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别有用意
送走谢主管后,任真便把自己关进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抄诸剑经。
时间就是金钱,他眼前的状况正应了这句话。
在任真笔走龙蛇的几天里,凤首李老头也搬了过来,白天依旧飘在外面说书,夜里则将这里当成不花钱的客栈,蹭吃蹭喝。
他北上带来的凤梧堂心腹,大概有二十余人,被他分散安插在吹水居周围,严密监控这片区域,确保不会有人逼近刺探。
而在外界,整个长安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跟任真商议妥当后,谢家当天便广发请帖,邀请各大豪门势力竞拍,专场拍卖会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轰动全城。
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市井街坊,京城居民们热议的焦点,都汇聚在这场拍卖会上。
据说,随邀请函一道发出的,还有一份花名册,上面罗列着即将拍卖的所有藏品。而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是剑经。
这条消息的震撼之处在于,里面隐藏着太多难以琢磨的意味。
首先是拍卖品本身。
那份花名册上的十二部剑经,都享誉盛名,无不拥有极强大的威力,是世人公认的顶级剑经。
譬如那部《秋霜卷》,被誉为西楚第一剑法,威名赫赫,曾令世人艳羡憧憬,可惜当年,苍梧宗惨遭血洗,它未能传承,成为一大憾事。
十二部剑经,都跟《秋霜卷》一样,是春秋时期的经典武学,曾经煊赫青史,后来却都失传,随着北方五国的覆灭,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而现在,它们重新出世,并将同放异彩,光芒璀璨,这将是一场何其辉煌的武道盛宴!
春秋绝学,凝聚着一个时代的智慧,让它们传承后世,这场拍卖会承载的意义太沧桑而厚重,远非寻常拍卖能比拟。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万众瞩目,心驰神往。
然后,是与之俱来的第二个悬念。
能找到一部失传剑经,并且舍得将它卖出,就已经极为难得。而这场个人拍卖会,却是拍卖整整十二部,藏在幕后的那位超级卖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人们对此疑惑不解。很多人抱定主意,虽然自己并不修剑,也要去现场共襄盛事,只为能有机会亲眼见证,幕后高人的神秘面纱揭开。
不过,有些豪族世家的大人物,已经猜出端倪。他们位高权重,掌握的机密内情显然更多。
他们知道,当年凭空建立的归云阁,其实就是春秋大乱战的战利品之一。如果有人同时集齐十二部剑经,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人进过归云阁。
因而,他们隐隐预感到,举办这场拍卖会的人,肯定跟云遥宗有关,或者说,跟覆灭云遥宗的剑道内斗有关。
想通这点,他们便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最近这半年时间里,儒家独霸朝纲,对剑道赶尽杀绝,剑道的人还敢公然在京城拍卖剑经,到底想干什么?
在女帝眼皮底下,大肆传播剑经,难道就不怕惹来雷霆震怒吗?
一系列的疑团,让京城上下都意识到,这场拍卖注定会是一场大热闹,甚至出现让人始料未及的局面。
他们都拭目以待,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对任真来说,这场战斗已经提前开始。
拍卖会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试探朝廷如今对剑道的态度。
先前推行重文轻武的新政,是建立在没有战乱的和平情境下。但现在边境战火重燃,朝廷急需兵家提供战斗力御敌,这是一种变数。
原先推崇儒家独尊,而如今儒圣师徒的矛盾公开,连内部都无法统一,更别提什么罢黜百家的大一统方略。这又是一种变数。
穷则变,变则通,在新的双重变数下,女帝未必不会暂缓先前的方略,先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困局。
只要她想接纳,这场拍卖会或许可以变成一个信号,她对诸家流派释放的善意信号。
任真没有算错,当拍卖会的消息流传开来后,朝廷果然选择了沉默,没有派人出面阻挠,更没有试图擒拿任真。
确切地说,如他所料,那位女帝陛下也产生了兴趣,想继续冷眼旁观,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就算女帝并未回心转意,要一条路走到黑,降下灭顶之灾,那也是拍卖会后才发生的事情。
无论她心意如何,任真纯属赌赢血赚,赌输不亏,很乐于看到这样的情形。
……
……
五日之后。
拍卖会的大日子总算到了。
像往常一样,任真起了个大早,奋笔疾书几个时辰后,总算抄完最后一卷,将那些剑经装订完毕。
不过,他没有急于出门,而是拿起毛笔,又继续写了两封书信,交给老王。
“这两封信,你派人帮我送去,确保要送到对方手上,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老王捏在手里,看到信封上的名字,目光猛然一跳,意识到信的分量,“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任真摇头说道:“你是六境强者,替我这个五境当信使,破绽也太大了。那两位都是精明人,在他们面前,我不能犯半点错误。”
老王懂了,转身离去。
任真又看向张寡妇,问道:“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到了没?”
张寡妇点头,忧心忡忡地道:“就在门外。你非去不可吗?我们都可以替你去交货收钱。”
她担心任真会遭遇不测。
任真面带微笑,看不出紧张之意,“我举办这场拍卖会,正是想借机见识京城那些大人物,当然得亲自去才行。”
说着,不等张寡妇再劝,他瞥了顾海棠一眼,朝门外走去。
院子里,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站在那里,见任真出来,恭敬称呼一声,“坊主。”
宽大斗篷包裹身躯,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任真从袖里掏出一块毛巾递给这人,然后说道:“咱们走吧!”
顾海棠在左,黑衣人在右,两人护卫着任真,跳上谢家派来的马车,动身前往拍卖行。
拍卖会在夜里举办,但是谢家验货需要一些时间,他们不得不提前出发。
路过拍卖行的朱红色铜门时,他们看到已经有众多嘉宾,在那里排队等候入场,热闹非凡。
望着人山人海,任真暗暗咋舌,心道,我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第181章 游戏新规则
下了马车,在谢主管引领下,任真三人径直走进拍卖行后台。
在这场盛大的拍卖会里,任真扮演的角色非同寻常,他不是财力雄厚的买家,而是坐观虎斗的卖家,自然不会出现在嘉宾席,当着京城豪强的面出尽风头。
他的目标不是装逼,而是赚钱,是看热闹。
所谓幕后黑手,当然应该躲在幕后。拍卖后台才是属于任真的位置。
穿过隐蔽通道后,任真被带进一个贵宾间。
房间里光线阴暗,装潢异常简单,只有一条铺着松软绒垫的长椅横在正中央,令房间看起来很空旷。
而在长椅前方,一面高大的单向透镜伫立在那里,宛如墙壁。镜面的另一侧下方,正是宽敞宏大的拍卖会场。
透镜只是单向通透,房间里的人站在透镜后,可以将下方拍卖会的状况一览无遗,而全场嘉宾们却看不到这房间的存在,更意识不到他们正被暗中窥探。
这个贵宾间,向来是幕后卖家的观景台。
任真站在巨幕后,躬身瞥了一眼下方的众多席位,便慵懒地坐到舒适长椅上,来了个葛优躺。
顾海棠和黑衣人站在身后,谢主管则带着两名老者,在任真面前仔细翻阅剑经,鉴别它们的真伪。
“谢主管,这场拍卖会既然由我个人主办,那么,拍卖规则也应该由我来定,对吧?”
“规则?”谢主管一愣,抬头望向懒洋洋的任真,眼里流露出困惑。
拍卖会哪有什么规则,无非是藏品轮流上台,竞价高者得之,连外行人都知晓这套简单的流程。
任真没有看他,也知道他的神情,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个人呢,做事喜欢不落俗套,对于你们的拍卖手法,我认为太老套了,根本无法赚到更多的钱。”
谢主管一僵。
“所以,这次拍卖会要按我的规矩来,也算是给你们示范一次,有助于你们效仿学习,以后改进拍卖这一行的经营手段。”
谢主管哑然无语。
任真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的老规矩,会把所有藏品按照价值大小排序,最廉价的藏品先出场,依次累进,最珍贵的藏品都放在最后,对吧?”
谢主管点头,心里嘀咕道,如果没有压轴宝物,一上来就先把值钱的卖出去,尘埃早早落定,谁还愿意耐着性子观看下去?
难道你要先卖贵的不成?
任真说道:“不知你是否留意过,正因为大家都垂涎后面出场的少数藏品,不愿提前花太多钱,消耗自身实力,所以前面的众多藏品都成了陪衬,很难卖出高价。”
谢主管皱眉琢磨着他的话意,不由点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主持过无数次拍卖,自然深知,那些顶级富豪前来,往往都是冲着最后的压轴宝物,对前面的拍卖品不屑一顾,有的索性直接先闭眼睡一觉。
“十二部剑经,都是我的藏品,我想让它们都卖出高价,就不能任由那些嘉宾挑选出手时机,全都拖到最后出手。我要让他们一上来就开始撕咬,拼个你死我活。”
从全盘考虑,最后几件藏品赚大钱,肯定比不过全部藏品都赚大钱。任真追求的,必然是利益最大化。
不仅如此,拍卖会都出现另一种情形。有三四名富豪手握巨资,前面一文钱不花,都只为争夺最后一件藏品。
但是,最后的赢家只可能有一个,其他竞争对手的钱都没有花出去。从拍卖行和卖家的角度来看,就等于没赚到另外几人的钱。
所以,想办法让大多数银子都流出来,这才应该是拍卖行牟取暴利的王道。
谢主管是精明之人,迅速理解任真的意图,目光锋锐,“您是说,要刺激他们一开场就火拼,哪怕他们本身不想买前面的藏品?”
任真交代道:“剑经的出场,主要按价值由低到高排序。另外,我让你们提前泄露清单,就是想提前摸清,哪几部备受热捧和期待,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吧?”
谢主管点头,凛然道:“您放心,拍卖次序都已排好,绝对非常合理。”
任真眨了眨眼,说道:“那就好。咱们加一条规则,将十二部剑经分成两个批次。竞拍获得前八部的嘉宾,才有资格进入最后四部的竞价争夺。”
谢主管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惊喜地道:“您的意思是,想竞争最后的珍贵藏品,就得先竞争一个入围名额?”
他彻底明白了任真的算盘。
这主意相当于强行拔高前面藏品的价值,捆绑在一起销售,将竞拍嘉宾主动选择出击的权力剥夺,实在太阴险了。
你想买最后四件?好啊,你得先买一件前面的藏品。
你嫌前面的不好?嫌前面的太贵?那不好意思,就算你手里握着再多的钱,也没资格掺和后面的大热闹。
如果志在最后的四轮角逐,必须从一开始就出手竞拍。名额只有八个,狼多肉少,为了能晋级,激斗在所难免,谁还在乎藏品本身值不值钱呢?
即便最后竞拍失败,没能得到压轴藏品,这本身也是一种荣耀,可以骄傲地向别人展示,“你看,在强者如云的拍卖盛典上,我可是力压群雄,撑到了最后。”
任真创造新规则,给大家设立层级,而大家为了晋级,为了最后的胜利,以及满足虚荣心理,只好向任真掏出更多的钱。
这就是他的营销手段。
谢主管佩服得五体投地,搞了半天,眼前这位青年原来不是富二代,而是一个商场大行家啊!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这次前来竞拍的嘉宾,很多都是精英人物,睿智而高傲,他们看破这个手段,会不会反感?”
任真淡淡一笑,“你的顾虑,其实可以换成另外一个问题,最后四部剑经,是否具有让他们难以抵挡的诱惑。”
谢主管连忙点头,对任真愈发钦佩。他这一句话,又准确地说到根儿上。
游戏就是这样。只要足够吸引人,让玩家无法自拔,即使他们厌恶霸道的规则,甚至已经看透实质,但还是克制不住**,不得不乖乖就范,继续花钱,继续被规则玩弄。
任真是游戏的掌控者,自然深知,诱惑力是捍卫规则的关键。
“至于诱惑力,也很简单,我可以再加一条规则,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我。”
第182章 六公八侯十世家
两人在这里讨论新规则的功夫,下方的拍卖大厅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四个入场口同时打开,到场嘉宾排成长长的队伍,鱼贯而入,拿着请帖对号入座。
受邀参加这场盛会的,大多都是长安的名门望族,或者是朝廷命官,拥有一定的背景和地位。
纵使如此,毕竟是京畿重地,就像现在的首都一样,大小官吏遍地走,实在不缺少领导,随便在路上撞翻一人,都可能摊上袭官的罪名。
没过一会儿,偌大拍卖场,便坐得满满当当。
那些达官显贵,坐在最前面数排的贵宾席,他们都带领数名下属,占据一片座位,象征着某个家族的到场,而且隐隐跟其他势力保持距离。
如果站在任真的位置,居高临下,会看得更加直观,嘉宾席上山头林立,服饰颜色各异,颇有意思。
在观众席后方,还有不少普通席位,同样人满为患。坐在这里的嘉宾,除了身份稍低以外,还有另外一类人,同样不容小觑。
大朝试临近,不少外地的青年才俊提前进京,为六月的考试做准备。能获得稀少的考试名额,这些外地人的身份显然也不低。
适逢这场大热闹,他们当然按捺不住好奇心,要来观望京城的龙争虎斗。
所以,今天的拍卖会龙蛇混杂,形势扑朔迷离,难保不会杀出黑马,一鸣惊人。
此时,任真负手站在透明屏障后,俯瞰着下方的嘉宾席,悠悠说道:“谢主管,我初来乍到,在座的各路神仙还认不全,要不你来给我介绍一下?”
谢主管垂手立在身后,恭谨地道:“叶公子说笑,凭您的大手笔,震烁京城,敢在您面前充神仙的大人物,不见得会有多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给任真带上这顶高帽后,他才笑眯眯地道:“不过,既然您开口,我自然愿意效劳。”
他走到任真身畔,侃侃而谈,“您应该也听说过,京城权贵众多,以六公八侯十世家为首,我刚才稍微扫了几眼,发现他们很给您面子,大多数都已到场。”
“六公者,是指六位国公,他们尊为文臣之首,分别是献国公、晋国公、梁国公、护国公、燕国公和靖国公。”
每念出一个名字,他的手便指向某一方位,向任真简要介绍他们的情况。
最后,他微笑着道:“说心里话,我很好奇,以公子您的气魄,为何甘愿当献国公府的管家?叶家如果知晓真相,绝对会目瞪口呆,无地自容。”
作为生意人,谢家何其机警,早将任真进京后的经历查得水落石出。他们知道得越多,就越看不透任真的底细,态度越尊敬谨慎。
任真没必要跟他解释,只是随口说道:“叶家人的反应如何,或许你待会儿就能看到。”
谢主管不敢再试探,继续介绍道:“八侯者,是指八大军侯,他们是武将之首。最近朝局变化很大,他们多数已离开京城。”
任真点头,明白他的话意,“即便他们都在京城,为了避祸避嫌,也不敢来这里。”
半年前,以八侯为首的武将遭到贬弃,皆是重文轻武、独尊儒术的缘故。在这种情势下,他们作为兵家代表,若是参与剑经拍卖,难免会遭到朝廷猜忌,惹火烧身。
他们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
“接下来是十世家。他们有的官居六部堂官,执掌一部大权,有的则垄断某个行业,掌控着京城乃至皇朝的经济命脉,是不好招惹的庞然大物。”
任真默默听着,目光闪烁不停。
“薛家、范家、夏侯家、莫家、崔家、袁家、叶家、沐家、柳家、谢家。跟叶家一样,其他九家背后各有凭恃,绝非财力雄厚那么简单。”
谢主管面色真诚,说道:“就比如沐家,您已经知道了,经营整个京城的赌坊,不容外人插手。它背后站着的那位沐侯,身份太过棘手,仅凭金钱手段,是斗不过他的。”
这话并非他多嘴,而是谢家主特意叮嘱过他,可以适当提醒任真,最好别去招惹沐家,这样也算卖给任真一个面子。
任真望向下方,问道:“哪位是沐侯?他本人来了没?”
谢主管答道:“他没来。”
任真有些失望,忽然想起某事,又问道:“袁家那群人里,哪位是袁白眉老先生?”
“他也没来。”
任真转身坐回长椅上,感慨道:“崔四先生真有意思,明明手头紧得很,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跑来凑热闹。”
说这话时,他随意瞥了顾海棠一眼。
顾海棠神情淡漠,没有搭腔。
此时,下方拍卖场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拍卖会开始了!
只见一道耀眼光束骤然从会场的顶棚上投射下来,在拍卖台的帷幕前晕成一个明亮光圈,顿时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
光圈之中,一个妖娆女子映入大家眼帘。她一袭鲜红绣袍垂地,犹如滴血玫瑰,娇艳动人。
“四海拍卖行,欢迎最尊贵的你们!”
这女子长发轻抖,向台下嘉宾深深鞠躬,胸前那抹坚挺迷人的弧度一览无余,引得台下不少年轻公子**尖叫。
京城王牌拍卖师琳琅,一出场就令观众们眼花耳热,气氛沸腾。
琳琅挺起胸来,眼眸里波光流转,嗓音魅惑动人。
“本场拍卖的藏品极其珍稀,诸位贵宾想必都有耳闻。正因为它们有价无市,难得同台拍卖,所以,按照藏品主人的要求,本场拍卖额外增加两条新规则。”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大家议论。
拍卖不就是价高者得么,为何还会有新的规则?
琳琅微微一笑,说道:“规则很简单。第一条,只有获得前八件藏品的嘉宾,才有资格角逐最后四轮的竞拍。”
此言一出,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有些人心思机敏,迅速看清这条规则的强硬之处,是要诱使他们从头拼到尾,不能选择性沉默。
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深思,琳琅敲响手里的拍卖锤,示意大家肃静。
“至于第二条规则,对大家来说,是一项天大的福利。藏品主人决定,为最后两轮获胜的嘉宾,免费送上一份神秘奖励。”
琳琅笑容神秘,眨着性感的眼眸,补充道:“这份大礼非常神秘,连我们拍卖行都不知情。据藏品主人说,它的价值比每一件拍卖品都高!”
第183章 沐大小姐
附赠品比拍卖品还贵?
全场嘉宾都感到不可思议,最后两轮的规则太过奇葩,居然会让买家赚这么大的便宜!
嘉宾席上人声鼎沸,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一名银袍老者目光矍铄,赞叹道:“不愧是握有十二部剑经的超级卖家,果然有大气魄,舍得花本钱来玩!”
邻座的精瘦男子附和道:“是啊,我现在愈发好奇,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天大的便宜摆在面前,咱们岂能错失良机!”
不远处,另一家的家主面露趣意,期待地道:“最后压轴的两部藏品,已弥足珍稀,神秘的赠品居然更值钱,它又会是什么?”
贪小便宜是人的本性,更何况,还是惊天大便宜临头,足以激发人们的贪欲。相比之下,第一条规则里耍的小心机显得微不足道,不再让大家排斥反感。
不立即揭开赠品的面纱,让它保持神秘,是任真的又一高明之处。
越是神秘未知的事物,就越让人期待。吊足大家的胃口,他们会更想参与其中,亲手揭晓谜底,给自己一份惊喜。
任真制定的第二条规则,利用的是人的趋利性和猎奇心,通过营造未知悬念,将玩家的**煽动起来,难以抗拒这次拍卖散发的诱惑力。
他的手段一向阴险。
嘉宾席上的豪族权贵,把这场拍卖会当成游戏,那些藏品是他们眼里的玩具。
而任真同样也在玩游戏,只不过,他是这局游戏的掌控者,规则由他来制定,他玩的不是玩具,而是在场的所有玩家!
此刻,他站在二楼的隐秘房间里,负手俯瞰着下方嘉宾,欣赏着他们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态,自己也觉得挺有趣。
谢主管站在旁边,眼见现场气氛火热,大家的情绪都被点燃,脸上洋溢出由衷的崇敬之情。
“叶公子的谋略太高明,足以颠覆整个拍卖界。还好您无意涉足这一行,不是谢家的竞争对手。用不了多久,您发明的规则就会激发行业的改革浪潮!”
他略一停顿,俯身问道:“不过,我有一点疑问,您奉送的神秘大奖是什么?您这样做,会不会有所亏损?”
任真微笑道:“我从不做亏本买卖。水涨船高,这场拍卖会的整体收益,肯定会超乎你的想象。”
他心里却嘀咕着,这些东西是他顺手牵来的,都是没本钱的买卖,怎么可能会亏本?
这时候,琳琅的甜美话音在场间响起,正式开始拍卖。
“第一轮拍卖的,是《秋霜卷》,出自西楚苍梧剑宗。关于它的玄妙之处,在花名册里有详细注解,想必大家都已清楚,我便不再赘述。”
琳琅伸出青葱玉指,轻轻按下拍卖台的按钮,一座水晶展柜从地下缓缓升起,呈现在众人面前。里面盛放的,正是那部《秋霜卷》。
“它的起拍价,是二十万两官银。”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即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拍卖功法武技的情形并不罕见,由于拍卖双方都是武修,基本以蕴藏精元的灵石作为交易筹码,像这样兑换成巨额金银,还是头一次。
要掌控国家命脉,靠的是金钱财力,而非一大堆灵石。任真若是一心只想修行,压根就不会来长安,更不会玩这场金钱游戏。
拍卖一开场,《秋霜卷》的起拍价就创下前所未有的最高纪录。苍梧宗曾尊为西楚第一大派,它的镇派绝学绝不止这个价。
大家事先收到通知,都是有备而来,袖子里揣足了银两,琳琅刚报出起拍价,就有人立即高声竞价。
“二十五万!”
“三十万!”
“五十万!”一名年轻公子喊出报价后,淡然道:“在座各位都很清楚,这种品级的功法有价无市,难用金银来求。就别再小打小闹了,都痛快一些吧!”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萧家的五公子,萧金散。
萧家门户不算鼎盛,更不在公侯世家之列,然而,大家看向萧金散时,眼神都藏着一丝畏惧。
因为这位萧五公子,是萧夜雨的侄子,还在雪影卫里挂着闲职。
背后有那把铁伞当保护伞,萧五公子的底气自然十足。
然而,今天到场的大人物比比皆是,公平竞价,就算是萧铁伞的侄子,也有人浑然不惧。
“一百万!”
这人居然直接加价五十万。
嘉宾们神情微变,并非因为金额本身。喊出这口价的话音清亮悦耳,显然是女子。
众人扭头望向另一边,那群俱着银袍的强者中间,一名妙龄少女面如清霜,明净无暇,正傲然凝视着萧五公子。
“沐清梦!”人们当然认得这绝美少女,豁然明朗,“难怪敢挑衅萧家的招牌,原来是沐侯的千金小姐!”
没想到,率先较上劲的,会是萧家和沐家。而代表这两方报价的,是各自年轻一辈的天才男女。
萧金散跟沐清梦对视,温和一笑,“沐大小姐,如果换个地方,萧某绝对不会驳你的面子。但是,今天不行。你应该明白,我主修剑法,路数跟这秋霜卷相近,绝对不能错过。”
萧铁伞作为兵家叛徒,修为承自兵家,他最欣赏的侄子自然也会浸淫此道。
萧金散情知,沐家很不好惹,经营赌坊的人更不可能缺银子,所以,他想劝沐清梦知难而退,尽量避免一场正面硬拼。
然而,沐清梦根本不理会他的说辞,冷哼道:“我不需要你卖面子,咱们在价钱上见高低便是。沐侯府何时退缩过?”
她说话的语气很淡,在场众人却是心头一跳。
虎父无犬女,沐大小姐果然跟那位沐侯一样,高傲而犀利,继承了软硬都不吃的强硬脾气。
看她的态度,这第一轮沐家势在必得,绝不会拱手让人。
沐家横行京城,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只要放出狠话,就没有认怂收手之理。要打败沐家很难,要让他们知难而退,更是难上加难。
众目睽睽下,萧金散脸色难看,哑口无言。沐家人的狠辣,满京城皆知,他若不想收手,就只剩死磕这一条路了。
在场的其他世家子弟,则有些幸灾乐祸,庆幸跟沐家这个大刺头为敌的,不是自己。
“沐家……”
二楼巨幕后,任真眼眸微眯,看着傲然而坐的银衣少女,笑意轻佻,“还是个冷美人……”
第184章 北唐的女人们(上)
沐家的狠劲,任真不仅听过,也已经领教过。
宁愿付出一百万两,都不肯将小小一间赌坊交出来,沐侯父女行事,果然如传闻那般肆意,骨子里透着一股剽悍。
此时,任真笑容玩味,腹诽道:“她的强悍脾气,跟身边这位很有一拼,哪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她俩过门哪……”
心里这样想着,他想偷瞟顾海棠一眼,却惊悚地发现,她正在冷冷盯着自己,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意一般,眼神能够杀人。
他脊背一凉,赶紧转身继续看戏。
下方嘉宾席上,萧金散被无数目光盯着,陷入两难的境地,明知道跟沐家斗殊为不智,又碍于颜面,不能怯懦退缩。
“沐大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沐家应该不修剑吧?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既非急需这部剑经,后面机会还多的是,又何必为难萧某,不如……”
没等他说完,沐清梦冷冷打断,“谁说我不修剑?大朝试在即,我正打算修剑,将侯府的爵位保留下来。”
萧五公子语塞。
场间众人听出话里玄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少女崭露的野心太大了。
重男轻女,这是大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原先难以动摇。但是,自当今女帝登基以来,她试图慢慢蚕食这种固化思想。
关于这点,在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苗头。
最突出的体现就是,北唐朝廷开始加大对女官的选拔力度,三年前,更是放宽大朝试的性别限制,允许女子自愿参加朝试,跟众多男子同台比试。
女帝如此安排,煞费苦心,是刻意想通过这些细节,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徐徐瓦解世俗不敢表露出来的、对她的抗拒和质疑。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天下万民虽然表面臣服,但悠悠士子心的向背,始终是她最大的心病。
因为,女子掌权,颠倒阴阳,违背传统观念,这是别人反对她的最大理由。她已经深深领教过文人的执著和可怕。
所以,她很想改变这一点。
所以,她很欣赏近年来涌现出的那些武道女天才,比如薛清舞,比如西陵赵香炉,再比如眼前的沐清梦。
可惜她不清楚,自己倾慕多年的那位俊美剑圣,恰巧也是女子。
女帝为沐清梦提供了大朝试的舞台,强势如她,也拥有跟女帝如出一辙的野心。她想利用这次举国瞩目的机会,证明女子的强大,让所有男人刮目相看。
不仅如此,沐侯膝下无子,百年之后,他的勋爵将无人继承,到时诸多分支争抢权位,对沐家无疑是一种危机。
沐清梦这次赴试,就是想以女儿身,争取踏上战场的官职,然后通过杀敌建功,让父亲的爵位一脉相承。
有女帝在背后扶持,她的野心大得出奇。
而眼前,她想获得《秋霜卷》,就是为了大朝试。
所以她压根没想过,要将这部适合她修炼的剑经让给任何人。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崭露勃勃野心,场间的世家权贵都陷入沉默。他们看出了她的决心,也意识到,谁敢对立争下去,就会彻底得罪沐家。
萧金散也不是傻子,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叹了口气,不甘地道:“既然如此,我岂敢夺你所爱?沐大小姐,下月大朝试,咱们到时候再分高下!”
他之所以争剑经,何尝不是在为大朝试做准备,为从军南征做准备。不只是这两人,场间诸多家族都抱有同样的心思。
主持人琳琅冰雪聪明,将眼前形势看得透彻,情知不会再有人竞价,招惹剽悍的沐侯府,于是敲下拍卖锤,宣布结果。
“第一轮,由沐大小姐获胜,成交价,一百万两!”
听到宣判,二楼的任真不禁摇头,皱眉说道:“开局不利啊!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戏,一百万两就拔得头筹,便宜沐家了……”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他心里想的是,日后肯定要找补回来。
谢主管笑眯眯地劝道:“要多少是多啊,一百万已经不少了!”
“第二轮拍卖的藏品,是《沧海弄潮诀》,出自东吴澜沧派。起拍价是四十万两!”
琳琅的话刚出口,只听一道报价声立即响起,毫不犹豫,坚决而强势。
“一百一十万两!”
开口的正是萧金散。说出这个数字时,他扭头深深看了沐清梦一眼。
他的用意很明显,是要以此来告诉大家,我萧家并非出不起高价,被沐家压过一头,而是情愿成全沐家,不想拼得两败俱伤。
对这些挥金如土的豪族来说,很多时候,面子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这一轮,萧金散要捍卫他的面子。
可惜,他的面子并不像沐家那么大,能让万众齐喑。很快,就有一道报价声从他身后传出。
“一百二十万两!”
萧金散闻言,眉尖猛然一挑,转身望向后方。
这道话音,并非出自前排贵宾席,却是从后排的普通席上传出来的。也就是说,报价的人不是京城豪族,而是外地人。
萧金散起身,神情阴恻,寒声说道:“在下雪影卫萧金散,刚才是哪位报价?”
他把身份亮了出来,摆明想拿自身名头来欺压那人,让对方知道深浅利害,知道他也绝非软柿子。
可惜,他又失望了。
普通席位上,一名年轻公子懒洋洋抬手,示意他在这里,然后倨傲地道:“雪影卫又如何?你的腰牌很值钱吗?”
众人闻言,戏谑看着这歪着头的公子,冷笑不止。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知天高地厚,连萧铁伞的亲侄子都敢招惹!
“一百五十万两!”萧金散漠然出价。
那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两百万两!”
全场哗然。
普通嘉宾里,居然有人敢出两百万,强压萧家一头!
萧金散气得脸色苍白,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也能拿得出两百万?!”
报价这人年纪轻轻,从外地来到京城,即便家中豪富,也不可能带这么多盘缠。随身携带两百万巨款,这人得多有钱?
听到萧金散的辱骂,这人收敛笑意,目光骤然冷戾,看表情就知道,绝对不是善类。
“从我岳钟麒出生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当众骂我的。我是野种?你以为有萧铁伞撑腰,你就可以当众侮辱一方贤哲?”
观众神情剧变。
他们都猜到了岳钟麒的身份。
第185章 北唐的女人们(下)
贤哲这个词,可不能乱用。
儒圣座下有七十二弟子,被世人尊称为贤者,其中前十位又被称作十哲。所以,贤哲一词,成了儒圣门徒的代指。
他们都是文人领袖,治理各自书院。尤其是十哲,作为中流砥柱,在儒家享有莫大的尊崇,世俗岂敢当众辱骂他们。
岳钟麒太过年轻,自然不可能位于贤哲之列。他把侮辱贤哲的罪名扣在萧金散头上,是因为对方骂了一句野种。
这也是在骂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是十哲之一。
在场众人反应极快,一听到岳钟麒的姓氏,就猜出他的父亲,应该是岳麓书院院长,十先生,岳松涛。
“难怪如此阔绰,如此嚣张,原来是十先生的独子。”
人群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
岳松涛宠溺爱子,那是出了名的。前不久,岳钟麒将吴道梓的大公子打成残废,还曾轰动一时,让人感慨他的飞扬跋扈。
想不到,眼前这位就是他本尊。
岳钟麒初进京,就要在这位萧太岁头上动土,这场热闹有的看了。
萧金散的脸色异常难看,才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吃两次憋,踢到的还全都是铁板。
沐侯不是省油的灯,这儒家十哲又岂是好惹的?
他耐着性子,拱手向岳钟麒赔罪,眼神却毫无善意。
“是我失言了,原来是岳麓书院的岳公子。所谓不知者无罪,十先生海量,想必不会跟我这小辈计较。”
岳钟麒冷哼一声,傲慢地道:“诸位都看到了,并非我儒家仗势欺人,而是某人想欺负我这个外地人,不得不亮明身份!”
他盛气凌人,此刻故意说出这种话,哪有半点迫不得已的意味,分明是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
萧金散淡漠一笑,“岳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担心有人漫天喊价,在这场盛大的拍卖会上,若有人诈拍,拿不出现钱来,岂不扫兴?”
话里带刺,暗藏机锋。
岳钟麒坐回席位,翘着二郎腿,狂妄地道:“区区几百万两,我还拿得出手,就怕你没底气跟我斗!”
众人心里感慨,看眼前情形,十先生老年得子,确实太过娇惯,致使岳钟麒如此目中无人。
萧金散眼眸微眯,坐回座位时,眼里杀意凛然。
“两百五十万!”
不争剑经争口气,他这次绝不轻易收手。
“三百万!”
岳钟麒素来不把金钱放在心上,反正背后有他家的书院扛着。
“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俨然无视了场间其他嘉宾。
大家也都沉默,冷眼旁观两位纨绔公子的厮杀。
忽然,嘉宾席前方,一道话音冷冷响起。
“八百万!”
所有人心脏猛烈一颤,呼吸都快凝滞了。是谁,居然直接加价到八百万!
这才第二轮而已,只是在争夺八强席位,还远没到全力厮杀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豪掷八百万,这样真的好么!
最关键的是,谁这么大胆,敢强势插手两人的对决?
大家循声望去,那话音出自薛家所在的方向。
“薛家,怪不得……”
他们神情豁然,想明白其中关节后,甚至面带趣意,愈发期待接下来的局势。
萧金散陷入了沉默。
八百万不是小数目,以萧家的财力,还做不到像大世家那样,挥金如土,眼皮都不眨。
萧家之所以能在京城站稳根基,依靠的从不是家族底蕴,而是那把铁伞。他敢站出来竞价,也是想吓退大家,并非真打算以财力制胜。
现在,又有真正的大豪门卷进来,他不能不退出了。
岳钟麒惊怒交加,豁然站起来。
他不是不敢争下去,凭岳家在湘西的势力,他完全争得起。问题是,他手里没那么多现钱,而拍卖会当然没有欠账一说。
“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报上名来,以后你就是岳麓书院的敌人!”
他怒发冲冠,已经决定,稍后立即通知家里,报复敢跟他叫板的这方家族。
他不会想到,此时在围观者心里,都充斥着对他的嘲笑,幸灾乐祸地期待着,他知道真相后会浮现怎样精彩的表情。
他们很清楚,别人或许会怕十先生岳松涛,但薛家不会。
因为薛家有一位六先生。
既是儒家内部的较量,岳松涛还能拿什么吓唬对方?
若论起辈分,薛饮冰算老六,你岳松涛又算老几?
可惜,外地来的岳钟麒并不知情,还想盘问底细,想秋后算账。
薛家的席位上,一人清冷开口,还是刚才报价那位,却不是六先生本人。
“我敬重沐侯,所以第一轮,我沉默不争,以表敬意。但这不代表,沐小姐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说这话的,是一名青衣女子。
不远处,沐清梦转身正视,紧盯着这女子,如临大敌,瞳孔深处战意燃烧。
身为女人,在战胜更多男人之前,她最大的目标当然是,成为当今第一女天才。
而眼前这女子,就是一座需要她先跨过的高峰。
薛清舞。
作为剑圣曾经的剑侍,薛清舞的傲气如出一辙。她没有站起身,仍然坐在那里,话锋直逼沐清梦。
“第二部剑经,我收下了。希望大朝试时,沐小姐还能有今天的锐气,不要让我失望。”
女人善妒。
刚才沐清梦锋芒毕露,让全场嘉宾退避,颇有女中豪杰的神采。眼见风头被抢,身为剑道第一奇女子,薛清舞当然不甘人后。
无论是修行,还是风头,她都不想输给任何同龄女子。从小到大,谈论起女天才,满京城都会竖大拇指,首推薛家女娃,她何曾输过谁?
她出席这场拍卖会,同样是为大朝试做准备。现在,大朝试还没开始,最强劲的两名女天才就当着京城群雄的面,开始叫起劲来。
争芳斗艳,互不相让。
见此情景,人们不禁期待,大朝试时会是怎样一番盛况。
二楼房间里,任真看得直摇头。
入北唐以来,他最厌烦的人就是薛清舞,没有之一。难得他心情不错,居然又看到了这个扫兴的女人。
作为现代人,他接受男女平等,没有性别歧视。但他更相信,男女两性各有不同的优缺点,如果不能意识到这点,总想着变得跟异性一样,就会心理扭曲,偏激,乃至变态。
所以他一直认为,女人理应让自身强大,但不能太要强,太强势。一旦太强大,饱经忍耐的性格缺点就会爆发出来,丧失约束。
女人可以追求平等,但不能过度强调和在意平等。否则,看什么都会是不平等的,在她们眼里,只要不是女尊男卑,就不算男女平等。
不只是眼前的薛清舞、沐清梦、顾海棠,让他生出这些感慨。
事实上,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毫不怀疑,女帝武清仪统治下的北唐,迟早会因为她的女人心性,惹出无数乱子来。
知其雄,守其雌,方为天下溪。
要双方接受自我,太难了。
“女人呐,啥时候能学会温柔贤惠,善良体贴,干嘛一个个非要活成男人模样?”
第186章 群雄并立
他只是在心里默念,并没有说出口。
每个人想活成什么样,都是自己的权力和选择,旁观者没资格去充当老师,干涉他人的生活。人家就想当女汉子,任真管得着吗?
没人管得着。所以他选择冷眼旁观,从没想过改变或者挽救谁。他知道,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往往比男人更无可救药,他救不了。
他能做到而且将会做的,就是在某些偏执的女人行将威胁到自己、乃至天下苍生时,迅速出手除掉她。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前,他将薛清舞的表现看在眼里,浑身都不自在。
他转身看向顾海棠,低声说道:“这脾气也是你教的?”
顾海棠神态平静,淡淡道:“她身上确实有些我的影子,这是我愿意收她的原因。可惜,她年少轻狂,心性和定力都太差。”
当初,薛家苦心将薛清舞送到剑圣身旁,寡女配孤男,又脾气相投,不得不说,这份安排里藏着很大胆的想法。
然而,两个女人在一起,又怎会擦出火花?这正是主仆不亲密的根本原因。
“我把第八剑传给她了。现在的你,能打过她吧?”
顾海棠表情不变,答道:“你那老相好,根骨不错,我只要指点她一天,就足以打败薛清舞。”
言外之意,打败自己的侍女,也配让她亲自出手?
任真听着别扭,苦笑道:“还得跟你汇报下,我那……小侍女,也学了一剑,是替你收的弟子。如果你看着顺眼,收她当剑侍便是。”
顾海棠冷哼,“不夺人所爱。”
谢主管很识趣,以为这对年轻夫妇在商议家事,早乖乖躲到一旁,专注地凝视下方的状况。
下方,沐清梦听到薛清舞的话语,眼里战意愈炽,不过没有说话。
大朝试时一决高下,远胜过现在毫无意义的唇枪舌剑。
另一边,岳钟麒按捺不住了。明明他才是竞拍的主角,却一直惨遭无视,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这叫他如何能忍。
“大朝试?你给我等着,到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清舞打断,呵斥道:“在京城群雄面前,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儒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这句话是以他哥的身份说的。按辈分算的话,她确实比岳钟麒还高一辈。
“你……”岳钟麒无语伦次。
薛清舞这时才起身,环顾四周,凛然说道:“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依小女所见,还是省去无谓的装腔和恫吓。既然是竞拍,咱们就在价格上见真章!”
这段话很合情理,迅速获得大家认可。
沐家是真的强势,目空一切,至于萧金散和岳钟麒,都是在装腔作势,实则腰包里的底气不足。
琳琅一直在台上观察着局势,洞若观火,见火候差不多,便开口问道:“诸位,还有比八百万更高的竞价吗?”
场间沉默,无人应答。
先不说薛家志在必得,八百万的出价过高,明显远超常理。现在才到第二轮,若跟薛家斗下去,早早折损元气,很不明智,还不如暂时放弃。
琳琅见状,立即敲下拍卖锤,一锤定音。
沐家和薛家,都位居十大世家之列,他们能收获前两轮的胜利,都在人们意料之中。
而接下来的几轮争夺,虽然大多很激烈,但获胜方也都出自公侯世家,没有爆出冷门。
靖国公、护国公、柳家、莫家和梁王,分别拍得第三到第七轮的剑经。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七轮拍卖中,梁王武九思仅付出两百万的筹码,跟第一轮沐家的情形相似,获胜得异常轻松。
无人敢跟他争。
因为当今女帝也姓武。
梁王是她的亲弟弟,深得眷顾,可谓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北唐无出其右。
不仅如此,女帝未生育子女,百年过后,如不愿还政于旧皇族高家,梁王很可能将是储君人选。
纵然梁王没有亲临,谁又敢与之争锋,得罪未来的皇帝陛下?
当他的下属出手,摘走第七个晋级名额后,场间的众多权贵都只剩最后一线之机。
如果无法获得第八轮的胜利,就意味着他们被淘汰出局,无缘参与最后四轮的竞拍。
所以第八轮,成了群雄的必争之地。
这种情形不难预见,因而任真设立了很高的起拍价,三百万。但竞拍的火爆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
原先还想观望的权贵们,已经失去退路和余地,无法再顾忌对手的实力,只能放手去搏。
一路抬价过后,竞价迅速飙升到一千万,这时候,场间还剩三家僵持不下,不愿退出血拼。
武安侯、袁家和范家,都是底蕴深厚的真正豪族,在长安城呼风唤雨。
武安侯杜如晦,是女帝陛下最信任的武将,当年襄王起兵谋反时,正是他率军死守皇城,立下了平叛首功。
新政推行后,朝廷重文轻武,兵家遭受排挤,而武安侯却丝毫未受影响,女帝对他的信任和恩宠,可见一斑。
而袁家,同样地位煊赫。
家主袁白眉,官居太学祭酒,是长安城里最德高望重的博学鸿儒,对于诸多疑难学问,拥有不容质疑的解释权。
据传,他还当过儒圣的伴读书童,曾经跟董仲舒同窗读书。
在他的威望影响下,他的长子袁崇焕如今担任兵部尚书,作为儒家掌军的核心人物,同样举足轻重。
至于范家,则拥有截然不同的根基。
家主范开河,深谙治国之道,他的满腹经纶,却并非源于儒剑两道,而是承自势力衰微的法家,可谓朝堂的一股清流。
法家又称刑名之学,主张以法度治国,以强国为己任,不断变法革新,革除旧弊。
女帝之所以推行新政,很大程度上是听取了范开河的谏言,认同当前正是变法图强的良机。唯有新政,才能助她巩固国本,富国强兵,进而平定天下。
外儒内法,是女帝心中笃定的治国方略。由此可见,范家作为法家独苗,在朝堂上能一枝独秀,其根基又岂能被轻易撼动。
三足鼎立,这三座庞然大物展开角逐,最后一轮拍卖步入白热化。
…………………………
长安城里无弱者,各家都有发家致富的道道。
这一章介绍了很多新势力,也藏了不少铺垫,不知道大家能否感觉到,有些故事主线开始浮出水面了。
第18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道个歉。昨晚状态太差,急于尽快更新,犯了低级错误。杜如晦是武将,而国公是文臣之首,他不可能被封为晋国公。现在已经改过来了,杜如晦是武安侯。
感谢书友滑头鬼少指出错误,也欢迎大家及时提意见。
唉,这也再次证明,我写书真心不敢追求速度。)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任真最乐于看到这种局面。
前七轮拍卖,他总共赚到三千万两,离他预估的四千万有不小出入。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梁王和沐侯这两方太过强势,让众人望而却步,各以两百万筹码轻松锁定胜局。
好在这第八轮,比他预想中还热闹一些。三雄角力,愈演愈烈,令作壁上观的他大过眼瘾。
袁白眉父子都是国之重臣,不会为了争夺剑经而抛头露面,有失体统,出面的是少主袁承方。
范家的情况也是如此。长子范东流,同样是这次大朝试的热门天才,备受瞩目。他出现在这里,目的自然跟其他人一样。
诸子百家里,法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是最纯粹的流派,浸淫于学术思想,并不独辟法门,将大量精力用在修行上。
所以,这位范大公子不拘一格,修行时博览众长,师百家之法,颇有几分集大成的宗师气派。
拍卖开始前,他特地查过资料,这部《一树玉庭花》出剑大开大合,潇洒坦荡,最合他心意。
明知第八轮的竞争最激烈,他还是冒着被淘汰的风险,隐忍不发,直到这一轮才出手竞拍。他沉得住气,也耐得住诱惑。
适者方为佳。在他看来,如果得不到这部理想的剑经,临时再学他法,也难以速成,更无法胜过莫家那位宿敌。
所以,他出价异常痛快,如他的平时风格一样,干净利落,坚定果决,这样的态度给竞争对手造成了很大压力。
价钱飙升到一千三百万,远远超过前几轮。对功法拍卖而言,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武安侯的人率先支撑不住,将战场拱手让给儒法两派。而袁家也同样惊异于范东流的大气魄,开始踌躇不决。
其他人争夺这一轮,是为了夺取最后的竞拍席位,当然不至于真的血拼到底,大伤元气。
但这位范大公子,专为《一树玉庭花》而来,心无旁骛,更不觊觎最后的大奖,所以出手毫无保留,全力以赴,怎能不让人心悸。
终于,在琳琅的催促下,袁承方慌了,承受不住压力,愤然说一句“算你狠”后,便投子认负。
范东流如愿以偿,以天价抢得那部剑经,同时斩获了最后一个席位。
在其他人看来,他的举动太愚蠢。就算勉强晋级,范家付出惨重代价,已无力再参与最后角逐,只能充当看客,不过是徒有虚荣,得不偿失。
而范东流淡淡一笑,面对大家的炽热目光,他面不改色,并未放在心上。
谁说好高骛远的人,就一定会赢呢?
前八轮结束,拍卖会进入短暂的休息,让大家稍微放松心神,准备迎接更为精彩而猛烈的最终决战。
二楼房间里,谢主管站在任真面前,微笑道:“叶公子,接下来的大戏,由我上台主持,恕不能奉陪了。”
任真还以微笑,“有劳你了。这是最后两轮的附赠奖励,请你到时再当场打开。”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两根密封的竹筒,交给谢主管。
谢主管心神一紧,接过神秘的奖励,躬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刚走出门外,闭上房门,他便朝角落里招手,有三四名蛰伏的暗哨现身,立即走过来。
“给我盯紧了!不要打草惊蛇,等我回来再处置他!”
谢主管眼眸微眯,寒光迸射,透着狠厉的意味。
拍卖会开始前,他就收到家族的命令,一定不能让任真走脱,务必把他困在这里。
现在的任真,既是众矢之的,又是怀璧匹夫,已经被无数双眼睛锁定,准备拿他开刀。
玩弄完京城群雄,就想溜之大吉?
门儿都没有!
那几名大汉点头,目露凶光,“您放心,那小子今天插翅难飞!”
谢主管宽心,暗忖道:“区区三名五境,就算战力再强,也不可能无声逃遁,从眼皮底下消失,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他放心离开,去主持最后的拍卖。
至于真正的赢家,当然只有谢家。
……
……
月光黯淡。
皇城建筑本就幽深,此时笼罩在漆黑夜色里,显得格外阴森。
勤政殿里,一灯如豆,微微跳跃着,将女人面前的书桌映亮。
夜已经深了,不知是因政务繁琐,还是心事萦怀,女帝毫无倦意,独自坐在书桌旁,望着那堆奏章发呆。
这位千百年来的首位女帝,当得很艰难。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更艰难的时局。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亟待休养生息之时,她也正准备大展宏图,以雷霆手腕振兴朝纲。
偏偏在这时,南晋大军压境,国战爆发,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屯田刚一开始,她的军队化整为零,被派往各地不久,就被迫再次集结,开往战场,所谓新政只好不了了之。
不得不说,南晋将火候拿捏得太精准了。
战争是一场连锁反应,前线告急,后方的经济首当其冲,就得承受严峻的考验。
北方本就贫瘠,春秋乱战使得北唐财力空虚,物资匮乏,此时再爆发战争,巨额的军饷耗费就像是无底黑洞,在等着她去填补。
而湘北的漕粮付之一炬,使这个黑洞再度放大,成为无解的难题。相持战,历来比拼的就是钱粮,北唐的钱粮又从何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问题原本无解。
但是眼前,她仿佛又看到一线希望。
今夜的长安城里,有无数白花花的现银,正在往同一处汇聚。
这笔巨款原本分散在众多树大根深的权贵囊中,想从群虎口里夺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即便身为九五之尊,她也不敢触犯众怒,跟满朝文武为敌。
但是眼前,一向自私贪婪的老狐狸们主动把它交了出来,交给了一个势单力薄的毛头小子,再想拿它充公,充当军费,就容易多了。
所以,自从听到拍卖会的消息,她便没有阻止,而是沉默期待着,期待豪族世家们慷慨解囊,主动将那些军饷筹集到一起。
算时辰的话,此刻应该快到拍卖会的最**了。
她也该收网了。
她收回深沉思绪,抬头望向书桌前的空地上。
一名黑衣男子沉默站在那里,右腋下夹着一把铁伞,左侧的袖管则空荡荡地耷拉着。
她朝他嫣然一笑,仿佛还是多年前初次相遇时的那个明媚少女。
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却无比阴森。
“要活的。”
第188章 明珠暗藏
对于谢主管的离开,任真其实求之不得。
因为他要趁机易容。
以他的绝顶聪明,绝不会天真地以为,满城豪杰任由他卷走巨款,大摇大摆地全身而退。拍卖结束后,势必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围猎,被盯上的猎物自然是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任真怀里揣着的,还是两块玉璧。
没人会傻傻地认为,他拿出的剑经是孤本,手里没有留存抄本。也就是说,谁将任真攥在手里,就等于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得到全部剑经。
另外,只要收服任真,以他的名义向谢家索要拍卖金,谢家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付款。今日的拍卖轰动京师,有目共睹,谢家不敢赖这笔账。
所以,拍卖会后,才是更大的热闹。
任真岂是池中物,他也要展开他的计划。
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不可能只满足于易容成别人,悄悄从这里逃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吹水居是从谢家手里买的,就算偷偷溜回家,照样会被人家找上门来。
再说,他来长安,不是为了东躲西藏。
他举办拍卖会的最大意图,就是要在全京城,乃至巍巍皇城面前,以最华丽的方式闪亮登场。
他自然不会用真面目亮相。
他抬起左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缓缓朝下方扫过,换上另一副面孔。
不同的面孔,代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立场。
此刻坐在这里的任真,已经不是刚才谈笑风生的叶府管家了。
有一处细节不容忽视,那就是,房间外被拍卖行的人监视,无法随意进出,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人,也不会凭空消失一人。
任真算无遗策,怎会疏忽这点。
他此行带着两名随从,除了顾海棠以外,另外那名黑衣人正是他的替身。当这人取下黑斗篷递给任真时,他显露出来的浑身衣饰,刚好跟任真一模一样。
任真偷梁换柱,再次施展天眼神通,将那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坐在长椅上。他则披上斗篷,成为神秘的随行者,默默站在身后。
装逼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如何向别人展示你很强,而是让别人主动发现你很强。
所以,任真不会立即露面。
他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里,等着那些人主动揭开自己的面纱。
一楼的拍卖场里,最后四轮拍卖进行得如火如荼。
前八轮的获胜者,沐家、薛家、靖国公、护国公、柳家、莫家、梁王和范家,都崭露真正底蕴,展开激烈争夺。
出人意料的是,在第八轮豪掷1300万的范家,并未选择沉默,反而异常活跃。决战刚一开始,范东流就喊出700万的高价,看不出半点颓势。
沦为观众的嘉宾们感到诧异,他们都清楚,范家虽地位超然,财力也绝不可能远超别人,完全不受第八轮的影响。范东流这么做,有虚张声势之嫌。
范东流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对当前的形势,他有自己的判断。
既然进入决战,大家心里都惦记最终两轮的附赠大奖,惨烈厮杀势在必行,而范家早早受损,明显落在下风。既然如此,何不调整定位,转而争夺第九和第十轮?
毕竟,这两轮的剑经也价值连城,如果能收进囊中,肯定对范家有所裨益。至于其他对手,注意力都放在最后两轮,应该不愿提前折损实力吧?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当他喊出700万报价时,另外七家都选择沉默,不屑于跟他较量,他们的目标依然只有最后两轮。
就这样,范家以700万斩获第九轮,以两部剑经的收获,结束这次拍卖会的竞争。
第十轮的竞价依然惨淡,成交价是400万两,甚至比前几轮的拍价都低,让众多出局的嘉宾看得惆怅不已。
前八轮的藏品,真实价值明明都比第十轮的低,但由于涉及决战名额的缘故,富豪们大抢出手,将价钱抬得太高,让人望洋兴叹。
到了第十轮,有资格买的人不愿意买,愿意买的人又没资格买,如此状况,怎能不可惜。
拿下这一轮的是莫家。
莫家愿意出手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家族里有位天才叫莫染衣,从小天资绝艳,跟范东流并驾齐驱,两人的差距不大,并且莫染衣略胜一筹。
既然范家得到两部,他们也不愿让莫染衣落于下风,于是试试这一轮的深浅,没想到轻易便得手。
十轮结束后,最终的决战终于到来。
拍卖会场寂静无声,气氛异常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连空气都快凝固。
明明早就知晓后两轮藏品的底细,他们还是倍感紧张,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因为躲在幕后的任真,给他们制造了巨大的悬念,让他们充满期待。
他们都想知道,那神秘的附赠大奖究竟是什么。
当谢主管满面春风地走上拍卖台时,所有人盯着他手里的竹筒,这一刻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上了。
“不瞒大家,其实我也很期待。因为我也是刚从卖家手里拿到附赠品,并不知道里面的玄机。”
他面色潮红,在众目睽睽之下,拧开了任真标记好的那只竹筒。
竹筒里装着的,是倒数第二轮的附赠品。
他从里面抽出一卷帛书,打开定睛一看,目光骤然抽搐,愣在了那里。
众人紧紧注视着他,见他神情木然,愈发好奇附赠品的内容,心急之下,纷纷高声催促起来。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磨磨唧唧,急死老子了!”
“操!”
……
一片怒骂声中,谢主管回过神来,看向台下观众时,表情极其精彩。
“万万没想到,倒数第二轮的附赠品,居然是最后一轮的拍卖品!斩龙十九剑!”
什么?
全场一片哗然。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所有人都陷入无以复加的震撼之中。幕后的卖家实在脑路清奇,居然能想出拍这一轮、提前送下一轮的玩法,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拍卖会的认知。
如此一来,可不是赠品比卖品都贵么!
交头接耳喧哗半天后,大家渐渐平静下来,都意识到一点。谁要是能赢这一轮,就相当于在普通规则下,同时获胜最后两轮。
明明任真早就告诉大家,会“一份钱买两件”,但稍稍换种说法,变成“一份钱拍两轮”,听起来就变得震撼,让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可见很多时候,表达方式比内容本身更重要。
第189章 图穷匕首见
七家竞争者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们原先还想观望形势,把最后一轮当作重中之重。任真这波操作,彻底点燃他们的**,让他们再顾不了那么多,决定提前开始大决战。
“这一轮的起拍价是800万,诸位请!”
谢主管说完,扫视下方观众一眼,然而便垂手沉默,静观群雄逐鹿。
公子柳青峰率先出价,“1000万!”
他父亲柳承言,官拜户部尚书,掌管户籍、税赋、田亩等一系列财政,可谓是朝堂上的财神爷。
再加上他出身西陵学院,靠山强硬,要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易如反掌。所以柳家财大气粗,底蕴深不可测,大家都心知肚明。
莫家不甘示弱,迅速跟价,“1100万!”
紧接着,另外几家也掺入其中,争强斗富,加价声此起彼伏,几乎不断,场面异常火爆。不仅场间观众,连任真也看得目眩神迷,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价钱很快攀升到2000万,终于有人支撑不住,陆续退出战局。渐渐地,场间只剩下梁王、柳家和靖国公三方。
又经过一阵争夺,最终价格停留在2500万两,再无人竞争。
梁王武九思如愿以偿,获得倒数第二轮的大胜,一举斩获最后两部剑经。
其他七家虽不甘心,还是纷纷起身,朝梁王派来的心腹大臣贺喜。竞拍归竞拍,稍后离开拍卖场,这些人仍然比梁王低一头,必须俯首躬身。
只要皇储谜底还未揭晓,东宫闲置,梁王就是女帝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迄今为止,任真在前八轮收获3000万,第九轮700万,第十轮400万,第十一轮2500万,合计赚到6600万两白银。
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匹敌在场任何一家的家当。换言之,就等于任真夺走某家豪族的全部资产,而且还是最顶级豪族,将之据为己有。
若仅从财富而论,相当于任真独自一人创立出一座顶级豪门,在偌大京城强势崛起。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能量!
难以想象,会有人凭借自己的私藏,一夜之间,从豪绅们身上搜刮出如此巨资。
在最短时间内疯狂敛财,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最重要的原因是,任真手里的剑经本就价值连城,都是备受追捧的剑道名籍。
他们愿意买。
原因之二在于,拍卖剑经的时机很微妙。如果换作平时,那些富豪的兴趣不会如此强烈,也不至于较劲攀比。即将到来的大朝试,以及参军青年们的博弈,让这次拍卖变得非常重要。
他们迫切想买。
除此之外,任真的拍卖手段也让大家备受刺激,一开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为了晋级而神经紧绷,纷纷出价竞拍,跟寻常拍卖会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们只能用高价买。
这三条原因缺一不可,它们共同交织在一起,促成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豪门盛宴,让任真能疯狂席卷6600万巨款。
当然,盛况并未就此结束。最后一轮竞拍,千呼万唤始出来。
起立恭喜梁王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拍卖台上,热切等待最后的压轴大戏。
谢主管心潮澎湃,能够主持注定载入史册的拍卖盛会,他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拿起剩下的那只竹筒时,双手忍不住颤抖。
这里面装着的,是今晚拍卖会的最后一个悬念。
比压轴卖品还珍贵的赠品,究竟是什么?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台上的谢主管。死一般的寂静,令大家的紧张情绪愈发浓烈,仿佛快要窒息。
谢主管抽出了帛书。
这卷帛书,却不是一份,而是两份。
谢主管凝神,仔细看向第一份,最上面打头写了一行字。
“海棠”
难道叫海棠剑诀?他眉头一皱,恍惚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然后,他又看向另一份帛书。
“快雪”
他的脸色剧变,苍白如雪。
看见“快雪”二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手里捧着的这两份帛书是什么。
他缓缓抬头,眼神飘忽,心情也变得迷惘。他当然会感到震惊,但更多的则是困惑,不明白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诸位贵宾,最后一份赠品绝对超乎大家的想象。连孤独九剑里的两招,都被拿出来送人了!”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大家没能反应过来,刚听到“孤独九剑”时,都没立即联想到剑圣身上,稍微停顿一会儿,才总算明白赠送的究竟是什么。
嘉宾席上掀起山呼海啸般的惊呼浪潮。
他们的感叹话语惊人的一致,全都是那句“怎么可能”。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居然出现了最意想不到的剑法。
真武剑圣的绝学,孤独九剑。
天下最强剑法,被当成了拍卖会的压轴大礼。这份礼不仅太大,而且太诡异。
众所周知,孤独九剑是剑圣的独创绝学,从未外传过。但这两剑,却出现在这拍卖现场。
难道剑圣才是藏在幕后的真正主使?
一猜到这点,大家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有些人忍不住高声喊道:“谢主管,幕后之人是不是顾剑棠?”
“不错,谢家要给我们交代!他拍卖的东西,我们绝不敢买!”
“竟敢无视法度,跟朝廷重犯串通一气,谢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群情沸腾。
此刻,大家关注的焦点已非拍卖本身,而是转向神秘的拍卖主人。如果那人真是顾剑棠,那么,形势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北唐新政施行后,最初只是重文抑武,取缔顾剑棠的剑圣封号,将兵家享有的地位打压下去,并未大张旗鼓,赶尽杀绝。
斜谷会战的爆发,则将双方敌对立场公之于众,不再是潜在水下的暗流。既然撕破脸皮,朝廷便要斩草除根,发布通缉令,悬赏捉拿顾剑棠到案。
一名通缉犯举办的拍卖会,谁还敢参加?
原先即便猜出剑圣的身份,只要没彻底公开,他们还可以装作不知,心照不宣地来竞拍这些宝贝剑经。
但现在,任真亮出孤独九剑,大有挑明身份的意图,他们就不敢再继续装傻。毕竟都是朝廷重臣,在明面上,他们必须跟顾剑棠划清界限。
如果不揭开幕后主使,他们便不敢再竞拍下去。
第190章 大弟子
谢主管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刚才打开竹筒帛书后,他的情绪很复杂,既震惊又困惑,没来得及考虑太多,就在众多嘉宾催促下,草率地说出孤独九剑。
早知道是这般情形,会被大家误以为谢家跟剑圣串通,他断然不敢公布实情,只会临时中断拍卖,去通知谢家主定夺。
可惜木已成舟,娄子已经捅出来了。
面对大家的质问,他心急如焚,既不敢随口解释,怕给人落下话柄,又无法平息乱局,给出合理的解释。他本就不知情,还能怎么解释?
他现在才想明白,任真之所以设置神秘的附赠品,可能压根就不是为了激励嘉宾,而是悄悄埋下这颗炸弹,从而形成这样的局面。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玩得阴险啊。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他不惜泄露身份,想跟谢家同归于尽?
此时人声鼎沸,谢主管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是任真在从中作梗,索性就把他推出去,自己赶紧把责任摘干净。
他示意大家安静,振声说道:“抱歉,诸位想必清楚,卖家有权力对身份保密,所以拍卖行事先并不知情。早知如此,谢家绝不会引火烧身,承接这场拍卖会!”
说着,他抬起手,按下桌面的那只按钮。
“剑经的卖家就在这里,并非大逆顾剑棠本人。至于他究竟是何身份,如何得到这两剑绝学,可以由他自己来交代。如果确是大逆同伙,谢家自会将他扭送报官!”
随着按钮按下,场间响起一阵轰鸣,只见拍卖台上方的墙壁忽然开始上升,显现出一片独立的空间。
那堵巨大透镜撤走后,二楼房间里的三人暴露在众人面前,跟他们隔空相对。
“任真”端坐在长椅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正式跟京城群雄会面。
“竟然是他!”
看到他的面容,嘉宾席上同时响起三道惊呼声。
叶家、崔家和琅琊阁主梅琅都在场,并且都认识任真,因此一眼便认出来,这正是不久前叶家新收的二管家。
由于争霸盘的缘故,叶崔两家手里资金紧缺,这次出席拍卖会,纯粹是硬撑场面,走个过场而已,并没有闲钱参与竞拍。
至于梅琅,更没有足够资本掺和其中。琅琊阁是密探组织,无法跟众多豪绅比拼财力。
他们只想来看热闹,未曾料想,会看到这么大一场热闹!
轰动京城的拍卖盛事,居然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穷秀才举办的!
这样的事实太过离奇,让他们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此时,崔更正坐在嘉宾席上,看清“任真”的面容后,哑然一笑,眼神充满嘲讽,“怪不得敢帮叶家对付我,原来是大逆顾剑棠的同党!叶家真是请了一位好管家!”
他指桑骂槐,言外之意是说,叶家跟顾剑棠勾结在一起,原来是窝藏逆犯的贼窝。
私藏罪犯,这是天大的罪名,他当众说这话,分明是想趁机攻讦叶家,以此摆脱崔家的霸盘危机。
少主叶天命勃然大怒,正准备出言反击,却被他的二叔叶之凡拉住。此时叶家理亏,确实有藏凶之嫌,在他看来,没必要包庇一个下人,撇清干系才是当务之急。
叶之凡冷冷说道:“听崔四先生的口气,应该是此刻才知晓他的身份。连崔家和谢家这样的望族,都被这逆贼蒙骗过去,我叶家又岂能识破忠奸,叶家是无辜的!”
叶天命闻言,神色一慌。叶之凡不问青红皂白,就断定任真是逆贼,显然想丢卒保车,不管任真的死活。而他对任真颇有好感,不忍心就此舍弃这位二管家。
叶之凡站起身,拱手说道:“诸位朋友,是我叶家一时失察,误收了逆犯,稍后会亲自擒下他,送交官府,请大家做个见证。”
这种时候,他急于洗脱罪责,哪还在意是否另有隐情,更不会考虑任真为叶家立下的功劳。
听到这话,崔更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梅琅却站起来,傲然道:“你说失察就是失察?据我亲眼所见,你家天命公子跟这逆贼交往甚密,两人狼狈为奸,四处横行霸道,得严加审讯才行!”
所谓横行霸道,指的自然是那天在枫林晚争风吃醋一事。梅琅此时出头,正要雪洗那天的耻辱。
刚才一看到“任真”,他便恍然大悟,心里思忖着,难怪此人能得清音姑娘青睐。当初他只以为任真是花丛老手,深谙取悦女人芳心之道,现在看来,大概是拿出某些奇珍异宝的缘故。
“至于送交官府,就不必了。琅琊阁肩负察查机密的职责,正应该接手此案。让我把他带回去审问,哼,一定能将他所有的同伙揪出来!”
他已经想出无数种办法,要将任真屈打成招,进而陷害到叶家头上。
一直冷眼旁观的沐家诸人,也都听出了端倪,意识到楼上这位卖家,似乎就是试图接手赌坊的那个年轻人。
跟梅琅一样,他们也自以为看清,任真敢染指赌坊生意,原来是因为剑圣在背后撑腰。一念及此,他们愈发幸灾乐祸。
这时,二楼房间里,“任真”微微一笑,按照任真原先的交代,开始演戏。
“诸位争论半天,为何一口咬定,我就是顾剑棠的同伙?”
此言一出,所有人一怔,终于将注意力调转到当事人身上。自从“任真”现身,大家便先入为主,从未考虑过其他可能性。
“难道不是?”梅琅眼神冷戾,漠然道:“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若不是顾剑棠的同伙,你怎么可能有孤独九剑!”
顾剑棠,孤独九剑,这两者紧密捆绑在一起,确实无法分开。想要狡辩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事情。
“任真”平静说道:“事已至此,也就不瞒你们了。我名叫任真,曾是剑圣座下的大弟子。这两剑绝学,正是他亲手传给我的!”
人们闻言,目光一颤,没想到他会供认不讳,轻易交代自己的底细。
他们对“任真”的供述半信半疑。众所周知,顾剑棠生性孤僻,这些年独来独往,从未听说他开门收徒。至于这位大弟子的身份,还有待验证。
任真……
在座有人记性颇佳,念叨着这名字,忽然联想起旧事,“前不久,有名剑道天才横空出世,登上无极神道的巅峰,那人好像也是自称剑圣大弟子……”
经他这么一提,很快又有人记起这茬,连忙说道:“对对,我记得那青年就叫任真,继剑狂之后,成为剑道第三天才!”
听到这两人的话,大家渐渐回忆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还曾轰动一时。
如此说来,剑圣大弟子任真,应该确有其人,就是眼前这位。
第191章 偷梁换柱
“算你识相!”梅琅冷笑道:“既然你已承认身份,那就跟我回阁里慢慢谈吧!”
他吹了个呼哨,很快有十余名高手闯进来,都披着琅琊阁标志性的白袍,冲到拍卖台前。
梅琅虽然财力不足,无法插手拍卖环节,但他率领不少下属前来,也存着不小的野心,打算等拍卖结束后,他再以捉拿兵家嫌犯为名,将任真公然劫走。
刚才“任真”主动招供,给他提供了名正言顺出手的理由。
在场嘉宾都是官场老手,深谙浑水摸鱼之道,岂会看不透梅琅的用意。他们很多人都抱有同样的心思,在拍卖行外埋伏下不少高手,原打算稍后伺机掳走任真。
然而,琅琊阁办差公干,若无圣谕,任何人不得横加阻拦。
现在梅琅当众抓人,这样一来,大家只能放弃绑架的算盘,心里暗骂便宜了这小野种。
没等琅琊阁动手,“任真”从长椅上站起来,俯瞰着下方的梅琅,微笑道:“梅阁主,你能否耐心一些,让我把话说完,你再下令动手不迟。”
梅琅冷哼一声,坐回席位,“死到临头,我倒要看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任真”环顾全场嘉宾,轻咳一声,开始背诵任真事先教好的说辞。
“我曾是顾剑棠的大弟子,这点不假,但是,我并非朝廷重犯,跟兵家早就划清界限,你们想捉拿我,是没道理的事情,至少应该先弄清我的身份背景。”
此时,任真本人站在后方,手里捏着一把冷汗。他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担心,担心的是这替身心性不够沉稳,会在中途忘词,露出马脚来。
“在我登神道以前,你们肯定都没听过我的名号。这很正常,因为我是顾剑棠从金陵逃回后,半路收下的徒弟。当时他的伤情很重,为了助他疗伤,我家倾尽财产,替他买了不少丹药。”
全城众人静静听着,心底思忖,难怪以前没听说剑圣收徒之事,原来是他落魄后的无奈之举。为了报答对方,顾剑棠破例收徒传道,这样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果然,“任真”继续说道:“顾剑棠心存感激,当时便将这两剑传授给我,算作谢礼。他说,等他回云遥宗后,会再取几部剑经,赏赐给我。他果然没食言,后来又送我十二部剑经,也就是今晚所有的拍卖品。”
说到这里,所有人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这些剑经的出处。原来,它们是顾剑棠从归云阁里拿出来的。
嘉宾席上,薛清舞神色剧变,联系起前因后果,此时才如梦方醒。
当初她就在顾剑棠身边,听他说出进阁取经的意图时,她还不屑一顾,甚至出言嘲讽。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任真编造的谎言,可以说丝丝入扣,毫无破绽,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我为何要说这些?我是想让诸位明白,在我拜他为师时,他只是落魄潦倒,徒有圣人名号,却还没成为朝廷的通缉重犯。也就是说,我当时拜师,天经地义,并不违反朝廷法度。”
剑圣真正被扣上大逆罪名,是在斜谷会战前后。那时,剑圣毁掉儒家的天人炉,又联合群雄对抗朝廷推崇的儒家,并且重伤铁伞萧夜雨,才有了确切的通缉罪名。
在那之前拜师,确实还不算是罪过。
然而,梅琅面带冷笑,反驳道:“那又如何?顾剑棠犯的是聚众谋逆大罪,当诛九族,所有亲友都会被牵连。你是他的弟子,理应伏诛,要怪就怪自己倒霉,没有挑对师傅!”
人群闻言,不禁暗暗点头,梅琅说得没错,就算任真不是故意从犯,毕竟有师徒之实,无论是在何时拜师,都无力回天。
“任真”神态从容,缓缓说道:“梅阁主此言有理。我深知其中利害,意识到必须悔过自新,将功赎罪。于是,在朝廷下达通缉令后,我便弃暗投明,主动招供认罪。现在,我已经不是剑道的人了,更不再是剑圣的大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一愣,弃暗投明,这特么都可以?!
梅琅岂甘让他洗脱罪责,步步紧逼,讥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你是谁?谁又有资格赦免你的罪过?在本阁主眼里,你依然是十恶不赦的大逆之徒!”
“任真”眨了眨眼,凛然说道:“一个月前,我已经向儒家的高人主动认罪,得到宽恕和收留。现在,我已经是西陵书院的人了。换句话说,其实我是儒家弟子。”
什么?
众人对他的解释始料未及。明明是剑圣大弟子,怎么又变成了儒家弟子?
此时,缩在斗篷下的任真终于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事先推算好的解释说辞里,藏着一系列偷梁换柱的手段。双方对峙到现在,争论和关注的焦点已然被偷偷调换。
从顾剑棠,到顾剑棠的弟子,再到现在的儒家弟子,“任真”的身份被一步步洗清,由罪无可赦的大逆,演变成备受朝廷推崇的儒家书生。
谁再想问罪追究,就等于是在跟儒家为敌,跟西陵书院为敌。
嘉宾席上,叶天命万分懊恼,侧身看向叶之凡,愤懑地道:“叶真早就说过,他来自西陵书院,是儒家的人,你们为何就是不信!”
叶之凡盯着“任真”,脸色变幻不定。他隐隐预感到,叶家不止是痛失一名儒家天才,可能还将得罪意料之外的人物。
另一侧,梅琅脸色骤变,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大的转折,剑圣弟子居然能摇身一变,成为儒家书院的人,拉出这么强大的保护伞来。
“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证明,自己是儒家的人?别以为随便拜个废物师傅,就能洗白自己。除了皇帝陛下,无人敢赦免你的罪责!”
“废物师傅?”
“任真”呵呵一笑,坐回长椅上,神态淡然自若。
“实不相瞒,我早就把这些剑经上交书院,不敢私藏。也就是说,举办这场拍卖会,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师尊。他尊为一家贤哲,却被梅阁主称呼为废物,这样似乎不妥吧?”
第192章 本来我不想装逼
又是贤哲。
刚才就有两方贤哲的家属,为了竞拍而亮出背景论资排辈。
现在,连幕后卖家都变成了儒家贤哲。
莫非真是贤哲如狗遍地走?
经过短暂的惊愕后,梅琅缓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神情。
“贤哲?你指的是哪位贤哲?你号称出自西陵书院,别告诉我,你师尊是已故的赵四先生。死人可没法授意你办拍卖会!”
以前,西陵只有一位儒圣门徒,便是四先生赵千秋。众所周知,在先前的斜谷会战里,他不敌酒徒付江流,被一把大火活活烧死。如今的西陵书院,已没有贤哲坐镇。
梅琅的话虽然尖刻,却说到了点子上,让大家都听出“任真”的破绽。
他自称是贤哲门徒,又说出自西陵书院,这明显自相矛盾。至于说拍卖主人就是贤哲,更是无稽之谈。
梅琅眼眸微眯,冷笑道:“虚张声势,居然还敢冒充儒家门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任真”站起身,盯着梅琅,一板一眼地道:“你给我听好了。”
“我师尊姓蔡,名酒诗,号吹水居士。”
“他祖居茅台镇,求学于西陵。”
“他虽排在贤哲之末,却是儒圣的关门弟子。”
“他擅解《春秋》,连儒圣都自叹不如!”
他的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在拍卖会场回荡。
全场观众鸦雀无声,随着他的话音吐出,心脏莫名一阵震颤。
他们总算明白这位剑圣首徒的新师尊是谁了,居然是不久前新晋的儒家小先生。
关门弟子,是指老师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此后则宣布收山,不再收亲传弟子。凡是收下关门弟子,就代表老师对此人非常欣赏,心满意足,无意再教诲新的弟子。
所以,关门弟子往往是老师最钟爱的弟子,在众弟子中地位特殊。若按江湖帮会的规矩,关门弟子甚至被称为“小老大”,地位仅次于大师兄一人。
由此可见,小先生虽是后起之秀,排在最后一位,地位却绝对不容轻视。
那日在桃山,董仲舒隔空宣布关门收徒,响彻整个西陵。这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北唐,让世人都知晓了蔡酒诗的存在。
其后,为帮青莲居士李牧报仇,儒圣竟陪爱徒赶往浔阳城,亲自出手惩戒狂刀楚家。这件事更是疯狂传播,一时甚嚣尘上,让世人深刻领会到,夫子对小先生何其疼爱器重。
在斜谷会战爆发前,蔡酒诗一度成为北唐朝野议论的焦点,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小先生有何神通,能平步青云,令夫子如此青睐。
想不到,他的名号再次响起,会是在这场震惊京城的拍卖会上。
原来他才是藏在幕后的真正卖家。
如此一来,刚才还漏洞百出的说辞,一下子就都合情合理。蔡酒诗出自西陵学院,他的弟子行走在外,可不是自称贤哲门徒么。
“任真”俯瞰着目瞪口呆的梅琅,平静地道:“你现在还敢说,我师尊是废物么?”
梅琅无言以对。
“任真”继续问道:“你现在还认为,我师尊没资格赦免我么?”
如果连小先生都没资格,那么放眼北唐,也就只有女帝、儒圣和文圣了。
梅琅哑然,脸色青红不定。
这时候,崔更明显体现出老江湖的阅历来,他沉吟片刻,幽幽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小先生是你师尊,你该如何证明?”
他的话直戳要害,道出问题的关键。
蔡酒诗固然地位尊崇,但眼前并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他就是幕后卖家。所有的话,都是“任真”的一面之词,如何证明他没撒谎欺骗大家?
梅琅幡然醒悟,高声质问道:“不错,我们对小先生本就不熟悉,更不知他是否收你为徒。今天你拿不出证据,就是罪加一等!”
“任真”反问道:“你又如何证明,我不是他的弟子?”
梅琅笑容阴戾,“我没法证明,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我想请你先去琅琊阁喝茶,有的是时间验明正身。”
“任真”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手里哪有什么证据,到此为止,他的戏份已经唱完了。
梅琅见他沉默,以为他技穷,大手一挥,准备号令下属冲过去抓人。
这时,一道话音从角落里飘来。
“本来我不想露面。”
一直站在后方的任真走到前方,取下头顶的黑斗篷,显露出一副平淡无奇的面容。
“但是,你们欺人太甚,非要逼我撕破脸皮。”
梅琅顿时怔住,盯着任真问道:“你是谁?”
任真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朝下方众人拱手行礼,“在下蔡酒诗,见过京城诸位朋友。”
所有人瞳孔骤缩,他就是小先生本人!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
大家浑身僵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回礼吧,人家毕竟是儒家小先生,不可礼数怠慢。回礼吧,突兀现身,谁知道他是不是假的?
崔更神情变幻,试探道:“你真的是小先生?”
任真看着他,淡漠地道:“你是不是又想说,我该如何证明?”
崔更沉默不语,代表着默认。
其他人更不会开口。
任真扫视人群一眼,说道:“看来诸位都心存怀疑。既然如此,那就请稍等一会儿,证据马上就到。”
说着,他转身坐到长椅上。
假冒任真的那人幸不辱命,又回到了他原先的位置。
任真安排这么一出,有着非常深的用意。
一方面,今晚过后,整个长安都会认可蔡酒诗和任真这两人,以后,他就可以自由切换身份,在适当的情境下使用真容,再不会见不得人。
另一方面,通过这出异常复杂的大戏,任真将剑圣首徒的身份挑明,并且洗白,以后在别人面前施展孤独九剑,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再也不用担心惹出乱子。
毕竟,孤独九剑是他的最强杀招。如果无法随意施展,会对他在京城的活动造成诸多约束。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意,接下来他会揭晓。
此时,众人心头俱是一惊,看任真的姿态,似乎对眼前的局势早有预料,已经准备了验明身份的证据。
崔更愈发惊疑不定,忐忑地道:“蔡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任真冷笑一声,“任真先我一步进京,他已经跟我说了,在银钩赌坊里,他侥幸赢你几局,你就想废他修为,不依不饶,可有此事?”
崔更胆战心惊。
任真调转视线,望向沐家一方,“沐侯爷性情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会把我的徒弟放在眼里。请你们转告他一句,一百万买间赌坊,算我不给面子,还是他不给面子?”
沐家的人默默听着,没敢作声。
若论身份地位,小先生能跟公侯世家的家主们平起平坐,而抛头露面的这些人,当然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任真再次转头,看向叶家,淡淡说道:“我原以为,叶家心胸开阔,愿意帮助任真,以后咱们或许可以联手合作。不过,看你们刚才的态度,避犹不及,还是算了吧!”
任真此时的从容,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是真的。
叶之凡看在眼里,懊恼不已。
叶家难得结下一份莫大的善缘,却因为他的见风使舵而前功尽弃。如今被小先生鄙弃,他回府以后,肯定要面对家主的雷霆震怒。
便在这时,拍卖场的大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跑了进来。
“我能证明,蔡师叔是真的!”
第193章 真正的强大,在于包容
众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清丽女子站在通道口,白衣胜雪,浑身透着水一般的灵气,面颊则晕起微红,显然是仓促赶来所致。
看着现身的这少女,很多人先是一怔,然后陆续从座位上站起来。
混迹京城,众人的消息都很灵通,因而都清楚她的身份。她本人来了,就足以证明蔡酒诗是真的,再无半点疑问。
此时,任真端坐在长椅上,看到这一幕,不禁生出些感慨,又想起了那句诗。
日照香炉生紫烟。
能证明蔡酒诗身份的,自然只有西陵书院的人。
这少女不是赵香炉,又是何人?
数月前,儒圣董仲舒降临桃山,追究西陵书院的罪责,让四先生赵千秋辞去院长之职,进京城辅佐二先生,以示惩戒。
于是,这对父女来到了长安。
没过多久,斜谷会战一触即发,二先生派赵千秋前去参战,没想到后者当场陨落,赵香炉就成了遗孤,陪伴在二先生身旁。
赵香炉天资绝艳,堪称西陵史上第一天才,名气直逼薛清舞,也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元本溪对她很是欣赏,又出于对四师弟家属的照顾,便破例收她为徒。
老四遗孤,老二爱徒,有这双重身份,她说出的话,谁还敢质疑?
场间的气氛变得死寂,沉闷而压抑。
沐家、薛家、崔家……
伴随着簌簌的衣衫摩擦声响起,嘉宾席上的观众尽数起身,开始整理衣襟。
甚至连梁王那位心腹,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凝重。
既然已经铁证如山,那么,他们便不能再装糊涂了。
至少以他们的身份,都没资格再端坐下去。
“见过小先生!”
“见过小师叔!”
不同的问候声,同时响彻全场。
人群齐刷刷躬身,朝着二楼高处的任真行礼。
敬的是一方贤哲,敬的是儒圣的关门弟子。
出身儒家的人,理应对师长问安,表示对小师叔的尊敬;
儒家之外的人,又岂敢不敬畏儒家如今的权势,仅凭他是儒家的第三号人物,这一礼就行得下。
任真坐在高处,瞥向下方时,黑压压的俯首人群构成一面庞大的扇形,这副画面很是震撼。
睥睨群雄,真是一个装逼的好位置。
全场寂静。
他的淡漠话音响起,没有丝毫倨傲的情绪,反而透着一丝厌恶。
“免了。”
厌的是欺软怕硬,恶的是前倨后恭。
这时候,赵香炉大步走来,脚尖轻点,身姿飞升到二楼的高台上。
她轻轻一礼后,认真端详着任真,感慨道:“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
上次他们见面时,还是在西陵桃山。当时,东林书生登门挑战,出尽风头,是任真伪装成蔡酒诗,大展神威,击退强敌,令台下围观的她心悦诚服。
再往前,便是任真吟出那句经典的“日照香炉”……
今日重逢,已物是人非。他们的院长大人丧命九泉,而他们俩,也不再是曾经的西陵师姐弟。
赵香炉神情恍惚,黯然唏嘘。
任真却没有半点怀旧情愫,对她也没有好感。仇人之女,不见面眼红就不错了,还怀哪门子的旧啊。
赵香炉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在拍卖会前,任真特意送出两封信,其中一封就是交给二先生元本溪。
对于今夜的谋划,他当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帆风顺,早就有充分的认识和准备。来到长安这座龙潭虎穴,他能动用的力量不多,而蔡酒诗的身份,是他最大的凭恃之一。
所以,他要先劝说元本溪,争取获得这位无双国士的支持。
只要二师兄认可,愿意在女帝面前庇护师弟,那么,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写的那封信里,远非请赵香炉来相认这么简单,还详细阐述了他举办这场拍卖会的意义,他要给幕后看客们一个完美的解释。
此时,他站起来,负手扫视场间,开始自己的忽悠戏份。
“我刚才说过,本来我不想装……露面,只想顺利完成拍卖。但是你们这些人太过嚣张,欺负到我的弟子头上,非要逼我现身。现在,既然我亲自出面,索性就把话说个透彻。”
他瞥向拍卖台时,谢主管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触电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刻他五内俱焚,肠子都快悔青了。他自以为聪明,以为将幕后主使推出来,就可以撇清干系,作壁上观,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房间里,居然还潜藏着这么大一尊真神!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算彻底玩砸了。
“儒家的人拍卖剑经,这听起来很荒诞,但是,诸位既然敢来竞买,心里肯定都明白一个事实——儒剑争锋二十载,平分秋色,在这大唐天下,两者早已根植骨髓,难以祛除了。”
任真侃侃而谈,云淡风轻,下方众人却是心脏狂跳。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先生这是在玩火,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啊!
“这些年,儒修浩荡如潮,剑修又岂在少数?除去窝在十万大山里的那群余孽,在场诸位又何尝不是脚踏两只船?如果剑修都该死,这芸芸天下众生,杀得完吗?”
人群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前些年,儒剑两道制衡,成为均势,不少世家都派后辈分往两家修行,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薛家,既培养出了儒家六先生,又有剑圣侍女薛清舞,可谓顺风顺水。
二十年根基,指望能一朝铲除,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说这些,并非要煽动你们从贼从兵,更不敢违背陛下的大政方略。我只是想说明一点,儒剑互为表里,已经无法彻底分清。只要大家心向朝廷,确保手里的剑锋是指向南晋大军,又何妨让这剑,再锋利几分!”
任真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
女帝也知道,兵家根基太深,本就难以根除,此时边境战火重燃,她不得不再次启用兵家将士御敌,但又骑虎难下,不能朝令夕改,改口自折颜面。
这时候,最需要有人站出来,站在中间唱这出戏。
“儒家修身治国,精义奥妙,如高山大海,深不可测。而兵家,虽然只是奇技淫巧,但也有些可取之处。譬如排兵布阵,利刃杀敌,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琐事,焉能用牛刀?如果以儒家重器来做,事无巨细,未免大材小用。”
儒家修行,以浩然真气为根基。上阵杀敌时,要是指望凝练浩气,以本命字应对蚂蚁一般密集的敌人,估计还没杀掉多少人,自己就先真力枯竭,活活累死在战场上。
临兵对阵,这是兵家的强项。一剑杀一人,见血封喉,这才是最简洁有效的杀敌方式,儒家的文弱书生们自然干不来。
任真这番话,明显是站在儒家立场说的。
大家都是精明人,都渐渐听懂了,小先生这是在给女帝找台阶下!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个真正强大的皇朝,应该有海一般辽阔的胸襟,去包容万物,不计长短,让所有人各司其职,贡献各自全部的能量。文武兼修,齐心御敌,这才是当务之急!”
他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接地气,迅速回归主题,适时地喊起口号来。
“所以,我才决定拿出这些剑经,办这场拍卖会。时局艰难,我希望诸位都能报效家国,勤加修炼,以自己手里的兵器,上阵杀敌,捍卫咱们北唐的每一寸疆土!”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
蔡酒诗,你特么也太能装了吧!骗大家钱就直说,你还拉出拥军爱国的名头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敢情钱是我们出的,好事全都是你家的!
任真慷慨陈词,凛然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无妨告诉大家。你们以为,我蔡酒诗会稀罕这点钱?我是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朝廷筹措军费!”
第194章 疯狂暗示
嘴上这么说,他实际却心疼不已。
他并非真想将拍卖款充公,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潜心研究女帝好几年,将对手的狡诈伎俩揣摩得透彻。躲在幕后冷眼旁观,最后再出手收官,窃取所有成果,类似的把戏,那个女人已经玩过无数次,屡试不爽。
早年的那些旧案,哪一桩不是这么来的?
当初在计算拍卖会的诸多细节时,任真就很清楚,女帝一定会压轴登场,夺走他的拍卖巨款。
如果无法解决这道最大的难题,无论前面的谋略有多精巧,也不过是替他人作嫁,徒劳一场。
他甚至可以确定,皇宫的人此刻正在路上,朝这里赶来。
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当然是想给女帝一个台阶下,为自己与众不同的仕途铺路。但最现实的原因在于,他主动提出捐献军费,有目共睹,女帝就不好再找借口,独吞所有银子。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得矜持着自己的吃相。
任真只想尽可能多的留住资财,至于最终捐出多少,就要看自己在稍后的那场谈判里,究竟能谋取到多大的利益。
他心知肚明,今晚的博弈远未结束。跟即将到来的风暴相比,刚才这些都算是过家家,根本谈不上凶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观者当然没必要考虑这些。听任真说出“筹措军费”时,嘉宾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涉及这一层。
“今晚拍卖筹集的款项里,我愿意抽出其中的一半,犒赏即将南征的主力大军。所以,在最后一轮里,希望大家别太吝啬,也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说罢,他坐回长椅上,将全场关注的焦点重新拉回拍卖上。
一方面,他很想看看,压轴的拍卖大戏能获得多少银两。另一方面,他也在等皇宫的人来,来将他带到女帝面前。
这场拍卖,是晋身之举,他又何尝不想跟她较量一番?
场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
嘉宾们坐回席位后,便不再那么舒坦。尤其是八家晋级的势力,心里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卖家身份已挑明,再加上筹措军费的名头,他们想有所保留都不行了。
这时候,薛清舞站起来,仰望着半空高台上的任真,说道:“小先生……”
任真本就憎恶薛清舞,此时眉尖一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比你小,更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我别号吹水居士,你们可以称我吹水先生,或者蔡先生。”
薛清舞有些难堪,见他不留情面,只好改口道:“吹水先生,我有一些顾虑。孤独九剑毕竟跟其他剑经不同,是大逆顾剑棠的绝学。您能担保,我们拍下它之后,不会遭到朝廷的株连吗?”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如果是其他剑经,倒还好说,以前就有无数人修剑,让他们废掉修为太不现实,再多练一部也无大碍。但是,如果修炼九剑,那将会跟顾剑棠有瓜葛,情节明显严重很多。
任真闻言,心里冷笑不止。
他怎会不记得,在云遥宗里,他已经将剑三海棠传给薛清舞。她这时候问起,假装在探讨拍卖品,分明是想套出自己的话,为她以后施展剑三做后盾。
这蠢货何时变精明了?
“请大家放心。我刚才说那番话,并非夸夸其谈。内修儒经,外练剑道,是切实可行的修途。我本人便格剑成儒意,立心平天下,连本命物都是剑,这些都被家师认可,更没被鄙弃。”
此言一出,人群骤惊。他嘴里的家师,自然是儒圣董仲舒。夫子居然会默许关门弟子修剑!
“难怪刚才他会讲出那番话,也不担心激怒陛下,原来他早就儒剑同修,而且已经得到儒圣的支持!”
他们意识到,这位小先生是个修行异类,走的并非纯正的儒家路数。
儒剑同修,早有先例,青莲居士李牧,便是此中代表。连六先生薛饮冰,也时常佩剑,对剑道心向往之。
然而,他们都不敢像任真这样,正大光明地拍卖剑经,标榜自己,甚至有煽动世俗修剑的意味。看他刚才的口气,宣扬儒剑兼容,似乎是要在长安大有作为啊!
“至于孤独九剑,你们更不必担心,我已亲自练过那两剑了。我明日会进宫面圣,到时禀明情况,替你们讨一份赦免令便是。不过我想,无需我开口,陛下应该也已知晓今晚之事。”
众人心脏又是一跳。听小先生的口气,这是要主动跟陛下聊修剑的节奏啊!难不成,他真的要劝她走下这道台阶,默许儒剑并行的风气?
越往下想,他们越预感到,小先生举办这场拍卖会,绝非筹款捐饷这么简单,背后恐怕大有深意,在暗示着什么。
“错的从来都是人,而不是剑。以顾剑棠为首,兵家居功自傲,拥兵自重,的确应该狠狠打压。但是我认为,大家也别杯弓蛇影,耽误了各自的修行。”
仿佛是担心大家还没领悟,任真说得更露骨一些,诚挚地道:“我很希望,能有同道中人跟我并肩前行。我的吹水居,也随时欢迎各位造访,一起修文论剑!”
这几句话,大有自立门户之意,已不只是单纯的讨论修剑。在场嘉宾都是精明之人,都能听懂所谓的同道中人,分明是想招揽同伙、壮大势力。
面对他的疯狂暗示,大家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都默契地看向拍卖台,等候拍卖开始。
谢主管打了激灵,知道这是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不敢再迟疑,立即敲下拍卖锤,“我宣布,最后一轮的起拍价是一千万!”
话音刚落,薛清舞便立即开口,“一千两百万!”
她心里有鬼,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拼下这轮。唯有如此,她才敢公开自己学会剑三的事实,否则,她只会被当作顾剑棠的同党。
“一千五百万!”
又是一道女子话音响起。显然,沐大小姐不甘示弱,也想夺得剑圣绝学,压过薛清舞一头。
两名强势少女,一开始便较上劲。
二楼高台上,赵香炉站在任真身旁,紧盯着下方的两人,眸光湛湛。
当代北唐的三位女天才,首次聚在一起时,便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然而,任真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他正襟危坐,似乎是在注视着拍卖台,眼睛余光却一直瞟向通道入口。
藏在他身后的顾海棠,也悄然侧过身,同时盯着那里,眼眸最深处涌起一股杀意。
他们都看到了那个默默走进来的黑衣男子。
以及他手里那把铁伞。
真正可怕的对手,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