钦曾是唐人,后来随任天行一同降晋。王桀本可以不必将其算在北境范围内,但他执意要去杀对方,做名副其实的北境之王。

    王钦的修为是七境下品,纵横疆场多年,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身边又有重兵保护,凭一个六境青年,就想于万军丛中取他首级,简直痴人说梦。

    人们对此不以为然。

    狠话放出来了,同时,他本人也消失了。

    就在世人几乎淡忘这件事时,两个月后,王桀终于回来了。

    他浑身重伤,奄奄一息,刚走进长安城,便轰然倒在街上。

    手里提着王钦首级。

    北境之王,他终于做到了。

    当日,琅琊阁换榜,他登上云榜第二。

第292章 活不到那时候

    王姓乃北唐第一大姓,香火极盛,虽然没能培养出七境宗师,但六境强者无数。王桀能走到今天,成为王姓第一人,其实经历了很艰难的奋斗过程。

    男儿当自强,北境之王实至名归。

    刺杀王钦后,他的实力得到朝廷认可,尤其是军方,热切希望他能入伍,成为日后对抗南晋的利刃,屡次向他发出邀请,然而都被拒绝。

    王桀捍卫荣耀后,便回到老家隐居,成为北海王氏的幕后靠山。这两年,他极少露面,据说境界已臻至圆满,离七境只有一线之遥。

    当然,他一直停在云榜第二,并非因为世间还有比他更强的六境,而是大先生颜渊压制在三境,八境以下,谁都无法逾越这座大山。

    如今,颜渊破境成圣,跳出云榜,魁首之位自然落到王桀头上。恰在此时,他主动入世,而且选择参加大朝试,而非凭威望直接跟朝廷打招呼,耐人寻味。

    坊间很多人揣测,这位状元热门还在为当年封王一事,对朝廷耿耿于怀,所以想通过朝试彰显自身实力,名正言顺地博得封荫;

    也有人认为,他是想以战悟道,借朝试切磋的舞台,寻找破境晋升的良机。而其他同台竞争的考生,在他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这些都是主观臆测,至于真相如何,当然只有王桀本人最清楚。

    王桀、司马冬梅、洛守城,这三人前来赴试,意味着云榜顶级强者都皆已入仕,愿意在艰难时期替朝廷出力。

    对任真而言,这也是好事。他们达到战场后,会成为不小的助力,如果被分到他麾下,就更好不过。行军途中,多跟六境强者打交道,观摩他们的修行习惯,有益无害。

    当然,还是要离那个品味出众的司马冬梅远一点。

    任真望着王桀背影,正在想这些的时候,王桀似有感知,转过身来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眸里泛出一抹趣意。

    “五境?”他上下打量一眼,仿佛能把任真看透,点头道:“不错,神念确实很强。你是哪家的子弟?”

    他今年三十有二,并不能算是青年考生们的长辈,只是略长几岁,但他此时跟任真说话的神态,俨然是一位宗师在指点后辈。

    任真听说过北境之王的遭遇,比较欣赏他的傲骨,也不在意他的口气,答道:“在下任真,家师吹水侯。”

    王桀闻言,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若有所思,“五境拜五境为师,他能教你什么?”

    听他的话意,显然是知道吹水侯的修为,又自恃六境无敌,所以连任真的另一身份也没放在眼里。

    任真不动声色,准备离开。

    王桀忽然又开口,“你想攀附权贵,那个所谓的小先生挺适合你。如果你想踏实修行,成为真正的强者,我可以考虑收下你。”

    这是要抢徒弟?

    任真停下脚步,哑然一笑,“多谢你的赏识。不过我不认为,我家先生到你这年龄时,实力会比你差。”

    说罢,他不再理会,径直离开。

    王桀怔在那里,望着任真的背影,脸色变得难堪。片刻后,他眯起眼眸,目光里透着威慑人心的霸气。

    “可惜他活不到那时候。”

    ……

    任真挑了一株大树,坐在树荫里乘凉,等候这轮测试结束。

    半个时辰后,从林海内走出的考生渐渐增多,其中有不少是他熟悉的面孔,比如薛清舞、邬道思这些人。

    他此时的身份是任真,并非吹水侯蔡酒诗,先前跟他们并无交情,所以只能装作不认识,无法上前打招呼。

    没过多久,赵香炉、卓尔等西陵门人陆续走出。令任真哭笑不得的是,场间发生了一点状况。

    原本正襟危坐的司马冬梅,忽然起身走上前,主动跟付俊杰攀谈起来,两人眉飞色舞,聊得不亦乐乎。

    付俊杰仪表堂堂,气度不凡,难免会成为司马冬梅的猎物。可怜付俊杰,心胸坦荡,并未多想,见司马冬梅热情坦诚,还以为是遇上知音,两人促膝而谈,颇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任真幸灾乐祸地远观着,有好几次差点笑出声,想过去解救付俊杰于水火之中,又碍于身份,只能看着这位仁兄落入虎口。

    “付俊杰啊,你不是喜欢格梅么?这下好了,你以后要天天格这枝冬梅了……”

    又过一会儿,牧野慢吞吞走出来,累得满头大汗。

    任真稍微一想,便明白此人虽然肉身强悍,体内潜藏着神秘力量,不容小觑,但神念感知应该不强,所以没能取得领先,也很正常。

    他有心想去结识牧野,转念一想,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谨慎起见,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渐渐地,桌上计量时间的沙漏快要流光,他不免开始焦急。崔鸣九和夏侯霸修为比较弱,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实在爱莫能助。

    幸好在最后关头,他们的身影终于从迷雾里出现,让任真长舒一口气。

    两人看到他后,兴冲冲过来行礼,“大师兄,你果然早就出来了。”

    任真板着面孔,沉声道:“平时不好好修行,关键时候掉链子。待会如果不能从小组赛中晋级,等着师尊严惩你们吧!”

    两人唯唯诺诺,不敢争辩。

    今年参加文试的考生有七百人,武试有三百人,按礼部预定的计划,文试拟录用一百人,而武试的人数明显偏多,足足有一百三十人。

    如此安排,也是迫于无奈,毕竟如今战火重燃,战场上最缺的就是强大武修,为了救急,朝廷只能放宽遴选限制。

    所以,在小组赛过程中,大概能有半数考生会被淘汰,晋级者将会有很大概率进入三甲,荣登进士。

    正因如此,小组分配极为关键。而在历届朝试中,这也是考官们行使权力的大好时机,若想徇私舞弊,只要故意把考生放进整体实力弱的小组里即可。

    今年由吹水侯主考,以前那些潜规则当然行不通。

    时间一到,鸣磬林的初步测验结束后,晋级名额确定下来,考官便带领考生们离开此地,前往上林苑的演武场。

    而任真的那名替身,则按照他的授意,亲自前去监督小组赛的分配,顺便帮那俩不成器的徒弟一把。

    未到晌午,小组赛开始了。

第293章 我被纳妾了?

    武试考生共有三百人,先前在鸣磬林里,神念较弱者基本被淘汰。在小组赛开始前,恰好还剩两百六十人。

    于是考官们决定,共分成十三组,每组二十人,小组比试过后,各组前十名进入复赛。也就是说,晋级的一百三十人将被朝廷录用,委任或大或小的官职。如今战事紧急,他们大多会被派往战场。

    任真被分在第六组。当他走到本组集合场地,看见其他竞争对手时,顿时感到无语。

    他对那些耀眼天才都有耳闻,然而,这一组里压根看不到熟人的影子,全是陌生面孔。换言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群兔崽子,为了拍主考官马屁,把我这位首徒跟一群菜鸡放在同组,让我顺利通关。”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肯定是监考官们主动献殷勤,才故意如此安排。只是这样弄巧成拙,反而让他很不爽。

    他参加武试的用意,就是想以战悟道,当然对手越强越好。这下倒好,想不虐菜都不行了。

    组里众人见状,脸色微白,心里开始惶恐。

    他们的修为停留在三四境,见五境的任真走过来,都清醒认识到,这一组的头名已没有悬念,大家只是来争第二的。

    强弱差距肉眼可见,要接受这点现实并不困难,他们迅速抱定主意,稍后跟任真对阵时,可以选择认输,保留体力,反正也不会立即淘汰。

    小组赛采取轮流比试,根据综合战绩决定排名,而非一场定胜负。这样最公平,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晋级三甲大名单的人都实力不俗,而非运气使然。

    当然,还是无法摆脱考官对分组的控制。

    任真扫视这些人一眼,看出他们的畏惧之情,无奈说道:“我只要能晋级就行,不在乎名次。胜场数积攒差不多后,我可以适当输几场。”

    众人闻言,脸上写满不信。

    任真懒得解释,不再跟这些人废话,静候比试开始。

    片刻后,随着考官一声令下,分散在各处擂台的十三个小组同时进行比试。

    任真跳上战台,也不拖泥带水,速战速决。对方如果识趣,主动认输最好,如果要战,他便直接搬出境界碾压对手,没有半点见招拆招的意思。

    很快,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他轻而易举,迅速斩获十一连胜。考虑到每组共二十人,这样的战绩已稳稳进入前十,他便不再参战,而是向考官示意,后面剩余的八场比试,他全部放弃。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离开了本组场地。

    小组赛比试场次最多,同时也是淘汰人数最多的一轮,可以说成武试最关键的环节,要耗费大量时间。

    任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弱者身上,锁定晋级名额后,他便游走在其他组擂台前的人群里,观看那些强劲对手的表现。

    虽然考生良莠不齐,多数比试乏善可陈,没有观摩学习的意义,但毕竟只有十三组,难免会有几名天才同组,碰撞出激烈的火花,这也令任真没有失望。

    比如说,他很快发现,第三组比试挺有意思。可能是考官们看热闹不怕事大,竟然将三名冰火难容的天才分配到一起。

    薛清舞,号称北唐第一奇女子;

    赵香炉,西陵史上第一女天才;

    沐清梦,受女帝青睐的沐家大小姐。

    北唐最耀眼的三少女,这么早就相遇了。

    她们的存在感太过强大,连相邻几组的考生都吸引过来,大家比试休息之余,都想亲眼一睹她们的芳容,见识女子里的最强天才究竟有多强。

    擂台前围得水泄不通,任真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个吃瓜看戏的前排好位置。终于,在所有人期盼下,三人之间的正面对决打响。

    “下一战,薛清舞对阵沐清梦。”

    考官念出名字后,脸上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望向战台上。

    一袭青衣飘然落在战台,薛清舞手持长剑,俏丽绝美;

    对面,沐清梦白衣如雪,一尘不染,如仙子下凡,气质毫不逊色。

    两人修为俱在五境上品,又同在京城屋檐下,知根知底,都视对方为眼中钉,早就想通过今日一战,彻底分出胜负,将第一女天才的名头牢牢占据,再无悬念。

    还未开战,薛清舞便冷哼一声,讥讽道:“你是不是以为,最近修炼了孤独第三和第四剑,就能稳稳胜过我?”

    很多女人胸不大,心眼更小,容不得其他女人出风头,薛清舞就是鲜明的例子。

    她从不是聪明人,偏偏以聪明人自居,此时故意挑明沐清梦的底细,既是想打压沐清梦的心气,又想让对方无法在气场上胜过自己。

    沐清梦睫毛微颤,没有说话,白皙面颊上泛起霜影。她在拍卖会得到这两剑,虽说人尽皆知,不算秘密,但也是毋庸置疑的强大杀手锏,薛清舞何以如此自信,浑然不把它放在眼里。

    她心里感到诧异。

    只见薛清舞挺胸,傲然道:“不妨告诉你,吹水侯跟我家交情深厚,他已经认我为干妹妹。你会的功法,我岂有不会之理?你不会的,我义兄也会教给我!”

    这是**裸的挑衅以及炫耀。

    任真就在台下,听到这话,尴尬癌都快发作了。他本就讨厌这个傲气冲天的小女人,此时更是憎恶到极点。

    “妈的,真不该看六师兄面子,把剑法传给你!待会你最好别碰上我,否则休怪老子辣手摧花!”

    他正在咒骂她的时候,台上的沐清梦开口,话音冰冷,显然是较上劲了。

    “干妹妹?你以为很了不起?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恼羞成怒。我父亲正在托人说媒撮合,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喊我嫂子!”

    薛清舞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嫂子?她下意识想到亲哥哥薛饮冰头上。

    沐清梦把她的茫然神情看在眼里,顿时觉得痛快,嗤笑道:“你应该听过,吹水侯的赌坊开业时,我父亲曾亲自登门拜访,他就是专门去谈亲事的!”

    薛清舞这才醒悟,原来是这个意思,要是真让沐清梦嫁给任真,她到时不喊嫂子又喊什么?

    吹水侯的妹妹,很了不起么?我以后会是吹水侯的女人!

    战台下,任真已经彻底懵逼。

    这都是什么鬼!

    沐侯确实提过要嫁女儿,但啥时候说是要嫁给我的!

    你们争风斗气,尽管斗便是,为啥要把我拉进来当炫耀资本?

    战台另一侧,赵香炉听到这话,双手紧攥着衣襟,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师兄他,要纳妾了么……”

    她盯着台上的沐清梦,明眸深处泛起一抹凄伤。

    这时,只见沐清梦脸颊微红,又洋溢着说不出的得意,“我父亲也进宫求过陛下,由她降诏赐婚。所以,这声嫂子你叫定了。”

第294章 纳妾买卖

    沐清梦从小到大,府内谁都没把她当姑娘家看待,甚至包括她自己。

    此时,她主动说出这桩婚事,脸颊虽然晕着娇羞,却也并非真的羞于示人,主要目的就是跟薛清舞斗气。

    她成功了,薛清舞气得脸色雪白,仿佛快要结冰。能得陛下赐婚,这是何等宠幸和荣耀,她心里的妒意开始疯狂燃烧。

    年幼时,她是女帝面前的红人,常被领进宫陪着说话,俨然被当成小公主对待,那时她恩宠正盛,要胜过沐清梦一筹。

    但世事难料,她被派到剑圣身边,充当卧底身份,跟长安失去联系。去年回来后,物是人非,她再没被宣召进宫,陛下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沐清梦深得圣眷,取代她在女帝心目中的地位。更有甚者,女帝还曾夸赞沐家小姐,说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足见宠眷之重。

    天恩难测,薛清舞受到宫里冷落后,妒意大发,将沐清梦视作仇敌,凡是在两人都出现的场合,她都要争抢风头,想将对方踩在脚下,证明自己的优秀。

    眼前,沐清梦拿赐婚来示宠,戳中薛清舞内心最敏感的神经。毕竟,皇子公主才享受被赐婚的待遇,陛下既然同意,就说明她很喜爱沐清梦,将其当作女儿对待。

    你薛清舞,有这种恩赏么?

    薛清舞紧攥剑柄,眼神冰冷,凛若晨霜。

    她当然不知道,女帝和沐侯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羁绊。女帝之所以赏识沐清梦,以至于同意赐婚,更多的是因为对沐侯心存愧疚,想弥补一些罢了。

    她不明真相,台下的任真却不糊涂。

    经过短暂的惊愕后,他迅速猜出此事背后的真相,表情变幻不定。

    赌坊开业那天,他拿沐侯儿子的下落要挟对方,试图得到沐家赌坊,沐侯犹豫不决,决定考虑清楚再说。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他竟想出如此妙计。

    按理说,要么把赌坊给任真,要么不给,沐侯只有这两种选择,但他把女儿嫁给任真,这就比较绝了。

    沐侯的想法如下。

    我是你老丈人,百年之后,会把全部家业留给你,都是一家人了,没必要再苦苦相逼。你既然娶我女儿过门,以后在朝试和战场上,不用我多说,你也会主动照拂她,对吧?

    至于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也就是你小舅子,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当然,你要是不近人情,非得立即接手赌坊不可,那也无妨。

    我会向陛下提议,让女婿帮我看护赌坊,接过守护大阵的使命。女婿承父业,名正言顺,我有如此说辞,不必担心陛下生疑。她如果拒绝,那我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你处置你岳父了。

    综上所述,沐侯此计进退自如,能完美化解自身难处。

    而且,此计切实可行,沐侯料定,女帝必会同意这桩婚事。

    我想让女儿继承爵位,你畏惧祖制和公议,不敢答应,那我请你给我女儿赐婚,促成美满姻缘,你总不能拒绝吧?

    任真将沐侯的算盘想透,心里一阵悲凉,看情形,自己会被逼婚成功,难以摆脱这桩孽缘。

    “妈的,看来我只能逃婚了。家里已经有头母老虎。要是再娶回去一头,这日子还有法过么!”

    他随口骂这一句,忽然惊恐地反应过来,该如何跟顾海棠交代,还是个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她会不会反对这桩婚事?”

    “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夫妇,演戏而已,她没道理干预我的生活。她要是反对,嘿嘿,我正好跟陛下说,臣畏妻如虎,万死不敢从命!”

    “等等,她要是不在乎呢……”

    想到这点,他神情一黯,怅然若失。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他摇头苦笑,自嘲道:“任真啊任真,少自作多情了,人家本来就不是你的。”

    他怔怔望着地面。

    这时,一条白皙手臂从身后探出,在他肩头一拍,这轻柔的动作,吓了他一大跳。

    转身去看时,赵香炉的清丽容貌浮现在眼前,笑容带着歉意,“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事,”任真一怔,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有事?”

    收起情绪后,他迅速意识到,此刻自己这张脸是任真,而非蔡酒诗,应该跟赵香炉不相识才对,所以不能做出了解对方的表现。

    赵香炉点头,嫣然一笑,“我如果没记错,你似乎是蔡侯爷的大弟子,名叫任真,对吧?”

    此时若有西陵门人在场,看到这一幕,必定目瞪口呆。说话如此温柔,这还是那位冷傲自负的赵大小姐么!

    任真不寒而栗,他很清楚赵香炉的性格,见她如此说话,浑身都不自在,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是在下,请问你是?”

    赵香炉答道:“我叫赵香炉,跟尊师是故友,以前曾在西陵同窗过。不过他的经历特殊,现在算起来,我得称他为小师叔。所以,你我可以平辈相交。”

    任真心中诧异,听她的话意,似乎是想跟自己结交,她绝非趋炎附势之辈,无事献殷勤,究竟要干什么?

    “原来是赵师姐,久仰久仰。”

    他拱手行礼,表面热情,却没再说什么,等着赵香炉的下文。

    赵香炉上前一步,跟他并肩而立,凝视着战台上那对妙龄女子,说道:“她们刚才说的话,师弟想必听到了。”

    任真点头,“不错,看来我快要多出一位师娘了。”

    赵香炉闻言,眼里的情绪稍闪即逝,继续说道:“师姐不是外人,很关心侯爷的处境,所以想问问你,你家里那位师娘,是何时跟他结成连理的?”

    数月前,蔡酒诗还在西陵书院,尚未婚配,一转眼功夫,他来到京城时,就身边冒出一位夫人,难免会让赵香炉起疑。

    任真眉头微皱,“咱们做后辈的,在背后议论师长家事,未免失礼。”

    赵香炉有些惶恐,连忙说道:“是我失言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先前远观那人一面,见她仪容清冷,不苟言笑,故而担心侯爷回家后,不太好处理此事。”

    任真没有说话,心里哭笑不得,连外人都看得出来,海棠那一关会不好过。

    赵香炉以为他在生气,解释道:“我真的无意冒犯尊师,以前习惯跟他平辈相称,算是朋友。换做是你,朋友身处烦恼,你肯定也会关心他,对吧?”

    任真哦了一声,表示没有误会她,心里却道,我啥时候跟你是朋友了?我咋不记得了?

    难道就因为那句“日照香炉生紫烟”?

    赵香炉松了口气,眸光流转,感慨道:“其实我很想登门拜访故人,但如今身份悬殊,我跟他已形同陌路,贸然打扰也不好。”

    任真默默听着,暗自嘀咕一句,难得,有人愿把我当朋友,可惜,你父亲却是我仇人。

    赵香炉看着此间的沐清梦,话意里透着莫名的意味。

    “我很想知道,能被他看上的女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295章 缘来如此

    看似是对海棠好奇,实则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任真听出来了,表情有些复杂,说道:“你其实更想知道,他会喜欢怎样的人。”

    被戳破心事,赵香炉看着战台没有说话,心湖荡起涟漪。她如果知道,站在面前的正是任真本人,肯定会羞得无地自容。

    任真沉默片刻,答道:“你算问对人了。有次陪师尊喝酒,酒酣后他曾随口说过,他是个俗人,骨子里缺乏高洁志趣。他心仪某个女子,无非看中两点。”

    一听是任真亲口所说,赵香炉转身盯着他,眸光里泛着期待。

    “首先,要长得好看。”

    以貌取人,确实是很俗的择偶标准,然而,谁会真的不在意伴侣的容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是每个人的天性。

    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并不复杂。只要她很漂亮,只要你不眼瞎,那么相处之后,你喜欢上对方,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

    至于一见钟情,就更没道理可言,大概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赵香炉翻了翻眼皮,看向他的眼神值得玩味,仿佛是在说,哼,你们男人。

    “我承认,她气质惊艳,绝色动人。但世间的美丽女子不在少数,以前怎么就没见他对身边人动情?”

    即使她心生嫉妒,也不得不承认,顾海棠仪容完美无瑕,如仙子出尘。

    事实上,就连她乔装成男人时,都令不少男子产生性取向的扭曲,更不用提,那副剑圣一笑图早已传遍长安,俘获万千少女芳心,甚至让女帝感到惊艳,常想亲自见剑圣一面。

    任真跟她在金陵相遇时,便痴痴地看着她出神。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动心了。

    如今她恢复女儿身,跟她朝夕相处,还能坐怀不乱,心如止水,大概只有宫里的公公们,才能轻松做到。

    此时,任真哑然无语,听出赵香炉的弦外之音,是在委婉地埋怨,她自己长得也不差,为何在西陵相处时,就没见他对她动情。

    “这……”他随口搪塞道:“缘,妙不可言。只有在对的时候,才能遇到对的人。我觉得他俩就很般配!”

    赵香炉低头,没再打岔,等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点,师尊他敬重强者,唯有实力强大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并非信口胡诌,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辛辛苦苦,才变得这么优秀,绝不能随便找个女人将就。她要是娇小柔弱,弱不禁风,以后如何能跟我仗剑同行,纵横江湖!

    “实力?”赵香炉冷哼一声,明显不服,“据我观察,她应该已三十多岁,修为却仅有六境下品,这也算强大?至少我们三人,日后肯定远胜于她!”

    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即将步入五境,天赋足够惊艳,等到三十岁时,晋升到六境不成问题,故而没把海棠的实力放在眼里。场间的薛沐二人,资质也无需多言,她们前途不可限量。

    任真这下不乐意了,冷笑道:“大言不惭!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哪知晓我师母的厉害!别说三十岁,你这辈子都无法胜过她!”

    他不能容忍,别人在他面前贬低海棠,而且还是以如此愚蠢的方式。要跟海棠比修为?笑话,她可是千百年来唯一的女圣人!

    赵香炉脸色微变,意识到不该当面说这话,但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又见任真出言讽刺,便不想再攀谈,于是淡漠说道:“来日方长,时间会证明一切。”

    说罢,她冷冷瞥了一眼,转身走向远处。

    任真刚对她稍有好感,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憎恶,这几句话的功夫,印象再次跌回到原点。

    “不错,时间能证明,跟她相比,你算什么东西!”

    他有些恼怒,心道,这三个小女人头顶天才光环,平日里被世俗宠坏了,何止目中无人,简直没胸没脑子。

    真把同样傲娇的沐清梦娶回家,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法过了。

    他正这样想着,台上,薛清舞举起剑来,阴恻地道:“擂台之上,死伤自负。想让我叫一声嫂子,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她气势汹汹,朝沐清梦刺杀而去。

    死伤自负,这话听着就狠毒。她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沐清梦被打成重伤,甚至损坏某些零部件,一年半载内,就无法再顺利嫁入吹水居,成为她的兄嫂。

    也就是说,她要下狠手了。

    任真立即听懂,心意陡然转变。刚才他还对薛清舞极为憎恶,此时却殷切盼着她能获胜,最好真如她所说,将沐清梦狠狠毒打一顿。

    如此一来,纳妾之事就可以拖延,日后再说。

    经过这番闹剧,他已经心烦意乱,哪还有兴趣观摩别人的对战。眼不见为净,他不想再看到这俩狭隘自负的蠢女人,于是转身离开,回到本组的擂台。

    两个时辰后,晌午已过,漫长的小组赛终于结束。

    各组的晋级人选确定下来,这一百三十人,就是本届武试的中榜考生。

    但武试并未就此结束,截至此时,只能确定他们会被朝廷录用,至于上任的州郡和官职等,都要经过后续的比试,根据最终成绩决定。

    排名越靠前,他们的品秩官位就越高。故而,没人会心满意足,就此放弃比试。

    小组赛之后,接下来就要角逐出三十二强。

    一百三十人,这次被分成十六组,第一组十人,其他组各八人。而这一轮淘汰赛,每组只能有两人晋级。

    经过小组赛的漫长考核,场上的竞争者已很少,而且实力都很强劲,所以在后面采取单场淘汰制,既省时省力,也可以相对保证公平。

    考生进入短暂休息,考官则忙着重新分组。

    很快,对阵名单出炉。

    中央战台,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位考官拿着名单开始公布。

    “每组的晋级名额都是两个,但第一组有十人,这就意味着,他们要面临的竞争会更激烈。谁被分到第一组,谁的压力就会更大。”

    考生们闻言,心里骤然紧张起来。

    能坚持到现在的,个个都是精英人物,多出两个强劲竞争者,晋级的难度自然就会提升。谁被分到第一组,只能自认倒霉。

    “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商量决定,按照某种顺序抽取十人,这样大家就能放心,我们一视同仁,绝非故意针对或刁难被选出的考生。”

    众人一怔,某种顺序?

    “莫染衣,卓尔,萧金散,邬道思,薛清舞,范东流,岳钟麒,夏侯霸,崔鸣九。”

    考官依次念出第一组的考生名字。

    众人默默听着,暗暗揣摩着,渐渐恍然大悟。

    衣,尔,散,思,舞,流,麒,霸,九。

    缘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考官微微一顿,最后念道:“第十人,任真。”

第296章 只是看看

    前九位考生的名字里,各有一字是数字的谐音,故而能证明,考官只是按顺序选取,而非刻意针对谁。但这最后一人,为何会是任真?

    “按理说,第十人应是名字带‘十’音的考生。然而,晋级名单里并无此人,只能任意挑选一人补位。”

    任真站在台下,腹诽道,这特么都可以,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我的另一身份是蔡酒诗,诗,十,恰好完美契合数字排列,难道真是缘分所至?

    同组另外九人,他先前分别在不同场合见过,不算陌生。

    渡江北上时,他在江面初遇薛清舞。

    在云遥宗里,他收夏侯霸和崔鸣九为徒。

    在西陵桃山,他向竹林里的卓尔卖过酒。

    京城拍卖会上,他在幕后窥见范东流、萧金散和岳钟麒。

    玲珑宴,他目睹莫染衣展露锋芒。

    最后,也就是昨天,在文试考场上,他结识了邬道思这位大才。

    茫茫人海里,能够相识就已是缘,他又岂能预料到,未来有这么一天,这九个看似没有关联的人,会同时聚在他眼前。

    回顾一路走来的历程,他有些唏嘘,面前的九人却没有那么多情绪,他们警惕地打量着彼此,等候下轮比试开始。

    负责主持本组的考官走来,说道:“你们组有十人,要角逐出两人晋级,可能有些麻烦。这样,我把你们分成五场对决,同时进行,哪一场最后结束,无论结果如何,那两人都会被淘汰。”

    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八晋四,四晋二才对。但是,不可能每届考生的人数都不多不少,恰好符合赛制安排,难免会出现类似情况。

    十人闻言,神情俱是一凛。

    考官特意说明分组依据,并非没有道理,分进第一组确实要倒霉许多。比其他组多出这条规则,就意味着,他们仅靠获胜还不够,必须以最快速度制胜,否则会徒劳无功,同样遭到淘汰。

    “莫染衣对范东流,萧金散对岳钟麒,卓尔对薛清舞,夏侯霸对崔鸣九,任真对邬道思。”

    考官念出对阵次序后,他们的神情再次一变。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莫范两位天才,自幼便是发小,这些年从未停止争斗,京城人尽皆知。不久前,他们还在英雄联盟的战场上酣斗一回,这么快就要进行宿命对决了。

    至于萧金散和岳钟麒,两人原本没有交集,然而那夜在拍卖会上,岳钟麒曾搬出十先生的名头,当众压过萧金散一头。他们当场结下冤隙,想不到,竟会在这关键时刻做了断。

    另外一组,薛清舞占据修为优势,看似能稳胜卓尔,任真却很清楚,卓尔修的不是格物致意,而是发明本心,攻心法门无孔不入,令对手难以招架,这一组对决注定会很激烈。

    而夏侯霸和崔鸣九,更是一对冤家。从云遥宗拜师开始,两人的较劲就开始了。任真易容进京后,他俩的态度出现分歧,已经貌合神离。好不容易撑到这一轮,竟需要在他们之间分出高下。

    相比之下,倒是任真和邬道思这一场,看起来最平淡无奇,也没有那些激斗的迹象和噱头,有些难以预料。

    十人同时走上战台,对立行礼,只等考官令下,便开始一场激战。

    这时候,异变陡生。

    “我认输。”

    一道话音响起,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大家都经历不少战斗,很不容易。只要能再进一步,就将获得更大的荣耀、更光明的仕途,无数美好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即使是不幸负伤的考生,也不会轻言放弃,宁愿全力一搏,也不抱憾认输,不战而退。

    是谁要拱手让出大好前程?

    在惊诧目光注视下,邬思道面带微笑,举手朝考官示意。

    他不想比了。

    任真怔在那里,盯着神态从容的邬思道,心情复杂,“为何此人总是哗众取宠?看他才华横溢,学识过人,不像是精神错乱的神经病啊……”

    那副淡定的笑容,他始终看不透。

    邬道思出于礼貌,朝任真颔首一笑,征求考官同意后,走下战台。

    为了摆脱被淘汰的命运,五场比试本就需要争分夺秒。这下倒好,比试还没开始,已有一场分出胜负,其他八人顿觉压力再次增大。

    崔鸣九感慨道:“第一组,真是死亡之组……”

    夏侯霸点头,“不战而胜,大师兄的命真好!”

    任真走下战台,追上准备离开的邬道思,问道:“兄台,你能不能给我个认输的理由?”

    反常即为妖,他亲眼目睹了邬道思这两日的反常举止,直觉告诉他,其中必有蹊跷。

    邬道思反问道:“能轻松晋级,这是好事。我认不认输,这对你而言重要么?”

    任真点头,沉声道:“不瞒邬兄,我身份有点特殊,是主考大人的弟子。你突然认输,难免会让外界误以为,你是家师帮我作弊,暗中安排好的托儿。事关家师清誉,我必须要问清楚。”

    这个借口言之有理,邬道思是正人君子,又对吹水侯印象极佳,便不再推脱。

    “说穿了也不复杂。其实,我是文试考生,这次中榜的重点放在文试上,参加武试只是玩玩,适可而止,没必要看得太重。不想比了,认输便是。”

    任真恍然,此时才记起,昨日在宣文殿里,邬道思做的分明是文试卷子。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文试考生。

    历年来,朝廷从不限制考生的报名自由,只要精力足够,考生们可以同时参加文武两场朝试。

    只不过,文武双全者极少,再加上儒修在实战中消耗过大,若非境界强大,内力深厚,会比剑修吃力一些,所以同时参加文武两试的人很少。

    邬道思恰恰就是这种人。

    任真微微思忖后,半信半疑,“只是玩玩?武试过程漫长,恐怕不好玩吧?”

    “既是蔡侯高徒,无妨告诉你实情。按武试规则,小组赛过后,榜单就已确定,后面只是名次之争。而所有中榜者,都有机会进那地方修行。”

    说到这里,邬道思一笑,“而我,想进去看看。”

    任真彻底懂了,“文试赢功名,武试进脉泉,邬兄打得好算盘!”

    儒家有十大脉泉,其中仁智二脉,就在皇城之内,为皇家享有。作为奖励,武试中榜者能得到机会,进入其中一脉修行。

    其实,这份奖励也算不上大气。毕竟,只有儒家文人,才能大幅度汲取脉泉灵气,发挥其威力。但武榜中儒生极少,多是兵家修士,他们也只作一瓢饮。

    邬道思笑容不改,轻声道:“只是看看。”

    (希望上天显灵,让盗版看这本书的人丢一百块钱,算作对我的补偿。阿门。)

第297章 吊打薛清舞

    任真此时并不懂这句话的用意,打算攀谈下去,多积累些交情,以便日后能将邬道思拉拢到麾下。

    邬道思却心存戒备,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解释清这件事后,便匆匆离开,令任真有些失望。

    任真回到战台旁,开始观看另外四场对决。

    “京城的年轻一辈里,男子翘楚以莫范二人为首,境界都在五境圆满。至于最强女天才,原本薛沐二人难分伯仲,但刚才那场决斗过后,已经有了定论。”

    在小组赛里,薛沐二人相遇,一番唇枪舌剑后,她们大动肝火,全力一战。最终,有资格当剑圣侍女的薛清舞更胜一筹,凭借剑道领悟,打败沐清梦,捍卫了第一女天才的名头。

    不过,两人差距不算很大,要想重伤沐清梦,是困难的事情。她只是被削掉一缕青丝,再无其它损伤,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女帝赐婚的事已成定局。

    任真注视着战局,心里盘算道:“我所在的第一组,都是青年天才里的佼佼者。大家都在六境以下,我要打败他们,易如反掌。这一轮过后,恐怕就要碰上六境了……”

    对他而言,同龄人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不必放在心上。他真正的对手,皆是要逆势挑战的六境精英,甚至是云榜强者。

    在他想这些事的时候,四场对决几乎同时结束,获胜者分别是范东流、薛清舞、夏侯霸和萧金散。

    范东流获胜,超出大部分人的预料。按京城赌坊开出的赔率,外界普遍看好莫染衣能走得更远,毕竟,在两人的常年交锋中,范东流屡战屡败,几乎从没赢过莫染衣,背负着千年老二的头衔。

    但是这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战,范东流竟然赢了,可以说爆出今年盘口最大的冷门。

    前些日子,英雄联盟的团战胜利,给他增加不少信心,让他开始摆脱莫染衣的阴影。在后续团战里,他频繁使用竞拍得的两部剑经,短时间内快速加深领悟,战力提升不小。

    某种程度上说,任真的到来,为他提供了机缘,从而促成他的蜕变。

    莫染衣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气得拂袖离去。

    另一场,薛清舞虽然赢了,却神情阴沉,看不出喜悦。战斗的艰辛程度,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她没把刚入五境的卓尔放在眼里,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碾压,但卓尔并不像寻常儒生那样,规规矩矩地凝聚本命字,而是席地而坐,专心弹奏一张铁筝。

    筝音宽厚清亮,统统飘进薛清舞识海里,如长江大河,倾泻而入,澎湃着雄浑的气势,令她气血翻滚,随着浪潮起伏不定,产生一种眩晕之感,好几次都快抵挡不住。

    危急关头,她还是靠着更强大的修为和内力,才艰难稳住心神,压制下滔滔筝音的冲击,继而以剑法破开卓尔的法门。

    她虽不愿承认,但心里明白,卓尔的攻心之术太可怕,若是两人境界相同,她并没有足够手段战胜对方。

    儒家的年轻人,战力何时也如此强大了?

    卓尔的铁筝,韩湘子的玉箫,东西二人若能重逢,共奏一曲,必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相比之下,其余两场对决乏善可陈,俨然是菜鸡互啄。最终,夏侯霸获胜的速度稍慢一些,纵然获胜,也只能饮恨出局。

    任真站在场下,观看了两名弟子的较量。他们还年轻,目前修为弱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其中一些苗头,让他加深了对他们的印象。

    面对自己的师弟,夏侯霸出手狠辣,且急功近利,充斥着不少阴险的小算计,表现跟在云遥宗时如出一辙。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真清楚,此人注定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崔鸣九则截然相反,修炼的剑法路数大开大合,光明坦荡,可惜实战经验明显不足,有些过于呆板,还需要旁人指点纠正。

    “收徒到现在,光想着借崔家扳倒叶家,却一直没指导他修行。作为老师,我是该传他几剑,至少要胜过薛清舞才行!”

    他正想到薛清舞,这时,薛清舞的名字就在耳畔响起。

    “接下来,薛清舞对任真,范东流对萧金散。胜出的两人,即晋级三十二强。”

    考官的话音落下,任真的嘴角扬起。

    老子早就看她不顺眼,平时太忙,终于有功夫吊打她了!

    他跳上战台,站到薛清舞面前,做了个手势,“请!”

    当街对骂,是泼妇才喜欢做的蠢事。他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干就完事了。

    薛清舞冷哼一声,果然对做蠢事乐此不疲,说道:“没有教养,见到师叔,难道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她倒是把辈分记得很清。任真是吹水侯的弟子,她是吹水侯的干妹妹,这么算起来,她确实是任真的师叔。

    任真皱眉,看不惯她的倨傲神态,只好还击,“战台之上,实力为尊。你若被我打败,师叔的称呼就是个笑话。”

    “很好!”薛清舞气极反笑,“既然你自取其辱,那我就替你师尊,好好教你做人!”

    话音未落,她长剑一振,直取任真面门,剑势狠辣逼人,哪有半点跟师侄过招的姿态。

    任真站在原地,眼见她来势汹汹,依然纹丝不动,心中默念一声,六师兄,对不住了。

    剑芒越来越近,行将刺到他的眼眸,这时,他右手猛然扬起,一道巨大剑影凭空而出,裹挟着呼啸气浪,直接将猝不及防的薛清舞,连同她的剑,一道拍飞!

    砰!

    薛清舞倒跌而回,足足踉跄十余步,才稳住身形,一边喘着气,一边望向任真手里那把巨剑。

    “你敢偷袭!”

    刚才有多嚣张,此时就有多狼狈。

    她想不通,那把剑究竟是如何凭空出现的,竟令她毫无察觉,仿佛随他的意念而生。

    任真懒得答话,端详着手中剑。

    此剑并非**,名为天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把剑是很出名的杀人重器。

    朝试考场上,为了不露出破绽,以防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他不能公然亮出**,哪怕是半片,所以花重金买下此剑。

    它虽稍显笨拙,用来吊打小小薛清舞,足够了。

    (第一次骂人,不太擅长,温和了些,我争取以后学会。起点和qq阅读同属阅文旗下,是正版渠道,这两处的兄弟们放心,我不是在骂你们。)

第298章 辣手摧花

    薛清舞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不仅因为任真的力道,更多的是惊怒使然。

    “歪门邪道!”

    她怒斥一声,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没再欺身向前,而是以神意驭剑,破空刺杀向任真。

    跟持剑出招相比,神意驭剑自然更高明,缺点也很明显,虽然摆脱空间限制,进退自如,但它对体内真力的消耗更大,无法长久运用。

    她上来就吃亏,哪还敢再托大,那柄本命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去势极凌厉。

    因为太快,所以直来直去,纯粹是奔着洞穿任真而去,似乎她并没有采取华丽剑招的打算。除非达到极致的快或者狠,这样的剑是杀不死人的。

    任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依然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恭候薛清舞的杀招。如果没有变数,那么,他将会以更简单的姿势,直接将那柄剑拍飞。

    就像在云遥宗时做过的那样。

    “她是五境上品,仅从境界而言,确实胜过我,真正内力却未必占优。我儒剑同修,不像卓尔那么好欺负,只凭飞剑欺身,她还威胁不到我。”

    他握着天诛剑,玄青色真力从指间流出,缠绕在剑身表面,整个人虽纹丝不动,却给人一种随时会动如雷霆的预感。

    飞剑渐近,离他数尺之外,倏然一顿,强行遏制住冲劲,紧接着,锋锐剑尖急剧颤抖,在空中闪烁出点点光芒,如漫天飞舞的花瓣,同时飘落下来。

    乱花渐欲迷人眼,无数剑光扑朔迷离,不仅难以辨清虚实,而且,它们看似轻盈飘舞,只在一瞬间,便悄然降临任真身前,快要触及他的肌肤。

    任真脸色不变,暗笑一声,“班门弄斧!”

    这一剑,正是他亲自传授的剑三海棠,不仅如此,刚才剑势突兀凝滞,然后再猝然变急,分明能看出剑四快雪的影子。

    用这两件剑来对付他,不是班门弄斧又是什么。

    这时,前方薛清舞的话音响起,语气里充满傲意。

    “我知道,你也修行过这两剑,故而敢在我面前有恃无恐。但是,你以为你真的学会了么?人的天赋不同,领悟的精髓就有差异,施展出的威力更会大相径庭!”

    言外之意,他的资质肯定不如她,同样是两剑,即使他略懂其中法门,在她的高深造诣面前,依然无法招架,只能败下阵来。

    眼见点点剑花裹住任真,她眉宇间的蔑意愈浓,讽刺道:“师侄,你还差……”

    话音戛然而止,她本想说还差得远,却蓦地发现,幻化出的那些剑影消散后,任真并未道剑刺中,而是伸出左手,正隔空对着她的剑。

    她神念一动,想驾驭本命剑,刺透任真手心,这才真切感知到,那剑仿佛被施了魔法,不受她的控制,已经动不了。

    “这……”

    她脸色苍白,表情难以置信。

    她不明白,就凭任真的造诣,怎可能会看破道剑真身,又怎可能匪夷所思地锁定道剑。

    还差得远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任真扬起左手,如掷废铁一般,将薛清舞的本命剑抛了回去,插在她面前的地上。

    “这才是自取其辱。”

    薛清舞拔起本命剑,脸色变得异常难堪。

    战台下,夏侯霸和崔鸣九二人都在观战,看到这一幕,不禁愕然,连师叔的剑法都能窥破,大师兄也太强了吧!

    崔鸣九正欲发表感慨,这时,一道话音飘进他的识海。

    “接下来,你要认真看清,这是我替师尊教给你的一剑,名为海棠。”

    他正感到迷惘,便看见任真按剑向前,朝薛清舞走去。

    然后,他瞥了夏侯霸一眼,发现后者并无异常反应,便明白过来,大师兄是在暗中单独传他剑法。

    一念及此,他全神贯注,紧盯着任真手里的天诛剑。

    “这两剑出自剑圣绝学,非世间凡品可比。孤独九剑,每一剑都代表一种方向的极致。我要教你的剑三海棠,则是幻剑的极致,如真如假,如梦如幻,如花团锦簇,如落英缤纷。”

    崔鸣九闻言,心头一震,明明是剑圣绝学,大师兄却一语道破本源,难道他真能施展出来?

    “薛清舞狂妄自大,一味追求招数花哨,华而不实,其实已经偏离剑道正途。你记住,要想发挥出剑三的最大威力,并不在于能弄出多少虚幻的剑花,而是让每一剑都尽可能真实。”

    崔鸣九听得满头雾水,这时,任真已踏步走到薛清舞面前,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用心凝聚每一道幻剑,这是对平常修炼的要求。当你经过千锤百炼,再临阵使出来时,就能从心所欲,随意而舞,连你自己都忘了哪一剑是真的,对方如何能辨别出来?”

    任真手腕用力一抖,只见剑尖轻盈颤动,立时在空中闪烁出点点剑花,飘向薛清舞,在外人看来,这副画面跟先前大致相似。

    只有两位当局者最清楚,之前薛清舞的剑三里,每道幻影都是假的,若能找出气息稍强的那一道,即可看破本源。但任真这一剑,似乎都是真的,真有无数剑芒在绽放。

    “真亦假时假亦真,你要明白,真实才是最大的虚幻。剑三看似只有一剑,其实是千万剑的合体。至于哪一剑能伤敌,到最后一刻再决定也不迟。”

    那些剑花不算稠密,却气息真实,彷如无数真正的剑在游走,直到落在薛清舞青衫上的前一刻,都还没有破灭。

    薛清舞眼神呆滞,辨别不清这一剑,又如何格挡招架。

    茫然看着这些剑花,她心里困惑,为何同样的剑法,两人施展出来的威力却截然不同?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剑三?他的悟性真比我强?”

    她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准备提剑反抗。

    嗤地一声,她雪白无暇的脸颊上,一道红艳细线出现,然后鲜血流溢下来,彷如玫瑰娇艳欲滴。

    这一剑,割破了她的面容,也割破了她的虚荣。

    任真收剑,跳出数丈外,问道:“你可认输?”

    薛清舞恼羞成怒,满脸鲜血,厉声嘶吼道:“我怎么会输!”

    任真闻言,脚步踏前,再次出剑。

    这一剑,不再是轻柔花蕊,成了狂风骤雨。

    嗤、嗤、嗤……

    每一剑都变成真实。

    青衫,乌发,粉颊,她浑身都被狂暴一剑割破,体无完肤。

第299章 妇人之仁

    薛清舞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毁在她费尽心机得到的剑三之下。

    当初,任真回到云遥宗,一路上她便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之能事,为的是逼他就范,从而乖乖交出剑诀。从那时起,他就对她憎恶无比。

    后来任真进京,在拍卖会上出售剑三,再次目睹她的丑陋嘴脸。事后,她更是上门求剑,非要缠着他当干妹妹,这让他不胜其烦,很想找几个机会教训她一番。

    刚才,她为了跟人争强斗狠,又主动把他的名头搬出来,这令他勃然大怒。积怨爆发,于是,这场较量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会落得如此下场。

    剑三斩杀过后,她的青衫褴褛,手臂上,面颊上,到处都剑伤弥补,鲜血淋漓,引以为傲的清秀眉目,此时已模糊不清,分外狰狞。

    任真辣手摧花,她的容貌就这样毁了。京城的神医虽不少,却不知能否帮她疗伤修复。

    任真收剑,转身走向台下,嘴里淡淡道:“强极则辱,这是给你的教训。等你哪天明悟,何为知雄守雌,我会传你一部天下溪神剑,算作补偿。”

    她诚然很可恶,毕竟是六师兄的亲妹妹,如此出手或许狠了一些,所以,他最后给她留下悔过的机会。

    话虽如此,他并不后悔,觉得出了这口恶气,心里很痛快。

    望着他的背影,面目全非的她忽然笑起来,如厉鬼可怖,“教训?等着吧,你们会死得很惨!”

    台下,夏侯霸迎上前,对任真说道:“恭喜大师兄,此战获胜,你已经顺利晋级三十二强了!”

    任真敷衍一笑,漫不经心地看着崔鸣九,“这一剑,你可满意?”

    崔鸣九正色道:“此剑变幻多端,玄妙无穷,不愧是咱们师尊的绝学。不过有一点,我认为大师兄做得不对。”

    任真有点意外,“你说。”

    崔鸣九无视夏侯霸使的眼色,诚实答道:“论辈分,薛清舞确实比咱们高一些。师兄分出胜负即可,最后又补那一剑,毁其容貌,未免太狠毒。”

    夏侯霸脸色微变,心里骂道,你懂个屁,无毒不丈夫,再说这算什么狠毒。

    任真若有所思,解释道:“以德报怨,往往只会滋长对方的丑恶气焰。薛清舞行事太张狂,让她遭受打击,不是坏事。当然,难得你能有仁慈之心。”

    崔鸣九岂会不知她的嚣张,继续争辩道:“可是,她跟六师伯是亲兄妹,你伤了她,即使咱们老师不说什么,恐怕也会得罪薛家。”

    “你不了解六先生,”任真不想再争论,转而反问道:“师弟,如果你的亲朋飞扬跋扈,鲜仁寡德,甚至想加害于你,难道你会碍于交情,纵容她作恶不成?”

    崔鸣九看出他的不悦,笑道:“师兄不必动怒,我只是随便说说。薛清舞确实欠揍,你教训她也是应该的。”

    任真明白,他心服口不服,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暗中感慨,此人还是太年轻,有点妇人之仁。

    三人交谈的功夫,另一组对决结束,范东流轻松战胜萧金散,获得另一个晋级名额。

    他走下战台,来到任真三人面前,拱手行礼,“任兄,接下来咱们就要并肩作战了。”

    任真还礼,笑道:“能够同组晋级,便是不小的缘分,咱们要互相关照才是。”

    官场上人脉错综复杂,很多人会建立起关系团体,其中最常见的情况便是,以他们入仕时的主考座师为核心,其他同届门生聚拢在一起,念及同学情分,互相照应。

    所以,两人的寒暄再正常不过。

    任真存心想拉拢范东流,收为己用,于是说道:“按理说,咱们之间还有场比试,确定先后名次。范兄的风采令我折服,这一场就不必了,我甘拜下风,只求日后能多多提携小弟。”

    排名越靠前,后面的对阵就越有利,范东流听得出,任真是在卖人情,有结交之意,连忙说道:“任兄抬举,用得着范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于是,第一组就此确定,范东流第一,任真第二,两人联袂晋级。

    约半个时辰后,所有小组的比试就结束,三十二强出炉。

    人数又少了一半,接下来将不再分组竞争,所有晋级者都聚到同一战台前,听考官念到谁,谁就登台出战,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任真站在人群后方,正环顾四周,这时范东流说道:“除了咱俩,其他人都是六境修为,也比咱们年长。看这情形,咱们只能止步三十二强了。”

    他脸上浮出一抹不甘之意。

    任真看在眼里,鼓励道:“没事,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以范兄的天赋,晋入六境指日可待,待到而立之年,冲击第七境都大有希望,又何必在意一时长短?”

    范东流点头,心里微松,暗道:“此人倒是看得开,没把名次放在心上。”

    他自然不知道,主考官大人只是凑凑热闹,更不知道的是,任真没有失望,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普通六境。

    高台上,考官念道:“下一场,任真对阵崔鸣人。”

    任真不由一怔,这名字耳熟啊,他依稀记得,崔鸣九的哥哥似乎就叫崔鸣人。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崔鸣九,两人视线正好相交,崔鸣九苦笑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以前他曾说过,家主崔茂精明老辣,把两个儿子当成筹码,分别押在儒家和剑道两边,稳赚不赔。两兄弟殊途同归,在各自领域努力表现,都是为了争取家主之位。”

    任真回想起崔鸣九的倾诉,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变重。

    “崔鸣人是儒修,拜在七先生门下,若按常理,他只需参加文试即可,不必报名武试。我猜,他应该知道,崔鸣九跟我交往甚密,怕我这主考暗中偏袒,故意让他落榜吧?”

    无论文武,大朝试都是必争之地,崔氏二子断然不会放弃这个表现良机。但文试考题没有标准答案,很容易受阅卷考官的偏好影响,任真要想坑崔鸣人一把,简直易如反掌。

    武试则不同,比拼的是拳脚功夫,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只要崔鸣人实力够强,即使身为主考官,任真也无法判定他的成绩无效。

    所以,他选择文武同试,显然是在提防任真做手脚。

    “崔鸣九没能晋级,他哥却脱颖而出,两人高下已分。即使我打赢崔鸣人,让他止步于此,也还是于事无补。早知如此,我就该安排一下。”

    自从叶家覆灭,粮食霸盘平息,这些日子,他忙得焦头烂额,的确没对崔家的事太上心,疏忽了崔鸣人进京这一茬。

    但是,崔鸣九是一定要保的,毕竟争的是天下第一豪商的家业,任真怎会不动心。有首富当靠山,以后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他都不用再束手束脚,没钱可花。

    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可选。

    “小崔,我这都是为你好,别怪我心狠手辣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143/ 第一时间欣赏手眼通天最新章节! 作者:暗形所写的《手眼通天》为转载作品,手眼通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手眼通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手眼通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手眼通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手眼通天介绍:
【新书《吃出个通天大道》已发布,欢迎阅读!】一盘大棋,南北相衡。 天下众生,皆进局中。 有单车直撞,有马踏连营; 有炮打两岸,有百将争雄; 有国士无双,有大象无形。 乱世狂澜里,有一袭白衣渡江,如小卒过河,一人一剑,一往无前。(订阅读者群号:725914906,加群需粉丝值)手眼通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手眼通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手眼通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