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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江山不落     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txt下载     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章 脱笼

    当然蔡锷毕竟是自己的昭威大将军,蔡宅这样鸡飞狗跳,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自己作为领导,若要不闻不问,倒落了下乘。而且蔡锷虽然“私事不谨”,但还是很有影响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民国的政治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与自己一心就成。他于是派王揖唐和朱启钤两人前去调停、慰问,顺便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两位袁系亲信来到棉花胡同,刘侠贞正坐在案旁静静哭泣,旁边老太太气咻咻地说:“你放着明媒正娶的太太不要,偏要找那不干不净的烟花女子,我看你蔡大将军英名一世,胡涂一时!侠贞跟着你这么多年,里里外外谁不说贤惠?现在你翅膀硬了,腰板儿粗了,敢打媳妇了,还要把她撵走!你把我也撵走,大家都干净了。”

    蔡锷是出了名的孝子,此时也口不择言:“母亲,妇人有三从四德,儿子和小凤仙情投意合,她却丝毫不能容让,这吃醋的女子,儿子不要也罢。”

    老太太很倔强:“侠贞是我的儿媳妇,是蔡家的正室,除非我死了,谁也不能改变。你们情投意合也罢,海誓山盟也罢,我是不会让那个狐魅子进门的。她要是来,我和侠贞都回云南去!这里的位置让给她。”

    看着蔡大将军吃瘪,两人心里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劝的:“世家母消消气,松坡只是一时胡涂。他的孝顺是出了名的,您老这样做,不是让松坡难做吗?”作为男人,是很体谅男人的苦处的:“只是娶妾,哪里又说到要休妻?嫂(妹)子也别上火,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无论是假戏真唱也罢,自污也罢,蔡锷是真的对小凤仙动了心,形势也不许他有任何改变。僵到最后,老太太发话了:“我也不让你为难,北京冬天湿气大,我的老寒腿又发作了,还是回云南养腿要紧。你是政|府的大将军,我也不敢让你陪我养老,只要侠贞和孩子们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我走之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老人家很坚决,也很有个性,发起火来不是一般的大。她一边安排人去车站买票,一边与媳妇孙子们打点好行李,蔡大将军是知道母亲的性格的,深知此举已经刺痛了她,但想到这样也好,自己将来无后顾之忧了,便假意地劝。

    是不是真心,还有比自己老妈更了解儿子的吗?本来老太太还是一番做作,现在也真的上火了。蔡锷一转念,便示意王揖唐和朱启钤,请他们帮忙劝劝。

    本来是抱着看热闹心思的两人碍于情面,只得假惺惺地上前劝了几句。可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婆媳两个,再也没给外人面子,二话不说,雇车就走。

    直到蔡锷也离开虎口,在云南举起反袁大旗后,一般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他们母子、夫妻,还有小凤仙使出的一条苦肉计,唯一不同的是,蔡大将军是有心,妻母的反应是无意。因为无意,才显得更真实,才能够骗过各方。

    蔡锷无奈跪送,并托王揖唐代转一笔不菲的路费,算了尽了儿子之情。不管怎么说,家人都已安然离京,这给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减轻了许多负担。

    王揖唐和朱启钤把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向袁世凯作了说明。看蔡大将军深陷温柔乡而不能自拔,原本对他很介意的老袁最终大大松懈了对蔡锷的戒心。当然为了示好,老袁还是设法摆平了云吉班的诉讼事宜----向民国排名第一的昭威大将军叫板,还真没有王法了?至于如何做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蔡老太太前脚刚走,云吉班后脚就撤回了状子。

    到了11月,袁世凯的称帝准备达到了**。蔡锷认为,是时候行动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自然十分谨慎。还好有小凤仙作为幌子,他可以安心在家里装做醉生梦死状。

    袁世凯对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在蔡大将军携小凤仙出去看戏的一日,趁机派人扮成盗匪闯入蔡锷家中,翻箱倒柜,以探虚实,结果一无所获。

    普通盗匪,怎么可能如此坦然地进入有相当于现代中|央警卫团把守的将军府偷东西,而且还没拿走任何一件值钱的?在蔡锷的严词责问下,袁世凯只得从监狱里提出几名犯人当替罪羊而枪决,才搪塞过去。自此,他认为蔡锷真的沉湎于酒色之中,从而放松了监视。

    入秋时分,蔡锷的喉炎又犯了,而且咳嗽不止,这可不是装的。作为关心,袁世凯也派了很有名的医生来替他看病,结论是严重的喉病,需要手术,而北京,是缺少这种条件的。有了这份证明,蔡锷理所当然地向袁世凯提出去天津养病。也因为这份真实的证明,袁世凯相信了他,当然还是要派人暗中跟着的,天津比之北京,对异见人士和军政要人的监控,丝毫没有一点松懈。

    临行前,蔡锷搂着小凤仙依依不舍。聪明的小凤仙,早就从种种蛛丝蚂迹中感觉到了什么,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轻声问:“松坡,这一去,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知己在侧,蔡锷不再隐瞒,他笑着说:“怎么会呢?我只是离开北京绕道去昆明。等打倒袁世凯,你我还会相见的。”

    小凤仙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也不矫情,她对着蔡锷,一字一句地说:“你做的是大事,我一介女子,不能拖你的后腿。你放心,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直到你逃出生天。我别的能力没有,只能唱些小曲,给你送行。”

    她轻转朱唇,婉婉唱来。为防隔墙有耳,她的声音比之平时小了许多,压抑了许多。就因此,其风流婉转更胜平时,让人嘘唏不已。

    “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子饯,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酒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这是《柳摇金》的调子。

    “燕婉情你休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前生愿。” 这是《帝子花》的曲幕。

    “你须计出万全,力把渠魁殄灭!若推不倒老袁啊?休说你自愧生旋,就是侬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 这是《学士中》的抒情,是励志言志了。

    唱到最后,小凤仙的声音开始呜咽起来,蔡锷也虎目闪出些泪花。离人泪,分别苦,中间更有痴儿女。分离,是最让人伤心的。他搂住小凤仙,两人沉浸在情绪中。

    许久,蔡锷在小凤仙耳边细语:“在北京,只有张汉卿可以信任,我也已把你托付给汉卿了。自今之后,京中将会有大事发生,如果汉卿能够离开北京,你就与他一道北上关外,那里也是安全之地。如果有机会,也可以辗转来云南。现在,只有委屈你呆在北京了。”

    小凤仙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反催促蔡锷:“迟则生变,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蔡锷上车去天津,张汉卿送行。蔡锷拉住他的手说:“汉卿,北方之事就交给你了。你我将来南北呼应,不愁驱袁不成。只是你自己要小心点。”到底是长时间的交情了,到这个时候还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至于小凤仙之事,倒没有敞开了说,好兄弟心知肚明了,何必要说开呢?

    小凤仙哭得泪人儿似的,受她感染,红牡丹也湿了双眼。张汉卿默默地望着载着蔡大将军的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无语凝噎。与两女的伤离别不同,他知道,这一别,是两人的永诀!这是历史的必然吧?他想。还在蔡锷诊断出严重的喉病时,他就知道,命运已经向这位民国英雄召手,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出所料的话,一年之后,这位英雄就将因此而离世。

    与小凤仙猜到蔡锷英雄的身份不同,张汉卿知道了结局。这份明知不可能而无能为力的痛苦,是对谁都无法言明的。

    11日蔡锷借口去天津养病,来到梁启超家里,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他从天津港乘船来到了日本,然后再经神户南下**,在那里他会合了戴戡,最后经越南河内回到了云南。在这期间,也曾险些发生些不测,负责天津防务的陈仪就曾带兵在天津港赶上蔡锷,但因为两人有旧,似乎只是惊而不险。后来张汉卿一直拿此例告诫奉军及后来的人民军高层,说陈仪忠于国家,却无法做到勇于任事。陈仪一生未得重用,也是一件令后世史学界颇感兴趣的事。

    而梁启超这边也于12月16日以赴美治病为名离开了天津,来到上海,并与进步党另一领导人汤化龙会商,最终落实了进步党反对帝制的意图和具体方案。

    万幸的是,这一次袁世凯确实是过于掉以轻心了。在他看来,梁启超是一个文人,蔡锷手中又没有兵权,这两个人在一起,搞不出什么大事来,顶多是一起发发牢骚罢了。

    因此,袁世凯基本上没有去理会这件事情,而是放心大胆地筹备登基大典的事情,劲头十足地继续为称帝做准备。确实也是,当时那么多称帝的事情缠着袁世凯,对于这些还只是密谋的事情,他一时之间还真顾不过来。

第94章 听黄调

    知道蔡锷的暴露就在近期,张汉卿不免要对自己的行止有所收敛。之前和蔡锷太过密切,老袁再蠢也猜得出蔡锷之前的行为是一种迷惑,焉知他不会怀疑自己也是如法炮制?如果因自己而延伸到对张作霖的动机的怀疑上,对自己父子的大计是莫大的伤害呢。

    管不了这么多了,但再出风头肯定是不行的,到哪里去找避风的港湾呢?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北大。有道是学而优则仕,仕不行当学。蜇伏在学校当不错的,当初老袁让自己来的借口不就是求学来着?自己现在只是重归课堂而已。

    当然,自家事自家知,他可没想过用自己的百年知识来北大兴风作浪一番。学术这个东西不是穿越者就一定比别人有更强的优势,可以想像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穿越到古代考科举的八股文就一定能够过关(而且有很大概率败下场)一样。

    北大的老师不是盖的,张汉卿的学术水准实在太差了,若不是之前他在北京闯下的名头,作为旁听生的他是根本不会有人关注的。之所以用了个“若不是”,是因为几天后还是有些人关注他了。

    毕竟也已经算是个“知名人士”----先后被蔡锷、蒋百里称颂,这个不是吹的,**很难不被吹到校园里,尤其是现在这多事之秋。前不久他做的那首新体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传诵之后据说很得胡适青睐,这让张汉卿在北大师生中很得分。至于和段宏业争风、在妓院里大闹等荒唐之举,在包容的北大里却仅是茶余饭后谈资,花边新闻,不值一晒。

    因为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合法的;争风吃醋更是年轻人的专利,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几年后做到北大文科学长的陈独秀还因为在嫖娼时与人争风吃醋以至于“抓伤某妓下部”,结果只是被体面地免去了这个职务,然后又被聘请为北大国史编纂处编纂。

    徐志摩曾向太太汇报**经过;

    辜鸿铭曾放言“作为名士岂能不嫖娼不纳妾”;

    郁达夫自述嫖娼经历,对自己放浪形骸的生活毫无掩饰;

    胡适更是“从打牌到喝酒,从喝酒又到叫局,从叫局到吃花酒,不到两个月,我都学会了。”根据他留下的札记有人统计,在59天里“打牌16次、喝酒14次、进戏园捧戏子19次、逛窑子**女10次…”

    所以我们的小张,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和朱光沐大谈“黄调”。

    朱光沐这段期间没和小张一起鬼混,原因是他就要从北**学科毕业了,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过,他还是郑重向小张推荐一定要听一听“黄调”。

    “黄调?是十八摸吗?还有人专门谈这个?”这个很对张汉卿的胃口。哥不但喜欢听黄调,还喜欢观摩、研究并几乎每天身体力行呢,这段时间红牡丹的那具身体已经被他摸得相当熟稔了。不过能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发生在严于律己的朱光沐身上倒有些罕见,而且这还是北大吗?

    朱光沐一看张汉卿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偏了,他有些好气又好笑地说:“汉卿,你想到哪里了?!”

    经过一番解释,张汉卿才了解,原来这听“黄调”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个东西,而是一个名叫黄侃的教授的课。之所以叫“黄调”,是因为黄侃讲《文选》和《文心雕龙》十分传神,善于吟诵诗章,抑扬顿挫,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美感,所以学生们情不自禁地唱和,成了北大校园一种流行的调子,被师生们戏称为“黄调”。在当时宿舍中,到晚上,到处都可以听到“黄调”。

    一直听说北大的教授讲课各有特色,这个黄调是什么东西倒真的要听听,也不枉了来这里一趟。对黄侃,只是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文学史里提了提。据说他住在北京白庙胡同大同公寓,终日潜心研究“国学”,有时吃饭也不出门,准备了馒头和辣椒、酱油等佐料,摆在书桌上,饿了便啃馒头,边吃边看。有一次看书入迷,竟把馒头伸进了砚台、朱砂盒,啃了多时涂成花脸也未觉察。

    这个可以作为励志。

    不过,搞清楚此“黄调”非彼黄调后,张汉卿就觉得兴趣了了。国学是很好,也需要有人来研究,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自己。国学再有趣、再有内涵,能够靠它们打败列强、赶走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深知历史走向的他,常怀时不我待之慨,要为中国的强大出谋出力。安静的校园,又怎么容得他那颗澎湃的心呢?

    倒是对他的老师,张汉卿颇为赞许。因为黄侃是章太炎的门生,现在的章太炎,正被袁世凯关着呢。如果没有变化,他还要被关到老袁死后。

    章太炎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不用讲了,不过他在政治上算是小白:他既骂袁世凯“用心阴挚,正与西太后大同”,又说孙逸仙“与项城一丘之貉”。在他心目中谁可以做民国政|府领导人?黎元洪(黄陂)和岑春煊(西林)是也:“黄陂之廉让,可望责任内阁;西林之果毅,可望廊汪贪邪”。两人都是清朝旧官僚,民国新军阀,章太炎对这些人寄以厚望,那是彷徨歧途了。

    不过他的骨气很峥峥。1914年1月7日,章太炎“以大勋章(袁世凯颁发的)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之包藏祸心”,仍被监禁,曾决意绝食,以死争之,自云:“不死于清廷购捕之时,而死于民国告成之后,吾何言哉!”

    老师如此,门生也不简单。在章太炎被软禁后,冒着危险来探望的不计其数,其中就有黄侃,他还主动要求留下来伴宿。这一点,让张汉卿颇为心折。左右无事,去逛逛也好,顺便看看名人。

    黄侃的名望真不是吹的,座无虚席不足以说明其讲课的吸引力,连窗外都挤满了慕名而来听课的学生。越是如此,越发勾起张汉卿的兴趣来。在大学里能做到这样的,说明其授课自有异于常人之处。

    有朱光沐作伴,本身又灵活强健,终于从后门挤了进去。教室里豁然开朗,黄侃真人也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幅眼镜,其貌并不扬么。

    听不见他的声音,因为此时正面的观众都在高声念着什么,抑扬顿挫的很好听。一开始咿哩哇啦不知说什么,静一会儿好像大家都在读古文:“…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到如君卿唇舌,而膺欲论文,乃称‘史迁著书,谘东方朔’,于是桓谭之徒,相顾嗤笑。彼实博徒,轻言负诮,况乎文士,可妄谈哉!故鉴照洞明,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也…”

    这段书选自《文心雕龙?知音第四十八》,据说是黄侃的拿手好戏。张汉卿也就抱着姑且来之,姑且听之的想法,容大家把嘈音释放完,权当是来捧场了。听讲座么,一堆人在那里念念有辞干什么?就像听演唱会旁边有人在同步哼曲调一样让人烦燥一样。

    一段话念完,张汉卿洗耳恭听,要见识一下这位名闻北大的才俊讲课的水平如何之高,却听黄侃放下教本,一本正经地说:“这段古书后面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对不起,专靠北大这几百块薪水,我还不能讲,谁想知道,得另外请我吃馆子。”

    台下有人嗤嗤笑个不停,有人在小声说:“又来了!”

    这几乎是黄侃的专利了,一学期下来,总会有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因为他有个“馋嘴”的毛病,经常变换借口要他学生替自己买单。黄侃学问是很高的,因此脾气也是有的,这也许是那个年代文人的通病,谓之骨气也好,秉性也罢,总之众多学生是见多了,不以为怪,知道在黄侃老师这里,“有菜一切好说,无酒寸步难行”。

    张汉卿却不喜欢惯着这毛病。这年头,若说各行业最吃香的莫过于大学教授了:月薪动辄几百大洋,相比较当时普通家庭每月生活费用不过三四元,绝对是金领一级的存在;心情好就上课,心情不好就缺课,学校还要像菩萨一样地供着。像他后来被称为“三不来教授”:“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又岂是为人师表的大学教授所该做的?黄侃的好吃演变到后来就是让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整酒席放行,还曾理直气壮地对校长说:“他们这些学生还知道尊师重道,所以我不想为难他们。”学问好又怎么着?除了对后世多增添些花边新闻趣事,对目前的中国而言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吗?

    他另外还有一个很私心的想法,那就是要通过制造一场纷争,向老袁表达“忠心”,所以张汉卿很不客气地叫了声:“国家培养人才应是分秒必争,岂能为口腹之欲而耽误数十人的时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而不是以权谋私,黄师这样做,不怕玷污北大神圣的学堂?”

第95章 斗嘴

    满座皆惊,有好事者精神一震:黄疯子和小疯子怼上了,有好戏看了。

    在尊师重道的这个时代,民国大学课堂的活跃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差。学生可以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辩,可以有学术之间的对立,但这样直斥老师之非的却鲜有。至于后来五四运动之后学生敢于骂老师、撵校长,也只是针对政治上的对立,因学术原因几乎没有,这是一个好风气。

    黄侃有“黄疯子”的雅号,上天入地谁都可以骂,和其老师章疯子一样,嬉笑怒骂,恃才傲物,任性而为,特立独行,只有他骂别人的份,没听说谁敢惹他,据说他和老师章太炎的认识也是从一场骂仗开始的。章太炎这么大名望都敢骂(当然开始是不知道),所以其他人更不在话下。像陈独秀被他怼过,胡适被谑过,和著名词曲家吴梅干过架,连他的师弟钱玄同也没被饶过。他的弟子号称“黄门侍郎”,浩浩荡荡成群,光声势也让别人礼敬三分。

    可还是被人怼了。正在听课的学生们兴趣盎然,都想亲身体会下“黄疯子”发飙的场景。有道是遇强愈强,张汉卿在北大时间不多,却早有了“小疯子”的美名。两强相争,场面一定精彩。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正面怼自己了。黄侃在听到张汉卿毫不客气地指责后,有一两秒、还是三四秒,反正完全出离了状况。他有急才智才,反应也很敏捷,不然不能怼得大师胡适接不上话。可是张汉卿没有和他玩文字游戏,只是从品德上直斥其非,让他极难堪。

    不过也就瞬间的事,狂傲的黄侃又回来了。他盯着稚气未脱的张汉卿,气哼哼地说:“你是谁?”

    张汉卿毫不畏缩,迎着目光怼回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得对不对。”旁边朱光沐吃惊了,轻轻拉着他的手:“汉卿,不要胡闹。”

    黄侃是出了名的狂人,岂能容忍他人、特别是一个学生给他下不了台?他啪地一声把书本摔在讲台上:“我黄侃就是这个样子,还改不了了,你不想听课就出去!”只以为是一个不懂行情的新生,不知道几斤几两,敢和闻名北大的黄疯子叫板?

    张汉卿眉毛直竖:“不对就是不对,想拿教授的权威来吓我么,我不吃这一套!要赶我走,把你们的校长喊来再说吧。”

    他可不会被对方吓住,无欲则刚,他又不指望混毕业证,只是体验生活罢了。蔡锷的事像在头上悬着一颗**,止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他重来北大,就是要暂时从漩涡里脱身,向各方表明,他来北京的“主业”是学习,他的身份还只是个学生,不要把他和政治联系在一起。拥戴老袁称帝的事,他父子俩已经做够戏了,也要见好就收,不然做实了“帝制元凶”的名声,将来不好收场。

    不过就这么乖乖地来上课,也显得太突兀不是?怎么着也要在北大惹些事端,不失自己对袁大总统的“赤子”之心才好。

    今天没黄侃这个事,他也要找别的事来惊忧各方。他还存着一个小心思,若是把某个事搞大了,最好被开除,自己就有理由坦坦荡荡回东北了----没法上学了么。

    选择黄侃也是急智----他的老师因为反对袁世凯正被软禁着,他也亲自去陪狱,不过最后被赶了回来。如果自己和他怼上了,至少会给老袁一个错觉----如果传扬出去,相信会传扬出去----到目前为止,咱小张还是不改初衷拥袁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嘛。

    别人怕校长,至少后世的校园里都是这样,因为校长是行政一把手么,在学校里拥有无穷无尽的资源。但这是在民国,校长顶天了算是教授的后勤保姆,民国出现一大堆不把校长放在眼里的教授,还被赞作知识分子的脊梁。至少对黄侃来说,胡仁源校长他是不在乎的。

    见张汉卿拿校长来压他,黄侃不怒反笑。好家伙,是什么来头,不懂行情吗?你就是总统的儿子,我黄侃也敢把你赶出教室去!

    要说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骨气也是挺硬的,可是人家碰到的都是真正尊重知识分子的主。不管是袁世凯、段祺瑞,还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包括后来正史上的蒋介石,可能识字不多、学问不多,但是对于知识分子那是真的尊重----哪怕是名面上的尊重也罢----是中国历代包括后世所做不到的。鲁迅那么骂国民党,特务就在边上,他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也没见有人身威胁;胡适把老蒋气得经常失眠,却从始至终没受过政治迫害,反而在死后得到老蒋的亲自吊唁,手书挽联“新文化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新思想的师表”,极尽哀荣;梅贻琦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有洁癖的老蒋对面翘着二郎腿抽烟的人…

    就是自己的父亲张作霖,对知识分子也是尊重有加,历史上最被诟病的是杀害李大钊,却也有充分证据表明是有苏联人在后面鼓动推翻奉系政权,那就上升到政治高度;而不久后的辜鸿铭在老袁称帝后直呼其为“贱种”、“袁世凯之行为,尚不如盗跖贼徒,其寡廉鲜耻无气义乃尔耳”,老袁只能生闷气。

    风气如此,似乎不这样就不显得他们的肚量。但就是这样,才让人们觉得这个时代的军阀也有其可爱的一面。黄侃有这种反应,也正是此时学术风气好、知识分子地位高的表现。

    “校长来了,你就确定不会赶你走?”黄侃恢复了知识分子的雍荣,并制止了他的学生们要用武力把张汉卿赶走的冲动:“请胡校长来一趟吧”,他向他的一群“黄门侍郎”说。

    胡仁源几乎是小跑着冲进来的。在他的治下,发生学生和老师吵架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特别是当事一方有黄侃,那可是个疯子,平时都不敢惹,了不得啊。他已经暗下决心,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果敢,把学生重重处罚,一定要让黄教授满意才好。

    作为一个思想守旧的校长,对前清遗老、士大夫有一种天然的尊敬,要不然他在任上聘请的一些教授,也不会是辜鸿铭、刘师培、姚仲实、陈古遗等辈了。黄侃教授再有脾气、再疯,那也是老师,学生不能尊重师长,一定不是什么好学生。

    可是,当一心要问罪的胡校长见到张汉卿时,却不禁犯难了。谈不上媚上,可这是袁大总统亲自安排的学生啊,印象深刻呢。

    “汉卿啊,怎么和季刚教授吵上了?你年纪轻轻不懂得礼数,还不快向黄教授赔礼道歉?”在一瞬间他动了和事佬的念头。双方都有来头,还是尽量不要撕破脸的好。估计张汉卿一个纨绔子弟,在某些事情上惹恼了臭脾气的黄疯子,只要放下身段说些好话,自己再转圆一二,此事也就过去了。张汉卿十几岁的毛头孩子,服个软也没什么的。

    黄侃见胡仁源和张汉卿认识,倒吃了一惊。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以自己的身份和他吵起来就落了下乘了。

    不想张汉卿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强硬地说:“自打小家父就告诉我要尊师重教,不过老师也要做得让学生尊重才行啊,在这一点上我没错,哪来的歉可道?”

    黄侃脾气上来了:“我不管你是谁家弟子,上我的课就要守我的规矩。校长现在也看到了,要么让他离开教室,要么我走。”他像一个孩子似的赌气,犟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胡仁源犯难了,这时候诸多学生七嘴八舌早已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咳,张汉卿这孩子也是的,这算什么事啊,在北大,比黄侃离谱的事多了去了,黄侃做得离谱的事也多了去了,不就是好吃么,在北大是出了名的。

    “汉卿啊,这人呐,有一分本事,就有一分脾气。黄教授是有大学问的人,所以呢这脾气自然就有点。有些禀性啊也是好的,要一分为二地看。像明朝的张岱就曾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以区区一顿饭而获得可贵的知识,传出去应是士林佳话啊,怎可因这事仵逆老师呢?”这是胡仁源为抚平老黄的气愤,向张汉卿灌输胡氏理论呢。

    张汉卿不服气了:“还有这个理论?有本事就该有脾气?那我也是有脾气的!”

    黄侃乐了:“你想和我比本事?敢问阁下是研究经学、文学还是哲学?有何文章见世?黄某不才,愿拜读一二。”他在经、文、哲三学上都有很深的造诣,尤其在传统“小学”的音韵、文字、训诂方面更有卓越成就,被称为民国三大“国学大师”之一。出言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请教”,实际充满了讽刺之意。

    张汉卿不以为诩,反而大言不惭地说:“我研究的是救国救民的大道理,是活的思想,不在书本上。举凡经济、政治、军事、战略、外交与国际博弈均有涉猎,绝不会像先生一样深埋在故纸堆里造学问。就是比较起来,也是各有所长而已。”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这里瞎扯,一个是资深大儒,一个如啸谷乳虎,学生们伸长了脖子,要看他们的黄校长最后怎么收场。

第6章 袁世凯的心思(上)

    张汉卿的一席话,不久后就报到北京总统府袁世凯的案头。不是他的话有多动听,而是暗合了袁大总统的心事----在此动乱年代,像张作霖这样统兵的将领、封疆大吏能将儿子教育得这样“忠心耿耿”的真不多见了。

    “克定,你怎么看?”他问侍从在身边的长子。

    “父亲,这个张学良别看小小年纪,却很有见地!解决目前中国政局最好的出路莫过于集中人心、军政权力成中国为君主立宪国家,连一个十六岁的娃娃都看出来的道理,我想父亲应该已经确定想法了罢?儿子在德国的时候,德皇威廉二世就对我说过:‘中国现在搞的皿煮共和制,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要想发达,必须向德国学习,非帝制不能发达。’他让我回国之后一定转告父亲您,中国要恢复帝制的话,德国一定尽力襄助。想必德皇的信,您一定很认真地读过吧?”

    说话的是袁大总统的长子袁克定。

    如果说袁世凯身边对于鼓吹帝制最热心者,莫过于他了。因为脚疾的缘故,他曾到德国就医,受到德国殷勤的招待。在德国期间,袁克定为德国所取得的成就惊叹不已,由此也对德国帝制之功效深信不疑。1914年,36岁的袁公子在德国脚伤没治好,倒是怀揣着一个皇帝梦回了国。由此,袁克定在家中刮起了一阵“德国旋风”,他给自己和弟弟们都定做了一套威风凛凛的德国亲王将校服,隐然以“太子”自居。

    可是没有皇帝哪来的太子?作为一直跟随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对乃父的心思是一清二楚: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有雄心壮志却又患得患失。他不明白,天下都已经握于掌中,父亲还怕什么呢?

    提到民国历史,就不能不提到袁世凯,此时正为各方所膜拜。正是他一手造就北洋系,靠实力逼迫清帝退位,建立中华民国,并用盟约挤兑孙逸仙以换取大总统之职。

    辛亥革命二周年纪念日,53岁的袁世凯正式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登上了一生权力与事业的高峰。而后为免于受制于人,施诡计令手下兵士哗变,以此要挟并达到拒不南下南京就职之目的。他的这个明眼人都能看穿的目的,竟然很简单就达到了。

    也因此,他看透了国民党色厉内荏的本质。他虽然推崇西洋,然而看不起那些穿着西装的革命党人。对于国民党,他是抱着嘲笑的态度的。在退让忍隐同时也是观察了一年多以后,他认为他已经了解了这些革命党人的底细:浮躁幼稚,急于求成,除了夸夸其谈和“捣乱”以外,别无本事;他们从西洋生搬硬套来的那一套,在中国社会根本行不通。在中国,必须用中国的方式做事。

    这时的他有充分的理由踌躇满志。国家需要基本的行政统一,这是除当时国民党外所有党派的共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蔡锷后来以“反袁”闻名,然而在二次革命中,他却是袁的合作者。中国千年封建社会形成的大一统思维,自有其存在的必要和土壤。

    他的构想是先要在中国恢复行政力量的强有力控制,然后依靠强大的行政力量,由上而下、“按部就班”地开启民智,一步步地推行宪政。一切都必须在控制之下,在计划之中,统筹规划,“权衡轻重缓急,通盘筹划,其骤难兴举者,贵乎循序渐进,不可操切以图”。这样才能不出乱子,才能在稳定中走向富强。

    这位在中国历史积淀最深的河南省出生的政治人物,自信比所有人都了解中国政治的奥秘。人们对他的印象第一是干练,第二就是世故。凭着这两条,袁世凯笼络人摆弄人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在中国社会,这样的人注定前程远大,袁世凯也对自己的社会经验极为自信。在他看来,军队和金钱在中国是无坚不摧的。

    而事实也一再证明了这一点。

    民国二年的形势看起来对他很不利。宋教仁领导的国民党在国会选举中大获全胜,眼看着就要把袁逼到墙角时,袁却没有在竞选中浪费精力,他忙于向外国借钱。他不惜代价借得善后借款,有了金钱做后盾,便谋杀了宋教仁,接着军饷充足的北洋军轻易地镇压了“二次革命”。然后以每人一万元的代价,使大部分国民党议员宣布退出国民党。

    他的中国经验无往不胜,孙逸仙宋教仁们那些用选举取得政权的洋派想法在袁世凯的中国手段面前不堪一击。很快,他就从省自治、议会和约法的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掌握了实权。

    梁启超用他那一贯犀利的笔描写袁世凯治下的政治风气:“袁氏自身原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以为一切人类通性,唯见白刃则战栗,见黄金则膜拜,吾挟此二物以临天下,夫何求而不得者。四年以来,北京政|府何尝有所谓政治,唯有此二物之魂影,盘旋熏灼于人心目中而已。”

    所以即使在宋教仁被刺杀、孙中山搞“二次革命”之后,全国的主要政治力量仍在支持他,仍寄希望于这个铁腕人物带领中国走出革命阵痛,走向独|立富强。对一个政治人物也许不应该完全从手段来评价。不论如何,中国在辛亥革命后第一次获得了基本的行政统一。

    1913年的中国对袁的铁腕是抱有期望的。而袁世凯也自信他能当得起这种期望。统治中国的人必须了解中国,关于中国如何进行变革,他认为他有更高明的见解。

    为了恢复国家力量,他开始集权。这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他纵横捭阖,威逼利诱,把各省都换上了听他话的人。他收回了在各省任命官员的权力,把地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为了更新官僚队伍,他在1914、1915两年组织了公务员考试,选拔县长一级的文职官员。他成立了审判官员的特别法院(平政院),来严惩**。他希望通过如上措施恢复官僚系统的纪律和力量。

    握稳实权后,他向议会、《约法》和地方自治组织开刀了。他废除了《约法》,解散了议会,取消了他从清末以来倡导的自治机构。为了压制社会上不满的声音,他强化了报刊审查制度。邮局把邮件送交警察局监视,成千便衣人员和情报人员搜索不同政见者,铁路旅客因有谋反嫌疑而被仔细盘问,行李被仔细检查。看上去,他在全面背叛辛亥革命甚至是他自己的政治理想,证据确凿地一步步走向“反动”。

    他的本意当然不是把中国变成一个警察国家,宪法程序、法律程序、民权、代议制议会,这些他都要。问题在于,他认为目前的议会、法律、自治方式都是错误的。它们来路不正,走火入魔,被坏人利用,完全变了形走了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他要一律废除,然后按自己的模式加以重建。

    袁世凯深信他对中国社会的独特分析。他认为,在民智未启的中国,命令、指挥是最有用的方式。在人民素质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选举达不到它自己的目的,只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所以在1914年1月,他解散国会,撕毁“约法”,将皿煮政治的痕迹扫荡净尽。然而,这一切扼杀民族生机的反动行为,却都是在“统一国家”、“救国救民”及“保卫共和”的动听口号掩饰之下完成的。之后袁认为“人民滥用皿煮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废止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于5月推出新的《中华民国约法》,改内阁制为总统制。种种集权措施虽然是独裁的表现,却也赢得了“中华民国第一之华盛顿”的美誉。之后再修改总统选举法,使总统可无限期连任,新任总统亦由在任总统指派。

    1915年前后,袁世凯的集权达到了顶峰。他拥有了相当于皇帝的无限权力,他整顿了官僚秩序,恢复了中|央财政。然而,和他的设想相反,中国不是变得更有力量了,而是更衰弱了。社会是安静下来了,却变得死气沉沉。政|府的尊严和政|府同普通公民的疏远,都重新出现了。普通公民参与政治的机会全部消失,有产阶级在政治高压下危险地沉默。中国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一盘散沙了。

    更让袁世凯丢脸的是,1913年以来所有的外交危机一概以中国的退却而告终。他被迫承认西藏和内蒙的自治权,使得外**|立成为事实。而1915年的“二十一条”最终向全国证明,他的集权并没有换来在列强面前的防御力。与之相反,为了集权,他不得不以国家利益为代价。

    袁世凯恼羞成怒。为什么统一后的国家没有出现他期望的凝聚力?他做出独特的诊断,病因是人民对民国的生疏和不认同。既然民国大家不认可,除了皿煮国家外,只有恢复帝制一条路好走了。也是,你看人家日本、德国、英国,不都活得很好,而且还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国强国吗?

    因高压统治而造成的国家机器疲劳,对国民不满情绪的恐惧,以及外交失败的羞辱,使袁世凯把帝制当成了救命稻草。集权主义的列车终于驶入了帝制的深渊。1913年以来他的一系列失误至此得到了一个不容辩解的总结性标志。

    多少年来,很少有人愿意为袁世凯的帝制做一点点必要的解释:“洪宪”这个年号的意思是“弘扬宪政”!

第7章 袁世凯的心思(下)

    大公子的话,老袁未置可否。袁克定一门心思想做他的太子,当然对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再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也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只凭他的度量太小,这个缺点就已经足够致命。

    段祺瑞、黎元洪这些元老代表着北洋系,是自己赖以安身置命的本钱,袁克定平日里对他们都不太尊重,老是拿潜太子的势来压他们。能做到北洋三杰,岂是根本不知道斤两的他所能小觑?

    对别人也就算了,反正自己也是在逐渐架空他们的权力。可是他对自己的弟弟都毫无情义,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他的弟弟、正是自己的二儿子袁克文。

    即使袁克定腿不瘸,袁世凯中意的“太子”仍是袁克文。惜乎其不愿从政而提前做起闲散王爷以避祸,还时常直言纳谏,屡犯自己之忌。

    比如在全国各地为自己称帝的事闻弦而知雅意时,他却不合时宜地公开唱起了反调,还写了两首蜚声京城的诗,记得有一首是这么写的:

    乍著微棉强自胜,古台荒槛一凭陵。

    波飞太液心无著,云起摩崖梦欲腾。

    偶向远林闻怨笛,独临明室转明灯。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如果不是他和自己对着干,老袁都几乎要拍手叫绝,诗真是好诗,可是这是明显的泼冷水的反诗啊!什么叫“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难道做皇帝不好吗!

    为这,这位长子巴巴地抄来给自己看,是要证明什么吗?在遍布密探的京师,这种事情还需要他这么上急下跳地给自己递信吗?他要做的,应该是劝说二弟不忤逆自己的意志,把事态的影响降到最小,做好兄友弟恭的本色才对!

    “克定啊,德国离我们太远了。威廉二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正想在远东扩展势力,所以是他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他。我其实最关心日本人的态度。”袁世凯说。

    “哦,日本人,日本人是绝对支持父亲的。”袁克定急忙拿过几张报纸,指着里面的内容说:“这是《顺天时报》这几天的内容。”

    《顺天时报》是袁世凯每天都要读的,因为这份报纸不仅发行量大,而且是日本人在天津所办的汉文报纸,从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的动向。

    “不列颠为君主立宪,而成今天之日不落;日本为君主立宪,以一隅而国家兴旺。今日之中国,共和陷入死地,惟恢复王朝体制,始能扬我中华之故事。”这是三日的头条。

    “君主立宪之风既渐,民众雀跃,谓之中兴有望。大总统当顺应天命,接承民意。”这是四日的编者按…

    看来舆论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样一来,最大的隐忧是解决了。想想也能理解:日本、英国都是君主立宪,他们也没有理由反对自己不是?

    作为中华民国的第一人,又手握重兵,天时、地利都是占到了的,现在好像只差人和。

    人和是什么?在自己的心中,那是众人推。民国政|府里,不乏有文武重臣对自己做皇帝的暗示表达出坚决不从的意见,连跟随多年的亲信段祺瑞参谋总长、黎元洪副总统都直接表达反对,即使自己表示他们将来上朝时可以“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都不行,这让老袁举棋不定。

    “杨皙子也向父亲递话,说古今英雄,值此非常之时,当作非常之事。现在天下归心,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袁克定借别人之口,故作危言耸听之声。

    “杨度还是这么热心!”提到他,老袁终于露出一丝开怀的意思来。在诸多文臣谋士之中,是杨度最早鼓吹在中国实行君主立宪制度的。早在清末,他被派往东京时即鲜明表达了自己的从政主张。他在东京和孙逸仙就中国革命问题辩论数次,“聚议三日夜不歇,满汉中外,靡不备论;革保利弊,畅言无隐。”章士钊在《与黄克强相交始末》中就提到,他不赞成孙的革命思想,但他将黄兴介绍给孙逸仙,促成孙黄合作。不久中国同盟会成立,孙逸仙力邀杨度参加,他拒绝参加,愿各行其是,他表示:“吾主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努力国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

    从这段历史可以考证,他绝不是借帝制以幸进的小人,所以袁世凯对他也是极为信任。所以民国四年的时候,杨度与孙毓筠、刘师培、李燮和、胡瑛、严复等人共同发组织筹安会,自任理事长,主张君主立宪,争论“从学理上研究君主皿煮,在中国孰为适宜?”

    此时正值国内救国运动正如火如荼之际,洪宪帝制的理论家杨度将对日交涉之愤懑、国家不富强之根本问题,归于立宪君主之不至。他隐晦地承认了以二十一条为表征的国家贫弱问题,是需要君主制来解决的。在同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杨度呈送《君宪救国论》,“中国如不废共和,立君主,则强国无望,富国无望,立宪无望,终归于亡国而已……故以**之权,行立宪之业,乃圣君英辟建立大功大业之极好机会。”

    不知是作秀还是真的惺惺相惜,袁世凯读完《君宪救国论》却大加赞赏,称之为“至理名言”,并亲自赐匾题字,赐杨度为“旷代逸才”。毫不理会梁启超的“杂音”。此时,《中日民四条约》签订仅有一周,墨迹未干。

    凭心而论,袁世凯想做皇帝,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早在四年前他作为大总统上任时,其排场即与新皇登基无异。后来通过排挤国民党和国会,然后修改宪法,可以做无限期大总统并可以直接指定后任总统,基本上把总统这个职务世袭了,与皇帝只差个叫法而已。

    这个做法虽然颇得反对一系的不满,特别是国民党。但一盘散沙的在野党,怎么能左右大局呢?倒是这个二十一条的发酵让人伤脑筋:本来只是日本政|府利用欧战各国无暇他顾的乘人之危,而自己忍辱负重予以让步之举,却被有心人把当前如潮的帝制和它联系起来,说什么自己为了获得日本政|府的称帝允可而卖国,这个罪名自己可不能担!目前市面上这个说法已经听到些风声,但是二十一条中国政|府没敢明着拒绝,而立宪又是自己本意所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真让人头痛啊!

    现在文臣都表态了,但老袁至为倚重的武将仍没有消息,这让他不安。变更国体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因为清帝退位不久,国人的心中还是有着两千年来封建主义的残余,此时称帝,在国民思想上的阻力最小。即使如此,他还是防着有人的不满,虽然他对中|央政|府的控制力为近十数年乃至后继数十年所未有。

    曾经威胁最大的云南都督的蔡锷奉命北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将军府昭威将军、军官模范团副团长、经界局督办、陆海军大元帅统帅办事处(类同中|央军委)上将办事员等职,实际上被供起来了,已不足为患。

    东北为拱卫京畿重地,他先派亲信张锡銮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军务,不成后再将彰武上将军、署理湖北军务之段芝贵与之对调,以免地方大员盘地生根。

    对张作霖,袁世凯是提防的,这是他对所有手握重兵的地方将领的共识。虽然张作霖也算是一代枭雄,但终袁世凯一世,未曾有过明目张胆与中|央对抗的表现。同时,袁世凯也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得住张作霖,毕竟,张作霖实力毕竟有限,只有一个师的兵力。

    即使如此,袁世凯对张作霖这位奉天人气王仍放心不下。他调冯德麟为二十八师师长,补授冯为陆军中将衔,在奉天与张作霖平起平坐以作掣肘。又调雄心勃勃的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驻守黑龙江,以不让张作霖在东北坐大。同时,驻守吉林的孟恩远也不是易与之辈。诸豪并列于东北,张作霖更显低调。

    看来自己对他提防过甚了。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张学良真的不错,小小年纪却有这种见识,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卖国的真是难得。有些话自己说出去别人只是场面上听听,焉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呢?只有用别人之口诉自己心声,而且这个别人还是在一方很有影响力的大员,这个话就有些意味了。

    小孩嘴里讨实话,袁世凯都想见见这个见解非凡的年轻人,国士啊!

    天下大定,诸侯归心。此刻袁世凯顾盼自雄,以为自己是天运所选定的人物,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历史的进程。他时时仰望苍天,暗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他的心事,当世又有谁知道、谁敢道出呢?

    其实谁又不知道呢?至少,张汉卿对这段进程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数家珍的。

第96章 三个有利于

    黄仁源那个气呀,这回他是真正把怨气发到张汉卿身上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讥讽桃李满天下的黄侃学问不行,连他这个学贯中西的大家都不敢。还“各有所长”,只怕能比的也就是张汉卿比黄侃年轻了。

    你再有大总统的关系又如何?这里是北大!学术上的争端,就是袁世凯也不会介入的。何况就他所知,张汉卿的背景也就只是个奉天将军的儿子,他也只是一个质子的身份而已。就是袁世凯、张作霖亲来,也不能不给黄侃的面子。

    话已说僵,胡仁源便打定主意,在这件事情上,要坚决地站在黄侃一边,坚决地维护北大的学风学纪,坚决地维护北大教授的尊严。

    这边黄侃也气乐了:“你说你涉猎了这么多,恕黄某孤陋寡闻,还未曾听说阁下‘救国救民’的事迹。黄某虽然为人狂傲了些,但是碰到有真本事的人,还是很尊敬的。不过你要是讲不出让我佩服的道理来,别怨黄某拿身份压人,不但我的课你不要再听,就是这北大,你也不用再来了。”

    他故意把“救国救民”咬得很重,在场的人看张汉卿茸毛还未褪净的样子,都呵呵笑起来。

    张汉卿哑然失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钻研学术的,我是致力于中华之大变革的,要让你佩服,哪有这么快的道理?不过先生既然问我救国救民的道理,我不妨先从先生开始启迪。请问先生教书,学生们学习,到底目的为何?”

    黄侃看着他谈笑自若,根本没有示弱的意思,倒也佩服他的胆略。也好,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货色。他正色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的《师说》你应该已经学过了;读书的目的,用横渠的话说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能你并不了解它的真正意思,我这故纸堆里,可是有启迪思想、传承义理、道治天下的。不知你的‘多有涉猎’究竟对救国救民有多大帮助,黄某洗耳恭听。”

    张汉卿点点头:“你说的是张载的理想。可是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从一个泱泱大国沦落到主权沦丧割据、百姓困顿不堪、传统儒学式微、西学东渐已成主流。国将不国,还谈什么为万事开太平?黄先生研究的国学是好的,可是这些不是目前的中国所亟需要的。我的学问,若说在国学的造诣,那是绝对达不到先生的万一。可是论对中国目前现状的把握,对未来攸关中国前途的发展,我却比先生有更大的发言权。”

    “先生有句话说得太对了,师者,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不过我的困惑是:中国强大的希望在哪里?中国富足的办法在哪里?解决目前国际地位的方向在哪里?学良致力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请老师教我!”

    黄侃是国学大家不错,对汉语文字的浸淫、对哲学的研究也绝不限于“白马非马”。可是,他是一个有良心的教授,不能不正视国学丰满而国民穷困的事实而诡辩。他的满身国学功底,在谈到国家孱弱这个沉重的话题后,没有一丁点的好胜之心了。

    不过,黄侃之所以成为黄疯子,在于他的机智和应变。不争是非,不代表他可以放过这个话题。既然张汉卿直斥其非,他也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国学没有找到出路,不代表国学就没有用处。一个国家若是连思想都被禁锢或者被扭曲了,就是强大了,也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辈研究国学,就是要让有识之士看到,我们国家还是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的,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使洋人在占有中国的领土、攫取我们的主权之余,无法真正控制国人的上进之心,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恢复汉唐以来的荣耀的!”

    学生们热烈鼓掌,都想不到黄侃还有这激情的一面。

    “倒是这位同学,关于救国救民,你想到什么好方法了?”话风一转,黄侃开始将张汉卿的军了。

    其实讲到这里,两人已经由意气之争转到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范上了,黄侃恶意已经大减,只不过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放过这个始作俑者,总要给他点教训才好。大道理谁都懂,可不能在他的课上大放厥词就没事了。

    张汉卿没有想象中的失措,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无数次。

    “救国,先要有国。现在的民国正面临前所未有之大局面,如果军令、政令统一,建立一个仿效德国的中|央集权政|府,发展工业和经济,用现代化的工业、农业、交通和国防建设,集中优势资源办好这四件大事,中国的地位,一定可以让列强不敢小觑。

    国家富强了才有资格谈救民。所谓救民,是要用先进的文化、先进的制度、先进的思想武装国民的头脑,使其不但从身体上、而且从思想上站起来。这一点,北大作为国家首屈一指的大学,应该站在历史的前沿和高度指引国民,这才是新时代大师该有的风范和责任。

    至于我辈的任务,就是尽我所能,推动这场变革。”

    本来学生们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成了张汉卿的个人表演秀。来到这个世上将近半年,还是第一次把胸中抱负展露给公众,可谓一吐为快。北大的知识分子是中国的脊梁,正是他们的横空一跃,才在后来掀起一场思想的大碰撞、大解放,使新文化运动借着五四运动的载体驶上康庄大道。在这一点上,提前给大伙上上课、洗洗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也是他借机发起这场争论的意义所在。

    就在张汉卿以为大功告成时,黄侃脸色一变,哼哼说:“这么说,你是鼓吹帝制的喽?”张汉卿口口声声说要集权、要效仿德国,不就是想让中国走上德意志帝国的道路吗?这与时下流行的以帝制为核心、走德国复兴的老路的君主立宪宣传一脉相承。敏感时刻,不容得他不问。

    可是张汉卿不好回答啊。他知道走帝制的路子不对,也正准备全身而退,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问到,他又不能否认。否则,他和张作霖苦心安排的这种局就提前破局了。咳,非要装逼,低调上课就行了,干吗非要出这个风头?

    可是他绝对不能承认。这将会被坐实了“帝制走狗”的身份,要知道对面这位黄疯子的师尊还因反对老袁称帝被软禁着呢。自己要是敢承认,光黄侃的口水就能把自己的努力抹得一干二净:以黄侃的学术地位,将来史书上难免记录自己和他争论的掌故,无论事后自己怎么辩解,只能给后人一个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分子形象,大大地失分呀!

    胡仁源心里也“咯噔”一跳。别人不知道张汉卿是谁,他可是很清楚的。张氏父子现在为了袁大总统称帝的事可是不遗余力地鼓吹,这才有大总统让他千里求学之举。可是黄侃师徒是坚定的皿煮派并发誓用生命来捍卫的,本来这场争论有变喜剧的趋势,被黄侃这一问要搅黄了。

    “帝制与否,这是大人们要考虑的事,但不是今天中国问题的关键。学术上有争论,是好事,能够百家齐放、百家争鸣嘛,会促进学术研究旺盛。可是在虚弱的中国,过多地拘泥于皿煮式的讨论会削弱中国仅存的一点力量,这是我一直认为需要集权的原因。集中一切权力,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发动民众,集中力量办大事,中国才有出路。学良的看法是,只要有利于中国的综合国力提升、有利于社会稳定和人民生活幸福、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就是好制度,就应该拥护,就应该推行。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学良会坚持这个标准不动摇。”

    天地良心,他是看到胡仁源发白的头发,这才想到自己的年龄优势,才好意思说出“让大人们来考虑”以避过直接表态。实施君主立宪到底好不好?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中国封建社会存在两千多年,是有其根本原因的。中国地大人多,儒家大一统思想深入人心,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远比松散的联盟来得有力量也更有效率。

    到清朝中叶中国还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只是到了近代因为思想上的落后才导致国弱民穷的结果,并不能因此而否定君主制度。要说制度不好,日本同样有天皇制度,为什么人家可以一跃而起?就是到gcd的领导时期,还是要遵循皿煮集中制的原因治理国家呢。

    至于评价“帝制”这个现在的热门话题,其优劣也不在制度本身,而是经过洋务运动、辛亥革命的宣传,清朝帝制已经成为臭狗屎,大家都把中国的落后归因于此。因此,多数反对者,大都认为袁世凯是开历史的倒车,这才起而反对。

    到底对不对,“三个有利于”真的是评价的最好指标,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这是后世中国改革开放的舵手用他几十年的政治睿智凝炼出来的历史答案,又岂是区区一个文人黄侃可以反驳的?

    在黄侃的惊讶下,在北大学子们的敬佩中,在朱光沐的追星一般的目光中,张汉卿第一次感觉到肩上的重任。立一身而寄中华,能不能做到这三个有利于的目标,是评价他穿越的意义所在。

第97章 被盯上了

    在张汉卿于北大“修身”的期间,历史仍旧不停止它的进程。民国四年的11月25日,徒有其名的全国国民代表大会在各省召开了。三天之后,各省陆续开始投票,以决定国体。张汉卿的便宜爸爸张作霖也在奉天的会场坐镇,最后以全票通过同意君主立宪决议。

    大会召开的时候,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最有意思的是,在选票上只印有“君主立宪”四个字,与会代表只能表示赞同或者反对。会场上以及会场周围,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代表们不能交头接耳,不然就会遭到呵斥。

    11月30日,全国的投票基本结束。12月11日,参政院开始查票。查票的结果是,全国总共有代表1993人,赞成君主立宪的便有1993人,全票通过,没有一张反对票,也没有一张弃权票。其实,大家试想一下,有人用枪指着脑袋,还会有谁敢投反对票或者弃权呢?

    不仅在选票上一致通过了君主立宪的国体,参政员还收到了各省的推戴书。最令人感觉可笑的是,全国这么多省份,推戴书上的文字居然一模一样:“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这简单的45个字,一字不差,就连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背后绝对有人做了手脚。不然,这么多省份的人怎么可能把推戴书写得那么整齐划一呢?

    实际上,早在10月23日,袁世凯的心腹朱启钤就密电各省,对于推戴书的内容,绝对不能更改一个字,各省必须都写得一模一样。可是,越是这样,便越是暴露出了袁世凯称帝的野心。

    同月29日,上海法租界巡捕房查封《爱国报》日晚刊,主笔王血痕被押送会审公廨“讯办”,发行人简书等潜逃。同月,广州《通报》因为发表反对帝制的消息被封禁,主笔朱通儒遭通缉。这一年,还公布了中国第一部涉及无线电和广播管制的《电信条例》。讲起来,这倒颇有些先知先觉对文化管制重视的意思,不过这部法律颁布于白色恐怖下,历史意义就大打了折扣。

    可是不满意张汉卿的人大有人在:父亲是“国民请愿团”首发人之一、实际推成帝制的中心人物与得力干将,在反袁人士心中,那是罪大恶极了。父债子偿,张汉卿也被惦记上了,只是他不自知而已。也是,只有十五岁的年轻人,硬要与政治沾边,有些不自量力吧?

    一切的一切,似乎与张汉卿无关。任外面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在京中,少了蔡大将军在彼,张汉卿也低调了一段时间,平时溜溜课,周末与红牡丹或看戏或听歌,有空调笑调笑美人,就这样,咱们张少帅也过了一段百无聊赖、倚香偎翠的好日子,好不惬意。

    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张汉卿这段时间的低调并不能改变前段时间高调的表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为女人打了段祺瑞侄子段宏业、为了性情中人袁克文驳了袁克定的面子、为了发财大计摆了杨度一刀、为了自污大闹了妓院。凡此种种,如果还够不上被敲打的命运的话,那么他为帝制鼓吹、最终让帝制得以在法理上实现,对反袁的人士来说,确实是罪大恶极。

    这不,老槐胡同里的一拨人,正在热烈地讨论如何给最近活跃在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一个厉害看看,说来说去,大家的目光都盯向了张汉卿。

    是啊,关外强人张作霖之子、帝制的重要推手,这些都已明确,但关键是他不像其他人在京城有严密的防卫----他没有官职在身,只有聊聊几个操着奉天话的保镖,没有深居浅出,没有防范意识。这是一个很好下手的对象,既能引起轰动,又有较大把握。

    做到什么程度,大家各有主意,一时间谈得兴高采烈。说到动手,又演绎出无数个版本:飞刀留书式、弯弓射箭式、隔空喊话式,反正旧式武侠小说中能用的段子都用上了;又有下毒法、绑架法、冷枪法,不一而足。

    正说得口干舌噪,忽然有人“呵呵呵”一阵冷笑,便把众人的火热熄掉。大家看时,却是斜靠在门口敲着二郎腿的一个年轻人。这个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戴着一幅厚边框的眼镜,他的鬓角剃得光光的,看起来有些斯文,但眼角掩饰不住凌厉的杀气。他一手无目的地摆弄着一串钥匙,对众人的话显得心不在焉,刚才这几声冷笑,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这群人中,明显是负责人的一个中年人显得有些不岔:“九光足智多谋,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这个叫九光的年青人淡淡地说:“高见不敢当,只是诸位算来算去,我们要动手的这个张汉卿,不知是多大岁数?”

    呃,这个问题还没在意呢。不过当众人略想一想,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年青人淡淡地说:“这个张汉卿是不是该杀,各位已经有了高见了,我不便置评。不过我们一堆成年人围在一块商量着怎么对付一个娃娃,传出去丢不起这个人,反正我九光是不会参与的。”

    便有两人附和地笑笑。也是,毕竟对象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年轻人,与当前中国无数鼓吹帝制的政要掮客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力量,借助的只是他背后老爸的势力。若对这样一个孩童(张汉卿:哥虚岁都十六了好吧?)施狠手,将为世人所不耻,反降低了行动的正义性和正能量。

    中年人也觉得有些不妥了,他问年青人:“九光,你认为该如何做?”

    九光微微一笑:“这有何难,直接踹上门去,警告一下即可。”

    敢情他对于做这种事根本没有心理负担的,看来张汉卿身边的几个侍卫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背景,能有这番豪气,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便有其他人附和说:“此事非九光不可。”

    那个自称九光的年青人笑笑说:“我今晚就会会那个张汉卿,如果能够让他幡然悔悟倒也罢了,否则一番教训是难免的。”

第98章 问讯

    十二月十五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连续的雨雪天气终于过去,太阳照旧升起。

    过去两周里,张汉卿经历了政治上最风云诡变的时刻,京城中也因为一轮暖阳稍许驱散了连日来的动荡。在这难得的日子里,张汉卿却无法陪红牡丹外出走走,因为她对自身的处境非常担心。

    这个蔡锷太不仗义了,他拍拍屁股倒是走得安稳了,可留下一堆烂摊子如何收拾呢?现在北京城大小人物都知道蔡锷用自污的方式骗了所有人,他们最在意的是两个人:小凤仙和张汉卿。

    小凤仙是一介风尘,在时人心中,是有奶便是娘的角色,也无所谓被骗;倒是张汉卿被拉进这个漩涡,被时人讥为“草包公子”、“垫背崽子”。天桥下说书的不知何时还出了个“昭威将军纵美人计堪称国胆、风流公子闭风流眼难为汉卿”的段子,绘声绘色地讲述蔡锷如何利用小凤仙做幌子让家人得以安然离京及减轻盯梢、如何利用张汉卿的背景从容脱险的故事。故事中他被描绘成一个有钱、人傻、好色的无耻之徒,让他名誉扫地。

    可他还不能分辩,还要做出一幅被骗的咬牙模样,更增加了人们对他的可笑的认知。

    更凄惨的是,云吉班的老鸨又一次上诉法院,要求张汉卿“归还”红牡丹。对于小凤仙,由于与蔡锷的关系,北京城里私下都赞一个“好”字,谕她为“女中侠者”,已经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老鸨不敢犯众怒,加上小凤仙的姿色还是差了红牡丹许多,因此只是盯着张汉卿。

    这次张汉卿没有了那么好的运气了,不出两天,法院再次判决张汉卿五千赎金太少,有强买之嫌:“红牡丹应先行返回云吉班,待补足十万之数,再与主家商谈”。老鸨更是嚣张:“给老娘二十万两也不放!看谁还给你撑腰!”

    老鸨带人强拖红牡丹走出院门,红牡丹哭得梨花带雨,抵死挣扎。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可心的人儿,一转眼就要各奔东西了。都说“日”久生情,这几天的暖床,已经让张汉卿对红牡丹有种天然的保护欲,毕竟,这个是穿越以来第一个主动要跟着自己的女人,不管她之前的身份如何,现在,她是他的。

    在自己的地盘,张汉卿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反正是自污,反正是为了女人而起的争执,传扬出去也只会给自己的风流韵事上多添几道口而已。而且,在“政治名誉”已不保的现在,为了女人,怎么着也要把男人的骨气立起来。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别人一定把自己的一番苦心与蔡大将军的暗渡陈仓相媲美,但女人被抢,怎么着也是一个污点,自己就不免于有愧于“风流少帅”的美誉了。

    张汉卿摆出一付纨绔的模样,他大声喝斥说:“什么玩意儿!敢到我家里来强抢民女!高纪毅、谭海,你们都是死人呐!”

    高纪毅是他的副官,历史上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谭海是他的卫队长,本就有保护他的安危之责,也都知道张汉卿的用意。现在主人发话,当然不逞多让。跟着张汉卿来的十几个侍卫都是张作霖侍卫部队中精选出来的,普通打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几个回合,老鸨的人便被收拾得稀里哗啦,连老鸨也没能幸免,脸上在混战中不知被谁打了一拳,半边瞬间青了起来。

    她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痛苦?当时就扑天抢地地大呼:“法院都判决了你们还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又向过来宣判的警察哭诉:“我要告姓张的光天化日下行凶打人,还强抢民女!”

    正在不可开交,巷子里又来了一拨人。这伙人张汉卿他们都熟悉:“京师执法处”的兄弟们又来了。

    说是“执法处”,其实并不理会民事,但是北京城的老百姓对这个机构还是谈之色变,老鸨也不例外。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这拨人越来越近,最后走到张汉卿的院门前,有人微微一笑说:“汉卿,雷某亲自来打扰了。”

    雷某?亲自?能说出这种话的,应该就是全名“京畿军政执法处”的大佬、被封为将军府震威将军的雷震春了。

    对雷震春印象不深,但曾看过他在官拜江北提督时提退客联:“家贫穷,千把钩,抓不来至亲好友;人富贵,万杆枪,打不离王八龟孙。”那是个很出名的对联,讲得是他家先贫后贵对人际关系的感触,从而对世态炎凉的讽刺。话糙理不糙,但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也说明他的偏激。

    老鸨明显地对这些人有本能的畏惧,她想退缩,还不忘找回场子。她有些不甘心地大喊:“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去,我还要再到法院去告你强抢民女,置律法于儿戏!”

    自污成这样,戏做足了吧?张汉卿仍然一幅痞子状:“爷要是怕你,张字倒过来写!”

    一变脸,他笑嘻嘻地走向雷震春,抬腿便要行礼:“世侄给世伯请安”。张作霖与雷震春虽然没有深交,但同为保袁干将之一,这份香火情还是有的。按辈分,他也得称一声“大伯”。

    雷震春手里有这小子的许多“罪状”,却还是第一次相识。以他多年识人的本领,面前这小子收发自如,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他也慈祥地扶起张汉卿:“汉卿不要多礼,我今天来,只是例行向你问几个问题。事关重大,你要如实回答。”简单几句,前面如沐春风,到后面就字字冷峻,难为他练就这一手本领,能在话中变了色调,变了感情。

    在这个民国第一特务头子面前,张汉卿说不打怵那是假的。雷震春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威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就是官威吗?

    人前人后,自己已经做足了自污的手段,刚才一幕这个特务头子也是亲眼见到,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被猜疑的下场呢?“京师执法处”自昨天起来了多趟,向小凤仙和自己调查蔡锷“出逃”的种种迹象。小凤仙不愧是戏子出身,及时地表现出被骗的悲痛之情,加上她确实没有什么询问价值,整日里只说些家常里短的事,于蔡锷的大计极少瓜葛,执法处只是草草笔录,却没有什么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自己。想当初来京城第一个好友对象就是蔡锷,两人风里来雨里去几乎踏遍了北京城的角落,若说没有什么可吐露的,张汉卿也不相信。

    但是张汉卿就是咬定了蔡锷只是拿他当幌子,接近他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老爸张作霖是帝制坚强的拥护。大树底下好乘凉,自己年轻,交友不慎,一个不慎便被骗了。他还咬牙切齿地说:“一直以为蔡锷是民国昭威大将军,也一直赞成帝制,必定可靠,哪知这个人心机多端,竟然心存叵测?”

    此番问话的不是别人,乃是“京师执法处”的最高主管、袁世凯的亲信雷震春。他奉命来此,很想从张次卿身上得到相关的资讯,凭着多年的猎狐生涯,他甚至隐约嗅到张汉卿身上的阴谋味。对张汉卿的说辞,他有些不相信

    毕竟张汉卿在北京弄出的动静有些不同寻常:如果说挖了韩麟春等人还可能有张作霖在背后指使的关系,蔡锷夸奖张汉卿也许有吹捧的想法,当世另一军界泰斗蒋百里的赞誉就真的无法解释了,那拜会并说服周学熙、梁士诒、熊希龄给三人给奉天出钱出力就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雷震春的意思是张汉卿既是难得的少年人物,历时半年却被蔡锷蒙在鼓里,此事大异寻常,绝不可信。

    蔡锷隐匿多时,一击即中,北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事,他做到了,做得天衣无缝。以至于袁大总统先是不信,再是暴怒----此时的老袁还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蔡锷能掀翻他坐下的皇毯,甚至间接要了他的命。

    若是张汉卿也是如此,那又为了什么?只能说张作霖有问题!联想到张作霖前段时间的上窜下跳,难道就为了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子爵”?打死雷震春也不信。不过他没什么证据,张作霖现在也算老袁的一个红人了,不敢在老袁迫切的期待下泼冷水,只希望能在张汉卿手里打开楔子。

    可是后来张汉卿讲到“蔡锷走了,云吉班老鸨趁他失了后台、一直要把红牡丹强夺回去”,便又喃喃说:“他这一走,让我怎么办才好?”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雷震春也无心再问了。一个**竟然让他如此英雄气短,让雷震春也是醉了。他甚至有些动摇:“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说有什么阴谋,也不太可信啊?”他拍拍张汉卿的背:“汉卿,想到什么就给我讲讲,我明天再来。”

    他前脚刚走,张汉卿迷离的神情变得刚毅起来,他心有余悸地擦擦汗:“看来此人对我的表演还是很有怀疑,这可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呢。”想到表演,他心里笑了笑:“真以为哥是凑到女人堆里便爬不出来的纨绔?不过这个时候似乎没有比扮纨绔更好的角色了,那我就好好打红牡丹这张牌!”他向担忧不已的红牡丹说:“不用担心云吉班能把你怎么样,只要我在,他们翻不了天!”转瞬间又愁道:“只是我该如何证明自己呢?”

第99章 打上门

    不用他证明了,机会说来就来。傍晚时分,一个年轻人施施然走进张汉卿所在的宅院。门口值勤的侍卫惊讶于他的气度从容,很有礼貌地询问:“这位先生贵姓?可有预约?”

    在京中,小张六公子交往的非富即贵,文武官员都是北洋上层的人物,潜移默化之下,他的这些侍卫们也水涨船高、开口一个“阁下”,闭口一个“先生”,变得甚是绅士起来。

    年轻人淡淡地说:“预约倒没有,你去通报,说合肥王九光来访。”

    侍卫见他气宇不凡,而且口气很托大,便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不敢怠慢,急忙招呼说:“先生请到客厅稍坐,马上就通报少将军。”一边让进,一边心里思忖:“这个王九光又是什么大人物了?”

    张汉卿也很纳闷,自己没听说过京城里还有这号人物啊,就是历史上,好像也没印象,当然现在这历史已经是被微调了的。不过闲来无事,会会一下也好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不过等他见了张九光一面之后,不免有些失望:这个人戴着一幅大黑镜框的眼镜,头发极短之外还理个中分,看起来有些文儒。只是眼中一晃而过的精芒让人不敢对视,与他外表仅二十余岁的年龄极不相称。

    居其地,养其气。在京见识过了袁世凯、蒋百里、梁士诒、熊希龄等权贵的气度,并与蔡锷相厮相混数个月,对于威气、霸气、英气、奸气这些东东已经有了免疫力,他也不在乎多了一股子,嗯,杀气。算是吧。

    他脑子里还萦绕着执法处雷老大的怀疑眼神,因此对这个比他大些的年轻人有些心不在焉,因此说话也很直接:“王九光先生?学良好像与你并不相识。”

    王九光淡淡地:“不错。我只是听说张少将军父子对于君主立宪,是大力的鼓吹者。”

    张汉卿以为是试探,而且他一向说习惯了,一套言论脱口而出:“君主制是众望所归,家父与我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谈不上鼓吹,民心自有一杆秤。”

    王九光眼光一寒:“你一向与蔡松坡将军过往甚密,他已经在云南扯起大旗要反袁了,你自然是认为他做错了?”

    张汉卿暗骂一声,这厮太不专业,真以为老子是小孩,想诈我也不至于问得这么直接嘛?而且时候太巧合了,执法处前脚刚走,你就在后头紧跟着敲鼓,也不选个好时候。他一直以为此人是京师执法处的密探,便有心“漂白”,便打蛇乘影上,自然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是非对错自有公论,阁下是何人?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王九光豪气顿生:“我是有良心的中国人!袁世凯利欲熏心、逆天而行,要把民国成立以来为之不易的局面一手毁掉,是中国人都不能答应!”

    笑话,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场合?是什么局面?历史大势已经如此,非匹夫所能挽回,岂是一介愤青三言两语所能改变?不管对方是真是假,张汉卿绝不会做逆历史潮流而行的莽夫。不过,现在以及不远的将来,他和父亲还有用得着老袁的时候,这时候反水,绝非明智之举。何况,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是老袁、或者老雷派来的试探者!

    他也觉得这个人眼中的凶光,自己这付小身板对付红牡丹可以,但真要和对方一个成年人肉搏会吃亏的。无论他是敌是友,都不适合与他交心,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其驱离,远离是非窝。

    而且最讨厌动辄绑架全体国人的噱头,什么“中国好xx”、“最强中国x”、“全民老公”,什么玩意儿!就一撮人在那里上窜下跳就能代表中国、代表全体中国人?这个“中国最强”就是那么一帮人模人样的人随意就评出来了?还有那什么“全民老公”,你妈喜欢、你妹喜欢、甚至你老婆喜欢,爱拿去做明老公暗老公没人管,不要把别人都带上!

    目视谭海,张汉卿作愤怒状:“国家大政,自有各方作主。你只是一人,还代表不了全体国人!你我都是旁观者,也无法对国家大势做出有力的抗拒。这次,我只认为是你个人想法在私下里的渲泻,暂不追究。如果你仍要把个人的想法强加于我,北京的执法处倒是经常过来,阁下有机会可以和他们谈谈。送客!”

    不管是敌是友,这些话都要说的。是友,那么告诉他,这里是是非之地,执法处常客,何必要自投罗网?现在风声这么紧!是敌,这话没有半点把柄在。

    王九光怒意顿起:这小子,我看他年龄太小不愿意被人说以大欺小,谁知他竟如此不识台举、冥顽不化!他一把推开谭海过来“请客”的手,迅速从怀里拨出一支手枪对准张汉卿:“想攀附袁贼享受荣华富贵?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这一下变生不测,谭海等人也因为在京城安逸生活过多了,加之王九光此来很是突然以及被他文雅的气质所迷惑,侍卫们反应都是慢了一拍。看着乌黑的枪口,闻声而来的高纪毅脸都绿了:少帅若有闪失,他们不用回奉天了!谭海作为张汉卿的侍卫长,身上的责任最大,但人已被王九光隔开,即使想动手也投鼠忌器,只能干着急地说:“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一边努力向张汉卿身边靠去。如果可能,他不惮于挡住射向少将军的子弹。

    老实说,这是前生今世第二次被真枪指着头,不害怕那不是正常人。王九光得意地瞧见张汉卿眼中一晃而逝的惊恐:这小子再牛x也只是一个毛头孩子!(张汉卿: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好不?换作是爷用枪指着你,不吓尿才怪!)

    谭海再快快不过子弹,张汉卿明智地制止了谭海的举动。王九光虽然出枪,但还没到图穷匕现的时候,若是谭海硬来,只怕反而促成对方的杀机,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第100章 杀手之王的枪下

    稍微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张汉卿对着枪口,沉静地问:“整个京城赞成帝制的人这么多,阁下偏要盯上我,是何道理?”这是他的心里话。尼妈,老子和你无冤无仇,非要找我的晦气干什么?这枪口黑洞洞的,怪吓人呢,瞄人和被瞄,感觉确实大不相同。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暗暗发誓,自己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许任何人拿枪指着自己!

    自己穿越一趟,还没来得及有所施展就小命栽了,实在不甘心啊。

    王九光之前已经摸好了底:“你父亲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你小小年纪,也是非不分,长大必成祸患。我今天是为民除害、为国除奸!”

    什么时候我又成了国贼了?张汉卿一阵苦笑,尼妈,捧人不是这样捧的。

    硬着头皮,他思索着破解之道:“长城内外这么多军政大员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袁大总统,家父只是一个将军,除了随大流又能怎地?再说没有我张学良,袁大总统照样会当他的皇帝。你既有此能耐,何不去把袁世凯一枪杀了,便再也没人再谈什么帝制了,岂不更好?”

    不错,历史上张学良在这时还在奉天读书,老袁也是做了皇帝的。在某种意义上,历史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顿了顿,张汉卿装作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你是见我年纪小,好欺负,便要拿我做幌子,好成全你效仿汪精卫刺杀载沣的壮举!只是我既不是位尊权重的摄政王,你也算不得是个勇士,传扬出去,不信你的名声会好了。”歪头思索了一下,始终想不起历史上有“王九光”这号人。

    王九光无语了。张汉卿说的是实话,他本来就对同伙要暗杀一个“小孩子”的行为不嗤以鼻,自己这一番做作不过是来吓唬一番而已。否则,有十个张汉卿也了结了。不过真要做成了,对他这种满腔江湖侠义的人来说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传出去要被人耻笑的!

    想了又想,王九光终于放弃了“替天行道”的想法。这一举动,让后来无数“被祸害”的美女们大呼:“义士,壮士,你做对了。”让身受其害的日本人大骂:“为什么不做了他?历史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也让研究这段公案的历史学家们大捏了一把汗:“好险!”

    见对方把枪揽入怀中,张汉卿小松了一口气。但是鉴于其人离自己仍近,看他掏枪的动作也不是一般人物,他也就暗示侍卫们不要掏枪,放弃了重新激怒对方的机会----何必再生事端?

    王九光正眼也不瞧跃跃欲试的侍卫们,淡定地说:“今天因为你是个孩子,我不会动你,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什么是历史大义,什么是丹书汗青。有机会和你父亲说说,劝他悬崖勒马,否则,今天未出膛的子弹,明天就要转交给他!”

    张汉卿笑笑,对于警报解除,他还是很欣慰的。场面话谁说都行,就是别真动手动脚才好。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一片为国的好意,这应该不是假的。他对着王九光微微一笑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到什么山峰唱什么歌,蔡松坡的忘年之交,总有可取之处的。”

    这话就有些门道了。王九光看了他几眼,忽然展颜说:“希望蔡松坡没有看错人。”

    张汉卿斩钉截铁:“一切向前看。”

    他向偷偷拿枪的高纪毅等人摆摆手,对王九光说:“虽然我和你素不相识,但你忠心为国的拳拳之心我足以感受到。不过,匹夫之勇并不能改变时局,中国孱弱的现状也不是通过暗杀几个人就能走上正轨。北京的事,就让他闹吧。不这么一闹,国人怎么会知道在那位强国盛民的口号之下,竟然隐藏着不为人言的厚黑之心?”(袁世凯:不许你背后这么说我!)

    王九光什么都明白了。他本是聪明剔透之人,如何不明白张汉卿的苦心?既然火势已然无法扑灭,干脆再加一把柴,让火势更旺,燃烧得更快,也加速浴火重生的时间。

    他点点头,没想到一个孩子比他看得更透彻、更深远。他沉思片刻,静静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父亲的主意?或是松坡将军的主意?”

    张汉卿谦虚地笑笑说:“大家的主意。”

    王九光忽然拱拱手,郑重地向张汉卿作了一个揖:“得罪之处,尚请海涵;先行告退,后会有期。”看都不看他身边的侍卫们,转身而出。当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张汉卿抿嘴作**状。这一定是一个世纪贼王张子强式的人物,用得好了,是极大的助力,万一不妥贴,又将是腥风血雨。在民国,谁又有这样的本事和胆量?他在大脑中迅速过滤了一番,有些迟疑而又有些试探地冲着这人的背影大声说:“王亚樵?!”

    王九光豁然回首。他吃惊地望着张汉卿,不明白这个素与他无任何交集,在来北京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张汉卿这号人,可是对方竟然一口叫破他的背景!----知道他的名字,也就知道他的一切了。他就是王亚樵,字九光。

    张汉卿得意非常,还真蒙对了。这位民国史上最著名的暗杀大王,曾让蒋介石夜不能寐的角色,竟然如此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是王亚樵?”

    王九光迟疑片刻,还是很光棍地承认了:“是的,如假包换。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汉卿忽然大笑起来,有些神秘地说:“book。”王亚樵的故事,他是从书上看来的。高兴之极,掉句洋文,是他前生的恶趣味之一,现在,冷不防用上了。想到自己在杀手之王的枪下走了一圈,心中忍不住给自己点赞。

    王亚樵却听成了“不可。”嗯,对面这位将军之子一定有他的秘密渠道,有些事情还不愿意跟我说。也是,毕竟还不熟。只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知怎地,他对这位小将军有些敬畏起来。

    神秘,历来是敬畏产生的源泉。

第101章 祸兮福所倚

    此时的王亚樵,因为在安徽组建社会党被督军倪嗣冲下令通缉,不得已率一般同志出亡上海。到上海后,王亚樵白天做苦工,夜晚宿马路盖报纸,贫困不移其志,继续寻求革命。袁世凯的逆行倒施,惹恼了这位一心寻求革命的志士,他从上海来到北京,看是否能对民国革命有所裨益。

    不过老袁不是容易下手的对象,他在联络旧同志的基础上也在研究从何处作为突破口。可是他在北京毕竟人地生疏,在南方如鱼得水的他,在这里面对越来越混乱的时局却根本没有一点头绪,若非实在需要打开局面,他绝对不会找张汉卿这样一个毛孩子下手----实在丢份。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只是警告一下而已。

    见猜中了,张汉卿便难得的大吹海螺:“我不但知道先生的从上海来,还知道先生与景教授走得很近。只是,靠暗杀是无法建立一个真正的民国政权的。解决革命,应以武装力量彻底推翻其组织,不在于杀死一个人。这也是学良想和先生探索的。”

    《王亚樵传》曾说王亚樵在上海结识在国内倡导安那其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北大教授景梅九,此后开始钻研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学说并参加无政|府主义研究小组,研究怎样打倒社会上一切强权。后来王亚樵在反动政|府统治时代致力于暗杀大军阀、大官僚,实是受了无政|府主义影响的关系。

    这样一个搞暗杀的好手,搞起地下工作绝对是一流。张汉卿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必须不拘一格用人才,如果能把他网于麾下,那将是一个绝大的助力。连历史上共x党都组织了“锄奸科”,并由历史上的牛人周恩来负责,对此伟人曾说:“要战胜敌人,非有情报工作不可。”他本人就是情报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可知白色战线是重要的一环。

    这个人的能耐之大,连戴笠都大为棘手,据说汪精卫之死与他被王亚樵曾经枪伤过有关。这种人,即使不成为朋友,但也绝对不能成为敌人。否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这样的人盯着,睡觉总不安稳不是?

    王亚樵非常吃惊,不管张汉卿所说的他能否接受,但就这份情报来源的准确性让他心悸。人们对看不透的事物通常给予一个神秘的面纱,神话就是这么来的。现在,年轻的张汉卿在他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光环。

    趁热打铁,张汉卿开始游说:“现在北京局势这么混乱,由此导致将来中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家父与我都将在关外休生养息,以为中国兴旺之根基。先生一身本领,如果不弃,请将来与我一道去东北。那里日俄势力犬牙交互,正是先生用武之地。”

    王亚樵沉思,有些意动,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思想上比较成熟的革命者,对张汉卿还不了解,当然不会贸然就把一身肉交了出去。但是对张汉卿这番话,他还是有所触动,并引为同道:“我已决定追随孙逸仙先生,汉卿的一番好意,九光心领了。不过如果将来有缘,我将在上海助你可能的一臂之力。”

    对这个可爱的一塌糊涂的好汉,张汉卿还是很敬重的,不为别的,就为他一心为国的情怀和屠恶扬善的本性。可是他又不喜欢其以暗杀为业的行事方式,因为这是任何一个成熟的社会所不能接受的。集解荀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於世者,谓之游侠。”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历来统治者都不喜欢这样的人出现。

    张汉卿也不喜欢。因为这样的游侠,严肃地说是愣头青,很多时候行事只凭一己之喜,一时之愤,而不计较后果。故他的行为很难揣测,他的喜怒便很难掌握。像王亚樵,因为段祺瑞的政治风格不见容于孙逸仙,他便想暗杀;江浙之战为替皖系除去直系铁杆、上海警察局局长徐国梁,他派人执行了暗杀;民国四公子这一的卢小嘉和上海黑帮老大黄金荣为戏子争风吃醋,他受邀绑架黄;到后来暗杀成瘾,日本的、国民党的、汪精卫的人,他都有涉猎。用同为秘密战线的共c***人华克之的评价,“王亚憔既未通读‘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相信‘神与国家’。他有平等思想,同情劳动人民,否认一切权威。为了救人一难,不惜倾家荡产,万金一掷;听人家几句恭维,也可拔刀相助,不计后果。他是一个精神旷达、乱七八糟的好汉…”

    还真是这样,因为自己的一些行为,他不爽了就来教训,还真有后来暗杀大王的风范呢。这样的人在自己眼里是可爱,但当被对方蛊惑来对付自己时,又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历史上老蒋这么牛差的人物,听到他的名字也睡不好觉;汪精卫这么大的汉奸,谁都治不住,最后是间接被他一枪打死的。

    用美国女记者弗雷特?安娜的话说:“王亚樵…似乎同所有的政治家为敌,似乎要面对全世界而唯独显示他个人的力量。无疑,王亚樵的出生就意味着对中国领袖们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

    张汉卿不敢说今后会再和他无交集,因为无论从治国理念到建军原则,他都和孙逸仙形似而神非,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在他和孙逸仙因某事而争执的时候----为了争夺国家的领导权,奉系正史上确实是和国民党北伐军干上的----他会成为王亚樵的目标。

    不想有这么一天,也不想有某一天他作为杀手丧生在某个历史事件中。张汉卿很诚恳地说:“中国的局面,靠暗杀一两个人是不能改变的。无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劳工,也不是暗杀某个人就能够摆脱他们的困境的。为今之计,就是让中国产生一个大的变革,让这些穷苦的人们武装起来,通过斗争从而站起来。靠先生这样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奔波,其实是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的。”

    王亚樵颇为意动。回想自己走过的足迹,轰烈有余而波澜不足,跟随自己的人,不是客死他乡,便是死于他乡的路上。自己一伙人要刺杀少帅,却根本不知道少帅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孩子,现在只怕大错已经铸成吧?那么自己这些年来的奔波,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感觉到自己单枪匹马的孤独了。自己的兄弟们衣不蔽体跟着自己干,到底要的是什么结果?这城头变幻大王旗,到底谁是正确的?在没有确定之前,他需要为兄弟们谋得一条生路了。

    官场,太黑暗。老家,回不去了。能够容身之处,莫过于南方那个临港的大城市了。想到此,他有一种大干一场的冲动。

    张汉卿知道不可强勉,自己目前还没有可以让别人信服的东西,他只有惋惜:如果有了这个人在身边,自己出去做坏事也有些胆气不是?谭海忠诚,足以胜任侍卫长之职,但是对于这种近身刺杀,他还是力有不逮;高纪毅机灵,但少了几分武力。若是王亚樵来做贴身侍卫,那才是远、中、近三层防护,真正的铁桶相似。

    他有些羡慕很多穿越的主角,王霸之气一发,文臣武将便蜂涌至麾下。为什么自己要个人,会这么难呢?

    怀着依依惜别之情,张汉卿将王亚樵送至院外。这时候夕阳西下,射在张汉卿眼里,分外迷离。

    即将走出院门的王亚樵忽然一滞,然后迅速地转身向自己疾走过来。张汉卿还以为自己的一番热情终于让对方改变了主意,迎上前去就想来一番卧龙归巢的戏份,就听王亚樵倏地一声大喊:“躲开!”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撞开出数步。

    还不及反应,便听“嘭”地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尖锐的硬物擦过自己的左侧胳膊,火燎燎地疼,手臂当时就抬不起来了。

    应该是子弹吧?乍逢大变,张汉卿头脑中一片空白。平时看电影、电视对于枪战片的描述都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夸张,哪知道真正的挨子弹是这个味道?前生今世,自己这是第一遭挨子弹吧,除了惊悚、慌张、疼痛,根本无暇他想。

    这时候侍卫的惊叫声、奔跑声、拨枪声、子弹上膛声都仿佛与他无关。他只觉得,胳膊越来越疼,转眼看去,却见棉衣的袖子被打穿一块,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同时内里一片温热,是不是流血了?但枪声一响,作为侍卫长的谭海就迅速反应过来,军旅出身的他本能地把张汉卿拉在身后。同时有更多的侍卫奔出来,有的寻找刺客的踪迹,有的挡在谭海他们的外围,由众人簇拥着张汉卿退往屋内。

    张汉卿受枪伤,这事非同小可。谭海内疚无比,连忙查看伤势,褪去上衣看时,却是子弹紧贴着皮肤穿过,擦出好大一块皮。所以尽管“血流如注”,却只是肉痛,而没有内伤。当然幸亏王亚樵那一喊和一撞,刺客情急之下打偏,只怕张汉卿无福感觉到疼痛了。刺客一击不中,转身就跑,根本不再留恋,估计是老手。

    今天的这个事,幸亏先见到王亚樵,被他意外撞破杀手,否则没这么容易善了。尽管被他先吓了一下,但捡条命还是值得的。

第102章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谭海等人都是军旅出身,一看伤口便知道只是皮外伤,休息个十天半月便能基本痊愈。若是他们,甚至连包扎都不需要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皮肉之痛算什么。但是张汉卿却一脸痛苦的样子,还大声地叫出声来,边哼哼边大声说:“我要死了!”弄得门外的侍卫一脸惊诧,还以为这位少帅受了多大的伤,作为侍卫无不有惭愧死的觉悟。在外面正布置警戒的高纪毅也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进来观察伤口。

    谭海大感尴尬。人家说将门虎子,脑袋掉了不过是掉了个碗大的疤,这少主子连这么点伤口、甚至连伤口都不算都不能承受,哪还有军人的风骨?不过想到他一直在学校读书,心下也就释然。当然他不好制止,不然被别人听到肯定认为他为了逃避责任而故意把张汉卿的伤势往小了说。他只能安慰说:“少帅,好在这伤势没有性命之忧,你就暂且先忍着痛,我帮你包扎一下。”

    张汉卿忽然神秘一笑,对谭、高两人做了个手势。谭海心知有异,便把侍卫们都叫了出去。

    原来张汉卿已突然想到个主意,他对谭海、高纪毅等人说:“派人迅速把这事通知京师执法处、警察厅,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两人不知原委,却深知张汉卿必有原因----对这位少将军的机智,他们心里确实是很佩服的。

    张汉卿受枪伤一事很快传遍有心人的耳朵里,也让袁世凯大为震怒。张氏父子只是对他的事尽了十二分的心力,便遭到这种非难,如果不雷厉风行,岂不寒了忠义之心?他叫来雷震春,要求他限期破案。

    当然,老袁对张汉卿还是表达了非常诚挚的问候:他不但派了政|府内的王揖唐等人嘘寒问暖,让京师执法处的雷震春早晚必来“问安”,还指派与张汉卿交好的二公子袁克文亲自上门探望。鉴于宵小之辈有可能再来滋扰,袁世凯还给他加派了一个班的侍卫----这是“部长级”干部才有机会获得的殊宠,张汉卿知道相当于身边被合法地埋下了钉子,却仍不得不带话表示感激涕零。

    此外,惯于反复的北京市中等法院,又判决红牡丹脱籍一案张汉卿“胜诉”,理由很奇疤:“红牡丹与张汉卿本来你情我愿,虽然她身为妓女,但职业不分贵贱。彼既有从良之愿,小张亦有收拢之心,当然从速从快办理为要。一俟两清,云吉班概不得拦阻。”判决一下,云吉班马上收了张汉卿的钱、送还了红牡丹的妓籍,双方正式两清了。

    红牡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激张汉卿,自然让他痛快淋漓地享受种种福利----他的手不能动了嘛,当然要被动了,这个事红牡丹熟。这也是张汉卿能在“养伤”的岁月里能够享受的唯一好处,闺房之乐。

    按京师执法处的经验,都动到枪了,若非仇深似海,便是有重大瓜葛。张汉卿在北京虽然闹出许多不小的动静,也与几个人有一些龌龊,但从理论上来说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那是不死不休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对他父亲在老袁称帝之事上的“激进”非常不满,借此给予警告。

    不过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也非常的不好处理,毕竟牵扯到政治。不找到下家,很难结案的啊,老袁为了安抚人心,对这个案子下了死命令。雷震春是跟随袁世凯多年的老人了,知道深浅。

    事情其实并不难查,因为王亚樵在追踪时即发现,行凶者竟是和他一个团队的姓赵的杀手。这个发现让他驳然大怒:非要选在他出面时搞暗杀,会让他的一世英名扫地且会置他于危险之中!但是赵姓杀手反诘问他为何不动手,让他又不便吐露张汉卿的秘密。思来想去,为了给张汉卿报信,他主动泄露了团队聚居的地点并安排他们撤离。

    警察来自然扑了个空,但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雷震春在搜查时发现很多这群国民党外线人员的线索。可惟其如此,雷震春反不敢如实向老袁报告,因为以老袁的个性一定会让他抓住几个党徒以安人心并给张作霖、张汉卿交待。但对方既然有组织地离开,只怕已经离开北京城了,哪有那么容易再找到?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只有一个办法,反其道而行之,撇开政治因素,把这事归结到私人恩怨上来,反倒容易处理。张汉卿在京城一直高调,也得罪了一些人,是不是从这方面入手,找一个仇家出来呢?

    有了。前段时间张汉卿不是两打段宏业吗?以小段的心性脾气和老袁在京中多年埋下的实力,找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老段在这段期间的表现让老袁很不爽,他们隔阂已深。把事栽到小段身上,老袁不会过于追究----毕竟多年的恩义在,也不好细问,尤其在老段已受威胁的情况下。不过他并不知道张汉卿已经和段宏业“一笑泯恩仇”、更是结拜为兄弟了。

    要知道目前不赞成帝制已经算是“非主流”了。以段祺瑞之尊,因为对此事的“不上心”,便遭到袁克定的威胁,他曾收到匿名信,扬言将对他采取不利行动。这个小儿科的手段当然入不了老段的眼,他在一个场合昂然表示“武人不怕死,”算是对对方一个小小的回敬。本来对反对帝制还含蓄表达的,现在彻底拉下脸来,他对谋士曾毓隽说:“你再见项城,不必多费口舌,只听其发付就是。我生死且不计,何计较得失!”

    试想在这种情况下,老袁若是派人问讯段祺瑞,不是硬把他往反路上逼吗?现在老段只是不同意老袁的事,还没到反目的程度,孰重孰轻,相信袁大总统自有一杆秤。

    果然,当雷震春把对段宏业的怀疑报给袁世凯时,老袁明智地指示停止相关的调查。少一个张作霖不怕,但多了一个强硬反对的段祺瑞则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他只能给予张汉卿优厚的待遇----一个班的侍卫,一位主打外科的医生,一份为数不菲的压惊礼,还有一个女人。

第103章 交心

    父子连心。张汉卿在北京受枪伤这么大的事,谭海他们怎敢隐瞒?张作霖闻讯非常震惊。

    自己的长子是为了张家大业主动身入险地的,也作为自己在天子脚下的密探作了大量的工作。眼见得形势越来越明朗,正是摘果子的好时候,不想发生这个事!加官晋爵抢地盘是重要,但儿子的命更重要,在这个事情上,老张还是很感性的。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儿子接到奉天“养伤”?料想老袁无法拒绝,哀兵必胜嘛。这个主意张作霖不是没动过,不过在做决定前,他还想征求下张汉卿的意见。所以在第二天,他就向北京政|府提出,自己要因私入关。

    对张作霖急火火要来北京探望儿子的请求,袁世凯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人之常情嘛,有血有肉有亲情的张作霖才是真性情的好汉子啊!为了表示他的内疚之情,他给予张作霖超规模的待遇:允许他直率一个卫队营入京。这让听闻消息的张作霖大为紧张,还以为张汉卿的伤势非常严重!

    他乘火车直达北京站后,便对迎接他的袁世凯内阁王揖唐说:“有劳唐兄亲迎,不过今天作霖要先私而后公了。作霖在奉天闻得小儿遭枪击,吃不下睡不着,一颗心老是放不下。虽说学良来说蒙大总统皇帝特别关怀照料已经大有好转,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先看看他,我始终不能放心啊。”

    袁世凯这皇帝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朝中风向也飘忽,他对被称为“陛下”也渐渐失去激情。一些本就不赞成帝制的亲信也经常称他为“总统”,所以关外粗人张作霖称之为“大总统皇帝”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当此之时,没有谁会为此而较真了。

    王揖唐刚刚从吉林巡按使任上调转,传说即将接替朱启钤作内务总长,也曾是袁世凯的亲信。袁世凯让他来迎接张作霖,既示恩宠,也表亲近。对于张汉卿被枪击一事,当然一清二楚。张作霖说得很感人,父亲在名义上探看儿子的伤情,这是人之常情,于情于理他不能阻拦,只得顺水推舟地表示:“那是当然。汉卿贤侄受伤,王某也有段时间没来探望了,趁此机会我们一道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张汉卿下榻的清华园附近住所。等看到张汉卿悠闲地在躺在床上看书、旁边一个身材和脸蛋极好的女孩儿面红耳赤地往他嘴里喂着剥开的桔子时,老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像是受枪伤的样子?特么的这在享福好不?还有,吃个桔子而已,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难道刚才有故事?

    张汉卿对张作霖的突然到来确实没有准备,特别是有政|府的王揖唐跟着。早知道自己一定要收敛些,至少也要躺在床上把绷带高高吊着才好,养伤应该有养伤的样子。失策,该算到父亲可能会来了,刚才红牡丹喂桔子时自己不应该对她动手动脚的,差一点走火,掩饰都不来。

    男人对男人那点子事都心照不宣的,张作霖也听说乃子为了一个妓|女在北京闹得不像话,看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就是那个事主了吧?知道张汉卿是为了自污,但焉知这小子不是趁机假戏真做呢。本来还担心他的伤口咋样了,但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这还用问吗?

    待红牡丹红着脸走开,张汉卿才想起一件事来----父子俩相隔半年没有见面,理应该做出激动的样子来吧?

    张作霖当着王揖唐的面,自然要先问伤势的:“那一枪打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也不要老躺着----经常动一动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他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看看红牡丹的背影又说:“虽说动一动好,也不要用力过猛,对伤口愈合不好。”

    张汉卿一口桔子差点喷到地上,老爸这句话太猛了吧,好像大有深意啊!

    王揖唐是“看望”来了,自然要嘘寒问暖,他顺着张作霖的话往下去:“汉卿的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个西医再复诊下?”他是真的关心张汉卿的伤口,万一大总统问起来,自己可以树立勤勉的好印象。

    但这个“伤口”确实不值一提,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结疤。但对外,张汉卿还是宣称“幸亏没有打着骨头”----确实没有打到么,又没有撒谎!至于伤口,从头到尾都是由军中熟悉包扎的侍卫处理的,否则如果被外人知道,这个戏还怎么演?

    见王揖唐一脸真诚的样子,张汉卿只能坦诚相待:“感谢世叔的关心,我的伤势没有大碍。这事发生后大总统也对我的伤口非常关心,每天都会派医问药,现在都已经大好了。您看,现在都快痊愈了,我也能用力了!”为了表示真的好了,他还孩子气似地要挥动手臂给对方看。

    王揖唐连忙扶住他:“好了好了,听你父亲的动一下没关系,但不能用力过大,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咳,老实人说句真话咋这么难,都告诉你没事了!

    既然已经决定把“枪伤”的效用发挥到最大,张汉卿免不了要演好这出戏。他顺从地又躺在床上,继续扮演一个伤员的角色。望着一脸坚毅然又不失沉静的张汉卿,张作霖拍拍他的肩,拿出慈父的派头:“我儿在北京还习惯吧?”

    张汉卿笑着说:“还好。不但身体强壮了,身材也长高了一大截。”这是真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男孩子发育的好时机,在这半年之内,张汉卿游山玩水心情舒畅,气色养得很好,个头也高了半个头。

    “不过”,张汉卿当着王揖唐的面,吞吞吐吐地说:“父亲,孩儿在北京城里找了一个好女孩,正想告知父亲。”他看了一眼王揖唐:“这事应该早就禀告父亲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也没来得及说…”

    见父子要谈私房话,王揖唐识趣地离开,这下子,父子俩才算有机会真的交心了。

    “伤口不碍事吗?我来看看。”

    知道张汉卿的伤口有鬼,张作霖忍到现在才出声,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会做的事。摸着张汉卿其实已经完全痊愈的“小”伤口,张作霖心里暗骂了句,乖乖隆地咚,就这点皮外伤,至于包得那么厚、一层又一层的?这装得也太夸张了吧?还好天冷,不然不得捂出痱子来!

    不过嘴里还是把那位枪击案的主角给予了力所能及的谴责。没事挺好,枪弹无眼,万一有失,自己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结发妻子?这样一个聪明颖慧的好儿子,自己还要培养他为接班人呢。

    “知道是谁做的不?”张作霖指了指张汉卿的伤口,跳跃式的思维暴露了他强悍的性格。张汉卿受枪伤的前因后果其实他已经知道得非常明白了,心里还一直赞叹自己这个长子的聪明与运气。不过伤重伤轻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有人动了黑手了,以老张嫉恶如仇的性子,他可不愿意吃这个闷亏。

    “国民党人的可能性最大,我在北京虽然故意搞了些事,但都不会树敌,尤其是这种生死大敌。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对父亲政治上的表态很不满意了。”

    张作霖颔首同意。他有些担心地问:“既然这样,我干脆向大总统建议,把你送回奉天养伤!现在形势变化太快,我担心他们贼心不死!”

    张汉卿摇摇头:“我差点丢了一条命,马上就看到曙光,怎么这样轻易就放弃?我判断大总统再进一步后一定会天下大乱,那时父亲就有用武之地。我在北京其实就是大总统对父亲的定心丸,能不能乘机要点好处就看父亲的了。有谭海和高纪毅,我这边很安全,再说这段时间我‘养伤’也不会再出去了。在必要的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离开北京的,这一点父亲不用担心。”

    其后又问到韩麟春等人的状况,并积极推荐,请求张作霖予以重用。此外,关于蔡锷离开的前前后后,以及蔡锷、冯国璋等计划进行联合反袁的军事筹备,也都一一道来。他认为袁世凯掌握北洋这么多年,实力雄厚,蔡锷即使起兵,一时之间很难对他形成较大的威胁,这时候张作霖宜稳居关外,不要插手关内战事。等到大家打疲打乏了,老袁必然要求张作霖入关,那时再伺机要些好处。至于打仗,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去掺乎的。

    这些有他亲身经历的,有从史书上看来的,但是**不离十,与张作霖的判断基本吻合。父子俩一个心思:跟着老袁将来一定吃亏。不过现在,老袁还有可用之处。通过枪击一事,至少一段时间内张汉卿安全有保障,张作霖也可以借机向老袁讨要些东西----他的二十七师毕竟是北洋系的一枝劲旅,有着这么好的关系,自己差点贴了个儿子,不管是金钱还是装备,不向老袁要点好处岂是张作霖的作风?

    然后从国事转到家事,张作霖用过来人的经验对张汉卿说:“小六子啊,男女之间逢场作戏可以,做得过火了可就把戏演砸了!那个叫做红牡丹的女人可不能进俺老张家的门,你是读过书的人,要是没结婚先和一个妓|女睡一块,哪个名门大家会把闺女嫁给你?”

    张汉卿…

第104章 说客

    但是出来混总要还的。随着张汉卿为了袁世凯而挨了一颗子弹,张氏父子在反袁人士心中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铁杆。随着老袁好日子的临近,张汉卿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太知道后面局势的发展了。

    可用一个词来形容:江河日下。

    历史上老袁倒台后,他的几大上窜下跳的亲信除了两面讨好的,几乎都受通缉。虽然民国体制不致有性命之忧,但在政治上几乎都被宣判丧失生命。自己与老爸的大好年华,可不能白白地跟着老袁去送死。

    需要一个契机,来向外界表明,他们父子的拥袁,只是权宜之计,和其它被动拥戴的、反对的人士无二,更不至于被外界误认为自己父子俩两面三刀、政治上不可信。而且在老袁如日中天的时候给他下绊子,要施得巧,否则不用老袁下台,先收拾张作霖一个师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据说自己与老鸨的一场大闹,传到袁世凯耳里只是一句“胡闹”,张汉卿开始在这方面动起了主意。胡闹好啊,既不会往死里得罪人,又能在今后给自己的拥戴行为一个圆满的解释:当初不是胡闹吗。

    对于胡闹,张汉卿可有经验了。先是被誉为人中龙凤,被各界瞩目,然后突然一场大闹老鸨,让他从天上摔到人间。随着蔡锷“借”他做掩护成功脱逃,他又被大家集体奚落了一把。现在,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英才,他的胡闹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北京城。

    因为这个事,原本对他颇有好感的朱启钤也对他有些鄙视:少年得志,便不知所以然,很有些伤仲永的感觉,连带着上门都不愿意接见了。这次是情之所至,真的这么想的。

    而他的几个女儿,原本还对他青眼相看的,现在也不肯和他交往了----她们虽然是交际场上一朵花,却都是高贵场所,哪看得上他年纪轻轻去**?虽然这年代风气并不以**为耻,做这事也不违法,但朱家崇尚西洋风,不能接受这样放纵的人。再说自己一个黄花闺女,本来和张汉卿一个半大孩子交往也没什么,但他竟然去**,那按照时人的观点,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这交往就要注意了。

    这不,当张汉卿满怀想法登门去找朱三小姐时,便被门房拒之门外:“三小姐不在。而且三小姐有话:‘再也不想见到你’。”

    张汉卿吃了闭门羹,不过他不死心,很多事情还要照落在三小姐身上呢。他心思变化极快,立刻回说:“我来不是***,而是给五小姐带件东西。”

    要说张汉卿之前经常出入朱府,和朱家几位小妹妹都混得熟了。朱五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时,前段时间自己还许了一件可以转动自如、可以变换不同漂亮衣服的玩具。

    门房只知道三小姐不愿见这位名叫张汉卿的男子,却不清楚他的身份。不管怎么说,能和三小姐交往、而老爷似乎并不排斥的人,想来总是有背景的,因此不愿过分得罪。他既然说有五小姐的东西,那就问一下总没有错的。

    朱三和几位妹妹都在房间里,听说张汉卿未见,朱五首先跳起来:“汉卿哥哥来,肯定是带来了玩具,就让他进来呗!”朱淞筠沉吟了一下,有些意动。

    这段时间,因为老袁之事,朱启钤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外界对此事争议在私下,他也感觉到了。敏感时刻,老袁也加重了对于舆论的监管,所以他禁止女儿们再去公开场合,以免波及。自己为老袁的事颇出了一把力,正待论功行赏之时,不能自家出事。

    这对习惯出风头的三小姐来说不吝是一种折磨,感觉到地球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止转动一般,几乎与外界丧失联系。张汉卿的到来,让她不死的心再度燃起,虽然父亲要求她们少和惹事生非的张汉卿再交往。

    “让他来吧,正好也让他说说京里的趣事。几天没听他说话,闷都闷死了。”这是年幼的朱五小姐恃宠而娇。对她来说,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张汉卿大哥哥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是虚夸。

    “父亲不让我们姐妹接近他,你不怕被责骂吗?”

    “不怕不怕,他又不会吃人。父亲大人不也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话么,他还要哥哥向汉卿哥哥看齐呢。再说不还有一个秀峰哥哥在吗,他又干不了什么坏事。”

    朱三小姐终于被说动了,但她留了个心眼:“父亲要知道了,我就说是你非要让他进来,小心打你屁股。”

    反正把责任提前转嫁,张汉卿便施施然走了进来。不过让朱三很惊讶的是,除了给朱五玩具外,似乎还有正事要谈。不过看着他贼眉鼠眼欲说还休的样子,朱三心中便有气:“张大公子这段时间风头出够了,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大闹的事迹,真是了不起啊。”

    张汉卿讪笑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男儿本色。外界的抬爱,我不敢收。不过我这次来,真的有正事和三小姐说。”

    朱三不理会他的正事,反而撇嘴说:“还男儿本色,我看你是本‘色’才对。为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你把在京的好名声都弄砸了。”她还是有所保留,没提及红牡丹妓女身份,还算是有家教的。最后一句话,则是朱启钤的原话了。

    张汉卿就话上竿:“还是三姐姐体贴我,我今天来就是要投桃报礼,既给朱世伯一个晋身的机会,也让三姐姐等机会出去转转----这几天没见到三姐姐了。”

    外界风传老袁对朱启钤后期的大典构想很不满意,便准备让从吉林来的巡按使王揖唐取代他的内务总长一职,让他能够专注于登极大典的筹备工作。老朱能不能再兼职,张汉卿本来并不在意,可因为他之前与老朱打得火热时曾“失口”提到张作霖即将对奉天警察进行的改革,让朱启钤这位管警察的内务总长拍手叫好,也大笔一挥,分两次提供了两千支警用枪械与奉天----反正都是锅里的粥,分到哪个碗里都一样。

    但对捞一分好处是一分的张作霖和张汉卿来说意义绝对不一样。有好处的事,小张一定要去争取的,所以与朱家的关系不能断了。而且他还想借朱三小姐一用,这都在他的计划里,所以,忍着不好的名声上朱府,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淞筠也对他的话感兴趣。如果外界传闻是真,父亲可能丢了内务总长主职,对他的值途肯定是一种挫折----在如此重要的关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那个登极大典筹备处的处长,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一旦老袁登极----他即将登极,之后父亲将何去何从?好位置已经被杨度、梁士诒他们拿到手了。

    原本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她,对涉及父亲的事也是很在意的:“你说的机会是什么?要是不好我敢打死你!”也就是和张汉卿这段时间混的熟了,她才敢这么不淑女。

    张汉卿便借此把计划和盘托出:“世伯在大总统那里失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过错,而是因为其他人做的事比世伯更得大总统之心,把他比下了。现在外面各种请愿团层出不穷,杨度他们甚至连‘走狗’都直接承认了,若是朱世伯不发声,他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呢。估计大典一过,他的这个处长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朱淞筠白了他一眼:“卸磨杀你这头蠢驴!怎么说的话?”

    张汉卿连拍脑袋:“瞧我这张嘴,三姐姐,我可真的没骂世伯。”

    朱淞筠没再和他计较这事,很急迫地问:“你说的有大礼,是什么主意?哼,你的主意多半也是不好的。”

    张汉卿也不计较她的低级的欲擒故纵之术,开门见山地说:“世伯要想重新获得信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激进。当然以世伯的正派,这些小动作他肯定是不屑去做的,但这正是我今天来找三姐姐的地方----只有三姐姐去做了。”

    为了父亲的仕途,朱淞筠是有这个觉悟的,她立刻点头说:“你说,我做。”

    张汉卿的目的达到了,他缓缓地说:“三姐姐在社交圈内很有一批人脉,现在在外面闹得都是大老爷们,又都是大总统的属官,很让人有拍马之嫌。三姐姐不妨带着一帮娘子军也旗帜鲜明地拥袁称帝,绝对能给政坛带来一阵新风。沈家小姐不是每月搞一个‘请愿’活动吗?三姐姐把它搞大!这样,功劳自然算在朱世伯身上;如果做得不好,也只是三姐姐一介女流的主意,不会影响大局。”

    朱淞筠被他一席话说得十分意动,她本来就是胡闹之人,哪经得起张汉卿这样煽风点火?尽管头仍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可是跃跃欲试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不好吧?爹爹知道我胡闹,不定又要怎么着我呢。”

    就差这一鼓劲,张汉卿哪能不趁热打铁?他不无惋惜地说:“世伯专职负责大总统登极筹备大典,这大典嘛,就是要热热闹闹、动静越大越好,毕竟谁也不想做关门皇帝不是?他也许嘴上说不许这样那样,心里只怕早就乐开了花。世伯得了彩头,还有不说姐姐能干的?”

    朱淞筠听他口若莲花,猛地说:“我的事,你这么热心做什么?还巴巴地过来!”

第105章 闹心

    张汉卿早就想好了措辞,才不会被她轻易难住。他嘻嘻一笑说:“小弟我也是藏了私心,也想从姐姐手里分点功劳。”

    朱淞筠冷笑说:“难不成你也想与我们一起请愿?你虽然没有成年,但名声可是响在外了呢。小小年纪,窑子也逛过了,听说还砸了场子,强抢妓女,你的能耐不小啊!我们朱家清清白白的,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来我们家,免得被别人说三道四,我们丢不起这人!”

    她的话义正言辞,可是在张汉卿耳里,却听到一股子酸味。也是,被有心人暗许的“天作之合”,却因为自己的“品行不端”而毁于一旦。听说,在事发的当天晚上,朱启钤就叫过朱三小姐,连带着几位平常处得还行的妹妹们,声色俱厉地要求她们“离张学良远点”。

    文人狎妓是风流,可少年狎妓就是不堪了。朱启钤更翻出张作霖有五房姨太太(那时第六房懿夫人还未纳下)的铁证,来说明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格言是正确的。

    朱家是开放之家,信奉一夫一妻,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这也可以理解,朱三小姐对他的态度忽然大变样了。

    这个事还真说不清楚,狎妓是“罪证确凿”的,也是他故意搞得世人皆知的,想不到却因此坏了好名声。这事在后世,也要被归入作风不正一类评语中的。

    张汉卿只能讪讪了。抬起头来,又看到她唇上鲜红欲滴的唇膏,忍不住在心里想:“红牡丹是妓女不假,却又哪里比你低级了?只怕你的思想比她更肮脏,不然,天天化成这样做什么?你可知道,在我们那时代,你的这种装束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妓女!”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他还指望着借朱淞筠来化解他的潜在不利呢。

    朱三小姐气仍未消:“你好歹年龄也不小了,和我们一堆女人们在一起不觉得难为情吗?再说娘子军请愿,你一个男人凑在里面成什么样子?”

    看来,朱三小姐虽然嘴上叫着不妥,心里也早已同意了的。

    张汉卿笑嘻嘻地说:“小弟自然是不会凑热闹的,这不想让身边人也参加么。”

    朱淞筠诧异说:“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身边人?”忽然想到什么,敛容说:“不行!”

    她忽然想到张汉卿虽然年轻,却已经从妓院中“硬赎”了一个叫做红牡丹的“花魁”来,此事全北京不知道的没几个人。难不成他的所谓身边人,就是这个花魁不成?自己一个黄花闺女,要和这个风尘女子一道做这种事,不是凭空落了下乘了?

    张汉卿仿佛知道她想些什么,不介意地说:“我知道姐姐想什么,但其实是你想差了。请愿这个事,要的是动静。你们要组织的请愿团,有大家闺女,又有各行各业的妇女在内,这才有包容性和代表性,风尘业虽然不好听,但架不住名声响啊!我安排了红牡丹同她的好姐妹大约有四五十人参加,动静绝对不会小。这个事一传出来,大总统不知道也得知道啊。

    而且姐姐能接受与沈佩贞为伍,为什么不能接受红牡丹?换句话说她又能比红牡丹高尚多少?小弟反而以为像红牡丹这样的才光棍,不像那位,门前摆着贞节牌坊,满屋里男盗女娼。呵呵,别打,我就做个比喻。呃,人家杨度搞请愿团,连和尚都请出来了,也没见谁说在背地里说他什么,无非是求个声势罢了。”

    他说的沈佩贞,在民国史上也是一个奇疤:因为搞女权过火了,反而落了下乘,好好的一个良家女子,沦为当时很多人的情妇,似乎与袁大总统都有了绯闻。张汉卿拿她出来讲话,果然让朱淞筠闭了口,看来这事不单单在男人圈子里传得有声有色,在女人圈子里动静应该也不小呢。

    不过朱淞筠还是有意见:“为什么偏偏要让你的身边人出来捣乱?你自己乱来就算了。”

    张汉卿面有难色:“姐姐,你知道的,我和红牡丹是情投意合,可是我担心我父亲不同意。这不,如果有姐姐提携,红牡丹也在大总统劝进一事上得了彩头,父亲一高兴,也许就默许了这事。再说,您虽然贵为班头一个,但总也要几个吆喝的人在身边,有些不方便的地方,红牡丹也能够出头露面帮你一把不是?这么两全齐美的好事,你到哪里找呢?”

    这小滑头!没想到还挺痴情的,知道为身边人考虑了。朱三小姐觉得此事也还可行,便点点头说:“容我再考虑周详。”

    以她的性子,还会考虑什么?不过是一个措辞而已。实际上,这种胡闹出风头的事,朱三小姐可是极愿意去做的,没事还要搞它三分,何况张汉卿说得她心动?能给父亲脸上增光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呢?

    不用奇怪两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讲话。也许在张汉卿心中,朱三小姐也仅仅是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对象;而朱三小姐也只是把这位小弟弟看作她的众多有意追求者中的一个,两人的感觉也仅仅是昙花一现便被湮没在滚滚人潮中了。张汉卿有自己的世界,朱三小姐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两人南辕北辙,相距很远,只是当初不知道罢了。

    不然,若是由爱生恨,张汉卿还想能这样谈事情吗?这既是他们的不幸,也是他们的幸运。至少,做不成恋人,还能做做朋友。知心的朋友做不成,总比泛泛之交来得密切些吧。

    于是北京城中出现了这么一幅奇特的画面:上百人组成的请愿团浩浩荡荡来到中南海,强烈要求袁大总统登极:“上和天意,下得民心”。在无数劝进的队伍里,它只是人数相对稀少的一支,但它的影响却迅速地轰动了北京城,因为这是一个组成人员奇特的队伍。

    当先的,是先后被十数位民国政要认为干女儿的沈佩贞小姐和交际花朱家三小姐淞筠,跟随的是十数个同样是名媛的团队。其后的构成就让人十分侧目了:女工人打扮的装束拿着锤头、女农民装束的扛着锄头;然后是一队尼姑,手执木鱼念念有辞,很吸引眼球。

    可是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成熟女性,她们或浓妆艳抹风情万种、或稍施粉黛难掩风骚,有熟识的客人见了便不免指指戳戳:“这不是柳腰儿胡同的许姑娘么?”

    “咦,万儿姑娘怎么也在这里面?”

    不用说,这是红牡丹被授意组织了好姐妹们的声援了。八大胡同的老鸨中也不乏有见风使舵的,出资赞助有些夸张,但派几个姑娘出来壮壮场面也是好的。反正跟着朱三小姐这一拨娘子军身份是不掉价的:自称交际花的名媛如沈佩贞之流的,可不就是高级一点的妓女么。

    情人见面,分外有情。不管怀着什么想法,给老情人助威是很多人必须的活动,这也使得这区区百十人的声势绝对不让须眉,也造出了万儿八千人的动静来,反正围观的人那是十里长街摆满了。

    对此,沈佩贞不以为耻,反有得色地对朱三小姐说:“幸亏淞筠妹妹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这下子大总统不出来可是不行了。”

    朱淞筠却不敢居功:“都是汉卿弟弟的主意,我却不敢掠美。不过他的主意还真不赖,说肯定弄出声势来,果真被他料中了。”

    当初对于沈佩贞和朱三小姐这样的“请愿”,袁世凯最早还好言相待,因为正中他的心事,她们起了个表率的作用。但是时间一长,特别是杨度、梁士诒等干将加入后,他们的政治影响力远超过这些女人们的胡闹,老袁便对这种如同儿戏的“请愿”十分厌恶了,后来多次没有出来会见。

    沈佩贞等人以为是自己的声势不够大,现在有了花样多端、成员复杂的请愿团后,底气便十足。可是她们根本看不到围观的人群心底里的不屑,以及中南海紧闭不开的大门。

    她们着实风光了一把,在中南海门前上演了一场女子秀,尽出风头。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紧闭的大门里,袁大总统火急火燎地给肃政使夏寿康下了一道紧急上谕,命其整饬风俗,严儆效尤。中间有警句说:“处唐虞赓歌之世,而有郑卫秉间风。自古帷薄不修,为官箴之玷;室家弗治,乃礼教之防。其何以树朝政而端国俗!”

    此折一出,内务部长朱启钤当然坐不住了,一来这件事是其职责所在,二来朱府上的三小姐正是这些时髦女性的“班头”。回家之后,三小姐朱淞筠被朱启钤幽禁了一月不能出门,绯闻才渐渐平息。朱三小姐恨极了张汉卿替她出的馊主意,便把罪过都推在他身上,一时圈子里都说张氏父子为老袁可是尽心尽力----老子儿子赤膊上阵不讲,连儿子的女人也搭上去了。

    不过,更多的议论却都指向张汉卿胡闹,毕竟他才十六虚岁而已。有其子必有其父,连带着张作霖的劝进,也在心理上被认为是闹剧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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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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