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老司机
这个朱淞筠相信,毕竟他的家世在那里摆着。多一个司机在,自然偶尔会破坏气氛,虽然通常大家族的佣人们都很自律。所以她略思索了一下说“好啊”,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知道自家这位三小姐蛮横惯了,司机不敢拒绝,于是张汉卿颠着钥匙信步坐上主驾驶位。虽然这时代的车辆和后世的有诸多差异,但插钥匙这个动作应该一样吧?他想。但是当他看着前排一串按钮和钥匙孔后,却登时傻眼了。
我只有一把钥匙呢,插哪个才对呢…
司机看出他的尴尬,当然诧异。本来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如此自信地要开车,当时心里还赞叹不已说这才是世家哥儿的气度来着。
要知道民国时考驾照、做司机算是一个有身份的职业,毕竟带些技术含量,所以,能够学车考驾照的人算是凤毛麟角,而学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有钱人家的孩子则不同,纯属娱乐,还是极高档的那种。
因为汽车在这年头算是稀罕物,因为有车一族非常少,很少有人学车。像正史上天津截至1936年,全市汽车不到800辆;南京的汽车多一些,截至1936年也只有2036辆;成都就更少了,截至1937年11月10日,全城汽车36辆,其中私家车只有14辆。
那已经是二十年之后的数据了,这年头更少…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点火再说,不然愣在那里更尴尬,搞不好还能被他蒙对。只要车子响了,那就是他的天下了,虽然技术玩不过漂移,但是普通的飙车是完全没问题的。
于是他在司机和朱本小姐的注目下,毅然把钥匙插向一个孔里,带劲一别。别说,还真被他蒙对了,只听轰的一声响,汽车扑簌簌地振动起来。张汉卿信心百倍,不自然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马上就被打脸了,车子轰的一声响没错,但也就那么一场而已,马上就熄了。望着朱三小姐掩饰不住的笑意,张汉卿脸都绿了。
朱淞筠忍着笑说:“小弟弟,你到底会不会开车的?我看刘司机开车时好像没这么直接呢。”
那位刘司机赶紧过来圆场:“张少爷开的车或许和我们这边的不同。您看,我们这汽车呢,是烧汽油的,启动之前,得先拉出风门按钮,这个是为了让气进得少一些,方便点火。然后再打开电气开关,然后再这么一别钥匙。”他帮助启动之后,又推上风门按钮:“还得把风再打开,不然很快就会熄火。”
经过这么一解释,张汉卿释然了。不是哥不会,无非是这时候的汽车太落后了,操纵起来自然复杂无比。哪像后世开车:踩离合、启动、挂挡、松手刹、松离合、加油门、走,一气呵成?假如开的是自动挡汽车,那就更简单了。
他又有自信了,对着朱三小姐说:“我们关外的汽车,直接都是一别钥匙就启动的,哪需要这么多动作?赶明儿我真送一辆汽车给姐姐。”
朱淞筠笑意盈盈:“少贫嘴了,你在昨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敢空着手来,我还敢奢望你补礼物吗?别说话,看着路,好好开你的车要紧。”
张汉卿边熟练地踩离合换档边自信地说:“我可是老司机了,说话又不影响开车的…”可是手上的阻力让他觉得不对劲,哥扳得是档位吗?明明是一个费力杠杆啊!自己一推之下,竟然没有挂上档位。我靠,果然是“机械”产品!
难免又要作一番掩饰:“这个变速箱应该好久没上油了,感觉生涩得很。”
刘司机赶忙分辨:“早就约好了要大保养的,因为一直用车,所以没来得及。今天等三小姐回来,我就给齿轮上油…”想不到这位年轻人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毛病所在,这可得好好分说一遍,不然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影响的可是自己的饭碗。
一不小心竟然蒙对了,不过有点太对不起这位刘大哥了,毕竟人家靠这个吃饭,刚刚也好心给自己圆场的不是?张汉卿便笑笑说:“没事,我就是感觉有点不习惯而已,倒不需要急着上油…再说老是拆汽车也不好…”
司机鸡啄米似地点头称是,心里对张汉卿十分感激。张汉卿只是凭他对这个世界的人的能力的一点认识:不像后世汽车普及,基本上老手都懂一些汽车常识,而且维修店遍布全国。这时节司机只是一门手艺,和维修完全搭不上边的,做大保养的水平肯定是达不到的,这个应该体谅。
缓缓离开,张汉卿如鱼得水。来这时空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摸方向盘,真是倍感新鲜,一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近。驶离朱公馆,张汉卿开始加速,别说,虽然和后世的驾驶体验有不少差别,发动机的声音也相对大了些,脚下也感觉有点肉,张汉卿还是感觉到了驾驶的快乐。他的油门越踩越重,车速也越来越快。
看着张汉卿如鱼得水的神态,朱淞筠忍不住吐槽:“开车子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自己开,我哥哥也喜欢自己驾车----这样坐着享受不好吗?”
张汉卿正开得起劲,头也不转地卖弄说:“你不懂。男人对车子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女人。方向盘掌在自己手中,就握有主动权,产生一种天下唯在我手的感觉。前方的路尽在脚下掌控,似乎有无数美女等待征服,直到永远…”
朱淞筠扬起小手“咔”地打在张汉卿肩上:“作死啦,还想征服无数美女,还直到永远!你才多大点,就有这种龌龊心思,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张汉卿连叫冤枉:“是你问我的,我只是说实话好不好?男人放着好好的美女不追,难道去找男人不成!那才是变态咧。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孔圣人也曰过:食色性也,我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说到他,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身体有毛病?”
朱淞筠笑得花枝乱颤,身前的一对东西也在风中尽情摇摆,让张汉卿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冲击。更大的问题是,她对自己致人于犯罪的本钱毫不避忌,或者说本身就有故意而为之的成分,这让张汉卿心痒难禁,却又无从下手。
笑过之后,朱淞筠忽然说:“汉卿,你将来会不会娶小老婆?”
张汉卿想了想,迟疑说:“三个…还是五个?姐姐想我娶几个?”
朱淞筠粉脸一摆,冷哼说:“还三个五个!你呀,小小年纪,可不能沉溺于美色----姐姐我最讨厌男人讨小老婆的。像之前你说什么‘为中华之崛起而努力’,就说得很好,男儿嘛,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可不能玩物丧志。”
张汉卿不满了,你又不是我老婆,管这么宽做什么?女人漂亮归漂亮,却不能恃宠而娇。再说了,谁也没把三妻四妾和功成名就对立起来。
“女人可不是玩物”,他振振有辞地说。
朱淞筠今天突然说起这个,可不是无的放矢。听家里人的口气,似乎很默认自己和张汉卿的这种交往,她是新潮女性,可绝不能忍受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未来的丈夫,是以先打个预防针。不过听张汉卿的语气,这针似乎没有什么用。
“照你这么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有几个丈夫?”
张汉卿瞬间接口:“那叫人尽可夫!”
迎接他的是一阵粉拳,不过被打的人却貌似十分舒畅。张汉卿一阵激动,边笑着躲避袭击,边踩足了油门。本来就不远的路程,被他这一阵疾驰,前面就到了颐和园的边上。
游人如织,却很少有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大家各行其道,要比后世开得舒畅多了。但是对朱三小姐来说,张汉卿如入无人之境的车技还是让她心悸。她的脸色开始发白,自家的司机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过。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说:“汉卿,你慢点儿,我、我有点头晕!”
不过才六十码而已!这时代的人都是纸糊的?虽说是大家闺秀,这也太弱不禁风了吧?张汉卿放慢车速:“姐姐,你不会让我一直开四十码吧?那样我们是去颐和园吃午餐吗?”
他以为六十码很慢,其实按照此时代的标准,他可是严重超速呢!
这是真事,因为民国的车速普遍很慢。历史上的1933年,郁达夫去浙江旅游,从朋友那儿借了一辆汽车,从杭州开到富阳,平均时速21公里;1934年,中**员薛绍铭在云贵川一带旅游,他搭乘汽车从三台去绵阳,车速是每小时15公里。
以上两个例子都不是在市区开车,而是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行进。一没有交警、二没有红绿灯、三没有堵得要死的车水马龙,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时速最快也不过26公里(该纪录由郁达夫创造)。现在张汉卿随便一脚油门便冲到了六十,这个纪录估计二十年之内无人超越了吧?
朱淞筠望着如飞般往后倒退的建筑物和树木,忍不住大倒苦水:“你开这么快,就是到了我还能吃东西吗?”她忍住呕吐感不满地说:“再慢些。”
用不着她再关照,因为张汉卿已经脚踩刹车,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第63章 找茬
不用问为什么,因为前面有交警。
作为有车一族的下意识反应,张汉卿在他的手势一打之后就立即停车了,等待检查呗!可是他突然一拍大腿:“糟了!”因为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撒得挺欢,却还是属于无照驾驶的类型呢。
他可是曾经对无照驾驶的无良司机深恶痛疾的那一型,毕竟,关系到生命安全的汽车驾驶行为,一直都受到法律法规的约束,这绝不是“有钱就可以任性”的事。后来史上最严交规也加大了无照驾驶处罚的力度,是要吃禁闭的呀。在前生,自己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司机,可是一旦穿越,到了这种氛围里,他不自觉地就忘了还有驾照这回事,失策呀。
民国时,开车一样要带驾照,不带驾照一样会受罚,而且罚得还挺重。哪怕是“洋人”,也不能无照驾驶。后来北平市政|府出台《交通守则》中就明文规定了:“若须在北平市内驾驶汽车,须持有驾驶执照,无执照者罚银十元,已领执照而驾车时不携带者罚银四元。”没有驾照就上路,罚你10块大洋;有驾照却不带驾照,罚你4块大洋。
张汉卿不怕罚款,但是本来开车陪美人兜风是一件很畅快的事,你看那么多羡慕的目光向他这里看过来。要是被交警处罚,那得多没面子!
出人意料地,和蔼的交警并没有大刹风景地查他的驾照,而是认真地敬礼,然后面如春风地通知他,前面封路,车辆禁行了。
他过低地估计了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能够驾车的自己,已经是民国社会里相当有地位的一族。这年代,就是中|央各厅的厅长,恐怕也没有机会和能力坐车呢。现阶段能买得起用得起车的人,那绝对是被人仰望的存在,还用得着去查驾照?
见不是查照,张汉卿胆气就壮了:“封路?是有什么事故了吗?”
交警很和气:“皇帝要御驾亲临颐和园,这位公子小姐,今天是玩不成了。”
哦,原来是交通管制,这个不稀奇。后世大人物以及外国政要在参观或者访问某地时常用此招术,有些官衔本身并不大的领导人也热衷于这种排场。可是慢着,皇帝要来,干我屁事?
经历了两千多年封建王权的熏陶,国人对于皇帝的尊崇和敬畏是发自内心的,即使面对一个逊了位的小皇帝也如此,本来清帝退位也才这几年功夫。听说御驾亲临,大家几乎没有怨言,前面三三两两的人群都陆陆续续退了回来。
可是张汉卿是谁?来自现代的白领,他对于皇帝的感觉就像对待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般,只是怀着看稀奇的心态----能亲眼看到中国最后一个皇帝的真容,足以满足他对于封建社会*****的窥视欲。
他才没有那种敬畏的感觉,相反,他还有十万个理由去憎恶之。没有满清入主中原,中国在明朝中后期的资本主义萌芽极有可能演变成中华文明的又一次新生,被资本裹携着的大航海时代也许会到来,中国的闭关锁国政策也许不会发生,因此不会有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不会有九一八、不会有七七事变,也就没有南京大屠杀…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也因此没有必要苦读英语,因为汉语极可能是世界通用语言;他也不用毕业后就背井离乡给外资企业打工,因为中国极可能是资本输出国和先进工业国,咱们站在利润链的最高层…
一个落魄的逊帝,有什么资格仍然享受这种超人的待遇?用建海军的钱修圆明园,结果被人一把火烧了,海军全军覆没了,国民被迫接受每人一两银子的赔偿这种侮辱,世界史上除了文明程度远落后于中华的印第安人,还有其它人吗?
所以,张汉卿有种即将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的感觉。他不满地说:“都民国了,哪来的皇帝?”
朱三小姐是识大体的,她轻轻一拉张汉卿:“不要乱说,根据当初签定的皇室优待条例,皇帝仍然配享各种待遇的。我们把车子让开吧,都挡住后面车队的道了。”
已经能够看到几辆汽车组成的车队鱼贯而来,前面还有十几匹骏马开道,一路行来,沿途市民都纷纷让开,警察们站着敬礼,还有些不知什么身份的人竟然跪下行礼。一刹时构成前朝与现代并存的礼仪,蔚为壮观。
这时候后面远远地跑来一个人,大喊着:“无关人等赶紧闪开,陛下亲临,耽误了行程,谁敢担待!”
这个人捏着一幅公鸭嗓子,大太阳底下的奔跑,也不怕热。若非张汉卿太过于好奇他是不是太监,也要赞扬他的敬业精神了。
警察也着急了,他一指张汉卿,原本的客气也变得声色开始严厉起来:“你马上将车辆靠边!”敢情,这皇帝的招牌还是很好使的。
张汉卿是吓大的?来京这段时间,虽然想低调,奈何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先被蒋蔡满口称道,又有和袁世凯最忌讳的段祺瑞修好关系,昨儿又得顾维钧赞扬,只怕自己的这个名字袁世凯耳跟子都听麻了。现在父亲张作霖的拥戴已经会在史上留下污点,若是自己被老袁加重了提防,只怕要逼得父亲真的绑在老袁的战车上,是时候搞出些么蛾子来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不知道皇帝来了还好,一决心搞怪,办法顷刻便有了。他不理会警察的手势,油门一轰,调转车头便堵在路中间,正好把前后的路堵实,还差点把开路的太监撞飞出去。
这下子陡生不测,连警察都来不及反应。张汉卿悠闲地熄了火,指着作势要扑过来的警察说:“今儿的事与你无关,你休要惹祸上身。”
警察愣了,这是哪家的二世祖?分明是找茬来了。
天子脚下的人,祖上扯几代总能与朝中权贵有或远或近的关系,进入民国以来新权贵尤多。常在帝都走,警察都是明白人,立刻压下了上前的冲动,苦笑说:“这位爷,您不是让我为难吗?”
国人向来都有作看客的兴趣,要不然鲁迅怎么说这是中国人的陋习而加以批判呢。本来大家都知道来的是皇帝,张汉卿的动作又不可谓不大,立时引起了诸多人的围观。
第64章 路怒
年轻得不像话的溥仪端坐在汽车里,他还只是个9岁的孩子,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末代皇帝逊位后,按照与民国政|府签定的条约,他这个皇帝确实可以做得如其退位诏书中所写“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原有的禁卫军即步军统领衙门仍然存在,他也仍然有超国民的待遇,“中华民国以待各国之君主之礼相待、原有之私产,受中华民国保护”。
颐和园正是他的私产,皇家园林么,而且这里也是准备给他作为离开紫禁城之后的永久居住之所。可是在帝制已经被废除的情况下,各界人士强烈要求将颐和园开辟为公园对公众开放,民国政|府最后玉成此事。
但是颐和园仍然由内务府日常管理,由步兵统领衙门负责安全事宜。作为末代皇帝,溥仪还是有人身自由的,但是出了紫禁城,他也只有来这曾经的私有园林慨叹皇室之凋零了。每逢这时候,末代皇帝的排场还是要讲的,戒严净道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的两位皇太妃都是要陪着他来的。以堂堂太妃和皇帝之尊,怎能抛头露面?
一切事宜,向来都由江朝宗统领派的人来做。江统领是很少的对大清皇室怀有好感的民国官员了,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今儿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一直停下来不走了?以前可是直接开进颐和园里去的。
他叫过一个小太监:“怎么回事儿?”
满清立国二百年,作为史上最后一任皇帝,别的造诣不见长,但是这口京腔却说得字正腔圆。他这一发话,立刻便有跟车的太监颠颠的去了解情况去了。
事情很简单,就是有那么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堵着皇帝出巡的路了。
溥仪三岁登基,当时还哇哇大哭,害得旁边的大伴失口说了句“快完了”而一语成就谶。等到能够怀念起当皇帝的滋味时,天下已经易主。
当初孤儿寡母被袁世凯骗了就算了,人家有兵权嘛。可是被曾经的屁民落了面子,便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惹不起老袁还能被宵小所逞?所以溥仪一听有人用车挡住路,一迭声地催促:“着步兵统领衙门带人把他给我轰走!”
估计换作在以前,这个“轰”字只怕要变成“砍”字了。
不用他吩咐,已经有卫兵迎上前去了。职责所在,虽然拿的是民国政|府的薪水,这个部门还是直接担负起逊帝的安全的。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先上前:“什么人?竟敢挡住皇帝出行!”
张汉卿淡淡地回答:“民国之公民!”
此时朱淞筠坐在副驾驶上下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个汉卿,太气人了,和一个逊帝呕什么气呢?她虽然好出风头,但那是在风光无限的社交圈,身边围绕的都是世家公子,哪像现在被一群男女老幼像耍猴一样看?
头目被这话弄得一惊,这淡淡的语气、不屑的口吻,显示对方来头一定不小。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忽然看见张汉卿旁边的朱淞筠,脸色一变。在京中,但凡有点头面的,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朱三小姐?
大兵们不怕她社交风光,但是她有后台啊,管着全国警察的内务总长就是她爸!众所周知,朱总长和自己的上司江统领可是一向非常不友好,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步军统领衙门全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即俗称的“九门提督”,官阶为从一品,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兼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可谓位高权重。它甚至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废立。唯其如此,步军统领在清代历次宫廷争权斗争中均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清朝最高统治者对步军统领的人选极为重视,非满人、非心腹重臣,不能担任此职。
中华民国建立后,步军统领衙门因其重要性,故仍予以保留,称“京师步军统领衙门”。因为民国初年西郊众多属于前清皇室的皇家园林全部改由步军统领衙门负责管理和保卫工作,为了便于就近管理,增设了西郊总局,并以原颐和园步军统领衙门公所为办公地。
要是这样算是旧瓶装新酒,也没什么称道的,关键是老袁不知犯了什么浑,仍然让其继续负责京城的社会治安和警备卫戍,这就与后成立的警察职能起了冲突。也许,老袁的本意就是要让这两个部门互相争风,他好平衡吧。
于是担任步兵统领的江朝宗和担任警察头子即内务总长的朱启钤自然有冲突…由于两人都是老袁的亲信,因此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落下风。在头目的心中,焉知不是对方故意找茬来着?因为有朱三小姐在啊…
他不敢自作主张,于是紧急派人通知江统领去了。神仙打架,何必让小鬼落埋怨?再说他的职责只是护卫圣驾,遇到找茬生事的,倒不至于有原则问题。
可是溥仪不干了,他还停留在紫禁城那小天地里各色人等对他毕恭毕敬的氛围里,他摇下车窗,带着童音厉声说:“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步兵衙门还不赶快把他拿下!”
头目苦笑了一下,真要是这么好做,还用得着您老发话?
张汉卿循着声音看去,正好与溥仪的目光相对。这个就是末代的皇帝么?长相好像并不端正,还有呲牙的征兆咧。如果把后来侵华日军的军服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鬼子,这让他大失所望。
“你又是谁?”张汉卿反问。
“我是大清国的皇帝!”溥仪毕竟只是个孩子,还不能体会到张汉卿话里的冷意。在他心目中,这“皇帝”的名头是响彻云天,说一不二的角色。
“哦?还有大清国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前朝有个大清,可是因为**不堪,它的皇帝被赶下了台,说得就是你吗?”
溥仪懦懦不能言。老祖宗不光辉的历史,自己这一代的窝囊,让他也确实无话可说。而且既然卫队不起作用,他一个孩童的话,跟放屁也差不多。
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逊位以来,袁世凯为了表现出一个前朝臣子“无奈”的心情,给予了他们还挺不错的安排:不但出入有侍卫,名义上有面子,而且每年真的划出四百万两真金白银供皇室消费。
四百万两是什么概念?用兑换黄金、购买粮食、等价后世人民币都不足以说明其真正价值。但是如果告诉你,一块银元在当时买的北京小吃够150人吃一顿,你会有什么感觉?
太舒服的环境会让人堕落,何况晚清八旗子弟本来就属于堕落的那一批,皇室也不然。正躺在祖先“功劳簿”上准备享受后半生(其实是大后半生)的溥仪小皇帝想不到,会有人公然、胆敢和他为难。而他突然之间才觉得,似乎自己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他害怕了:“你,你想干什么?”
呃,不知道啊,哥只是出于一时义愤好不好?哥只是看不惯你一个丧权辱国的政权代理人下了台之后还能活得这样悠哉,不但没有对人民有任何交待、还想继续爬在人民头上罢了。那些跪在地上把他敬若天仙的顺民愚民们,才是他发火的真相。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在中国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前朝皇帝能够像你这样活得滋润!虽然并不是每个下台皇帝都不得善终,但是他们都没有对中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你乖乖地躲在你的紫禁城里,还可能有你善终的机会,再这样招摇过市摆皇帝架子,天都不容你!”
张汉卿义愤填膺,像教师数落不学好的学生一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的火。自从早晨身体发出了生理成熟的信号后,他就开始压抑了。
溥仪是孩子,自然不知道如何应付比他更大的大孩子张汉卿,可是车里还坐着两位成年人呐。这两位,一个被称为庄和皇贵妃,一个被称为敬懿皇贵妃,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经历过皇帝退位的,当然有点底气了。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摇下车窗说:“清室都已经退位了,袁大总统都没有对我们孤儿寡母赶尽杀绝,你是谁?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有点重了,抬出了袁大总统,可是这更激起张汉卿的火气。若不是这位大总统,他现在会正在奉天搞他的兴国大计吧?被蒋、蔡夸耀军事上的远见也罢,被顾维钧赞扬政治上的学识也罢,都是虚的。自己一肚子军国大计,却被逼着困在这里混吃混喝被动地等着局势变化!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说:“那你更要感恩!你也该有逊帝的觉悟!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辛亥革命革了你的帝位,如果细行不谨,你连栖身之处都没有!不但是你,连你们的祖宗在地下都会不安生!”
溥仪在后世不是做了满洲国的皇帝了么?最后进了抚顺战犯管理所。要不是政|府宽容,他不出意料会身败名裂。最后成为北京市的一位普通市民是他的造化,对比他的几任妻子都没有好下场。
慈禧墓不是被挖开了么?她荣华一生,到身后却被赤果果地抛尸荒野。
从这个意义上讲,张汉卿说得没错。只是,真相没有明了之前,谁会相信对自己不利的预言呢?
第65章 冲突
“是谁把话说得这么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让人听着疹得慌。张汉卿未见其人,但见前面的侍卫与警察们都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人也神采起来。就是朱淞筠,听到声音之后也禁不住拉了张汉卿一下,他便知道,有狠角色来了。
“民国政|府承诺优待皇室、宣统皇帝保留皇室待遇,是白纸黑字写在国书上并公告天下的,你敢拿这个说事,说大了,是蔑视国家;说小了,是威胁国民安全!你信不信就凭你的所作所为和你所说的话,老子让你吃牢饭!”
这个人身材板正,削瘦的脸,一看就知道是狠角色。年纪也正当年,一身军装不怒自威。神龙一般,没见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朱淞筠早已下了车,乖乖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喊了声“江叔好。”
这人便露出笑容,笑眯眯地说:“原来三丫头在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凶相毕露,突然便春暖花开,让人受不了他的变幻,看来也是见人下菜的主呢。
朱淞筠却没被这假象骗住,她规规矩矩地说:“是这样,我和汉卿弟弟来颐和园游玩,这不听说因为皇帝亲临不准百姓进入,弟弟他就发了火,就停车和他们理论。”
“哦,是这样啊。这个我要批评你了:圣驾亲临,是多大的事情,岂能儿戏?今天这个事,影响很不好!如果总长知道了,也一定会批评你!呃,这个汉卿,是不是那位雨亭的公子啊?”
朱三小姐还不知道雨亭是谁,张汉卿却要接话了:“小侄正是,敢问这位世叔怎么称呼?”能被朱淞筠称“三爷”的,肯定是和父亲平辈了,反正来京之后,他认识的不是世伯就是世叔,也习惯了。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朱三小姐规矩多了的样子,他已经有些知道来者何人了,但是这一问还是要问的,有些时候需要装傻。
那人微笑说:“你不认得我也平常,虽然我和你父亲雨亭兄同朝为官,但却当不起‘世叔’二字。本人江朝宗,步兵统领衙门统领。”
张汉卿不由得“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如果此人想化解此事,顺嘴一个“世侄”惠而不费即可。他不咸不淡地报出官职,一幅公事公办的嘴脸,那是准备把事情往明面上摆开了。联想到其人与朱启钤的关系,一切又都明白了。
江朝宗与朱启钤面和心不和已经很久了,没办法,他们两人一个是北京步军统领,一个是内务总长,在很多时候权力有交叉,难免就有些龌龊。前者掌握秘密警察,后者是明面上的治安大权,都是老袁的左右手,从权力上不分上下。但是从声望上讲,朱启钤却远远地把江朝宗抛在后面,这从老袁炮制的“登极大典筹备处”的成员名单可以看出。两人都是成员之一,但朱启钤却兼处长,亲疏自然可见。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斗争。在明面上江朝宗自然不会对朱启钤有什么不敬,但是一旦能够抓住机会,他是绝对会不遗余力去推动的,比如今天。
其实江朝宗在出面前就已经知道张汉卿他们的身份了。张汉卿能在朱三小姐的生日宴上坐主位,在有心人的眼里这本身就不正常。加上在朱启钤的撮合下,张汉卿当场和后起之秀顾维钧拜了把子,这是一个信号:难不成朱启钤要为张汉卿造势?所为何来?联想三小姐生日的敏感性,张汉卿在朱家家人面前露脸的不寻常状况,答案呼之欲出----这是朱家和张家联姻的节奏啊!
鉴于他们两家目前的显著地位,有作为的政治人物不可能不关注到。但是此时此刻,江朝宗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来,至少态度是要的。也许,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充分利用这件事拿捏张汉卿一把,也顺带着将朱启钤一军,要让大家知道,京城治安的大权到底在谁的手中。
朱三小姐自然没办法敲打,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对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那个真是要撕破脸来。但是对张汉卿则不然:虽然张作霖拥戴老袁称帝喊声挺大,但也就限于喊喊,起的作用并不大。被老袁信任的是“筹安会六君子”杨度那拨人和朱启钤这些京中实职,后称“七凶”,合称“十三太保”的,充其量,张作霖只能算作外围人员。
虽然张汉卿最近风头很盛,江朝宗却不把他当回事。一个毛孩子而已,无兵权的蒋百里和蔡锷夸得天花乱坠又怎么样?搞狗屁外交的顾维钧也上不得台面,张作霖又远水解不了近渴,和朱三小姐的关系也没有昭示么。只要关系不明了,就不是他江朝宗对朱启钤直接翻脸,而却能实实在在地拿捏朱启钤一把。而且作为忠实的保皇派,他对张汉卿公然蔑视逊帝权威大为不满,否则也不会先训斥而非先后论交情。
通过对小人物张汉卿的梳理,给别人看,在京师,俺江朝宗还是有办法的!
不过张汉卿可不会被他的突然和气的假象所蒙蔽,别看他身在“校园”,眼睛却一点都没有拉下事。冯德麟父子昨天未能成功地攀上朱启钤这棵大树,当天晚上就听说去拜会另外一强江朝宗去了。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局外人都不会知道,但是据说冯德麟出来之后一脸喜色,而江朝宗则破天荒地把冯氏父子送出大门。后来传出消息,是冯德麟和江朝宗订了儿女之好。
然后,马上就有了今天这个事。
本来事并不大,说开了也只是后生辈与前清皇帝的小小口角,连普通的治安事件都算不上。但是江朝宗的口气与动作却不像善罢的样子,让张汉卿本能地警惕起来。
江朝宗气势汹汹,神色也开始不善起来。未等张汉卿说话,他便自己接话说:“虽然你称我为世叔,今天我仍然要帮理不帮亲!大清皇帝退位后仍享君王之礼,这是民国约法之初即保证的,况且这颐和园也是皇家私人园林,你这么大闹下来,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你打算如何收场?!”在北京这地面上,他才是王!张作霖再强势,也只是在奉天。
见他说话越来越严厉,朱淞筠觉得不妙了。虽然父亲向来不在她们姐妹面前臧否官员,但作为内务部长任上的劲敌,朱启钤多多少少还是在某些时候吐露出对江朝宗的不满,也让她依稀知道江朝宗的为人。
张汉卿现在在官场上已经打上她朱家的烙印,至少得到父亲赏识是众目睽睽的。如果他受辱,那和打父亲的脸没什么区别,因为才隔一个昨天呐。众所周知,父亲和江朝宗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于是圆场说:“汉卿弟弟年少无知,难免说话之间有些火气,虽然冲撞了皇帝,却好在没酿成大错。回去之后,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会狠狠批评他。”
江朝宗脸上横肉抖了一下,冷笑说:“能得到这么多人交口称赞,年少无知吗?我看年少轻狂才是真的!三丫头,今天这个事,世叔我不处理一下,是无法向大众交待的。民法大过天,谁都不能幸免。”
朱三小姐开始担心起来,江朝宗要上纲上线,她也没有办法。这个人,有时连父亲都可以不鸟,还会在意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吗?她担心地看着张汉卿,脑子里一团浆糊。
张汉卿却很光棍,既然撕破脸,那就干脆撕大点!反正到最后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还有老袁的影响咧,再说还有蔡大将军的影响以及朱启钤的面子在,怎么着也谈不上什么罪过。至不济,老袁会把自己遣散回东北,那就更好了。想通了这点,他嘻嘻一笑说:“江统领能够大公无私,我父亲一向恩怨分明,当然会赞叹有加,就是学良自己也是很佩服的----不知道江统领准备以什么罪行处理我啊?”
江朝宗本来想的就是以势压人,让张汉卿服软之后就给个台阶下,反正折了他的锐气就好,他的醉翁之意并不在张汉卿身上。可是张汉卿这么不配合地质问他,倒让他一时半会无法回答。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给脸不要是吧?那我就打脸!你爸是张作霖也不行!
他嘿嘿一笑说:“你以一介平民,冒犯皇帝陛下尊颜,本身就是大不敬!阻挡交通,我完全可以依肇事罪处罚你!两罪并罚,你还想逛颐和园,去天牢看井去吧!”
张汉卿点点头:“乍听江大人的话,我还以为处在大清朝那回,还大不敬罪!请问江大人依的是大清的律例还是我民国的法典?学良学识浅薄,却也知道咱们民国没有这个罪名,倘若江大人忠于清朝,倒是可以拿这个大做文章的!但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这些老皇历也该翻翻了!
家父一直崇敬的是大总统,也力推帝制,但是他推崇的是袁大总统任皇帝,可不是眼前的这位小皇帝!怎么,家父和我有错吗?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江大人口口声声忠于的皇帝原来却是这位小皇帝!不过人有所爱,江大人不用把意志强加给我吧?”
第66章 誓言
一句话,江朝宗的汗都下来了。
现在正是老袁称帝紧要关头,各路诸侯都在争相表态支持,以图博得好感。作为老袁向来的亲信,江朝宗要比别人更深刻地了解老袁的心理。在这个时候冒出他倾向于前清皇室的言论,虽然不至于就被老袁取信,但不爽总会有的。天无二日,国无二王,这种不管怎样都是失分的。一旦老袁的耳旁有人说些什么,将来总有机会报应下来。
他是前清的老臣子,当然在心理上会有那么一点亲近。但是与现实的权力诱惑相比,当然抱紧老袁粗腿要比那个小皇帝靠谱。张汉卿“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倒把他逼向表态的地步。京师执法处的人无孔不入,焉知他的身旁没有个什么人在呢?
“胡说!”
江朝宗迅速调整了节奏:“把今天这个事和大总统之事相提并论,也只有你一介孩子能乱说。我尊崇前清皇帝,正是奉大总统之命妥善护卫周全以不失我民国约法之精神,那是我职责所在,分所应为!前清皇帝应受民国以对待外国君王之礼相待,这有何过错?”
他虽然如此说,却一口一个“前清皇帝”,吐字十分清晰,显然感觉到了压力。不管怎么说,不能老在这个事情上绕来绕去。张汉卿是个小娃娃无所谓,他可是身家性命都在老袁那里呢。
张汉卿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我大不敬的罪名不成立了罢?”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江朝宗却气得要吐血:这小子,想要我的好看呐!他愤懑难当:“你故意冲撞前清皇帝,便是违反了礼遇条例,按律当----”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目前民国法律还没有一条是规定这个的,因为正常人,谁会去找那个小皇帝的茬呢?
见他张口结舌,张汉卿见好就收,也不为己甚,接口说:“需要江大人体谅的是,在此之前,学良根本不知道他便是前清皇帝,只是与其他有了些口角之争。既不是有意为之,便谈不上故意冲撞。而前清皇帝再享有待遇,在民法上却也只是普通一公民,如果无意之中公民之间有口角之争,江大人,您觉得该做何处理?”
普通人之间的口角之争,以江朝宗的身份才懒得管它。即便上纲上线,至多也不过申斥而已,难道还能判刑不成?
江朝宗气苦。他是个武人,眼里只有行动,若非张汉卿的身份不一般,哪里会和他慢里条斯谈法律条文?不过真到了咬文嚼字阶段,他虽然是执法者,却对律法条文知之甚少,哪里比得上油嘴滑舌的张汉卿?关键是对方敢说,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屁孩,而他则是国家大员,既又防着在这种**风头上不被抓把柄,还要照顾到上位者的体面。
看来想给张汉卿一个下马威是不行的了,至少今天不好办,因为有朱淞筠在,他不能贸然行事,不然朱启钤一定会借机给他一刀。两人分领秘密警察和公开警察两个体系,明争暗斗一直不断,这种低级的把柄不能被他拿了。
一个口角之争是无法让张汉卿入罪的。他一个统领将军出面仍然没能扳回局势,已经够糟的了,还是赶快结束这场冲突为好,否则拖得时间越长,传到同僚们的嘴里笑料越多----朱启钤不是一直想要他的好看吗?他越想越气,便不客气地说:“多说无益。现在你知道面对的是前清皇帝,还不赶快让路!难道要让我手下人请你离开不成?”
朱淞筠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两人唇枪舌剑地争论,到这个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张汉卿把车启动一离开,什么事情就都过去了,这算个比较好的结果。
可是他碰到的是张汉卿。
见好就收吧,严格地讲起来,自己堵着路本身就不对。张汉卿就准备上车走人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冷不防溥仪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还不赶紧的!这都耽搁大半个时辰了。”
张汉卿是有血性的,对清室和八旗子弟的纨绔作风深恶痛疾,更对这个小皇帝一点儿好感欠奉。自己这么一出,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结果不还要灰溜溜地走人?他灵机一动,上车只别了半下火,让发动机“轰”的一声略响了下便熄了火,便又慢慢地拉开车门下来。
“车坏了”,他淡淡地说。
谁都看出来是他在捣鬼,但是谁都不能说什么。管天管地,还能管拉屎放屁?不是他不配合,其实是车不配合!谁家车没有个抛锚的时候?
车是朱三小姐的,他只是个“司机”而已。和江朝宗殴了半天气,也该把朱家顶上前去了。自己已经把江朝宗得罪死了,为免父亲在中枢吃亏,需要朱家一力配合。倒要看看,这步军衙门的统领,怎么对付内务总长家的车?
于是江统领又遇到了新的难题。在这种情况下把车推走,落得是朱启钤的面子,人家的车子的尾巴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朱”字呢;若不推走,这“抛锚”的车子堵住车队的路,传扬出去,会说的是他没有一点应变的能力!
于是他终于发了狠,对手下人说:“把这辆抛锚的车子推到路边!”
这一次张汉卿没有再阻止。拦路这么长时间,出来个统领,结果无非是故障引起的路障,不丢脸。
溥仪只看到一堆侍卫用力把“拦路虎”推向路边,还以为是江朝宗发威,待车辆驶近之后示威似地冲张汉卿说:“告诉颐和园的游辑队,就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从今以后,咱们颐和园再不许他进入!”
张汉卿已经没有游园的兴致,闻听后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说:“你不过是一个废帝,还这样张狂!总有一天,我会看着你滚出紫禁城、看着你的祖坟被挖、看着你的族人四处流浪乞讨!你们皇室对中华造下的罪孽,你将一力承担!我也会让你为你今天的话后悔一万倍!”
在这种声色俱厉中,溥仪终于害怕了,他颤抖着把头缩进车里。旁边的两位太后轻轻地搂着他,轻声地安慰说:“别怕,他只是吓唬你,咱大清国的退位待遇是由袁大总统一力承担的,谁也不敢动了去!”
可是袁世凯毕竟无法长命百岁,在他之后谁还真的遵守这个约定,便是短见识的皇太妃们不能预料的了。
此为溥仪平生第一次见张汉卿,印象深刻。
一群兵痞可不管车子的主人朱启钤是内务总长,长官有命,他们就用全力去完成。“轰隆”一声,车辆被推着撞向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砸掉了好大一块漆,把朱三小姐心疼得直跺脚。
除了心疼,还有火辣辣的打脸。
自然,大队人马走散后,张汉卿又奇迹般地发动了汽车。
朱淞筠很生气,她为张汉卿突如其来的纨绔作风惊呆了:好好地,为什么要去得罪江朝宗啊?就为了莫名其妙地“教训”一下前清皇帝,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所以当张汉卿问她中午吃些什么时,她赌气地说:“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张汉卿反而劝导她说:“其实没什么好气的,就是一场小冲突而已,等几年找机会把它找回来就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真的能够找回场子一样。朱淞筠又好气又好笑,这才认识他不到两天,他又是向顾维钧预攀和美国人的交情、又是计划要在将来找回场子,仿佛世界的主宰一般。想起他在昨天还大言不惭地为她预定了将来的所谓“利润”补生日礼物,他是得了臆想症不成?
“你故意的吧?”她问:“好像你是有意和江朝宗起的冲突?”毕竟是在官僚世家长大的,对政治虽然不在意,却有天生的敏感性。
这一点真对了,张汉卿就是故意的。
从昨晚传出江朝宗和冯德麟订亲家的消息之后,他就有危机感。正如国不可一日无主,奉天只有一个东三省总督,却没有一个本省的老大。虽然知道是父亲最终在这场博弈中胜出,但是经历了自己的横空出世后,谁知道铁定的事件会不会有变化?万一老天非要让自己兜圈子呢?
无法破坏他们之间即将结成的关系,他就需要在朝中有父亲的助力。朱启钤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而已,会不会发动人脉为他父亲出谋出力,尚缺一分火候。
今天的事,是自己的主意也好,无意也罢,反正和朱三小姐一齐出面,和江朝宗的这个梁子是结定了。有了这个冲突,朱启钤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反正不会对江朝宗有好气。因为从场面上讲,自己乘朱家的车,理论上就是朱家的客人。给自己脸色,就是跟朱家过不去。
再加上他们一向不和…在大是大非上,张汉卿有信心朱启钤会投父亲的一票。
不过,对朱三小姐的指责,他却绝对不能赞同:“什么故意的?我是故意找那个小皇帝的茬不错,可是惊动江朝宗出面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看着朱淞筠的脸色:“是不是世伯和江朝宗有什么冲突?我看姐姐你也有些怕他的意思呢。”
第6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朱淞筠被成功地转移了视线:“不是怕,是他一向跟父亲不和,便努力来抓我的小辫子,然后又故意向父亲透露,名为卖好,实则想要我父亲的好看。为此,我可是挨了父亲好多次训斥呢。”
敢情,朱三小姐不但是交际场上焦点,生活上也可圈可点呢…可你总是个女孩子哎,这样讲起来,哥在奉天的表现就是同辈中的楷模了…
“原来姐姐也深受其害,我今天要早知道了,更得为姐姐找回场子,害得我们颐和园也没有玩成。这个天也不早了,小弟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们还是找间饭店吃饭要紧。别担心,小弟我请客,大鱼大肉尽管饱…”
朱淞筠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然也不会做出要求追求者“跟车求爱”的荒唐事来。一讲到吃,她就把今天的不快抛到脑后,开始给张汉卿上课,那是如数家珍:
“要说吃呢,老北京有满汉全席、十三绝都是很好的,可惜满汉全席份量太足,我们两人吃不下;十三绝好是好,却只是小吃,做不得正点;八大楼不错,我只担心你的钱够不够;可是让你请吃烧饼王的吊炉烧饼、天泰馆的小米粥,又太放过你了…”
张汉卿捏捏腰包里的二十块大洋有些胆怯了。他敢拦皇帝的汽车,敢和管司法的江朝宗叫板,但是要冒着“乞白食”的风险吃大餐,还真的是难倒英雄汉了。前两者传出去可以说是不畏权贵,可是吃霸王餐算什么?
还好朱三小姐只顾顺着数下去,根本没在意他脸上的变幻:
“…‘正阳楼’的热气涮羊肉和‘东来顺’的羊肉一样出名,它家的大螃蟹也不错,只是它们两家都是鲁菜,其它的菜我又吃不惯;东兴楼的酱汁鲤鱼是一绝,只是这个天吃起来不爽口…倒是全聚德可以去一去的。”
这个行,知道全聚德是烤鸭店,那可是后世的“中国驰名商标”。虽然没有吃过,但一只烤鸭顶天了一块大洋罢?以朱淞筠的肚量,还不把她腻歪死?“那就全聚德,管饱!”张汉卿意气风发。
后世名震京华的全聚德就坐落在前门外肉市街的两条小胡同中间,创建之初便有个算命瞎子对创始人杨全仁所说,那地形“就像两根轿杆儿,将来盖起一座楼房,便如同一顶八抬大轿,前程不可限量”。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它真成了京城的老号。
来到此时空,还是张汉卿第一次接到后世的地气。毕竟,全聚德的名,烤鸭的影,据说全聚德烤出的鸭子外形美观,丰盈饱满,颜色鲜艳,色呈枣红,皮脆肉嫩,鲜美酥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赢得“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的美誉。前生后世来北京一趟,总要尝尝这美味才好啊。
店里人并不多,毕竟这是非富即贵的地,普通人家鲜有机会在这里大快朵颐,也就是张、朱两位贵二代才会选择在这种天气、来这种地方。
对吃,
张汉卿很感兴趣,但是这里有比吃更感兴趣的事。这不,旁边两个衣着讲究的人的对话,让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似乎是关乎一场交易,但是交易的内容偏偏是他很感兴趣的。
“何兄,小弟找你来,便是要商定出售王府的事。我们福晋说了,价钱好商量,关键一是要快,二要保密。如果被其它王爷们听到了消息,你知道的,这事儿就难办了。”这是一个旗人装束的中年人,方面大耳,看来极富态。
对面的人看来是中介一类的人,这个世道叫做房纤,也悄悄说:“毕竟这么大的府第,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发售,而且一把交付这么大金额的买主,确实很难找。小人会特别留意,不过这佣金嘛…”
旗人悄悄用手指打个数字,张汉卿瞥过,却是两个指头。按照后世房产中介的通识,买家卖家各吃一半的潜规则,那应该是千分之五的分成。这人只出了千分之二,被称为何兄的房纤当然就很不满意了:“佟总管很不仗义!现在这个世道,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主顾并不多,还要私下里进行,您可知道兄弟我需要用到多少人脉?这花费的时间可不是一时半会!不是我吹牛,您在我们这行打听一下,愿意出这个价做这单生意的人到底能不能找到?豫王府这么大的家业,若想悄无声息地卖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是实情,不像后世,房屋买卖和租赁只需要中介把牌子一挂,自有那需求双方主动登上门来,这个钱来得是既轻松又便捷,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西装革履的中介如此热心地向人推销各种房产?按照后世北上广那种天价房,一年只要促成一单生意,光提成就足以秒杀辛辛苦苦的工厂蓝领、白领各种领了。
不过这世道,既没有互联网的便捷,又不能够大而广之地遍发售房贴,需要掌握的信息,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跑,这千分之二的提成,确实不算多。上万的房子,也不过两十来块钱,想想就没有什么搞头。
佟管家叹了口气说:“若不是府上生计困难,谁又会不顾别人戳脊梁骨把这祖传的基业卖了?何兄弟的胃口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嫌买卖才是生意人,姓何的中介不会不知这个理。他微微一笑说:“不是兄弟大开口,实质上一个半到两个点是本行的行规,之所以略上浮了点,是因为能够出得起这个价、又需要保这个密,买家很难寻啊。”他顿了一顿说:“要不然佟兄再想想,想明白了再招呼兄弟一下?兄弟很忙,就先告辞了。”
既然知道了这个事,就不怕豫王府再找它家,毕竟一时之间有这样实力的金主还很难寻,而且他们不担心把自己撇开后秘密泄露?所以作为拿乔,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来个洒脱的转身。
乖乖,原来是百分之二!比他想象得多十倍,这个中介真敢开口啊!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姓何的是把好了这家的脉搏,吃定了他们。
于是张汉卿开始更留神了,这是多大的买卖啊,王府,占地不小吧?
想到占地,他忽然打了个机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昨天的事,难道就应在今天?
这边朱淞筠已经熟练地点了一只鸭,又叫了几碟小菜,片刻便上了桌,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刚要下筷,瞥见张汉卿发呆,还以为是小张弟弟怕付不起账而担忧呢,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担心付不起账?姐姐逗你的,不用怕,我请你。”
张汉卿岂会因为这个而担心?再说来时他已经带足了盘缠。他不过是因为经过溥仪那事,张汉卿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虽然给小皇帝摆了脸色,但是人家最后不还是逛了园子了?自己不还是被赶离了颐和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再说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受奴役、受祸害的四亿五千万同袍雪耻!
“我呸”,原来是这个事!朱三小姐无语了。“别想了,小皇帝的特权,是袁大总统定下的,就是为了安定前朝人心,他也总不至于自己打自己耳光。你也是,没招你没惹你,找他的茬干什么?”
张汉卿点点头,朱淞筠以为他想通了,正要递给他筷子,不想张汉卿突然神秘地说:“姐姐,我有一个报仇的好办法,你可一定要支持我哟。”
朱三小姐摇摇头:“和小皇帝叫板的事再也不用提!这个事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我父亲虽然是内务总长,却总不能知法犯法!还要注意影响么。”
张汉卿嘻嘻笑着说:“谈不上犯法,我可是很规矩的。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回这个场子,却让谁都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让朱三小姐有些忍俊不住他前番的表情,到底是装呢,还是装呢?
她自顾自地叼起一块鸭脯,轻轻地说:“你说我听听看,反正只要是犯法的事就不行。”
抱着姑且言之姑且听之的想法,朱三小姐倒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坏水。如果真能做到不违法不添乱,倒不妨让他做的,朱淞筠也是有脾气的,她的车前面的漆还没补呢!
“你记得昨天我义兄和我谈了好长时间话么?其实饭后我又和他一道出去见了一些人呢。”
“你义兄?”朱三小姐愣了一下,这才想到他和顾维钧拜把子的事。讲起来这也是他的能耐呢,不是谁都和入得了顾维钧的眼的,而他,偏偏能够“一见钟情”,不但对上眼,两人竟然还结拜了!
“是这样的,有一个美国人想在咱北京建一所医院,可是找不到好地方,便拜托我义兄帮忙。我义兄答应下来后,却因为被急着调驻美公使,于是便又在昨天委托我。
我一想是好事啊,便答应下来。于是昨天我见到了那位美国人,原来他是洛克菲勒基金会的主席,叫做什么弗雷德里克?盖茨。我们一见面,他就跟我讲明,他要建一个规模庞大的医院,至少也要上百亩;由于要和之前建立的协和医学堂方便有效探讨学术,这所医院最好和医学堂相距不远。于是我把那一片的地方在图上都看遍了,确定了几个地点。
本来我还想实地再看一看,但是就在刚才,我决定就定下一个地儿。如果把这块地买下来,不但协和医院够用,还能狠狠地把今天的事打还回去!不过,以我的身份,不便贸然前去,人家也不相信我呐,这就需要姐姐你和我出面。”
朱三小姐很好奇:“什么地方?”
张汉卿向东虚指着,轻轻地说:“豫王府!”
第68章 中介
“王府?”朱淞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用不着她多想,张汉卿已经向对面走过去了。
那个姓佟的管家叹了口气,桌上的菜只动了一点点,便没有胃口再吃了。事情不成,终究是愧对东家啊,而且东家家道艰难,支撑起原先的阔气已经力不从心了。
已经想到了这个时候一定被坑,却想不到人家竟然狮子大开口,直接敢要两个点!按照之前预估的房价来算,这是足足四千块大洋,足够小户人家过一辈子的金额!这个结果他不能专断,只是怎么向东家说才好呢?
正在他浮想联翩之际,便见一个年轻的哥儿从容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愣了一下却不相识,正想询问,年轻人却首先开口说:“佟管家么?幸会了。”
佟管家见多识广,一见张汉卿便觉得不凡,倒不是张汉卿穿越后的王八之气大作,而是他装逼的时候拿捏得很到位。民国以降,内阁总理部长如走马灯似地轮流来做,自然产生出无数个***富二代来,很多人不认识也正常,再说他也不在官场圈子里。
不过起码的礼数是要的,作为王府下人之首,他自然受此熏陶,当下展颜笑着说:“恕老朽冒昧,阁下是?”
张汉卿迎着他不解的目光,很淡定地说:“在下姓张,佟管家就称我为小张好了。我不巧在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看见佟管家眼睛已经瞪圆,他笑着压下对方那紧张要发出的声音:“不用担心,这行的规矩我知道,给雇主保密是必要的,我只是建议佟管家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
能不听吗?谁知道这小子的来历?
张汉卿见他平息了惊诧,便缓缓地说:“如果豫王府要出售,我倒有一个好买家,不但钱给得快,还少了将来的后患。”
这下佟管家有兴趣了,关键是张汉卿胸有成竹啊,那付自信,加上风度,颇让人动心。而且即将黄了的生意枯木逢春,心里难免.asxs.涟漪。他压低了声音说:“哦,愿闻其详。”
张汉卿也不拿捏,直截了当地说:“我的东家是外国人,他想在北京城里建一所,呃,学校。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很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你知道的,外国人很守规矩的,也不怕将来的什么反复,只要两家合同一签,一定是房、钱两讫,皆大欢喜的。如果卖给国人,我怕的是其他王府的人来施压,恐怕会再起波折。”
这倒是。从鸦片战争吃了败仗起,外国人的地位在中国就相当之高了,而且中国的法律对他们也殊少约束力。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波,普通中国百姓对他们绝对是一种敬若天神般的存在。
私下卖王府,尽管已经不是大清那会,还是会有很多遗老遗少会反对,毕竟是丢面子的事。清末贵族已经失去了权柄,再把面子丢了,那还让人活不?国内的中介,像姓何的那位尽管很想拿这个钱,却也拿这个担心来抬高佣金。
现在有外国人插手,当然要比国人可靠得多。
于是,佟管家很欣慰地认为,张汉卿不过是一个买办,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不过和外国人做生意,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免有几分迟疑:“那个买家能够出得起这个价钱?”
刚才听他们的谈话,张汉卿估计着也就二十万块银元的数。对这个钱,他起初感觉并不大,因为在后世,随便在三四线城市的一处“鸟笼”,没有三五十万是拿不下来的,何况这是在帝都!而且虽然没有看过豫亲王府,但是人的影树的名,据说占地150亩,它总比一处四合院要大吧?
不过他开始可没想起来后世一个普通四合院价值八千万呢!
所以,这个价钱并不贵,相信老美也是很乐意促成这笔交易。
不是他“吃里扒外”,其实是他非常乐意看到这些落魄贵族被打回原形。寄生在中国百姓身上二百年之久的虫子,该被掸掉了!此外,能够促成中国免费获得医学进步的机会,他是举双手赞成的。别人不知道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来历,他可是很清楚滴!
因为就是它,一手促成了中国后世最好的医院----北京协和医院;就是它,一手促成了中国后世最好的医学院----中国协和医学院。自从成立以来,协和医院和协和医科大学一直是中国最有声望的医疗和医学教育机构,后者还是后世中国国家级医学科学学术中心和综合性科学研究机构。
20世纪初叶的中国,国力衰弱,人民贫困,但竟然能产生出协和这样堪称典范、在世界范围内也属一流的医疗机构,足以令人啧啧称奇。
而且,在外部条件优越得多的今天,人们并没有能够创造出可以和当年协和比肩的成就。这不能不让人们重新审视自己心目中的历史。也许,那个看上去国弱民穷的时代,其实却包含有今天难以企及的社会条件。
庚子事变是世纪之交的一件大事。中国虽然遭受了空前的惨痛遭遇,但中西关系也因此发生了重大改变。一批有见识的西方人认识到,应该在中国普及现代知识和新式教育,推动中国向现代化发展和进步。因此,进入20世纪以后,在西方人中兴起了一股到中国兴办教育机构的热潮。这其中就包括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
洛克菲勒的名字世人皆知,已经成为财富的代名词。同时,洛克菲勒也是世界最有影响的慈善家之一。从老洛克菲勒开始,这个家族为多种社会事业大力捐款。在中国,洛克菲勒也有很多捐资。事实上,除了美国以外,中国是洛克菲勒基金会花费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
弗雷德里克?盖茨是促使老洛克菲勒把财富投向慈善事业的关键人物,他对中国怀有深厚的兴趣。正在他的建议下,老洛克菲勒决定不再仅仅做一个赚钱的资本家,而是拿出大笔的钱来资助各项社会慈善事业。20世纪初,盖茨特意向老洛克菲勒建议,在中国投资兴建一所综合性的大学,以推动中国现代化教育事业的发展。
洛克菲勒很重视这个建议,为此,他先后三次派出考察团来到中国。1909年,“东方教育考察团”来到中国,考察团里有两名来自芝加哥大学的医生。通过考察,他们看到了在中国发展医学教育的迫切性,建议在北京成立一个自然科学的教育机构。洛克菲勒接受了这个建议,并进一步限定范围,初步把在中国的投资范围确定为医学。
1913年,洛克菲勒基金会正式成立。随后,基金会专门对中国问题进行了讨论,决定在中国投资发展医学教育。1914年,洛克菲勒派出第二个考察团,重点考察中国的医学教育现状。这个考察团走访了中国十几个城市和几十家医院,写成了一份名为《中国的医学》的报告。这份报告,至今仍是西方人写成的中国医学教育的宝贵史料。报告强调了在中国兴建高水平医学教育机构的重要性,并为未来的医学机构确定了许多具体方针。
这个报告在一个重要的方面为未来的协和医院确定了方向,那就是协和医院将是一个高标准、培养高级人才的教育机构;另一个可能的选择是适当降低标准,但增加培养人数,这样可以尽快满足中国社会对医生的需求。在这两种备选方案中,前者被最终采纳。这个决定被后来的历史证明是正确的,也正是这个关键决策确立了协和医院在中国医学界的领导地位。
1915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购买了“北京协和医学堂”,改名为北京协和医学院。同时,第三个考察团来到中国。这一次考察团的任务是要确定医学院的具体办学方法,它们之间包括了美国医学界的一些名人,他们带来了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医学院管理办法,为协和医学院制定了很高的.asxs.,其中包括:全部用英文教学,入学标准按照美国优秀医学院的标准,开设预科,学生先进行两年基础学科的学习,为教师提供世界水准的丰厚工资和福利保障等。总之,协和的创办者们将一整套美国的价值观、科技文明、管理模式移植到了中国。最终结果是,协和实际上成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教育体系进入中国的门户和途径。
对比中国目前还没有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医科大学,能够促成它的落户,张汉卿会用百倍的努力----不用一分钱,就能够给中国带来极大的好处,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做的事。
不要讲美国和其它帝国主义是一丘之貉这种话,一分为二地看,美国是中国的仇人,在很多时候,也是中国的恩人。可能它在很多时候的施恩,更多地是站在美国的立场上看问题----这是合理的不能置疑的。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要抹杀他们曾经给中国带来的任何正面的影响。
人家用精神渗透的方法俘获了中国的人心怎么了?总比日本、俄国这些国家用武力大片大片的割出中国领土要好过一百倍、一万倍!美国在中国近代史上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从中国手里取走一点领土的帝国!虽然他用扶持代理人的方法挑起中国内战并亲自动手和中国在朝鲜和越南打了两仗,但凭心而论,各为自己的国家利益打算,没有错误。
错误的是中国虚弱本身!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千百年来的教训!
第69章 王爷卖王府
反正,当顾维钧把张汉卿介绍给盖茨后,张汉卿就决心促成这件事。虽然知道协和最终也是落户中国的,但是知道历史和促成历史,对心理的影响是不同的。
此时的北京城,落魄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自从前清王朝落幕,原先已经在政治上丧失地位、在经济上靠救济为生的八旗子弟再也遮掩不住光鲜的头面,纷纷破家。
满清统治二百多年时间里,旗人都有特权,但同时,他们不事生产,也被禁止从事工商、贸易。生活贫困的问题,到后为也就越发明显。眼高手低,不事生产,毫无能力…已经成了妨碍社会发展和稳定的毒瘤。清末朝廷也曾有所改变,让他们或者务农、或者经商,以能解决个人生计为目标,但是辛亥革命的爆发提前把他们拉进了新时代。
在老舍的话剧《茶馆》里很生动地展示出旗人生活的状况,已经演变到了群体的潦倒了。1920年5月23日,上海《民国日报》登了《今日之旗人生活状况》一文,将当日的旗族生计状况略分为四类:贵官派指那些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这批人虽有积产,但入不抵出,亦因少不经事,“众家丁分肥”,预计“将来不至穷死不止”;谋生派是那些勤求有强、能经营和自立者,“此派为旗族中之尚佳者”,逐渐可与其他各族同化;劳动派以汉军旗人居多数,普通以人力车为谋饭之计,困顿但尚能自存;待死派则是那些注定“老死牖下”的赤贫者。
这豫亲王府,就是所谓的“贵官派”。按照后世的**,只要在京城拥有自己的一套大房子,无论如何,总不至于饿死。可是虎死不倒架,这么大的家族,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百张嘴要打点,靠祖宗托福是不够的了。
满清入关,亏得八旗兵的功劳。为了表彰其对清帝国建立的功勋,有所谓十二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其中有八家是与国同戚,在清朝开国之初立下战功的皇亲宗室,因功而封,称“功封”;有四家是在清朝中后期在稳固江山中立功而受封的,即“恩封”。
最早的豫亲王便是多铎,在史上赫赫有名。但是传到后世,他的子孙便和其他八旗子弟一样,成为坐吃山空不学无术的纨绔。
清帝逊位后,紫禁城内还保留着小朝廷的存在,留一帮宗室遗老缅怀曾经的辉煌。到1913年,豫亲王病逝,为了“延续”朝廷的恩泽,小朝廷特意下旨:着端镇承袭豫亲王爵。小朝廷无所作为,无非借此端一端朝廷的架子、摆一摆谱而已,丝毫没有实际意义。
端镇,字东屏,成年后以金屏为名,承袭爵位时才4岁,便是末代豫亲王。
不像以前还有亲王俸禄,清朝没了,自然没人发薪,大家都各奔前程了。没了进项,生活便开始艰难起来。但是偌大的豫亲王府,总要留些人值班吧?扫扫地、修缮修缮房屋、看守之类的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于是,豫亲王府的实际主人、末代豫亲王的生母佟佳氏,因为成了名正言顺的太福晋。掌握了处置豫王府家产的实权,对这个只花钱不进钱的大院子,她开始有了想法。
既然大房子是累赘,不如把它卖了,然后各人各找各妈,她们一家过好日子就行了…于是才有了委派佟管家找中人卖王府的事。
听说买家是外国人,佟管家感觉有戏。外国人有钱哇,而且外国人虽然跋扈了些,但骨子里的契约精神真心让人佩服。反正只要是白纸黑字写着的,人家一定会遵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不过好像都是中国政|府一再签不平等条约、人家一直要求中国遵守罢了。
反正,佟管家是上了心,但是对张汉卿的身份,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大的事,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有点太随便了!
可张汉卿似乎明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说:“放心,这么大的事,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说,你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做了,总得有个章程吧?这样,我回去安排东家来看地方,具体价格,由东家和你们来谈。”
佟管家无意地问:“敢问这位小哥,贵东家是做什么的?该怎么称呼?”
他见张汉卿年轻,也许真的是握有这方面资讯但能够撇开他做成一笔生意那是最好不过的,毕竟按行规也是数额庞大的中介费呢,能省则省吧。
不过,张汉卿没有做雷锋的觉悟,他比泥鳅还滑:“按规矩呢,这中间拉线的费用,该谈的还是要谈。您给刚才那位姓何的两个点,总不会厚此薄彼吧?虽然人家不满意,但是小弟我和先生您一见投缘,就两个点好了。咱们立字为据,回去我就安排抓紧看房,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时候,朱三小姐很配合的发话了:“汉卿,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不吃,鸭子都凉了。”张汉卿随口回答:“好的姐姐,稍等片刻。”
佟管家下意识地转头望,看见朱淞筠,便眉头一舒。朱三小姐是什么人?但凡有点头面的京城人,没有不知道她的名气的,朱总长家的千金啊!本来对张汉卿的身份将信将疑的,看到他能够和朱三小姐呆一块,身份一定也不简单啊。他随口喊姐姐,难道是朱总长的儿子?可是,他说他姓张?咳,不管了。
张汉卿也不是眼看上去的年纪,两世加起来也有四十岁的年纪,人家内心的城府很深了呢,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这一声姐姐,可是故意叫给他听的。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佟管家心里便信服多了。朱总长家里听说是洋化的,自然与洋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也就难免有这个机会。他家里的公子出面,这个事还是相当可靠的。于是,他很自然地点头说:“这是大事,我要向家主母秉报。这位少爷,如果您今儿得闲,也请一道光临府上,咱们今儿就把事情办了,您看可好?”难得有这么个好消息,不赶快敲定了,难免夜长梦多。没了张汉卿,他到哪里找洋人去?
当然好了!可是张汉卿必须要拿乔一下,不然,随叫随到,哪还有什么谈判优势可言?他沉吟了一下说:“可不巧了,我和姐姐点的餐还未用完。佟管家,咱们难得投缘,要不一起吃点?”
佟管家哪会不识趣?人家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他赶紧摇摇头说:“那敢情好!不过老朽还有这一桌子菜还未动呐,少爷您就先慢用,老朽就在这里等着。”
张汉卿这才走回自己桌上,朱三小姐瞟着他,轻声说:“你在做什么?怎么做起房纤生意了?”方才两人嘀嘀咕咕,难免有些只言片语落到她的耳边。
张汉卿得意地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发大财了!”背着佟管家,他的神色甚是欢娱,这几个字,靠着唇语才能猜出来。
“发你个鬼!还不赶快吃你的饭!我们待会儿再去圆明园好不?”
张汉卿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如果真的拿下这单,四千大洋是稳赚不赔的。此外,能够这么迅速地帮助美国“友人”完成任务,也是给未来与美国的交好开一条路子,这个事值得做。
他笑嘻嘻地说:“姐姐,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若是成功,足以给姐姐买一辆汽车了,就算是提前给姐姐补送的生日礼物了。
朱三小姐很意动,当然还是很激动,原来,这小子忙上忙下是为了这个。凭着他那份心意,说不得也要陪他一天了。她可不知道,若是没有她,张汉卿想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豫王府已经凋落不堪了,连门楼子都耷拉出一角,估计主人已经没有心情或者说没那个实力去做这种门面功夫了。
太福晋佟佳氏已经完全顾不得所谓的女人不得抛头露面的古训了,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这一套?不见街上靓女小姐们都穿着时髦的裙子或旗袍、光着雪白的膀子大大方方地和男人们一道玩耍?而且最重要的是,卖掉豫亲王府这么重要的事,别人她可信不过。
不过当担任管家的本家远房族弟介绍说来者是朱总长的家人,特别是大名鼎鼎的朱三小姐驾临,她还是小小震撼了一下。
这个可信度很高,至少有朱总长这个大牌子,张汉卿才能够很坦诚地与她作了一番交流。
“我的美国朋友很坦率,他不习惯像我们中国人一样漫天要价,所以,能不能够以最大的诚意来完成这笔交易,关键在于福晋您。以我的认知,只要双方能够把价格谈下来,这笔交易会很快就能完成,速度之快甚至会让您感到吃惊。这样,既不会惊动您的族人,也给将来您的族人反悔施压一份牵制,毕竟,美国人最信契约。
而且把宅子卖给外国人,对您的面子也无损啊,不然,随便卖出去,传扬出去,这脸面毕竟不太好看啊。”
佟佳氏当然希望快刀斩乱麻,反正宅子不是自己的,白放着既浪费银子,还要面对入不敷出的窘境。她沉吟着说:“这敢情好。不过张少爷所说的美国买家,到底可靠不?”
张汉卿明白她的意思:“绝对可靠,人家是用来做好事,呃,建学校的。太福晋只要签了合约,不管您的族人如何反对,人家一定会按照合约办事,不怕官司打到紫禁城里去!”
太福晋也很干脆:“成交。只要交易谈下来,这价格的两个点酬金,当时奉上。”
第70章 少将军的生意经
于是下人请来纸墨,当场画押:“兹有房纤张汉卿,为东单豫王府引线于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导王府交易事宜。俾得事成,即付房价之百分之二作为酬金,当场兑现。”
张汉卿也是说开了之后才告知的买主,就是唯恐豫王府抛开自己自行与对方交易。洛克菲勒是哪个鬼,谁都不知道,但是佟佳氏不至于反悔,因为有朱三小姐在旁作为证人呢。何况一时半会之间,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联系到这个美国人,便要防着夜长梦多。
有了这个契约,张汉卿就舒坦多了。他开着朱淞筠的车去协和医学堂,找到了昨天刚见面的盖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昨天,有顾维钧作翻译,今天,有朱三小姐当仁不让,人家一口英语溜着呢。
老实说,能够在东单找到这么一块面积达150亩的地方不容易,而且张汉卿毫无保留地告诉盖茨,该处王府可能的交易价格在二十万略高,这让盖茨非常欣赏。以北京城目前的房价,如果拼拼凑凑,拿到这么一大块土地的价格将远超二十万,甚至五十万都不止。因此他们原先的心理价位,也在五十万左右。小张一句话,就有机会让他们省下一半的钱,当然开心。
“密斯脱张,我很高兴您为我们做出的这一切!如果能够成交,我将按行情付给您百分之二的酬劳,现在,我们就起草这个契约。”
一反一复,那是八千多大洋的收益!朱淞筠吃惊地看着张汉卿,这才知道,原来不声不响间,她的这位弟弟已经完成了一笔大买。怪不得,他好好的景色不看了,非要拉自己入伙,这财迷。虽然如此说,还是很佩服他的手段。
可是张汉卿很光棍地说:“盖茨先生,我帮您可并不是为了钱。一是我义兄的关照,二来能够为洛克菲勒基金会做出些贡献,我很欣慰。”
盖茨也是个很老到的中国通,还以为张汉卿是在客气----在熟人中间中国人对于金钱不都是这种态度吗?他用很地道的北京话说:“张先生,按照我们美国人的习惯,叫做一码归一码。您给我们帮了大忙,对朋友来说,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不能够就这样让您空手而归。”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既然是朋友,盖茨先生应该知道,中国有句古话,‘朋友有通财之义’。如果盖茨先生觉得不安,等事成之后,那就请客吃饭好了。”
盖茨见过中国形形**的人无数,有巨额财富而不取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张汉卿的父亲是奉天最大的军阀,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视金钱如粪土,相反,不沾腥的猫是相当少见。见张汉卿是真心拒绝,心里很是吃惊。
朱三小姐也很吃惊,这四千块大洋的收入,张汉卿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看来,自己说他财迷是不对的。只是,以他被几位在京名人的交口称赞的事实,他是个聪明人,一定所图甚大。所谓为洛克菲勒基金会作贡献云云,鬼才会相信。
不过谁也不会傻得非要把钱送人,只是再度交谈,双方少了很多隔阂。张汉卿认为需要趁热打铁,盖茨也想迅速把事情做妥,见大家都有时间,便重又回到豫王府。
这回正主出现,两边谈判便少了云里雾里。鉴于张汉卿有言在先,而豫亲王府也不愿意斤斤计较折了面子,于是双方以十二万五千美元成交,合银元二十二万五千元。双方约定,于次日以汇丰银行本票交割完毕后,豫王府当日搬离。
豫亲王是亲王贝勒中出卖王府最早的一家,不仅开了亲王卖王府之先河,而且还将王府卖与洋人。此举令人震惊,反响巨大,京城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坊间更是议论纷纷,小道消息层出不穷。由于是秘密进行的,等众人从报端得知消息,他们已经搬进东四猪市大街黄土岗胡同数钱了。
众宗亲和末代豫亲王理论,反遭奚落。得知买家是美国人、中人是内务部长青睐的关东新秀张作霖之子,并且连朱三小姐也是合伙人后,更不敢多啰嗦,也绝了经公之心。不过从此后,豫亲王与一脉宗亲反目成仇,不相往来。然而恶名加于末代豫亲王,其实冤矣。
只有张汉卿,转手就赚得了4500大洋,痛快之极。为了“报答”朱淞筠的协助之恩及兑现承诺,他真的要替她买汽车,好在朱三小姐最终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想小张弟弟经此一役后在清宗室心目中地位大涨,都认为他有门路,不然怎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完成这样一笔重要的交易?二十多万在此时可是一个天价!虽然嘴上把道义讲得震天响,但是毕竟豫王府的人丢掉了累赘过上了好日子,便有几位王爷也动了心,私下里邀请张汉卿帮他们卖掉房产。这其中,庄亲王以其心甚诚、其地颇大,入了小张的眼。
庄王的地位在铁帽子王中,一直是十分尴尬的。正如孟森所说:“庄王…功绩声望远在诸王之下,其必凑一世袭罔替之数。”而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中,只有庄亲王非嫡妻所生,并且不配享太庙,其地位可见一斑。一般认为,高宗在确定八家的时候认为太宗脉下至少占据两席,而太宗脉下除了肃王外,只剩下了庄王一家。这样庄王才会进入世袭罔替的行列。
清末的庄亲王是载功,由于其兄纵容义和团最后被赐死,而庚子之乱的时候外国人破坏了王府,庄王一门的实力急剧下降。光绪二十八年袭爵的载功也是罕有建树,民国四年去世,谥曰恭。后由其长子溥绪继承爵位,是为末代庄亲王。
庄亲王早就有心把祖宅卖了,只是不敢由他起这个头,现在豫亲王已经开了先河,他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他托人找到张汉卿,表示也要像毕功的豫亲王府一样,一次性付清现银,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不过老庄告诉他,豫王府的卖价太低了,他的王府怎么着也比豫亲王府要高大上一些,因为还有连带的祖产。他和张汉卿约定,如果价钱能够抬到四十万以上,他出双倍的佣金。
无所事事的张少爷也动了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而且,能够让昔日的王公贵族跌到平民的层次,小张还是很有复仇的快意的。此外,就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让这些落魄大户不至于守着金山要饭,也是积阴德的好事。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样来钱很快。
老爸有钱是一方面,自己已经决定了要走一条不同以往的路,适时地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做得好,那可是一万多块大洋,就大炮也能够买一门了,由不得张汉卿不动脑筋。
至于如何抬高楼价,难不倒他这位来自后世的好学生。开发商捂盘惜售、雇人哄抢等手段在后世已经是烂大街的招数了,他不屑一顾(实质上和客户要求隐秘的条件不符)。若是按照传统的手段,难免没有其它眼红的房纤来分得这一杯羹,毕竟人家是专业的,总比自己这个二道贩子有优势的多。
怀着时我不待之感,他决定采用后世抬高楼价的办法,让庄亲王府卖个好价钱,这一手叫做炒概念。与学区房、转户口等的噱头不同的是,他的这个概念是实在的真金白银----珍宝。
办法很简单,他安排放出风去,说美国人在豫王府改为医院的施工中挖出一窖珍宝,凭之再盖几所医院也有富余。毕竟是十几代的祖宅了,有些宝贝很正常,不过是被这些败家子弟把珍珠当泥土导致蒙尘了而已。
所以风声一起,许多人蜂拥进京,生怕捡不到这个大漏儿。什么上百年的宝贝、康熙帝钦赐的镇宅之宝、亲王祖上唯恐后世败家而预埋的一笔体恤后人的产业…这种消息越传越广,极大地调动了各方的积极性。
豫亲王府已经被人家收购了无法存疑,但还有其它几家王府呢,所以就有上赶着来洽谈业务的买家,张汉卿作为代表,成功地把房价抬到五十万,比豫王府高出一倍有余。庄亲王是知道底细的,所以,怀着感恩之心,按照约定,张汉卿就一次进账两万大洋。
于是,知道内情的朱三小姐对她这位小弟弟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似乎朱启钤对张汉卿的走近颇为满意,让他也成为朱家的常客。不过在这时局不定的季节里,一些想法只会藏在心里,毕竟,大人们还没有见面么。倒是朱启钤,先后两次力主把数量不菲的警用物资优先分配给奉天省,理由是奉天离北京太近,其安危直接影响到京城,同样是为了民生,关内关外一样待遇云云。
自然,得了便宜的张作霖对此心领神会,他已经听说了冯德麟父子在京打点的事情了。冯攀上了江朝宗这高枝,他对张汉卿反应迅速接近朱启钤甚为满意,还亲笔给老朱写了一封信,拜托其培养张汉卿云云,那是两家成为通家之好的节奏啊。若不是后来政治形势的演变,张朱两家提前结亲绝对是水到渠成之举。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利润赚大发了,许多房纤盯上了其它王府,抢了张汉卿的生意,要知道尝到甜头的他还想着再做它几笔呢。不过这也无妨,怀揣巨款的他眼界也高了,已经对赚钱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第71章 钱袋子
被蔡锷交口称赞及蒋百里的重视,再在朱启钤女儿的生日宴上一鸣惊人后,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儿张汉卿在北京城才真的是名声鹊起:能文能武能赚钱,胆大包天二愣子。特别是挣到人生第一楹金,让他高兴了几天。
不过很快就被新的压力所稀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只是为了挣这几万块钱,直接穿越几天前,把最近一期彩票中了就好了,还用跑这么远!咱张少爷是有抱负的好不?
不是自己生活费出了问题,而是筹划了许久,他心中的很多发展东北的项目只能停留在脑中。讲武堂、兵工厂,这些花费的钱先期那个便宜老爸是要自己筹备的,不能光让自己这个儿子出力吧。张汉卿最在意的,还是能够让奉天财政生钱的玩意。没钱去整军,用一个词“穷兵黩武”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咦?这个词好像就是专为它而存在的?
现在日本对东北的控制与渗透还没像后来那样严密,沙俄马上就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革,如何在此期间顺势而起让未来的奉系提前出笼以减少中国的乱局?如何让未来壮大了的奉军能够有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撑起其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地位并伺机结束未来的三国纷争局面?张汉卿伤透了脑筋,要知道,三国历史上魏之所以最终吞并蜀与吴,与其强大的经济力是分不开的。
富贵当衣锦还乡,中国向有这样的传统,也不乏富贵后造福乡里的巨匠。如潮汕帮,如后世上改革开放初期支援家乡建设的相当一部分华人华侨们。
奉天要发展,需要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更需要能有一只只生金蛋的“金窝子”。要引进这些能生财的实业进入奉,需打人脉及与东北的感情牌。
当时中国北方屈指可数的实业巨子身份大多复杂:像著名的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实业家和慈善家熊希龄,同时也是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理;与江南的张謇并称为“南张北周”的周学熙,身为华北新式工商业的开拓者,亦是袁世凯政|府的“钱袋子”,本人担任中|央财政部长。也是,在民国初年,没有官方背景,即所谓的“官商勾结”,普通人是无法在经济领域有所建树的。
朱启钤也指点他去找周学熙,认为以周的影响力,如果成功地说动了他,对其他人便有了榜样,融资就相对容易多了。
周学熙是谁?他的父亲财馥,跟随李鸿章办洋务达三十余年,诸多赞画,深受倚重。遂由候补县累迁至两广总督,成为淮系集团中颇有建树和影响的人物,曾被广泛认为是李鸿章的接班人,而非袁世凯。
他本人是实业巨子,素有“北周南张”之说。南张,是南通的张骞。
没有得力的人推荐,以张汉卿这个一名声不彰的毛头小子,冒冒然上门,被打出去不至于,但想做什么事情,凭什么?好在蔡大将军人脉很广,在京城这块地皮上,基本上是请进请出,让张汉卿顺利异常。当然蔡大将军不是无目的地支持,在他看来,张作霖的实力越强,将来反袁造成的声势会越大,成功的机会也会越高。
在商言商,张汉卿决定先拜会周学熙。
周学熙曾是袁世凯内阁的财政部长与工艺局总办,目前任中国实业银行部经理,名下拥有15个企业,被北方工商业者奉为皋圭。他一生的闪光点便是成为民国初期著名的“水泥大王”。
1906年周学熙筹建“启新洋灰公司”,由于产品质量好,所以销路很畅。启新水泥很快被全国重大的建筑工程所采用,津浦铁路上的淮河铁路桥、黄河大桥,京汉铁路上的洛河铁桥,北宁铁路上的渭水铁桥,以及青岛、烟台、厦门、威海等地的海坝、码头,用的都是启新生产的马牌水泥;北京图书馆、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大陆银行、交通银行、河北体育馆、上海邮政总局等当时的有名建筑,也都是用马牌水泥建造的。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这些建筑大部分仍然完好无损,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并肩挺立。
外国商人、特别是日本商人为了争夺中国水泥市场,与启新公司展开了一场殊死的竞争大战。日本商人仗着日本水泥产量高、质量好,又离中国最近,大量运到中国倾销。为了挤垮启新公司,他们孤注一掷,拼命压低价格。他们的水泥在日本的销售价是每袋2.97两白银,运来中国的运费合到每袋2.5两白银,但他们却以每袋3两白银的价格出售,也就是说每卖出一袋就要亏损白银2.47两。这是一场不见刀光血影、没有呐喊冲杀的战争。启新公司也及时采取了应付措施,将原来每桶的售价2.25两白银降到1.55两白银,袋装水泥从每包1两白银降到0.7两白银。
由于周学熙十分重视生产设备的更新与改良,启新公司的水泥生产在产量和质量上不断提高,成本不断降低,并且多次在国际赛会、博览会及国内展览会上获得奖章和奖状,所以日本商人那种自杀式的倾销,最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启新公司垄断中国的水泥市场达14年之久,销量达到全国水泥总销量的92%以上。启新公司的成功,为多灾多难的中国民族工业争了光,也为中国人在国际上赢得了宝贵的荣誉。
周学熙对于外国竞争者的这种不惜自损三千也要杀敌一万的民族骨气,不是一天养成的,当然也不是战无不胜的,第二年,这位号称“钱袋子”的传奇人物,也遇到了钱袋子不敷使用的窘境,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还是与外国同业竞争,这回对象是英国人。
1905年起英商变本加厉掠夺中国矿权,他们不仅采了开平矿区所属的矿坑,还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与开平矿区毗邻的滦州的矿源。周学熙认为如不先开采滦州矿源,该地区矿权势必旁落,北洋一切资源将被外国人掠夺。于是争得北洋大臣袁世凯的同意与支持,创建了滦州煤矿。准备通过开发资源,收回权利,即“以滦收开”
由于直隶各界人士对英国人以卑鄙手段骗取开平煤矿都很愤怒,所以对中国人自办的滦州煤矿都积极支持,纷纷投资入股,在几个月的时间,“滦州煤矿有限公司”成立,周学熙担任总经理。他不等新式采煤机械运到,就先以土法上马开采,最先建成的是陈家岭矿井,随后又在印子沟、桃园、赵各庄、狼尾沟等地开挖了矿井,并在各矿之间建成专用铁路,安装电话。他还派人到德国**适合滦州煤矿使用的最新式采煤机械,使煤炭质量大大超过了开平,在市场上大受欢迎,对开平煤矿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此外,针对开平煤矿蕴藏将开采完的情况,周学熙决定首先开采开平附近各矿的煤层,使开平的矿井无法向外延伸。面临着即将无煤可采的困境,英国商人多次对周学熙威逼利诱,周学熙都不予理睬。
由于滦州煤矿已将开平煤矿紧紧包围住,而开平煤矿本身的蕴藏也快要开采完了,英国商人通过领事向时任直隶总督陈夔龙施加压力也被顶住。无法,经过与英国外交部和英国公司长达半年的交涉,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英国把开平煤矿交还中国,中国付给英商178万英镑。当时开平煤矿的股票市价已达到170万英镑,加上公司拥有的其它产权,实际上已超过178万英镑,可见收回开平煤矿不仅维护了国家主权,经济上对国家也是有利的。
可是由于当年出卖开平煤矿的张翼从中破坏,掌握国家大权的摄政王听信了张翼的胡话,不同意由国家支付这178万英镑,而滦矿也无力承担这笔费用,收开一事功败垂成。
英国商人在无可奈何之际,施出了最后一招,凭借着经济上有英国财团的大力支持,挑起一场煤价大战,把每吨煤价价格降低几乎一半,而且还根据销量,附赠礼品,企图以此压垮滦州煤矿。周学熙果断地接受了挑战,也采取相同的降价措施。两家公司争相降价,最后每销售一吨煤,两家公司都要倒赔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对周学熙的斗争却不给一点财力上的支持。经过了近一年的价格大战后,双方处境都很艰难。最后英国商人改变了策略,开始大肆鼓吹“开滦合作”。他们在天津、上海的报纸上大造舆论,还专门花钱在天津办了张《北方日报》为“开滦合作”摇旗呐喊。同时,他们又从滦州煤矿内部进行分化瓦解,收买滦州煤矿的股东,要他们在董事会上提议放弃斗争、与开平煤矿合作。而滦州煤矿的一些股东,也因为公司亏损、无利可图,赞成与开平合作。
面对着重重困难,周学熙还是咬牙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准备与开平煤矿斗争到底。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了,滦州煤矿的股东们惟恐因为革命失掉自己的既得利益,纷纷主张向开平煤矿投降,企图靠外国势力保住自己的利益。周学熙势孤力单,最后只得痛苦地接受了与开平煤矿合作的谈判。当股东们一致推举他担任合并后成立的开滦矿务局总局督办时,周学熙坚决地推辞了。收回开平煤矿是周学熙的心愿,但在正史上他的有生之年却未能实现。
这是一个可亲可敬的有骨气的中国人,也是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杰出代表。张汉卿想和他合作,既是敬佩他的人品,又是想在将来,用政|府的力量,让这些被外国人欺侮的爱国人士能够再次抬起胸膛做一个中国人。如果自己将来能够主政中国的话,他想,也坚信。
第72章 打秋风
于是,张汉卿再一次厚着脸皮,准备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这个民国第一大资本家来为奉天的发展添把柴。尽管他能在蔡、蒋面前谈军事,在朱、顾面前谈政治都丝毫不怯场,但能不能在周学熙这里再获成功,用张汉卿的话说是:“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商人多疑。为了增强自己说话的份量,张汉卿死求活求让蔡锷出场陪同。不然他一个半大孩子,只怕连周家的门都进不去吧。
蔡锷已经听说了他在朱家宴会上的风光,也更加喜欢这个后起之秀,便不再推辞,但声明自己只负责翘开门,结果由小张自己把握。
其实他只是这样说说,他能够出面,本身就表明了立场,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于是在蔡大将军名号的照耀下,周学熙最终亲切接见了张汉卿。这位工业巨子,此时还没有达到后来名望的顶点。
对于年轻的张汉卿,周学熙的第一印象是很有点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感觉。当蔡锷介绍说他是奉天将军张作霖的长子来北京“求学”时,这位历经官宦的长者也只是友好地招呼着:“请坐,上茶。”如果蔡大将军是主角,他一定会说:“请上坐,敬香茶”的。
对于京中关于这位少年公子博得蔡、蒋二位赞誉的种种传闻,他只当作一件八卦新闻来看待,内心是颇不以为然的;至于朱家宴会上传出的种种赞誉,也不置可否。在商言商,夸夸其谈的政客见得多了。不过却对蔡锷笑着说:“难得松坡先生屈驾光临寒舍,老朽的心情也感觉好许多。”
坐是上坐,茶是好茶。在这一点上,周学熙做人很周到,他浑不以自己与张汉卿的年龄代差与地位的悬殊拿捏,很好地诠释了中国儒家“和为贵”的精髓。作为骨子里的商人,周学熙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像张汉卿这类公子哥儿,最会记仇。
蔡锷很干脆地道明了来意:“蔡锷只是受这位小张世侄之托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还望周老海涵。蔡锷虽然对经济一窍不通,但听着汉卿的分析,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同时请周老斧正。”
周学熙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张小公子才是主角。自己与关外的那位听说是师长的张作霖并无交往,对方冒昧登门,难道是借钱?看这位张小公子眉清目秀,衣着不凡(张汉卿:出外走亲戚交朋友,没有一身好衣服怎么能行?)一幅标准的花花公子模样(张汉卿:哥只是长得帅而已好不?),在京花费定然不菲,难道是打秋风来着?
对蔡锷,他是钦佩的,名满天下谁人不服?看蔡锷与他交情应该不一般,可为什么打秋千要打到我这里?转念一想,哦,蔡锷也是没有多少外快的,想来手中也不宽裕、帮衬不了多少吧?既然有蔡大将军的面子在,给多少好呢?思来想去便岔了。
张汉卿直言来意:“周老,学良此次冒昧登门,也是受桂老指点,是想与周老做一笔大生意。”
周学熙暗道:“来了。你一个小娃娃,扯虎皮坐大衣,搬出朱启钤这尊大神来,又有蔡大将军的面子要和我做生意,这个借口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却笑眯眯地说:“哦,张公子有什么好生意,说来听听?”
若是开价可以接受,自己也就摸摸鼻子认了,毕竟两人的面子在那。“生意”谈妥,自己出点钱交“份子”,至于能不能拿回来,却是不在考虑之中了。
张汉卿说:“知道周老是开煤矿的行家,家父有意在奉天省新开一所煤矿,想请周老合计合计,这人力配备、机器添置与资金筹备方方面面。”
周学熙暗道:“乖乖,胃口不小嘛。开煤矿,没有个百十来万是别想了。这年轻人,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你一个关外豪强,也想把手伸到我这里,真以为我周学熙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想来心中便有气,再说话便有些讽意:“开煤矿可是要花大投入的,咱们在商言商,张将军能从财政上支出多少本钱?单单老朽可没那么大的能力。”
这年头,有兵有权的也真敢想,从财政上挪钱者比比皆是,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在周学熙心中,张汉卿的那位奉天将军只怕也打得这个主意,在生意场上捞一把,这也是为官之道嘛。
哪知张汉卿却摇摇头说:“实不相瞒,奉天省财政也很吃紧,家父目前也没有从政|府财政中支出的意思。”
周学熙火气更大了:“一个子儿都不想出,想空手套白狼吗?那你还不如拿枪来抢更快点。”他索性不看旁边这个面目可憎的公子哥(张汉卿:不要恨乌及乌好吗?),徐徐说:“既不出钱,又想有煤矿可建,汉卿一定有好办法了?”
张汉卿摇摇头很诚恳地说:“学良来时正在思考,想请周老给些建议。”
周学熙再也不管不顾心中的愤怒了,也不再顾忌蔡大将军的威名了----就是你关外的张作霖亲来又怎么样,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蔡锷有名望怎么了,谁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将军?他忽然放声大笑说:“那老朽倒有个好主意。”
张汉卿话还没说完呢,疑惑地问:“周老有好主意了?”
周学熙大笑着说:“你不如去抢了!”虽然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还是难掩其中的一点愤懑之情。
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冷笑话,还是从一位年高德勋的宿老口中说出。张汉卿一口气没憋过来,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说:“周老真是风趣。”他顿了顿讲出了自己尚未成型的计划:“学良以为周老说的一个‘抢’字,很合我意。不过这个‘抢’字,不是我们动手,而是别人‘抢’着送钱。”
周学熙也似听到一个冷笑话,白痴一样看着张汉卿说:“别人如何抢着送钱?”他的一番话,活像相声里捧角的托气氛。
张汉卿慢慢讲述了自己心中的规划:“学良以为,要建造一个年产百万吨级的大煤矿,花费的资金将会惊人,单靠周老的流动资金只怕不敷百一。所以学良此来,是想借用周老的名望,象征性地出点资,从而带动其他投资者的勇气,以用股份的形式,联合多家出资,把它建起来!”
“当然,父亲将在奉天成立一个‘招商局’,这个煤矿将会以政|府出面的形式组建,当然管理权在出资人,红利的分配也将按出资比例来执行。唯一需要的是,奉天招商局将以国家资产管理的名义通过出让土地以及服务占有三成的干股,此外,它还担负着继续融资以及和银号打交道并给予担保。当然,以周老的人脉,如有提供相应的设备与人手,将会折算成金额作为股权的一部分。”
他说得气定神闲,周学熙却心中大震:“乖乖,还年产百万吨,这没个500万两银元是根本拿不下来,这年轻人还真敢想!”要知道当初滦州矿成立时初定资本200万两银元,在与开平矿合并时双方各投入资本100万磅(英磅)。
想“借用老夫的名望”,嘿嘿,说得好听,还不是给你背书!你一句话捞了本钱走了,我周学熙却不是还要帮你还债?不出一分钱要分得三成比例?这空手套白儿狼的心也太黑了。他一边仔细掂量着如何回绝,口中徐徐说道:“投资煤矿先期投入巨大,若按年产百万吨煤来估算,没有五百万资金恐怕无法做成。如果没有后继资金,一旦经营中发生变故,后继融资会很困难。没有个像样的东西抵押,只怕合伙人比较难于取信。”好办么,我把难题踢给你。依民初各路军阀的货色,土地、森林甚至官印都可以是抵押的对象,关外的张作霖或许还打着抵押铁路的算盘,在以往这不是不可能。
可是时过境迁,这些不行了。民国后政|府把这些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项目所有权收归国家,二十一条风波后,没有谁再敢用这些办法搞钱了。中|央不批准,地方上的这些动作都作不得数,京津城的商人们都是精于此道的主,哄是哄不出他们的钱的。
周学熙心中暗想:“看你露什么底牌,要是抵押土地、铁路等的,还是算了吧。”想来对方是用抵押的办法骗取一部分钱,等到中|央不同意时,至少首笔投入款是打了水漂的。用骗的方式,语气定是要果断,要骗的人相信。
张汉卿不知是计或者本来就不以为意,仍然镇定地说:“抵押项目自然是有的,不然如何取信于人。”
来了,果然还是要来打秋风的!
周学熙一俟张汉卿说话,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土地、铁路与各类矿产资源不可作为抵押,这要经过中|央的批准方可生效。”
张汉卿愕然:“谁说我要用土地、铁路等抵押了?”
周学熙:“…”(这公子哥连起码的遮羞布都不要了!)他已经不理解张汉卿的思维了!
张汉卿说:“我只是建议家父,在奉天省内建立一烟草**制度,用烟草税的收入作为抵押,不知周老认为这样可行吗?”
第73章 唯义与利
要知道张汉卿为了取信于这位老周,前前后后可是做了不少工作。作为前世老烟民,他深知香烟上的利润那是黑啊,不过没办法,谁让他吸上了这种一天不吸浑身难受的东西呢?今生呢,他自己的这副替身也不是什么好鸟,不但吸烟,瘾上来了连带上连大烟(鸦片)也用上了,鸦片上瘾连九一八事变都管不了了!当然此烟非彼烟,只是说明戒烟之不易。
自打烟草被“引进”中国后,这一行业的管理殊为不易。明朝人谈迁在《枣林杂俎》中也有一段较早记载烟草的文字:“金丝烟,出海外番国,曰淡巴菰 (www.uuxsw8.neto),流入闽奥,名金丝烟。性燥有毒,能杀人。天启二年(1622),贵州道梗,借径广西,始移其种。叶似薤,长茎,采而干之,刃批如丝,今世及江南北。崇祯十六年(1643)敕禁,私贩至论死,而不能革也。”
看,死亦不能易其性,到清朝,吸烟益发成为一种时尚。为了从民间集钱,清末民初年间也不乏不识之士动过这个主意,建议国家由堵也变为疏,把它作为一种资源加以利用,于是有烟草税的提议。
后来成为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理、号称民国第一流人才的熊希龄为解决增加政|府收入,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前后,即先后上书户部尚书张百熙、度支部尚书载泽,呼吁清政|府尽快施行烟草**制度。熊希龄在给载泽的信中说:“烟之**,英、荷、日等国行之,而皆为国家一大宗之收入,固不以侵占民利为嫌也如纸烟一项,亦为今日绝大漏卮,目前如不设法,以后积重难返……”他认为,中国每年的税收很少,而烟属于奢侈品,加征烟税不仅对大多数人的利益没有什么影响,而且能增加国家收入,因此应仿效外国,对烟草实行**制度。
但是,由于清政|府内外交困,根本无暇顾及烟草**,尽管载泽等度支部大臣曾请教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有关烟草**事宜,熊希龄的建议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袁世凯是看到这种好处并予以实施的第一人。还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任上的第二年,他即在直隶加抽烟酒税,并向光绪建言在全国推广:“烟酒二项为民间嗜好所需,无关养生本计,重征尚无妨碍。”试行数月,得税款“已十数万”。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熊希龄担任内阁财政总长。翌年与梁启超、张謇等组阁,担任国务总理兼财政总长。当时社会上呼吁烟草**的人很多,首先,钱宝钧、陈其昌等议员向民国政|府提出纸烟**的议案;随后,上海三星纸烟公司总经理刘树森向熊希龄建议:与英美烟公司商议,将各种纸烟统一归政|府独占收买,由政|府加税售与人民;政|府与英美烟公司合资成立卷烟厂;如英美烟公司不同意上述建议,则由政|府在内地设立**局,并筹款500万元,在天津、浦口、汉口三处设立卷烟厂,以示抵制。熊希龄同意了刘树森的建议,并派员赴上海进行协商。
为实行烟草**制度,熊希龄曾派员赴日本考察。鉴于中国烟酒分销的情况,决定在实行烟草**制度之前,开征烟酒牌照税。
1914年2月,熊希龄呈请袁世凯,阐述实行烟草**制度的必要性,建议成立烟草**筹备处,称:“于财政部内设立烟草**筹备处该处长专司研究各国烟草**诸法,调查国内产烟区域及烟叶种类、制烟方法、销售市场,并准备实行**政策由部筹集资本,设立工场,承收民间烟叶,归场制造…外来之卷烟仿照日本办法,由政|府自由承收买入。”熊希龄的建议得到袁世凯的赞同,他批示:“维持国货为目前切要之图。所谓设烟草**筹备处,事属可行。著即博采成规,妥拟办法,呈候核夺。”
袁世凯从烟草税中尝到了甜头,当然一唱一应。经过一番准备,即于1915年5月颁发《全国烟酒公卖暂行简章》,特设全国烟酒公卖局,这是中国第一次烟草**。当然这时候的所谓公卖,只是为了增加和整顿烟税,并没有把市场管理起来。
而各地的军阀政|府头头们,视烟草为自己麾下的一棵摇钱树,当然要把各省的烟酒公卖局抓在手里。这新成立的局本来是要为中|央财政作助力的,却不想成为地方的禁脔。像张作霖就是凭着烟酒“专”卖这个名头征集了奉天省的烟草并高价卖给欧洲奋战在战壕一线的洋官兵们的,热河、云南、贵州等地的都统、都督们也都是主要靠烟草的收入支撑起本省的军队的,地方烟酒**的钱根本进不了中|央。
值此动荡之秋,为了获得广泛支持,老袁也没有心思在这些事上给地方施压。
张汉卿所提烟草**,周学熙作为当时的财政部长,也是出了一份力并积极参与的。只是这个《简章》才推出不久,加上此时大家的力气都使在政治上,导致规章有了,执行却严重不到位。种种利弊,周学熙门儿清楚。张汉卿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不能不说是贻笑大方了。
周学熙冷笑着说:“难为汉卿费心了,可是这烟草**的税款,也是直接归国家财政支配,地方是无权动它的,抵押自然也是不可以。”
可是张汉卿偏要班门弄斧。他为了说服周学熙,不得已动下全部血本:“周老只知烟草**国有,专款专收,还不知道学良的谋划。烟草税是附着于烟草上的税种,有买必有税;但是单单向买家收税还不足取,学良还会建议家父另设一烟草**许可,凭此许可才可以合法出售烟草。当然这个许可证是需要用钱来购买的,是否为一年一换证,汉卿尚在考虑之中。这个收入,中|央财政是没法干涉的。”
这是后世的烟草**许可证制度了。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宋朝开始实行的盐铁**制度以及被明清发展到极限的盐引,都是这一做法的先驱。烟草是重利,傻子都知道,所以谁掌握了烟草交易的大权谁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可烟草毕竟面向的是大众,单靠烟草公卖局是不行的,必然要在流通渠道里下功夫。这样,给暗箱操作带来无数空间。
张汉卿虽然在后世没做过官,但遍观史书,对其中的套路还是很清晰的。他曾经听开小商店的亲戚说:“杂货一个月的收入,抵不上卖烟的收入。”只要政|府严格控制私卖烟草、把合法交易的发证权利握在手里,财源滚滚来啊。
本来是中|央的权利,现在被他这么一说竟成了地方的财路,还要拿烟草税作抵押,还有没有天理了!偏偏世道就是如此,而且不出意外,未来中国在十几年间都将会是地方敢向中|央叫板的黄金时期,史称军阀时代。
张汉卿不怕周学熙不动心,而且他相信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来,没有周学熙,奉天仍然可以获得启动奖金。只是人的影树的名,有他在,会给奉天的经济大计起到榜样的力量,这才是重点。
“而且周老还要知道,奉天是一行省,为一省之民计,是可以合法合理截留税款的----反正这些税款在日后仍需部分返还行省,而税款所用在于为省民增加收入之投入。抚顺有煤是事实,只要设备、资金、人力齐备,出煤是立等可期的,这些应该都不为惧。只怕周老认为,奉天省政|府是借建矿为名,行欺骗之事,这先期投入部分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罢?”
周学熙被说中心事,难得地老脸一红,正色回答:“老朽绝无此意。只因兹事体大,不容我不三思。”
三思就对了,表明还是动心的,只是在犹豫如何保障收益而已。有道是酒色催人意、财帛动人心,生意场上最可靠的还是看得见的利益。
对周学熙这样的人,单单从经济角度打动他虽然能让他意动,却不能坚定他的信念。张汉卿可不是要做一锤子买卖,奉天将来发展经济会是长期的策略,需要来自外界源源不断的助力。有什么办法绑定他的决定呢?
唯义与利耳。
“相信抚顺煤矿成立后,凭着低成本开采并借助陆运、海运的巨大优势,挤占东北与华北甚至华东市场都不在话下。而且学良有一个宏大的想法,就是利用这种种优势垄断北方的煤炭市场,把大大小小的外国资本挤出北方去!滦煤、开平煤矿都将是我们斗争的对象!”
这话对极了周学熙的胃口。想当年他是拼老本也要把英国商人拉下马的,几年前的一幕又涌上心头。滦州煤矿是他一生的痛点,如果真的在抚顺投资大煤矿成功,有老、小张的野心,反杀极有可能。就凭这一点,他也要主动入彀。
似是为他加注强心针一般,张汉卿又徐徐说:“需要透露给周老的是,在拜会周老之前,熊希龄前总理、梁士诒次长都已决定作为共同发起人之一,承兑此次抚顺煤矿建厂发行的股票。”
第74章 拜码头
消息令人吃惊,就连蔡大将军也在奇怪,张汉卿什么时候与这两位宿老勋旧搭上关系了?
熊希龄倒也罢了,蔡大将军估计,以张汉卿的口才,鼓动实心肠的老熊做这些确实能够利国利民的实在事要比鼓动梁士诒容易得多,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梁士诒是怎么被鼓动的,他很好奇。
事实上,周学熙也很好奇。
张汉卿是在接收了韩麟春的第二天一早就拜会已经卸任总理的老熊的。
本来熊希龄被称为“民国第一流人才内阁”,是有心要大干一场的,可是他只是被袁世凯作为政治上的棋子,在起初的危机被解除后,与老袁不一心的老熊自然玩不过精于政治的老袁。在一年前的2月,老袁策动新闻界重提热河行宫盗宝案,老熊以涉嫌被迫辞职,旋受命筹办全国煤油矿事宜。老熊宦途受挫后,乃转向慈善和教育事业。
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之张汉卿乃至张作霖,熊希龄的影响力要高过几个头的,特别是在财经领域。张汉卿能和他搭上话,源于他们对于中国的强军有共同认识。张汉卿毫不讳言在奉天以工养军的计划,博得老熊称赞。对张作霖这个传说中的大老粗刮目相看----他仍然以为张汉卿是受张作霖之托来为筹办沈阳兵工厂投资,想来以张汉卿的年轻,纵然有见识,也没那个魄力来做此事。
远在1896年秋,从熊希龄加入湖南维新运动的阵营一开始,他便被委以筹建枪械厂的重任。当时湖南财政吃紧,而筹建兵工厂是极耗资源的事业,不过,当务之急是改善湖南军队陈旧的装备。在这当口,熊希龄便想到了任两江总督的湘军大员刘坤一,经过熊希龄等人反复的沟通交涉,刘坤一两度拨给湘省枪支弹药,折合银价达20万两之巨。虽然最终湖南没能建立枪械厂,但这么巨大的支持,为湖南编练新军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而这一成就的取得,熊希龄居功厥伟。
现在,奉天为了强军,要完成自己未竞的事业,这一点打动了老熊。当张汉卿用数据详细说明了中**队购买外国武器的坏处,与奉天即将开始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成立自己的兵工厂的宏大远景与可行性后,老熊心动了。
当然张汉卿话题一转,带到了实业救国的论断上来:“学良认为,以中国目前孱弱的国力,将有限的资本投入到只有消耗没有产出的兵工厂的建设上来,殊为不智。兵工厂是一个长期而缓慢的投入,没有强大的工业支撑,注定是没有发展的。学良和家父认为,用发展实业,特别是重工业的办法来促进兵工生产能力的提升是标本兼治的办法。只有工业发展了,才有能力源源不断地建造更好的兵器,而工业的发展是以煤铁为前提的,这就是学良此次要筹资兴办抚顺煤矿的原因。”
说到这,他也虚晃一枪:“至于铁矿,学良已与周学熙周老商定,在奉天本溪筹建南芬铁矿,学良已经与多位美国勘探公司详细采点,无论就储量还是易于开采程度,结论都是很有前景的。
能没前景吗?南芬露天铁矿可是亚洲最大的露天铁矿,它也是“人参铁”的产地之一,这点有着后世丰富信息量的张汉卿一清二楚。至于美国勘探公司,天知道在哪里?在大言不惭地鼓动老实人熊希龄时,张汉卿巧妙地打了个时间差:即释放假消息先用周学熙影响熊希龄,再用熊希龄的真消息影响周学熙,然后真的不假,假的成真,他利用的是信息不对称的原理。
不过有这个就够了。奉天有这种强国强军的可行计划,本身已经打动了血液里还想搏一把的老熊,何况那个“北方工业巨子”周学熙也能“首肯”,错不了。所以老熊欣然同意,要为注资抚顺煤矿和本溪南芬铁矿出钱出力,并许诺会用自身名望拉动一些实业界人士给奉天拉赞助。宾主尽欢。
见梁士诒就没这么容易了,因为他此时是老袁的得力助手,官大台阶高。作为旧交通系首领,他在袁政坛可谓呼风唤雨,时年5月任交通银行总理、财政部次长后,更实实在在地成了老袁的“钱袋子”,老袁也对他信任倍加。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为京汉、沪宁铁路总文案、后又担任邮传部京汉、沪宁、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调及交通银行帮理期间,他到处安插党羽,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形成了交通系,重要人物有周自齐、叶恭绰、汪有龄、朱启钤等。交通系在国内以袁世凯的政治势力为庇护,在国外以英、日帝国主义为后援,掌握铁路、轮船航运、电话电报、邮政等事业的领导权,同时还控制着交通银行、金城银行、中华汇业银行、盐业银行、正丰煤矿、中兴煤矿、北票煤矿、六河沟煤矿、龙烟铁矿、戊通航业公司等大银行、大企业。
梁士诒既被称为“五路财神”,又担任着袁世凯总统府的秘书长,被称为“二总统”。交通系与北洋军文武合璧,成为北洋军阀统治的两大支柱,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显赫一时。
这个码头也要拜的。
如果得到他的允许或者说是支持,最好有实际行动上的支持,自己在京筹款基本上就无往而不利了。有这些大佬助阵,信誉度是不用说了,关键是他们手里有真金白银。
此时梁士诒也在大力筹措经费支持袁世凯称帝,还发起组成全国请愿联合会向参政院请求变更国体以邀宠。之所以说是邀宠,是因为向老袁表决心的人太多了,杨度就是其中的翘楚。作为君主立宪制度的发起人,杨度是以老袁的第一智囊自诩的,这不能不让老梁有所忌惮。因为将来一旦功成,这拥戴首功可是令人眼馋呢。
张汉卿利用的,正是梁士诒与杨度的矛盾与他患得患失的投机心理。
第75章 走狗与脸面
杨度能文章,有辩才,精通各国宪政,是一个难得的政治人才。但与梁士诒比较,杨度书生气甚浓。当年杨度与梁士诒同时考取1903年经济特科,梁是第一名,杨是第二名;在清末袁世凯内阁中,梁是邮传部次官,杨度是学部次官。但进入民国以后,梁一直春风得意,手握实权,是袁世凯的得力助手,以“财神”、“二总统”着称。他们的仕途之所以有这样大的差异,其原因正在于:梁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杨则才气纵横,雄辩滔滔,不脱书生气。
此时为拥戴首功,杨、梁争得不亦乐乎。
杨度之书生气,在于他既想当**,又想立牌坊。曾经有传说,筹安会成立后,杨度与胡瑛等人在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聚会,有一段“走狗”言志的典故。
胡瑛率先说:“外间皆呼我等为走狗,究竟是不是走狗?”
杨度道:“怕人骂者是乡愿,岂能任天下事哉。我等倡助帝制,实行救国,自问之不愆,何恤乎人言。即以‘走狗’二字论,我狗也不狗,走也不走的。”
孙毓筠则说:“我不然,意志既定,生死以之,我狗也要狗,走也要走的。”
严复说:“我折衷其说,狗也不狗,走也要走的。”
胡瑛曰:“然则我当狗也要狗,走也要走。”
第二天,“走狗”言志的故事,传遍津、京。天津《广智报》刊登了一幅讽刺洪宪帝制的漫画——《走狗图》。正中是袁世凯的漫画像,头戴冕旒,身披龙衮,垂拱而坐。四方是四条狗,画的是为改变国体、恢复帝制做吹鼓手的筹安会四大将——杨度、胡瑛、孙毓筠、严复。这幅漫画讥讽杨度为袁世凯的走狗之首,所谓狗头军师杨也。
实际上,此时的杨度自视甚高,要做洪宪第一功臣,实现自己的宰相梦。他与孙毓筠、刘师培、李燮和、胡瑛、严复等六人被时人称为“六君子”。 他对于帝制的呼号还是遮遮掩掩的,还要掩盖在所谓的“民意”之下,而梁士诒则根本不顾忌这些,反倒弄出了声势。
梁士诒不谈其在财经上的造诣,单单与袁世凯的关系就非一般人可比。老袁有妻妾多人,家里人口众多(127口人),经常被一些家庭琐事所烦心。那时又没有成熟的管理办法可供参考,不然像后世一位贪官用mba的方法管理情人倒也能井井有条。
作为谋士的梁士治就曾出主意给袁世凯妻妾“发薪水”:每人80到100元不等,视进门日子而定;每生一子,月添3元(入中南海后改为6元),袁安排二姨太李氏(袁克齐母)保管银票,每月做工资单上报袁;五姨太杨氏保管名章,每月拿图章盖戳子。这样一来,财账分离,家庭支用上就合理多了。老袁乐得轻松,暗赞老梁果然是财经界的一流好手。
此时老梁正值人生的低谷:袁记约法颁布后,由于责任内阁制被总统制代替,袁总统在总统府下设立了政事堂取代之前的国务院,徐世昌充当国务卿,杨士琦、钱能训分别为左、右丞,结果梁士诒一时失势,无处安身,最后只捞得税务督办一职,令梁大财神好生懊恼。祸不单行的是,肃政厅(袁记约法下的产物,相当于前清的御史台,专门弹劾各级官员)此时又提出了“三次长参案”和“五路大参案”,搞得交通系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所谓“三次长参案”,指的是对陆军次长俆树铮、交通次长叶恭绰和财政次长张弧的弹劾,而叶恭绰和张弧都是交通系的人马;“五路大参案”则指津浦、京汉、京绥、沪宁、正太五大铁路局的营私舞弊案,更是矛头直指交通系。在这种情况下,交通系的大佬、当时还兼任交通银行总理的梁士诒当然脱不了干系。
对于张汉卿一个毛头小子,纵然他是奉天王张作霖的儿子,梁士诒也没放在眼中。至于张汉卿在京中的名声雀起,他也是不以为意的。一个末学后进,知道什么军国大事了,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会误事的。蔡松坡、蒋百里想提携后进,不要这么拼命么!
不过对张汉卿的登门拜访,他也不能拒于门外,好歹还有朱启钤的面子,因为张汉卿打着朱启钤的旗号来的。梁士诒起初准备让他略坐一坐就走的,作为长辈,礼节不能失了----其实是好奇于张汉卿开门见山所告知的“有两件关于他的好处”----不过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
因而对张汉卿的殷勤,他只“嗯”了一声,徐徐说:“汉卿小友说要给老朽两件好处,不知是哪两件?说来听听,讲起来我与你父也有一面之缘,想不想临了临了,还要故人之子提携,真是惭愧呐!”
政坛不倒翁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也不知是反醒还是讽刺,让张汉卿诚惶诚恐:“世伯大人,学良只是受父亲叮嘱有感而发。此来府上,有两件事或可对伯父有所裨益。两件事,一为名,可解眼下之危;二为利,可将伯父产业拓展到东北并以此渔利。”
梁士诒略有些兴趣,他眉毛一扬,看了张汉卿一眼,“哦,我有何危?愿闻其详。”
张汉卿来之前已经把老梁与老杨之间的恩怨理得一清二楚,说起话来自然显得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在这位民国大员面前侃侃而谈:“世伯是欺小侄无知了。现在京城沸沸扬扬,交能系大佬俱都身陷大参案,若不能及时扳回局面,将呈被一网打尽之势。伯父是胸有成竹,还是已达穷途末路?学良不敢惴测。但学良也有办法,让世伯安然度过此难,并可乘此高飞。”
梁士诒不动声色,内心已迫切之急:“世侄有何办法,不妨详细说来。”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现在就有一个摆脱困境的好办法,只要世伯能按大总统心思努力劝进,何愁此事不平?”
梁士诒苦笑着,心想原来是这么个主意!你道我没想过尝试吗?天下人都知道杨度因此而被大总统赞为“旷世奇才”,我现在掺和起来,不是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吗?搞得好了,功劳都是杨度的,反而成全了他呢。因此热情不高:“此事已有杨皙子在主持,他的‘筹安会’搞得风声水起,我又有何办法显示我的能力?”
这时候劝进已经是一种时尚了,就连原因很多反对帝制的人,或者为保身家性命,或者不舍名利地位,都违心加入了这股热潮。就连因不同意老袁称帝而已经被解除陆军总长的段祺瑞也无法逃脱压力,也以“将军府”的名义劝进,因为他身上还有老袁赏他的“管理将军府事务”的职务。
当初段祺瑞和梁士诒约定:“我一文一武,万不可赞成帝制,误袁氏。”现在老段已经违心服软了,梁士诒一看,若再不跟风操作就可能出局,对当初的约定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明显地,老梁开始还没拉下脸来,而其他人已经远远地走在他前面,如果还不发力,等到大局已定时一切都晚了。梁士诒现在的痛点就在没有锲入的机会,他一直发愁怎么能再获老袁的青睐呢?至于弹劾案,对久经政治的他来说,只要老袁认可他,这些都不是事!
张汉卿笑笑。这个时代的人还真是“淳朴”呢,或者说眼前人还是未能看透事情的本质。对老袁来说,是谁来做没关系,用什么方法没关系,关键要能达到结果。“筹安会”舆论宣传已经卓有成效了,但如何让百姓、或者说是百姓的代表----国会议员们欣然接受,还差一鼓劲。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杨度等造成的声势是大了,但还差最后一把火。如果梁士诒能把这件事砸牢了,老袁对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笑笑说:“‘筹安会’用力已经势微,都这个时候了,杨皙子他们还想拉裤子盖脸,硬是羞羞答答地不想扯开这块布。世伯可以直截了当地将之落实了,学良----哦不,家父想出了个办法,我们拉起一支队伍,就叫‘公民请愿团’,直接把这事做牢了。小侄虽然不才,却也敢毛遂自荐,让它在京中闹得更响些。”
“公民请愿团”?这倒是个新提法。从名字上看,“筹安会”是个预备的组织,而“公民请愿团”则真正把事落实了。梁士诒心有所动,口气也和缓起来:“杨皙子也在召集各方进行皿煮意评,进展却不大,不知汉卿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不能既要做**又要树牌坊罢了!现代社会,为了骗选,搞些手段不是没人研究过。美国的“驴象之争”,台湾、韩国的“空手垒”,都堪称现代选举的精典,造谣生事、无中生有、指桑骂槐、下绊子、下套子、诬告、诽谤等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至于是不是皿煮,没一个正经的人关注,大家在意的都是“是否有效”。
第76章 秀才与兵
张汉卿笑笑说:“不知世伯有没有看过足球赛?球场上满场球员飞奔,但观众的谈论焦点却落在射门的球员身上。不管杨皙子做了多少的事情,世伯只要临门一脚,把球踢进球场就行了。都搞这么大了,杨度还在那里遮掩。世伯不妨明着告诉世人,要人出人,要钱出钱,反正是能够促成帝制的办法都做了,到时候袁大总统不记住您都不行。”
“家父也在奉天与诸位要员串联,朱启钤、雷震春、江朝宗、周自齐、袁乃宽、朱家宝、陆建章、顾鳌等诸位世叔伯都想在世伯的带领下组建全国请愿联合会。以世伯的影响力,网罗全国名流政要的请愿团,难道比不上杨度那一帮秀才的影响力?到时候出力最大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到。”
梁士诒也是当世一流人杰,略一思索便明了:“张作霖已经拉起了一个不小的势力网,这是来让张汉卿向自己投门子,并让自己用巨大的财力,哪怕用钱砸,也要砸出个场子。”他很有信心,因为这是他的强项,对于张作霖的善意,他满怀欣喜地接受了。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忽然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讲起来,我与汝父也该亲近亲近,只是路途遥远,一时没有闲暇。他既然在幕后做了这么多事情,世伯也不能甘居人后。他日有缘相会,定要和他浮一大白。”然后忽然又想起一事:“那汉卿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这老狐狸,在得意之余还不忘“利”,“五路财神”之名,当非虚夸。
解开了心结,在关于“利”的事情上就有了很好的突破口。张汉卿同样把奉天建造煤矿、铁矿的想法一说,梁士诒就知道,这是打秋风来了。
不过打得好。这建矿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事----只要有资源,招点人马买点设备就可以一直把钱赚下去,这样既与张作霖有了默契,又能在他的庇护下设厂建矿有钱大家赚,不亦乐乎?至于张作霖会不会生出外心,吞并这个产业,梁士诒根本不想----民国尚无此先例。而且作为地方大员,张作霖要想在中枢发出声音或获得关注,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自己那一口。
意外之喜是梁士诒除了答应入股奉天“招商局”之外,还自掏腰包筹建了戊通航业公司,航行于松花江和黑龙江及办理渔业,在奉天省的几处支流上游也建了几处码头,这也算是给张作霖----他一直以为是张作霖的主意----投桃报李吧。
宾主尽欢。梁士诒破天荒地把张汉卿送出仪门,这是少有的殊容,一般的民国部长级官员还没有这待遇呢。知道这消息的人都对张汉卿这个一介少年大感兴趣:军界对他赞誉有加就罢了,为什么政界也同样如此关照呢?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送走张汉卿,梁士诒果断立即召集交通系的干将开会,商讨交能系面临的危机。会上,梁士诒提出:“目前交通系之窘境,唯有支持帝制,方可取消参案;要是不赞成帝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诸干将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梁士诒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他干脆了当的点破道:“赞成帝制不要脸,不赞成就不要头。要头还是要脸,你们自己看着办。”
会上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同意:“要头不要脸!”
之后,梁士诒等人在决定“要头不要脸”后,随后便发起了一个公民请愿团的组织,成员除了交通系人马外,又有张镇芳、那彦图、梁鸿志、阮忠枢、夏寿田一干政界名流,并公推了沈云霈为会长,预备发起请愿。
阮忠枢又在老友段芝贵回京后拜访了他,在阮忠枢的牵针引线下,段芝贵与公民请愿团一拍即合,决定由段芝贵出面邀请朱启钤、雷震春、江朝宗、周自齐、袁乃宽、朱家宝、张作霖、陆建章、顾鳌等实权人物,共同组成全国请愿联合会。由此,请愿会的帝制派一时间声势大振,会中骨干则人送绰号“十三太保”。张作霖作为发起人之一,虽然没被归为十三太保之一,却成为早期政治上的污点。
在梁士诒、段芝贵等人的秘密操作下,各地官吏也应邀派出“公民”前来代表“民意”(费用当然是由交通系全包);随后,这些人有买通一些报纸,每日以民意的幌子鼓吹帝制,弄得跟真的一样……只要有真银子,就不怕什么假民意嘛!
全国请愿联合会有权有钱有势,当然不是那耍耍笔杆子的“六君子”所能匹敌,而在参政院门口递请愿书的表演,其实就是“七凶”策划的杰作。这次来请愿的分为商界请愿会、学界请愿会、各省请愿会、妇女请愿会等等,凡是来参加请愿的,都发参政费,人人有份,按照身份地位名气分别给予不同的价码。交通系遍地撒钱,这声势能小嘛!
杨度见梁士诒等人后来居上,将自己的风头抢去,忍不住悲愤的说:“梁财神啊梁财神,你可真行啊,你财大气粗,人多势众,我搞不过你,但你也别猖狂,我们走着瞧!”他始终不知道,阴了自己一把的幕后主使人,就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小张六公子。(张汉卿:谁叫这厮不开眼,非要惹到我呢?)
但秀才们囊中羞涩,区区二十万元终究是做不成什么大事,最后也只是组织些财神看不上眼的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聊壮声色。在请愿会的压迫下,筹安会很快就变成了明日黄花,最后落得门可罗雀、无人过问的境地。杨度在恼羞之下,只得灰溜溜将“筹安会”的招牌摘掉,又换了个“宪政协进会”的牌子挂出来,但终究是老酒新瓶,搞不出什么新花样。
无可奈何花落去,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由此,六君子也就让出舞台,请愿改制的大任改由梁士诒那个经费充足、人才鼎盛的全国请愿联合会一肩单挑了。
一个要保住秀才斯文,一个根本不知廉耻为何物;前者凭一腔激情,后者有雄厚实力。这样的对碰之下,杨度又安有胜算?
连杨度的教师王闿运都对杨度实行**要通过“皿煮表决”的做法批评说“谤议丛生,知贤者不惧。然不必也,无故自疑。欲改**,而仍循民意,此何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