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归心
晓得老师长的手段,当机立断,赵恩臻命令手下士兵立即卸下枪,自己缴了械束着双手战战兢兢随着扈先梅两人“见驾”。依张作霖的个性,自己做足了低姿态,杀头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但不知道此次乌龙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大帅心中的地位,毕竟自己这个团长来之不易。
当他看到因愤怒而铁青着脸的张作霖时,禁不住打了个颤。不过当眼角扫到随侍一旁的少帅时,心下放宽了心:自己和少帅相处得还不错,在奉天讲武堂里,少帅还对自己青睐有加。
果然,经过一番解释,在少帅指出此事的始作俑者仅为汤玉麟一人而已后,张作霖的脸色柔和多了。他气咻咻地招呼赵恩臻说:“恩臻你坐。你的初衷也是为了我,这件事不怪你。我也说二十七师的军官们不至于听信汤玉麟那个王八羔子来造我的反!看来此次整顿军队是在所难免的了!”
张、汤反目已成定局,是该表态的时候了。对汤玉麟,张作相也没什么好印象,在大事上,他向来是唯张作霖马首是瞻;而扈、赵两人,也看清大局,向张作霖表态效忠。
接到授意的张作相迅速召开二十七师营以上军官会议。在会上,张作霖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对大家晓以利害,讲了过去许多同甘共苦的事。使得一度和汤玉麟随声附和的张作相、张景惠、孙烈臣等人纷纷感动,表示坚决拥护张作霖,反对对长官进行任何形式的兵谏。
军心稳定,是时候收拾汤玉麟了。汤玉麟在军队中的威信远不及张作霖。全幅武装的二十七师官兵从远处来个大迂回,将正包围王永江警务厅署的王永江的部队来个反包围。
汤玉麟再胆大也不敢和张作霖的部队正面冲突,毕竟张作霖之威不是盖地。而且还未交手,二十七师士兵一阵大喊“捉拿叛军,缴枪不杀”便使他的手下顿作鸟兽散。
张汉卿更进一步与孙烈臣行使权力,以调查汤玉麟与冯德麟交往涉嫌泄密为由,命令宪兵逮捕汤玉麟。汤玉麟乃率两连兵逃去新民村。
汤离去之后,张作霖怒不可遏,倒是张汉卿反认为这是使部队纯洁的好事。他对张作霖说:“汤玉麟走了倒是好事,没他仍成席,有他搅了局。倒是父亲对跟随他的那拨人要及时安慰,不要再出集体倒戈的事。”
于是经过一番琢磨,张作霖面对全师上下或愤懑,或忐忑的心态,不计前嫌,写了一封非常恳切的信给汤玉麟,全函如下:
“阁忱仁兄:十七年患难至交,临别竟未一晤,弟心伤矣!我兄之心能毋伤乎?回忆在桑林子时,我兄、辅忱及弟等共廿四人,屡受洪辅臣、徐翰武等大股欺侮。金寿山勾结俄兵,乘夜袭击,我等冒死冲出重围,孙德山背负赵氏出险,投到老达房,家叙五大度优容,推诚相处,稍得喘息。及投诚新民,弟任管带,兄任左哨哨官。我兄生擒杜立山,首建奇功。弟因升前路巡防统领,兄升马二营管带。后开赴洮南,剿办‘蒙匪’六十三牙签、陶什叨等,弟两次被围蒙古包内,兄均冒险冲到,弟感激涕零,兄劝慰说:‘不愿同生,但愿同死。’言犹在耳,永矢弗谖。辛亥之秋,奉赵将军电回省,乱迫眉睫,人心慌恐,我兄率部于一夜之间,擒获恒六、张荣等首要,胁从逃散,省垣转危为安。弟因统领中路巡防,旋改编陆军二十七师,弟任师长,兄升五十三旅旅长。及段将军离任,弟承乏督军兼省长。他人见我师团结坚固,前途顺利发展,十数年间,得长全省军政,因羡生忌,因忌成仇,挑拨离间,多方破坏,事实俱在,不待覆案。人生最宝贵者,莫过于生命,昔当患难之时,誓同生死,偶以言语之差,视同陌路。我兄向重义气,今乃不念前情,不思旧雨,决心离去,此弟深为不解,亦最为痛心者。况且父灵浮厝,大事未完,老母在堂,仍待奉养,兄弟妻妾子孙等,食指日繁,开销日增,兄不为自谋,也不为全家老小着想乎?共得之富贵,当共享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今日不辞而行,挽留无术,何时意转心回,肯来聚首,富贵与共,决不食言,书不尽意,尚希谅察。”
(注):函中人名注释:一、金鼎臣后为二十七师所属一团长,违法乱纪,被张毙狱中。二、赵氏为张之元配,参加徐州会议之奉天代表赵锡嘏,即其族人。三、张作相字辅忱,家叙五为张景惠。四、杜立山为绿林著名匪首,骚扰地方,张邀共饮燕,即于席上擒之。五、陶什叨等为蒙古匪首。六、张荣即张榕、革命党人。七、“他人见我师团坚固……多方破坏”一段,他人指冯德麟。
张作霖不能执笔,可是这封信却是他口授,缅怀旧日交情和半生历史,是一封真情流露的信。二十七师各将领见将军对一个叛将都能如此仁至义尽,无不从心眼里敬重张作霖。汤玉麟的离开,正好是二十七师去芜存精的好由头。没有了汤老虎,张汉卿对军队的整肃顿时少了许多阻碍。
汤玉麟走后,护驾有功的张作相接任53旅旅长。对他,张汉卿是放心的:张作相历史上也是忠心耿耿于张家,沈阳皇姑屯炸车事件发生后,张作霖被炸死,拥有巨大威望的张作相没有行改朝换代之事,反而一心辅佐少帅张学良。张学良对张作相也很敬重,称他为老叔,辅帅,结婚后即让原配夫人于凤至做了张作相二夫人花福田的干女儿,两人关系一向密切。
看到张作霖父子为袒护自己,不惜与手下得力大将冷面相向,一向恃才自负的王永江也大受感动。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奉天警界的事务中去。在他的努力下,奉天省城出现了多年难得的安稳局面,治安情况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好。张作霖也以识人、用人之明得到省城的交口称赞。
虽然汤玉麟兵谏一事解决得还算圆满,但回想事情前后,张作霖觉得有必要深思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存了心要造反,只怕二十七师不死也要脱层皮,他是53旅的旅长,掌握着二十七师将近一半的兵力呐!会不会还有王玉麟、刘玉麟呢?
小六子和郭松龄的新军表现不错,他们临危不惧,人少而精,突变发生而不乱,显示了良好的素养,这就很难得。而自己等几个哥们带兵呢,却还是老一套,动不动就是“他妈拉巴子,你们好好地干,干得好,我除老婆子不给你们,什么都会给你们”,动不动就是“哥们兄弟”、“有脑袋算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等,这显然是太落后了,得有高招,弃旧图新才行啊!不然,像这样的事,靠他们几个,真不靠谱呢。
张汉卿近来的强劲表现让张作霖认为,是该让少帅系人马出人投地了。
经过半年来的兢兢业业,张作霖在省城得到了拥戴,加上以奉天将军之职的正统,同城将军冯德麟再也不能回复往昔的嚣张了。张渐强冯渐弱,胜利的天平在急剧向张作霖倾斜。
张汉卿的部队因为剿匪的成功已成为张作霖的一支“劲旅”,因此也被倚以重任。汤玉麟一事,促成张作霖下定决心提升卫队旅的地位和实力。出事时二十七师大部分人固然可靠,但事都有个万一不是?如果卫队旅能够真正成为牵制二十七师的一支力量,那么任何军队里野心家都需要再三掂量!
前任卫队长于珍在处理汤玉麟“叛变”事件中作为不力而淡出张作霖视线,作为其长子的张汉卿自然成了领导这支队伍的不二人选,俗话说上阵父子兵嘛。不久后,张作霖正式调于珍为奉天警备司令,张汉卿则丢掉“副”字,走马上任,一跃正式成为督军署卫队旅的旅长。
张汉卿因了少帅的身份,又拥有卫队旅绝对控制权,在人事调遣上更能够随心所欲----于珍在时,他还有所保留,现在真正是只手遮天了。
韩麟春完全可以独挡一面的,按照历史的进程,奉军大肆扩张就在咫尺之远,是时候给他加把力了:自己军政一把抓是无法兼顾到细节的,就让他主持卫队旅的工作好了,直接晋升其为副旅长。这样职位上晋一晋,将来提拔起来也有利于在高层高上话;
郭松龄确实是个人才,而且目前绝没有与张家反目的心思和实力,大可放心使用。一些军事上出谋划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这是个很好的参谋长人选呢,先屈就提升做卫队旅的参谋长吧。
王以哲的思想教育工作做得相当出色,教导团也历练出不少人物,这个要加以重用呢。卫队旅的教导团和政治部是一套班子两套机构,为了正规化及提升政治部的地位,教导团就划归政治部,他当然就兼着政治部主任的职务。
由于编制大空位多,所以跟着张汉卿的军官一个个都有机会晋级。正所谓“跟着少帅,前程远大”,卫队旅彻底是张汉卿一个人的了。
第244章 染指江省
张作霖还在向冯德麟虎视眈眈之时,张汉卿的眼光已经指向了吉林和黑龙江。
人民党要成为中国的人民党,而不是偏居在奉天一隅的地方党,这两省非吃下不可。根据历史的经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好机会。满心想依托东北改变未来局势的他,感到时不我待。而自己雄心勃勃的“父亲”张作霖,因正与冯德麟在奉天争雄,无力北顾。
父子俩根据东北各省的形势,认为吉林孟恩远对自己提防甚深,手下抱成团,急切间难以下手,一不小心,孟与冯联手对付自己,反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吉林经济条件仅次于奉天,而黑龙江相对弱小,从体量上,奉天吃下并消化它不难。此外,黑省还有内讧,相对容易些。
即使如此,父子俩还是合计好久,认为直接动手力有不逮,还是通过别人之手以此遥控江省为妙。两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同时盯向许兰洲…于是一拍即合,讨论出一个“借鸡下蛋”的办法,即通过许兰洲来控制黑龙江省,先拿比较容易解决的黑龙江开刀。
驻守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字芝田,直隶南宫八里庄人。幼年学儒习武,青年从戎,后被推荐入湖南讲武堂学习,毕业后入北洋军。民国三年,许兰洲任陆军中将师长,与张作霖、冯德麟、吉林孟恩远并列称雄于东三省,是黑龙江省军界第一号实权人物。
许兰洲与张作霖私交甚密,他任师长期间,他野心勃勃,一直想夺取黑龙江省的军政大权,被称为黑龙江省的“张作霖”。张作霖也对许兰洲排挤黑龙江省当权人物的行为大力支持,允诺事成之后,保举他做黑龙江督军,并答应给予经费上的援助,他向许兰洲保证说:“如江省要用款,我可以把日本的300万元外债拖晚一点还,挪给你先用。”
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后,令曾任黑龙江省都督的“俄国通”毕桂芳再次走马上任,做了黑龙江省长兼督军一职。毕桂芳原是旗人,后来改入直隶籍,是个外交人员出身,曾担任清国驻俄公使馆随员。这个去而复归的毕桂芳,让许兰洲嫉妒异常,心想:“我劳心劳力,刚挤走了镇安右将军朱庆澜,才得了个帮办军务的职位,你却坐享其成,对我指手画脚,断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机会终于来了!毕桂芳素以怕老婆闻名,为了让夫人高兴,借夫人寿诞之际,大摆酒席,群宴宾客。许兰洲派亲信李景林等人,故意在酒席上吆五喝六、大叫大闹,引得毕桂芳与军官们发生冲突。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和步兵第一旅旅长巴英额也对毕桂芳不满,乃与许兰洲的心腹任国栋密谋说:“我们打算请许师长出来当督军,你说怎么样?”
早已得到授意的任国栋当即欣然同意,并许愿说,如果让许兰洲当黑龙江督军,把毕桂芳赶跑,可以将巴英额提升为师长,而英顺则可兼任镇守使一职。双方在酒桌上一拍即合。
在督军团纷纷独|立以表达对段祺瑞的支持时,黑龙江军务督办许兰洲也宣布独|立,他不是对中|央,而是对毕督军。因为此时的毕督军,在政治上犯了错误:他主张观望,不急于宣布独|立,这就难免被段祺瑞认为是倾向于黎元洪。
许兰洲觉得找到了好机会,他要毕桂芳辞去督军一职。毕桂芳向他进行商谈,愿以省长相让而留任督军,许半洲的意思却想要兼着督军,以讨价还价。他自恃手握兵权,指使英顺等人带兵到督军署请毕桂芳“让贤”。
毕桂芳名为督军,却无一兵一卒。被逼之下,毕提出留任省长,但许兰洲已不答应,不但要毕桂芳让出所有职务,还限其24小时内离境。
毕桂芳无奈,不等中|央同意,便发出了下野通告,推许代理,电云:“许帮办精明果敢,洞彻边清,实能宏济时艰,为国柱石。”把督军和省长两个职位全部交给许兰洲后,愤然辞职回京。
许兰洲如愿以偿,也许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通电说:“毕督军虚怀若谷,卸职高蹈,采及轻樗,挽留之术,辞卸未能。只得暂承其乏。”
忘乎所以之间,未等北京政|府任命,便自封为黑龙江督军。随后又违背诺言,提拔亲信任国栋为师长,把眼巴巴盯着这个位置的英顺、巴英额晾在了一边。
英、巴二人被耍后,愤怒异常,两人开始调转枪口对付许兰洲。一时间,黑龙江**味浓烈,战争一触即发。
段祺瑞内阁对毕、许之争本无所谓,亦无心袒毕,但他不欢喜犯上作乱,所以电召许入京一谈。许兰洲回电说:“黑龙江有两个宗社党徒,是英顺和巴英额,职须留此扑灭匪类。”他不甘心放弃到手的督军和省长位置,便给张作霖打电报,希望得到张作霖的帮助。
此时的张作霖正在静观时局变化,看到黑龙江政局乱作一团,张作霖心中窃喜。但是他现与二十八师冯德麟尚在相持阶段,有心无力。正待婉言回绝,张汉卿却说:“隔山打牛,千载难逢,这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父亲现在和冯帮办互相吃不了谁,从黑省打开局面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句点醒梦中人,张作霖决定运用“乱中夺权”的手段,一举拿下黑龙江。他派其亲信孙烈臣,以调停两派之争的名义,急赴江省,拉拢双方,以便为顺利夺权做好铺垫。
孙烈臣到江省后,先后会见了英顺和许兰洲。英顺与孙烈臣均在东三省讲武堂培训过。老同学相见,高兴之余,英顺把黑龙江省的事一股脑儿全给孙烈臣兜了底。
孙烈臣这趟可是没有白跑,黑龙江对峙双方竟然都表示愿意听从张作霖的安排,这让孙烈臣既大感意外又欣喜,他兴冲冲地回奉天复命。听到这个好消息,张作霖立即向自己的权力伙伴、北京政|府的实权人物段祺瑞发出电报,推荐他的儿女亲家、中|央陆军讲武堂堂长鲍贵卿接任黑龙江省督军。
第245章 收编
鲍贵卿也是段祺瑞的股肱之一,为东北元老。且张作霖原配赵氏1898年生的长女张首芳(又名冠英,张汉卿的胞姐)即嫁其子鲍豫才,有这层关系,估计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角色。适逢府院之争达到**时,双方都对发生在关外的这场事变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加上督军人选不是张作霖一系,不欲多事的北京政|府很快就答应了张作霖的保荐,正式发表鲍贵卿为黑龙江督军兼省长。
受到英、巴二人威胁及中|央严厉申斥的许兰洲也已心灰意冷,对鲍贵卿的到来没有多少抵制。他虽然内心自比张作霖,但却没有后者的实力。加上名不正,根本无法再有施为。
考虑到许兰洲在江省军界是个兴风作浪的危险人物,手下拥有重兵,鲍贵卿初来乍到,唯恐无法牵制其人,反生其乱,因此多次致电段祺瑞寻求对策。段祺瑞也认为虽然鲍贵卿为张作霖之亲家,但对自己忠心不贰,若其无法控制局面,势必影响中|央之权威,便有心将许兰洲调往张作霖麾下以求克制。
但是张作霖反假惺惺地回复说自己关注黑省仅是为了东北的安宁起见,而既与鲍、许相互交好,如果合并了许兰洲,一是于朋友义气上大有损害,二是会让人形成印象,认为张作霖是为势力扩张之利而来,坚辞不允。
除了张作霖,谁还能够克制许兰洲这样一只大象?而若不让许彻底离开其根基黑省,鲍贵卿这个督军则就有名无实。于是双方经过多次协商,段祺瑞仍假中|央政|府之手,严令将许兰洲及其第1师所部骑兵5个营、步兵3个营“即刻调往奉天,隶属张作霖麾下!”
许兰洲不得不从命。
见到许兰洲,张作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大哥,未能帮大哥的忙,因为我的人正忙着对付二十八师,腾不出手来,请你原谅。”
许兰洲心里有气,但见张作霖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是啊,拿掉自己兵权是中员的主意,张作霖还几次推辞并努力为其转圆,无奈回天乏力,怪谁呢?并且张作霖与冯德麟的不和是东三省军政圈子里人所共知的事,他的压力必须能体谅。
所以许兰洲只能表示自己来到奉省,人生地疏、各种补给军饷需要张作霖广为筹措并安置等。
张作霖早有准备,连声答应。他叫来张汉卿,当面说:“许师长是我的大哥,他现在要暂时安顿在奉省,你要像侍奉自己的大伯一样好好对待他。要粮给粮,要饷给饷。总之一句话,有二十七师吃的,就得有第1师喝的。具体的事情就交由你负责,有什么困难的,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这样的话以及应对的办法已经在许兰洲来之前就做了精心彩排,张汉卿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全力以赴,照顾好许部在奉省的生活。他也当场叫来卫队旅的军需官,要他全力配合许部的后勤工作。
老、少帅都如此客气,许兰洲最后一丝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根据张汉卿的建议,为方便补给,许兰洲的部队就驻扎在奉天西城外的前丁香屯,与卫队旅的训练基地大芳士屯相距极近。这点得到许兰洲的首肯。
一开始双方的互动良好,张汉卿也不负前言,补给均能准时送达。可是渐渐地,一些闲言碎语慢慢地传到张作霖那里,说许的驻军经常歁行霸市,奉天省城民众多有怨言,谓难得大帅仁义,患难见真情。但许部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知收敛云云。
张作霖闻听是勃然大怒,他在一次军政大会上痛斥张汉卿做事不力,让许的士兵受了委屈,才有扰民之举。
这些举动,当然是故意而为之。当着众人的面,让小子辈受到牵连,无论如何许兰洲只得表态为之缓颊。说自己部队长期无所事事,致有此举,表示将严加管束。
张汉卿赶蛇随影上,要将功赎罪,表示卫队旅训练基地就在彼处,可以让许部进行分期轮训。并表示为提升其军官们的军事素质,奉天讲武堂二期可以为之留一些名额,卫队旅新增的军官教导团也可以对其中下级军官进行短期培训,以保持战斗力。其热情与热心与热火劲,让许兰洲不好拒绝小子辈的盛情。
这样,随着一批批军队被调来调去,部分军官也被送出轮训,许兰洲渐渐发现自己对这支部队失去了控制:营长们经常不知道下属的连队到了哪里,自己也只能隔十天半个月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熟悉的属下。反之,张汉卿卫队旅的军官教导团却陆陆续续将许多军官安插在营连各级指挥官的位置上,美其名曰“见习顾问”。
这些顾问们的本事还真不赖,不但很快地与官兵打成一片,在训练、思想动态的掌握上都有傲人能力,这让他再一次心灰意冷:调入奉天之后,许兰洲失掉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根据地,所部从衣食住行皆由奉军接济。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手下离心之势已经形成。无论道义、势力,自己均不是张作霖的对手了。难道自己还能说:“你的儿子算计我,把我支成了光杆司令?”此话一出,无非徒增笑料耳。
“见习顾问”当然都是卫队旅政治部精选出来的,目的就是对第一师下手----话说张氏父子盯着这块肉已经好久了。
卫队旅能够在短期内形成很强的战斗力,政治工作居功甚伟,所以在瓦解与分化第一师官兵的动作上威力颇大,但又润物细无声。普通官兵感受到了卫队旅别具特色的管理风格,尤其是官兵一体、把士兵当人并受到尊重很受下级官兵的拥护。
至于中高级指挥官,张氏父子双管齐下:贿赂、架空。
当官就是为挣钱。许部八个营的营长得了许多好处,许兰洲自身也难保,所以他们早就身在许营心在张了。
加上经常去讲武堂“培训”,难免有控制部队不力之事。更关键的是,张汉卿采用了一套完全颠覆民**界常识的参谋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架空了主官----如果其确实不中用的话。
北洋军时代,参谋长的地位并不高。以民国的师为例,师长一般军衔为中将,旅长为少将,但师参谋长军衔通常只为上校。这时候,师参谋长仅仅是师长的幕僚而不是作战部的核心。
但张汉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大力推动参谋长地位的提升。像张作相担任督军署参谋长后,就由低孙烈臣、汤玉麟一级变成平级。在卫队旅,不但让其成为与各级副官长平级的角色,在主官不在时,还由其行使作战权。
而且他还破天荒地设置了各级副官长,用以在主官不在时,行使司令的职权。在北洋军中,各级副职是不存在的。他的这种作法,如果从正面解读,是对军队指挥体系的保障;但从另一方面说,完全可以提升一些听话的下级军官来牵制主官----能有升职且有取而代之的机会,没人自甘下层的。
有心算无心之下,很快军心浮动,许兰洲也在事实上变成了张作霖的“高级俘虏”。他人嫁衣已做成,又何必恋栈这块披着的遮羞布呢?许兰洲干脆声明放弃了对部队的管辖权,并郑重推荐张汉卿于张作霖:“汉卿年少有为,堪为子侄辈骄傲,我该放他出一头地也。手下交与汉卿,我也甚是放心。”
张作霖半真半假应允:“一个半大孩子,懂得什么带兵?做叔叔的摔打他那是爱护他。”
张汉卿作天真状:“许叔叔一心想扶持我,且行且珍惜。”
不过他下起手来却毫不含乎:许的骑兵五个营,被和卫队旅的直属骑兵营一道编成两个骑兵团;三个步兵营,也分别并入卫队旅的三个团,而把三个团各抽出的一个营又和炮兵营形成炮兵团。这样,卫队旅的建制正式扩编为师级已经没有障碍:标准的4个步兵团架构和工兵、辎重兵团早就成立,现在骑兵团、炮兵团也应运而生了。
张汉卿水涨船高,荣升卫队师的代理师长,而大家都跟着再官升一级:韩麟春为代理副师长、郭松龄为代理师参谋长、王以哲为代理师政治部主任兼教导团团长、戢翼翘为代理师训练总监----大家伙距上次升职的时间间隔还不足一个月。
之所以都是代理,是因为中|央还没同意这支部队呢,但那又何妨?
卫队旅历来不缺干部,也有自己一套成型的方法,改成卫队师也一样。已经习惯了卫队旅军官调遣的许部官兵对新的长官和新的建制没有丝毫陌生感,反正“有奶便是娘”,老大们都同意的事,自己乱出头做什么呢?再说卫队师也是挺好的。
由于原先许部的军官多被拉去以各种名义“学习、训练”,导致新成立的部队各营、连的长官都是卫队旅安插的人,一句话,许兰洲的部队被完全合并了。面对这种情况,许兰洲不由得慨叹:“终日打大雁,却让小雁啄瞎了眼”!
于是,张作霖成功地踢开了夺取江省政权的第一块绊脚石。当然,许兰洲一个奉天督军府高级顾问的头衔是短不了的。
第246章 突破
名不正,则言不顺。卫队师毕竟上不得台面,并不为中|央政|府所认可,除张汉卿的上校军衔是在剿匪后特别委任的外,戢翼翘的军衔是原先在北京就有的,其他人的军衔都是自封的。看起来光鲜照人,但若是乍逢大变,或是要想在军界有所发展,势必要解决他们的军衔问题。再者少帅系的几个人都已经是带兵过万的长官了,也该晋升了。
于是张作霖小心翼翼地向段祺瑞打报告:“职奉命已收编许部第一师主力,但掌兵将领职级不够,亟需中|央予以委任,以资上下同心,报效国家。”他报上的人头是: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三人拟委任为少将----虽然师长传统上应该为中将,可是考虑到老张自己才只是中将,而且他们毕竟是军界后进,一步到位确实有些过分。
至于王以哲为上校等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余人等,皆上次剿匪时序功,只一笔带过,只待中|央承认即可。
按理说,军队为国家重器,这晋升军衔自然是要总统首恳才行的。只是在历次中|央动作中,张作霖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总理段祺瑞,所以黎元洪总统对他并不感冒。这府院不和,可不要连累到儿子升迁啊。所以即使张汉卿已经身为一师之长,按理也应该升任中将才能与职级匹配,但鉴于上次只升到上校,越级提升只怕是难呐!所以为求稳妥,张汉卿只得与韩、郭同列。
前不久,隶属于皖系阵营的安徽督军倪嗣冲面见总统黎元洪,保举侄儿倪毓棻为陆军中将,儿子倪幼忱为陆军少将。一向温厚的黎大总统,这次大声斥责说:“什么,你到北京来就是为你的侄子、儿子谋富贵吗?他们配当中将和少将吗?”把一个督军闹了个灰头灰脸,这次的矛头千万不要指向自己哦。
张作霖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在府院之争中落于下风的黎元洪总统虽然表现上是老实人,实际上还是个很有性格的人。之所以看起来老实,是因为他身居高位却赤手空拳,不得已而为之。大家都把他当傀儡,实则他的心里是不甘的,真的逆了他的龙鳞,他还是要发作一番的。
对段祺瑞以召开军事会议的名义召集各省督军进京的目的,他是心知肚明的,无非是对自己及国会施压么。大局上,他无法反抗,但不代表他没有办法,这个倪嗣冲就是他表达愤怒的对象。
倪嗣冲是第一个响应号召到北京的,一个省长,相当于督军的“小媳妇”,本来是没多大权力的。但因为手里有兵,这个省长就不一样了,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作一个省长----按说召开军事会议,管你省长什么事!对于这位对立派系人物的“保荐”,黎元洪不拿他开涮才怪!
被当场驳回,倪省长觉得很没面子,想在后来驳回一把。所以当段祺瑞总理指使各省督军集体进入总统府想借助“督军团”的力量向黎总统示威并迫使其同意对德宣战案时,倪嗣冲第一个跳出来大谈对德宣战的好处。他哪里知道黎总统上回发脾气只是牛刀小试,人家的邪火还刚刚开始。不经意间,他又一次成为发泄的对象。
黎元洪心里明白这些督军都是受段祺瑞的唆使来威胁他,一肚子的怒火实在忍不下去了,也许是以前忍得太久了,当面痛斥众督军以军人身份干预国政、擅离职守来北京聚会。一向被誉为老好人的总统突然发飙,大出大伙意外,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话。
还是倪嗣冲率先发难。看黎元洪拿出总统的权威,没办法只能用洋人来施压了,当然他还是委婉地提到“各国公使都希望我们参战…”,黎元洪意犹未尽,又顶了他一把,对他怒吼说:“你是省长,有什么资格和外交使团说话!”
一句话弄得倪嗣冲脸红,没办法,资格不够啊!他只能辩称他是来参加军事会议,不算擅离职守。然而黎元洪又吼他:“你是省长,有什么资格参加军事会议!”
这话没毛病。别看倪嗣冲一直认为他“不仅”只是一个省长,但他确实只是一个省长。有实力不假,但非要在大义和名分上将他一军,他也无可奈何。
这个事传出来后,倪嗣冲脸面都丢光了。这可是民国以来地方军阀首次受到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连袁世凯在权势最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不给面子过,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好说好商量的。但被训得“合情合理”又不敢当面顶撞,毕竟是大总统、****,只能喏喏连声地退出来。
这一事件让公府的人都深受鼓舞,都说大总统这个脾气发得好,省得再有人欺负我们大总统云云。这次事件之后,连段祺瑞都有了收敛,至少很多事情不敢做到明面上。其余波甚至影响到了远在关外的张作霖,他也担心失了面子。
怕什么来什么。在看到张作霖的请求时,黎大总统终于等到复仇的快感了,他大笔一挥:“国有旧制,张汉卿晋升上校时间与此次前后连接太近,不宜骤快,以免骇世;韩麟春在上次剿匪中颇有功劳,序功为少将,理所当然;郭松龄入伍时间较短,即有尺寸之功,亦不足以名列将军之伍,宜实授上校军衔,以奖掖后进。至于其他人等,可由张督军序功上报,酌情批准。”一句话,堵死了张汉卿的将军之路。
段祺瑞虽然安排了张作霖控制了第一师,却在内心里也不愿他势力扩大,黎元洪以总统之令压制他的人马发展,自然是窃喜的。当然表面上还要做出义愤填膺状,要为张作霖打抱不平。
这种伎俩,骗得了精明的张作霖吗?就是倪嗣冲的侄子儿子虽然被刁难,却不也在段祺瑞的“过问”下如愿以偿?偏偏到了自己的时候摆出那付嘴脸?作戏给谁看呢?
不过胳膊扭不过大腿,黎元洪再没有实力,他也是民国大总统,很多事情还是以他的名义来做的。他不同意,段总理也不声援,这事基本上就算黄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少帅系的韩麟春晋升了,这是成为未来一方诸侯的前提。不过让人尴尬的是,作为师长的张汉卿军衔还不如副师长的韩麟春,多少有点恶心人的意味。按韩麟春的意思,他是要辞去这个任命的----不能让少帅难做啊!可是张汉卿却豁达地笑笑说:“机会来之不易,韩大哥就不要推辞了。”
恼羞成怒的张作霖决心给黎元洪与段祺瑞一个下马威看看,他强行提升卫队旅的编制为卫队师----反正架构已经齐全了,差的就是正式认可。卫队旅原属几个团的团长,都提报为上校,其中就有与张汉卿同时晋升的原骑兵营营长王文升,他现在已经是新组建后师属骑兵团的团长了----他也是卫队师中诸员将领中升得最快的,那要沾着改制的光。至于两个旅的旅长及师副参谋长,也一并晋升为上校(正职旅长现都为郭松龄与韩麟春兼任)。反正是除高阶军官外,其他的职务都是职级合一符合要求的。
在张作霖的强硬下,黎元洪这次并没有再挑三捡四了,干脆利索地通过,也不再提及很多人的“上次晋升时间与此次连接太近”的事了。
许兰洲走后,英顺在巴英额的支持下,转而对鲍贵卿开始了逼迫。他们煽动江省军界反对奉军入境,并且以武力威吓鲍贵卿,江省形势重新变得动荡不安。
鲍贵卿密电张作霖,请求援助。接到急报后,张作霖即以剿灭蒙古叛匪的名义,知会盟弟吴俊升率一部北上江省,连同驻扎在郑家屯的韩麟春卫队师一部突然开到齐齐哈尔,压迫黑龙江步兵第一旅旅长巴英额、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解除兵权,完成了对黑龙江的全部控制。随后,张作霖与鲍贵卿又通过上下打点,要求北京政|府以挟制长官、吞没公款等罪名,免去英顺和巴英额的职务。
吴俊升之所以在此事件中甚是积极,同张作霖的盟兄弟关系是一个原因,与张汉卿之前给他的好感也密不可分。特别是张汉卿私下里与他提起:黑省将遇难得之机变,吴在洮南难有前途,不如趁机入黑省,或可乘乱取事。
眼看着张汉卿当初给他描绘的江省前景正一步步变得实在起来,这让多年不动的老吴也禁不住蠢蠢欲动。张作霖还私下许诺,鲍贵卿绝对坐不稳江省的宝座,一俟时机有变,自己将全力支持吴俊升接任黑龙江督军,这也是还当初老吴在郑家屯给自家儿子张汉卿背黑锅之情。
在北京严令和吴俊升所部的枪口下,英顺、巴英额未敢抗命,只得乖乖交出兵权。江省军界的骚乱得以彻底平息,鲍贵卿的地位也得到巩固。不过他的地位是以奉军及吴俊升的军队为支持的,实质上鲍贵卿也做了张作霖的高级傀儡。之所以没有直接换马,是因为张作霖不想太过锋芒毕露,而且鲍贵卿还是中|央段祺瑞“大人”的亲信,用他来镇镇局面更好。
第247章 利益交换
当然为了牵制鲍贵卿(其实更实在的是为了牵制可能会一军独大的吴俊升)----光杆子鲍贵卿有什么好防的?并表达对江省老人许兰洲的安慰,张作霖仍设法让许兰洲仍回帮办原任----这也显得这位张大帅够义气。不过许兰洲这次返黑,发现实权在张作霖委任的张汉卿手下大将韩麟春手中。
早在许兰洲还在奉天焐炕时,张作霖就已经对后黑省局势作了预想:鲍贵卿需要继续挂个名誉督军供在那里以安中枢之心、许兰洲需要回去搅和黑省鸡犬不宁----这样才显得自己的作用举足轻重。有时候,说话的分量就看你能不能适当地显露实力。
至于吴俊升,可以给甜头但不能给实质的,自己可不想前头设计赶走许兰洲诸人,后脚来一个实力派。毕桂芳和许兰洲,前者就是个空头督军,后者看起来有兵有将但不归心,而吴俊升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手下势力非同小可。一旦他在黑省扎根,可比前两者难控制多了。
黑省的军权是要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里的、上下都要可心的。老吴的事已经有了腹稿,可是究竟派谁去掌兵呢?这个人选需要好好斟酌。
孙烈臣倒可行,他去黑省处理叛乱事件已经证明其能力和威望,但他现在接任27师师长,举足轻重;两个盟弟张作相和张景惠也行,不过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又放弃了,因为张汉卿无意提了句:“父亲的手伸得太长了,我担心中枢的那位不放心…”
是啊,奉天一直是东北的领头羊,中枢一直对张作霖既拉且打。如果他手伸得太长,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派公认的老张亲信去黑省,难免上上下下都瞩目。可是派别人去,老张既怕压制不住黑省的局面,又怕其有异心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老张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可用,这时候张汉卿立即施加影响了:“我觉得不妨让韩麟春试试看,他资历够老,也可以独当一面,再说他在卫队师也不是个事…”
倒不是张汉卿真的为自己这位上校师长身边有一个少将副师长感到尴尬,而是他借题发作。天赐良机,自己的人要不去占位置,太对不起自己的一番努力了!对老张来说,他倒真的认为儿子身边有一个少将副师长总有些不伦不类,张汉卿再大度,还要照顾别人的感受不是?
而且无论以韩麟春民国初的少将还是在卫队旅时期的战功,或是以目前的职务(副师长),他去收编黑省军队都是聚人气之作。特别是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不是二十七师的人,这样可以避免给人以口实----是二十七师吞并了第一师。他又绝对是张汉卿的人----这么长时间根据与其接触,他认为韩麟春此人确实可靠。
张作霖也认可韩麟春,不过对他的这个任命还有所顾忌,担心吴俊升翻脸----老吴能够被自己牵着鼻子走,那也是看中了黑省这汪浑水之下有利可图呢。自己先后已给他扩师的美言及未来督黑的宏图,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却自己先下了手,焉知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张汉卿却不担心:“以吴世伯目前的条件,想一步登天督黑机会不大,他应该明白。但父亲完全可以促成他扩师的想法,我想如果父亲把姿态做足,无论成与不成,吴世伯是会感念父亲的善意的----不成,也是中|央不批,还可以让吴世伯完全倒向父亲一边。”
张作霖担忧说:“只怕兴权有想法,他全军都在黑省,他要搞些趁机改编黑省军队的事,我也不好明着干涉啊。”
张汉卿笑笑说:“吴世伯一向以剿匪知名,如果让他做回老本行、再流露出促成其扩师之意…”如果这样他还是念着督军的想法或者要和张作霖对着干,那就说明此人不识趣、无法为我所用,那么下一步老张将不得已将其除去。总之,要想在东北打下一片天地,黑省志在必得!
张作霖哈哈一笑说:“不错。”
吴俊升一进齐齐哈尔,张作霖就派人对他说:“兄长数次帮我大忙,作霖无以为报,已向中|央电请扩编兄长所部为二十九师,佳音可期。黑省匪乱甚重,兄长如能于此再立新功,则作霖师出有名矣。”
为将者,没有一个人会嫌兵多职高。当年吴俊升与张作霖、冯德麟都是平起平坐的巡防队将领,现在后两者都已经是一师之长了,他仍是旅长,还是人数更少的骑兵旅。即使军衔同为中将,吴俊升这中将旅长做得甚是没滋没味。
为这事,吴俊升当初可是跑过京城投了许多门子,准备将后路巡防队、骑兵第二旅扩编为陆军第二十九师的。他同黎大总统、段总理反复磋商编师问题,却因经费困难暂时作罢。他虽然军事上有些精明,在政治上却远非这些人的对手,一句“经费不足”就被堵回来,一筹莫展只能徒生烦恼。
能不能像老张那样先斩后奏、先把人马扩充起来造成既成事实呢?回答是不能!张作霖是督理兼巡按使就是省长,有钱,他在行政等级上差了一大截呢。
所以这次张作霖信誓旦旦地表示愿为他出力,老吴高兴之余,用感激涕零来形容绝不夸张。张作霖派韩麟春提一旅之师入黑,其用意不言自明,目前阶段他还没有和老张翻脸的打算或勇气。只要张作霖强硬,他一定会避风头的。现在,老张很仁义,已经暗示了要和他交换利益,他自然心领神会。
不是没想过乘机入主黑省的事,但是见张作霖志在必得的样子,他果然很识趣地见好就收。老张上窜下跳地如此卖力,真的是为了黑省的和平?还是有借机寻事的想法在里头?抑或两者兼而有之?他就没想法了?
他的想法肯定大大地有!
督军很难一步到位,而师长一职倒极有可能成功,此时和老张争锋不是好主意。应当做何选择,老吴也是智者,不需要人教。
所以当韩麟春带一旅人马进入齐齐哈尔后,吴俊升不但不掣肘,还帮着他一齐发力,顺利降伏英顺、巴英额,因此黑省军界再无波澜。
这时候两只军队都驻在黑省,特别是吴俊升,巴巴地看着随时可被收编的英、巴两旅,要说没有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老张要他剿匪,吴俊升就老老实实地出城往土匪出没最重的绥芬河流域去了,心甘情愿地让韩麟春摘桃子。
这么一来,张作霖的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所以他难得的有点内疚,于是在吴俊升的事上真的上了心,便电请陆军部“郑重”考虑吴部升格为师的事情。他的份量,陆军部不会怠慢,很快地便有了复电称“现在时势至艰财力至绌,不得已对军事厉行裁汰,且当此收束之际,实难有扩充师号之举,各望免为其难,仍暂缓改编。”
张作霖行走绿林,靠得是义气,讲得是信用。人家吴俊升在已经放弃了和你竞争黑省的布局,若是把这事搞砸了,将来还怎么取信于人?他决定先斩后奏,便立即起草《改编二十九师之公文》,直接称“兹查洮辽镇守使兼奉天后路巡防队统领陆军中将吴俊升,有勇知万夙娴韬略,堪以为暂编陆军第二十九师师长,除由本督军委任该师长先行任职以便着手编练,并俟改编就绪再行咨部转呈任命…”
你要暂缓改编,我就先改编就绪后再等你任命好了,但是在此期间,我是要委任他的师长职务的。这么一搞,吴俊升将是一个实职的未核准的师长,中|央如果驳回,得罪的人是老吴,段祺瑞所想的以吴、张、冯、马四家内斗的局面会立即破产,并把吴俊升推向张作霖一边。中|央允许,老吴还是会记着老张的情分,总之稳赢不赔。
当然老张身边还是有几个文杆子的,他强调扩编二十九师,“实因洮辽镇守使吴俊升所部军防自民国成立以来,血战经年,所向皆捷,迭奏虏功,该使虽荣典属膺而将士依然故我,日久易生解望。诚然,恐有失军心。前镇安上将军张锡銮曾以改师为请,嗣蒙复令暂缓,而士气为之一阻。上年巴匪之变,该使军队新旧相参,教令既有今昔之殊,器械又有优劣之别,一切待遇尤复判若宵壤,指挥未能如意…目前巴匪党徒野心未死,春季一到,势必卷土重来。非划一军制,激励兵士,不足以制胜。”
至于中|央所担心的费用,张作霖已经帮其解决了:“拟将超过骑兵第二旅预算17万元,令其核减,则款项无出入,改编即属无妨,与其缓编而伤将士之心,何若早改而收统一之效?”
段祺瑞警觉老张的阴谋,为了不使其得逞,他决定快刀斩乱麻,立刻排除万难,晋升吴俊升为民国陆军暂编第二十九师师长。
吴俊升的军队正式挤身当世最强中**队之列,他本人也一跃由洮南镇守使兼不入流的骑兵旅旅长平“升”到师长职务,终于可以堂堂正正以中将师长名义立于众人面前。不过如果段祺瑞他们知道吴俊升终将是一个铁杆的奉系,这种刻意的安排反加速了张作霖及其奉系势力的扩大,他会不会为此决定而懊恼呢?
第248章 掺沙子
不过吴俊升的这个师其编制与一般陆军师编制不同:通常陆军师辖步兵二个旅,每旅有两个步兵团、师辖一个炮兵团及一个骑兵团。而二十九师却少了一个步兵旅,多了一个骑兵旅,此种编制,在当时实属罕见。
这怪不得别人,因为这个番号就是在老吴原有的兵力基础上合并而成的,张作霖只是给了他一个名义而已。但即使如此,吴俊升仍然对老张感激涕零,因为这圆了他多年的一个梦啊!
所以当和韩麟春受命接替许兰洲为陆军第1师师长时,吴俊升心甘情愿地没有一丝丝反对声音,让估摸着张、吴二人会因为利益分割不当而翻脸的冯德麟师长、鲍贵卿督军乃至于段祺瑞总理都看不透这形势了。
不就是一个虚名么!老吴会傻到不向老张分一杯羹?多的不敢说,平分黑省两个旅的军队总做得到吧?
可是老吴另有主意。
从张作霖从容向中|央为他强硬争取一个师长的职位可见,老张的心气已经很大了,敢不把中|央放在眼里了!可是中|央还不是乖乖地照做?可见国家的政治气候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和老张的手腕比起来,自己绝不是对手!就是再给他一个旅,他也远远不是张作霖的对手。与伸出了獠牙的张作霖交恶,不如顺从点从而获取些好处来得妙。
这是吴俊升的参谋长董允升的意见,代表了军中绝大多数人的意思。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他对于强者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随着张作霖的强大,吴俊升已经自觉地甘做他的下属,所以老吴会坐视韩麟春收编了黑省的军队。
收拢了英顺和巴英额的部队,让这些老黑省的高级将领成为完全的光杆司令,通过这样,张作霖间接地把黑龙江省攫为己有,从此迈出了向“东北王”转变的实质性步伐。
韩麟春之所以能够被老张强行安排为第一师师长,主要是为了赌气:在卫队师中,只有他的军衔最高,而且老张刚刚遇到了中|央驳回卫队旅相关晋升的请求,颜面大失,非要在这个任命上较一下劲。你给我脸色看吗?我也还一次颜色。韩麟春资历不高,又只是少将,我却非要任命他为按理应该是中将的师长,看你怎么办?
不同意?看着江省糜烂,现阶段除了俺老张,看谁还能力挽狂澜?
不过韩麟春在奉军一系列老将中脱颖而出,免不了让某些人感到不满。在老将众多的27师中,有资格作这个师长的不乏其人,像杨宇霆杨总参议就很不舒服。在他心目中,自己才是第一师师长的不二人选。
考虑到韩麟春异军突起,原本同为殿下之臣的郭松龄难免会有想法。根据人性定律:面对混得不好的好朋友心里是难过的,但更难过的是,好朋友遇到更好的机会。
张汉卿却不想让这些不和谐音干扰他的发展大计。历史上郭松龄尾大不掉、杨宇霆恃功傲上的悲剧是他一直思索的。历史上这两位奉系最有才华的人物在人生的盛年凋谢,给奉系以至于国家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虽然他不至于因此而念念不忘,但从制度上弥除这种可能的影响是必要的。
毛爷爷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不切实际地想凭借穿越带来的王八之气就能够笼络所有人是小说家想,作为领导者,协调下属之间的关系并适时地制造制约是一种能力。张作霖有手段控制住孙烈臣、张景惠、张作相,他就更应该有办法让韩麟春、郭松龄等人形成积极向上的竞争氛围,而不是互相拆台。
韩麟春以忠厚著称,又是跟随自己的元老,那就让他成为独|立的一极;郭松龄有能力有手段,但不要让他觉得晋升是理所当然,要徐徐渐进----历史上他就是太过于信任对方才把自己的家当几乎全部交给他,以至于他萌生出兵变的罪恶----姑且称之为罪恶吧。如果他的权力不那么大,行事或许才会不那么嚣张。
因此考虑良久,张汉卿还是觉得让韩麟春干干净净地掌握一支军队为好----韩麟春是第一个跟随自己的在军界有名望的人,他的青云直上,也是对自己最好的广告----跟我走吧,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另外也不无对郭松龄牵制之意----历史上老郭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的,有一个榜样,也许对他更有刺激作用呢。但为了安慰老郭,郭松龄仍回卫队师,不过已经升任副师长,自己不在时,全权代理卫队师的工作,也算是给他一个慰藉吧。
所以郭松龄要等待机会了。
即使是独|立的一极,张汉卿也不准备把军队交给某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卫队旅(师)在政治部上的建树就是办法之一,韩麟春当师长,王以哲便从卫队师中调离,担任他的政治部主任。跟着王以哲的,是政治教导团的半数干部,毕竟第一师的改编任重道远。
现在张汉卿挂名的卫队师编制如下:老底子四个步兵团、改编许兰洲三个步兵营为辅助部队、骑兵五个营及老底子骑兵营共六个营为两个骑兵团。这些都是已经成建制的,军官都是被教导团“认可”过的。按照1师2旅4团、外加炮兵团、工兵团、骑兵团和辎重兵团各一个的标准陆军师架构,那个多出的骑兵团就了给第一师。
黑龙江省步兵第一旅及骑兵第四旅的加入,让张汉卿的实力一下子膨胀起来。人马混杂,也有些良莠不齐。不过不要紧,韩麟春的第一师要从卫队师抽调主力去新建,大可采用“掺沙子”的办法,把这些来自“****”的军队像揉面团似的粘在一起。张汉卿要考虑的,其实是如何把这个新建师有效地控制在手里。
卫队师其实上不得台面,张汉卿是清楚的。这个年代能够私下里扩兵买马,整营整连都没有问题,但要获得一个建制却是难是加难。军队是国家的产物,虽然被各地军阀控制,但毕竟大义还在。无论张汉卿等人如何努力,实力如何强大,却始终没有一个认可的机会。长此以往,军心未免懈怠。
既然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当然要把人马名正言顺地往这里塞,顶多把第一师看作原卫队旅的嫡系或长子吧。于是,原巴英额的步兵第一旅中的四个营分别再被加入到卫队师的四个团中,原英顺的骑兵第四旅中的一个营被交换加入第一师的师属骑兵团中,另一个营交换加入卫队师的师属骑兵团中…
余下的步兵五个营和骑兵三个营(原编制步兵旅为三团九个营,骑兵旅为五个营)与第一师多出的步兵四个营、骑兵一个营和卫队师多出的骑兵一个营再混乱整编,共编为三个步兵团及一个骑兵团(四营制),加上许兰洲被改编过的团,这是第一师的底子。
一番复杂的交叉参差后,崭新的第一师诞生了。这里有原来许兰洲留下的、有卫队旅的、有巴英额的、有英顺的部队,但是主要军官都是教导团和卫队旅的。相信在韩麟春和教导团的持续教育下,这支部队将很快姓张。
原本在许兰洲第一师中很有声望的参谋长李景林,也被继续留下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稳定军心,以利改编。李景林醉心于武术,对政治本不热心,这也是他能够在第一师上上下下的军官被轮换干净时奇迹般地存活的原因之一。
卫队师的任务就是培训新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的军官,然后伺机把他们安插在各个岗位上。张汉卿相信,只要是卫队师的人出去,他们所在的部队未来一定是属于卫队师、人民党的。
至于自己会不会被架空,没想过。无论是韩麟春还是郭松龄,都是自己的铁杆,暂时都是依附于自己才能够活得滋润。该放权时就放权,没有必要在意这一职一位的得失,抓权不是挂着职务就做到的。怎么说,自己也是人民党的主席,只要把党权抓好了,不怕控制不住军队。
再说他现在对于军队的政治和训练制度已经渐渐形成雏形:王以哲虽然是第一师的政治部主任,但仍兼着卫队师的工作;两个师的训练工作统一交由戢翼翘负责,韩麟春和郭松龄两位实际主将只主抓司令部工作。这样,张汉卿能够脱离繁重的日常工作,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国内政局。
韩、王远离奉天,他们在新民土改委员会中的职务也被人取代。在新民县行政改革及土改事务上火线提拔了几十人后,全县的大势基本上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也不用事必亲躬,何其逍遥。
张作霖贵为督军,控制二十七师、整编第一师、卫队师,又有盟弟吴俊升在黑龙江镇守,亲家鲍贵卿担任黑省督军兼省长,权力炙手可热;张汉卿则以少帅身份,又掌兵,又管民,还鼓弄出了一个声势浩大的人民党,自然就有人愿意围上去,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他现在手里可是有了奉天的半壁力量。
而后张作霖行使督军权力,相继收编了驻守在洮南的后路巡防队和驻扎在凤城的马龙潭的右路巡防队,并最终使奉天传统的四支武装力量变成冯德麟和自己两系。在绝对实力上,冯德麟已经明显弱于张作霖。
二十七师各部与后路、右路的部队呈半包围状环伺冯德麟的二十八师,使冯德麟第一次感受到了张作霖的气势。有了稳定枪杆子支撑的张作霖现在能够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情了。
第250章 府院之争
大张、小张能够在奉天大干快干,完全不理会中|央的态度以及一些利益受到影响的势力的反扑,与他们实力很强特别是手握重兵有关。
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实际当你了解这估时期北京的变故,你就可以了解张作霖与张汉卿所选择的时机是多么的恰到好处,而不单纯是交了狗屎运。
因为现在中|央大乱,没人顾得上关外一隅了。
袁世凯临死前,对徐世昌、段祺瑞执手呜咽道:“按照《约法》,由黎卿(黎元洪)继任总统,你们要好好辅佐他。”可能是有感于此,当在川作战的张敬尧等将领致电表示愿推举段祺瑞为总统时,被段祺瑞断然拒绝。此事被外人知晓后,举国一片赞叹之声。
当时,袁世凯戕害约法,解散国会,民国已遭到严重破坏,如今有一个宽仁谨厚的黎元洪担任****,有一个正直不阿的段祺瑞主持内阁,又有国民党和进步党共处国会,宪政实现已依依在望,全国上下对此表示了一致的乐观。
自从老袁殡天,原副总统黎元洪火线继位。自即位那天起,他和国务院总理段祺瑞闹得就很不愉快。史上记载段祺瑞请黎元洪回来当总统的过程是这样的,很有喜剧感,媲美后来美国演员卓别林的哑剧也不逞多让,有史为证:
“段祺瑞进得门来一言不发,往这一坐,行礼,连着三鞠躬。黎元洪一看赶紧回礼。两人坐着喝茶,半天谁也不说一句话。
黎元洪揣摩段祺瑞来意必是请自己回去当总统,但段祺瑞不说,就这么相对无言坐在这儿,要按现在说都有半小时。段祺瑞站起来告辞,黎元洪送到府门口,段祺瑞一回身,‘副总统的事您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来请你当总统了,你当总统就行了,副总统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黎元洪马上问一句‘为什么?’这不光是总统府的事,大权在国务院。‘那国务院的事呢?’
段祺瑞一扬眉,‘有我呢’,转身走了。
黎元洪也明白,这是请我出来当傀儡啊!可是这种情况由不得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这样黎元洪稀里糊涂地被段祺瑞请出来,当了中华民国大总统。任职典礼特别简单,就在东厂胡同的家里,段祺瑞带了几个手下,开了几台车把黎元洪接走了。”
可想而知,做总统的黎元洪日子一定不好过。果不其然,段祺瑞实行的是内阁制,总统是虚衔。而在黎元洪心目中,总统应该是像老袁那样,和美国类似的“总统制”,他不接受“虚君”。
黎元洪当过湖北军政|府都督,自己也觉得窝囊,人家也笑话他是“床下都督”,讽刺他在武昌起义时以清廷湖北都督身份被起义人员从床下抓出来。但是他反应挺快,在群龙无首时摇身一变,又成为起义后掌握湖北大权的“首义都督”了。这个事既是他的耻辱,又是他的资历。
那么他真当上中华民国大总统了,他也想有所作为。想干吗呢?按照皿煮法制政体建设中华民国。他主张扩大国会权限,以抵制段祺瑞的专断独行。
段祺瑞则指挥麾下的研究系反对省制入宪,主张缩小国会权利,改两院为一院,以迎合皖系军阀**的私利。
双方在国会制宪等问题上的分歧日益严重,导致两人很快就在政见下较量了起来。因一方为总统府,一方为国务院,所以它们间的争斗被称为“府院之争”。
第一件事,黎元洪当总统之后,南方护**说,袁世凯为什么复辟呢?手下有“十三太保”支持他复辟,得严惩这“十三太保”。
黎元洪刚要下手惩戒这“十三太保”,没想到国务院来求情了:这段芝贵您给免了吧;李鸿章他侄子也来求情:您把严复跟刘师培给免了吧;国民党那边也来求情:免我们这边的两人吧,他俩不是真的支持复辟,那都是安排的卧底…
唯一和其他人抱不成团的关外张作霖也被张汉卿一番表演成功地“洗白”,以及各方政治派系都来求情,最后不能惩罚包括杨度在内的这些人,等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黎元洪这才认识到,想跟当时各种复杂的政治派系打交道太难了,他手里没兵权,所以没有实权。
实权在谁手里呢?在国务院总理段祺瑞手里。段祺瑞把黎元洪请出来就是让他当傀儡的,黎元洪不甘心当傀儡,你想想两人能不闹矛盾吗?所以闹出很多有趣的事来。
先是在国务院秘书长人选问题上,黎元洪和段祺瑞发生了争执,因为段祺瑞力主要选徐树铮担任。
按理说,国务院秘书长和总理交集最大,所以段祺瑞即使选择亲信徐树铮也没什么。但是徐树铮是个恃才傲物的人物,他奔走于府院之间,处处越俎代庖,以前就为袁世凯所厌恶。不过不管黎元洪怎么不满,徐树铮多么跋扈,段祺瑞就是喜欢并始终信任他,这也是民国官场的异数。
被逼着继总统的黎元洪听说仍任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马上就表示:“我怕这个人,总统可以不干,但绝不与人共事!”他让带话的总统府秘书长张国淦说:“请你告诉总理,一万件事我都依他,只有这一件事办不到!”张国淦不好实话回答,转向北洋另一元老徐世昌意图转圆,徐世昌于是劝他说:“我以为一万件事都可以不依从他,只有这一件事必须办到。不要怕又铮跋扈,芝泉已经够跋扈了,多一个跋扈的,不见得更坏些。”
好吧,徐树铮管国务院的事,张国淦作为和他接触最“亲密”的总统府秘书长既然没意见,那这事就算了吧。好歹自己是总统,与国务院秘书长的交集并不多吧?
偏偏段祺瑞并不是一个非常勤奋的总理,大小事务多委之于秘书长徐树铮。这让素来讨厌徐树铮的黎元洪有了更多与他交恶的“机会”。有一次,徐树铮拿着一份委任状请黎元洪盖总统印,黎问起其人的履历,徐竟然回答道:“现在实行内阁制,总统您何必多问!我很忙,您还是快点盖印吧!”黎十分愤怒,对左右说:“我本来不要做什么总统,你看他们眼中哪里有我!”
而段祺瑞对徐却每每纵容,有一次徐以辞职要挟黎元洪,段祺瑞竟为其说情,说他“为人耿介,不屑妄语”云云,甚至于说“凡徐所为,本人愿负其责。”黎元洪等听了,都觉寒心。因此,最初的府院之争,与徐树铮有很大关系。
还有,段祺瑞规定,总统府的各种信件,包括总统私人信件,得先送到国务院来,然后再拿给黎元洪,等于他先检查一下。黎元洪知道了很恼火,但无可奈何。黎元洪也想网罗人才、精兵猛将,比如他想请梁启超当总统府秘书长。梁启超这名气大呀,一个月给开2000块现大洋,这可是一大笔款项。结果呢,梁启超看出来了,黎元洪是个傀儡,我跟你也没出息,一拖再拖。等段祺瑞出面请梁启超到国务院,梁启超欣然同意,把黎元洪气得不行。没办法,自己没有实权。
黎元洪为对抗徐树铮,乃聘请一样霸气纵横的丁佛言为府秘书长。丁佛言与黄远生、刘少少并称“报界三杰”,笔锋锐利,又素喜打抱不平,如今乃利用报纸为黎元洪张目。徐树铮则以牙还牙,创办《公言报》与之抗衡。于是府院之争,竟然成为报端的花边新闻,搞得天下皆知。而黎段二人也日渐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竟至事事必反,为争而争。张汉卿晋升少将之争议,就是黎元洪在职权范围内恶心企图依附段祺瑞的张作霖。
矛盾激发迟早的是,就缺一个引子了,这个引子很快出现。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中国要不要对德宣战呢?最初是黎元洪主张与德国绝交,因为他的老朋友美国参加了对德作战,要求中国与之采取一致行动对德宣战,并答应借给军费,黎元洪表示同意。
段祺瑞起初是深信德国必胜的,到后来在张国淦的游说下,段祺瑞又变成了一个极端的反德派,极力主张对德宣战。而日本支持段祺瑞参战,答应借巨款给段祺瑞,以扩充其势力。
这样,中国若参战必有利于日本,美国遂指使黎元洪伙同国会反对参战。黎元洪为了与段祺瑞相反,硬生生地转变为亲德派,竭力反对宣战。
什么政治理念,在他们眼里都是儿戏!
黎元洪主张不宣战有理由啊,他认为以我们这个国力、兵力,拿什么跟人家打?段祺瑞主张宣战,为什么?他攥着兵权,他一宣战,以后部队的地位肯定提高啊。当时黎元洪不同意,也很强硬,我总统不同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如果妥协,局势只会更加恶化,几无再翻盘之力了。所以段祺瑞即使要以国会的名义压他,黎元洪也不同意。笑话,国民党和南方的地方势力是黎元洪的依托,国民党议员在国会人多势众、拥有绝对多数,靠投票来分输赢,段祺瑞输定了!
这个时候段祺瑞想了个办法,他把各省的督军都招来了,就是各省的军事领导人,组成个督军团进北京,想用外力给黎总统施压。没办法,研究系、进步党和北洋督军是段祺瑞的基础。由于研究系进步党在国会的议案屡遭否决,老段只有在枪杆子上下功夫。
现在用得着老张了!
第249章 后发制人
攫取黑龙江后,张作霖势力大为膨胀,亲自控制的兵力由一个师扩充至三个师之多,非向奉天以外发展不可,控制吉林便成了张作霖的下一个目标。在此之前,清除当前卧榻之傍的冯德麟是应有之义。
而且对于二十八师,老张可是一直流口水呢。
同为师级单位,27、28两师都是继北洋六镇之后第二批建立的11个师之一,是配备最精良、训练最有力的国家精锐力量。如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编制,其实不在北洋军序列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部队而已。至于什么吉林混成旅、英顺的骑兵第五旅等,只能算是杂牌军。算上新成立的29师,民国六年国家才组建了这样的北洋师20个。
若是能拿下这样的师,才是张作霖力量的倍增器。也就因此,张作霖一直不愿意与冯德麟刀兵相向:两只精锐之师,无论谁被击伤,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私下里,张作霖可是一直把二十八师等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来看的。
可是以冯德麟的老成,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在张作霖张开獠牙之际,明智地缩回北镇。此一回合,张作霖扳回一局,但是他有28师在手,谁都奈何不了他!
确实。对待这样一个既无大错又有精兵在手的“民国元勋”,张作霖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痛苦。二十八师就像一个被玉体横陈的美女躺在他面前,而自己却被束手束脚。
还是张汉卿知道父亲心意,他劝慰说:“父亲可是对二十八师有意?其实不用过于纠结,不用半个月,我保证你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二十八师,不用动刀动枪!”
由于张汉卿屡有惊人之语但屡有不凡变现,张作霖对他的话由儿戏之语变为将信将疑再变为主听计从,其实也有一定的变化,只是时间太快,他感觉不到而已。只到这话,那一喜非同小可。他豁然问:“小六子,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现在的张汉卿,在他心中已经俨然是军师的角色,在经国济事方面,还真的是赛比刘伯温、诸葛亮,连跟着他很久的总参议杨宇霆也渐渐难望其项背。
张汉卿是知道其后的故事的,现在张勋还在奔往北京的路上吧?北京城马上会有一场大乱,为之鞍前马后的一堆跳梁小丑即将登场,冯德麟将会自绝于军界。但是他又不能明讲,那不是预测,而是预言了。他只能说:“根据奉情局的情报,北京将有惊人之变,那位张盟主有意再把小皇帝扶上神坛,我正促使奉情局给冯师长一定信息与方便,让他主动掺合此事,而后设法让其身败名裂,父亲便可以不费一枪一弹拿下二十八师。”
张作霖对他的话感觉匪夷所思,但是张汉卿坚持说不用着急,马上就见分晓:“父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大势已趋,冯师长不掉进去都不可能了。”他狡黠一笑:“特战大队已经启程赴津,如果不出所料,好消息将会接肿而至。”
张作霖咨询道:“可是黎总统派来特使之事?”
张汉卿斩钉截铁地说:“通报回绝他!”
这个特例是黎元洪亲派的,原因很简单:拉拢。
段祺瑞在北京政|府内阁中连任7届陆军总长,实力非常小可,在袁世凯死后,又兼国务总理,渐渐独断专行起来。他甫一上任的第一道任命,便是安排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
这可是要经常与总统打交道的重要部门和人物!老袁在时,徐树铮都没有多少收敛,现在段祺瑞在台上,那可是让人很难绕过去的坑啊!
黎元洪原先为副总统兼鄂督,但被袁世凯调离鄂地后实力大削,虽在袁死后当选总统,却任由段祺瑞呼风唤雨而无可奈何,被人称“盖章总统”。黎元洪盛怒之下,欲行使“宪法权力”罢免段祺瑞,而段祺瑞则令属下各省督军宣布独|立。总统、内阁矛盾日益加深,遂演成“府院之争”。
府院之争时,地方大员静观其变,作骑墙派。黎元洪因实力不足,屡落下风,急切寻找实力派做后盾。他瞄了半晌,也看中了张作霖----眼看得张作霖与冯德麟同城操戈,而张无论实力、名望均远在冯德麟之上,于是产生拉拢之念。他亲派特使来奉调解,直批冯德麟犯上作乱,背离中|央,声称如此次调解再不成功,当提交国会声讨。
这个总统特使如果早来一年或者半年或者两个月,张作霖或许能产生些感恩戴德之心。可是时机变化,形势已经对他相当有利了,这种锦上添花之举,对老张已经不痛不痒了。
妈妈的,早干什么去了!老子当初被冯德麟逼宫,低三下四地被奉天人讥笑时没见你对他有半点申斥,现在老冯自己乖乖呆在北镇偃旗息鼓了,你又来出什么妖蛾子?小六子现在仍然以上校军衔领卫队师师长职务,都是拜你所赐,这事还没完呢。再说,你一个泥菩萨来淌奉天这股浑水,对自己又有什么帮助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和段祺瑞掰手腕的时候。
“府院”之争最终将以掌握重兵的段祺瑞轻松取胜,张汉卿深知历史,敏锐地抓到了这个机会,要乃父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段祺瑞,以在将来可能的吞并冯德麟时,能够得到段的支持。当时在段祺瑞支持下酝酿宣布各省独|立的督军团正在徐州召开会议,张作霖派副官长赵锡嘏代表参加,并将此事经过,一再函告以盟主自居的张勋,为自己将来先礼后兵埋下伏笔。
第一函说:“…无论如何,霖当静候,万一事出意外,飞蝗满天,霖亦必有相当之对待,倘有借重我公鼎力之处,届时当再电闻…”
第二函将诉诸武力的态度,表示得更为露骨。函云:“绍帅钧鉴:奉事辱承垂询,仰见古谊殷拳,感激之忱,莫可名言。作霖与冯阁臣患难相交,十载以还,从无失德。今以细故,遽为此落井投石之举,人心之险,可为三叹,乃我方委曲求全,彼则相遇日甚。日前冯回北镇,汤旅长亦移驻新民,由表面言之,似亦稍事归宿,惟证之近日种种情形,冯(德麟)、汤(玉麟)实为结成一体,近经密侦报告,竟派其私党,招匪运械,为日不足,积虑处心,可以想见。现作霖已连电中|央陈明办法,若中|央为息事宁人起见,将冯别为位置,汤可随之俱去,作霖亦未便苛求。倘中|央亦厌弃此辅,或一时难有位置,而彼辈复蓄意扰乱,不顾大局,则实逼处此,终当诉之武力。作霖无似,而宅心磊落,素为我公所知,至于彼此关系之深,夙承厚爱,更不待言。届时既与彼辈干戈相见,实力一节,敝处可以了之;幸假以声威,遥为作势,自足以寒其胆,而摄其魄,知公当有以许我也。详情由赵中军面陈。专此敬候勋安。”
冯德麟在争取中|央诸公的支持上也落了下风:他不如张作霖那样及早地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得到段祺瑞的欣赏;也没能够引起黎元洪系的重视。在中|央政治争斗风起云涌的当口,基本上被边缘化了。在张作霖接连行使将军权力、挤压二十八师发展空间时,竟然一筹莫展,如履薄冰。不到半年时间,形势发生了逆转,轮到他步步退让而无还手之力。
自己得罪段祺瑞总理亲信段芝贵在先,黎元洪总统不满见于后,冯德麟见势不妙,激流勇退,将部队撤回广宁。忍耐多时的张作霖,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趁着府院两系均对自己伸出橄榄枝之际,天时地利人和均占优势,不乘机发力,便不是张作霖的风格。
民国6年5月28日,段内阁请出了最崇高的调停人,就是以前招安张、冯两军的奉天最高军政首长赵尔巽,这位赵次帅搭乘三等火车到了奉天。
对他,一般读者可能对他并没有很强烈的印象,但是稍知道《二十四史》的都知道,赵尔巽是撰写《清史》部分的主编,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此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当时深孚众望:于民国2年就任清史馆总裁时,由济南到天津,由天津到北京都是坐的三等火车,在北京城内只坐人力车不坐汽车。段祺瑞也想借助于他来抹去关外两强的戾气。
赵尔巽抵达奉天后,张作霖为了表达自己和平的决心,立即专程趋访,第二天赵尔巽去探访冯。由于他的声望,吉林督军孟恩远、黑龙江督军鲍贵卿都派参谋长来谒赵,赵乃召集调解会议。可是这个时候,张作霖占据极大的优势,轮到他不想调和了。自然,调解终无所成。
张作霖得势不饶人,却让冯德麟想低调而不可得,他进而行使权力,免除冯德麟军务帮办职务,撤掉二十八师驻奉天办事处。
冯德麟受挫后退居广宁(北镇),意志消沉,固守田园,无所作为。其部队因为军饷卡在张作霖手中,又有不少主要军官看到大势已去,皆生动摇之念。冯德麟奋斗一生,却先后失去中|央总统与总理的信任,眼见得最终将以失败告终。
第251章 借兵
要说段祺瑞虽然强势,但比起袁世凯来,差的不是一个等级。
至少他想借势的各省督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给力。这些督军团开始也含糊,为什么?一宣战要他们去打仗,他们怕死,不敢去!
段祺瑞只好说不用,我们宣战后只需要派一些民工到欧洲支援就行了,你们都听我的。这些人看段祺瑞大权在握,全说行,都同意了,集体宣布要向黎元洪施压,同意宣战。可黎元洪这个时候保持了少有的强硬,就不同意。
5月1日,内阁讨论对德宣战问题。皖系打手倪嗣冲、张怀芝、孟恩远、李厚基等督军闯入会场。倪嗣冲并以军界首脑名义表示,“各省督军一致支持估总理的对德方针,政|府应当立即对德宣战!”有人说军人干政,傅良佐却辩解道:“军人也是国民的一员,对国事发表意见,怎能说是干政?大总统这么害怕军人的意见,难道是心中有鬼不成?”
参加内阁会议的阁员可怜只有3人:海军总长程璧光、司法总长张耀曾、农商总长谷钟秀,军人倒有一大班。
在督军团的胁迫下,内阁匆匆通过对德宣战案,段祺瑞便想趁热打铁,利用督军团使国会和总统屈服,他随即率领当日出席会议的阁员到总统府面请黎元洪核准。同日,日本驻华公使林权助拜访黎元洪威胁说:“如国会否决参战案,政局将发生纷扰!”
黎元洪这里终于通过了,但国会却出了问题。本来国会通过宣战案问题并不大,汤化龙、梁启超早就在议员中活动支持段祺瑞,但傅良佐却在国会里帮了倒忙。
一周后,段祺瑞到国会解释对德政策并接受质询,他矢口否认中国参战背后有着中日幕后交易,声称宣战是本着正义的需要。当两院即将讨论宣战案的时候,各地人民团体纷纷来电支持宣战,北京城中也有一些“自发”的群众的代表强烈要求对德宣战,段祺瑞闻之十分满意。一些外地人民团体的电报实际上都是傅良佐派人从北京电报局发出的。
5月10日下午,成群的“自发公民”包围了众院大楼,他们或摇旗呐喊,或散发“请愿书”,有的甚至闯进议长办公室,要求汤化龙允许公民代表列席讨论。
“公民团”的行径引起了众议员的义愤,大家集体罢会,以示抗议,并准备离开会场,于是一场骚乱发生了。傅良佐急于求成,结果弄巧成拙,反而使段祺瑞的宣战案中途告吹,内阁总长纷纷辞职,只剩下一个光杆总理。
段祺瑞决定坚持下去,此时他急切需要加强实力,决定一意孤行,不理睬反对声浪。他一面酝酿新的阁员,一面授意滞京的部分督军和代表们,继续对国会施压,企图重开议会通过宣战案。
在黎总统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有一件事出现了。
英国的报纸(其实是英文的《京报》)把一个秘闻给揭出来了,说段祺瑞跟日本的军政|府签了一个协议,有一亿元军事借款。这个事根本没通过国会,国务院总理就敢私自跟日本签这个协议,这不等于私自勾结日本吗?这个事揭露出来,段祺瑞威名扫地。
段祺瑞在国会所作关于中日之间绝无秘密外交的证词完全是一个谎言!这个时候黎元洪逮着机会了,他一改此前软弱可欺的形象,利用人们反段要求,在国会的支持和美国公使“允为后盾”的情况下,突然挺直了腰杆,一拍桌子,你有这事?我以大总统名义罢免你国务院总理和陆军总长的职务!
5月23日,黎元洪口授总统令免去段祺瑞国务总理职,令伍廷芳代理。时任总统府秘书长的张国淦听说黎元洪要免段,刚想开口劝说,站在旁边的金水炎冲了过去,拔出手枪对准张国淦:“不许开口!开口我就打死你!”
金水炎是陆军次长,黎元洪的铁杆。不用说,老黎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了,段祺瑞气得鼻子又歪了。由于京冀的地方势力倾向于黎元洪,所以段祺瑞为安全起见,便跑到天津,就是跟黎元洪分裂了。
张作霖审时夺势,就此发出“勘电”,抨击黎元洪,吹捧段祺瑞,要求黎元洪“解散国会、重新任命段总理组织内阁”,并以与中|央“断绝关系”相要挟。
还是张作霖仗义啊!别看是土匪出身,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原先对张作霖的一点芥蒂都消失了。不但如此,段总理还觉得自己先前对冯、张之争所抱持的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十分不端正,对张作霖的投怀送抱之举十分感念,虽然他目前并不缺张作霖这点势力。但是,张作霖有心了!
中华民国的总统法规定,你大总统是没有权力罢免国务院总理的,我就跟你对着干!身后有张作霖支持,段祺瑞也不含糊,愤然带着自己的兵上天津,声称要打到北京去。
根据临时约法,总统无权撤销总理职务,段祺瑞不承认黎元洪的免职令,黎总统也是无可奈何,而且对这事吓坏了,为什么?他手里没军队啊,要一打仗他非玩儿完不可。
备受威胁的黎总统没办法,想出了借兵“平乱”的主意。正好,在徐州的张勋声称要调解两人的矛盾,让困境中的黎元洪大喜过望,便同意张勋的“辫子军”入京。他却没想到这是前脚拒狼,后脚迎虎。
张勋是他的故旧,现任长江巡阅使兼安徽督军。作为辛亥后中国唯一的一支在明面上仍忠于皇室的地方军阀,满清遗老张勋进入民国之后,脑后依然留着辫子。不但如此,他麾下五千大兵,个个都有辫子,所以他的部队,人称“辫子军”,他也被尊称为“辫帅”。
“辫帅”留辫子,是为了显示他对清朝的忠诚。可张勋是民国的将军,他的部下是民国的士兵,民国明令剪辫,他们却坚持不遵行,严格说来,这属于违法行为。袁世凯做民国总统,自己都剪了辫子,但拿张勋就是没辙,没有丝毫的处罚,连句硬话都没有。
张勋的驻地,先是兖州,后为徐州,部下士兵都是鲁南和苏北的农民,个子高,块头大。当地穷,当兵吃粮,是个好去处。但是,这样的士兵观念保守。听说当张勋的士兵可以不剪辫子,个个都高兴。辫子兵在外人看来都像怪物,但个个对张勋都很效忠。
他的人缘也特别好,早在安徽督军任上,就在徐州成立北洋十三省同盟,自任盟主。军阀们开会都喜欢到徐州去,不是徐州风景好,也不是徐州的妓|女漂亮,而是因为张勋舍得出钱。好吃好喝好招待,哪怕花大价钱从上海找厨师,从北京请戏班子,也要让大家吃好玩好。虽说军阀们不缺钱,但抠门的人也不少,碰上这样的大头,大家乐得奉承,张勋也吃这个奉承。
文化人特别是老式的文化人也喜欢他。张勋三代贫雇农,没有文化,是自己混社会的时候,识了几个字,据说是到了可以看《论语》、写大字的水平了。对有文化的人,他格外尊敬。当年清末有名的文人,如沈曾植、郑孝胥、刘廷琛、赵尔巽之辈,都是他礼遇的前辈。张勋特别喜欢向这些人求教,他们有困难找他,也一准帮着解决。诗酒酬唱谈不上,但酒肉招待绝对没有问题。这些人经常跟张勋发脾气,张勋却没脾气。当然,这些人都是怀念清室的遗老,难免对他的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段祺瑞完全有能力打败黎元洪,但那样会坐实了他跋扈的名声。冯国璋等人只是口头声援,实借机以“独|立”巩固地盘,算来算去,只有张勋对赶走黎元洪最热心。于是他派去心腹徐树铮,到徐州谈条件来了。
冯国璋的代表胡嗣瑗、段祺瑞的代表曾毓隽、曹锟的代表、张作霖的代表等也一齐到了,他们劝说张勋出兵,推翻黎元洪、拥戴冯国璋当大总统,并恢复段祺瑞总理之职。张勋的秘书长万绳栻提出条件:可以出兵推翻黎元洪,但是要求扶持前清废帝溥仪复辟。
这个问题比较有原则,大家没想来想去,没作声,谁能想到是这个条件啊?倒是张作霖的代表张惠临把徐树铮和胡嗣瑗拉出来:“事急从权,先答应再说,不就五千人吗?”
这是张作霖按照张汉卿的意思给他的吩咐。没有张勋复辟,就没有冯德麟失势,就没有大一统的奉天和未来的奉系。该“帮忙”的时候,张汉卿不会没人味。
张勋醉心于清室复辟,由来已久。其道台衙门就是复辟的策源地,集聚了保皇党魁康有为、日本军部参谋次长田中义一和黑龙会成员,以及驻天津的日军司令石光真臣等大批人物。只是因为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实力超强,又被袁打造得铁桶一块,无法插足而已。
这句话的意味大家都听得出来,先让张勋这只螳螂捕蝉,再由黄雀吃掉它。
于是大家欣然允诺,并在张勋取出的黄缎子上签名。天真的老张以为这样做,就等于给复辟之事上了保险。
“辫子军”顺利开往北京。
第252章 跳梁小丑
为了避人耳目,到了天津,张勋特意把黎元洪刚刚委任的代理国务院总理李经羲拉上,两人一起上北京。
在火车上,李经羲见张勋携一巨匣,呵护备至,似乎里面装有极其重要的物件。他觉得奇怪,便问张勋里面何物,张勋故作神秘,笑而不答。李经羲禁不止好奇,一再发问,张勋这才神秘的低声说,里面乃是“靴帽、袍褂、翎顶也(即清朝官服)。”他说:“我久不见幼主,这次顺便去宫中叩见请安,你也是先朝大臣,何不跟我一块去觐见?”
李经羲心想我是民国的内阁总理,怎能去参见前朝废帝,于是便与未携带官服为由加以推脱。张勋却认真的说:“这个无妨,我这里备有好几份,届时借你一套即可。”李经羲因为他开玩笑,便随便答应了。
等到了北京,张勋真的马上要去宫中觐见宣统,临行前硬要把李经羲拉上,李经羲觉得多有不便,便以无官服而婉言谢绝。张勋很不以为然,随手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摘下,硬戴到李经羲的头上,还大笑道:“张冠李戴,有何不可耶?”最后走到半路上,李经羲才找了个借口跑掉。
到这个时候,大家还真没想到张勋的来意。因为他把军队放在北京城外,只带了几个卫兵入城,以向外界表示他无意兵谏,只是来劝和的。当然,私下里,他的动作也是很频繁的。
跟多数有身份和地位的老粗一样,张勋特别喜欢听戏,所以他把京城的艺人请到家中开堂会,一是真喜欢,二来也是作幌子。
别说,他的魅力不简单。因为他出手大方、不拿架子、而且懂戏----是真格地爱戏、也爱戏子,所以民国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甚至老一辈的谭鑫培、孙菊仙都买他的账。只要他开堂会,请谁谁都来。
此时民国已经建立六年,连总统都换了两茬了,即使复辟成功,还需要一批拥趸啊。所以张勋在私下里放风,以便寻找支持者。一时间北京城里风声很紧,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张勋要复辟。
现在看起来,复辟这事简单是脑袋进水了,正常人谁都不会干这事,那是要推翻国家啊。所以,历史书上的张勋当然臭了。
可是要代入时代啊,那会儿清朝才亡国几年,并且君主立宪一直有市场。在好些人的心里,都觉得共和不适合中国国情,退回去走君主立宪的路,也许可行。当年的老百姓,对于上面有个皇帝,其实没有什么不高兴。因为几千年的帝制传统,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复辟当日,北京市民欢声一片,家家户户挂起龙旗就不奇怪了。
中国的历史记述,一直在进步史观的指导下,帝制复辟是绝对的政治不正确。哪怕你仅仅是要君主立宪,也是大逆不道,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张勋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凭手中这5000兵,顺风顺水没有问题,真的发生些变故,他的这点兵力连镇守北京十几个城门都不够用,所以需要寻找一批“志同道合”者。在此时,以满清遗老铁良为首的“宗社党”趁机与张勋搭上线,要助其一臂之力。
要说这个“宗社党”,让人可气又可笑。辛亥革命后,失掉权势地位的一小撮清室皇族中的顽固分子良弼、溥伟、铁良等为恢复往日荣耀,密谋结社“君主立宪维持会”,反对清帝退位及与革命政|府议和,企图保存清皇朝统治。然而随着其中流砥柱的人物良弼被京津同盟会分会的杀手彭家珍炸死后,这个组织已作鸟兽散。
然而人一旦痛失权力,对其的渴望却越发强烈。三年后,由于日本政|府大隈重信第二次组阁积极支持满**|立运动,宗社党在日本重新成立,总部设在东京,大连设支部。主要成员有原肃亲王善耆、原恭亲王溥伟、原陕甘总督升允、原蒙古贵族巴布扎布,富升阿,还有日本人川岛浪速、头山满、山田修、若日太郎等30余人。
本来寓居大连的原肃亲王善耆领导大连支部,与川岛浪速等共同策划,于1916年3月组成宗社党“勤王军”,准备在辽南起事。却被少帅带一帮学生军轻松打得落花流水,也成就了少帅的“乳虎”美名。随着1916年6月袁世凯死,段祺瑞组阁,日本对华政策转变,勤王军被解散。张作霖在奉天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认识到,在东北这个他们满清“龙兴”之地想搞出什么大动静、重建王朝之可能性大为降低。假以时日,清室复辟几无可能,宗社党们陷入绝望。
可是当辗转得到张勋意图复辟的消息后,这些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准备孤注一掷了。是啊,时不我待,再不出手,满清皇室的名号就要真的被扔进历史的故纸堆里去了。以号称“只进不出”、外号“铁公鸡”的庆亲王奕匡长子载振为首的原亲王贝勒们纷纷大方地散尽家财,从外国银行里取出备以未来挥霍的财产,准备向日本人购置军火,重组“勤王军”,并大力支持张勋的“义举”。
张勋军队不是火力不足吗?我们出钱买大炮给他守城!他的军队不是军费不足吗?我们替这些“忠义勤王军”发放津贴!拉拢人员助威不是需要花钱吗?我们帮衬着!----只要大清帝国能够再续龙祚,这些钱都是分分钟的事。
可笑当初执掌政权时,载振与大臣那桐一道卖官敛财,人称“庆那公司”,毫无顾忌地充任大清挖墓人的角色。在经受这么多年国破家亡的遭遇后,终于醒悟过来了。没有大清国,他庆亲王什么贝子贝勒屁都不是!在一番努力后,一帮子满清遗老们共集资合大洋180万元,由时任总统府高等顾问、号称满族上将第一人的廕昌负责联络日本军火商。
180万元在当时可是个相当不小的数字,足以买下66架飞机、或是30门大炮、或是200挺机枪,可支撑起一个陆军旅一年的军费。
不必心疼,不见中国几千年的gdp,清末全贡献给了别人,还在乎这些?
由于复辟行为已众人皆知,为免夜长梦多,在东京的川岛速浪等人通过诸多手段,竟高效地取得日本陆军部的同意,将一批原本要武装熊本师团的武器优先供应给了“宗社”。军火商也尽展日本企业的高效,经最后确认,这批军火将在两周后在天津交货,然后通过陆路运至北京,以增强张勋的力量。
为了取得最大化的支持,张勋也盯上了失势但还有实力的冯德麟,突然电召冯德麟进京。冯德麟正愁无法摆脱张作霖紧逼的大手,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愿以身家性命赌了一把。在他看来,张勋复辟成功,不愁加封进爵,荣归东北,取张作霖而代之。到那时,封侯入相当不在话下,何惧张作霖一盛天将军?
有人惊喜有人愁,这愁的是他的长子冯庸、同字汉卿的那个。
亲身经历过老袁称帝耀眼的肥皂泡破灭的冯庸,对自己老爸再次走上贼船很是担心,也不看好张勋的此次所谓“复辟”。他认为,老爸和张作霖的冲突是政见上的不和,还有得商榷;但参与复辟那就是政治上的倒退,会彻底败于张作霖。
他向冯德麟说:“父亲还是不要掺和复辟这事,已经共和几年了,故总统这么强实力的人都没能做到,张勋就区区几千人还能做得什么成就来?白白给那位督军送了把柄!”
但是已经鬼上身的老冯已经听不得人劝了,而且形势也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与其在张作霖的压力下苟言残喘,还不如奋起一搏。他向冯庸无奈地说:“我老了,斗不过张作霖了,现在在明面上已经被他将死。如果再不趁此机会一博的话,等到段祺瑞再坐了总理,我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于是派其心腹张海鹏旅长带先遣队二百人,先期前往北京就近探望风声。6月20 日,冯德麟在三十名卫士护送下亲自到京,立即拜见张勋,表示支持复辟活动并愿为其效忠。张勋对这位关外强人的加入非常高兴,他得意地说:“有阁忱老弟为我摇旗呐喊,我这心里痛快多了。内有大义,外有强援,中兴大清指日可待啊!老弟能有此眼光,他日登堂拜相不在话下。”
为了坚定其信心,他向冯德麟透露一个消息:吉林督军孟恩远也对皇室持支持态度。
这个孟恩远也是对张作霖的扩充持反对意见,因为在民国前后,他与张作霖、冯德麟共称关外三杰,当然不能容忍张作霖坐大。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冯德麟觉得终于找到共同语言了,于是竭力拉孟恩远下水,一是想与他和张作霖同仇敌忾,二来恐怕也是为看起来玄乎的复辟多上点保险。
暗地里,冯德麟则以三拜九叩的大礼,进宫谒宣统皇帝。溥仪赏赐给他“穿黄马褂,紫金城内骑马,御前侍卫大爪头衔”。
这让冯德麟坚定了立场,为了让复辟的力量更加强大,他向他的28师发电,让全师星夜入关。这支劲旅如果加入,虽然注定不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但北京城的糜烂极有可能,而且会让张作霖完整吞并28师的念想破碎!
第253章 图谋
冯德麟前脚刚走,“奉情局”就侦知消息,报给张作霖。
见冯德麟果然按照小六子的分析走上一条不归路,他暗叫着“天助我也”。28师群龙无首,是一次绝好的机会,面对这块肥肉,张作霖又馋又痒。
师长冯德麟和一位旅长张海鹏离开,留另一位旅长汲金纯和长公子冯庸坐镇。对冯庸,也就是个少帅的名,他此时在军中的地位和张汉卿不可同日而语,张作霖并不忌惮。
真正需要关注的是汲金纯,他可是在28师各级一路爬起来的,深得军心。而且此人相对正直,平时有些想法和冯德麟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否则参加复辟这么重要的事,冯德麟也不会只安排张海鹏去做了。
如果成功说动汲金纯,唤其率全师来投,想必冯德麟知道被釜底抽薪,心情一定不会大爽的吧?张作霖如是想,也如是说。他在督军署召开秘密会议,讨论对28师的处理问题。
杨宇霆是主张强势压迫的,他认为“现在冯德麟的军队人多势众,又恰逢主帅不在,只要派出重兵围困,不战定可屈人之兵”。他的想法很可行,因为只要己方军队不打他们,28师是不敢主动招惹自己的。光杆师长冯德麟如果无法叫得动28师,他在北京的作用就极有限。
张景惠是倾向于武力解决的。他在张作霖帐下资历已经不弱于孙烈臣、张作相等人,自然对28师师长一职甚是眼热。如果和平收伏了28师,以张作霖一贯的手段,势必会让汲金纯等人照拂以稳定军心,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只有用军事手段打垮28师----只要张作霖愿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他才有机会去重建这个师。他说:“邻葛的意见自然是好的,但也只能是权宜之计,事后还是要解决的。28师跟随忱阁多年,大帅想用第一师的方式让我们收编,恐怕困难重重。我的意思还是要打,直接把他们打垮了打怕了,再慢慢改编,要揉要搓,还不是由着大帅的意思?”
张作霖笑笑说:“叙五这是一劳永逸的想法。”火拼,当然张作霖是不愿意的,要想这样做,他早就做到的。但是他受张汉卿的熏陶,开会的时候让大家畅所欲言,用小六子的话说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集思广益,总比一个人的主意要好。”
因为张汉卿平时就是这么做的,这种好的作风现在在卫队师和第一师中被很好地沿袭下来。如果张作霖知道张汉卿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在军务、政务上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这才用集体的力量来供他取长补短,不知会做何想?不过这也形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与张汉卿所推崇的“皿煮集中制”一脉相承。
张作霖也是在巡察张汉卿的军队中感受到这种开会方式的优点,才开始改变过去拍板式的决定的,不想效果很好,以往的一些分歧摆在台面下,现在大家有事说事,无形中降低了原本执行过程中的**味:都已经说开了嘛。
孙烈臣、张作相等人或赞同杨宇霆,或认可张景惠,或者在两人的意见基础上作少些修订,但大致同一个意思:机会难得,务必要让冯德麟无法指挥动28师,紧要关头,就是用武力也要迫使对方无法入关,为将来的变局留得一线机会。
张汉卿却认为形势并没有这么严竣,他提出一个让人耳目一新但又在历史上被屡试不爽的方法:斩首。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拿下28师不成问题,但困难在于兵戈过后荼毒生灵、奉天大变,父亲是要受指责的。况且28师与27师并称关外双强,这样杀敌一万,自损绝对不止七千这个数。
其实要想抓汲旅长很简单,因为他不像冯师长对父亲有这么大的抵触,只要父亲以督军的身份让他来奉天开会,碍于长官训令,他还是要来的----毕竟他不比冯师长爱摆老资格。他要是来了,我们或动之以情或挟之以令:以情,他完全收伏得住部下;以令,反正群龙无首的28师没有谁可以镇得住局面,只要不过分,他们对于正常的命令还是会听的,我们暂时只要它不乱就好了。
他要是不来,父亲师出有名,以后火拼也罢、围困也罢,都会按照我们的意愿来。反正只要冯德麟掌握不住军队,我们再各个击破,围困之下的28师迟早生变。”
本来很简单的事,不就是擒贼先擒王么?大家都没有往军令这块想,实在是之前冯德麟闹得太狠了,根本没把张作霖的督军之职放在眼里。张汉卿却对此浸淫甚深,他认为28师其他人的资历没有冯德麟大、地位没有他高,冯德麟能做的,别人未必能做,也未必敢做。北洋军太注重于主将的培养,却没有像后世的军队一样形成逐级代理机制,一旦群龙无首,立刻兵败如山。
孙烈臣、张作相都认为可行,就是杨宇霆也转过弯来,对这位少帅的心理学说极为佩服。张作霖见儿子出彩,神情甚是得意。
张汉卿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出彩,还没有波及到众多将领的利益,所以他在奉天的所作所为,内部排斥不大。但军事上的事不简单,兵油子们只佩服一种人,那就是有本事的。没有能力的,推你坐那个位置,关键时刻调不动一兵一卒,人家不听你的。
剿匪的建功,其实是镰刀割黄油,算不得多大事;卫队旅和卫队师其实是他花大价钱力推张汉卿上位的,就是第一师,也是故意让张汉卿捡漏,这种扶持儿子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张汉卿争气是一回事,别人服气是另一回事,在他的耳边,难免有人认为张汉卿年纪太小,恐怕镇不住官兵云云。
直到他谈笑间瓦解了许兰洲的兵权,令军界不少人对他的手段刮目相看;整顿第一师,竟然没有受到来自其内部的阻力而出奇地顺畅----谁能知道张汉卿、政治部和教导团在其中的心血?
现在,张汉卿又不大不小地表现出他与同龄人所鲜见的睿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老张还是给自己脸上贴了金)。以后再在我的耳边哔哔?
第254章 叙旧
果不其然,汲金纯对张作霖的开会要求只犹豫了一下,就回复说会准时参加。
作为纯军人出身的他,对冯德麟之前搞得那一套造作负气之举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多年的情分。现在冯德麟利令智昏,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搞复辟,那他的政治生命迟早要玩完,所以对此事是极力反对。
但是冯德麟主意已定,他没有办法,只能担心地等待着局势进一步恶化。有时他也在想,如果事发,张作霖用国家大义来威逼自己,将如何相处?冯、张交恶,但他对张作霖并无恶意,对张汉卿的表现尤其欣赏。关外奉军是一家,真打起来是不可想象的,而且真打起来他还能不能控制住军队也在两可之间,因为很多部下明着暗着和张作霖有着种种关系他都是知道的,但不说破。
以张作霖的隐忍,他是想把28师全师拢于麾下呢,是需要自己帮助的。他也想当面问问张作霖,看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接到这个通知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去。
可是有人不同意。
叛逃而来的汤玉麟就不愿意两家有往来。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无非是讨论如何吃掉28师,以他对张作霖的了解,**不离十。如果28师没了,他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所以他对长公子冯庸说:“汉卿,大哥不在军中,28师都由汲金纯拿主意。你知道的,我们与张作霖一向不和,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是不是有些不妥?如果张作霖把他扣下用来威胁我们怎么办?或者汲金纯直接投敌,把我们一锅都端了!”
冯庸心下也在打鼓,他虽然在军中,却完全没有影响力,一切军令都是由汲金纯作主。他也怕军队被张作霖乘机吞掉,那时候父亲根基全失,就是复辟成功又怎么着?何况他也并不看好这事,到时候父亲连退路都没了!
于是他对汲金纯说:“汲叔,现在家父不在,28师上下由您一手决定。您如果到他那里,如果张作霖图谋不轨,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说得很委婉,但言外之意汲金纯听得很清楚,这是怕他反水呢。可是老汲是直率人,不搞那些虚的,直言说:“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呗,这个我清楚。只是28师是国家的军队,他是督军,我不听是不行的。不过我去开会,只带着两个耳朵,符合身份的事,我做;不符合身份的事,等师长回来让他决定。至于人身威胁,雨亭还没那么下作,这个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冯庸不好再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
张作霖大权在握,又有重兵在手,到他的地盘“作客”,汲金纯却只带了一个排的卫兵。倒不是他托大,其实再多的兵也无用,又不是去打仗,还不如光棍些。
张作霖为他举行了很隆重的欢迎仪式,不但27师的头头脑脑,连奉天政界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饶是汲金纯早有准备,但这样的超规格待遇,他还是有点讶然。
他执着汲金纯的手,对着众人说:“我和阁忱不和,奉天人都知道,于是便有人说我会借这个机会把海峰诱到奉天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把28师抓在手里!如果是别人,我老张说不定还真这么干!可是海峰是什么人?那是关东有名的忠厚人!阁忱都敢把28师交给他,我又怎么会和忠厚人为难?这次请你过来,主要是为吃酒叙旧,顺便把几支部队的防区范围都划下来,免得将来起冲突。”
这个逼装得哟!连张汉卿都为之鄙视。昨天晚上,卫队师、27师几个骨干还在地图上研究如果汲金纯不来或者28师入关该如何军事应对,今天就把刀子上面的鲜花端出来了。
他的豪爽,让汲金纯也心防大开。从一开始,他就赌张作霖不会做鸿门宴的事,现在终于放心了。他连称不敢,并感谢张作霖说:“这个席,该汲某做东道请督军和诸位才是!承蒙张督看得起,金纯生受了。27、28师原本都是奉天一脉,有什么话都好说。汲某来此,也是想化解过去的不快。”
孙烈臣已经得到示意,他呵呵笑着说:“说起来也没什么多大的事,况且都是老师长们之间的事,我们的情分可不能变啊。”他们都是绿林出身,原本关系都不错,只是因为冯德麟和张作霖这两位“老师长”之间的不快才疏远的。
张汉卿也接口说:“是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抿恩仇,咱们携手向前看。”他是卫队师的师长,虽然人年轻了些,但在场中,却是仅次于孙烈臣的存在,当然张作霖已经出离了这个阶层。
汲金纯和张汉卿也是老相识了,看到张汉卿英气逼人,不禁感慨地说:“一晃少帅都已经是掌管上万人的师长了,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啊。少帅练兵、剿匪、土改,都做得有声有色,我在北镇听着你的名字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作霖笑笑说:“纯属瞎胡闹,幸好没出什么大乱子”,他指着张作相、孙烈臣等人说:“都是他们叔伯的容让,不然小六子能做出这些事来?”
大家都笑着各自说了些谦词,然后叙些旧情,乘兴喝些酒,其乐融融。
酒席半酣,张作霖才“提”起些两军的防区,也只是“各自约束士兵,不得寻滋闹事,重大活动提前知会对方,以免误判”而已。这本是应有之义,汲金纯、孙烈臣当然连连称是。
见已经挑起由头了,张汉卿便切入今晚的主题:“汲叔和孙叔的为人,学良是清楚的,这样一来,我们奉天的百姓就安定多了。不过我听说冯世伯去了北京城搞什么复辟,这可不是好兆头。毕竟是政治,我们军人不便参与的,不然他想拥戴小皇帝,父亲拥护共和,两下再闹僵了,真的要打起来,奉天百姓可就遭了殃了。”
有些事别人不好挑明,他这个“后辈”就很好说。见张汉卿把话说到这,场中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这其中有张作霖的意思在?都把目光投向汲金纯,看他如何回答。
汲金纯来时已拿定了主意,他呵呵笑着说:“少帅说的不错,汲某是军人,向不参与政治。冯师长有他的打算,我只能奉国家命令而行。复辟未定之前,我只能两不相帮,28师绝对会持中立态度。”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255章 自治
汲金纯的话很端正,就是无论复辟成功与否,28师都是拥护国家的,至于国家体制是共和还是君主制,并不在他考虑之列。他虽然持两不相帮的态度,但还是在实际上投了反对票。用脚趾头都知道,如果没有外援,单靠张勋的五千人能搞起复辟就怪了。
张汉卿对这一闹剧是心知肚明,他为此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为了使这把火尽快烧起来,张作霖在30日再次通电威胁黎元洪说,倘“意存袒庇、别蓄野心,当率辽东子弟直捣京师”。此次对抗中|央之行动,吴俊升因病并未参与。待吴应召入奉,木已成舟,亦未反对。
对黎元洪的反对和对段祺瑞的拥护,张作霖并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还把段祺瑞提出的各省“自治”落到了实处。
他为向中|央示威,编造军人脱离中|央一览表,邀吴签名,吴俊升也签了名,张即以此通电各处,谓奉省军界一致、毫无疑议。虽然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不经意间,各位关外的重要人物都在以老张马首是瞻。
这是老张第一次在政治上崭露头角。
虽然黎元洪伸出橄榄枝,张作霖在“通晓历史”的张汉卿的极力要求下,仍然继续抱紧段祺瑞的大腿,旗帜鲜明地通电拥段反黎,与鲍贵卿联名宣布奉天与黑龙江自治。
当时的自治,只是一个政治信号:清末反对慈禧与八国宣战的“东南互保”就是一种自治的形式,以便发生在北京的乱局不至于影响到自己…
辛亥革命成功之际,摸不清形势的各省便开始自治,这样既显得对清王朝忠心----我们没有趁火打劫,又能对起义者有所交待----我们并没有助纣为虐…这事张作霖干过;
反对袁世凯称帝时的各省督军使用的形式也是自治,这是已经坐大的督军们开始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开始的打算,只要自治了,中|央就管不到了。自然,财政与人事任免的权力下放到省里…这事张作霖也干过;
现在,老张再一次祭起“自治”的大旗,不过此次这个自治将会把权夺得更彻底。
自治后,全省各厅的工作不再对口国家内阁的部,而是对省长负责。奉天省长是张作霖,这没什么话说;可是黑省省长是鲍贵卿,虽然他是被张作霖用枪杆子推举上去的,但掌握这么有利的资源,焉知会不会扶植起另一个张作霖来呢?
因为鲍贵卿还兼任黑省的督军。
虽然这个督军暂时手下没什么权力,手下两个师也都归张作霖调遣,但张作霖还是不放心。黑省虽小,但鲍也是名义上的军政一把手,有大义啊。可是因为黑省也要“自治”啊,在名义上他就不好过多插手管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妖蛾子,尽管鲍贵卿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
知道张作霖的苦恼,张汉卿笑嘻嘻地说:“这个问题好办。我们之前不是搞军政分离么,当时是约束军队将领不干涉政治。现在仍然按照军政分离的原则,只不过限制的是政治高官不干涉军事。一省督军和省长不能兼做,这将成为惯例。父亲把省长职务主动辞掉就好了,凭这种姿态,鲍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督军和省长只能居其一了,不然,我发动舆论用唾沫星子也把他淹死了。”
对张汉卿的能耐,老张还是相信的。如果自己率先做表率,鲍贵卿迫于形势,相信他很难好意思手抓两个职务不放的。不过,于督军和省长,老鲍会选哪一个呢?
而且自己好不容易获得奉天军政的绝对权力,现在突然之间要主动放手,会不会有人趁机削弱了自己?单单一个黑省省长,张作霖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他对这个奉天省长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这奠定了自己起家的基础啊,而且把如此重要的资源交到别人手里,还是很不放心滴----有什么监管的手段没有?
知道他的顾虑,张汉卿举手奉上:“父亲是怕自治后管不到黑省吧?我们可以联合‘自治’啊,就成立一个‘奉黑自治委员会’就好了。父亲让出奉天省长的职务,做这个委员会的主席,那就名正言顺地管着两省的省长了----将来再有其它省,一样如法炮制。否则,父亲以奉天省长的职务,干涉黑省的事务总会给人以口实的。
关内外局势现在一波三折,父亲身系东北安危,自然不必为琐事烦心。岷源大刀阔斧做得很得利,是接任奉天省长的不二人选,这样,父亲放心,又能高屋建瓴地看问题,一举两得啊。”
岷源就是王永江,他现在已经是张作霖文官中第一亲信和得力人选了。军警改革,他做得甚合张汉卿之心,因此老小张甚为倚重。
这个办法好,既有名,又得实利。他看着张汉卿,这小子哪来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可每个花样都那么惹人喜爱呢!
于是张作霖在步步紧逼黎元洪的同时,又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奉黑自治委员会”了。不用说,整个架构都是按照张汉卿的思路来的。
这个委员会下设具体的业务委员会,对应省里的各厅。如两省都有财政厅、都设了金融厅(黑龙江的架构开始参考奉天)、都有税务机关等,怎样把他们统一控制起来呢?把原先的奉天财经委员会放大变成奉黑财经委员会就行了,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其实与中|央的部长做着类同的事情,但没有相对应的名声,只管着奉、黑两个省的具体业务。
同理,奉黑司法委员会、奉黑警务委员会、奉黑农业委员会等等皆然。张作霖在“自治委员会”下面一气成立了十几个联合委员会,以与各省省长一道,形成矩阵式管理架构。而这个矩阵的最上层,就是担任奉黑自治委员会的主席张作霖。未来等到占有的地盘多了,这些人就是未来各部总长的人选,算是提前培养人才吧。
当然各委员会的主任都是由现任奉天各厅长兼任的,近朱者赤嘛。在奉天的业务骨干对口控制黑省的事务,张作霖只要抓住这些委员会主任,就完全控制住了奉黑两省的行政权力。
不过张汉卿还是谋得了一点实缺,像农林厅,他借口农业目前是东北经济的基础,农业与水利息息相关,所以需要点派一个能够同步在农业水利上进行资本、技术引进并能够领悟他的在东北的土改精神的领导人,把莫德惠推到了奉省行政高层之列,兼任新成立的农业厅、水利厅两个厅的厅长。
这个职务不像财政、警务、金融、交通等部门是肥缺,一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张汉卿在为他的人进行迂回呢。凭借这个职务积累的经验,将来完全有机会腾挪到平级的单位去,毕竟,这也算是正厅级的单位啊。不像他的本职奉天招商局局长,事多权小在政|府中的份量轻。
这也是老张对儿子鞍前马后出力的一点补偿吧。
在一切都谋定后,张作霖向外界郑重通电,表示辞去奉天省长职务,成为全国第一个主动不兼省长的督军,震动全国。
那时节的地方实力派,无一不想方设法获得军政实权,像张作霖这样主动要求放权的还真罕见。先是放弃兼任的27师师长,现在又辞去奉天省长,瞧人家这襟怀!尽管大家都知道张作霖握有三个师的兵力,也是掌握政权最牢靠的督军,但这种姿态,未尝不得到鼓吹皿煮的各派力量的瞩目。
风向已经明了,鲍贵卿也必须做出点表示来。因为手下的两个师都是隶属于张作霖,他这个督军当得也没什么滋味,便向张作霖吹风,要辞去督军专任省长。
这股风吹得奉天、黑龙江热闹之极,有资格的军政大员纷纷向张作霖投石问路,毕竟民国才二十几个督军啊。总参议杨宇霆、27师师长孙烈臣都是有资格的,张作霖起家时就是副手的盟弟张景惠也觉得有了机会,连刚升上29师师长的吴俊升也急火火地探望老张来了。
还没到摘果实的时候,现在就想分赃了!
张作相嗅出了苗头来,他急忙对张作霖说:“大帅,鲍督军这个职务辞不得!我们一群老伙计中间谁的资历都不够,硬推谁都不好,反而伤了和气。而且督军是中|央禁脔,黑省督军也只是空架子,我们吃相不要太难看。”他这是老成持重的看法,他的识大体,让张作霖刮目相看。
张汉卿也对张作霖说:“八叔的意见很中肯。省长是民选,我们大可有所作为;督军这个职务是中|央任命,我们无论推举谁上任都容易被人诟病,目前还要不得。”
张作霖斟酌后也觉得让鲍贵卿掌握行政实权不踏实,那就让他在督军的位置上烤着吧,有韩麟春和吴俊升在彼,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于是他驳回鲍贵卿的意见:“督军职务本是国家法度,由中|央任命,岂能随意相让?廷九兄督黑以来,全省稳定,甚得人望,即韩、吴二人亦再三劝阻。弟之意见,此事还是不必再提为好。”
言下之意,这省长之位是要让出来的。鲍贵卿无法,只得步张作霖后尘辞了这个兼职,只是这个后尘难免灰垢大了些。
腾出的省长之位该给谁呢?
第256章 各立山头
这回轮到文治派动心了。
王永江铁定要做奉天省长是公开的秘密,这个没人跟他抢,他的能力、威望和在大帅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决定了。可是黑省省长,总需要奉天的人来做的啊,不然张大帅会放心吗?
黑省虽然穷了些、地理面积小了些(这时候后世黑龙江的很多区域还是归吉林管辖的,呼伦贝尔盟此时也不在治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小也是个省长啊。
于是以杨宇霆为首,官银号总办刘尚清、财政厅长王树翰都向张作霖有意无意地加大了汇报工作的频率,这让张作霖很难取舍。
权力是**,古今中外皆然,张汉卿不会反感他们要权。实际上对政治人物而言,权力是施展心中抱负的阶梯,他自己不也在每时每刻都在熬资历到处伸手么?不过政治是要平衡的,还要考虑到影响,现在这几人都是父亲掌控地方的核心,离开谁都不妥。
而且他制定的委员会才是最终控制各省行政权的,省长在此时只起一个平衡与稳定全省政治形势的作用。这些人才到黑省是一种浪费,还极可能对他的以委员会收权的方针造成对抗。在收权归奉天的当口,黑省的省长不需要太出色或太出名的,只要听话就好。
另外,既然是自治,用本省人才能压服得住口声,也让奉天的几个台柱子好有台阶下。
这个意见张作霖也是同意的,他再一次为张汉卿的政治眼光惊到了。
真的是上阵父子兵啊!小六子在自己的“成长”之路上,可是不遗余力地给予种种支持呢,献计献策、亲力亲为,可比袁世凯的那位坑爹太子强过百倍。关键是他处处为大局着想,即使任用私人也是很有才能的,这是他更让人欣慰的地方。
出了这么多主意,也该给他点甜头了----其实不是张作霖不想,而是张汉卿根基太浅,座上常客如莫德惠、米春霖等虽然能力有的,但同样资历不足。在“人情味”极浓的奉天,想一步登天阻力也是极大的,还极易被人拉下座。
小六子在用人方面是不错的,也许他有些什么人也未可知。如果不考虑能力而只是资历,就把这个无足轻重但足以撩到众人胃口的人情让他来送吧。
“小六子,你觉得有什么人选,可以提提看?”
这个是真没有,张汉卿所认识的文治派都是有大能力的,而自己挖掘的人无一例外资格都不老也都有大用处。黑省省长之位虽然重要,但是在奉天打开新局面、推行他的新政更重要。自己目前手还伸不到黑省去,贸然把“自己人”送过去并不明智。
缓不济急,尽管一直在努力,现在还是感觉到人才梯队培养的重要性、迫切性。
不过如果有可能,他宁愿毛遂自荐----去黑龙江把自己的那一套行政架构方案再实践一下。新民县必须太小,黑省有广阔的天地可供驰骋。不过估计这个提议会毁了他一贯稳重的形象的,也会让张作霖对自己的“首席智囊”身份感到恶寒,得不偿失。
“我觉得吧,翟文选不失为最佳人选:首先他是黑省人,又在黑省做过多年,呆在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的位置上虽然中规中矩,但做省长好歹能稳定局面。作为过渡,他是最好不过的。”张汉卿对关外知名人士的履历很详细,这利益于人民党组织部的卓越工作。组织部,历来就是研究干部的。
“好吧”,张作霖对翟文选也有了解,知道他是清末举人出身,历任黑龙江将军府全省文案处提调官,安达厅盐抚民通判和四年警察厅长,从资历上讲没什么不妥。小六子现在也博得个知人善任的好评,入他眼的人,表现都不错。
他对张汉卿说:“这个事,你可以先给他透透风,让他有所准备嘛。”
所谓透风,就是要把人情落给儿子。小六子的几个人在奉天没好位置安置,那就在黑省给予一点补偿吧,对此张汉卿心领神会。
翟文选估计做梦都没想到一顶省长的帽子会飞到他的头上,在张汉卿代表张作霖对他进行考查后还一直晕晕乎乎的。众所周知,少帅用人的眼光刁得很,普通人很难入他的法眼。王永江、刘尚清就不说了,老少帅全力挖出来的人才,他自己招揽有的:文官莫德惠、张振鹫、吴家象,武将更多:韩麟春、郭松龄、林蔚、王以哲、戢翼翘…都是一时人杰。
以至于当张汉卿委婉说到他看好翟文选并拟举荐其为黑省省长之后,翟文选竟然失态到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实在太意外了,除了自己的能力,再有自己并不是少帅的嫡系,黑省省长这么重要的位置没有一点运作就套到他的头上。
“承蒙少帅青睐,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心情…”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不需要向我表达,向黑省900万人民负责就行了----家父和我都看好你,你要做好挑大梁的准备!”
张汉卿这么说,翟文选知道这事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少帅在奉天、在张大帅那里的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完全称得上张作霖的首席智囊。不谈父子亲情,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和对大局的影响力也远远超过杨宇霆这个老总参议!
围绕鲍贵卿辞去的那个省长之位,黑省大小官员是各显神通,但是最终翟文选成为一匹黑马凭空杀出获得张作霖支持,顺利当选省长。自他开始,黑省掀起了一轮人事变动热潮。
投桃报李,翟文选对张汉卿把手插入黑省政界报以相当积极的态度,有他鼎力支持,人民党各级组织便如雨后春笋般在这里生根发牙。
王永江做奉天省长,他的警务厅长一职便落在副手宋文郁手里。宋文郁是张作霖的亲信,能力上也有可取之处。然后,自然,自宋文郁起,又有一轮人事波动。
因为自治,张作霖在军事上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从而使奉系军队第一次与北洋军有了差别,这个改革还是始于张汉卿的。
卫队师和第一师都是两旅四团制没变,但张汉卿拨高了参谋长的地位,使之在级别上与旅长平级,成为师长之下的三驾马车之一。水涨船高,林蔚担任卫队师的参谋长,算是终于赶上郭松龄这个副师长了。
两个师的政治部主任都由王以哲兼任,训练都交由戢翼翘,后勤都交给米春霖----这三块都成立了总部,直属张汉卿管辖。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张汉卿可以对两个主帅进行权力的分割。
这样做在当时还是破天荒的。要知道传统的北洋军对于后勤与装备这块的对待是不同的,以普通的一个北洋师来说,师部辖有一长四课,即参谋长与军械、军需、军医、军法四课。其中军械课为军官系列,可以与军官转换,其它三课为军佐系列,只能在本系列内升补,不能转为军官,也不能互相转换。
这样导致一个后果,军需等三课成为鸡肋、是所有军官最不愿意去做的,这也是旧式中**队后勤极差的原因之一。其实不单单中国,日本也一样。在日本军界就有“如果辎重能算兵,蜻蜓也能算老鹰”的说法,后勤军官是最没有地位、提升最慢的一批。
这个是不对的。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要机动、要大兵团作战,后勤供应不上怎么得了!后世的解放军都把总后勤部作为四部之一而着意重视,张汉卿当然不会等闲视之。虽然现在军衔上不能有大幅度提升,但在架构上,已经形成参谋部、政治部、后勤部、训练部并列的局面。
所以像戢翼翘、米春霖都能够脱颖而出。对以带兵打仗为职业生涯的他们来说,军职和军衔是最好的褒奖。
也许是心有灵犀,张作霖也觉得自己的军衔低了。民国的师长和混成旅的旅长一般都是中将,像老张这样麾下有四个师的督军军衔仍然是中将显得不够好看了,虽然人家都称他为大帅,但那仅是尊称。在以盛武将军督理奉天军务兼巡按使后,他获得加上将军衔,但实质上为虚衔。
原因是民国最高军衔为上将,一般只署给巡阅使或陆军部的高层。张作霖即使有目前的成就还是不够格,所以将心比心,他对于张汉卿及他的伙伴们的低军衔心有戚戚焉就再正常不过的了。
现在张汉卿以上校军衔署理卫队师,韩麟春是少将师长,都远比中将师长的军衔差许多。趁着自治这股劲,张作霖大笔一挥,直接晋升张汉卿、郭松龄、王以哲为少将,卫队师和第一师麾下军官依例晋升。这样,张汉卿终于挤身民国将军之列,虽然他的级别相对还差着一点,但总比上校师长好听多了。连同戢翼翘和韩麟春,少帅系军界五人都获得小幅进步。
同时晋升督军署参谋长张作相(兼27师师长)、总参议杨宇霆为少将加中将衔,使奉系老人孙烈臣、张作相、杨宇霆成为大致地位相等的三驾马车,也算是对两人未能在此次职务变动中获得好处的安慰。
第257章 改组兵工厂
本来杨宇霆在奉天是一人之下,他又素有抱负,上时空也是张作霖在政治上的坚强膀臂。可是现在有张汉卿异军突起,这使他的总参议之位有些尴尬。
他的很多意见和建议都被张汉卿以更立竿见影的方式施行,比如他规定田赋制度,从军阀、地主手中挖出大量未开垦的荒地让农民耕种,发展生产,以增强奉天的经济实力。这个工作起初的设想是以租借的方式转让,张汉卿却以土改完美收宫;他在张汉卿之前就已经致力于奉天兵工厂自制武器弹药装备军队,眼光都比张汉卿快一步,但是张汉卿自制武器的决心远比他为甚。
除此之外,作为总参议,他还向张作霖提出修筑战备公路。因为当时东北的南满铁路权归日本,修了战备公路后,奉军的交通运输才能不受日本挟制,一旦战争起来,可以用公路与日军周旋,像上次剿匪出现的日本人控制列车不让卫队旅使用的窘境才不致再发生。不过,当张汉卿也提出自建公路的想法后,张作霖却把功劳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林林总总,不能改变他必须依附于张作霖才能做事的尴尬。张汉卿以一个毛孩子,却因为有了军队,便被奉天人称为后起之秀,影响力直超他这个上峰(张汉卿还兼着督军署参议之职,正在他这个总参议之下)。连韩麟春这外来人也能做到一师之长,他又为什么不能多想?张汉卿不就是靠着他在军界的一批人么!
这次竞争省长的失利让杨宇霆觉得在政界的发展受到制约,他需要在军界有所作为了。一线主官的位置人选已定,而老少张都在大力提升辅助军种的地位,那么,剑走偏锋似乎也未尝不可。因为韩麟春远走黑龙江,他原先所担任的兵工厂总办职务势必无法兼顾。因此,他向张作霖提出,以自己在日本士官学校时的同学丁超代之。
他是兵工厂督办,如果丁超再把总办拿到手,就控制住了奉天军队装备的命脉,这样就会大大增加他在军队中说话的分量。
在这个事情上老张无可无不可,但张汉卿绝对不同意,就像当初韩麟春进入卫队旅仍兼着兵工厂总办一样,再忙也要挂职,尽管具体事务交由杨文凯处理。
穿越带来的优势一个是国际、国家大事件的提前预知权,另一个就是对于军事发展的主导权。奉系已经渐成羽翼,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要努力,谁都想为未来作打算。这个时候,奉天兵工厂的重要作用不用说,谁掌握了它,谁就获得武器分配的优先权,谁的力量就会更大些。
这也是正史上杨宇霆虽然没有正式掌兵,却在奉天权力仅次张作霖的原因之一。长期以来,他一直握有兵工厂督办和总参议两个职务。用这两个职务,他的身边围了一堆人。
知道他在历史上的表现,张汉卿有心算无心,因此提前把重要的负责处理日常例行事务的权力抓在手里,韩麟春就是一个重要支点。督办和总办,他必居其一。
韩麟春在黑省就职,他的总办不能长期由杨文凯代理,杨宇霆抓住这个机会推荐自己人本无可厚非。相比较之下,杨文凯的资历比丁超差得远了,他一个外来户除了一身技术活外对兵工厂的那些兵油子们没任何威慑力。
杨宇霆觉得十拿九稳。
可架不住人家父子情深啊,在私下,张汉卿和张作霖谈及兵工厂的改制问题。他说:“父亲,如您所知的,我一直鼓吹军警分离、军政分离,目的无非是让有专长者恒专、让父亲下面的山头少些。参谋长职务的提升、师级规模的扩大,也分散了山头们的权力。现在军政大体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但我们投入最多、花费最大的兵工厂这块还没有相应的分权机制,这里是容易滋生**和势力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希望父亲对此加以约束。
兵工厂既有督办又有总办,还有会办、帮办和坐办,乍一看管理人员不少,但我们到现在还不能生产出自己的大炮,这与投入严重不成比例。据我的观察,人浮于事、各有算盘是一大主因。都知道造枪比造炮容易,所以枪支生产线扩建了两条,但是大炮生产线现在机器都凑不全。我估摸着,是管理者都是技师出身,思维僵化,不愿承担风险,先捡好做的、容易出成果的来;另外对于部队里真实的需要和武器发展的日新月异跟不上形势。
所以我觉得让各师的师长或其派出的代表都兼任兵工厂的督办,让他们向兵工厂提出要求而不是兵工厂生产什么就分配什么。杨总参议还兼做他的总督办,但以各位督办的审议及决议为工作重点,以督办委员会的名义向兵工厂提出生产要求及组织验收。
为防止令出多头,兵工厂的组织架构也要重新洗牌。毕竟它以生产单位,管理还是以技师为主而少以行政命令的方式。我的想法是设一个厂长,只负责工厂的运转及质量提升,及达成督办委员会的生产要求。
而所有产出,都要由另一个部门负责按要求统一分配。之前只有一个27师,肉烂在锅里没得说,分配并没有形成制度。现在连二伯的我们共有四个师,分配得多或少都会影响各部队之间的关系。我的意思是设立一个部门统一抓这个事,名称可以叫装备部或军械部,也挂在督军署下面。
这样,计划、生产、分配三个环节互相牵制,又切合军队实际需要,还都能控制在父亲手中,各军队的装备也都能够实现透明化。”
对穿越前做到企业中层的张汉卿而言,现代企业管理的精神已经深入骨髓。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才会使企业良性发展,“一言堂”的方法早就被证明为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落后管理制度,后世震惊军内外的总装备部“蹋方式**”已经证明无约束的权力**不仅仅会出现于政界。
张汉卿的想法,实质上是把原本杨宇霆的权力一分为三,特别是最重要的分配权被剥离出来。如果真的实现了,杨宇霆的总督办就真的成了“督”办,变为出力单位。总督办的这个职务,只能算是总监理,而负责分配的部门才是董事会。这样的话,张汉卿也不吝让他插手兵工厂的管理----在管理能力上,杨宇霆没说的。
张作霖又一次震惊了。杨宇霆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军队主官没有他的事,在后勤装备上刷刷存在感而已,他已经基本上同意了他推荐的人选,丁超也不错啊。
可以预见小六子一定会为他的人力争到底的,因为他自己有两个师,需要大量的武器供应,有韩麟春在兵工厂,当然行事方便多了。可是张汉卿的这番话,完全是从公心、从控制权力的角度、以达成兵工厂生产效率为目的的,可以预见,采用这个办法一定会产生好的效果。
非浸淫官场多年的政客不能为也,小六子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欣慰的张大帅立刻从善如流,于是,不但韩麟春可以在兵工厂继续发挥作用,张汉卿也有机会分担杨宇霆的督办角色。其它几个师的师长也不是善茬子,对关乎自己利益的大事当然会派出得力人手做督办,无形中把原本由杨宇霆把持的兵工厂权力稀释了。
不知道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的杨宇霆做何感想,反正此轮人事波动最终的结果是由杨文凯做了奉天兵工厂的厂长、米春霖兼任了督军署新成立的装备部的部长,少帅系大获全胜。
当然,为了照顾杨宇霆的情绪,丁超还是被任命为黑龙江督军署的总参议,军衔也被提升为少将。不过考虑到黑督鲍贵卿有限的影响力,他这个总参议的作用只怕更有限。
见少帅的影响力完全盖住了自己的风头,杨总参议说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能够有容让心的人,要不然正史上也不会因为“傲上”而被张学良毙了。这不,在马上召开的第一次督办会议上他就直接驳斥了张汉卿的意见。
张汉卿建议奉天兵工厂的发展目前宜适当向重火力武器倾斜、先达成维护维修普通火炮技术再自然过渡到拥有生产火炮的能力,此称之为“小步快走”。杨宇霆不无奚落地说:“爬都没学会还想直接飞?兵工厂的建设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生产火炮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设备,钱从哪里来?设备从哪里买?一下子扩充了四个师,光枪械都不能满足,还奢谈炮?再说就27师有一个炮兵团的几十门炮,需要花这么大的代价为它建一条维修线?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张汉卿冲着他微微一笑:“眼光不能这么低,我们的大炮会越来越多地,而且马上就有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