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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穹之鱼     苟出一个盛唐txt下载     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章 虚虚实实

    西州忽然戒严起来,军士接掌全城。

    严密盘查过往的每一个人。

    西州顿时成了中土与西域中的一个孤岛,与世隔绝。

    任谁也不会想到,西州都督此刻已经失去了自由。

    “刘都督,时间已经不多了,太子等着你的回复!”林光远话音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这场争斗当中,最无辜、最没有退路的人就是刘鄩。

    西州夹在中土西域之间,他夹在皇帝太子之间,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

    林光远假借长安使者之名,猝然发动,制住刘鄩,一上来就以长安的家眷要挟,又许下重利,暗中勾连西州军镇司的将吏。

    “圣人西征河中,二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殿下如此行事,岂能让天下人心服?”刘鄩沙哑着嗓子道。

    皇城司的手段并不好受。

    废在林光远手上的人不知有多少。

    五大统领中,林光远掌审讯刑罚,手段最为阴毒。

    “圣人已经老了,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只要你点头,节度使、郡王唾手可得!不要忘了,你在长安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想一下。”林光远眼中冒着两团幽火,配上他宽大额头,狭长的脸,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而他的气质也如恶鬼一般阴冷。

    很多强硬的人,在他面前走不过一个时辰,便什么都招了。

    刘鄩笑了起来,“只怕我答应了太子,死的更快,太子成事之后,会以某的人头塞天下悠悠之口,此事恕难从命。”

    “你真的不怕死?”林光远眼中的幽火闪动着。

    “每个人都会死,但有的人名垂青史,有的人遗臭万年。”刘鄩有气无力的垂下了头。

    “青史是由胜利者写的,太宗兵发玄武门,囚上皇,诛手足,灭建成元吉满门,还不是为后世称道的圣君?而你刘鄩,将如这西域的沙粒一样,没人会记得。”

    刘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太子能跟太宗相提并论吗?我劝你最好不要期望太高。”

    林光远一张死人般的脸,仿佛从来都没有其他表情,不会愤怒,也不会欣喜,只有阴沉,“冥顽不灵,就不要怪在下手下无情了,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他们虽然兵略不及你,但守住这座城,拖住西征大军,还是能做到的,来人,送刘都督上路。”

    两个虎背熊腰的甲士进来,刚要提着刘鄩外走。

    林光远神色一动,忽然道:“等等,把兜鍪脱下来。”

    两名甲士一愣,第一个人顺从脱下头盔。

    “你是第七队的张敬思。”林光远的记性一向很好。

    他的眼神飘到第二个人身上。

    第二个人也在脱兜鍪。

    但就在即将摘下兜鍪的瞬间,忽然像个豹子一般窜了出去,腰间长刀于跳跃间拔出,凌空便是一刀,只见刀光一闪,仿佛划过一道惊雷。

    这是武元登唯一的机会。

    皇城司前后六位统领,林光远武艺最高。

    这一刀之下,本不该有活人。

    火花一闪,林光远却只凭左臂挡住了。

    袖口为长刀割破,露出里面的精铁护臂。

    “四郎,好久不见!”林光远没有表情的死人脸居然露出了欣喜之色,仿佛故友重逢。

    武元登一脚蹬开林光远,反手一刀,砍倒张敬思。

    堂外之人听到动静,一个个破门而入。

    “从你拒绝太子的那一刻,你就输了!”林光远的脸又阴沉下来。

    武元登扫了扫扑进来的皇城司,又看了看有气无力的刘鄩,大声吼道:“你们知道在做什么吗?这是在谋反,背叛圣人,背叛大唐!”

    “背叛圣人,背叛大唐”这八字一出口,在场之人眼神都畏畏缩缩。

    皇城司一向忠于皇帝本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条道走到黑。

    大势之下,难免有人情非得已。

    皇城司的人互相传递着眼色。

    林光远冷冷道:“别忘了你们已经画押,若圣人还朝,第一个要诛灭九族的就是你们!”

    武元登抢道:“圣人一向仁慈,只要你们拨乱反正,不仅会宽恕你们,还会重赏!难道你们忘了,当初若不是圣人,你们早就成了一举枯骨!又怎会有今日?”

    “休听他胡言乱语,他在骗你们,拖延时间。”林光远渐渐急躁起来,远没有刚才的胜券在握。

    “诸位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在骗你们,难道区区林光远,区区西州,真能挡圣人二十万大军吗?现在反正还来得及。”

    “诛杀此獠,太子赏金千两!连升三级!”林光远拔出了横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人挺刀冲向武元登。

    然而才趋前两步,一柄锋利的横刀透胸而出。

    那人倒在地上。

    堂中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安静之后,便是狂风暴雨。

    刀、锤、鞭、锏,满堂飞舞。

    厮杀之人分成两拨,都红着眼,无情的砍砸着。

    霎时间,堂中血肉横飞。

    林光远面无表情,一柄横刀在人群中翻来覆去,收割着昔日袍泽的性命。

    终究是他的人多一些。

    很快便将“叛徒”绞杀一空。

    武元登可以逃,但他不愿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这是何必呢?”林光远刀法如他的人一样,阴毒狡诈。

    武元登暴起几次都被他压制下来。

    身上还中了两刀,血流如注。

    堂中能站起的只有五个人,但全都是林光远的人。

    似乎在劫难逃了。

    武元登长叹一口气,艰难的站起,握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失血太多,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圣人必胜,大唐必兴!”他几乎是吼出来,然后狂笑着,挺刀冲向林光远。

    林光远的眼神还是如死人一般。

    他举起了刀,“那你就为你的圣人你的大唐陪葬吧。”

    刀光一闪。

    鲜血激飞,喷的武元登一脸。

    浓烈的血腥气,也让他清醒了一些。

    一条断臂飞在空中。

    不是他的,而是林光远的。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时,刀光吞吐如雷。

    站着的四个人全都倒下。

    直到这时候,林光远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人影定住,却是刘鄩,此刻的他哪有半分虚弱之态?

    他的人,就像他手中的刀一样锋芒毕露。

    “终于,让本将找到一个机会!”长刀在手,刘鄩眸中全是杀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你一直是装的。”林光远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关于刘鄩的卷宗。

    刘鄩用兵,一步百计,长于袭人!

    刘鄩一脸傲气,吟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用兵之道也。兵法之妙,岂是你能知晓?”

    长刀挥下,林光远人头落地……

第六百九十一章 威逼利诱

    契丹使者来了。

    让李晔惊讶的是,居然是耶律德光亲自前来,孤身入怛罗斯。

    耶律德光不仅来了,还带来萨图克的人头。

    昔日一代雄主,就此惨淡收场。

    不过这也正常。

    中土衰弱,西域才有立国的可能。

    一旦中土强盛,目光转向西面,萨图克再雄图大志也没用。

    耶律德光的胆色和手段令人佩服。

    圆领袍、金玉冠、白玉带,腰间系着一条稚羽一条豹尾,身姿挺拔,一脸风尘掩饰不住的英气,眼神略带沧桑。

    关键还年轻的让人嫉妒。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种打扮,但李晔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好感。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的漂亮。

    “德谨拜见天可汗大皇帝!”耶律德光拱手行礼。

    “免礼。”李晔脸色忽然一变,先将一军,“你好大的胆子,大唐与契丹有仇。居然敢孤身入营,难道不怕朕让你再也回不去了吗?”

    耶律德光一脸恭谨,“天可汗心胸似海,岂会跟臣计较?臣开诚布公而来,陛下杀臣,岂不是向天下人明示大唐惧我契丹?传扬出去,只恐有损大唐与陛下仁德之名,陛下若不能容臣,又岂能容西土万千臣民?”

    “放肆!”辛四郎怒喝道。

    李祐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周围亲卫也都杀气凛然。

    但耶律德光不卑不亢,神情自若。

    “好一张伶牙俐齿!”李晔叹道,“契丹有你这等英物,必能再起。”

    “臣谢陛下!”

    能被当世皇者如此称赞,耶律德光城府再深,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那么你此来何意?”李晔明知故问道,他对契丹的看重不在拜占庭之下。

    耶律德光神色一动,“为助大唐一臂之力!”

    李祐冷笑道:“我大唐二十万雄兵在此,四方雌伏,区区契丹有何能耐?”

    耶律德光冲李祐拱拱手,“臣闻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暮也!大唐一路横扫西域,陛下之武功旷古绝今,然王师终不可久悬于西域,将士终有归期,唐军归,则大食、可萨定复来,三面夹击,河中一马平川,是时大唐疲于奔命。”

    李祐道:“大食、可萨还有胆跟我大唐兵戎相见吗?”

    耶律德光有备而来,“大食、可萨固然不敢,但大食法、西教必然敢,而且一定会来。”

    李晔心中一动,“这么说来大食法与西教跟你们有联系了?”

    “不瞒陛下,正是如此,他们对臣百般许诺,但臣没有接受,大食法盘踞西土两百多年,西教则有千年之久,根基深厚,非是一朝一夕能断其根本,臣还听闻罗斯人已经在与西教勾连,可萨人倒向大食法,其中深意,陛下定然知晓。”耶律德光侃侃而谈。

    大食法最厉害之处在于缓慢渗透。

    在河中没有彻底唐化之前,的确防不胜防。

    既要军事防备又要建设河中归化诸族,对李祐的考验实在太大。

    只是没想到耶律德光也能想的这么深。

    这个人将来会不会是大唐的威胁?

    李晔眼中露出杀机。

    有这样的人物在,想驯服契丹,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你准备怎么助大唐一臂之力?”李晔淡淡道。

    “契丹愿世代为大唐之臣!”耶律德光拜了下去。

    如果李晔年轻十岁,自然不惧契丹。

    关键是耶律德光如此年轻,便有此等眼界也魄力,假以时日,必能成为西土的庞然大物。

    一个太弱的契丹不附合大唐的利益。

    太强,就成了隐患。

    “如此甚好,契丹本为我大唐的藩国,现在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定能将华夏风华扬于西土,既然你愿意归顺大唐,朕欲两家合而为一,契丹人皆编入唐民,契丹子弟皆可从军为官考取功名,朕一视同仁,一如当年的李光弼,你意下如何?”

    这场谈判终于进入最实质的阶段。

    什么归顺大唐世代为臣都是虚的。

    李晔从来不信这个。

    “陛下美意,但契丹天生愚鲁,恐冲撞上国,请恕臣不敢从命!”耶律德光直接拒绝了。

    “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李晔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乌古斯五个族长的人头还在城中挂着。

    霸权之下,不从者死。

    辛四郎早看他不顺眼了,这厮最近心理扭曲,特别喜欢砍人,只等李晔一声令下。

    沉沉杀机下,耶律德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当然可以杀臣,然臣麾下两万帐,必会倒向西教。”

    李晔道:“我大唐在西土敌人众多,也不在乎多你们契丹一个。”

    “既然如此,臣愿伏诛!”耶律德光拱手道。

    “你宁死也不愿归入大唐?”

    “臣只愿为大唐戍守北疆,抵御西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如此胆色,反而让李晔心中敬佩。

    其实契丹皈依西教,对大唐的危害非常大,契丹人中有汉人工匠,也有精通大唐文化的人,会成为西人了解大唐的一个窗口。

    耶律德光背后还有述律平。

    没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杀了耶律德光,契丹人转头投入西方阵营,成为抵抗大唐的马前卒。

    当然,最主要的是李晔并不是真的想杀耶律德光。

    契丹在伏尔加河的存在,非常有必要。

    “你很有胆量,朕很佩服。”李晔赞叹道。

    耶律德光伏在地上。

    李晔看着他外表恭顺的样子,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恶心他的想法,“朕封你为契丹国主,与大唐结为父子之国,朕收你为义子如何?”

    堂中众人都呆了呆。

    以大唐如今的地位,绝对是抬举耶律德光和契丹了。

    如果在中土,这是无上的恩典。

    代表契丹获得重大的政治权利。

    在西土,周围都是异族,就没这么显赫了。

    不过对于耶律德光而言,一定不是个滋味,某种程度上,李晔算是他的杀父仇人。

    “儿臣拜见父皇!”耶律德光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么爽快,反而让李晔觉得吃亏了。

    李祐、辛四郎等人的眼神有些怪异。

    李晔干笑一声,“我儿请起,既然是父子治国,朕就与你约法三章,凡契丹人,不得皈依大食法、西教,皈依一人,杀一人,皈依百人,杀百人!”

    “儿臣谨记。”

    “日后契丹必须以唐语为官言,习汉家典籍,穿大唐衣冠!”

    这个时代,阿保机还没造出契丹文字,契丹贵族也是以唐语为官方语言。

    “儿臣谨记。”耶律德光毫不迟疑。

    “作为补偿,朕允许契丹子弟考取功名,互通有无,盔甲兵器粮草,昭明国可酌情售卖,但大唐要向你们派出军事观察使,境内需长驻宣教使,你可接受?”

    耶律德光先是一喜,接着又犹豫起来。

    不过在巨大的诱惑下,耶律德光终究是同意了。

    “儿臣接受!”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东归之路

    “父皇答应援助契丹便是,何必封其为国主收其为子?”耶律德光走后,李祐语气带着些许埋怨。

    李晔笑道:“你觉得耶律德光如何?”

    “此人能屈能伸,胸怀大志,胆色过人,他日不可限量。”

    “不错,有此人在,契丹必会崛起,既然要给,就全给他,契丹能不能立国,不在我们,而在于它能不能在可萨人罗斯人的夹击下立足,收他为义子,是安他的心,让他放心与西人争斗,你要记住,契丹是我们的一头恶犬,你若不强,恶犬必反噬其主。”

    “儿臣知道了。”李祐点点头。

    “河中就交给你了。”李晔拍拍他的肩膀。

    “儿臣必让河中彻底归入大唐!”

    李晔大笑道:“如此,你必青史流芳百世!”

    春日的阳光洒满河中大地,冰雪渐渐消融。

    将士们归心似箭。

    西土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更大的挑战随之而来。

    与太子的决裂不可避免。

    不过帝国的权力之争只停留在高层。

    将士并不知道其中的波涛汹涌。

    这也是李晔没有下诏废除太子的原因。

    一旦下诏,中土必然大乱,各种牛鬼蛇神趁机起事,打着皇帝的旗号攻城掠地,扩大势力和影响,大唐欣欣向荣的局面就一去不返了。

    对李晔而言,中土只要稳住就行了。

    刚到碎叶,就收到西州和中土传来的消息。

    河北大乱。

    周云翼与李筠据河北河东与长安对峙。

    而太子的手伸向西州,意图控制刘鄩,截断唐军东归之路。

    各种流言满天飞舞。

    有说周云翼欲效安史之旧事。

    有说皇帝在西土战败,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大唐并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各种势力错杂。

    依附太子的不在少数。

    就连皇城司与宣教司都有叛徒,更不用说一直被打压的世家大族。

    太子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人支持肯定是不可能的。

    李晔退而求其次,传诏天下,二十万大军不日返回,诸军不得妄动,禁军回长安,太子到凉州迎驾。

    原则上,李晔希望软处理,尽量避免内耗。

    但如果有人不识相,李晔也不介意举起屠刀。

    在碎叶叮嘱李存审,激励留守将士之后,大军便直奔西州而去。

    从碎叶到西州这一段路程是最艰难的,沿途草原、戈壁、沙漠,动辄飞沙走石,幸亏刘鄩沿途建有驿站,提前准备了向导接应,即便如此,也足足走了两个月。

    到了西州,一路乘坐车驾的李晔都感到难受。

    更不用说普通将士了。

    李晔记得历史上,统一整个中西亚的帖木儿,准备了八十万大军,七年的粮草,以六十九岁高龄攻打大明,好像就是倒在半路上的。

    李晔吸取教训,没有逞强,弄了一辆六驾大马车,一路躺着东归。

    随行还有医护人员。

    见到了武元登,李晔仿佛见到了家乡父老。

    而林光远的背叛,让李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连曾经的长安子弟都会背叛自己,可想而知皇权之争,严峻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在大唐前进的路上,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少。

    对太子而言,最大的威胁永远是皇帝。

    对皇帝而言,最大的威胁正是太子。

    而老李家的父慈子孝特别有一套。

    不分男女老少,父杀子,子囚父,撸胳膊齐上阵,儿子斗老妈,小姑子干嫂子,侄子杀姑姑,叔叔杀侄子满门……

    杀得不亦悦乎。

    讽刺的是,晚唐宦官势力崛起之后,这种父慈子孝才暂时消停。

    但有了老李家的示范作用,地方藩镇乐此不疲。

    下克上,上诛下,你方唱罢我登场。

    倘若李晔留在中土,太子一定会恭顺有加,大唐说不定能完成权力的顺利转接。

    但一出征就是四年,中土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

    也就不怪有人急不可耐了。

    隋炀帝前脚去打高句丽,后脚杨玄感就兵变了。

    天下鼎沸,三十六路反王齐上阵。

    连身为亲老表的高祖都倒戈了。

    大唐之所以没出现这种情况,一是人心思安,二是在唐末这个大动荡的年代,李晔相对懿宗、僖宗而言,还算不错,三是地方军政财分离制度起到了作用。

    周云翼、李筠据河北而自守,其本质是中央朝廷的分裂造成的。

    而且中土没人公然举起反叛大旗,对峙只出现在黄河两岸。

    让李晔松了一口气。

    中土乱成这个样子,李晔也待不下去了,对刘鄩勉励了一番,便加快了行程。

    领三万精锐策马先行,后续部队在西州补给。

    正如李晔当初预料的一样,只要踏上河西走廊,太子就没有机会了。

    每过一州,百姓亲自出城迎送。

    李晔算是见识到了史书中所说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

    这么多年唐军的军纪起到了作用。

    将士的荣誉感,也让他们对残害百姓没有兴趣。

    任何事一旦得到正反馈,就形成了约束力。

    百姓尊重将士,将士杀敌报国。

    大军浩浩荡荡东归,百姓欢呼雀跃。

    “圣主还朝”之声,响彻祁连山南北。

    河陇与关中,算是李晔人气最高的两地。

    唐军中的一半都来此二地。

    二十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沿途只见唐人,不见胡儿。

    曾经的回鹘人、吐蕃人、嗢末人,都不见了,只有肤色深浅不一的汉家村庄城镇。

    而中土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

    刘存声称诏令是假,继续围攻青州。

    周云翼勒兵回太原,李筠回北平。

    太子拥六万之众向凉州而来,号称迎接圣人。

    天下各道各军镇纷纷上表恭贺圣人还朝。

    不过,作为帝国中心的长安,却没有任何动静。

    李晔心中难免失落,人年纪大了,心中的感情就多了起来。

    当年正是从这座孤城,一步一步起家,三十年腥风血雨,不可谓不艰难。

    如果不是李晔知道点历史进程,早就淹没在时代浪潮之下。

    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唐虽衰人心未厌。

    如今,太子提了六万把刀子来,这是来迎驾,还是来送终呢?

    到了如今的地步,太子集团还想放手一搏吗?

    李晔身边虽然只有三万将士,都这些都是银枪效节军、黑云长剑都、亲卫都、天策右军的精锐,无一不是战功赫赫。

    枢密院参事建议等待后面的十万大军,一举合围太子军。

    李晔却拒绝了。

    若是止步甘州,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皇帝怕了太子?

    大战就是打的气势。

    李晔还真想看看长安禁军有多少人敢跟自己玩刀子!

第六百九十三章 父子对决(上)

    刚到甘州,就传来太子领军进驻凉州的消息。

    嘴上虽说不怕太子,但该防还是要防一手。

    毕竟太子手上的六万大军,总有一些死忠之人。

    李晔一路从河中回返,快马加鞭,走了将近半年,将士们疲惫是必然的。

    当得知太子有不轨之志后,他们变得愤怒起来。

    这是一种如火山即将爆发的愤怒。

    西征四年,屡破强敌,拓地五千里,一路的魑魅魍魉皆饮恨在大唐的刀锋之下,没想到离关中只有一步,却被自己人挡住了。

    请战之声不绝入耳。

    李晔只下令将士们休整。

    天唐府的牛羊酒肉不断送入,稍稍慰藉了将士们的怒气。

    走到兵戎相见这一步,太子彻底失败了。

    即便他能得手,他的江山又能延续多久?

    老李家斗的不亦乐乎,但终究还是有一条底线。

    自古弑父弑君上位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两三天之后,将士们稍稍恢复。

    甘州城杀气滔天。

    李晔刚准备起兵,去凉州会一会太子。

    没想到斥候传来太子领军向甘州而来的消息。

    这让李晔有些迷惑。

    占据凉州,凭借坚城阻断西征大军进入关中,是目前太子最后的机会了。

    难道他的有胆量跟自己野战?

    既然来了,李晔没道理怂,只能顶上去。

    将士们摩拳擦掌杀气腾腾。

    不数日,两军相遇在山丹大草原上。

    汉武帝元狩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骑兵一万出陇西,击匈奴右贤王部,大获全胜,匈奴人发出哀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大汉遂建山丹马场。

    到了后世,成为世界第一大军马场。

    现在的山丹也是大唐皇庄最大的牧场之一,每年向关中输送牛羊马驼近五万头。

    比河套牧场高出两万头,比青海牧场高出一万头。

    古往今来,山丹与河套称为汉家养马场,所言非虚。

    牧场之上,已经不见最初的回鹘人,骑在马上的牧民全都是唐人打扮。

    留守此地的药罗葛仁裕,已经改名李仁裕,彻底变成了唐人。

    甘州回鹘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皑皑雪山之下,碧草连天,牛羊点缀其间。

    战争的阴云并没有让它们恐慌。

    牧人驱赶牲畜向北,让偌大的草原顿时空旷起来。

    李晔策马立于诸军之间,望着东面仿佛乌云一般压来的唐军。

    旌旗蔽日,号角震天。

    盔甲、战马、长矛组成了一道洪流。

    太子牙旗若隐若现。

    这种威势,让李晔心中不禁一寒。

    没人能在今日的唐军面前心中镇定。

    只要是唐军,战斗力就弱不了。

    真打起来,西征军也许能获胜,但代价一定不小。

    长安秘密传来的消息,太子在与周云翼对峙时,解散了军中的宣教使,扣押将领们的家眷,以此威胁。

    而普通士卒为军令限制,只知道是为了平叛。

    两军间隔两里的时候,都停住了脚步。

    即便是杀气腾腾的西征军,望着穿一样盔甲的唐军,眼神中有明显的迟疑之色。

    过不多时,对面一骑冲出,黑马长槊,红甲青缯,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冲到李晔阵前,“汴梁李仁罕在此,何人与我决一死战!”

    李晔一愣,还真有敢跟自己动刀子的。

    李仁罕为宣武牙校,以武勇为朱温所识,渐渐成为梁军骁将。

    后与董璋一起随段凝投降李存勖。

    再后来,又投降大唐。

    不过唐军中人才济济,也不缺一两个猛将,灭李存勖之后,天下就差不多统一了,也没有他发挥的机会,渐为太子笼络。

    李晔记得历史上夏鲁奇就是兵败于他,自刎而死。

    刚想到夏鲁奇,身边的夏鲁奇就拱手道:“末将去取此獠人头来!”

    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宿命吧。

    “骑朕的青海玉龙骢去。”李晔下马。

    “多谢陛下。”夏鲁奇一脸感激。

    一骑白马龙腾虎跃而出。

    夏鲁奇一出阵,便引来将士们的喝彩声。

    对面选择斗将,无疑是最明智之举,若是胜利,还可以激励士气。

    太子派出李仁罕,明显是对他有极大的信心。

    正思索的时候,战场上传来阵阵喝彩声。

    二人战作一团,枪槊你来我往,战马高声嘶昂。

    枪槊之间,两骑并出,龙争虎斗。

    一个势大力沉,一个翩若游龙。

    金铁呼啸之声,如暴风骤雨。

    半炷香功夫,终究是夏鲁奇占了上风,一枪将李仁罕扫下马来。

    李仁罕挺槊复战,却被夏鲁奇神出鬼没的金枪刺中喉咙,借着马力将尸体挑在半空中。

    青海玉龙骢人立而起,对天嘶鸣。

    夏鲁奇宛如神将。

    战场先是一阵寂静,接着西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对面却如丧考妣。

    此时若是全军猛攻,对面十有**招教不住。

    将士们紧握刀矛,全身绷紧,只等战鼓声响起,便要踏碎对面的逆贼。

    李晔长叹一声,自庞勋之乱以来,天下都快杀了六十年。

    其间黄巢、秦宗权、孙儒之辈比比皆是,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还有南诏、契丹等异族乘机撕咬。

    中土尸骨遍地。

    李晔筚路蓝缕,大唐好不容易恢复生机。

    这些将士也不知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对外族,李晔铁血无情,可一旦面对曾经为大唐流过血的将士,终究下不了决心。

    也许是人老了,变得优柔寡断。

    大唐最缺的就是人口。

    西域不说多的,只要有百万人口的基数,李晔又何必打道回府?直接打到地中海,而不是里海!

    一念及此,李晔便领着两千亲卫都、三千黑云长剑都出阵。

    青山雪峰之下,七杆大纛猎猎作响,向东方推进。

    左右各青、红、苍,上绘龟蛇、朱雀、麒麟等瑞兽,高五仞,豹尾为榼,彩羽为顶,金鼓十二随行。

    正中一杆六仞金黄大纛,上绣五爪飞龙,以日月星辰为纹饰。

    动静之间,飞龙张牙舞爪。

    七杆大纛下,黑甲银甲分列左右,精骑环伺。

    李晔策马立于正中,缓缓前行。

    “大唐天子在此,尔等意欲何为?”

    起先是亲卫都在喊,后来黑云长剑都跟着喊。

    然后所有西军都跟着喊了起来。

    几万人的声音响彻在皑皑雪峰之下,然后飞入湛蓝的天空,与长风一起呼啸。

第六百九十四章 父子对决(下)

    每向前推进一步,就能明显感觉对面的士气崩溃一分。

    无论太子多么有手段。

    大唐的人心始终站在李晔这一边。

    李晔才是这个帝国的合法统治者。

    李祎只是太子,只是储君。

    李晔可以清晰的看见对面将士眼神在躲闪,他们看着身边的将领,然而将领的眼神比他们还要迷惘。

    就在李晔以为对面即将崩溃时,两队骑兵忽然从左右翼冲出。

    仿佛两条挥舞而来的拳头,一左一右击向李晔。

    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望着。

    “冥顽不灵!”柴再用大怒,令黑云长剑都列阵。

    与此同时,亲卫都也在吕师周的指挥下列阵。

    两支骑兵刚刚冲到一百步内,弩箭如飞蝗激射而出。

    一阵阵战马与人的惨叫传来。

    立即有百余骑倒在地上,被后面的骑兵踩成肉泥。

    即便躲过了箭雨,也躲不过如林的长矛。

    同样作为唐军,对面的将领颇有头脑,面对甲兵长矛,没有莽撞,而是虚晃一枪,围绕步阵骑射。

    箭雨大多射向天子牙纛。

    李晔岿然不动,辛四郎扛着大盾挡在李晔身前。

    柴再用与夏鲁奇各引百骑跃阵而出,追杀敌骑。

    人虽少,但有猛将为先,如猛虎扑羊。

    夏鲁奇再立一功,刺死敌将,骑兵很快就被击溃了。

    战场很快又恢复安静。

    但这安静没有维持多久,对面响起战鼓声。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是大军团作战的准则。

    太子要放手一搏了。

    而此时西军还在一里之外。

    “陛下可回本阵,末将在前抵挡!”辛四郎急道。

    李晔怒道:“让他们来,朕要看看到底有多少乱臣贼子!”

    此时若退走,岂不是自己砍自己一刀?

    任何人都可以退,唯独李晔不能退。

    这是一个皇帝的尊严。

    这三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无非是在刀山血海里再趟一边!

    而一旦退后,贼势必然高涨。

    李晔不走,将士们士气果然高涨起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有人高喊着唐诗。

    有人紧握长矛。

    有人朝着对面破口大骂。

    李晔望着对面潮水一般涌来的唐军,心中忽然有种颠倒的错乱感。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李晔心中一松。

    东军忽然混乱起来。

    几个步阵忽然调转矛头。

    左右翼骑兵不听号令,撤离战场。

    最前的唐军忽然扔下刀矛,跪在地上,任凭上官大骂。

    混乱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扩大。

    有人嚎哭不止,大呼:圣人万岁。

    一个人喊出,便有一群人跟着喊,接着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喊。

    战场很快只有一个声音:圣人万岁!

    无论东西,将士们的眼神都逐渐狂热起来。

    他们一把扯下马上的将官、监军,乱刀分之。

    很快太子的牙旗也轰然倒下。

    历史上,这一幕也曾在一百四十年前的马嵬坡出现过。

    牙纛之下,李晔也泪流满面,自己终于没有被大唐辜负,也没有被将士们辜负,更没有被天下辜负!

    邪不胜正,公道自在人心。

    玩弄阴谋诡计者,又岂能立于光明之下?

    在这一瞬间,李晔感觉天地万物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

    而自己,也与这天地万物合而为一。

    战场不见了,敌人也不见了。

    只有唐军。

    一骑白马黄袍金冠从东军中缓缓走了出来。

    没有一个人阻拦。

    他就那么缓缓的走向皇帝。

    父子二人在这一刻终于相见了。

    草原上顿时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在呼啸。

    李祎眼神淡然,目光从容,跪在李晔面前,“儿臣输的心服口服。”

    辛四郎等亲卫退到二十步开外,紧张的看着两人。

    李晔一声长叹:“为什么你不能多等几年?”

    李祎抬起头,苦笑道:“儿臣今年三十有七,也许等不到最后了。”

    “这就是你铤而走险的原因?”

    “当然不是。”李祎认真的看着李晔,“父皇真的想过传位于我?”

    “朕若是不想传位于你,又何必立你为太子?”忽然之间,李晔心中没有了愤怒,只有淡淡的悲伤。

    “不,儿臣觉得父皇最终不一定会传位于我,父皇还记得当年的诛心剑吗?”李祎道。

    李晔一愣,当年逼他杀花蕊,父子相对,李晔以诛心剑试探。

    “朕当然记得。”

    李祎笑道:“诛心剑一出,父子之间岂能再信?儿臣当年自知根基浅薄,没有机缘荣登大宝,最大的愿望就是镇守一方,为大唐做些实事,是父王把儿臣推到了前面,给了儿臣希望。父皇西征,却以四大臣压制,片刻不得喘息,儿臣名为监国,与傀儡何异?”

    父子之间的隔阂早已存在。

    当年自作聪明的以诛心剑试探,没想到会让他想这么多。

    其实说到底,还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天然戒备。

    李祎错了吗?

    李晔错了吗?

    权力的游戏中没有对错。

    “朕举国西征,岂能不在长安留下亲信?”

    “所以儿臣也必须掌握实权,只有掌握实权,而不是靠父皇的怜悯,这个太子之位才坐的稳!”李祎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归根结底,李祎是个政治强人。

    可惜生错了时代。

    “你始终站在你的立场,你的角度,为了你自己利益考量,你想过大唐社稷吗?你想过西征大计吗?你想过二十万将士吗?你从来没有想过,别说什么为了坐稳太子之位而夺权,你夺权之后,朕降罪了吗?朕只希望你适可而止,以大局为重,但你没有,你继续得寸进尺,把朕的退让妥协当成了软弱,夺了政权还不够,还要夺兵权、夺皇权,企图把朕挡在西域,所有不臣服于你的,你都要毁灭。”

    李晔胸膛剧烈起伏着。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和失望倾泄而出。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李祎呆呆的看着李晔。

    李晔亦看着他。

    良久,李祎忽然仰头大笑,“父皇何必说那么多?自古成王败寇,儿臣输了,一死而已!”

    “你还是不肯认错?”

    “儿臣何错之有!”

    一阵悲哀涌入李晔的心中,说到底,两人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朕不杀你,朕也不想担杀子的恶名,今日起,废你太子之位,贬为安平郡王,入驻平安京!朕要你眼睁睁的看着,朕是如何将这大唐带入一个空前的盛世!”

    老李家的腥风血雨,就到此为止吧。

    李晔不能保证以后,但此刻的他愿意做一个表率。

    李祎闻言,忽然泪流满面,但他的言语中没有退让,“难道父皇不怕儿臣有朝一日统一东瀛,再杀回长安吗?”

    李晔拍拍他的肩膀,仰天长笑,“你有这等志气,不愧是朕的儿子!”

    冷兵器时代,倭国有什么机会?

    而且在此之前,李祎还要先灭了王审知、源经基,击败徐温,打破玄武海军的封锁,然后才有些许可能。

    其实东瀛形势,也只有李祎这样的强人才能镇住场子。

    王审知不错,但他的几个儿子也中了这个时代的毒,烂泥扶不上墙。

    源经基励精图治,占据关东精华之地,吸纳大量倭人,以后肯定会崛起。

    “你好自为之吧!”李晔挥了挥手。

    李祎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头,一遍又一遍,满头都是血,直到被辛四郎提走。

    最大忧患就这么解决了。

    望着漫山遍野欢笑的将士,李晔觉得冒险是值得的。

    其实也不是冒险。

    即便正面决战,李晔也有九成把握获胜。

    李祎处置了,但围绕在李祎身边的利益集团不能轻饶。

第六百九十五章 老臣陨落

    清算是必要的。

    连皇城司都有人背叛自己,利益的驱使下,还有什么不能背叛的?

    利益阶层,当然只在意利益。

    什么华夏大计、大唐振兴在他们面前都是虚的。

    不过李祎掀起的这场动乱,也让李晔确认自己这么多年走底层路线是对的。

    将士没有辜负自己,百姓也没有。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还怕那些牛鬼神蛇?

    一踏上关中的土地,四方百姓皆踊跃前来一睹“圣颜”。

    长安也派来浩大的迎驾队伍。

    韩偓赫然出现在人群当中,只是没见到张承业、李巨川,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以往每次出征还朝,都是张承业迎驾。

    大唐还是那个大唐,但已物是人非。

    李祎虽然夺权,没有对这些人下死手,算是一大功绩。

    皇城司、宣教司、枢密院被破坏,但文官系统还在有效运行,保证了大唐地方的安靖。

    这也是李晔对李祎网开一面的原因。

    韩偓老泪纵横,“臣今世能再见圣人,死而无憾矣。”

    李晔下马,扶起韩偓,“朕教子无方,愧对尔等。”

    一番寒暄,在场之人无不垂泪。

    长安比自己出征时更为雄壮。

    城墙全都扩建了,砖石砌成,城高三丈,瓮城、马面、敌台、城楼,一应俱全。

    宛如一樽巨兽雄踞在关中平原上。

    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这座雄城在黄巢乱后浴火重生。

    景福二年的李晔若是拥有这样的长安,也不至于被李茂贞逼死了杜让能、刘崇望。

    李祎主政时期,也算做了一些实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有安全感,所以才需要长安城弥补他的这种缺失。

    随着李晔策马进入明德门,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随之而来。

    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百姓,跪伏在地。

    朗朗乾坤下,李晔只感到庄严和肃穆。

    身旁的亲卫都一个个挺起胸膛,更加威武不凡。

    李晔想让他们起身,但这个时刻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感觉到他们跪伏的不是皇权,而是对李晔个人的爱戴。

    大唐帝国的君主回到长安。

    按照惯例是要大赦天下的,但,李祎造成的裂痕并没有完全愈合。

    刘存的淮南军还在山东肆虐。

    大量支持太子的蛀虫还在窥望着。

    在清算之前,李晔先去拜会了张承业。

    张府坐落在南城敦义坊。

    人一旦失了势,就像秋日黄花,人走茶凉。

    新贵们踩着他扶摇直上。

    张承业的侄子张瓘原是丹州知州,年轻时曾跟着刘知俊做贼,黑账不少,也受到了牵连,被人翻了旧账,吃了几个月刑部大狱的牢饭,虽然放出来了,但官职却被免了。

    张瓘昆仲五人,无论做官还是经商,都受到了打压。

    就算在家中读书,也是锅从天上来。

    一家人拥挤在破落的房舍里,形同软禁,艰难度日。

    若不是刘全礼暗中接济,张家早就揭不开锅了。

    堂堂国公,大唐社稷重臣,落得如此境地,李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原以为张承业能善终,却是自己想简单了。

    由此也可见张承业的清廉不是装的。

    这个唐末大宦官,几乎把一切都奉献给大唐。

    在大唐宛如定海神针一般,正因为有他在后方,李晔才能放心在外征战。

    “老奴无颜再见圣人。”张承业满脸病容。

    李祎能登上太子之位,很大程度上源自他的提携。

    “张公何出此言?这么多年没有你在背后支撑,朕安能重振大唐?你我虽是君臣,实则手足,望张公以国家为重,大唐不可一日无公!”

    这绝不是李晔的夸大。

    在治国上,李晔固然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但落实这个想法,既要有才干,还需要根据大唐的实际情况来施行。

    王莽的改制比现在的李晔还要超前,但步子迈大了,把蛋也扯到了。

    韩延徽、冯道、宋齐丘等人也有大才干,只不过君臣默契非是一朝一夕能建立的。

    而且他们也镇不住场面。

    只有张承业在武人、文人、宦官三个系统里全都吃得开。

    “得遇陛下,老奴不枉此生!”张承业泪流满面。

    李晔也不禁心中感慨,“大唐盛世,任重而道远,你我君臣怎可言老!”

    “老奴万死不辞!”张承业脸上重现了光彩。

    整个张府也喜气洋洋。

    其后,李晔还拜会了张承业的老母,封其为一品诰命夫人。

    张瓘算是半个武人,为人本分,缺乏政治头脑,在地方政绩平平,基本是升迁无望。

    没有战功,没有功名,李晔就算想提拔,也不要好办,干脆把他纳入皇城司,当个虞侯。

    俸禄不算太高,但图个安稳,养活一大家子是没问题的了。

    李晔前脚刚走,当夜张府就门庭若市。

    世态之炎凉,可见一斑。

    与张承业相比,李巨川的府邸要阔气多了。

    当年就手脚不太干净。

    张承业越清廉,李祎就越是打压。

    反而李巨川越是贪墨,越是无人动他。

    只不过,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谋士,如今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形容枯槁。

    子侄们哭哭啼啼,连孝服都准备好了。

    “臣颠沛流离半生,得遇陛下才有施展之日,日后史书提及陛下宏图大业,必有老臣之名,值了值了。”李巨川小眼睛中闪着神采,脸上多了一抹红润。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只是情难自已,李晔无限伤感,“朕回来晚了。”

    李巨川道:“不晚、不晚,臣的子侄,皆是庸碌之辈,文武皆无所成,不堪抬举,老臣惭愧,教子无方,还望陛下赦其贪墨之罪,为长安寻常百姓即可,臣便无后顾之忧了。”

    李晔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李家子侄,一个个脑满肠肥,穿金戴银,面相上,没有一个堪用的。

    当然,堪不堪用,李晔说了也不算,要么沙场立军功,要么科举取功名。

    “朕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李巨川脸上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声音渐渐低靡:“陛下保重,臣去了,愿来世还能辅佐陛下……”

    然后,他眼中的光彩涣散……

    李晔泪如雨下。

    历史上的李巨川算是个苦命之人,素有才名,却一辈子走霉运,投靠谁,谁就垮台。

    好不容易攀上朱温的粗腿,引起了敬翔的忌惮,被朱温一刀咔嚓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清算迁徙

    李巨川的死,引起李晔的无限伤感。

    政事堂定谥号为文敏,李晔废朝三日,追封为河阳郡王,赠司空,配享太庙,全长安缟素。

    下葬于细柳城之北。

    李晔亲领皇室、文武百官拜祭。

    关中百姓自发拜祭。

    哀荣之盛,全所未有。

    也算对得起李巨川这些年为大唐出的力。

    其子侄贪墨之罪,李晔一概赦免了,但也罢黜了他们的官职,贬为平民。

    不过,李家人并非如李巨川所言的全是庸碌之辈,虽然仕途被封死了,却在经商上颇有建树。

    此后两百多年,都是关中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忙完李巨川的丧事,李晔又在香积寺举行了盛大的国丧,西征阵亡的将士近万人,虽然永远的葬在河中,但魂魄必须入忠魂寺。

    李晔还在香积寺守灵七日,以示对忠魂的感激。

    此番西征耗时四年,其中有一年半的时间在行军。

    大唐五年的积蓄全部挥霍一空。

    不过获得的利益同样是惊人的。

    灭喀喇汗、基马克、萨曼,拓疆五千里,取河中、七河流域、呼罗珊、花剌子模等富庶之地,疆土直抵里海,东西商路完全掌握在大唐手中。

    前后获牛羊、健马、骆驼近七十万头,得各族百姓两百万之众。

    喀喇汗与萨曼国的国库尽归大唐。

    巴格达的国库也被杨师厚所掳。

    金银财宝折合四千万七百万缗。

    也正是这些钱财,弥补了这次远征的亏空,也让李晔能拿出大批的钱,补偿流血流汗的将士。

    最主要的奠定了大唐天下霸主的地位。

    战争红利会滚滚而来。

    当然,国家大了,更考验统治者的水平。

    天下皆定,淮南却躁动不安。

    刘存打不下青州,只能后退,想缩回徐州。

    但圣人还朝的消息传遍天下后,淮南军一哄而散,只剩下刘存与一千余亲信遁入泰山为寇。

    李晔当即罢免刘存所有官爵,发出悬赏,又令山东、中原二道厢军围剿泰山寇。

    十余天的时间,刘存的人头便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其后,李晔以张承业为按察使明查依附太子叛乱之人。

    以武元登为寻访使,暗中调查。

    一明一暗。

    很快,参与太子叛乱之人纷纷落网。

    李晔看着长长的名单,除了太子属臣任圜、孟知祥、张格之辈,竟然还有皇城司统领赵义存,礼部员外郎赵赞图……

    户部右侍郎宋齐丘,也或明或暗的参与其中。

    尤其是赵义存和宋齐丘,李晔曾对他们寄以厚望。

    但转头就投入李祎的怀抱。

    这种事情,当然少不了世家大族,脚踩两只船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李、崔、卢、郑、王、杜、韦、柳等大族一个没跑。

    只有裴氏,跟太子是宿敌,没有投靠。

    军中也有不少将领投效。

    从朝廷到地方,从禁军到厢军。

    韩逊、景延广、朱友谦等等。

    明面上的战争是结束了,但人心中的战争并没有。

    长安仿佛又笼罩着一层阴云。

    所有人都望着天心阁,等待着最后的裁断。

    所有人都期待着李晔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点到为止。

    如同往常一样。

    毕竟圣人素来以仁德之名著称。

    然而这次他们错了。

    如果不是这些人这些势力的鼓动,李祎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换言之,他们才是李晔真正的敌人。

    一直站在大唐将士百姓的对立面。

    大唐复兴,这些势力也渐渐复苏了。

    黄巢重重砍了他们一刀,但只要大唐没有倒下,他们的根就不会断绝。

    将士们在前面搏命,他们在后面掠夺利益。

    对李晔这样的开国之君都敢如此,更不用说对下一代的君主。

    古往今来,一个王朝的崩溃,何尝不是他们吸干了王朝的血肉?

    正因为他们吃干抹净,贪得无厌,才使得底层无立锥之地。

    耕者无其田,织者无其衣,出征将士连肚子都填不饱,国家虚弱,民族虚弱。

    中土或亡于异族,或重新洗牌。

    今日之李晔,站在帝王视角,才知道汉武帝为何要兴酷吏,迁郡国豪族居茂陵。

    “朕三十年栉风沐雨转战天下,毙外敌无数,然腹心之中,亦有内敌,二十万将士浴血西征,此辈在内欲行窃国之事,若不重惩之,朕愧对为大唐牺牲之忠魂,愧对三十年浴血之将士,愧对含辛茹苦之百姓!然天有好生之德,地有载物之厚,朕有不杀之仁,凡牵涉谋逆者,首恶必诛,协从者流放昭明国,降为化民!”

    一道诏令从长安传遍天下每个角落。

    孟知祥、房知温等太子爪牙被斩首,任圜、张格等文人被流放。

    宋齐丘、赵赞图等人降职,送入昭明国。

    赵义存无颜见李晔,自刎而死。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不服气。

    对世家来说,只要不是斩草除根,他们就松了一口气。

    受到株连最多的便是淮南系。

    淮南已经成了太子的基本盘。

    淮南历来就是大唐的钱粮重地,又是免赋,又是开海,十多年的发展,造就了无数豪强。

    这些人不服气,在有心人的串联下,抱成一团,对抗朝廷。

    阻碍是迟早的。

    没人愿意跋涉万里,去往异域的河中。

    不过在大唐帝国面前,一个淮南显然不足以抵抗李晔的意志。

    玄武军、青龙军封锁海面,周云翼引五千轻骑南下,横扫汴梁、徐州,进入淮南。

    豪强势力土崩瓦解。

    一场浩大的迁徙由此展开。

    世家大族、地方豪强、罪将罪官罪军,连同家眷,一共二十七万人,浩浩荡荡分批向西迁徙。

    李晔拿出府库中的钱粮,沿途为他们准备好驿站。

    而这场迁徙,从天兴四年一直持续到天兴七年。

    当然,有利益的地方,从来不缺乏追逐利益的人。

    富饶的河中也吸引了不少中土商贾迁徙。

    有些退役的将士嗅到了机会,也举家举族迁往河中。

    不过,与李晔设想的一百万人口基数仍有很大差距。

    唐人若不能占据人口优势,未来必会成为隐患。

    只有主体民族站到绝对优势,才能避免各种纷争。

    李晔颁发了迁徙令,鼓励百姓自发迁徙,朝廷分地分牧场。

    关中百姓倒是响应李晔,不过关东应者寥寥。

    李晔只能强制迁徙汴梁、江宁、扬州等地百姓西迁。

    大唐人口最多的四个地区除了长安,便是这三座城市。

    每城的人口都超过五十万。

    还不算周边的小城。

    这么多年鼓励生育,也算小有成就。

    最主要还是占城稻的推广。

    宋真宗版图严重缩水,但人口却达到一亿,便是它的功劳。

    大唐如此辽阔,从辽北到广南,从东瀛到河中,纵横三万里,现有四千万人口远远不足。

第六百九十七章 文明交流

    除了商贾与退役军人,迁徙的另一大主力是僧人。

    唐代是佛门最兴旺的一个时代。

    由朝廷组织译场,翻译佛经,历朝相沿,直到宪宗元和六年才终止。

    取得了丰硕成果,基本完成了对佛教的改造,汉传佛教进入倭国,还一度反传回天竺。

    文成公主入藏,汉地佛教也因此进入吐蕃。

    在大食法没有兴起之前,西域曾遍地是佛国。

    历史上,于阗与喀喇汗爆发了残酷的宗、教战争,历经四十年,自此天山南北只有大食法。

    而现在,佛门几乎成了华夏的文明符号。

    当然,道门更能代表华夏文明,甚至是华夏哲学。

    但道门在历史上长期扮演不光彩角色,汉末张角太平道、西晋惠帝天师道(五斗米教)李特、李雄父子,东晋安帝天师道孙恩。

    到了唐代,尽管朝廷大力扶植道门,但道门却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反而用丹药搞死了好几位皇帝。

    太宗、宪宗、穆宗、武宗、宣宗皆嗑药而死。

    其中宪宗和武宗是真的可惜了。

    大唐刚刚复兴,就有道人来劝李晔嗑药。

    而真正有本事的道士,都隐居在山林间。

    道家的主旨便是清静无为,与万物不争。

    一个宗、教的兴盛,除了上层的支持,还需要一个划时代的人物出现。

    佛教有释迦摩尼,大食法有莫罕默德。

    道门恰恰缺少这样的一个圣人。

    道门在民间的传播也大有问题,教理教义没有佛教完备,自洽性差。

    偶尔出现一两个高人,也大多超然物外,当起了山顶洞人,对传教也没什么兴趣。

    而凡是出现在朝堂、民间的,大多是神棍和骗子。

    华夏向来是世俗世界,对宗、教神权没有那么多追求。

    李晔自然也没兴趣扶植任何宗、教。

    但所有的宗、教要为大唐所用,服从于华夏文明。

    现在,佛教西进,正好服从于大唐的利益。

    既可以抵御大食法、西方教的侵袭,也可以加强与华夏文明的联系。

    黠戛斯人、吐蕃人、突厥人、回鹘人多参悟参悟佛法,多吃吃斋,就能少砍人。

    在中土实行了严厉的宗、教管控之策,限制了僧人的人数,但在西域,李晔放开管制,允许他们放开手脚宣扬佛法。

    为了增加他们的积极性,李晔恢复了十大德制度,只要能在诸异族中传法成功,便可获“大德高僧”的称号。

    中土僧人们欣然而往。

    倘若能如后世黄教在草原上遍地开花,李晔不介意册封一两个僧王出来。

    与此同时,大食法和西方教也追到了长安,希望大唐不能一如当年的盛唐一般,允许他们在长安建立寺院。

    很多事情,如果不能让它站在阳光下,它就一定会钻入阴影中。

    控制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让他们暗中野蛮生长强吧?

    而且这个时代的传教士都是各文明中的精英,没有一定的文化肯定不能胜任。

    李晔有意把他们变成大唐的两个窗口,可以眺望西边的两大文明。

    太宗高宗玄宗,都曾允许过他们来长安发展。

    贞观六年,天方人旺各师,西方至圣之母舅,护送天经《古、兰经》入大唐,太宗听讲经论道,颇有实学,敕建大清、真寺。

    但三百年过去了,他们也没见他们发展成洪水猛兽。

    大唐的文化自信便在于此。

    无论是大食法还是西方教,真正有吸引力的是中亚,突厥、回鹘、葛逻禄这些草原上野蛮人,没啥文化,唐末全面内卷,也就让大食法占了便宜。

    对李晔而言,只要限制宗、教野蛮生长即可。

    不鼓励不提倡也不排斥。

    当然,也仅仅是允许他们在长安建寺,传经授教等一切活动都要得到朝廷的允许。

    至于西域和昭明国,则是坚决打击。

    李晔发下严令,不允许大食法和西方任何教派的存在。

    对以往的信众课以重税,以经济手段逼迫他们逐渐放弃大食法。

    河中狂信者纷纷西迁,让黑衣大食回了一口血。

    不过黑衣大食前所未有的恭顺,承认了大唐对河中、呼罗珊的占领。

    拜占庭屡次派遣使者,拉拢大唐。

    而可萨人,内部面临大分裂,一部分人主张重拾突厥人的身份,回到华夏文明圈。

    一部分则主张迁都克里米亚,远离大唐与契丹。

    没有人敢在军事上挑衅大唐。

    看着长安越来越多的西方商人,李晔觉得是时候开展文明的交流了。

    任何时候,都要睁眼看世界。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古天竺人发明了数字,阿拉伯人推广,并传到了西方。

    事实上,这个时代随着大食法的蓬勃发展,大食人法的哲学、伦理学、逻辑学、建筑学、科学、医学和艺术都有极高的造诣。

    特别是医学领域,解剖学药理学已经取得一定进展。

    后世西方所谓的文艺复兴,其实大量借鉴了大食法文明。

    而只有睁眼看世界,才能不被世界抛弃。

    为此,李晔组建庞大的使团,从尚学中挑选文武精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入大马士革,然后入绿衣大食,一部分入君士坦丁堡,进入法兰克三国。

    尚学经过这么多年的拓展,也开了格物、医学、算术、农学、外语等科,但几千年的文明惯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

    绝大多数大唐精英们,还是想着科举做官。

    不过这也为底层子弟们让开了道路,大唐有四千万人口,总能出一些异才。

    李晔三番五次下令地方选拔这些人送入长安。

    这么多年的积累,也算勉强有个样子了。

    大明宫也渐渐有了学术氛围。

    种子一旦种下,终究会成长。

    国势上升,大唐所有的一切都在上升。

    连即将进入思辨阶段的儒学,也焕发了第二春。

    书生们对教化万方的狂热,不亚于佛门。

    中土人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被挤下去,是以,他们的目光逐渐转向了西域和河中。

    汉唐的书生通常是一边砍人一边读书的。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人前仆后继。

    在李晔的刻意引导下,落第的书生们纷纷转向西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个昂扬的大环境下,人人都抬起了头。

第六百九十八章 帝国使命

    长安使团还没有出发,大食的第四波使者就来了。

    居然是来要帐的,请求李晔归还智慧宫的藏书。

    弄得李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唐抢过他们的地盘,抢过他们的财宝,也抢过他们的女人,什么时候抢了他们的藏书?

    再说大唐将士们大字不识一个,也会抢他们的书?

    有心想询问杨师厚,但此时的杨师厚在万里之遥的杨州,一去一回差不多一年。

    不过,十多万将士回长安,的确带回不少东西。

    足足三百车。

    李晔当时只关注钱财了。

    当然,书在这个时代也是贵重东西,寻常人家也买不起书。

    李晔当即让武元登去找找。

    不到三天,还真找到了,躺在府库之中。

    看到这些书,李晔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包带回来了。

    大食人还真讲究,封面镶嵌金银或者宝石,金灿灿的,沉甸甸的。

    一翻开,书页还是羊皮的。

    难怪会被当成贵重物品。

    不少纸质书籍,也一并带了回来。

    李晔随意翻看几本,字虽然不认识,但上面的图案却是认得的,居然是几何。

    不过里面最多的还是大食法教义。

    这些东西大唐不需要,李晔让懂大食语的人挑选出来,还给使者。

    黑衣大食最关注的也是这个,很多教义都是孤本,对大食法意义重大。

    对其他书籍反而不太在意。

    这件事引起了李晔的极大兴趣。

    不止是巴格达,从布哈拉也掳掠了不少书籍。

    纳尔斯二世继位以来,被称为萨曼的黄金时期,有心复兴波斯文明,经济文化全面发展,布哈拉宫廷中,各方学者云集,在此求学、研究、著述蔚然成风,出了不少闻名于世的学者。

    很多不容于巴格达的学者,均受到萨曼的庇护。

    这些全都便宜了大唐。

    李晔旋即在尚学中设立通文馆,翻译萨曼、大食的典籍。

    又派出人员,专程到河中搜寻典籍,以及学者。

    华夏有科举制度,学而优则仕,形成庞大的文官系统,但西面不是,学者是学者,官员是官员。

    和倭国一样,只有贵族或者依附于贵族的人才能成为官员。

    华夏最聪明的人都做官了,而西面最聪明的人若不是贵族,只能经商和醉心学术。

    这也导致西边的学术氛围相对纯正一些。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

    自从李晔返回长安之后,大唐帝国又走上快速发展的轨道。

    勋贵与世家被李晔有预谋的弄了出去。

    各种上升渠道被打开。

    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经商,在这个时代都有无限可能。

    即便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种田,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也过得下去。

    李晔与张承业这对老搭档宛如定海神针一样,矗立在大唐帝国的正中央。

    身周是薛广衡、韩延徽、冯道等新进才俊,处理政务。

    外围有王师范、刘鄩、郭崇韬坐镇东南西北,护卫帝国的边疆。

    西土有四武王镇守一方。

    李晔有自知之明,政务托付与政事堂,薛广衡、韩延徽、冯道都成了正式的阁臣。

    政局稳定,大唐自然开始爆发。

    国内再次迎来婴儿潮,市舶司的海税逐年攀升。

    从江南随便装上两船丝绸、瓷器、茶叶送到南洋,就能运回一船船的金银、香料、宝石。

    朝廷有钱,就能减轻对田赋的依赖。

    不过,天下太平对李晔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打了一辈子仗,现在反而感到不适应了。

    而且对于职业军人来说,太长时间不打仗,战斗力一定会退化。

    军人腐朽,也就意味着整个帝国开始下行。

    国家有钱,并不代表国家强大。

    强盛强盛,武力的强大排在盛世之前。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忘战必危,此言非虚。

    敌人永远存在。

    内部的,外部的。

    三十多万禁军在长安无所事事,终究会生锈的。

    李晔与枢密院遂制定了各种演练计划。

    主要以奔袭为主。

    无论步卒、骑兵,每次四批,每批五千人,皆乘马从长安出发,北巡小海(今贝尔加湖),东至窟说岛(库页岛),南至交州,西达里海。

    宣教司、皇城司、宗室子弟都会随行。

    夏季会举行盛大的阅兵,秋冬李晔会亲自领十万步骑围猎河套、漠南等地。

    只有跟唐军待在一起,李晔才感觉自己没那么老。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历史上绝大多数王朝都是灭亡于自身的腐朽。

    在生产力没有到达一定高度前,想玩资本主义根本不可能。

    晚明所谓的初级资本萌芽,离真正的资本主义差的老远。

    即便这点虚幻的繁荣也是以整个北方赤地千里换来的。

    而后世历史证明,西方的那一套并不是万金油。

    被资本掌控的国家和文明一定就是好事?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特点。

    李晔一向认为华夏在晚明满清暂时落后于西方,是上层建筑出了问题,并逐渐漫延至精神层面。

    睁眼看世界的人越来越少。

    沙俄甚至是封建农奴国家,还不是鲸吞天下?

    而事实上,华夏早已走出了封建时代。

    所缺的是生产力的爆发和技术的革新。

    古今中外,绝大多数王朝,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解决内部吃饱饭的问题。

    稍遇天灾**,就是饿殍遍地。

    把科学注入华夏文明的基因之中,再以科学提振生产力,才是李晔和大唐的使命。

    至于以后华夏要走那条路,历史自然会给出选择。

    这片土地上从来就不缺目光卓绝之人。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一个朝代也有一个朝代的宿命。

    无论李晔愿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不灭的帝国。

    其实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是华夏的一次新陈代谢。

    虽然过程有些惨不忍睹,但却是历史的必然。

    一个千年僵尸帝国,带来的危害远远大于改朝换代的杀戮。

    因为这代表华夏失去了自我革新的能力。

    满清做了榜样。

    如果没有外敌入侵,满清摇摇晃晃,绝对还能再混个一百多年。

    很难想象一百多年后,华夏会退化成什么样子。

    那才是最大的梦魇。

第六百九十九章 西土战云

    到了天兴七年,浩大的迁徙基本完成。

    七河流域、河中、呼罗珊、花剌子模有唐人七十万。

    加上归化的人口,昭明国有民两百万。

    大量孔庙、佛寺、道观被建起。

    昭武城、康居城、怛州城、碎叶城,全部被战俘们扩建一番,让大唐牢牢占据中亚的各大地缘板块。

    僧人、书生成了文明拓展的主力。

    佛教对于波斯人没多少吸引力,但对突厥人、回鹘人有巨大吸引力。

    这些草原大兄弟们好像不信点什么,就浑身不舒服。

    而儒教成了河中的基础。

    河中诸族第一次听说读书中举之后可以做官,在这个时代算是空前的壮举。

    昭明王李祐还特意提拔了几人,作为范例,直接点燃了各族精英们的热情。

    私塾的读书声日益高涨。

    大唐初步在河中站稳了脚跟。

    虽然没有直接战争,间接战争和动乱,从未停歇。

    正如当初耶律德光而言,大食法、西方教都没放弃渗透。

    狂热者转入了地下,秘密发展教徒,与波斯人的复国思潮结合,变得更具有攻击力。

    动辄在吐火罗的山区爆发叛乱。

    一度翻过葱岭,攻击疏勒、于阗等地。

    声势颇为浩大,极擅山地作战,四处流窜,昭明、于阗联手,这伙人就翻过兴都库什山,窜入天竺养精蓄锐,招兵买马。

    恢复过来之后,从波斯高原流窜到呼罗珊,又进入吐火罗。

    若说没有大势力背后支持绝对是不可能。

    刀剑随处可见,但甲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而且还要大规模装备。

    这些人对昭明国危害相当之大。

    凡是唐风建筑、唐人,遇则毁之杀之,目的相当明确。

    唐军来,他们总能提前收到消息,遁入大山之中,唐军去,他们复出,以更残忍的方式报复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个名叫阿萨辛的刺客组织提前一百年登场。

    大唐好几位中级将领以及官员糟了他们的毒手。

    昭明国人心惶惶。

    从天兴五年起,昭明国便与这股势力反复作战。

    但收效甚微。

    在靠近波斯高原的呼罗珊、吐火罗地区,这股势力逐渐猖獗。

    都城撒马尔罕大街之上,时常爆发骚乱。

    于此同时,西方教在伏尔加河的上游,找到了新的盟友——罗斯人。

    可萨人咸海一战,被打残了。

    别说抵御大唐,连契丹人都奈何不了。

    契丹人本来就是战力强悍,又得到大唐的支持,逐渐变成了伏尔加河的一条鳄鱼。

    占据下游富庶地区的可萨人岌岌可危。

    耶律德光继承了阿保机的手段,时常令骑兵南下掠夺,可萨、拜占庭的重要城市均遭受打击。

    拜占庭在西方三大势力当中,武力最弱,但政治手段最高,三百年前与可萨人联手,击败萨珊波斯,两百年前与可萨人联姻,抵御白衣大食。

    现在可萨人不行了,拜占庭自然要寻找新的盟友。

    僖宗中和二年,留里克王朝南下,攻下东斯拉夫人的基辅,并迁都至此,史称基辅罗斯。

    进入东欧平原的罗斯人迅速壮大,逐渐脱离可萨人的掌控。

    与拜占庭一拍即合。

    东正教由此传出斯拉夫。

    直到后世,俄罗斯仍行奉东正教,坚称继承了拜占庭的正统。

    罗斯人对可萨虎视眈眈。

    在三股势力的撕扯下,可萨终于分裂了。

    克里米亚、伏尔加河下游富饶地区,继续拥抱拜占庭。

    高加索地区宣布皈依大食法。

    伏尔加河东岸里海之北广大草原,重拾突厥衣钵,回到华夏文明圈,认大唐为宗主,向昭明国求援。

    大食、拜占庭、大唐三股势力开始新一轮的博弈。

    契丹与罗斯撞在了一起。

    他们的目标都是伏尔加河下游富饶之地。

    一个代表东方,一个代表西方。

    契丹人得到大唐的支持,爆发出强大战斗力。

    耶律德光与萧阿古只、耶律乃古等猛将,领皮室精锐与罗斯人战于奔萨草原。

    此战契丹五千骑兵,罗斯人加上西方协从军共一万三千步骑。

    兵力虽然愿逊于咸海大战,但其关注度绝不弱于咸海大战。

    大食、拜占庭、大唐都投来关注的目光。

    契丹人兵力不足,佯败两阵,被罗斯人推进到伏尔加河中游。

    就在所有人以为契丹将要败亡时,皮室精骑卷土重来,萧阿古只领三百重骑破入万军之中,耶律德光全军猛攻。

    述律平亲临剩余三千皮室伏兵杀出。

    罗斯人全军覆没!

    契丹一战而在东欧草原上站住脚。

    正步入上升期的基辅罗斯遭受重击。

    草原上的主动权逐渐被契丹人掌握。

    可萨帝国的分裂不可避免。

    耶律德光年纪轻轻,政治水平却非常高超,分别献俘于撒马尔罕与长安。

    契丹人的崛起早在李晔的预料之中,面子互相给,李晔赐其金帐金玺,封其为姑墨郡王。

    至此,契丹东临乌拉尔山,横枕伏尔加河,西望东欧平原。

    以现在的契丹实力,能击败罗斯人,但想灭其国是不可能的。

    罗斯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海军。

    人口也是制约契丹的因素。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契丹人必须依附于大唐。

    耶律德光见好既收,主动停战,让拜占庭与可萨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世界上的事,永远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拜占庭与可萨都不想打了,罗斯人却不愿咽下这口气,契丹人的存在直接威胁到了伏尔加河上游的腹心之地,后世的诺夫哥罗德、莫斯科等罗斯人重要城池皆在伏尔加河流域。

    双方已经成了地缘上不死不休的竞争对手。

    此后数年,双方摩擦不断。

    而大食法进入高加索地区后,对拜占庭形成了半包围之势。

    一对水火不容的天敌走进,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地中海的上空。

    圣战的呼声在双方内部不断高涨。

    即便各国君主们内心中不愿战争,却被民意和军心捆绑了。

    大唐治下的中亚虽然安定了,但地中海与黑海更加混乱。

    这种混乱令各方对大唐的依赖越来越大。

    战争需要大量物资和金钱。

    李祐将河中缴获的锁甲、兵器转手一卖,金银币滚滚而来。

    牧场上的牛羊战马更是被推到了天价。

    即便如此,大食与拜占庭需求若渴。

第七百章 送君西去

    “……贼藏于民众之间,暗携刀刃火油,或刺杀儒生僧者,或火烧店铺佛堂道观,防不胜防,为众人所捕,一概自刎,我军将士疲于奔命,所耗钱粮百万,收效甚微,长此以往,河中大好形势顿成泡影,儿臣惶恐,求父皇教儿臣……”

    李晔看完李祐的信,心中也是郁闷。

    波斯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人家从前也兴盛过。

    也曾有灿烂的文明,征服过大片土地。

    高原人的固执与大食法的狂热相结合,自然就会走向极端。

    昭明国百族林立,肯定有大量细作为其服务。

    正面战场,唐军无往不胜,但这种阴影下的战争,就不是寻常将士能够解决的了。

    即便李祐举起屠刀,也不知道砍向谁,最终的结果也只能让越来越多的人仇恨大唐。

    而他的长处在军略,这种阴谋诡计的确不是他的长处。

    历史上阿萨辛最牛的时候,勒索诸国国王。

    不给钱,就闹事。

    李晔思索了一阵,对付这些人,常规手段肯定不行,只能让专业人士上了。

    皇城司发展了近三十年,业务水平还是没话说的。

    旋即下令封武元登为昭明观察使,上将军,宜阳郡公,率领精锐人员在昭明国组建皇城司分支。

    昭明国处在风暴的前沿,左右不是拜占庭就是大食法,需要一支可靠的地下力量。

    明枪他们不敢,但暗箭一定不会少。

    为了配合武元登,李晔还下令在昭明国组建最严密的保甲制度,查出一个细作或者狂热者,左右邻里十户连坐,全部贬为奴隶。

    阿萨辛能搞成这么大规模,民间没有支持者肯定是不可能的。

    敬酒不吃,李晔只能端上罚酒了。

    而动乱的源头波斯高原,必须承受大唐的怒火。

    既然仇恨无法缓解,李晔不介意举起屠刀。

    令刘知俊进攻高原南段,杨师厚进攻高原北段,李圣天的于阗大军可以动身南下扫荡兴都库什山。

    武元登动身时,李晔亲自送行。

    三十六名虞侯连同家眷部属,一共两千多人。

    车马从朱雀街摆到了明德门。

    李晔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愁绪就多了几分。

    很多张熟悉的面孔涌现在脑海里。

    也有很多人的脸变得模糊。

    “昔年班定远三十六人定西域,诸公此去,必能扬我大唐国威,朕会记得你们,大唐会记得你们,悠悠青史也必会铭记。”

    众人齐呼:“属下定赴汤蹈火,扫清贼寇!”

    武元登向李晔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臣此去,不知何日能还,望陛下保重,臣等在河中亦能心安!”

    李晔心中一阵感动。

    听了一辈子的恭维话,真情实意还是能分辨的。

    看着这些曾经的长安子弟,仿佛在看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场合,没必要搞得生离死别。

    李晔笑道:“好,朕在长安静候诸位佳音!”

    众人拱手缓缓离去,李晔目送他们到远方看不见为止。

    军事、政令、地下,三管齐下,平定动乱是必然的。

    昭明国有动乱,中土其实也有。

    辽北的生女真人和室韦人这么多年在大唐的强势关注下,要么灭亡,要么归化。

    但漠北的蒙兀人却蠢蠢欲动起来。

    室韦人三番五次的动乱被击溃之后,逐渐投归蒙兀。

    此时的蒙兀人拥六万帐,控弦之士七万,斡难河流域日渐兴盛。

    镇蒙城渐渐镇不住他们了。

    人口增多,自然就有索取地盘的需求。

    他们不敢南下辽西,不敢西向燕然府(可敦城),但却打起了北面的主意。

    有湖的地方,一定水草丰美。

    漠北是个非常大的地域概念。

    漠南他们没胆量,但斡朗改人控制的都播地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在没有知会大唐的情况下,悍然发兵进攻斡朗改人。

    并与北面的黠戛斯人发生冲突。

    斡朗改先后被匈奴、鲜卑、突厥统治。

    大唐灭东西突厥,斡朗改遣使入长安,请求在其地设置唐官,大唐从其所请,设坚昆都督府,隶属安北都护府管辖。

    虽然中间被回鹘人统治过,但大唐复兴,他们立即遣使入朝,请求恢复旧制,重回大唐。

    李晔从其所请。

    也就是说,蒙兀人擅自攻打大唐臣属。

    关键贝尔加湖的黠戛斯人不给力,居然被蒙兀人击败了,而且败的挺惨,瀚海郡王李多禄差点被生擒,被部下拼死护着,才逃回燕然府。

    契丹覆灭之后,黠戛斯最大的敌人没有了。

    黠戛斯人一路狂欢着归入大唐。

    其酋首贵人纷纷过起了骄奢淫逸的生活。

    在长安一套宅邸,在燕然府一套豪宅。

    冬天来长安窝冬,夏天去燕然府避暑。

    整日美女环绕,日子过的别提多快活了。

    身子骨都被掏空了,战斗力自然直线下滑,再也不是当年刀头舔血的野人。

    击败黠戛斯,蒙兀人连燕然军镇司的军令都置之不理了。

    派遣使者向长安来个恶人先告状,是斡朗改人先动的手,劫掠他们的牛羊和牧民,他们万不得已才反攻。

    老实说,蒙兀人在吸收不愿臣服大唐的室韦人、契丹人、乌古人之后,实力的确有所壮大。

    若还是唐末大动乱的时代,有资格争霸草原。

    但今时不同往日。

    蒙兀人还怀着野心,就是它的愚蠢了。

    草原这么多部族,室韦、乌古、奚、女真、契丹、回鹘先后归化大唐,连黠戛斯都成了大唐的马前卒,而蒙兀人一直在抗拒归化。

    只不过这些年该进贡进贡,该送质子送质子,一样不落,外表非常恭顺,李晔才没找他们的麻烦。

    但翅膀硬了,下一步就想着上天。

    李晔一面在长安聚集骑兵,一面给蒙兀人下最后通牒。

    蒙兀酋长亲自来长安觐见。

    另外蒙兀人必须退出都播,回到斡难河。

    通牒与夏鲁奇的两万骑兵一同出发。

    枢密院调集燕然军镇司、辽北军镇司、会宁宣慰司,诸军汇合,一同扫平斡难河。

    肉都叼进嘴里了,想要他们吐出来肯定不可能。

    而这种有限战争,李晔一向是欢迎的。

    既能检验唐军的战力,也能让大唐警惕起来。

    敌人永远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不过漠北招讨使不是夏鲁奇,而是临潢军镇司都督杜晏球。

    夏鲁奇为副招讨使锻炼。

    李晔将军中二代三代的将领都弄上去了。

    就连皇孙都有两个在骁骑军中为骑将。

第七百零一章 边地扰动

    天兴八年,大唐帝国的边地动乱此起彼伏。

    文明融合不可能一帆风顺。

    这是一个持续而漫长的过程。

    继蒙兀人之后,吐蕃和东瀛都发生了动荡。

    当初李存审一战定逻些,但吐蕃豪强们并不服气。

    吐蕃跟漠北一样,是个非常广大的地域概念,大唐不可能兼顾边边角角。

    只维持一些战略要地。

    豪强们蛰伏了几年,实力有所恢复,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只不过规模不可能跟当年相比。

    佛门的贡献功不可没,汉传佛教也比当年的密宗要温和一些。

    动乱之维持在边远的山区。

    刚刚有了苗头,就被逻些军镇司都督符彦卿平定了。

    别看李存审是个军头,但教出来的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

    无论从军从政都各有建树。

    符彦卿文武双全,十三岁便骑射上阵,极有帅才,一万蕃汉步骑两万厢军,将辽阔的高原掌控的服服帖帖。

    闲暇之时,还综合唐末战例,著兵书二册,被尚学列为教科书。

    符家后来居上,逐渐成为能与高家并立的将门。

    杨师厚、刘知俊在战场上称雄一世,不过在教育后代上,明显不济。

    刘知俊儿子虽多,但大部分是二世祖,继承了刘知俊脾气,却没继承他的本事,在长安为非作歹,被金吾卫逮捕了几次,在刑部卷宗上也是挂了名的。

    只不过都是一些争风吃醋的风流账,打砸街斗,吃了官司,但没闹出人命。

    刘家陪了金银,苦主不追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杨师厚的儿子能力也一般,武艺平平,没有立下战功,迅速淹没在军中后起之秀中。

    反而这两年辽北一个人的名字引起了李晔的极大兴趣。

    郭威的名字屡屡出现在军功簿上。

    最出名一战,率十三名斥候从五百多生女真的包围中杀出,斩首三十九级,夺马五十三头一人不伤。

    成了辽北数一数二的豪杰。

    几年间,便从斥候做到了下将军。

    一个斥候能升到将军,证明军中上升渠道没有堵塞。

    五代第一明主自然是柴荣。

    李晔反复翻看卷宗,却没见到军中有柴荣整个人。

    旋即想到这个时代,战乱提前结束,柴荣可能刚刚出生。

    军中姓柴的将领,只有柴再用和他的儿子柴克宏,这对父子堪称将门虎子,在军中名噪一时。

    二代将领都是能文能武之辈。

    与符彦卿一样,是大唐帝国重点培养的对象。

    东瀛道的混乱,则是大量武士不满源经基的妥协路线,企图以武力复兴倭国,吸引了大量民众参与。

    源经基的统治只维持在关东,无力约束关东之外的势力。

    特别是王审知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动辄患病卧床,命长子王延翰权知军府事。

    王延翰虽然颇通文墨,但生性暗弱,又骄奢淫逸,镇不住手下的几个弟弟,兄弟明争暗斗,让倭人找到了突破口。

    山贼海贼一起发动,劫掠港口,烧杀村舍,四国人心惶惶。

    兄弟几人全然不顾。

    倭人武士引起的骚乱也许是纤芥之疾,但另一条鳄鱼的目光却望向了他们。

    安平郡王李祎自镇平安城以来,凭借高超的手腕,收服杨氏、刘氏、李氏等人在倭国的封地,组成了一个军事联盟。

    手握东瀛最精华之地,李祎励精图治,几年间,便大有气象。

    还招收了一支倭人武士为爪牙,对南面的王家虎视眈眈。

    李晔收到皇城司的密报,只是淡淡一笑。

    当初把他放在倭国,未尝没有这种心思。

    对李祎执着权势的精神,李晔还是相当佩服的。

    放在外面,倒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晔从不排斥野心。

    有野心的人才会有动力。

    倭国的半壁江山留给李祎折腾也未尝不可。

    如今的李晔已经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看待问题。

    相对于吐蕃和东瀛,漠北的战报就不那么乐观了。

    从去年秋天开始,对蒙兀的征讨就不那么顺利。

    集合了辽西、漠北、朝廷的力量,虽然拿下了斡难河流域,但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进展。

    蒙兀人从不正面交战。

    唐军来,便纵轻骑游走。

    他们对地形的掌控远在唐军之上。

    沙漠、草原、河谷、山地,都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地广人稀的漠北,到处是藏身之地。

    四万唐军步骑撒在漠北,如同泥牛入海。

    反而蒙兀游骑动辄袭扰粮道。

    现在的情况是,击败或者驱赶蒙兀人不难,想彻底剿灭他们则不可能。

    杜晏球收复小海流域(贝尔加湖)后,便上表委婉请求退军。

    这样的战争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为贼所趁。

    李晔从其所请,在小海设坚昆军镇司,外放夏鲁奇为都督,未来准备修建一所军州,作为大唐在罗荒野(西伯利亚)的前哨站。

    以现在的生产力想开发北面的冰原肯定不可能。

    能把辽北彻底收入囊中就不错了。

    帝国日渐强盛,群臣一再催请李晔封禅泰山。

    各地动辄出现祥瑞,什么日月合璧、五星连珠、江出大贝、海出明珠、陆生莲花之类的。

    各种歌功颂德的奏表雪片一样飞入长安。

    李晔看的嘀笑皆非。

    人老了,精力难免有所不济,也不想太折腾。

    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搞不好又闹出幺蛾子。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马屁听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古糖衣炮弹比刀枪的威力还大。

    大唐帝国宜静不宜动。

    李晔治国外儒内法,实事求是,人心中自然有杆秤,没必要去跟老天爷装十三。

    而且泰山封禅不是简单的爬个山就完了,长安公卿,天子禁军,呼啦啦的几万甚至十几万人往东跑,不仅消耗国库,还折腾地方。

    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修几条路,多建几座桥,多挖几条运河。

    李晔只在尚学办了个祭天仪式,过过场面就算了。

    政事堂的文官们大为不满,一致认为皇帝太抠门。

    不过在李晔的坚持下,也就只能这样了。

    皇帝行不行,自有天下人悠悠之口评断。

    宋真宗签了个澶渊之盟,喜滋滋的跑去泰山封禅,结果直接把泰山的档次拉低了,后代帝王再也没有封禅之举。

第七百零二章 册立太子

    边地的动乱没有影响大唐的繁花似锦。

    棉花在关中推广开来,成了经济作物。

    纺织业即便在后世也是支柱型产业。

    衣食住行,衣排在前面不是没有道理的。

    百姓手中有了闲钱,自然就想添置一两件体面的衣服。

    大家都能花钱又等能赚钱,经济自然就搞活了。

    棉衣棉被的出现,稍稍解决了北方的冬天寒冷之苦。

    而棉花比大麦水稻的适应性强,干旱半干旱地区都能种植,对土地肥力的需求不高,只要有足够的日照,和极少的水源,就能漫山遍野的疯长。

    大唐的田地按照水源多少分为上中下,通常下等田地就可以满足种植棉花的要求。

    最适合夏绥、河陇、朔方、西域等地。

    一开始只是皇庄种植。

    后来河陇百姓跟着种植,接着就慢慢推广开。

    由皇庄统一收购,做成棉衣,供给北地戍边的将士们。

    一些退役的将士,把破旧的棉衣卖到市面上,瞬间就引起了民间的风潮。

    棉花产量逐年升高,给朔方、河陇、夏绥等地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一些商户看出其中利益,开始在中原、山东、河北等地大面积种植。

    朝廷不得不颁发法令,上、中田地必须种粮食,才稍稍遏制了这股风潮。

    南方倒是影响不大。

    一来南方气候温润一些,二来南方桑树、茶树带来的经济效益远超棉花。

    治国,其实就是治理经济。

    玄宗崩了,归根结底是均田制名存实亡,国家财政到了临界点,为了甩包袱,大肆设立藩镇,让节度使自己搞钱养军。

    节度使制度没错,适合当时的形势。

    既能维持对周边异族的军事优势,又能减轻大唐的财政压力。

    但需要极高的政治手腕驾驭。

    玄宗晚年天天跟杨贵妃床上搞音乐,鼓瑟吹箫,朝政上用人不当,国是日非,朝廷压不住地方,自然就玩脱了。

    德宗启用杨炎,改革均田制,实行两税法,为大唐续了一百三十年的命。

    当然,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此一时彼一时。

    藩镇适合玄宗朝早期的形势,但不适合现在,一百三十多年的藩镇节度使,已经形成自己的一套标准,逐渐演化为地方割据势力。

    其实国家的衰弱和强盛,经济数据是最直观的表现。

    国库有没有钱,地方府库有没有钱,每年收上来的财赋,是增长了还是减少了,一目了然。

    李晔放开政权,却设立转运司和金银行,牢牢抓住财权,道理便在此。

    掌控经济命脉,就掌控了大唐帝国。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无论李晔服不服老,精力一年不如一年是真的。

    朝廷、民间都在激烈议论着储君人选。

    几个长安的皇子皇孙也在暗中较劲。

    自古围绕在皇权身边的斗争不可避免。

    新一轮的夺嫡之争眼看着又要拉开序幕。

    裴贞一与张清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角力,后宫鸡飞狗跳。

    朝廷将吏又开始站队。

    教训再大,也没有利益大。

    站队站好了,立即能平步青云。

    张承业、韩偓等老臣忧心忡忡,却因李祎的原因不敢再劝。

    只是偶尔的旁敲侧击。

    君臣默契这么多年,李晔自然心中有数。

    于天兴九年春祭拜天地之后,正式册封昭明国王李祐为太子。

    其实这么多年,李晔也在吸取教训。

    把太子留在长安,等于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各种势力的裹挟,稍有不慎,就铸成大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朝廷也是一样,有多少利益就会有多大的漩涡,太子是向前走的,身后自然有很多人推着。

    而把李祐放在昭明国,一来是让他远离长安风口浪尖,省着天天和自己在长安大眼瞪小眼,迟早瞪出问题,二来是借昭明国练练手,培养自己的班底。

    如果能处理好复杂的中亚局面,也就初步具备了君主的潜力。

    李祐在昭明国的表现,虽然算不上雄才大略,守成是够了。

    李晔这么多年打造的帝国上层建筑,只要李祐不是倒行逆施之辈,大唐帝国就能稳步向前。

    更何况李祐在军略上颇有见地。

    一个懂兵法的皇帝,不至于太差。

    李祐除了大唐帝国的太子,和昭明国王,还有一层身份是黠戛斯女婿。

    对漠北具有天然的统治权。

    不难想象日后黠戛斯与大唐的关系会更紧密。

    草原实在太大了,从辽东到东欧,从漠南到西伯利亚,广袤无垠却处处相连,一个不注意,就会崛起一个部族。

    盟友也罢,走狗爪牙也罢,大唐需要通过掌控黠戛斯而掌控草原。

    所以没有比李祐更合适的了。

    尽管朝堂上的清流们对新进的黠戛斯太子妃大为不满。

    但李晔力排众议。

    一个黠戛斯太子妃带来的嫁妆,他们是不会想到的。

    华夏向来追求文化认同,西方才是种足歧视的策源地。

    取黠戛斯公主,总比让大唐公主出去和亲强吧?

    朝堂上争论了一番,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不立李祐,其实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在长安的几位皇子都不够格。

    有几个皇孙倒是不错,自幼在尚学进修,年岁稍长便在军中历练。

    此番征蒙兀,就有李祤的长子李济,李禔刚满十六岁的长子李涯。

    李晔定下制度,宗室子弟只有在尚学毕业,在军中历练三年之后才能封爵。

    若不想太辛苦也行,王爵是没有的,可得一个“公子”的虚爵养老。

    清流们反对,但民间却津津乐道。

    对这个黠戛斯太子妃充满了好奇。

    大唐风气一向开放,普天下各族人纷纷涌入长安,民间早已见怪不怪。

    立了太子,朝堂上人心渐渐安定。

    不少在长安不得志的文人直接跑去河中效力,算是提前下注。

    引起了第二次迁徙的**。

    以往明里暗里从河中往中土跑的世家,这一次看到了巨大的机会,沉下心来,在河中落地生根。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

    跟节度使一样,世家大族放在外面就有积极作用。

    他们本身就拥有庞大的能量,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虽然比较容易长成蛀虫,但在河中,反而成了华夏文明的坚守者和推行者。

    什么事情,只要走出去,格局就不一样了。

第七百零三章 人口问题

    随着大唐帝国越来越强盛,周边的扰动开始平息。

    进入天兴十年之后,大唐的国力再度向前跃迁,政局稳定国力增加,百花齐放,造船业进入了一个新的**。

    李晔当年定下的取营养自海上之策,已经开花结果。

    大海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大宝库。

    沿海百姓对土地的依赖减小,但凡有胆量敢闯的人,约上宗族壮丁,在市舶司租上一条海船,便可出海捕捞。

    朝廷自然是大力鼓励。

    租金也是特别低,开始的几年需要朝廷扶助,大唐在扬州、福州、登州、广州等港口城市设立的晒鱼场,进行腌制,送往江陵、成都、汴梁、洛阳、长安等内陆城市。

    但从天兴五年起,提炼出鲸油后,瞬间让捕鱼业兴旺起来。

    鲸油制成的蜡烛火焰明亮,燃烧稳定且持久,成了达官贵人们的新宠。

    也可用于制革、锻造、食用。

    历史的进程总是惊人的相似。

    海上不仅有鲸鱼,还有珠贝珊瑚,送到内地,成色好的价值不菲,再经过能工巧匠的打磨,直接可与黄金等价。

    沿海港口城市如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人口不断迎了爆发。

    统计司预估人口当在五千万六百万左右。

    距离盛唐的人口巅峰已经不远了。

    不过李晔知道,这里面的含水量太高。

    这些年归化的人口太多,吐蕃、漠北、三辽、河中、熊津、广南、云南等道,异族加起来怕是有一千万左右。

    想要帝国稳定,必须主体族群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

    但人口的增长,不是一蹴而就。

    需要长期稳定的鼓励措施。

    春秋时代,越国为了鼓励生育,生女得两壶酒一豕,生男得两酒一犬,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

    汉代直接设置了单身税,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即为五倍的人头税。

    大唐文明多了,十八岁以上的男子结婚可以分得田地八十亩,私人田二十亩,女子出嫁能得三十亩田。

    不过这是绑定在均田制的基础上。

    李晔综合各朝的办法,规定结婚便分二十亩田地,生子得羊,生女得豕,生三人,朝廷出钱养到五岁。

    不过这项政策只针对唐民,化民、归民不在奖赏之列。

    尚学的医科在民间调查一年之后,上了一份非常有价值的奏表。

    新生儿夭折率太高。

    别说民间,就是李唐宗室,夭折率都高的吓人。

    李晔记得即使到了满清,这个问题依旧难以得到解决,皇室中夭折的也不少。

    很多地区夭折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姓的确非常响应朝廷的号召,积极造人,但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和营养水平太低,西边的庆州甚至出现过山豹、野狼进村叼走小儿之事。

    孕妇生产之时,直接就是在鬼门关上转悠。

    问题找到了,但要解决却不容易。

    整个大唐的大夫能有多少?

    有鉴于此,李晔开始允许女子入尚学,男人性格大多粗犷,在这个时代的影响下,天天想着建功立业,不是走科举的路子,就是学习军事,能专心学术的少之又少。

    任何改革都会遭受阻力。

    这个时代终究是男权社会,人的关联不是一时片刻就能转变的。

    文人集团以男女同堂有伤风化为由,极力反对。

    一些书生在街头巷尾奔走呼告。

    李晔一想,的确不妥,目标不变,但达到目标的手段可以千变万化。

    李晔做出让步,男女分堂教学。

    文人们依旧不依不饶,百姓们则看个热闹。

    一项政策推行之前,李晔允许他们议论,提出反对意见。

    但政事堂通过之后,便是国策。

    以大唐帝国的意志推行之。

    至于文人的反对之声,则淹没在这股意志当中。

    毕竟这时代的文人还处在历史的低谷期,远没有后世宋、明强大。

    为了不刺激他们,李晔暂时让医科招收女学员。

    地方上的阻力终于不那么大了。

    大唐风气开放,女人当皇帝的都有,篡权的多不胜数。

    其实在原来的昭宗身边,就有不少女官,除了作为联姻之用,也不乏有才能的女子。

    总体来说,阻力是有,但并没有那么大。

    但凡是出自皇帝李晔的号召,民间都是大力支持。

    各地不少富户将女儿送入女学中。

    而一些重男轻女的寻常人家,巴不得把女孩儿送出去。

    免得在家多吃一份口粮。

    因此各都各府的女学员人满为患。

    若是以前,真的是一件头痛的事。

    放在今天的大唐,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府库中别的没有,钱多的是。

    对一个国家来说,钱流通出去才是钱,才有价值,放在府库中,没有多少意义。

    若有天灾**,金银行的金融能力能瞬间让府库充盈起来。

    李晔这么多年走精兵路线,禁军一共也才三十多万,厢军作为地方守备力量,则由地方供养,因此大唐没有赵宋的冗兵之患。

    钱粮能更多的投入民生当中。

    而女孩儿天生吃的比男生少一些,以现在大唐帝国的财力,养三十万女医都不在话下。

    当然,要当一个好医生不是那么简单,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还有一定的算术水平,格物知识也不可或缺。

    再说这时代到处是荒山野岭的,刁民遍地,色狼和野狼都不少。

    总要会骑马砍人吧?

    李晔专门为她们设计了课程,堪称文武兼修,样样皆全。

    不指望能学的多么深,只要精通其中一两样,就能顶大唐帝国的小半边天。

    不过这个时代毕竟是男权时代,李晔只是稍稍释放女性的潜力。

    系统化、集中化,才能将学术发扬光大。

    医学也是如此。

    在融合了大食人的医学之后,为中医打开了一个新视角。

    有了女医,民间的摊子就铺开了。

    女人的母性天生就适合学医。

    在短短半年时间里,紧急培训的女医免费帮助接生,让夭折率大大降低。

    繁衍人口也是地方官府政绩的一个考核标准,官员们也非常重视。

    减免新生儿家庭的赋税,有条件的每月还送点猪羊肉。

    种种措施之下,新生儿的夭折率大大降低。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只要打开一个缺口,自然有人走出井底。

第七百零四章 南洋烽火

    李晔在长安组建女医的时候,忽然收到南洋的一封奏表。

    长沙郡王马殷感染疟疾病故!

    此事发生在天兴六年,消息一直被湖南旧部们掩盖着,直到前年才被王师范探知,在确认了消息之后,才上报长安。

    马殷就这么死了?

    又是一位唐末豪杰离世,李晔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越来越多的故人凋零。

    从李巨川到李承嗣,再到张全义等,一个个离世。

    仿佛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轰然远去,新时代正呼啸而来。

    王师范的奏表颇为详细。

    马殷登陆勃泥,立即大杀四方,揍得爪哇人满地找牙。

    大海寇徐万峰提供海上支援。

    兵力虽少,但战力强悍,士气如虹。

    马殷有心在南洋立下一番基业,亲自出马,逢战,必在前线激励士气,又常与士卒同吃同住同行。

    士卒皆效死力,在战场上无往不胜,杀的爪哇人头滚滚。

    一切都顺风顺水,可惜天不遂人愿。

    疟疾无声无息的盯上了他。

    得疟疾不一定死,然而马殷已经六十大几了,自然经受不住折腾,尽管徐万峰的船上有大夫,仍旧回天无力。

    马殷挨了半年,于天兴六年九月病逝。

    他这一死,湖南旧部失去了主心骨,带去南洋的儿子,是历史上著名的吃鸡狂魔马希声,酒囊饭袋一个,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无力约束部下。

    湖南军群龙无首,人心离散。

    爪哇人也不傻,抓住机会趁机反攻。

    马氏大好形势付之东流,龟缩到勃泥本岛之东,靠徐万峰的海盗吊着命。

    马殷十五个儿子中,也不全是酒囊饭袋,其中马希范颇有才干,历史上与土家族首领歃血为盟,立溪州铜柱,结《溪州盟约》,让土家族归入华夏怀抱。

    这个时代,马希范在松州为知州,也是干的有生有色,宽厚而有雅量,人心皆悦,特别擅长处理蕃汉各族事物。

    松维等地土人皆称其为“生父”。

    政绩卓越。

    吏部准备明年升起为吐蕃道布政使。

    好歹马殷也是一代雄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儿子,能打的也不是没有,偏偏挑中最拉稀的马希声,当个宝一样带在身边。

    南洋局势失控,爪哇人复起,比以前更加凶悍。

    大肆侵入勃泥,海盗也威胁整个南洋。

    枢密院建议联合三佛齐、勃泥、吴哥,共同出兵,攻打爪哇。

    不过十天之后王师范的第二道奏表中,说明了南洋的形势。

    吴哥国大肆进攻素可泰人,导致素可泰人南迁,威胁三佛齐的北面,与此同时,三佛齐长期受到天竺注辇海盗的侵袭,对咄咄逼人的爪哇人没多少兴趣。

    至于勃泥国,在南洋属于战五渣的水准。

    在南洋四国中最弱,有它没它一个样。

    也是靠大唐吊着命。

    勃泥国前一阵子还请求大唐册封,试图进一步抱紧大唐帝国的粗腿。

    李晔顺其所请,改其国名为文莱。

    正式成为大唐属国之一。

    所以攻打爪哇,出力的只能是大唐。

    李晔一想也对,自古联军就没啥好事。

    各怀心思,遇上猪队友,说不定把大唐也坑了。

    南洋这么远这么大,事事都上表长安,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该给的权力还是要给。

    李晔深思之后,封王师范为南洋大臣,判南洋诸军事,朱雀白虎海军归其调遣。

    这一任命基本将整个广南和南洋的兵权都托付给他了。

    作为一个马上天子,李晔基本的自信还是有的。

    而王师范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要割据早在李祎监国时就割据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南方发展这么多年,早就恢复了当年的繁华,钱粮广盛,有底气打这一仗。

    而这一战也能检验出大唐海军战斗力。

    投了那么多钱,朝廷和李晔总要听个响吧?

    是骡子是马,拿出去溜溜。

    南洋非常辽阔。

    现有的几个国家,没有力量掌控这么大的区域。

    马殷当初在李晔的计划中也只是个先锋,或者叫偏师。

    大唐真正的心思在吕宋。

    李祎监国的时候,掐断了对吕宋的投入。

    连倭奴都不输送了。

    幸亏李晔还朝,吕宋继续开发。

    流入最多的还是沿海地区的商人。

    看中了吕宋的地形以及温润气候。

    这么多年,已经迁徙了十万人家,围绕吕宋军镇司,形成不少港口和城市。

    当地土著在唐人的打击下,纷纷避入内陆深山,已经形不成威胁。

    大唐在吕宋初步站住了脚跟。

    为了增强李禔的正统性,李晔下诏建昭宋国,封李禔为昭宋国王,依山川形势设吕宋道、棉兰道、金山道。

    当然,现在的昭宋国控制不了这么大区域。

    不过这并不妨碍李晔先为昭宋国划下蓝图。

    自从大唐的目光转向海洋之后,各种南洋的土产也进入中国,胡椒、南瓜、丝瓜等蔬菜传入大唐。

    特别是胡椒,一直是奢侈品,东晋义熙五年,西哥特人侵占了罗马,而赎回这个城市的代价是胡椒三千磅。

    即便到了明代,胡椒的价值也是奢侈品。

    不过大唐境内能种植胡椒的地区不多,主要还是靠勃泥、吕宋、三佛齐等地原产。

    只可惜没有找到番薯和土豆。

    不然大唐可以提前人口爆发一波。

    以现在大唐拥有的广大区域,占城稻并不适合所有地区。

    北方仍是以麦粟为主。

    南方则是稻米。

    这么多年对吕宋的投入也引来了回报,金银源源不绝输入内地。

    李禔虽然城府不如李祎,兵略不如李祐,但却极擅长屯垦。

    当年在渭北、汴梁等地为营田使,大力屯田,积累了不少经验。

    进入富饶的吕宋,河网发达,沃野千里,种什么疯长什么。

    李禔手上有倭奴、有占城稻,遂大力兴修水利,广开良田。

    五年时间,得良田三万顷,而且良田的数量还在攀升中。

    吕宋也因此成了大唐帝国的粮仓之一。

    收获的粮食走海路输入三辽,极大的加强了大唐对三辽和漠北的掌控。

    这也是李晔册封李禔为国王的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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