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学良进学
自打“骗”了中|央军火扩编了10个营后,张作霖在二十七师之外又有了三个团的人马。因为没有番号,暂挂成他的卫队旅。他的装备、人力都比冯德麟又多又好,还占了个“上司”的名义,真打起来绝不会吃亏。之所以忍让到现在,主要是害怕杀敌一万,自损七千,让吉、黑两省的军阀平白占了便宜,这个道理他懂。
张汉卿只静静地说了一句话:“父亲不用着急,冯德麟背离中|央,又名在父亲属下。他这番作事方法,不但奉天人都认为父亲讲道理有涵养,连姓冯的手下都看不过去了。于情于理,他不是父亲对手。只要他还在父亲麾下,将来除掉他的机会多的是。眼下当务之急是理好奉天军政民政。只要牢牢控制奉天,还怕他二十八师飞了去!”
在历史上,这些计谋可都是张作霖自己想出来的,没半点“少帅”的功劳。不过摸着石头过河,和扶着石头过河,感觉绝对是不一样地!
他微微笑了笑,给张作霖一个神秘莫测的感觉:“好在近阶段省城政|府人事安排都已到位,短期内没有更改的必要;至于卫队旅的军费,只要给我一段时间缓冲,我自有办法。不用奉天的财政,姓冯的自然没话讲,他扩充七个营兵力的钱自然也没有从奉天财政出的道理。”
自打张学良连环用计,使他既得实力(升官扩军),又得人望(连段芝贵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这位驱他始作俑人物的好),使他对待自己这个年轻的长子的态度越来越像主帅之于军师,而不仅仅是父子之情。他惊奇地望着张汉卿,不相信地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出生钱的法子供养一个旅?”
要知道自己绞尽脑汁奋斗了十几年,也就手下那一个师的兵力,其中还有中|央拨款,仍是吃力不已。这小六子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有办法供养不下于自己三分之二兵力的卫队旅,吹牛吧?真要如此简单,自己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可是看着长子笃定的目光,张作霖不禁也有些相信了。这小六子鬼点子很多呢,你看他小小年纪,却在北京城里如鱼得水,全靠他忽悠,才有周学熙、梁士诒带头在奉天投资,引来财源滚滚呢;自己也靠他的指引,才能从老袁手里骗到一大批让人眼馋的军火,那可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王者啊!最离谱的是,他只轻轻一点,便安然无恙地从老袁手里溜走。如果只是阴错阳差侥幸逃脱罢了,可想想当初他的安排,他可是在几个月前就预料到这一天呢。
汗,只有张汉卿知道,他这是沾了先知历史的光!
张汉卿也从穿越中清醒过来,正确地认识到现在的中国,不是模仿所谓共和的时候。冯德麟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不给上级的脸面,无非是有人有枪的倚仗。散乱的中国,需要的是集权,需要的是能够统一全国的大军阀。同历代王朝更替一样,中国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一个声音,一支只服务于中|央的军队。他在现在的努力方向,应该是让他便宜老爸的势力更雄厚,从而达到这个目标。而16岁的他,也需要适时发出自己的声音。毕竟,他不是来度假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是把握好船头方向,便会被大浪所淹没。
张汉卿前生时对政治大势、历史发展倒是在行,对军事知识的了解却只限于看看《舰船知识》、《兵器知识》等杂志,或者在新浪网上和一帮子愤青们纵横天下大势而已,另外由于对毛伟人的景仰,对他的军事思想有非常独特的欣赏。时代不同了,超前的军事素养并不一定会适合落后时代的军队。偶尔有新奇的点子或许会让人有提醍灌顶的感觉,但若是一味夸夸其谈,而不管现状,有落入纸上谈兵的风险。
再说他本人也只是在高中大学阶段受过两个月的军训,军事知识只能是高屋建瓴地“宣导”,倘若亲自来传授所谓“新时代的军事思想”,那就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句话,只能务虚的,不能来实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他却知道带兵不是像电影里那种指挥官手枪一挥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就整师整团冲锋陷阵从而一举拿下对手那么简单。后勤、给养、训练、通讯、装备、思想处处都要留心,步、炮、马、工、辎诸兵种联合使用一盘棋,外行领导内行本就是致败之源,历史上因一念之差胜败之势翻盘的事情多了去了。将来和日本人动手,虽然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更要重视敌人。自己不懂点知识,到时候将熊熊一窝可不得了。
左右无事,可以先去奉天讲武堂学学经验,再顺便考察下现代军队的状况嘛。而且,适当的军训可以锻炼出一付好身体,再遇到与段宏业之徒交手时也不至于打怵(当然这辈子估计没有机会了),至少泡妞时也有一身力气吧?
当张汉卿向张作霖提出要尝试着管理军队时,作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帅,当然是乐意的。这份家产将来都是自己儿子的,儿子愿意接手,当然是好事。
可是当张汉卿提出要先进讲武堂学习带兵,张作霖就吃了一惊,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张汉卿虽然小时吃了点苦,但随着自己的职位上升,他的生活待遇也水涨船高,举止行为间已经有了许多纨绔的作风。虽然近期屡有惊人才能,但骨子里的少年人的天性使他的话未必可信,搞不好是一时头脑发热。
深知儿子冲动的个性,张作霖便装出很惊讶的神情说:“什么?你要上讲武堂?你别给我丢人了,你去不了几天干不了,又出来了,那不是给我丢人吗?”
张汉卿被老爸一激,忍不住说:“人家能,他们干得了,我为什么就干不了?”
张作霖说:“好,你若能在讲武堂毕业的话,你出来我就给你个团长当当。”
张汉卿一乐,嘿,不用你激,我本来就是要学点东西,不然怎么在这乱世混?好好混个一年半载,既在军队长了见识,还能平白捞个团长。在后世,这团长怎么着也得是个上校。按照县团级的说法,哥到地方上大小也是个处级干部了。
而且他深知,旧式的军队是无法支撑起改造国家的任务的,他要择人善用,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来,这一前提是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军官。
请将、激将、不如将计就计。就这样,张汉卿进入奉天讲武堂炮兵科学习,成为讲武堂炮兵第一期学员。
炮兵号称“陆军之王”,后世中**队对于火力投送的热爱从来没有偏移过。张汉卿是知道正史上缺少重炮等武器的中**队在面对日军时的惨烈的,日军用它二流甚至是三流的陆军、有时只一个师团或者旅团都可以在中国大地上横冲直撞,不就是仗着火力雄厚吗?在抗战中,几个军的**经常吃不下日军甚至一个大队来。
而曾经的奉军是有条件和日军一决高下的。中国唯一能自治迫击炮的兵工厂在奉天,有比较完整的师属炮兵团的军队是奉军,自行造出122mm**炮的年份也很靠前。这一切,意味着其实奉军有相当好的基础的,相信有他在,这个基础一定会被打牢。
那么,必须要熟知大炮的性能和炮兵的作训,这样才能够成为现代战争中一名合格的统帅。抱着这样的想法,张汉卿才决定系统地学习炮科。
那个时代虽然参军不是什么很高尚的职业,但军官例外。不过这位名正言顺的少帅可是直接挂职任奉天将军署高级参议,军衔为少校、帮办军务。笑话,堂堂少帅可不能从小兵做起噢。
于是在奉天讲武堂内勤学的学员中,新插班进一张非常年轻英俊的面庞。要知道,此时的张汉卿只是年龄刚够16虚岁而已。要不是生活条件要远优于一般的学生军士,这个面容实在是有些年轻得突兀了些。
在得知与自己同吃同睡同行的这位公子哥原来是大帅府的少帅时,一些老奉军军官心理便有些不屑:“是来镀金的,这样一来职务升迁便有了很好的理由。”不过也有很多人眼里是热切的----毕竟是少帅,条件得天独厚,近水楼台而先得月。如能套个近乎,只消在大帅那里时不时露点口风,加官晋爵是指日可待啊。
倒是同期的学生军们少了这些顾忌,少年人本来就少了些对权威的恐惧,可以放开自如地畅谈各种理念。当然他们也惊讶于这位少帅的刻苦与聪明,当然少帅也表现了对同僚们一惯的尊重,这让他尤其在同年的学生中有很高的威信。
张汉卿的学习训练确是很刻苦的,无他,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大帅的儿子就网开一面,手底官兵也不会因为你少帅的身份像一些穿越小说写得那样王八之气一显现就让别人五体投地。军队历来最实在,是最佩服强者的,没有一定影响力,关键时刻绝对会掉链子。
第122章 网罗
民国政局动荡,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经济的发展,这也是军阀时代民不聊生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还好张汉卿与梁士诒、熊希龄、周学熙都是推崇“官商勾结”的典型,倒不惧政权变化。经过前期宣传与鼓动,周学熙也派人实地去奉天考察了以后,断言无论抚顺煤矿抑或是本溪铁矿,都储量丰富;就开采难度或投入成本而言,都是投资的上佳之选,于是决定入伙。
按张汉卿的想法,现阶段是集中力量扩大生产以与日本在东北的相关企业竞争的时候,所以摊子不能铺得太大,力量要集中。怎样保证在京大佬的投资能够获得回报以吸引更多看客,以及如何把奉天及至未来东北的资源有效地整合并有效地资源共享,张汉卿需要一个专职的人选带领一个团队去做这个事。
是的,团队。张汉卿曾经是企业中层管理阶层的干部,深知一人团队的重要性。好的管理制度对企业是出效益,对政|府是出稳定,对军队是出保障。他一直以九一八当晚东北军的表现为耻:司令官在北京泡妞(其实是戒大烟)、副司令去奔丧,参谋长面对日军的挑衅(初期)无所适从,从而一场试探变成全面性的溃败,悲剧就在身边。
张汉卿可以出出主意,但没有精力去做这样一件缓慢而需要耗费大量心血的工作,但是放手别人又不放心----这可是关系奉系的未来和自己的从政基点。民国时代,有谁既有能力又可信任呢?
莫德惠可算一个。这位自己的莫逆之交,一直到张学良前生在台湾,他都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座上常客。而且老莫一生从事多个职业均有所成,警察局长、县长、省官产处处长(国资委)、官银号监理(银行监事)、农商部次长兼代理部长、东北外交、保安、政务联合委员、东三省铁路公司理事长兼督办、中国国民参政会主席,最高任台湾的“中国考试院院长”凡12年,可谓政治、外交、经济均有造树、德艺双馨的全能型人才啊。
这样的人才见识不凡,应该是自己组建的奉天“招商局”局长的最佳人选。此时,莫德惠刚刚从双山县知事并兼理司法任上调为吉林官产处处长,兼官银号监理官满一年。这一年吉林省库收入俱增,商业也日趋兴隆。这样的人才是否会为己用?张汉卿不敢打包票。吉林督军孟恩远和老爸张作霖一向不和,他会放任自己挖他的墙角?
能够整顿好工业支柱的煤铁资源以及最出效益的招商工作,是奉系是否能够超前飞跃起的重要基础,张汉卿和张作霖一商量,张作霖就“啪”地一拍大腿,“就是他们了!”
此时奉天的经济形势非常不好:东三省金融紊乱,纸币复杂,特别受欧战影响,奉天小洋票就酿成挤兑形势。张作霖一面指示印发纸币,一面没收私帖,但收效不大,奉天小洋票挤兑日益严重。经济与军事息息相关,没有钱,军费从哪里来?所以在这事上,听说有了这些人和事就有了解决办法,张作霖无条件支持张汉卿。
他相信事在人为。
月黑风高夜,张汉卿两手空空地拜访莫德惠了。
对这么一个年轻人来鼓动自己跳槽,莫德惠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还是惊讶,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表示才好。
自己可是相当于人民银行一个分行的行长,甚至级别还远大于此,张汉卿只是一个年轻人,甚至嘴角绒毛都没褪净。他要挖自己过去,能够给自己什么样的官职?不可否认张汉卿的背后有张作霖的影子,否则这一个娃娃,有气魄和自己谈如此重要的人事吗?
可是张汉卿直言是自己的意思,并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网罗人才的决心:
“莫先生,实不相瞒,请先生去奉天是我的意思,父亲还不敢相信我能请动先生,但是他绝对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现在奉天在搞军政分离,军人将被摒弃在行政之外,民生之治理,经济之发展,正是用人之际。家父和我都深知先生的能力,也期望您能出山帮家父一把。”
莫德惠也素知张作霖的气魄,也认为他是个人杰,只是他有些犹豫,毕竟一个现成的官产处长兼官银号监理,总要比一个未知的职务来得妥心----不知道张作霖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奉天官银号总办比吉林的大多了,若是这个位置算是升职,倒不妨考虑一二。
可是张汉卿却给出一个新职务:奉天招商局局长,不免令人有想法了。
张汉卿察言观色,知道这个新名词吓倒他了,免不了解释一番:“这个职务,先生肯定有顾虑。实话实说,它是我想出来的。
我们奉天乃至东北,有丰富的煤和铁,可耕种土地放眼全国乃至世界也是数得着的,我们的人口也不少,可为什么一直贫穷?这里当然有历史遗留下来的因素:日俄势力横行、前清愚民政策影响、国家积弱导致对东北支持力度有限…可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我们再有怨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和家父都认为,唯一能够改变现状的,就是我们自己。放下身段请各界出手,有钱的出钱,有技术的出技术。我们初步计划在奉天成立几家规模庞大的煤铁矿以及各种企业,充分挖掘民间资本,使奉天上下凝成一股绳,等到各种工业规模上来了,健全了,东北想不赢人都难。这其中的关键是找到一个既懂行政又懂金融的好手,又要有很强的人脉,莫先生是不二人选。
这个招商局,直接隶属于奉天巡按使,举凡在奉天建厂建矿,都要由先生过问并统一安排。家父进行奉天改革的直接目的,便是把原本被军队和警察插手的行政和经济事务统筹在一起,以方便先生上任之后减少掣肘。我知道先生素有鸿志,眼前这个招商局长就是实现先生抱负的大好机会。就是为了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先生也应该出马。”
效仿刘备的三顾茅庐,张汉卿对莫德惠屡次三番地劝说,并把他对于奉天以至东北未来的财政政策、工业发展前景和自己正在实施的经济办法一一向他说明并作探讨。可行的方案与灿烂的前景让莫德惠感觉到,奉天经济的腾飞指日可待、奉天百姓的好日子即将来临。作为少帅最“看中”(当然是张汉卿的话)的未来政界精英,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知遇之慨。
莫德惠是性情中人,哪称得起张汉卿这种求贤若渴的鼓动?奉天的人口和经济规模是吉林的两倍以上,能够被张作霖青眼,当然要好过在吉林的职务。关键是他也认为,张作霖非池中物,与其将来再向他靠拢,现在顺坡而下不失为英雄。
不过如果孟恩远知道他是跳槽,难免会生事非,于是莫德惠不动声色,称病辞职,拒绝孟恩远的一再挽留和保留职位的许诺,归家养“病”了。当然,他也是有良好的职业操守的人,在此之前,任上的一切事务都交待得有条有理。
归家不到两周,“恰好”此时奉天新成立的“招商局”面向东北招揽人才,莫德惠“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参加了海选,竟然中了!他的病也不治而愈。直到这个时候,孟恩远才明白,他的经济膀臂,是被张作霖挖走了。
张作霖是用人不疑。莫德惠当上招商局长,权柄一时无两:这个新生的官职,全权掌握着省内外的商业资本使用权、产业规划、交通电力等配套设施的跟进、以及部分财政大权。一句话,莫德惠完全可以称之为负责商业经济财政的副省长。
他确实有能力,不但严谨地监督着张汉卿引进的资本、使之如数地用到了建设煤铁矿,还大开方便之门,为它们的顺利迅速投产保驾护航。张作霖和张汉卿原本的意思也是把这些人的投资作为奉天招商的一面招牌,所以在抚顺煤矿、本溪铁矿轰轰烈烈出产及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自京、津、唐的商人们都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和对奉天省政|府的信任。
东北建设的雏形就此拉开。
奉天以及东北资源丰富,却空守着丰厚的家当弄不出钱来,还要向外招商引资,这就像捧着金饭碗讨饭,确实让人不爽。但这些矿藏却引得各方觊觎:日本人可以开矿,各省的督军省长可以开矿,中|央的大佬可以派人来开矿,连国内一些有钱的主都可以买块地来开矿,太随意了!
无序开采的另一个后果是矿产数量太多,很快地省内运力不足。为了更快地回笼资金,矿主们开始低价倾销矿产----反正开采容易、加之成本低廉。这种形势不改变,将会形成恶性竞争,影响新入矿的利益,特别是新建造的抚顺煤矿和本溪铁矿。
矿主们富得流油,张作霖手里却没钱,这种情况需要改变。
第123章 同城德比
怎么办?收归国有呗!正如张汉卿在建立乃父成立“国土资源及开发局”所说的那样:
“土地是国家的,那土地上附着的矿产资源都是国家的。我需要设立一个部门去管这些人与事。已经开矿的,除正常的税收要交给财政,开矿的面积不能再延伸了----东北的资源太丰富了,有时一个矿连着另一个矿,时间久了,都不知道我这个矿到底有多大,这不是后世里山西的私立小煤窑吗?有了一个部门,划定它的界限,就能尽可能的堵住这些人的无序扩张,特别是日本人!
多出的地方就归国家所有,也就是这个部门所控制,要开矿?可以,交钱来。奉天省政|府就可以随时控制矿主们的进入,也就能更好地规划经济布局。需要铁了,就便宜开放铁矿,煤价贱了,控制进入规模。”
张汉卿统一矿业资源的想法获得了京城投资者、奉军上层及奉天省市两级政|府主要首脑的肯定和支持,没办法,都是既得利益者。张作霖要为投资者做表率而难得的没有在此次的矿业投资中上下其手,但也看到了统一资源来来的好处:把商人笼在手心,长此以往,政权会更牢靠。
这个机构谁负责?一个人物闪进张汉卿脑海里:米春霖。这个人在历史上与自己有深交,且在军队后勤领域被称为“奉军四大军需”之首,在后勤管理上很有一手,现在追随黑龙江省省长朱庆澜担任观都金矿总局局长。七月份时朱将会调任广东省长,米春霖将会随之而去。正史上与奉系真正有交集时,那需要另一个一年朱失势之后了。时不我待,现在就要把这个人才纳入麾下。
老米跟随朱庆澜也只是谋个职业而已,谈不上有多忠诚,让他改弦比姜登选容易多了。朱庆澜在黑龙江受实力派第一师师长许兰洲排挤得厉害,地位早已今不如夕,随之老米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透过少帅之手,张作霖向米春霖抛出橄榄枝,米春霖要不抓住,真的要追随朱庆澜过漂泊的日子了。当朱庆澜得知老张要人,二话不说,反劝说米春霖,张大帅也是一个难得的明主,何必再跟自己受气?
不是朱庆澜豁达,而是张作霖透过自己的盟友许兰洲放话。要说许兰洲跟张作霖那算得上是铁哥们了,两人互有利用,一南一北遥相响应,配合得一向很好。许兰洲是黑省最有权势的人,他一发话,连督军省长都得掂量着,再有张作霖的影响力在,朱庆澜要想过好日子,终不成连老张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如张汉卿所愿,米春霖南下奉天,立即就任“国土资源及开发局”局长。从落魄不堪到大权在握,米春霖如在梦里一般。其后知道他的这番奇遇是在张汉卿的斡旋下达成的,后来终其一生感激张汉卿的知遇之恩。
老张在奉天之外如鱼得水,但在省内却有些玩不转了。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这句话放在张作霖身上相当灵验。
驱段后,无论在金钱、地位还有军火,他都占了大便宜,此外还有舆论对他的褒扬。相比之下,输得干干净净的冯德麟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同样,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对奉天控制的袁世凯,何尝心里没有想法?
不过当这根刺竟被同在奉天为官的冯德麟代表自己扎向张作霖时,袁世凯无心中倒解了恨。本来两人同为奉天省支柱,一驻省城,一驻北镇,互不体属,各自相安无事了几年。
可是一纸将军的委任状却让这种状态瞬间被打破。
因为冯德麟当时五十岁,而张作霖是四十一岁。冯在张面前,总是以绿林前辈自居。冯德麟是秀才出身,远比张作霖“高贵”;在绿林时已拥众数千,非张作霖的小打小闹所可比拟;而受招安后的地位也一度在张作霖之上。张作霖以征讨蒙匪有功,在徐世昌的提拔下,得以与冯德麟同为巡防营统领。此后二人地位相当,关系也“不得不”相当融洽。
但是张作霖就任奉督,却惹恼了那个绿林前辈冯德麟。一山不容二虎,冯德麟固然可以在双簧戏中唱黑脸,让好兄弟张作霖唱白脸,但后来一知道是被张给利用了,这一气便非同小可,何况这个昔日的绿林晚辈竟摇身一变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冯德麟认为,赶走段芝贵自己功劳最大,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让张作霖坐享其成,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对军务帮办一职的任命,他拒绝接受。
张作霖乍一接到这个任命后,心愿已足,当然开心。但是冯德麟岂是易与之辈?弄不好鹤蚌相争祸起萧墙。父子俩私下商讨良久,还是张汉卿决断说:“父亲应该严正辞去这个职务并努力电告中|央推荐冯师长担任。”父子相视狡黠一笑。
辞职是表达一种豁达态度,不是我想要这个职务,而是中|央力主。我不但不想与老大哥争职,还努力推荐给中|央了,这还不行吗?到这个份上,你冯德麟纵不服,也怨不得我啊。
于是张作霖召集众人开会,痛哭流涕,大骂段芝贵使用离间计手段,挑拨兄弟感情。他当着冯德麟的面,让人给北平发电报,坚决不接受北平政|府的任命,还极力保举冯德麟做将军,说自己无德无能,奉天只有冯德麟才能领导云云。北平政|府回电不准,张作霖再三请辞仍不批准,甚至连退一步要将巡按使的职务推荐给冯德麟也不行。
当然不会批准!一省军政长官的任命岂能如此儿戏,被推辞人还能推荐?要是中|央真的这么好糊弄,袁世凯也做不了这个总统。
最后,张作霖手下53旅旅长兼盟弟汤玉麟说:“大哥,你一定要请辞,北京政|府再派外省的人怎么办?我看还是先任了再说吧。”已经被拿去密探队司令兼职的汤玉麟尽管心有不满,但正值张作霖水涨船高的当口,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同一战线。张作霖作了督理,以奉天这么大的地盘,一个师可不够用。张作霖已经新组建了十个营,以他的身份,再扩编个师是分分钟的事。汤玉麟幻想碰上通过积极靠拢,将来弄个师长当当。
他也是冯德麟的盟弟,他出面说话,于公于私都合理,大家一致认为汤玉麟的看法正确。
冯德麟看着张作霖在他的面前又是当面请辞,又是陈情于上,于情于理于法都无懈可击。他在大场面上被将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又有众人的极力劝说,真的也担心再闹下去,上面再派下来个将军,那就得不偿失了,无奈“只得”如此。
会上被逼着无法吐露不满,散会后冯德麟越想越不满:这会场上都是张作霖的人,为他说话是当然的了,怪不得自己感觉一直被挤兑。因此决然地拒绝上任,连张作霖庆贺上任的酒宴也拒绝出面,大扫老张的面子。
相比较对外的无力,张汉卿已经能够在奉天说得上话了。米春霖和莫德惠是张汉卿在政治上的第一把火,不管两人上任后表现如何,至少我们未来的少帅在奉天政坛上首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少帅向张大帅建议的改革,当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会使得一向横行惯了的老军油子们大为不满,以汤玉麟等为首的奉天军界就是代表。好在张汉卿采取拉拢一批打倒一批的方针,亲自拜访孙烈臣得到其表态支持此次改革以挟制汤玉麟,抬高杨宇霆使之对改革抱着不作为的态度,这样,张作霖的军警分离和军政分离动作得以妥善进行。
张作霖开始还以为这位儿子要逞血气之勇大干一场,哪知道张汉卿稳步前进,知道通过拉拢杨宇霆和孙烈臣,共同让另一驾马车主汤玉麟在道义上获得劣势,再加上鼓动起的舆论的大旗,至少在明面上让汤玉麟无法反对。老张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凭在绿林和官场闯荡多年的经验,明白了儿子这手统战的力量。对于张汉卿的手段,甚感欣慰。
奉天有个刺头的冯德麟让张作霖无法大权在握,在北京,身处漩涡中的老袁也渐觉有大权旁落的趋势,这次他的对象是段祺瑞。
洪宪帝制不得民心,袁世凯被迫宣布退位,重新做了总统。但已经发动起来的兵变不会因为这种名义上的变化而中止,蔡锷及国民党势力都纷纷反对,要求老袁下台。前线兵锋不振,北洋军亟需一位能员坐镇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被迫再度起用段祺瑞,准备利用他的人脉使局势转危为安。
可是段祺瑞已经不是当初由他拿捏时的老段了,他担任总理的条件是仍让当初担任陆军次长的徐树铮兼任国务院秘书长。老袁对徐树铮一向不感冒,何况徐是他一手拿下的,再度起复,那是打自己的脸,便生气地说:“真正太不成话!军人总理,军人秘书长!这里是东洋刀,那里也是东洋刀!”这是指段、徐都是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不满两人在政治上共进退呢。
可是没办法,没有段祺瑞,北洋军谁也不服谁,倒霉的是他这位跛脚总统。这也是当张作霖利用张汉卿的小聪明试探袁世凯而得计的原因之一----老袁没闲功夫陪他玩。
同样,张作霖对京城局势也没闲功夫去关心,同城的冯德麟已经成为他崛起的第一道障碍。能否收服冯德麟,或者让冯不再给他添堵,考验着张作霖的智慧。
第124章 冯德麟的胃口
随着张作霖在奉天省城大动作,同省为官的冯德麟不甘让张作霖专美于前,也要扩充兵力。其理由是,既然作为将军的张作霖能扩十营兵,作为军务帮办的自己也不能示弱。
想想本来自己和张一样身价,驱逐小段时,自己也曾在防区广宁呼应。现在摘桃子时却发现轮到自己的是又瘪又小,当然大为不满。
张作霖把握住时机,赶走了段芝贵,争到了盛京将军,就是相当于奉天督军了,附带着还有一个行政上的省长职权。虽说军人政权里省长这个职务远逊于督军,但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左右各种资源的分配,全占先机。而自己只得了一个空洞的军务帮办,现在奉天城谁不在讥笑自己左右不是人、徒为他人作嫁衣裳?
冯德麟拍电到中|央,只说“廿八师需扩充,请准招募七营兵”,并指定北镇县为军务帮办公署所在地,公署开办经常费和增兵所需饷械,均请大总统令饬盛京将军如数照拨。北镇县是冯的家乡,东北著名的医巫关山就在县境内。
不单如此,冯德麟下令给奉天财政厅,要求指拔50万元为编练飞行队(即空军)的经费。
奉天财政厅握在张作霖手里,当然不会把冯德麟的话作为圣旨,也自然立即呈报给张作霖,请示定夺。张作霖自然是不依的,他以财政吃紧为由,拒绝了这一不合理要求。笑话,老子是督军兼省长不是?出钱给你扩军,脑袋被抽了吗?
但是谁也没料到冯德麟竟然亲自来省,这次不是辞职。而是上门要挟来了。
5月20日,冯德麟率步、马、炮五营,耀武扬威地班师进城,并在奉天城南风雨坛设立二十八师办事处,与张作霖之将军府相对峙。张作霖知道冯已来省,即亲自赴冯的办事处趋访,极力表示好感,可是冯德麟的心结仍未打开,因此态度便谈不上友好,带理不睬的。
冯德麟有兵有枪,又仗着中|央管辖无力,有恃无恐,向张提出三个条件:“其一,要求帮办权利与将军平等;其二,用人行政相互咨询;其三,拨五十万元为冯购买飞机”----不用说,这是其子冯庸支的招,用公款来玩私活,他爱好这个嘛。
张作霖大为扫兴,他开始尝到当年他的上司张锡銮和段芝贵的苦果。为了要应付这个桀骜不逊的“部下”,他安排自己的盟兄吴俊升(时任奉天第二骑兵旅旅长兼洮辽(今洮南市)镇守使)、马龙潭(镇守使)出面“劝驾”,劝冯德麟勉力就帮办职务。这两个人与自己和冯德麟是奉天的四大重要军事人物。冯知道吴和马两人是替张做说客,竟予挡驾。张作霖不得已,只好亲自踵门访冯,低声下气地向冯说了许多患难弟兄有福同享的好言语。冯仍气嘟嘟地提出了就职的条件,就是要另设军务帮办公署,其组织、开支、编制皆与将军公署同格,要有骨有肉,设参谋长及四课,编制和经费也要完全相同,具体地说冯要和张“地丑德齐”。
张作霖怒意渐起,这不欺人太甚吗!想想前段时间自己就将军职,奉天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只有冯德麟,不但自己没来,连个道贺的人也没安排,还赌气不肯就职军务帮办。让自己颇灰头灰脸了一段时间,想想就来气。
他刚任命为将军,正要大展拳脚之际,不料竟有冯德麟这个掣肘!然而职位之争只不过是意气用事,兴兵动武,自己并没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反而会给他人以跋扈的口实。而且自己虽然贵为奉天将军,所能调动的无非是自己的嫡系二十七师而已。冯德麟久经战阵,真的刀兵相见,未必自己会占上风。他有心讲和,也愿意让步,却不愿让到这个地步。
张汉卿却劝说道:“让他闹好了,闹到众叛亲离、上下离心才好。他要面子,父亲就努力给他面子。反正父亲把握了大局,是名正言顺的奉天长官,我们把资源偏向二十七师,他也无可奈何,就像父亲无法奈何他一样。不过奉天城都知道,父亲是有情有义,也不会有人讥笑,反倒是冯,种种面目让人生憎。现在冯德麟在奉天已经臭名远扬,父亲还要加把火,把他的恶名上报中|央,到时若要收拾他,我们先占个道义,谁也不能说什么。”
张作霖点头同意,于是电请袁世凯“裁决”。
虽说是久旱逢甘露,但是兹体大,老袁也不能违背国家体制,不然那不是报复,而是给自己添堵。不过就这样训斥冯德麟,会让张作霖渔人得利。思来想去,袁世凯答复张作霖说:“成立帮办公署于体制不合,未便照准,但军务帮办办公费准月支15万元。”这样既驳了冯德麟,又让张作霖在出血----这些钱,可都是奉天财政出的啊。
张作霖深深佩服袁世凯的和稀泥解决办法,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便拿了这封电报和15万元第一月办公费去见冯,满以为冯会同意。不料冯竟拒不接受,同时拍电给袁请求辞职。
张作霖回将军府,冯德麟也不去回拜。当晚张在将军署备酒为冯接风,冯推说不舒服,拒不赴席。张作麟便只好移樽就教,把酒席抬到冯德麟的办事处,并召歌妓前来侑酒。冯踞坐首席,像个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第二天,张作霖以为自己持续的“示弱”可以让倔强且自尊心极强的老冯有了些下台之阶。他再次大张旗鼓动地登门拜谒老冯,却见人去楼空,黄鹤杳去。原来老冯根本不待袁的答复,一大早即率兵径返原防广宁了,理由是“视察防务”。
北镇是你的地盘,你都呆了几年了,有什么防务要视察啊!张作霖被结结实实打了脸。
到这个地步,张汉卿觉得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冯德麟撕开脸了。然而一直让步到现在,张作霖却不想功亏一篑。他仍对冯用软工,雇了大批工匠修缮廿八师驻省办公处,内部装修一新,特别是冯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完全一样,然后派自己的总参议杨宇霆赴北镇恭迎冯帮办来省就职。
张汉卿劝他说:“以冯德麟的个性,再豪华的办公处也不会触动他分毫。父亲一再容让,而冯师长却一再紧逼,这样的人只怕再多的条件也不会满足,除非父亲将将军职务拱手相让。否则,徒长对方威风,而使奉省上下对父亲的威望产生疑虑。”
张作霖也气得不轻,他望着张汉卿,沉声说:“小六子,若不是我顾忌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怎么会让妈了个巴子的冯德麟处处和我为难?”
远在异地的冯德麟打了个喷嚏,悻悻地说:“妈的张土匪,光说好听的,老子看着光鲜,没捞到一点好处,人家还以为我得了多少好处还不满足呢。”
别说,张作霖还颇有些“唾液自干”的气度。
张作霖转而采用软招,派原任54旅旅长、已接任自己二十七师师长职务的孙烈臣携带礼品和现款30万元,到冯的防地广宁犒军,委婉而恭敬地劝冯回省。冯德麟态度益发强硬,颇有要向张摊牌之势,张作霖仍委曲求全,不愿真和冯翻脸。
不过冯德麟闹归闹,却在大场面上被张作霖将死,颇有些蹬鼻子上脸之概。杀人不过头点地,张作霖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咋地?从中|央到廿七师上下都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就是他自己的廿八师,也有不少人私下腹诽,说这个帮办做事不地道,做人太任性。
毕竟令出于上,老跟张作霖这种“软面团”叫板算什么劲?关外强人张作霖屡次给你面子,你一直不依不饶,那不是谈判,而是在较劲,是玩意气之争了。
在这种形势下,冯德麟虽然知道吃了闷亏,却也不敢真的和张作霖闹翻,于是顺坡下驴,终于勉强答应做这个军务“帮办”。
关外两强内斗不止,颇让中枢头痛。
6月6日冯又带了大批人马来省,向张提出了三个“起码”条件。前两个还是前几天的格式,连字都不重样,只是把第三个的要价改了点:原索50万元,现在只要求财政厅指拨20万元为第廿八师添购飞机之用。张要求冯让一点步,冯坚决不肯,张又低声下气去见冯,冯竟挡驾。
本来张作霖还寄希望于“中|央”调停。哪知道袁世凯这个老奸在用人上一直是分而制之,对张、冯互争,私心窃喜,因他惯于嗾使部下互相牵制,不愿养成一个独霸一方的地方人物。然而帝制失败,他不愿奉天再闹出纠纷,所以他便请他的老把兄张锡銮,要他以老上司资格再到奉天担任调人,怎知“快马张”竟一口拒绝,他说:“我老了,他们这些新贵是不会听我话的。”
张作霖实在忍无可忍,乃电袁辞职,并请袁派张锡銮克日来奉维持地方秩序。这时候正是袁“皇帝”归天的时候,天旋地转,北京方面忙于大事,谁也来不及管他们闲事了。
冯德麟当天又回到广宁根据地,调解事也告终止。
第125章 众叛亲离
袁世凯称帝过程中,曾追随他多年的两位老友严修和张一麐却对复辟帝制明确表示反对,他们一再劝阻袁世凯不要走上这条绝路,但袁世凯终究未曾醒悟。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界上终究没有后悔药可吃,在后来取消帝制的当天晚上,袁世凯把张一麐找来谈话,极其悔恨地说:“我当时没有听你和范孙(严修的字)的话,现在想来真是又悔又愧啊!范孙跟随我多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什么官阶升迁;你在我的幕府中也有十几年了,也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个人要求。可见那些淡泊名利、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人是多么的可贵,这才是真正的国士啊!那些曾经推戴我的人,难道他们真的是为国为民吗?他们今天推戴我为皇帝,明天就可能反对帝制,这种人真是比比皆是哪!总之,我办事情的时候多,读书的时候少,这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最后,袁世凯沉痛地说:“只是误我事小,误国事大,当国者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到最后,袁世凯的身体也顶不住了,称王称帝非但没有帮助他破除家族魔咒,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在1916年的元宵节,正当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元宵的时候,六、八、九三个姨太太为了“妃”、“嫔”的名分又在袁世凯的面前大声争吵了起来。袁世凯见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要再闹了!你们都要回彰德去,等着送我的灵柩一块儿回去吧!”说完,袁世凯便起身回办公室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事,一生要强的老袁,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从没有谁敢在老袁面前这样放肆,就是姨太太们也不敢,什么时候起,这家的传统被颠覆了?难道真的是英雄迟暮吗?
他善于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大脑已经无法应付得了家务事,他的精力也大不如前,再也不像当初《纽约时报》所说的“简直就是健康和精壮的化身”、“虽然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从来不见倦容。他处事果断,能敏锐地发现局势的要害,迅速做出重大决策”了。
当时护国战争已经爆发,袁世凯整日忧心忡忡,精神不振,再被家里这么一闹后,袁世凯从那天开始便饭量减少,慢慢身体就急转直下了。在各方要求总统退位的声浪中,袁世凯方寸已乱。
在奉天将军张作霖的“推荐”下,54旅旅长孙烈臣继任二十七师师长。在此时候,能够依靠的军队非张作霖莫属,自然有求必应。然而张作霖开始大力进行军事训练时,浑不见答应袁世凯出兵的动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灵转了,袁世凯见大势已去,于5月下旬忧愤成疾。
打击接踊而至。“北洋三杰”之一的冯国璋在年前拒绝了参谋总长的任命,不得已同意他“遥领”于南京。等到云南独|立,组织护**,讨伐袁世凯。冯国璋鉴于全国讨袁运动兴起.也就不再装病了。1916年3月9日致电袁世凯销假视事,从此放开胆量,公开反对帝制,遂成为“北洋派中反对洪宪皇帝之第一中心人物”。
冯国璋一面向袁世凯迭电密陈请“勿轻开战祸”,一面通过梁启超、胡鄂公等人与西南滇桂军阀唐继尧、陆荣廷信使往来,以促使西南独|立和陆荣廷攻击广州,逐驱袁世凯死党龙济光;同时,又劝说四川的北洋军与护**停战,并且指使四川、湖南将军陈宦、汤芗铭通电拒绝袁世凯的命令。当袁世凯派曹锟率北洋军入川与护**接火之日,梁启超派人赴南京,请冯国璋协助蔡锷反对帝制维护共和。冯国璋对来使说:“我是他(指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而又比较亲信的人,我的电报对他是个重大打击。我们之间,不可讳言是有知遇之感的。论私交我应该拥护他的,论为国家打算,又万不能这样做,做了也未必对他有好处,一旦国人群起而攻之,受祸更烈。所以,我刚才考虑的结果,决计发电劝袁退位。”于是,冯叫秘书拟好两电,一电致袁世凯,劝其退位;一电分致鄂赣与西南各省,表示他反对洪宪帝制的态度。
不仅如此,冯还主动联络江西李纯、浙江朱瑞、湖南汤芗铭、山东靳云鹏等将军联名发出密电向各省将军征求收拾时局的意见,时称“五将军密电”。其电文内容,要求南方者取消独|立、退出战区、及保护战地人民。要求北方取消帝制、惩办帝制罪魁、请元首自行辞职以觇全国人民之意思。可见“五将军密电”是冯国璋企图以“中立”省将军首领的名义,召唤非独|立各省区,形成第三种力量,以图联合护**,打倒袁世凯的一种计谋。
3月19日,当直隶省巡按使朱家宝将“五将军密电”呈送袁世凯过目时,袁气急之下,几乎晕倒,一手培植并赖以发家的北洋系居然也要算计自己了。此情此景,与当年段祺瑞领衔发出逼宫通电何其相似,不同的只是相逼之人和被逼之人不同而已。袁世凯实在难以接受这一现实,他对坐在身边的人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一颗巨星落地,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做这样的梦了。第一次做梦后,未满一个月,‘文忠公’(李鸿章的谥号)去世,这次大约轮到我了。”
帝制派见此电,亦个个瞠目无词,足见“五将军密电”对袁氏帝制的打击程度。袁世凯鉴于全国人民反对帝制斗争正方兴未艾,内部已处四分五裂、众叛亲离之势,深知已临灭顶之灾,但为了仍然保住权力,企图继续盘踞大总统职位,便于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
退位心有不甘,接着开战又有所不能,弄到最后,心力憔悴,他的身体也垮了。到了1916年5月的最后几天,袁世凯已经不能办公;
袁世凯在清末的时候得过软足病,这也是当时摄政王载沣将他开缺的由头。辛亥革命爆发后,袁世凯复出,在入宫的时候还需要仆役搀扶。这一次,袁世凯得的病是膀胱结石导致尿毒感染全身,原本这个病是不会导致生命危险的,但袁世凯为人比较固执,一直不肯看西医、不肯动手术(大概也是因为发病的位置特殊,羞于启齿),加上帝制后的种种不顺,急火攻心,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第126章 枭雄之死
自从“五将军密电”泄漏后,冯国璋与袁世凯的裂痕更无法掩饰。于是冯国璋—不做,二不休,决定对袁施加更大压力,以迫其将政权让予他。
为此,冯国璋于4月1日和16日公开致电北京政|府,劝袁及早退位。各省军阀纷纷效尤,亦先后通电劝袁世凯迅速退位,袁世凯不得不派亲信阮忠枢南下向冯国璋乞情。冯国璋在阮忠枢的请求下,答应联络各省,担任调停。5月18日,冯国璋邀集未独|立各省在南京召开代表会议。
冯国璋意图通过南京会议逼袁下台,由他取而代之。但由于倪嗣冲的破坏和各省区将军代表谋略不一,遂使南京会议夭折。冯弄巧成拙,被舆论斥责为:“与其名为解决袁氏地位之会议,毋宁名为解决自己地位之会议。”
给老袁最后一击的是他的心腹、四川督军陈宦的三封电报。这是陈宦的老师骆成骧便为陈宦代拟了三道讨伐袁世凯的电稿,骆并自信地说:“要气死国贼!”三道电报在1916年5月相继发出,前两道电文口气还比较温和,只是劝袁世凯退位而已,但第三道就让袁世凯气得暴跳如雷了:“自今日始,四川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以其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袁世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腹陈宦都会“反”了自己,气得大叫“人心大变”。
这一番折腾,老袁已经不支。等到病情急剧恶化、小便不畅后,在袁克定的坚持下,袁世凯才让法国医生贝希叶前来诊治,但此刻为时已晚。贝希叶建议袁世凯到医院去动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被袁世凯拒绝。在这种情况下,贝希叶只好在袁世凯卧室给他导尿,但此时导出来的全是血尿。袁世凯自知不起,便急忙让人把徐世昌和段祺瑞找来,并把总统大印交给徐世昌,说:“总统应该是黎宋卿(黎元洪的字)的,我就是好了,也准备回彰德去。”
6月5日,袁世凯一度休克昏迷。不过在清醒期间,他还是在案上遗书一封,上书:“为日本去一大敌!”不知是对自己一生的褒扬还是将来时局的预言。延至6月6日的凌晨6点,袁世凯终于一命归西,正应了骆成骧“要气死国贼”的话。
据说,袁世凯在6日凌晨昏厥复苏之后,对侍疾在侧的老友徐世昌低声说“杨度杨度,误我误我”;也有人说,袁世凯临终时说:“是他害了我!”袁世凯也没说这个“他”到底是谁,一般人都认为指的就是大公子袁克定。要说这复辟丑剧,袁克定还真要负一半的责任,他自己想做太子想疯了,结果是把老头子推到火上去烤,害得袁世凯一代枭雄,最后为这竖子所害,落得个可惜可笑又可叹的千古骂名,真是窝囊至极。袁克定这个人,不文不武,品不高,德不显,糊涂半生且不说,晚年还好男宠,结果因此而倾家荡产,潦倒而终。袁世凯有这样一个太子,又怎能不败?
由于袁世凯死的时候仍旧是在职的总统,因此黎元洪在继任总统后还以在职****的规格给他治丧。当时中|央政|府除了拨款五十万公款用于丧葬费用外,还通令文武机关下半旗、停止宴乐27天,民间娱乐也停7天;文武官员和驻京部队一律佩戴黑纱;设立“恭办丧礼处”,以曹汝霖、王揖唐、周自齐三人承办大典丧礼,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人总负责。
袁世凯的死因从根本上说是一生事业的屈辱性失败,从表象上看是因为他不信西医。“他致死的病症,是膀胱结石症,最初的病状是小便困难。这个时候,如果住院导尿或者开刀,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他一向坚信中医,从不肯找西医来诊视”。(袁静雪《我的父亲袁世凯》)等到最终无可奈何地请来西医,已经晚了。
袁世凯的丧仪从另一个侧面颇为有趣地象征着他的一生。“这个仪式是新、旧习俗,中西礼仪的大混合”,“进行仪式的喇嘛们,有的诵经,有的吹奏蒙古乐器,而现代的西洋乐队却在吹奏欧洲的葬礼进行曲”。这独具特色的一幕,恰到好处地说明了袁世凯一生的之所以成功和之所以失败。
也许可以这样假设, 如果袁世凯在1913年死去,他会作为一个进步人物被载入史册。不幸的是,他又多活了3年。正是在这3年里,他把自己从一个“一贯进步”的时代弄潮儿变成了开历史倒车的“窃国大盗”。
袁世凯死后,那些在护国战争中明里暗里反对他的袍泽故旧也纷纷“冰释前嫌”,或亲自或派随员赶到北京沉痛悼念老领导,所以袁世凯的葬礼也办得风风光光,备极哀荣。最可叹是那御干儿、原奉天将军段芝贵,他在得知袁世凯死讯后急忙从关外星夜兼程赶来,等到了新华宫灵前更是呼天抢地,涕泪涟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的就是他亲爹(真是孝子!)。
早在二次革命后号称“北周(学熙)南张”并立的张謇与袁世凯就保持着距离,虽然他支持袁的威权政治,但称帝是张不能容忍的底线。后来张听到袁世凯去世的消息,非常惋惜,他在日记里写:“三十年更事之才,三千年未有之会,本可作第一流人,卒毁于群小之手”。在张謇的眼里,袁是能改变中国的人,若能执政三十年,中国必能崛起。
由于袁世凯的葬礼过于奢华,最后结算的时候发现入不敷出,政|府所拨的专款扣去葬礼费用后不足以建造墓地工程。为此,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等八人联名发起公启,请求社会各界人士解囊相助,最后又凑到25万元,才最终结束了袁世凯的丧事。
作为帝制的倡导人的杨度,在洪宪帝制一出台时便遭到全国上下的唾骂声讨,杨度在家乡被骂为汉奸,他先前的好友梁启超称其为“下贱无耻、蠕蠕而动的嬖人”。作为自清或是自抑,杨度写下挽袁联以明心志: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是狱。
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然而无论如何,一代枭雄,却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可悲可叹?不过按张汉卿的意思,却是“自作孽,不可活。”老了老了来这一手,难道真是人老糊涂了?看来后世屡屡强调废除干部终身制是真的非常有必要。如果真的那么一天,张汉卿也决定绝不恋栈,见好就收,至多搞个资政或是顾问委员会什么的,像新加坡李氏王朝一样,大场面上能过得去就行,在青史上留个高风亮节什么的,不亦快乐乎?这些人为什么偏偏看不开呐!
树倒猕猴散。老袁驾鹤西去,他的拥戴者必然要向天下有所交待,即著名的所谓“十三太保”。不过,因为接手北洋的仍然是那群人,所以在动作时不能不有肘胳膊。
西南诸公提出的名单就是十三太保,即“筹安六君子”和“七凶”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等人。但实际上助纣为虐的又岂止这13人?西南方面已经减少覆盖面了,以便于北方接受,但新任阁臣之首段祺瑞仍不接受,他根本就不愿惩治这些人,一则他与其中的不少人有血肉相连的关系,二则他虽不赞同逆流之举,但这些人死心塌地为袁效命的精神,却是维系北洋势力所必须的“传统”。他既继承的北洋团体的衣钵,袁之羽翼就是他的羽翼,所以不能不竭力为之开脱。
就在定夺这批名单时,袁克定打来急电替震震春、张镇芳乞情,冯国璋来电替段芝贵求情。因为他们也是有人马、有地盘的实力军阀,于是这三个名字就从名单是剔了出来;
李经羲则力保严复和刘师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名单中又少了两个;
又有人向段祺瑞建议,为向南方示好,李燮和胡瑛也不应列名,因此这两位“墙头草”也逍遥法外了;袁乃宽是袁氏的族侄,所以也被段祺瑞从名单中勾掉了。
这样一来,“十三太保”只剩下“五太保”了。北洋军阀又不好再搪塞西南军阀,便又捡了与北洋团体关联较浅的顾鳌、夏寿田、薛大可三人,其实他们三个只是个“跑龙套”的角色。就这,张勋还通电公然反对,说“主张虽有不同,无非各抒己见,罪魁功首,岂能以成败为衡?”
在讨价还价后,终于发出了惩办“祸首”的通缉令:“始祸请人,实尸其咎。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均著拿交法庭,详确讯著名鞫,严行惩办,为后世诫,其余一概宽免。”
可是即便下了通缉令,北洋军阀也不是真心要通缉这些人。早在通缉令下发前,中枢就通过各种途径,暗示榜上有名的人从速离开京畿。不久,杨度、孙毓筠、梁士诒等由北京搬到了天津租界,还有人被张勋召往徐州礼为上宾。其他不在名单上的参与者,因通缉令上有“其余一概宽免”的字样,仍然高枕无忧。所以说冠冕堂皇的通缉令,不过徒具形式,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第127章 军阀时代
纵观袁世凯在后来的败笔,史学家们各抒已见。但是不可争议的是,他死后,手下的各军队首领将中国分割成各自的势力范围,由此在中国形成又一轮的军阀纷争。在正史上1926年以前的十年间,这些军阀几乎一直无视名义上在北京统治这个国家的民国政|府,为了争夺地盘,相互之间尔虞我诈内斗不休,把北洋军阀成家以来最好一点家底挥霍一空。在工业经济无法提供其巨额军费时,为了获取税款,他们残酷地掠夺农村,把中国拖进了野蛮的无政|府动乱状态中,使得民国初期若干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坏的时期之一。在西方列强大踏步前进的时候,中国却出现了停滞不前,从此近代史上又落后几十年,中国一蹶不振。
以下几个因素可解释对西方作出反应的几十年中所产生的这一悲惨结果。首先,中国幅员辽阔,这使得中国内地许多年来未受到与西方交往的影响。内地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贮藏所,几十年来注重传统的文官候选人一直是从那里产生。他们组成的官僚阶层由知识分子构眈而这些知识分子专心于儒家经典著作,因而,他们更强调的是伦理原则,而不是手工技艺或战争技术。这一统治阶级因以下事实而进一步受到约束:陈佛教外,中国没有或几乎没有借用国外东西的传统。因此毫不奇怪,尽管19世纪后半叶中国的确发生了变化,但它的变化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对西方作出反应的其它国家。
不过,不能让官僚承担中国失败的全部责任。年轻的、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国人也应负部分责任。他们中的一些人虽然在民国初期起了主要作用,但他们却试图在中国建立一些与他们从国外,尤其是从美国观察、学习到的制度完全一样的制度。他们所建立的制度自然对中国人民毫无意义,很快就在中国的政治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美国一位权威人士对这些不老练的政治家的这一失败作了生动的描写:“1911年在中国建立起美国共和政体的仿制品,真是荒唐可笑。……那一种共和政体是一个大失败,因为它在中国的历史、传统、政治经历、制度、天性、信仰、观念或习惯中毫无根基。它是外国的、空洞的,是附加在中国之上的。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被除去。它不代表政治思想,只是政治思想的一幅漫画,一幅粗糙的、幼稚的、小学生的漫画。……这种共和政体悲惨地结束了,即悲惨地失败了。然而,失败的并不是共和政体……而是一代人”。
是的,从现代角度再来看民国初期的政治,特别是政治强人袁世凯之后的政局,才会发现:整个中|央政|府形如一盘散沙,没有谁有绝对的影响力及制约力,“城头变幻大王旗”。如果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如同现代的美国,这种分立是一件好事,可以有效防止一家独大,从而在日常国家事务的处理上相互约束。但是在一个充斥内忧外患、四分五裂的国家里,这种各自为政是十分危险的。欧美日竞相在中国寻找其代理人,会让中国继续滑向半殖民地的深渊从而一蹶不振。
国不可一日无主,当了83天皇帝的袁世凯一命呜呼后,中国又恢复了原来中华民国的旧制。在这种情况下谁来当总统呢?请孙逸仙回来不可能,因为控制着整个民**政大权的是原来北洋军阀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愿意请孙逸仙。这个时候黎元洪趁乱从瀛台跑出来了,定居在北京东厂胡同,深居简出,避门谢客。
按照当时《中华民国约法》来讲,总统要死了,应该由副总统接任,名正言顺也该是黎元洪。所以最有名望的段祺瑞被众推着来到东厂胡同请黎元洪。
按说当时手中掌握权力最大的是段祺瑞,段祺瑞有军权,也有行政权,掌管着国务院。有人说,为什么段祺瑞这会儿不当总统呢?这时候段祺瑞也知道,自己要站出来当总统,就成众矢之的了,不服他的人会拧成一股绳斗他,犯了众怒他也挡不住啊。毕竟老袁尸骨未寒,焉知忠于老袁的部下不把老袁之死算在自己头上,要说作为曾经的跟班,自己可是反对老袁比较强烈的。
所以段祺瑞想,我得找个傀儡当总统。找谁呢,没有比黎元洪更合适的了。
虽然这位“洪哥”有武昌“首义”的功勋,却在中|央底气不足,他的阵营在湖北,而且被国民党搅乱了基层。就让他做了大总统,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搓扁,又何必拘泥于名誉地位呢?
另一位很有人望的“北洋三杰”之一、宣武上将军冯国璋也明智地不作出头鸟。当国会选他为副总统后,他不愿失去地盘,故在江苏就职,仍兼江苏督军。同老袁时代一样,“遥领”职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关内的乱局,关外也受到了影响。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冯德麟就想趁着天下大乱,乘机大闹一下,也没人管不是?而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情况不明,为了稳定关外局势,搞不好会有人向自己递橄榄枝呢。
北京既然管不了奉天的事,冯德麟乃向张作霖提出最后通牒,限当天答复,张遂请盟弟吴俊升出面缓和,吴见冯时刚提到“将军”二字,冯就破口大骂说:“他是什么东西?”吴俊升向冯说了许多好话,赔了许多不是,冯乃提出三个最后也是最低的条件:(一)用人行政需征同意;(二)奉天军政各费,不许超出预算,万不得已时须协同办理;(三)张作霖亲率廿七师全体营长以上的军官齐赴廿八师办公处正式道歉。
如果这样,张作霖人事权被牵制,冯德麟的手自然就伸到了北镇外,成为不是省长的省长;财政权上的一揽独大也被分割,再要资助卫队旅自然就名不正言不顺。“协同办理”,冯德麟自然要在扩充七个营的军费上讨价还价;主官给副手道歉,失去面子就不用谈了。
张汉卿自然火大,他冷笑着问张作霖:“人与财权都被分半,父亲这将军未免名不符实;而且冯德麟从未涉足政务,现在父亲在民政上也退了步,只怕冯德麟欲壑难填,得寸进尺。依我之见,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动刀子动枪,咱们也不怕他。”
张作霖苦笑:“你以为老子不想?姓冯的这样故意我和添乱,选的是好时候。老袁归天了,一下子天下大乱,无论谁继位,都不愿意天下大乱。我若在这个时候和他彻底翻脸,打又打不得,姓冯的马上就能自立门户。若我们两人闹起来,中|央恐怕为了安定人心,极有可能让姓冯的担任热河都统。热河都统姜桂题年纪大了,我有信心把热河拿下。但若姓冯的做了都统,他的人兵强马壮,到时恐怕胜负就在五五之数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只能忍着。”
他了解冯的个性,这个人蹬鼻子上脸,他的讨价不能还价,越还价讨价越高。如要妥协,就要马上答应冯的苛刻条件。6月11日张作霖堆着苦笑,率领他的高级军官到廿八师办事处向冯道歉,并且答应了冯全部条件。这一趟倒让老冯平了气,他也笑脸相迎,还邀请吴兴权、马龙潭两位镇守使陪着张作霖叉了几圈麻将,大家打了一阵哈哈。
过了几天,上海的报纸把他向冯道歉这一幕和盘刊出,气得他几天都出不得门,下令捉拿访员并且开始检查邮电。“妈了个巴子的欺人太甚!”张作霖匪气直冒,他深感这趟丢人丢得不小。
张需要真的和冯合作,冯则是和张假合作。在这次表面和解后不久,冯德麟就在他的防区内把老张所委派的各县警察局长,一概拘禁起来,要他们供出曾花了多少红包买缺,他宣称要向老张算账,并称这是过去张作霖采取这种手段对付段芝贵而迫其下台的手段,冯德麟现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接着,他又发出通电,率领全军将士辞职。不知是他的水平高,还是他的手底有能人,这个电报写得却是有声有色有内容:“张督为人极英明,能实心整顿军事。麟所部将士均属下乘,宜即退避贤路。”
武人通电辞职,向例是当时以退为进的一种手法,冯德麟这次率领全军辞职,则是武人辞职中的一个创格。连损加阴之下,张作霖实在受不了,他亲派张汉卿,向冯德麟郑重提出交涉。
行事前,张汉狠卿已得乃父交底,自己这一趟来,就是努力要获得冯德麟的谅解,至于条件,仍需维持上次所谈----老张已经让步够多的了,实在不能再退让了,不然,将军给他好了!
时隔半年,张汉卿又一次进入冯德麟的家中,在京中的不愉快已经渐熄。在家门口,冯德麟对子侄辈还是没有端起架子,毕竟张、冯两人是换过贴的。彼时冯庸和另一位中年将军在座,张、冯两位汉卿经过一番不打不相识,彼此致意。
代表乃父,张汉卿称呼一声:“大伯,学良此来,是家父授意向大伯请教。大伯要人事、财政的监督权,家父已经同意并告知奉天省政|府官员;对于之前种种不快,家父也向大伯亲临道歉。不知事隔数日,大伯又突然变卦,家父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伯?”
饶是冯德麟脸皮厚,在张汉卿面前还是有些赧然。
第128章 算盘
说起来,这事有些不地道。
冯德麟不是没想过就坡下驴,与张作霖重归于好,他的手下也多次劝说他。但是想到张作霖的手段,就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他,就不能再瞻前顾后,否则,张作霖要得势,不会善罢干休的。
从大义上,张作霖的督军之位已经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这点冯德麟深知,从他半屈半就军务帮办就可知。国家大事不是玩笑,岂有前脚颁布委任状、后脚就更换之理?而且对手可是张作霖,那是有一师之力、完全有能力放手一搏的!
只有省长,因为给张作霖的委任状里面写得是将军“兼理民政”。这“兼理”就有很多道道了,有机会随时被拿掉。因为目前在全国,将军不任省长的还很多。冯德麟前番争、斗、吵、闹,其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位子。
表面上将军地位崇高,可以主军干政,但是考虑到张作霖只有一师之力,如果自己能拿到省长之职,张作霖要想像其他将军一样控制奉天,只怕不太容易。甚至有机会,自己完全可以架空他。
督军的政治生命在于其军权,所有的督军都紧抓军权。即使当上了督军,仍然要兼任着中|央一个师长不放,不妨对照一下正史上历任山东督军和历任第5师师长、历任江苏督军和历任第6师师长,人事变动的轨迹几乎是吻合的。
一般来说,有军权就有行政权,可以左右甚至直接决定省长的人选,但这也要看省长的身份为何。若是省长自身有兵权,督军对省长的牵制就会大打折扣。而且省长完全可以借助行政权一步一步架空督军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军队还是要粮饷的,而民国的粮饷地方供给占一大部分。
冯德麟自信自己的军权老张抓不住,只要再名言正顺地争取到了奉天省长一职,自己足以利于不败之地。因此对于张汉卿的质问,他和和颜悦色地说:“你回去向雨亭说,如果他向中|央辞去巡按使一职并保举我担任,我冯德麟不会再与他为难。”
好算盘嘛!
张汉卿暗中撇下嘴,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这省长之位若被你拿到,就凭你这任性的劲,别说统一东北,就你这块家门口的刺都更难拔了。他对冯德麟说:“行政管理为国之干器,非地方所能干涉。家父虽然豁达,却不能由他开这个例子。这一点,学良可以打包票,家父是绝对不敢同意的。大伯的条件,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冯开出的条件是要兼任省长,那是张作霖的底线,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会让步。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双方分歧巨大,估计靠谈判是搞不定的,无怪乎有人说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谈不拢,只有打喽!
冯德麟淡淡地说:“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回去告诉张作霖,说我冯德麟在这里等着他改变主意。”他看着稚嫩的张汉卿,在京中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新仇旧恨一起算,这张氏父子俩真是自己前辈子的冤家,走个门子都要竞争。不是他破坏自己与朱启钤的互动,搞不好已经与朱家结上姻亲,有这层关系在,那奉天局面的演化一定不像现在这样被动。一想到此,忍不住又冷笑说:“老夫知天命的人了,临老临老竟然被一个后辈摆了一刀,这股气要是不发出来,都以为我冯某是好脾气的人。”
当着其子的面叫名而不是字,在礼节上已经有些粗鲁了。张汉卿微愠,拱手说:“学良一定如实秉报家父,大伯就等着静候佳音吧罢。不过,路是人走的,道是人选的。走错道了,也不能光怪着别人指引不对,自己也要看着脚下的路,不知学良说得对不对?”既然对方已经撕破了脸,张汉卿也就直截了当怼回去,他的话中这个“等”字也就说得很重。后面的几句说得很直白,如冯德麟,自然听出了其话中的冷嘲热讽。
冯德麟便有些不虞,老年人一生气便有些嘴碎,当下忿忿说:“张作霖半辈子对我都是规规矩矩,却怎么生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在教训我吗!?”
张汉卿不会吃这个亏:“不敢。家父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一向教育我们兄弟几个,不惹事也不怕事,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大人间的是非曲直,学良尽量做到不曲解不掺合,毕竟一切向前看。学良虽然不敢说是道德完人,却也能识文断字、做事尽量做到有礼有节,那都要感谢家父给了我很好的教育。”
冯德麟被顶得七窍生烟,但对着后辈,却怎么也拉不下脸来,传扬出去,人家会说他为老不尊。在自己的地盘,欺负一个后生,别人怎么看?张作霖不就得了理了?
对张作霖,他虽然拿腔作调,却也不敢真正翻脸。正好似“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张作霖对他无可奈何,他同样对张作霖也没有半分优势,不到最后关头,大家都避免刀兵相向的。自己一连串的举动,说张作霖不生气那是抬举他,但也就仅在生气而已,两人只是政见不和导致的纷争。可如果欺负小孩子,张作霖难保不借机生事,自己可就既占不着道义又失去了理了?
冯德麟被呛了,他只好避开此话题,就此打住:“说话不知分寸就罢了,要是带兵打仗也不知分寸,出了事就不好办了。送客!”
那位中年将军也不愿意看到双方的争斗升级,急忙拉着张汉卿的手走向屋外。冯庸也搓搓手,不无歉意地说:“家父就这火爆脾气,汉卿可不要往心里去。”
张汉卿微笑着:“大伯是军中翘楚,学良会把他的话理解为对我的勉励。”对冯庸的好意,他微笑颔首。
中年将军哈哈笑着说:“汉卿能这样想,自然是很好的。你回去告诉将军,阁忱也只是心中不快嘴上说说气话而已,我们两师共负奉天保境安民之责,不管有什么纷争,只限于口头,军事上可不要起什么冲突,这样对两家都不好。二十八师方面,我会劝说冯帅以和为贵,一力担承;二十七师就请少帅请张大帅多多费心了。”
张汉卿赞许:“这才是当前最好的解决之道,要文斗而不是武斗。”他向着中年将军,“不知叔伯是哪一位?恕学良眼生,无缘认得。”二十七、八师军中老将们多是东北土匪出身,在过去都是有些渊源的,又在同地为官,称称叔伯也没问题。曾经的张学良,一直在省城读书,少与军中人来往;穿越之后的张汉卿,一变身即羁绊京城。若非一番变故提前弄出讲武堂和卫队旅,只怕要再过几年才有机会认识奉军的头头脑脑。他不认识二十八师的人,毫不奇怪。
中年将军豁达地笑笑说:“我是汲金纯。”
这下张汉卿知道了,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嘛。二十八师56旅少将旅长,冯德麟的得力干将。这个人在军中资历不凡,带兵是一把好手,正史上也是后来“奉军五虎将”之一,对奉军对张作霖的忠诚一生未变过。
张汉卿不会傻到现在游说汲金纯“弃暗投明”,时机还早,而且汲不是这样的人。他只能作出一付含蓄受教的样子亲切地说:“原来是汲世叔,早闻大名,一向无缘拜会。汲世叔说得对,27、二十八师向为兄弟之助,合则两强,斗则两败。学良一定会向家父详细说明世叔的良苦用心,学良可以担保,和冯世伯的矛盾是一回事,家父不会向同僚刀兵相向。”
对冯德麟这几招不光明的手段,以及打肿脸充胖子向张作霖叫板的无聊之举,二十八师许多人都有不满,很多人私下冷笑:你冯德麟上窜下跳,督理位置不还是没给你吗?不但如此,中|央连省长都没舍得施舍一下,还不识趣!若不是张大帅看你是绿林前辈,就凭着这个桀骜不驯,向中|央告你一状看谁维护你!前脚得罪老袁、老段红人段芝贵,后脚又把顶头上司的脸面打光了,自家已经成为孤家寡人还不自知。
汲金纯也有腹诽。不过冯德麟待他不薄,自己又是看重情谊之人,尽管心有反感,却仍劝阻一些人暗地里对冯师长的嘲讽。对张作霖以怨报德,他心里是感动的,觉得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枭雄,值得追随。
再经过少帅的一席话,汲金纯心里完全倒向了张作霖一边。虎父无犬子,瞧人家父子俩这大局观。汲金纯暗下决心,再不会让冯德麟为所欲为,若是他有什么不妥举动,自己也要努力制止。几个回合下来,冯德麟看起来得了面子,却不知不觉间失了里子。
私下里相互确保了安全底限,张汉卿返回奉天,向张作霖详细汇报了此去经过。
军务帮办是张作霖这个奉天将军的副手,可是他的这个副手却非要和他这个主官唱对台戏!要是按他以前的性子,早就挥师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不过现在的张作霖可不是以前的土匪王了,他一直忍让,倒不是他的力量不足。要知道新军36镇(师)都依照德国编制而建,都是2旅4团制、师直辖炮兵团与骑兵团各一个。张作霖在经营奉天的几年中,从没干过喝兵血的勾当,还经常从奉天财政中额外支钱,并组建了一个真正的师属炮兵团。因为财政关系,很多师都只是一个炮兵团的空架子,有的只装备了一个营,有的连像样的土炮都没几门。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在当时的北洋军中,算是装备比较好的了。
第129章 将门虎子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兵的日子是很苦的,对张汉卿这个应该还处在学龄的半大小伙、特别是还有纨绔资本的他来说确实是一重考验。很多人认为张汉卿一定是来镀金的,有些人在私下里带着有色眼镜来准备看笑话。最明显的主是汤玉麟,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张汉卿说:“大侄子,要是吃不住累了,干脆歇脚就是了。你天生就是带兵的料,用不着跟这些当兵的泥里来雨里去的。”
27师的将领都兼讲武堂的教官,所以这位汤教官的话很有蛊惑性。若不是张汉卿对他一贯有警觉,估计看不透他明着关心背后藏着的幸灾乐祸。他既已坚定信念,岂会轻易被别人翘动心扉?
张作霖也在时刻关注他。真没想到,这个小六子做事情来还真有一股子狠劲!他从来都没有打着自己的旗号为其获得半点轻松的主意,非但如此,还时常主动加码,要在每个环节都精益求精。
有一次野外战斗演习,学员要全副武装。背负着几十斤重的装备,进行跑、跳、跨跃障碍,对十六岁的“公子哥”来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用找罪受来说也不过份。演习完进攻、防御、追击、退却等科目后,还要进行野外露营及“阵地彻夜”。时值盛夏,蚊虫骚扰,咬到人之后奇痒无比;太阳奇毒,练武场上暴晒不死也要脱层皮。别说是露营,就是操练,手、脚和脸上也像猫咬一般,张汉卿硬是咬牙坚持下来。待到天明,指挥部又命令跑步向省城“转移兵力”,落伍者甚多,甚至一些老行伍也未能落全。但张汉卿不但没有掉队,还帮助其他学员完成演习。
成功通过这样的多次近乎残酷的训练,张汉卿赢得了包括老将新兵在内的全体人员的敬重:这个少帅,不简单,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当然,少帅的亲和力是赢得众人团结的重要因素,无他,这年头能够放下架子与群众打成一团的**凤毛麟角。平时张汉卿在讲武堂的学习是非常刻苦的,自觉遵守校规,尊敬教官,团结同学,刻苦训练,从不搞特殊化。所以,在入校一个月后,张汉卿就因为表现优异而被任命为班长。
这个班长,张汉卿是相当珍视的,因为这是他在军界凭自己的本事挣得的,远不是那个什么少校帮办的职衔可比的。在当了班长之后,他独创了两项突破,奠定了后来奉军成为现代中**队的楷模。
首先是推广了一种步兵班组突击战术,叫做“三三制”。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由班长、副班长、小组长带领,每个战斗小组有三个人,在战时相互接应。
三个战斗小组呈箭镞式进攻队形,每名士兵任务分工明确,进攻—掩护—支援。行动时三名士兵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两名士兵在前,组长在后,呈三角阵型。三个战斗组组成一个战斗班,呈“散兵线”队形展开,战斗班展开时士兵根据组长或班长指令随时变换战斗队形。
虽然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这可是一个划时代的飞跃。要知道,“三三制”战术最早起源于抗日战争期间,成熟于解放战争,大量运用于抗美援朝战争,那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在这个时代,世界强国的最强陆军还在欧洲战场上把线列步兵战术发挥到极致,这种号称“排队枪毙”战术在索姆河战役中达到**。由德军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一天就打翻了6万英法联军,无数有带头冲锋传统的英国贵族被打成绝户,从此,陆战的舞台上再无大规模线式冲锋。
但在中国,漫天遍野式进攻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洗礼。现在,张汉卿只是把二十几年后的东西提前拿出来而已。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当一次演习对抗中张汉卿带领他的班扛住了对方一个排的进攻并从容退出时,观战的27师高层都动容了。
随后对这种战术的研究表明,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虽然相比于西方乃至于西洋人,武器配置上的短板限制了中**队在火力上的成就,但就基层战斗力的提升而言,无疑在这个时代是能够领先的。
为了表扬张汉卿的成就,这套战术后来被命名为“张氏战术”。张作霖亲自拍板把这套“张氏战术”推广到全部27师,并成为奉天讲武堂步兵培养的标准战术动作之一。不久后,由此衍生出在班组战斗队基础之上的“三三制”步兵排战术也在全军得到普及,简简单单一个战术创新,使得一个普通排的控制范围达到800米,奉军的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
不是没有人置疑,以张汉卿这位“学龄”不足的年轻军校生而言,未尝经历战事,他如何能够闭门造车搞出这么个很军事化、很贴近实战的东西来?有些人难免心里想,这是张作霖要捧他的这位长子而私相授受的,毕竟以老张的军事经验,或许能够创出这么个东西来。
但是孙烈臣、张作相等人都明白,这位老张打狠仗可以、玩权术也不赖,但要搞这么个系统化的东西来还是有所不足。他们都是跟着张大帅半辈子的,也从来没见到老张在排兵布阵上有如此高超的见解。张汉卿一向聪明好学勤于动脑,或许就是他灵感一动想出来的亦未可知。作为张作霖的忠实拥趸,他们在各种场合为张汉卿鼓吹,为张汉卿营造将门虎子的光环。
张汉卿才不会为这点小成就沾沾自喜。孙、张两位世叔的吹捧,只是让他在军校毕业后更进一步显得合得合理,但作为一名军人特别是将来执掌千军万马的少帅----他毫不怀疑终将担当此任----来说,如何让一大批有能力的军官忠诚地围在他周围才是重中之重。而讲武堂的这些军官和学生军们就是潜在的力量。
军人最敬佩什么?除了一部分假军人外,他们最佩服的是比他们还军人的真正的军人!既能身先士卒,又有非凡的能力。通过几个月在训练场上的摸爬滚打,他已经在人格力量上形成影响;“张氏战术”的横空出世,显示出他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如果这个能力一直得到发扬光大的话,他注定会成为焦点。
事实上正是如此。张汉卿一不为自己申辩,二不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他仍然继续履行一个军校学员的职责。风里来雨里去,率领他的步兵班继续他的荣耀。除了军事技能优异外,在政治思想上、在内务管理上,他的班都成为标兵。
而且张汉卿越来越为讲武堂众人所注目的是他既能吃得苦中苦,也能做人上人。
最能体现他优势的项目是在考试中,每次考试都是绝对第一名,无论是军事常识、军事地理还是战术基础、队列指挥等,总而言之,如果这时代有人总结军人学生的美德的话,这位少帅绝对是军人的楷模,学生中的标兵。
当然,讲武堂考第一,并不是他在军事上的造诣有多大的能力,以他十六岁的年纪与完全空白的军事经验,即使他是穿越人士,也不应该高看他对于军事素养的把握。毕竟,这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变。实在是讲武堂的学员那时候绝大多数都是行伍的人,知识能力、领悟力与眼界与这位现代人确实有相当的差异,也即俗话说的“瘸子里面选将军”。当然,还要再加上张汉卿本人在讲武堂也真的是很努力的。
而张汉卿给人的最大印象还在于他能够在各种场合让培训军事战略战术的教官们见识到他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眼界与令人耳目一新的军事观点:现代战争比的是后勤与综合国力;大纵深与高机动是未来战争的亮点;在假想与日本为敌时,相对弱小的中国只要利用空间换取时间,从而可以在现阶段即可以用“持久战”的理论对付强大日本军队;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同样可以让一支弱小的军队在短期内实现强大等等。让人怀疑他是否得了教官的“小灶”以逞其表现欲,但是众所周知的是目前在奉军内部,尚没有哪位教官能有这种超前的军事思想。
于是他头一个次考试就考了个第一,第二次又考了个第一……
不遭人妒是庸才。当时学校里闹点儿**,忽然传闻考试有人作弊。教官就让张汉卿与别人调换位子,可是他成绩仍然很好。第一期的两个教育班有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有一天老师出了四个题目,结果,除张汉卿之外,没有一个人答完全。
如果你比别人强一点点,别人会嫉妒或是中伤你;但当你与别人的差距不是一个等量级时,别人只会仰慕你。张汉卿在经历了由嫉妒到仰慕的转变后,深刻地体会到原来此言真的不差。当一个人比你更优秀外加完全可以拼爹但仍然比你更努力,除了雌伏之外,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第130章 论持久战
在讲武堂,无论文武项目,张汉卿都显露出乳虎啸谷的锋芒。
对张汉卿的异常表现,张作霖一直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真没想到,小六子不但言出必践,还大大地给他这位老爸脸上挣了光彩。之前让他“毕业之后做团长”只是一句戏言与激将,现在真的要考虑怎么着运作才能实授他一个团长了…
而张汉卿已经名声鹊起,在他周围,渐渐形成了以他为首的少壮派。当然,现在势力还谈不上。
在军队里,没有一竿子手下是玩不转的。其实,在哪个行业都一样,特别是在民国。就是当初张汉卿呆的北大,也有极强烈的不正之风,所谓的“结十兄弟”。
什么意思?就是气味相投的十个学生结拜作兄弟,毕业后大家钻营做官,谁的官大,其他九人就到他手下当科长、当秘书,捞个一官半职,“有福同享”。这个官如果是向军阀或大官僚花钱买来的,那么钻营费就由十人分摊。
军队里的风气就更不像样子了。张作霖从起家开始,结拜兄弟就伴随着奉系军队的每一次强大而不断更新。现在,他的长公子就在身边,若说没有人打着将来“有福同享”的主意而试图偎上张汉卿,谁都不信。
但是张汉卿是有远大抱负的,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些旧习气、旧军官:打顺风仗时高歌猛进,形势不利时首鼠两端甚至反戈一击者不在少数。他要的是真正的军人、军官:有新式的思想武装头脑、视军人的荣誉为生命、能够跟得上时代的发展特别是能够跟得上他的脚步的。
跟随张作霖很久的老军官就不用说了,改造他们绝对比培养一个新人困难很多,而且张汉卿并不准备挖父亲的墙角。无它,为了这个,他已经提前布局了。
一大批学生军的入校,给讲武堂带来了勃勃生机。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此前从没见过枪的准军人,一旦爆发,绝对让人刮目相看。张汉卿只是他们中的杰出榜样,但除了他,还有许多人在努力进取。
王以哲就是一个。他在去年被张汉卿成功地忽悠进来后一直表现出热血青年的活力,甚至经常被老式军官们称赞,认为他是一个带兵的好苗子。如果不是张汉卿人品大爆发,这里的绝对红人非他莫属。
七月初的一天中午午休,张汉卿正与几个“粉丝”也是对日的强硬派愤青闲聊,一位魁梧的中年教官背着双手贴近这群人。
在看到来人后,原本处在松弛状态的学员们立刻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其目光,这种氛围立刻使张汉卿感觉到来者非同凡人。他有心表现出礼下于人的风范,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朗声说:“炮科学员张汉卿请教官训话!”
来人回礼毕,微笑着说:“听说你有一个持久战的观点,认为日本不可怕?”
张汉卿之所以推出这个论调,实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恐日心理已经达到他不能承受之重:日本在东北违反条约----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日俄朴茨茅斯条约》,霸占了远超南满铁路旁侧三十公里的地方、干涉中国各种内政对外政策条款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而无论从中枢到地方以至于奉军内部,都认为中日若开战,中国必败,何况于偏居一隅的东北?从而形成一种怪圈:中国之于日本,愈害怕则日本愈嚣张;日本愈嚣张则中国愈害怕。
很多时候,这种恐惧才是真正的大敌,会严重影响军队的士气与国民的观感,从而产生更多的威胁,严重影响战略的判断和战场执行力与勇气…导致恶性循环,以至于在国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恐日”情绪与“中日交战必败论”。估计抗战时期中国汉奸之所以盛行,除了部分人天生贱骨外,与这股失败的论调不无关系:没有前途,没有希望,还打什么打!
是以他决定把**的精典学说提前了20年在各种场合向军官们论述,是在用一己之力撼动整棵大树。和蔡大将军交流那么长时间,这套学说也开始越来越精要了。
见教官来问,张汉卿不假思索。就是他们不说,自己也要设法将自己的观点灌输于他们,以传授及告之更多的人群。他严谨了措辞,将持久战的理论又一次更精确地复述:
“是的。学良认为日本不但不可怕,而且他们怕的反而是我们。表面看起来,中国处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仍然是一个弱国,在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各方面都显得不如日本人----在这一点上,日本在东方是一等的,在世界也是五六个著名大国中的一个。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在现阶段,这构成中国之不能速胜的基础,也构成日本有机会进行侵略战争的基本条件。
但是中国是如日方升的国家,中国有渴望统一的传统,只要现阶段能够真正完成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就能唤起全国的团结,同时因为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地大、物博、人多、兵多,能够支持长期的战争。诚然,中国没有做好与日本一战的准备,但同样日本也没有准备好。短期内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占领中国这么大的地方。不久后欧洲战争即将结束后形成的一段和平发展良机,只要中国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完成统一,使资源与工业力得到整合,中国人民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迎接挑战,越来越上升的中国会让日本越来越难以产生完全对抗的勇气。假以时日,时间在中国一边。这就是用空间换取时间,也就是持久战的意义。”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
中年教官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热切的神采。这样的论调,以他的眼力,他私下里也琢磨到些许,但是被张汉卿如此独到的分析出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张汉卿依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精辟”的意思来。
不过只一刹那,中年教官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仿佛很自然地问道:“依你的意思,中国难道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吗?”
第131章 问道
这话问得有些意思了。
众所周知,中华民国成立之,以欧美为主的西方世界很快便承认了它的合法性。倒不是他们好心,而是他们认为一个有“组织”的中国更容易让他们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就像当年慈禧太后向八国开战但仍在战后获得八国联军的“谅解”一般。
但无论如何,中华民国已经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国家了:它有总统、有国会(虽然更多是形式上的),有占据优势地位的国防军----北洋军、有令四方臣服的政|府。
即使经过了洪宪皇帝的那出闹剧,继任的黎元洪大总统、段祺瑞总理仍然恢复了北洋政|府的名号。不过原本被袁世凯拧为一根绳的北洋军阀群体,现在逐渐分化为许多散户,直、皖两大派系分裂的局面已经出现。
考虑到当初各方步调一致的反袁,孙逸仙便有机会在广东另设护法军政|府,蔡锷的云南护**都在事实上独|立。但是名义上,中华民国仍然是一个国家,大家反的只是老袁称帝而不是另立中|央,这一点中外各方都没有异议。教官的话,有些考校他国家大局的意味。
张汉卿胸有成竹:“所谓现代国家,无例外地对外表现在独|立外交、司法、海关及领土完整,这一点中国远远不及----弱国无外交,司法未独|立,海关都在英国人掌握中,西南、西北地方中|央政|府的管理都还鞭长莫及。就是北洋军内部,军权也大都集中在各省督理手中。关键时候,中|央想调兵还要看各位督理的脸色,这就是军权并没有完全统一。
国家对内不能实现政令及军令统一便不能成其为完全意义上的国家,就像诸侯与周天子之间的关系一样,在东周被称之为国家的期间,有春秋和战国两个大的时代。名义上周天子是当时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但他的话出不了洛邑。现代民国与此异曲同工,它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从民国成立起,各省便是事实上独|立的军政体系,现在的民国体制既不是联邦,亦不是邦联,亦不是共和,而是由各路军阀凑合起来的集合。单以东北而论,即为中|央政|府所力所不及,但三省亦各有其统属。即以奉省来说,虽然张督是中|央任命的督理,但同样还有冯帮办的二十八师超脱于奉天,俨然呈分庭抗礼之势。
对外,列强环绕,因为满清政|府的丢土失地,导致国家孱弱。列强更趁机瓜分我国,将来各地必然掀起扶植各方傀儡的热潮。以中国的力量,要杜绝列强对我国内政的干涉,一场大仗必不可少。可是,以中国现在的力量,难矣。
所以我说,中国当前远不是统一国家,离统一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中国有‘全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传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真正统一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我坚信。”在公开场合,他一般敬称乃父张作霖为张督。
中年教官欣赏之色又浓了一层,但是他接着问:“有见地。那你看来,是谁,最终会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任?段总理、徐副总统?还是孙先生的力量?”
张汉卿心内暗暗吐了口唾沫,这在上时空可是连小学生都懂的常识。他充满自信地说:“徐世昌一系鼠目寸光,段祺瑞一系携洋自重,均难成大业,而孙逸仙先生目前之政策仍处在模糊阶段,尚未能团结中国绝大部分的民众,现阶段都不可能担当起统一的大任。最终由谁来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随着局势变化总有曲折,但我相信有德者居之,总会有一个力量应运而生的。只要它能够代表中国的呼声、把握时代的脉博,最终是哪个派别又有什么分别?”
他却在心里大呼:“你没有想到的是,奉系不久后将在中国政坛占有一席之地,而因为我的存在,能够统一中国的舍我其谁!”只可惜他的大志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要不然首先要被当成疯子----现在的奉系,连门都不知朝哪开。
中年教官追问说:“所谓孙逸仙政策之模糊是指什么?”
张汉卿微笑说:“孙逸仙先生是一个富有远见的领袖,但是孤掌难鸣。他为了达成个人的政治目的与意图,不惜在国民党之外另立新灶,重新组建中华革命党。但是中华革命党为了约束党员及控制组织,不但采用帮会秘密结社的方式,还要求党员向孙逸仙个人绝对效忠,要按手模宣誓,并且将国民按入党时间分成等级,享有不同待遇。据说党章里要填写誓约,其中有‘永守此约,至死不渝,如有二心,甘受极刑’这样类似黑社会的语言。仅从内部组织上看,这个中华革命党更像一个帮会式的组织,而不像是革命的政|党。笑话!靠宣誓就能够使政治人物做到忠诚,他想得未免有些儿戏了!这是黑社会还是政|党革命?
难怪黄兴这样的革命元勋都拒绝参加,部分同时流亡日本的国民党员对这个也都很排斥,原同盟会中重要人物如李烈钧、柏文蔚、谭人凤等俱都没有加入。这使得他的力量大弱,削减了中华革命党的执政基础----不是说这样做不对,而是现在的中华革命党鱼龙混杂,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一点军事力量的孙先生若想统一中国,还远得很呢。
不信,西南蔡将军举起反袁大旗了,中华革命党在干什么?只听说在国内组织了几起并不成功的武装起义和暗杀。一共几百人的秘密组织,能够担当起领导中国革命的重任吗?看一看近代史上,哪一个革命政体是靠刺杀赢得政权的?
从诞生之日起,国民党内部就党同伐异:先是宋教仁不明不白的被刺杀了,然后陈其美暗杀郑汝成。前者已成疑案,但按照谁获益谁有疑的观点,我不愿妄自猜测;后者是革命者反抗袁政|府,可以另当别论。但当初革命军攻克南京十天后,陈其美即在沪军都督府内枪杀了拜会其的民军参谋长陶骏保、为了争夺浙江都督暗杀光复会领袖陶成章,然后袁世凯派贴身卫士袁继良在陈宅刺杀了陈其美。国民党内部杀来杀去,袁世凯却安做大总统,这难道不是个巨大的讽刺吗?”
这是实情。
孙逸仙当初拥有的实力确实有限:辛亥革命后大部分的省份主要的军事凭借却是各地的团练与新军,或是混入部分华侨以及洪门与旗下哥老会的成员,无论在装备与士兵素质上,皆无法与曾经的清朝主力北洋军抗衡。此外由于孙并未实际投入革命战事,故各省的革命势力纷纷推出自己的领导,使革命势力呈现多头马车的情形。至于1911年的武昌起义是共进会与湖北新军革命团体文学社共同策划的,甚至只是一次偶然的擦枪走火事件。当时孙逸仙人还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丹佛的朋友的餐厅打工度日,对革命事并不知情,所以孙逸仙说:“武昌之功,乃成于意外”。
这使他在国民党内的威望,甚至一度不如黄兴,连号称“中国通”的洋记者、英国《泰晤士报》的资深驻华专刊作者莫理循都在公开的报道中说他是“半中国人”----意即对自己的国家很少了解的人,并痛斥孙逸仙:“革命威望来自吹牛。”
认为孙文不懂中国国情,在当时不只是袁世凯一人。张謇也曾说:“(孙文)于中国四五千年之疆域、习俗、政权因革损益之递变,因旅外多年,不尽了澈,及各国政治风俗之源流,因日在奔波危难之中,亦未暇加以融会贯通。”
黎元洪则认为:“世人对孙逸仙有错误的认识…孙逸仙离开中国时间长,与这里的任何势力均无关联。他在国外名气很响,因此他似乎适合这个位置。我从未听说他对革命工作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的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是虚构的…”
而现在的孙逸仙尚在上海,前不久还发表了一篇空洞无力的讨伐袁世凯的文章《讨袁宣言》,正不知路在何方。这个时候的孙逸仙,所代表的政治力量已不再是主角,其中难免有中华革命党这个政治上败笔的因素在。也许因此让他幡然悔悟,中华革命党在几年后再次改组为中国国民党。
历史上后来的变化是一回事,前提是没有他张汉卿在。
中年教官明显黯淡的神情让张汉卿感觉这个人或许与孙逸仙有些渊源,或者至少是同情者或向往者。在派系壁垒明显的时代,这种明显的倾向性是为大多数政权所不见容的。不过以张汉卿的眼界,却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段,他有些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
明显的,这个人一身正气,远不像典型的一些老兵痞惯有的邋遢与狡黠。军服在肩上部分有一块补丁,且整件衣服显得已有些发白,明显是长期浆洗过的旧制服,不过却仍显得甚是威武。一般地说,在中上层军官中能够仍然保持这么朴素的,立身一定非常严谨。于是张汉卿的好感顿增。
第132章 折服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许多旁观的学员,张汉卿也浑身是劲。他把这群人当作他的表演舞台,继续侃侃而谈:“不过,也不是说统一中国就遥遥无期,至少,在奉天,我们二十七师是有资格和能力完成统一东北的大任的。我们齐心,上层也有远见增强军人军官素质,重开讲武堂便是明证。只要充分发动民众,力量逐步壮大起来,视形势则进可问鼎关内,退足可自保。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在尚算和平的大局面下,更多地储备人才、发展工业与经济、改善民生,为将来的奉军大发展提供充分的保障。”
中年教官追问道:“奉军即使将来壮大,也不过是脱离北洋系之另一极,又如何能够做到统一中国?”
张汉卿不假思索道:“以东北为根据地,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革命。这场革命,与上述各派所作为完全不同。我们可以通过建设一个革命党,充分鼓动农民与知识分子,增强工人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们,完成在思想上、制度上的大革命。我们东北,有广阔肥沃的土地,有为数众多的人群,有中国最好的工业基础和资源,这是进行经济大建设的最好的地方。另外我们还要建设一支新式的军队,真正得到人民拥护的。只要我们抱成团,努力与各方保持不卑不亢的对外关系,只要十年稳定,我相信,东北就是一支最大的力量。”
中年教官继续追问道:“你说的新式的军队指的是什么?据我所知,如果从北洋练军开始,在中国,新式军队至少已经出现三次了?”
张汉卿如数家珍:“以往种种军队,只练其魄而少其魂。军人只知服从于长官而不理解其担负的使命,常沦为私兵,成为政客的打手。我所理想中的军队,是以保家卫国为最高信仰,以为国献身为荣,以丢师丧地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骚扰人民为耻;以文明文化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说得顺了,差点把“八荣八耻”带了出来。于是乎口水一咽,话题一收,总结道:“我要打造的军队,是一支官兵一体、有信仰有纪律的新军。”
中年教官点点头,接着又问:“然而少帅,将来,我是说如果,奉军与孙先生万一发生军事上的冲突,少帅认为我们有几成胜算?”
张汉卿已经敏感地觉察到此人与孙逸仙有一定的关系,他这话也问得巧妙,实际上是下了套子。不过他真诚地说:“孙逸仙先生一直在探索救国救民的道理,我深深佩服他的这种‘天下为公’的境界,但并不看好他的将来。现在的国民党如无根之萍,寄居在广东。虽然旗号响亮,但历次革命,却都只能充当摇旗呐喊的鼓手,而没有力量做颠覆性的变革。就是孙先生自己,也只是被人利用或当作扯大旗的虎皮。他的建国政策,就连广东本地的商人都不赞成。”
这是实情,也是各种教科书所未曾涉及或未曾说明的奇事,估计是碍于“国父”的名望而“为尊者讳”所实施的春秋笔法:孙逸仙革命所需资金,绝大部分是华侨在海外募集而来,而在国内,即使在国民革命大本营的广东,国民党也未得到实力雄厚的广州商团的青睐。至于后来国民党的物质基础江浙财团与之勾结,那是到蒋介石时代才开辟出来的新局面。
商界参与辛亥革命,眼前的要求是避免动乱,使他们得以安心经营,长远的要求是希望中国独|立富强,摆脱外国的控制和压制,政|府制定和实行保护、扶持工商业发展的政策。一开始他们大都对革命充满期望,甚至曾给予大力支持。但最后他们逐渐失望了。后来在1917年11月19日,上海《民国日报》上刊登了一篇上海商人联合发给孙逸仙的电文,主题是希望南北停战。对孙逸仙来说,这不过是他收到的众多电文中的一封。当时中国的资本家多数缺乏远见,革命党人又和他们缺乏深入的合作和密切的联系,眼前利益受损就会对革命党疏远、抱怨,对革命党的态度终于由支持转向反对。
历史上,孙逸仙的力量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与他迟迟得不到经济援助息息相关。另外一个很重要但大家都不提的因素是,相对于被各国承认的民国政|府而言,国民党政权一直是在大义上是“非法的”。
国民党在台上时,需要举起国父这面大旗;共*党不能抹杀他的努力,更是为了统战的需要,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约而同地进行着“为尊者讳”。所以我们现在接受的教育,都是非常拔高他的作用的,其实在时人的心中,他不过是众多革命者中的一个,或者说,他也是一个军阀。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与孙逸仙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至少他是孙逸仙的忠实粉丝,回答这种问题要慎上加慎。不过张汉卿对此早有腹稿:“从道理上,我们将要进行的大革命与孙先生的‘三皿煮义’革命异曲同工,不过我们更可以得到工农的真正拥护,因为我们将会自下而上,而不是‘三皿煮义’空而又空的只落在纸面上;我们比孙先生更有优势的一面是,我们有自己的地盘,可以为我们的想法做充分的保证。
至于将来是否会发生军事冲突,这个假设还很遥远,现在谈起来,真有些杞人忧天了。在我的心目中,孙逸仙是民国当然的元首。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我一定尽我全力让奉军唯孙先生马首是瞻。”
中年教官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大手一伸,向张汉卿说:“说得好,少帅。我郭松龄愿意帮助少帅达成理想,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郭松龄?”张汉卿很吃惊。“郭鬼子?”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不应该啊,他怎么在这儿?
“嗯?”郭松龄很疑惑,是谁在背后给老子起了这个外号?连少将军都知道了!
讲起来,这个外号确实对他来说名符其实。正史上的郭松龄身材高大挺拔,平时生活又很简朴。当时奉军将领都是穿的质地很好的呢军服,布军服除士兵穿就是白俄兵穿(被十月革命驱逐的旧俄军队,一向被称为俄国鬼子,编者注)。因为他穿的是布军服,长得又像白俄兵一样高大,所以这个外号不知道被谁叫起,然后就流行了,他倒不以为忤。
张汉卿能记起这个外号,只是因为他看过电视剧,呃,被误导了…他现在还不能叫“郭鬼子”。
郭松龄据说是唐汾阳郡王郭子仪的后裔,民国元年考入北京将校研究所,民国二年考入陆军大学。如果不出差错,他将在毕业后在北京讲武堂当教官,然后在后年孙中山组建护法军**时投奔,只是在护法运动失败时他才不得不返回奉天,在东三省讲武堂任战术教官。
刚好张学良在这里学习,他亲身感受着郭教官远离声色,自持清廉,治军严谨,对部下赏罚分明的一身正气。张学良对他湛深的学养和高洁脱俗的人品极为钦佩。郭松龄在奉军将领中,是别具特色的一个人。他受过北京陆军大学的系统教育,曾加入同盟会,在广州和天津两次谒见过孙逸仙,深受其革命思想的影响。虽比张学良年长19岁,两人却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因对张作霖扩军备战、抢夺地盘的行为不满,他在妻子的支持下,决心积蓄势力,推倒军阀,整顿奉军,准备将政权交还给有皿煮思想的张学良。
本来他的人生应该没这么快见到张汉卿,但是因为后者的到来,让他的人生提前拐了一个弯。
因为就是张汉卿怂恿的张作霖提前筹办27师讲武堂,凭着老张在朝中的关系、浓厚的乡土观念和巨额投入,陆军大学里部分奉省学生都受邀回乡担任教官,郭松龄就是其中一个。
不可否认老张的名声不是虚的,讲武堂的事他要么不做,一动就是大手笔:教务长每月300奉大洋、各科教官200元、教员150元。
这个待遇是什么级别?参考当时一名奉军士兵每月军饷为2元,一块奉大洋能买10斤猪肉可知,教官们可是真正的金领收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27师讲武堂马上如火如荼就可以理解,从陆军大学、保定陆军学校挖了好多的教员、毕业生也是应有之义----很多人参军不就是为了钱么!
反正穿越的张汉卿横空出世之后便小小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顺带着把他身边人的人生轨迹也作了微调,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原理吧。反正,郭松龄和他提前见面了,也就少了一些思想上的波动、多了一些患难中的感情。
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战术教官郭松龄,能得到他的效忠,张汉卿非常欣慰。卫队旅筹备在即,在此之际,得到郭松龄的帮助,真是天意昭昭,他想。
第133章 嫡系
张汉卿极清楚这个人在史上的能力,虽然他最后因不满张作霖进攻国民军而背叛奉系并造反,后因寡不敌众兵败被俘后被处死。但是以七万人之力,打得张作霖要“布置关于下野和议和一事并准备逃往大连,且运来十余汽车的汽油及引火木柴,布满楼前屋后,随时准备将大帅府付之一炬”,可见其用兵能力之强。不过在日本人、张作霖、吴俊升等合力进攻下最终失败,夫妻双双被枪决。
以他这样一个忠心为国为此不惜以命抗击之人,在张汉卿志在统一全国之理想下,绝不应该在此时空里有叛反之意,郭松龄可是带兵与搞政工的通用人才、能文能武的一把好手啊!
两人相见,大生惺惺相惜之慨。
郭松龄意犹未尽,见围拢的学员越来越多,有些深藏于心内多年的话不吐不快。他盛情邀请张汉卿到他的寒舍坐坐,张汉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张汉卿的学业是最好的,又是少帅的身份,且又是教官的安排,因此不妨在中午时分自由离开讲武堂。
郭松龄的家在大东关水簸箕胡同的一个西厢房里,看起来生活极为俭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听说还是租的房子,这与他们夫妻两人的身份极不相称,也让张汉卿触动不小。他每个月不是领那么多薪资吗,至于么!
这年头高级军官真正做到两袖清风、带兵如子的可真是凤毛麟角,就凭他甘居这种条件而不忘国事就可以相信他对国家的忠诚。要建立一支新式军队,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才能算好统帅,在这一点上,郭松龄绝对是合格的,张汉卿暗自想。自己用人之际,一定要向张作霖郑重推荐,至少这识人之明是没跑的。相信在自己极力简拔之下,怎么着老郭也要尽一番心力吧。
“早听说嫂子是巾帼英雄,今日终于一见,学良大慰平生!”他对郭松龄的夫人拍起了马屁。
提起郭松龄,就不能不提到他的夫人韩淑秀。韩毕业于奉天女子师范学堂,任附小教员,学生时代加入奉天基督教青年会,积极参加进步活动,她的家里就是活动的一个据点。一向把国家和民族的兴亡视为己任的韩淑秀,始终在为国民教育潜心操劳。她曾在讲武堂为学员辅导操行道理;爱国人士阎宝航创办贫儿学校,她又成为校董并亲自执教。为了筹集贫儿学校的开办经费,韩淑秀在社会上奔走呼吁,募得资金2万元,同时她还捐出了自己的积蓄。穷孩子们为了表达谢忱,在校长的率领下将一块“兴学育才”的匾送到她的家里。这块匾,现在就挂在正屋的对门位置。
辛亥革命爆发后,奉天的有识之士纷纷起来响应武昌起义,郭松龄就是组织者之一。他们两人在韩淑秀的家里相识,韩淑秀非常佩服郭松龄的为人和才干。郭松龄在白色恐怖中被捕,当局贴出布告判处郭死刑,韩淑秀四处进行营救活动。1912年12月25日,正当郭松龄等被带到大西门外荒草地杀人场行刑时,韩淑秀拿着一份当日的《盛京日报》,高呼着:“刀下留人!”十万火急地闯进法场。原来这份报纸上刚注销“清帝退位诏书”,韩淑秀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政局骤变的快讯,挽救了郭松龄等的生命。两人在生与死之中建立了感情,结为恩爱夫妻。
患难见真情,共同的理想让这对夫妻婚后感情历多年而弥新。在获知丈夫带来的客人竟是将军府的少帅时,韩淑秀讶然----丈夫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啊。待看到丈夫的热情中不乏尊敬与郑重后,她更讶然。
但当张汉卿与郭松龄稍作闲谈后,她就知道,该对这位少帅肃然起敬了。
穿越后第一次与别人有共同语言,巧得是郭松龄也是一位有大智慧大思想的高手,张汉卿充分发挥。他把前世的心得知识稍有系统地联贯起来,详细分析了日本与欧美在对待中国的态度与未来10年国际局势的走向,并提出了自己的应对计划。坦率地说,纸上谈兵是二十一世纪愤青的专长:既不用深入地处理琐碎的具体事务,又可以从容地用过来人的高度看待当时人看不透的现象,再加上把旁边一个也算得上是未来一代名将的高高手级人物唬得一愣一愣的,爽莫大焉。
郭松龄相见恨晚。他自负学识过人,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才,却屈尊在奉天讲武堂做这成日夸夸其谈的“教书匠”,难得遇到少帅这么有理想、有文化、有眼光、有气度的“四有”新人,顿生知遇之慨、报效之情。
张汉卿是知道郭松龄的价值的。在东北军里面,将来能够数得着的人物,眼前绝对算得上其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在军事方面,是可以对自己有极大的帮助的。难得的是,在目前,郭的忠心不容置疑,这是经过历史证明的。这样的人才,收之麾下,何乐而不为?
对韩淑秀,张汉卿也是表现的十分尊重。在妇女地位还很低下的民国之初,有这么一位女性,有思想、有眼界、有能力,更可靠的是,他是郭松龄的夫人。对缺少人才的张汉卿来说,每一个这样的人物都要抓住!
于是,宾主尽欢。
于是,少帅经常与郭韩两夫妇谈古论今,商榷时事。
当张汉卿把建造一支新式奉军的理念与郭松龄分享后,郭松龄十分欣赏之,并愿意全力支持;当张汉卿将建立奉天革命党并以之领导东北的土地革命、解放妇女运动和工人运动的想法向韩淑秀表白后,激动不已的韩淑秀主动要为少帅作为建党发起人之一并作为联络人,并拟在以后负责妇女运动与工会工作。
在张汉卿的极力举荐下,借着少帅这杆大旗,张作霖也许是早有耳闻,自然使郭松龄步步高升。先是升中校教官,然后很快就兼职成为将军府里举足轻重的高级参谋。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张汉卿自己在修炼内功,但不妨碍他对于国内局势的关注。老袁殡天后,黎元洪总统、段祺瑞总理在施政方略上的争执开始凸显,北洋分裂危机开始浮在明面。7月,长江巡阅使兼安徽督军的张勋向各省督军发出呼吁,准备于9月在徐州召开督军团会议,拟以地方抱团的力量对中|央施加压力,成为直、皖系之外的“第三极”。
这一做法立刻获得了响应,各省都与他眉来眼去,连张作霖也决定以奉督的身份掺合一脚。没办法,在干强枝弱的现状下,想在东北有所突破,非得有强援不可。而这个督军团,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它与当年的“东南联保”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汉卿清楚地知道随后的国家走势,他完全不用做任何动作便可以痛快淋漓地做他的少帅,反正奉系的崛起是大概率事件。不过既然穿越来一趟,难道是要自己做历史进程的旁观者的吗?自己知道“天命”在讲武堂还那么拼,不就是想获得一个更好的结果吗?
人心的获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达成,同样一支强军的练成非短期之功。在讲武堂训练再刻苦、成绩再优秀,总不如自己独领一军来得有意义。现在身边已经有诸多的追随者,如果再像正史上那样按部就班地接位,穿越的意义便大打折扣。现在是北洋史上最动荡的时代,既是灾难,也是机会。
机会就在身边。
当初自己配合张作霖骗到袁世凯的军火从而扩编10个营的新军,因为恶了老袁,所以一直没能获得中|央正式的番号,没办法只能摇身一变作为张作霖的卫队。张作霖原来就有一个近千人的贴身马队,加上这支生力军后,成为一个人数达8000人的庞大队伍。满编的27师也不过一万二千人,这么多新军立刻让嗜兵如命的将领们闻到了腥位。
在张作霖卸任27师师长后,孙烈臣继任,当初同为旅长的汤玉麟便想接管这支队伍,再与孙烈臣并驾齐驱。但是张汉卿极力阻挠,他认为汤玉麟被剥夺了掌握省城密探队的权力之后思想极度动荡,他在53旅已经把持这么多年,再把这么一支军队交给他很让人不放心。
其实张汉卿是藏着私心的,他早就盯上了这支新军,当然不想让别人染指。他在不止一个场合向张作霖提出重整一支新军的想法,并经常拜会张作相和孙烈臣,和他们讨论整军方略,意思很明显,他想大显身手了。
在进讲武堂之前,张作霖便激将他说做得好了给个团长干,这个团长他可不想在27师当。无他,那里虽然是父亲起家的军队,但兵油子太多,想按自己的心思搞事情阻力一定不一般的大。而新军从上到下基本上未受污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把已经考察合格、依附于自己的这些中下级军官们安插在新军里面,一是可以方便自己更好地控制军队,二来也是给各方一个强烈的信号:信汉卿,得永生!
第134章 卫队旅
张作霖同样不想让汤玉麟再接手这支新军,手下人相互牵制历来是掌握权力的不二法门。结拜兄弟是一回事,但要是威胁到他的地位,天王老子也不行。
民国的督军例兼师长,否则会有大权旁落的危险。张作霖是第一个“自愿”卸去师长职务的督军,他的底气一是相信自己带出来的这支军队,二是接任的孙烈臣是他的铁杆,三就是自己麾下的这支人数庞大的新军。
编制申请不下来,那就人为地增加编制:卫队和马队合并,组建全新的卫队旅。这个叫法参考了张作相、孙烈臣和张汉卿等人的意见,“卫队”相关的称号相对自由许多,也相对具有隐蔽性。同城的冯德麟早就对这支军队虎视眈眈了,还是不要过度刺激他了。因为没有正式编制,军费只能自己张罗,身处相对富庶的奉天肯定要比广宁游刃有余的多,像冯德麟虽然也想再在28师之外拉一支队伍来,光吃穿用度就可以让他倾家荡产。
卫队旅是张作霖的亲兵,当然负责人非亲信有能力的人不可。本来,张作霖想让张作相担任旅长的,他是手下唯二最可信任的将领。可是张作相刚刚接任孙烈臣空下的54旅旅长一职,再接这个职务比较敏感,但委婉拒绝并推荐了于珍,理由是不想寒了奉军老人的心。
要说奉军自成立到后来壮大有两个传统:一是尊重老人,一是父死子继。前者其实是土匪的潜规则,讲究先入门者为大,不然就乱套了----梁山好汉还讲究排座次呢。于珍是原来张作霖马队的队长,是和孙烈臣、汤玉麟、张作相一道跟随张作霖的元老,但是他在带兵打仗上远不如后几人表现突出。不过在马队队长任上还是兢兢业业,算是老实人兼忠厚长者。孙、汤、张几人都水涨船高了,现在卫队升格之后却要把这位老将撇开,影响不好。
对这个意见,张作霖是认同的,他是胡子出身,对于兄弟义气还是很在意的,至少也要照顾到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他决定,由于珍升任卫队旅的旅长。
卫队旅既然成立,势必要搭班子,这牵涉到一些重要的人事安排,张作霖召集孙烈臣、张作相、于珍讨论:要不要用原侍卫马队的一些人担任各级主官?还是从27师调一些中层转任?
张作相首开先河:“四哥,我对卫队旅的班子搭建有另一重想法。”
有道是兼听是明,张作霖平时是大家长作风,但是在听取意见上还是能够放得下架子,特别是作为亲信的张作相。他点点头:“你有想法当然要说,找你过来就是要你帮卫队旅把把关咧。”
“汉卿现在在讲武堂的表现可是有目共睹,从上到下都认为他是带兵的将才,大哥现在就是实授一个团长也不为过。可是在27师是要论资排辈的,那些老营长、连长能愿意受他管辖吗?以汉卿侄儿的能力,从基层做起也实在委屈了他。我觉得大哥正好可以趁着卫队旅搭台子的机会,把汉卿他们推上去。
那批入伍的学生军表现同样优异,当然这是汉卿侄儿的功劳,也是他的人脉。但是大哥想过没有,他们毕业之后何去何从?入27师?只怕受不得那些老兵的习气,反把他们带坏了,或者留不住人。现在卫队旅的军官最高只设置到营一级,中下级军官也只设了正职。我的意思是,大哥不妨把这些学生也放到卫队旅,充实到基层,暂时做各级的副长官和幕僚,也是一种锻炼。”
这是第一次有人要扶植张汉卿的势力,而且是由张作霖手下的大将正式提出,令人吃惊又显得理所当然。
张汉卿自打穿越以来就对这位把奉系事业贡献一生的元老非常尊敬,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作相当然要尽自己的力量提携他。对张作相而言,除张汉卿本人的能力、对他的尊敬,还有一重意思在里头,作为从旧社会出来的这一代人,对于带头大哥张作霖有一种愚昧的忠。父死子继嘛,将来张作霖的一切都是张汉卿的,从现在起培养他的力量怎么了!
张作霖没有多少文化,却一点儿也不糊涂。奉系崛起之初,他常以李渊自况,一心为“张家王朝”创基业。自己的一切将来都是自己这个儿子的,他丝毫不担心儿子会大权独揽,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他也绝不像历史上一些帝王父子不容,皇家无情。从骨子里,老张还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对提升乃子的地位,张作霖是没有意见的,反正这是他自己的私军,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而且在这个明目张胆拼爹的时代,老子扶持儿子一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即使他有心,还是担心张汉卿还是有些年轻,怕镇不住场子啊!
张汉卿在此前大半年的风风雨雨中崭露头角,无论机智、学识、胆量,都让外界为之赞叹。在奉天讲武堂的忍、韧,他的傲人学业,他的亲和力,种种所作所为更让奉军上下竖起了大拇指。作为一心想扶持他的父亲,自己又怎么会舍不得给他机会呢?既然小六子是人中龙凤,他会给他一切便宜。他所担心的,只是顾虑众人拔苗助长,反而害了他而已。
见他担心,孙烈臣在一旁趁热打铁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俗话说一张白纸好做画,汉卿侄儿自身过硬,又有这批人追随,卫队旅暂时又不用打仗,相信时间不长他就可以独立掌握这支军队。他现在的军衔是少校,我建议给他升一升,先代理副旅长。”
于珍是立身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能管着张作霖的贴身马队。他见张汉卿羽翼渐成,又见到张作相、孙烈臣等元老都纷纷给少帅或铺路或执鞍,于是亦心有戚戚焉,主动表示自己还是愿意在一线带兵,并郑重推荐卫队旅还是交给少帅比较令人放心。他对张作霖说:“我年纪大了,想法也落伍了。我在这个位子上,可能跟不上汉卿的步了,反而误了事。汉卿现在完全有能力掌握这支军队,他提出的建军与整军计划我看过了,老实说,我于珍活了这么大了,还从来没看过把军队这样带的想法。现在上下齐心,都以汉卿之言为圭臬。我也该让让贤,让他出一头之地了。一者汉卿深孚重望,上下称心;二是汉卿有改革之心,从稳定性上讲,从卫队旅改起之影响最小,一旦事不妥反弹也最小。”
于珍的话自然有些阿谀了。张汉卿再牛叉也只是讲武堂众多学员中的一个,纸上谈兵可能不错,但距离真正带好兵尚是没见影子的事,又有什么上下齐心、深孚重望了?
正所谓智子疑邻,自家孩子最漂亮,对让张汉卿将来接手卫队旅,张作霖心里是颌然同意的。不过在现阶段还需谨慎从事,毕竟带兵不是过家家,张汉卿有没有能力不说,他的资历较浅是一大缺陷,还需要有人带一带啊。
所以张作霖理所当然地驳回于珍的建议:“你们大伙都说小六子的好话,我呢也就试那么一试,先让他以少校营长的身份代理团长,做得好就实授,做不好还是从哪来回哪里去!至于旅长,济川(于珍的字)你就责无旁贷地做,顺便给小六子长长眼。”
对于珍的识大体,张作霖还是很欣慰的,自然投桃报李:“另外我拟成立奉天警备司令一职,由济川你兼着。卫队旅组建是个大事情,有需要27师协助的,你也可以居中协调,这样更方便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作霖为了张汉卿能够在出学堂后从容窜起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没办法啊,欲速则不达,一个新兵蛋子,从没掌过军,嘴上没毛,想让官兵听话,难呐!能以这种身份担任要职,本身就是首席继承人的身份在做怪。
这次会议还定下了卫队旅指挥班子和编制。10个营的新军、侍卫马队、从27师抽调出的部分技术兵种构成它的主体。与流行的一师二旅四团制不同,卫队旅由三个团构成----没办法,人数实在太多了,虽然不足传统的一个师,但绝对远大于传统的一个旅。
按张汉卿的规划,旅部直辖骑兵、卫队、通信、重迫击炮、特务等5个连,还在司令部里另设了一个政治科,加上三个步兵团,其实是一个混成旅的架构。此外,原二十七师宪兵部队升格为宪兵司令部,建制也归在卫队旅。
张汉卿在讲武堂结识的大批少壮派军官也被选调入卫队旅,基本上都官升一级,充任营连级的干部。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都从生死一线闯过来的,可能很多人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带兵打仗都很在行。除了张汉卿的身份,他们也是钦佩他对军事理论的推陈出新和狠劲,对于跟随张汉卿升官,没人傻得反对。
一大批张汉卿之前务色好的学生军被任命为营、连级的副职或排级的正职。他们与张汉卿一样,半天讲武堂半天卫队旅,提前兼职入役。
于珍知道自己是过渡人物,自己真正的职务反而是尚未上任的奉天警备司令,便决定做甩手掌柜。对张汉卿的人事决定,基本上就是走走过场,对他提出的要求也无不同意。所以从一开始,卫队旅就是按照张汉卿的构思组建的。
第135章 洗脑
张汉卿以少校营长的身份代理一团团长兼副旅长后,由于于珍不大管事,他可以自己决定这支军队的编制、训练方式,这一点,得到了张作霖的默许。张作霖也想瞧瞧,这个鬼点子甚多的小六子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反正即使不好了,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卫队旅从上到下缺了很多的高级军官而一直没有任命,稍有些头脑的就知道,这是张大帅要让乃子施恩呢,事实也是如此。在决定二团和三团团长职务时,张汉卿的意见就是于珍的意见,也就是张作霖的意见。在张汉卿报上韩麟春和郭松龄时,反响有冷有热。
被张汉卿推荐给张作霖的韩麟春颇得张作霖赏识,对缺乏人才的奉军,韩麟春的履历非常好看。对于他担任奉天兵工厂任总办期间的表现,二十七师上下均无意见。笑话,就凭他之前的资历----军咨府参事,相当于现代总参的高参了,少将难说,封个大校(如有)上校什么的肯定没什么问题。他本就有能力,在兵工厂任上狠做了些实事,也得到奉系一些人员的称赞,杨宇霆就对他赞美有加。
少帅掌兵,当然有意栽培自己人。张作霖也豁达,便通知韩麟春到将军府议事,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愿意继续做这个总办,还是愿意在新军里任职?”
此前韩麟春已得到张汉卿征询意见,便不假思索地说:“我还是愿意到一线掌兵。少帅对于建设一支新式军队很有想法,我也认可并愿意协助他做好这件事。”
既是父子两人的重点培养对象,当然要有一定的地位,于是张作霖委任韩麟春担任卫队旅代理参谋长及第2团的团长。他的总办职务,交给同期投奔奉天的杨文凯代理,但重大事务,仍由韩麟春负责。
但在安排郭松龄上,得到不少人的质疑。本来张汉卿是想让他做卫队旅的副旅长的,以郭松龄的能力,单独掌管一军完全不成问题。这样,将来自己可以腾出手来做一些其它事情----卫队旅只是他晋身之阶,他还有更远大的抱负呢。
可是郭松龄在军中资历尚浅,凭少帅的关系鱼跃龙门,一些风里来雨里去才混到营长副团长的二十七师老将们不服了。韩麟春可以说是中|央干部空投地方,还能被接受,郭鬼子算什么呢?他之前只是讲武堂的一个教员好不?
不过张汉卿为此作了不懈的努力,他在回答老将们的质询时说:“新军就要有新气象。郭教员有充分的军事理论知识,又有很强的系统性和沟通能力,带领一支队伍完全没有问题!”天,这些老将知道什么是系统性、沟通能力了,这是现代的名词好不?不过大体意思是懂得的,少帅是夸奖并力挺郭松龄呢。
张作霖最后同意。郭松龄担任第3团的代理团长,并兼任卫队旅的代理副参谋长,主抓全旅的理论训练工作。
而当年轻的王以哲被任命为军政干部教导团的团长时,他还沉浸在被少帅委以重任的震惊之中。这个团长并不直接带兵,也是个新生事物,但是不妨碍他与几位团长并驾齐驱的身份。张汉卿在与他沟通时也不断地鼓励他:“大胆做,开创前人未有之新局面。”
在张汉卿看来,一支军队的灵魂在于有灵魂,即让士官们理解为谁战、为何而战的问题,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了,军队的士气就上去了。什么武器装备、后勤补给等等不足都可以算作次要的事。张汉卿有心按照后世解放军的建军思想打造一支忠诚、不怕死、有活力的新式军队,作为奉军的样板。这样的部队,如果战略战术得当,配之以不落后的兵器,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敌于天下了。
一个恰当的例子是二战中的日军。不管其存在是多么反动,其上层军官的指挥与眼光是多少落后,下层士兵的作战勇气是令人佩服的。虽然可能有人说他们作为“蝗军”,有愚忠的成分在,但不可否认其战斗力,这就是有了灵魂的巨大能量。
同是民**阀,吴佩孚的部队战斗力普遍要比其它直系、皖系的要强,当然更强于奉系。但是就这样的部队,遇到蒋介石的党军,却一败涂地。同样弱小的八一南昌起义的军队,在***下变为工农红军后,斩将夺旗,摇身一变,所向无敌。正史上经常看到一种现象:同样的一个国民党兵,可能之前畏敌如虎,但一旦被gc党改编后,立即像吃了激素,变得浑不畏死,这就是灵魂的力量。
在几位团长中,王以哲是与张汉卿关系最密切的。与少帅一同训练的这些天,他深深地被年轻少帅的刚毅、沉着与睿智所惊讶。这个年龄比同期生小许多的年轻人,却比其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痞”们更能吃苦,在战术课上也更聪慧,往往一些比较艰深的道理,少帅能一眼看穿。
更令人吃惊的是,明明没有带兵作战经验的他,往往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来。就是老帅张作霖,听了众口一词的对少帅的夸奖,起初也是非常不相信,还亲自出马并安排了张作相、杨宇霆、孙烈臣等老将考校来着,结果怎么着?少帅可能对一些术语并不非常熟悉,也可能回答得结结巴巴,但对于军事的素养却让老将们一致折服。不知道为什么少帅有军事的天赋,只能归咎于“将门虎子”、天降英才了。
而张汉卿提出的建立现代军队的构想很让人动心,反正王以哲是坚定的支持者。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甫一上任,便提出政工干部这个概念,并以奉天小学校为基础,成立政工干部学校。这所学校,后来便成为中|央党校的前身,为后来的人民党培养了大批优秀干部,一大批党的高级干部都从这里毕业,并走上新的更高的岗位。
为了最大限度不妨碍学生军官们的学业,张汉卿下令全部卫队旅逢单日进行军事训练,逢双日则进行思想、文化、政治、内务培训,让学生军官与政工干部们合理调配时间。此外又让军政干部教导团组成了十数个夜校识字班,在业余时间教授士兵学字学文化。
当然,作为政工干部的鼻祖,张汉卿是经常来给他们上课的,用他的话,是“沟通”。
这些学生军出身的政工干部,绝大部分前脚还是社会上的知识分子,后脚便摇身一变成为政治官。他们的技战术水平,说实话,比奉天的军人军官是差多了。张汉卿是把他们当后世(或前世?)gcd的政委培养,如***、如罗荣恒等。但那些闻名遐迩的政委们可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很多人要论作战能力可一点不比老帅们差。这些学生军从未接触过军事,冒然拔高到与军事主官平齐的政治主官位置上,可不愿让他们变成纸上谈兵的赵括。
张汉卿不讳疾忌医,他也正视这个问题,并作为政工干部条例定了出来。针对作战军官们对这支政工干部未来是否会像古代“监军”,并可能成为指挥上的掣肘的疑问时,张汉卿在连以上干部培训会上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并正式宣布了政工干部的职责:
“政工干部的存在,古亦有之。有人说它像古代的‘监军’,我要告诉各位,它就是。但是它又与古之监军不同。差别在哪呢?
一是军事指挥权在司令官之手,政工干部可以提出建议,但不得干涉,这是铁律,不然就如同手…怀表。当一个人手里有一个怀表时,可以知道时间,但当他同时揣着两块怀表时,他就不知道时间,此谓之手…怀表定律。
但是一块怀表有可能出事,为什么呢?因为怀表可能会停,可能有快有慢,这就需要有另外一块表来随时参看。孰是孰非姑且不论,至少司令官知道,现在的时间存疑,这也是一种提醒。
如果揣着怀表的人真的出了问题,会给整支部队带来深重灾难。这里出了问题有很多,如逢重大的军事决定,或者作战牺牲、负伤、因故不能指挥等情况下需要有人代理职务,但正、副官长同时出事,我说的是假如,部队该怎么办?(他一直记得正史上九一八当晚,作为奉军最高指挥官的“自己”因治疗毒瘾且远在关内无法视事,副司令长官张作相因奔丧离开指挥岗位,而代理长官、参谋长荣臻对日军发动的北大营攻势不知所措、急等命令导致日军一枪未发打破北大营从而兵不刃血占领东三省的情形。按后世的分析与推演,如果当时有那么一个人在,下达了抵抗的命令,可能历史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这时候政工干部就可以召集下阶同级军官一道讨论,并定出代理指挥的人员。
二是随着作战任务的增加,各级军官、士兵对新武器、新战术会不有适应、不接受的可能,还有战前战后军事动员、稳定军心,平时了解官兵思想动态的需要。这些工作,司令官可能没有精力处理,有一个人、一拨人来协助完成这些琐碎但又极重要的工作,这时候是体现政工干部的场合。
人们常说‘术业有专攻’,我们就把司令员专职负责技战术、政工干部负责思想动态作为他们各自的术业。一支部队,司令员和政工干部如何有效处理好各自的工作又能够相互配合,是这支部队能否‘来之则战,战之能胜’的保证。”
少帅说话就是有水平,不好表述的话,他三言两语就深入浅出地概括出来,还让人发醒。不管怎么说,政工干部这一新生事物的作用,在卫队旅是被深深烙在官兵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