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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穹之鱼     苟出一个盛唐txt下载     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五章 唐军撤围

    唐军虽然攻占了逆梁绝大部分土地,但各地的反叛此起彼伏,特别是中原地区,许、蔡、陈、郑等地,盗贼蜂起,多则三四千,少则五六百,他们并不是活不下去,而是坚决的跟大唐过不去。

    朱梁还是有些死忠的,特别是朱温晚期,实施了一些仁政,得到了百姓的拥护。

    他们宁愿遁入山林中当野人,也不愿受大唐的招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汴梁还在,逆梁未亡。

    李晔留李筠驻守滑州,周云翼守白道口,黄河之南,营垒工事层层叠叠,辅军还在沿河向下修建防御工事。

    在李晔看来,李存勖吞并魏博、义昌、平卢三镇,已经到了极限,收降段凝、朱汉宾等人近十万兵力。

    人是要吃饭穿衣的,李晔下这么大力气,中原还要反叛,更何况凋零的河北,一些与河东有血仇的梁军无法渡河,反而投归了成德王镕,令成德的实力也膨胀起。

    早年间,周德威攻灭刘守光父子,河北不愿投降河东的兵将都涌入成德。

    如刘仁恭裨将张文礼,还被王镕收为养子,取名王德明。

    河东武力虽盛,但也要国力来支撑。

    李存勖现在就是一个浮肿的胖子,看着肥壮,其实已经内虚。

    退回河北,是其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河东无力与如今的大唐争锋!

    李存勖只完成了对河朔的军事占领,内部仍是一团乱麻。

    在白道口停留了几日,霍彦威的情报飞过黄河,“北地缺衣少食,魏博兵将皆有怨言,降军亦恨段凝投贼,使其不得归故乡。”

    之后细作又打探到龙骧军都将王赟作乱,领五百锐卒趁夜突入李存勖大帐,被李建及挡住,李存进反应迅速,坑杀了这支最后的梁军精锐,才平息了叛乱。

    李存勖大力笼络李仁罕、董璋、霍彦威等中层将领,勉强维持住了形势。

    董璋、霍彦威都是机谋百变的人物,在晋军中混得风生水起,李存勖脑袋瓜子一热,还赐名霍彦威李绍真,也算挂牌的义子了。

    布置好滑州防线之后,李晔领军回到汴梁城下。

    大战的气息早已笼罩汴梁。

    从春暖起,杨师厚便发动了数次强攻,给汴梁城带来强大的压力。

    守城方的伤亡比攻城方还要多。

    也幸亏是汴梁底子厚,若是一般城池早就崩溃了。

    李晔引大军回来,断了汴梁君臣的最后一丝希望。

    汴州城里不断有归降的文书偷送出来,其中就有赵岩、张汉鼎的。

    历史上李存勖突袭汴梁,对投降文武不分良莠照单全收,后梁的矛盾实际上也转嫁到后唐身上,加上后唐以刀兵立国,存在文官的权力空地,这些投降之人,迅速挤进了新政权,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后唐的快速腐朽。

    如果李存勖是个有政治智慧的人,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惜李存勖的政治能力远远低于军事能力。

    自以为攻破汴梁之后,天下从此安生。

    “这些人一无是处,大唐不需要他们!”这些人流入大唐朝堂,然后与别有用心者勾结在一起,岂不是又乌烟瘴气的?

    “王彦章此人当真顽固不化!”赵义存愤恨道。

    “若非此人,朱友贞早降了。”薛广衡道。

    李晔笑道:“既然他愿意做朱逆的死忠,朕就成全他!传令下去,先登者擢为下将军,擒杀王彦章者为上将军!”

    李晔还不信了,三四十万的大军还攻不破一座汴梁。

    历史上的确有一城抵挡十万兵的战例。

    如睢阳之战、钓鱼城、襄阳城等。

    不过前提条件是内外和谐,文武协力,后方支援。

    说难听一点,汴梁也只剩一个王彦章了。

    “陛下,末将以为应暂缓攻城!”杨师厚忽然道。

    “哦?”李晔来了兴趣,汴梁这根硬骨头一直是扔给杨师厚的。

    “汴梁已是孤城,我军强攻,城内必萌死志,万众一心,虽能破城,但伤亡极大,而且拖延日月,以末将计,不如先退围,辅军各归乡土,正兵佯退,汴梁文武不和,只因我军压迫才勉强整合,我军一退,其必生内乱,末将只引一军,便可下汴梁!”

    李晔回望身边的将士,即便是骁勇的亲卫都、黑云长剑都、银枪效节都,都面有疲色。

    他们都如此了,更何况普通将士。

    强攻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埋葬在汴梁城下。

    “好!”李晔略一思索,“杨师厚听令,朕现在封你为西北行营都指挥使,统领伐梁诸军。”

    “谢陛下!”杨师厚单膝跪下,引来周围将领的羡慕眼神。

    李晔本来想趁机封他为大将军,不过考虑到现在条件简陋,仪式感不足,还是破梁之后再说。

    眼下的汴梁已经是快煮熟的鸭子,四面八方都在唐军的围困之下。

    西面有刘知俊,北面有李筠、周云翼,东面有高行周,南面有朱瑾、郝摧、王檀,即便撤围了,汴梁也插翅难飞。

    李晔领着辅军、骁骑军、神羽都撤回许州。

    匪乱闹的最凶的依然是许蔡二州,这两州也不知道怎么会回事,从中唐起,就跟大唐过不去。

    带来的危害不亚于河朔三镇。

    到了唐末秦宗权时代,更是贼势滔天。

    伐梁策也有副作用,当地百姓长期受到唐军袭扰,已经建立了仇恨。

    地盘虽然打下了,但仇恨没有这么轻松泯灭。

    也许需要十年,数十年……

    李晔下令各部自行讨伐,蜀中、湖南、荆南的辅军先行回乡,准备耕种。

    杨师厚领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控鹤左军等五万大军屯于中牟,静观其变。

    汴梁就像天罗地网中的孤岛。

    唐军在此时退走并不奇怪,这场大战持续了一年多,从淮西、淮北同时发起,前后近四十万的兵力,粮草不足、士卒疲累,后方动荡,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汴梁城中的梁军自然不惧粮食问题,这个时候缺谁的粮食也不敢缺他们的。

    但几十万百姓就不好说了,粮食一路高涨,达官贵人们有渠道有权力,趁机囤积,战前本来预计能支持两年的,才四个月,府库中的粮食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守城千头万绪,王彦章能维持汴梁城不破就不容易了,哪还管的了后方的老鼠?

    敬翔的建议虽然被采纳,但朝中大权依旧在赵岩、张氏兄弟手中。

    王彦章仍旧是孤军奋战。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末将无能

    唐军一退,汴梁百姓蜂拥而出。

    一些守军也趁机逃跑。

    朝堂上,赵岩等人还在与寇彦卿争论不休。

    “大唐皇帝今年退军,明年必来,陛下能挡几次?向闻大唐皇帝仁德,不如自去尊号,归降朝廷,求续宗庙。”赵岩等人的几分降书,虽没有得到回复,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进一步出卖朱友贞。

    寇彦卿脸红耳赤,“陛下万万不可,先帝以布衣奋起,浴血三十年,才有今日基业,陛下今弃之如履,他日有何面目见先帝?”

    张汉鼎冷笑道:“不知寇侍郎有何策可解当前形势?”

    汴梁文武若是有对策,也不会沦落到今日。

    寇彦卿支支吾吾,不能答。

    朱友贞的目光只能转向敬翔,这两年敬翔越发的苍老了,鬓间的白发向头顶蔓延。

    赵岩、张汉鼎冷笑着看向他。

    敬翔老泪纵横,“臣受先帝厚恩,名为朝廷宰相,实乃朱家老奴,侍奉陛下如少主,臣前后数次进言,陛下皆不纳,今臣欲劝陛下斩除奸佞,肃威于内,以其家财招募勇士,出奇兵决战唐军,陛下亦无此勇略,当今之局,纵然张良、陈平复生,亦无能为矣!”

    朱友贞潸然泪下,既不愿投降,又不敢决战,退朝之后,终日饮酒,以女色度日。

    他混一天是一天,但汴梁朝堂的明争暗斗并未消失。

    唐军围城,众人勉强拧成一股绳,现在唐军退去,正如杨师厚预言的一般,必生内乱。

    王彦章一心扑在防御上,斥候向东南西北渗透,打探唐军的最新动向。

    然而连派出去的斥候都是出去的多,回来的少。

    王彦章仰天长叹。

    唐军退了,但梁军的斗志也一泻千里。

    不断有人逃散。

    王彦章只能施以连坐之法,伍逃一人,诸人连坐皆斩。

    光是高压也不行啊,有的整伍整什整队的逃。

    王彦章只能提高待遇,大赏士卒,才勉强维持住梁军的架子。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朝堂没有那么多钱粮。

    越是国难,便越是有人发国难财。

    朱温在时,没一个人敢乱伸手,动不动就杀人全家,朱友贞没有这个魄力,自赵岩、张汉鼎等人上位之后,朝中正人皆被排挤,这些人沆瀣一气,上下其手,没有什么不敢动的,现在是最后机会。

    国破之后,必有盛宴,他们就是盘旋在汴梁尸体上秃鹫。

    王彦章不可避免的触及了他们的利益。

    赵岩、张汉鼎等人召高季兴密议。

    高季兴现在是汴梁城中唯二掌握兵权之人。

    一直也是赵岩拉拢的对象,双方一拍即合。

    有了高季兴支持,赵岩、张氏兄弟的腰杆子就硬了,直接开始克扣王彦章的粮饷。

    王彦章以前说过,击退梁军之后,必清君侧。

    还没动手,赵岩等人就先来清理他了。

    大力拉拢分化王彦章部下。

    双方的矛盾公开化。

    梁主朱友贞却还在日夜饮宴,彻底不理朝政。

    王彦章部众不堪忍受,欲起兵斩杀赵岩等人,不过赵岩早有了防备,躲入高季兴军营中。

    士卒军心溃散,没有粮饷,便直接抢劫汴梁富户。

    这个头一开,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朱友贞的宿卫、高季兴部众也跟着抢。

    士卒很快就不满足于抢,什么都干得出来。

    汴梁城很快就哭喊震天。

    王彦章根本禁止不住。

    这些富户原本是最支持朱梁的一批人,厅子都、落雁都等一些功勋部队都是汴梁富户子弟,他们凋零在柏乡大战,家眷却还要遭受此等劫难。

    梁军军心彻底乱了。

    除了王彦章手上的一万多军,其他的都失去了掌控。

    当然,汴梁能如此混乱,也有皇城司背后的功劳。

    但主要原因还是汴梁大势已去,朱友贞镇不住场子,人心离乱。

    从唐军退走不到两个月,汴梁已然大乱。

    当杨师厚再度兵临汴梁城下时,巨大的烟柱冲天而起,火光、哭喊震天动地,宛如末世一般。

    大唐的旗号一立在汴梁城下,城门就打开了。

    “王彦章何在!”对于杨师厚来说,王彦章是最大的威胁,此人绝不会投降。

    “王将军在内城。”投降梁将道。

    杨师厚望着满城风火,“传本将令,城内所有人持兵器者皆斩,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随本将去宫城!”

    沿途所遇乱兵,直接砍翻在地。

    汴梁也与长安一样,也分内外城,王彦章守着内城。

    银枪效节都列阵于城下。

    杨师厚长枪斜指城上,“公可知天下大势否?”

    杨师厚大了王彦章几岁,又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大将,这一声“公”,可谓是给足了王彦章面子。

    也算是对王彦章的尊重。

    王彦章冷眼相待,“我王彦章只知汴梁朝廷,朱家江山,不知天下大势!”

    杨师厚知其不可劝,也不浪费唇舌,“陛下有令,擒杀王彦章者为上将军!”

    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一个个眼睛瞪的滚圆。

    “攻城!”杨师厚一声令下,两军如疯虎一般。

    内城远不如外城坚固,此时的梁军又怎有守城的斗志?

    全靠王彦章的个人魅力撑着局面。

    然而,梁军精锐早就在柏乡一战中败亡,最后两支有战斗力的梁军又随段凝和朱汉宾投降了李存勖。

    这些人又怎是银枪效节都和黑云长剑都的对手?

    银枪大剑,登上城墙,梁军的反抗如同自尽。

    饶是王彦章铁枪骁勇,也经不住越来越多唐军涌上城墙。

    黑甲与银甲组成的两股洪流冲散一切。

    王彦章只抵抗了一个时辰,便退入内宫。

    宫人侍女们惊叫着逃散。

    唐军没人理会他们,都盯着王彦章。

    擒杀王彦章者为上将军!

    这样赏赐令黑云长剑都指挥使柴再用也心动不已。

    王彦章且战且退,向建国楼奔去。

    唐军紧追不舍,围住建国楼。

    楼阁之上,朱友珪仍在饮宴,似乎看不到楼外的烽火与喊杀声。

    王彦章于楼下大呼:“陛下勿忧,末将定保陛下出城!”

    “将军辛苦,且饮酒。”朱友贞似乎真的醉了,一泓清流从天而降,淋在王彦章头上。

    残军们一阵沉默,楼上却传来朱友贞放肆的笑声,“接着奏乐接着舞!”

    残军的目光全转到王彦章身上。

    王彦章手持铁枪立于阵前,“王彦章在此!”

    威风凛凛不减当年。

    十几名唐将策马围在面前。

    “黑云长剑都符从叡!”一将战马昂扬而起,挥槊冲杀而去。

    王彦章手起枪落,战马与人一声惨叫都没发出。

    “王彦章在此!”血红的铁枪上滴落着碎肉与鲜血。

    又是两名唐将挥槊冲了上去。

    一人直接被刺死,一人被尸体砸在马下。

    王彦章从容上马,战马人立而起,“王彦章在此!”

    柴再用怒不可遏,持枪冲杀上去,四五个回合,便被王彦章一枪扫落马下。

    王彦章抖擞神威,策马向地上的柴再用冲来。

    眼看柴再用就要殒命在铁枪之下,唐军中马蹄飞踏,一道银光如流星一样砸来,直刺王彦章的面门。

    这一枪来的又快又猛,王彦章心中一惊,侧头险险避过,看着来人,“原来是你!”

    战马交错而过,夏鲁奇持枪而立。

    王彦章哈哈大笑,“长进不少!”

    夏鲁奇盯着他道:“故人何不降我大唐?”

    “天下皆降,独我王彦章不降!”

    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战意,自动奔行起来。

    然后加速、狂奔。

    王彦章奋起铁枪,隐有风雷之声。

    夏鲁奇只端着长枪,仿佛一个冲锋骑兵,长枪没有丝毫变化,但枪尖仿佛有光晕在流动。

    狂风在两人身边盘旋。

    建国楼周边无数双眼睛看着,就连楼上的朱友贞也凭栏观望。

    然而人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残影。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响。

    夏鲁奇手中长枪寸寸爆裂,人也摔下马来,双臂无力的垂着。

    不过他还站着,脸上涌现巨大的落寞之色。

    王彦章骑在马上,铁枪却掉落在地上,正胸前的甲胄上插着一根枪刃。

    鲜血沿着枪刃滴落。

    王彦章向建国楼拱手:“末将……无能……”

    楼上先是一声叹息,接着大火熊熊燃起,接着便是舞女乐工惊叫逃散声。

    王彦章猛地拔出胸前枪刃扔在地上,鲜血激飞,张开双手狂笑着吼道:“末将无能!”

    接着,他身体从马上摔下……

第四百九十七章 汴梁虽好

    李晔进入汴梁的时候,城内秩序井然。

    汴梁皇宫建的比长安气派多了,也精致多了。

    楼台如青山叠嶂,雕梁画壁鳞次栉比,巍峨堂皇,奢华不可言表。

    朱温有钱,朱友珪、朱友贞也都是擅长享受的公子哥,当然大修宫阙。

    李晔在亲卫都与杨师厚的陪同下,戎装一步步走上台阶。

    汴梁文武跪在宫殿之右,朱氏宗族跪在宫殿之左,低声啼哭。

    李晔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李振、敬翔何在?”

    一人跪行而出,“禀陛下,敬翔、寇彦卿等不识时务,悬梁自尽,臣李振拜见陛下!”

    李晔看着面前的文士,这二十年来,汴州细作打探到不少他的消息,多次帮朱温出谋划策,给大唐带来了不小麻烦。

    没想到这人还有脸摇尾乞怜。

    “原来是右丞相,何以在此?”李晔戏谑道,李振在汴梁的官职就是宣徽使,兼枢密使。

    李振似乎笃定李晔不会拿他怎么样,振振有词道:“大唐失德,贤良皆去,大唐兴德,贤良皆归。”

    “你是贤良吗?自作聪明。”李晔眼中闪烁着寒光。

    李振全身一颤:“臣、臣德性有亏,但大唐仍有用得着臣之处。”

    李晔哈哈大笑,指着身后唐军,“朕有今日全靠将士披肝沥血!”

    周围将佐皆昂首挺胸。

    “陛下所言甚是。”李振俯下了头。

    正是这一俯首,减轻了李晔心中的杀意,也救了他一命。

    “来人,赵岩、张汉鼎等**国殃民,国法不容,拖下去斩了,其家眷全部发配云南充边,李振,念你曾祖之功,朕不杀你,贬为罪人,流放云南。”如今的大唐也不差一两个谋臣。

    说起来还是大唐先出了问题,报国无门,才让敬翔、李振、王檀这些关中人才往外跑。

    “陛下饶命啊,若不是臣等打压王彦章,陛下安能得汴梁?”几人哭天抢地的被亲卫都提走。

    一个国家的灭亡,当然不是因为出了几个奸佞,什么时候都有小人,但这人爬到朝堂之上,左右国家,就是君主的问题了。

    其实以梁国的形势,即便没有这些人,也免不了灭亡的命运。

    李晔杀他们,主要收取汴梁人心。

    偌大的一个汴梁,府库里面干干净净,唐军辛苦来一趟,什么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

    本来高季兴也在斩杀的名单上,不过此人太聪明了,正是他开城迎接杨师厚入城,还帮助唐军平定乱军,有功于大唐。

    李晔也就不好再动刀子。

    哭喊声响成一片,朱氏宗族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

    “男子皆斩,女子流放西州将士为奴。”此令一下,朱温直系后代都掉了脑袋,连幼童都没幸免。

    李晔也知这样十分残忍,但这是时代的规则,历史上,昭宗的儿子全被朱温抛尸于九曲池。

    幸亏蒋玄晖前年死了,不然今日就是凌迟的下场。

    不过他死了,他的后代依然要受到惩罚。

    三族皆被流放西域,蒋玄晖的尸体跟朱温一样,被挖出挫骨扬灰。

    一颗颗人头在台阶下滚落。

    李晔心中不免一阵惆怅,不过这时代规则就是如此,历史上昭宗被朱温挟持,下场也没好到哪去。

    即便现在放过这些人,免不了又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斩草除根,大家都清净一些。

    李晔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血,仿佛被这个时代同化了。

    但只要大唐能振兴,华夏不走入赵宋的歧途,更血腥的事情,李晔也责无旁贷。

    活下来的达官贵人们,要么被充边,要么要被追缴。

    别看府库中没有钱粮,他们的宅邸中,一个个富得流油,随便一个人都能追缴出几十万缗钱,上万石粮食,家中仆役奴婢动辄几千人,赵岩府中奴婢三千余人,护院就有七八百,还不算汴梁城外庄园,控制的人口加起来将近万人,而且全都是青壮。

    张氏兄弟也是如此。

    朱温提着脑袋砍了三十多年,全便宜了他们。

    李晔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连梁军中的一些兵头也在追缴之列,要造反的迟早会造反,也不差这些人头。

    汴梁城中再次腥风血雨,不过普通百姓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春耕来临的时候,混乱才趋于平静。

    李晔开仓放粮,组织百姓春耕,恢复生产。

    地里有东西,人心也就渐渐安定了,连盗贼都少了很多。

    中原地区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山东等地也平静下来。

    大唐在收复天下的过程中,也形成一套接受的秩序,辅军、宣教司、皇庄、户司、吏司各司其职,官员任免,辅军整编,田地划分,安抚地方,井井有条,政事堂的各项政策从长安快马送来,李晔加盖印玺后,便可生效。

    一般而言,只要有政事堂李巨川、赵崇凝、韦昭度、刘全礼、韩全晦四人的署名,李晔都是一扫而过。

    政令下发之后,事情并没有完,还有皇城司、宣教司在地方上跟进,评估政令推行的效果。

    有问题的地方,会以红头密函送到李晔案牍前。

    多数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毕竟现在的大唐朝气蓬勃,李巨川、赵崇凝、韦昭度、刘全礼、韩全晦五人互相牵制,有问题他们早就争吵起来。

    现在云南大治,李晔考虑到了调回张承业了,没有他在长安,李晔总感觉不踏实。

    政事忙完了,李晔也会跟杨师厚、薛广衡、柴再用四处巡视。

    “汴梁天下中枢,有运河之利,左控河洛,右挟山东,北制河朔,襟带江淮、荆襄,此朱温所以兴也。”杨师厚有意无意道。

    李晔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

    大唐眼看就要统一天下,有些事情要提早准备了。

    关中动不动来个旱灾,几千年就没消停过。

    大唐在安史之乱时,差不多就该玩完了,只因江淮、江南的支援,才勉强续命,熬过了安史之乱,熬过了二帝四王之乱,然而当庞勋八百人杀回江淮徐泗时,大唐的腹心也就被捅了一刀,秦宗权崛起,彻底切断了江淮命脉。

    李晔差不多是顶着大唐的牌子,把天下重新打了一遍。

    即便李晔重视河陇、河套地区,关中越来越贫瘠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终有一天,它会承受不了越来越多的人口,总不能如高宗、玄宗一样动不动到洛阳要饭吧?

    “汴梁虽好,却非立都之地,此时以后再论。”李晔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迁都的问题。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吴越钱氏

    在没有解决河北之前,汴梁承受的军事压力太大。

    汴梁是朱温老巢,堂堂大唐正朔,弃长安不用,跑来鸠占鹊巢,试问谁是正统?

    关中百姓怎么想?

    天下人怎么看?

    再者,西域还未收复,长安有距离优势。

    “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平定河北!”李晔望向北方雄浑的大地。

    李存勖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虚弱的梁国,而是一个强盛的大唐。

    杨师厚笑道:“李存勖以武功立国,只要我军在战场上打败他,其威信必然一落千丈,河北必分崩离析!”

    李晔也笑了,“杨将军倒是信心满满。”

    杨师厚拱手道:“非是末将妄言,河北堪称大将者只有周德威、郭崇韬二人而已,李嗣源、李存审犹可,其余诸将虽勇猛,然只能驰骋于战场,与匹夫争雄,潞州一战,若无周德威据守冰城,安有李存勖偷袭之功?柏乡一战,没有周德威筹谋,河东早亡。”

    看起来,杨师厚对周德威、郭崇韬评价甚高。

    在原本的历史中,周德威更加生猛,只可惜李存勖一直看他不顺眼。

    奇袭汴梁也是郭崇韬的强烈建议。

    但不可否认,李存勖也是擅断之人。

    伟人就曾经评价过:李存勖之断,郭崇韬之助,可谓识时务之俊杰。

    “看来将军胸有成竹!”李晔基本认同杨师厚的评断。

    杨师厚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若灭周德威是断李存勖臂膀也!”

    如今平卢被郓州、兖州形成夹击的态势,朱温伐王师范也是两路进兵,王师范十几万大军在手也没扛住。

    李晔来回踱步,思索一阵之后道:“欲速则不达,这两年大战频仍,钱粮不济,百姓愁苦,士卒难免有厌战之心,朕意先安顿河南,积蓄粮草锐卒,然后徐图河北,河北之地,犹存沁州与成德,李存勖有腹心之患,以朕观之,李存勖的日子也不好过。”

    杨师厚也只是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也没太固执己见。

    “若李存勖勾连契丹,如之奈何?”薛广衡忽然道。

    李晔笑道:“朕正愁没有借口讨伐契丹,他们自己送上来最好!”

    现在的契丹只占有辽东一隅,连渤海国都没打下来,也只吞灭了黑车子室韦。

    再说历史上契丹能崛起,也是遇到了石敬瑭与赵二,一个送地,一个送人头。

    他们老实待在辽东也就罢了,跑来中土只能是送死。

    收复中原,李晔信心也高涨起来。

    “积蓄国力,训练士卒,稳定地方,别忘了,东南还有两位。”李晔伸了一个懒腰。

    李存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割据自保,而不是跟大唐争锋,没有夺下山东、汴梁,也就意味着没有资格跟大唐争了。

    说句难听的,大唐败上两三次,还能支撑下去,李存勖只要败一次,就扛不住了。

    再说如今的唐军,绝不在晋军之下。

    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哪一个不是百战精锐?

    李晔回汴梁没两日,东南就主动来使者了。

    钱镠使者杨凝式送来浙东十四州的城图户籍,请求归附,钱镠甚至主动要求入长安闲居。

    李晔无比佩服钱镠的眼光,该争的时候,绝不犹豫,讨伐董昌,力拒杨行密,该降的时候,也不迟疑,现在大唐底定中原,下一个目标自然是浙东与闽地,刚动了念头,钱镠就来了,简直是心有灵犀。

    难怪历史上朱友珪也要称钱镠一声尚父。

    除了眼界与手段,钱镠的家教也是历来称颂,千年不绝,后世子嗣昌盛,为华夏提供了大量人才。

    其治理吴越,修筑海塘,疏浚内湖,苏杭的兴盛,正是从他开始。

    在唐末这个遍地衣冠禽兽的时代,钱镠简直是一股清流。

    在家训中主动提出如遇真君主,宜速归附。

    比王建之流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也避免了子孙的灾祸。

    历史上的割据政权,能如钱家一般体面退场的没有几个。

    “恭喜陛下!”薛广衡、赵义存等近臣大喜。

    钱镠有这个心意,李晔也是非常高兴。

    免了一场刀兵。

    别人有情,自己也要有义啊,“加封钱镠为吴越王、中书令。”

    李晔心中大定,这还是第一个兵不血刃收复的地区,钱镠功劳不小。

    浙东回归,闽地也就不远了。

    历史上的闽国被南唐剿灭,现在的大唐国力是南唐的多少倍?

    果然,吴越归附大唐的消息传开,闽地的使者也到了,不过没有钱镠那般果断,似乎仍在观望。

    李晔倒也不急,就算王审知现在不降,等以后收复河北,天下彻底一统的时候,他还能观望吗?

    能少流血就少流吧。

    时间是站在大唐这一边的。

    就连河北李存勖也渐渐意识到天下大势滚滚而来。

    退回河北之后,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也是招抚流民,发展生产,毕竟内部不稳,也没力气争夺外面。

    黄河两岸恢复平静。

    不过很多人知道,这种平静只是短暂的,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

    大唐不收复河北,岂不是跟中唐一个局面?

    李存勖也不愿退回河东。

    更何况他手下的精兵猛将们也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权力。

    河东以兵事起家,不可避免的导致武人力量过于庞大,各州的军政财全在将领手中。

    李存勖上位,秉承藩镇的老办法,还是藩镇之位封赏有功将领。

    如周德威平卢节度使,李嗣昭昭义节度使,段凝大同节度使等等。

    相当是在走中晚唐的老路子。

    现在因为面临大唐的强大压力,而团结一心。

    周德威、李嗣昭等大将忠心耿耿。

    但这种局面不会永远维持下去。

    或许李存勖也意识到了问题,采取的手段居然是以宦官和近臣为监军。

    等于又走上了大唐的老路子。

    李存勖仿佛怎么都绕不开这时代的魔咒。

    正如历史上他百战灭梁,仍旧重蹈了大唐的覆辙。

    即便李存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没有能力改变,河东是武人主宰一切,没有将领们的支持,他这个晋王也坐不稳。

    而且,他本身也是武人。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成德兵变

    现在摆在河东面前的问题,除了消化魏博、义昌、平卢等地,还有成德、沁州、妫州三地。

    妫州好处理,牙兵牙将,在李存勖承诺足够的利益之后,基本也倒向了他们。

    沁州最难办。

    丁会是这乱世里响当当的硬骨头,油盐不进,无论李存勖怎么招揽,丁会都不松口,保持一定的距离,什么事都向大唐请示。

    灭梁前,大唐与河东是暗斗局面,现在是斗而不破,李存勖不敢撕破脸。

    大唐也需要消化中原、山东地区,处理内部问题。

    所以李存勖也不敢对沁州太过放肆。

    只能在太原屯驻重兵,四周险要处围堵,挤压丁会的生存空间。

    丁会寸步不让,全民皆兵,全兵皆农,修建土堡、堑沟,背靠太岳山等山脉扩大纵深,积极吸纳山中流贼,发挥当年黄巢乱军的优势,四处劫掠。

    弄得李存勖也头疼不已,也不敢大动干戈,引起唐廷的震怒。

    不得已只能跟丁会讲和。

    沁州拿不下,李存勖的目光盯上了成德。

    成德下辖恒、冀、深、赵四州,是河北最肥沃的一块土地。

    当年李克用兵临城下,王镕毫不犹豫拿出十万匹绢十万石粮乞和。

    现在成德已经完全处于晋军的包围之中,在政治上,也处于绝对的孤立状态,因之前向朱温称臣,儿女结姻,导致大唐也不待见它。

    眼见大唐不鸟自己,王镕又向契丹求援。

    只不过派出去的使者被晋军查获。

    就算不查获,此时的阿保机正在倾力攻打渤海国,没空也没能力插手中土事物。

    成德在河朔三镇中最稳定,一百六十年来,只有三姓更迭。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前形势下,人心摇曳,谁都知道,李存勖缓过气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成德。

    王镕扩充兵备,暗中做好准备。

    只可惜手下跟他并不是一条心,男宠宦官石希蒙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大将李宏规暗中与河东有来往。

    这在成德太常见了,与河东暗中有来往的不止李宏规,几乎每一个兵头都主动被动的跟河东有联系,就连石希蒙也常把枕头风漏出去。

    但王镕非常震怒,怕什么来什么。

    恰好李宏规也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亲自到王镕面前解释,当然为了安全也不是一个人来的,部将苏汉衡领兵在赵王府外静候。

    这么有诚意的提着刀子来解释,王镕不信也信了,连忙安慰李宏规,咱们都是老兄弟了,祸福与共,我王镕还能不相信你吗?

    接着又封李宏规为成德兵马都知兵马使,赏赐金银钱帛。

    李宏规对王镕还是忠心的,只不过表达忠心的手法有些粗糙,见王镕这么客气,想起往日恩义,也就没再闹腾,领兵回去了。

    李宏规前脚走,王镕后脚就召见长子王昭祚和养子张文礼,当夜率兵包围了李弘规和其行军司马李蔼的府第,攻入府中,血洗满门,随后在镇州大开杀戒,凡是灭族者多达几十家,张文礼趁机诛杀手握兵权的苏汉衡,收押军中将佐。

    士卒惶恐。

    此时真正的心怀不轨者浮出水面,张文礼挑动士卒,“大王欲尽杀尔等,尔等宜早做准备。”

    乱军四起,镇州大乱,一千余士卒翻入赵王府,砍杀王镕,姬妾数百人投井焚火而死。

    乱军砍下王镕的脑袋送到张文礼面前,军校张友顺等人迎请张文礼为成德之主。

    张文礼一不做二不休,引军捕杀王镕长子王昭祚,诛灭王氏满门。

    三日之后,向李存勖请命为成德节度使留后。

    张文礼并不是李存勖挑选之人。

    手握兵权的李宏规才是,只不过李宏规一直顾念旧主之情,犹豫迟疑,王镕心狠手辣,先下手为强。

    最终被张文礼占了便宜。

    李存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野路子上位的张文礼野心极大,不甘心做河东傀儡,更不愿放弃到手的权力,一面向契丹结盟,一面向大唐称臣。

    张文礼称臣大唐,不过是想借大唐之势制衡河东。

    算盘打得很响,但成德早就是漏风的筛子,一举一动都在李存勖的眼中。

    李存勖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这种二五仔。

    派遣阎宝、史建瑭和原成德降将符习攻打成德。

    大军未到,张文礼就被吓死了。

    其子张处瑾被推为成德节度留后,第一时间向李存勖求饶。

    李存勖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李晔回到长安才两个月。

    河北又打起来了。

    其中原因还挺复杂的,什么李宏规、张文礼,杀来杀去,引出了李存勖。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晋军与唐军在黄河两岸的对峙。

    阎宝、符习皆是降将,也只有一个史建瑭八千晋军算是嫡系。

    如果李晔大军还在汴梁,一定会趁机武力干涉,推过黄河北岸。

    但现在辅军已经各归驻地,将士刚刚休沐,回乡探亲的探亲,成亲的成亲,粮草军械等物也匮乏。

    当然,如果李晔大军还在汴梁,成德也乱不起来。

    “张处瑾既然臣服大唐,陛下不应无动于衷,坐视其被李存勖吞灭。”李巨川道。

    将领们的意思是直接挥军杀进河北。

    李晔也想啊,但现在还处于消化中原山东的时期,知州、知县刚刚撒出去,皇城司、宣教司也在全力安抚地方。

    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然张文礼、张处瑾大逆不道,以下克上,得位不正,陛下若是支持他,岂不是天下人侧目?”赵崇凝道。

    韦昭度也跟在后面进言:“乱臣贼子,祸害我大唐一百四十年。”

    李晔一愣,感觉这事还真不好办,虽说明眼人都知道唐晋迟早反目,但现在李存勖还是大唐的臣子啊,唐廷帮逆贼而不帮正臣,其他人怎么看?

    若是以前为了生存,也就罢了,现在大唐大势已定,就要注意影响了。

    “此事先不表态,静观其变吧。”李晔揉了揉额头。

    李存勖吞并了成德就能跟大唐分庭抗礼?

    李晔隐隐记得李存勖似乎在成德栽了一个跟头。

    现在也不是操心别人的时候,随着大唐地盘的扩大,如何有效治理掌控才是重中之重。

    特别是汴梁、兖州地区。

    南方土地还好管理一些,毕竟人心中有大唐的一个角落。

    兖州、中原、河北等地,长期与大唐分离。

    唐末的造反头子们都是出自中原山东,河北就更不说了,一百多年来,就没彻底服过大唐。

    没有百姓的支持,庞勋、王仙芝、黄巢、朱温能崛起?

    李晔几十万大军在汴梁,许蔡之地就盗贼遍地。

    山东也好不到哪去。

    泰山寇们抢了周德威,反手又来抢唐军,攻掠山东郡县,一些彪悍之辈还摸到徐泗。

    总之,地盘是打下来了,人心并未平定。

    懿宗、僖宗造的孽,还是要李晔来还。

第五百章 兴风作浪

    李晔本来想让他出镇汴梁,不过云南山高路远,诸事庞杂,交接也需要一个过程,短期内难以回返。

    “汴梁、兖州天下重镇,诸位以为派何人驻守?”李晔把问题甩出来了。

    这两地都是未来的战略要冲,治理得当,日后进攻河北事半功倍。

    “驸马周云翼能文能武,督镇汴梁,正合局势。”李巨川提议道。

    周云翼在白道口布防,滑州本就有李筠在,两人职责南面有些冲突。

    李筠虽然不擅攻,但极擅守,滑州有他在也够了。

    李晔刚要点头,赵崇凝抢先道:“驸马长于军务,恐轻慢于政事,汴梁为逆贼之巢穴,宜派当朝干吏前去。”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大毛病,周云翼的身份仍是武人,赵崇凝的建议也在情理之中。

    “老臣深荷皇恩,在朝十几年,无一建树,愿去汴州,为陛下分忧。”韦昭度拱手出列道。

    “你……”李晔心中打了个寒颤。

    当初昭宗给你十万人马,调度东西川所有藩镇,打了三年都没攻陷成都,甩手把大权让给王建,坑了大唐第一把。

    若是德行什么的,韦昭度、赵崇凝绝对是这时代的楷模,对大唐也忠心耿耿,毋庸置疑。

    但能力欠缺是大问题啊。

    李晔望向李巨川,李巨川心领神会,刚要发言,旁边一人站出来,尖着嗓门阴阳怪气道:“陛下,汴梁天下重镇,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祸国殃民?”

    居然是韩全晦。

    李巨川在政事堂中更多的是协调各种势力,不使一方膨胀太快。

    而韩全晦就是“宦党”的魁首,一向跟清流世家们过不去。

    现在他站出来,正好踩在李晔的点上,深刻洞悉了李晔的心思。

    人才到处都是,关键看怎么用啊。

    虽然李晔禁止阉割这种不人道的行为,但阉人不止出于长安一家,成都、潭州、江陵、扬州等等,但凡大一些的藩镇,都是阉人存在,很多都是自幼被阉,数量庞大,其中不乏一些有才干之人。

    年长一些的遣散也就罢了,年幼的,只能收入长安,安排进武营,读书习字。

    因此宦官仍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韦昭度老脸一红,赵崇凝怒道:“昔日国家大乱,皆是尔等阉人擅权所致,祸国殃民何人能出你韩全晦之右?”

    韩全晦被翻了旧账,立刻上头,像只公鸡一样昂起脖颈。

    “行了!”眼看又要吵起来,李晔一句话,殿中落针可闻。

    “韦公忠心可鉴,朕准你所请,不过汴梁天下重镇,为表示朝廷重视,朕再派皇子同去,听旨,韦昭度为汴州知州,周云翼为汴州防御使,李禔为河南营田使,韩偓为兖州知州,李祐为兖州辅军司马。”

    堂中先是一静,然后不少人的目光亮了起来。

    有心人不断咂摸这些任命中的深意。

    之前二皇子棣王李祤去了西州,五皇子遂王李祎去了云南,皆是荒蛮之地。

    现在把李禔放去汴梁,很多人心中就开始活络了。

    关键给他配备的还是韦昭度、周云翼这样的重臣。

    李晔望着殿中众人的异样的眼神,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但李晔真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想看看亲生儿子的能力。

    放在身边,永远都是窝囊废,朱友贞、杨渥都是明证,只有经过历练,才能体会创业之艰难,锻炼能力。

    夺嫡表面是皇子们争锋,实则也是朝中各种势力的角逐。

    安排了人选,还要施恩。

    李晔又发下了一道诏令,“中原、山东久经刀兵,免赋三年。”

    蜀中、湖南三年免赋期已过,田地恢复耕种,民生安定,现在轮到中原了。

    大唐境内因为商路恢复,钱粮广进,已经不需要当年沉重的田赋,而皇庄的存在也保证了军粮的供应,稳定了境内的粮价。

    肉食的引进,令将士对稻、粟、麦等主食的依赖减小。

    百姓时不时能吃上一口肉,也减小了粮食的需求。

    因为有辅军的存在,除了大规模的战事,基本没有征调民夫。

    就算征调,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结束战事,不影响春耕秋收,还提供一日三餐。

    民间得到休养生息,生产力自然也就上来了。

    唐末大乱,打碎了原有的秩序,人口大量减少,到处是荒地,各种矛盾也是空前减弱。

    百废待兴之下,自然也是生机蓬勃。

    李晔寻思着把粮赋降到一成,想了想,还是等以后扫平河北再说。

    毕竟现在是积蓄力量的时期。

    北面细作传报,河北的田税也是四成,听起来不高,但层层加派,苛捐杂税,兵头上下其手,真实税赋在七成以上,还有繁重的徭役。

    也幸亏河北没有天灾,老百姓饥一顿饱一顿,也能挨过去。

    这也是天下藩镇的常态,山东变民干翻了大唐,忽然发现日子并没有变好。

    历史上最残暴的朱温,反而是五代最轻傜薄赋的一个君主。

    长安。

    曾经的感业寺香火鼎盛,但中晚唐之后,民生疾苦,佛门大兴,长安每一坊都有佛庵,感业寺头顶的光环也失色了。

    皇帝定了僧籍,佛寺道观皆在宣教司的管辖之下。

    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和尚尼姑的,没有宣教司盖印的度牒,哪怕是得道高僧,在大唐境内也不算数。

    当然,一般德高望重的僧人,宣教司都会主动发放度牒,承认其地位。

    或者通过宣教司考核,也能拿到度牒。

    大慈恩寺、香积寺成了佛门崇高之地,香火也日益鼎盛。

    但僧人的人口却降了下去。

    野和尚假尼姑众多,能天天吃斋念佛的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家。

    他们对佛法一窍不通,怎么穿针引线勾搭权贵异常熟练。

    在民间名声也不好。

    所以李晔管控佛门的措施也得到了高僧们的支持。

    感业寺因此而荒凉下来,寺内也就一个老尼守着山门。

    木鱼声轻轻呢喃,微风掀动纱幔。

    “皇帝不杀李振,很可能想引出大人。”一抹红唇,在黑纱下分外明艳。

    别人穿了尼袍,只觉得老态,但穿在她身上,更添了几分妖冶。

    “不,在皇帝眼中,李振无足轻重,当年杀裴枢,是年轻气盛一时冲动,老夫只是旁敲侧击而已,过了这么多年,查不到老夫身上。”老者的身影在佛龛下若隐若现。

    花蕊道:“既然皇帝知道是李振当年杀了裴枢,为何不将其正法?”

    “皇帝当然不能杀李振,其一,李振乃大唐功勋李抱真之后,杀其不义,其二,李振、敬翔在梁人心中地位尊崇,皇帝留着他收买人心,其三,皇帝是在警告裴家!”

    太子废了之后,裴家水涨船高,加上其本身是老牌世家,势力急剧膨胀。

    花蕊似懂非懂,“还真是复杂呀。”

    老者寒着脸道:“裴贽、裴枢身为五姓七望,当年帮皇帝裁汰三省六部,打压世族,付出代价是应该的。”

    “哦?那大人现在帮裴家又是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敌人不过是阉党,现在不同了,寒门、武人都在崛起,我们帮裴家就是帮自己,自太宗以来,士族与皇帝共治天下,才能安定繁荣,所以我们要辅佐有世家背景的皇子。”

    “太宗不是一直在打压世家吗?何以是共治天下?”花蕊勾魂的眼眸在黑纱后若隐若现。

    老者大笑,“打压?裴寂、萧瑀、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封德彝哪一个没有门第?这还是当朝宰相,地方官吏又有几人是寒门?”

    “这……”花蕊蹙眉。

    “皇帝雄才大略,老夫并不是要反他,而是要纠正他的错误,毕竟重振大唐也是老夫的夙愿。”

    花蕊继续敲着木鱼,无比幽怨道:“可惜女儿要在这寺中孤老终生了。”

    “为父怎会让你埋没呢?如今天下风云际会,暗流争涌,正是你兴风作浪的好时机。”

第五百零一章 搅风搅雨

    平康坊夜市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

    南来北往的商贾、使臣,若说没进平康坊,绝对会被笑话没进过长安。

    这些年在官府的有意疏导下,皮肉生意渐渐淡去,退到北曲,吹拉弹唱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集中在南曲。

    有了风雅,自然少不了附庸风雅的人。

    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们日渐增多,不乏一些当世名流,随便一首诗一支曲,便能令姑娘们身价百倍,平康坊的生意更加火爆。

    偌大的长安,皮肉生意永远少不了,也是禁绝不了的。

    北曲生意也不差,不过文人墨客们不屑落脚,达官贵人们也看不上。

    他们写上一首诗,或者花上几百两金子,也能砸开南曲风雅花魁们的芳心。

    不过一切都要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进行。

    本质上,南曲与北曲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些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冠以各种名目,还得到豪客们的鼎力追捧。

    知道平康坊背景的人,没一个敢在这里闹事找不痛快。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前废太子李裕就是最大的例外。

    虽然被废为庶人,但不会真的有人把他当普通人看。

    只要混迹于平康坊的人,没人不认识这位“太子爷。”

    太子不敢叫了,减一个字,叫“太爷”。

    “太爷”出手非常阔绰,也不在意什么风雅不风雅,南北曲通吃,姑娘们见了她,不管真乐意还是假乐意,都要端着一张笑脸。

    或许这样的日子更适合他,几年来,除了身体虚一点,太爷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再也不用在别人面前装了。

    几个儿子仍在李唐宗谱上,被皇后照看,日后出息肯定少不了的。

    再说他也没功夫管子嗣,只管自己快活。

    太爷习惯的走入坊间,挑了最大的一家。

    他不顾及形象,平康坊的各大楼主却要注意影响,说不定上位哪天心情不好,把连他们也一起管教了。

    小厮轻车熟路的把太爷引入阁楼之侧,那是专为一些不能露面的大人物准备的,连走廊都极其隐蔽,表面看像一座破落柴房、厨房什么的,进入其中,才知另有乾坤,下面还有精巧的隔层,装饰奢华,丝毫不弱于花魁们的香闺。

    即便是最当红的花魁有时也要进入隔间之内。

    楼主们为了方便,还在隔间下面打了暗道,方便大人物们进出。

    皇城司一开始也知道这些隔间暗道的存在,甚至什么人来过也查的一清二楚,不过有些事情,只要没有触犯国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太爷”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感觉这两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长期沉湎酒色,令他容貌精神都在衰减。

    按例今夜是要通宵达旦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喝了些花酒,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梦中隐隐约约嗅到一种特殊而熟悉的香气。

    太爷的鼻子在平康坊是出了名的,能闻香识人。

    猛地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一张如花笑靥,娇媚的如同三月间的花儿。

    魂牵梦绕的人儿出现在眼前,太爷揉了揉醉眼,感觉这一定是个梦。

    不过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还在。

    “太子别来无恙呀?”美人嘴里吐出的气息,令太爷全身一颤。

    仿佛心中的燃起烈焰,疯狂涌入他的每一根血管中,令他全身都高亢起来。

    再也不觉得疲软和有心无力。

    身体中爆发最原始的渴望。

    在那一瞬间,太爷仿佛变成了野兽。

    ……

    天心阁。

    赵义存低声在李晔耳边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李晔的脸“刷”的一下变了。

    令正在作各州财赋汇报的韩全晦、刘全礼莫名其妙的全身一寒,随即向李晔拱手,“奴婢告退。”

    “尸体今天拂晓发现,据红春楼楼主来报,太……他昨夜连御……五女,脱……而死……”赵义存脸色发青,暗道自己倒霉,怎么尽碰到这种事。

    李晔脸色也铁青起来。

    老李家的颜面简直被按在地上摩擦。

    “那个什么红春楼,有没有问题?”

    “末将已经提审了所有人,他们全都不知情,目前仍在拷问中。”赵义存脑门上流着汗。

    想想也是,如果红春楼有问题,早就事发了,皇城司在平康坊一直有暗桩在,收集南来北往的消息。

    “末将死罪!”赵义存跪在地上。

    “罪不在你。”李晔叹了一口气,要说有责任,自己的责任也有,再说皇城司现在正忙的时候,中原、山东千头万绪,河北、契丹、西域都在铺设人手,地盘扩大,人手就紧缺了。

    李裕一个大活人,要寻死也拦不住。

    “此事一定要封锁住消息,红春楼之人,全部发配云南,平康坊严加管控。”

    “末将遵命。”

    寿宁宫的女官慌慌张张跑来,站在殿外急道:“陛下,皇后娘娘病倒了。”

    该来的始终要来,自从废了太子之后,皇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因为自己孙儿在身边,才勉强有所好转。

    寿宁宫一直在与李裕府邸走动,几个孙儿来来往往,因此李裕出事,皇后能很快得到消息。

    这种事情也瞒不住。

    李晔慌忙赶去寿宁宫,宫人们全都如丧考妣的模样。

    皇后卧在床上,还在昏迷当中,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太医慌张把脉。

    “皇后郁气在心,一直未得纾解,今又受到刺激,心神受创,伤了根本……”

    “有没有大碍?”李晔有些焦躁,也知道这个问题是白问,皇后身体就一直没康复过。

    太医犹犹豫豫,“禀陛下,皇后的病不在身,而在心……臣只能开些宁神补身之药,慢慢调养,或许能见成效……”

    李晔听得出来其中忧虑,“朕知道了。”

    也只有李晔清楚,皇后在李裕身上灌注了多少心血。

    废太子,实则在皇后心中刺了一剑。

    然而李裕但凡有可取之处,也不会走到今日。

    李晔不可能因为皇后而把国家托付在这样的人手中。

    历史上的王建、马殷都是殷鉴。

    李晔一直待在寿宁宫中亲自照料。

    熬药、喂服。

    好在国事自成体系,政事堂、枢密院各尽其职,一切都在有效的运转。

    两天两夜之后,皇后才悠悠醒转。

    然而见到李晔后,脸色更加惨白起来。

    废了太子,这个心结就永远解不开了,母以子贵,皇后在太子身上灌注的感情远远多于李晔。

    所以无论李晔怎么照料,皇后的病情却在一天天加重。

    即便何家、平原前来排解,依然没有作用。

    才一个多月,皇后眼看就到了弥留之际。

    李晔也被搅的病倒了两次。

    天佑十二年春,皇后何氏撒手人寰。

第五百零二章 合理推测

    李裕死的时候,李晔还没觉得多痛苦。

    毕竟在这个乱世,见过太多的生死。

    但皇后的离世,令李晔一阵低靡。

    下葬在细柳城北后,一连过去了三四个月,仍是不能自己,感觉就像心中空缺了一块,少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亲情。

    “陛下不可萎靡不振,大唐社稷不能离陛下一日。”李巨川时常来劝解。

    回到长安的张承业也常常探望。

    其实在李晔病倒期间,长安百姓自发的为皇帝祈福。

    各地将吏不断询问中枢。

    其中肯定有些人不怀好意,但李晔相信绝大部分都是希望自己好转的。

    眼下大唐的局势,也不允许李晔再萎靡下去。

    当年宪宗几乎收拾了藩镇割据的局面,却在一切好转的时候,迷信方士求长生,磕起了金丹,四十三岁英年早逝。

    中晚唐好几位有作为的皇帝都是如此。

    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只能让它过去。

    也幸亏裴贞一、李渐荣、张氏姐妹、普慈轮流照顾,李晔心情和身体都好了很多。

    皇后崩了,裴贞一一跃而起,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俨然已是后宫之主,加上她肚子又大了,自然更有底气。

    在李晔病倒的时候,李禔、李祐都回长安看望。

    “遂王在云南招抚蛮民,分化爨氏,营建城池,与韩延徽一起多次击溃蛮人进犯,使我大唐势力沿红河向下延伸,已经抵近安南。”张承业把李祎这几年的功绩一一说明。

    “哦?”李晔惊讶,老五李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有些真本事。

    至于三子李禊、四子李禋,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辣眼睛,在长安上蹿下跳,实事一件也没干,李晔原本想打发去扬州和徐州,两人都非常聪明的婉拒了。

    仿佛待在长安,就能离皇位更进一步。

    身边的班底也都是一些二世祖之类的人物,一个有远见的都没。

    能得到张承业的认同,说明李祎的确有些东西,当年李裕、李祤、李禔轮番抱他佛脚都没用。

    张承业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绝不选边站。

    现在为了李祎抛弃自己的立场。

    李晔点点头,“朕知道了。”

    虽然只有四个字,君臣心中都有一层默契在。

    “陛下有没有觉得前太子的死,跟蜀王的死极像?”眼看着李晔身体好了,心情也好了,李巨川旧事重提。

    “你是说……”李晔心中一震,当时诸事烦扰,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如今想来,的确非常想象,李裕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火力正旺,平日好吃好喝养着,动不动皇后就让宫中太医给他开个方子,送些补药……

    “花蕊夫人……可能没死!”李巨川小眼睛亮起。

    李晔眉头一皱。

    “当年只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是不是花蕊,不能确定。”李巨川看着李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为小心。

    如果是探案,的确需要证据。

    但政治阴谋不需要。

    只需要一个大胆而合理的推测。

    很显然,李裕不是目标,皇后才是,李裕死,皇后必遭重击……

    皇后出事谁获得的利益最大?

    李晔脑门上都是汗珠,回想起裴贞一这些时日以来,挺着大肚子照顾自己,心中一阵哀叹。

    最是无情帝王家。

    难道幕后黑手真跟裴贞一存在某种联系?

    但说不通啊,如果是裴贞一,当年为何要杀裴枢?自己捅自己一刀?

    “臣只是猜测……”李巨川见李晔面色不好,又收回之前的话。

    李晔平复心情,“下己,朕将此事交由你秘密查探如何?皇城司可随意调遣。”

    赵义存军旅出身,玩这些阴谋诡计跟不上节奏,刘全礼有这个本事,李晔不敢用,有一就有二,权力的阀门一打开,宦官的影响力渗透进皇城司……

    算去算来,也只有李巨川合适。

    只对李晔一人忠心。

    “臣遵令!”李巨川拱手低头,抬头时,鬓角白发、眼底皱纹忽然映入李晔眼帘。

    天佑十二年七月,晋军前锋都将史建瑭克深、赵二州,生擒赵州刺史王铤。

    阎宝攻陷翼州。

    成德节度留后张处瑾收缩兵力,一面严防镇州,一面向李存勖乞降。

    使者还在路上,史建瑭的兵锋已经推到镇州城下。

    这几年河东崛起最快的将领就是史建瑭与李存审。

    当年柏乡大战,史建瑭身先士卒,挑杀汴梁大将张归霸,击破梁军右营,战功彪炳。

    后梁晋魏博对峙,史建瑭多次击退来犯梁军,生擒梁将氏延赏,名震河朔。

    史建瑭作为根红苗正的军二代,极受李存勖信重,此次讨伐成德,也是为了给史建瑭再渡一层金。

    谁都认为成德已经成了空架子,四面楚歌。

    然而,赵、深等州易下,镇州却难攻。

    张处瑾同样是军二代,随其父经历多场大战,抵抗极为顽强。

    镇州身为成德镇治所,被王镕家族经营六代,军械充足,城池坚固。

    每当晋军攻城的时候,城上万弩齐发,木石如雨,晋军伤亡极重。

    一连二十余天,镇州纹丝不动。

    史建瑭怒火攻心,也知道李存勖派自己来,是为了进一步提拔而作准备的。

    这又牵扯到河东的内部纷争。

    晋军各大将,从李克用时代就单独领兵,兵权极重。

    李嗣昭、周德威、李嗣源、李存颢、李存璋……

    这个时代连父子都隔着一把刀,何况是这些义兄们。

    而且他们还动不动指点李存勖,这仗该怎么打,那仗该怎么打,你这样搞是不对地,要按我的来……

    这就是李存勖不待见周德威的原因。

    李存勖这么培养李建及、史建瑭,甚至连降将阎宝都委以重任,就是为了加强自己的班底,增加话语权。

    所以史建瑭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漫天的飞羽,仿佛阴云一样遮蔽天空。

    晋军皆有惧色,史建瑭提刀立在阵前,“今日不破此城,吾与尔等皆死于城下!”

    遂引精锐为前驱,不避矢石,力战于前。

    晋军受到激励,前仆后继一般涌到城下。

    只可惜史建瑭立功心切,兵力本身就不足,又不愿汇合后军阎宝部。

    遭到张处瑾的重点打击。

    史建瑭身披重甲,长箭不断撞击,镶嵌其上。

    镇州城就在眼前。

    左边一支长箭呼啸而来,史建瑭挥刀斩断。

    然而就在此时,一支软绵绵的似乎失去力道的流矢从右边飞来,无声无息。

    正巧刺入史建瑭的右额……

    史建瑭雄健的身躯登时一颤,然后轰然倒下,激起地上的尘土。

    周围晋军眼睁睁的看着,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战争依旧在继续。

第五百零三章 岭南之乱

    晋军的噩运并未离去。

    九月,阎宝引兵渡滹水,进逼镇州,结营西南隅,置沟堑鹿角以围之,以为久困之计。

    张处瑾再度派出使者请降,出城便为符习所斩,符习为王镕旧部,上书李存勖,力呈张处瑾反复无常,素无信义,今日降,明日复叛。

    史建瑭阵亡,李存勖如断一臂,张处瑾只剩下一个镇州,自然也不会允其投降。

    张处瑾收不到回复,遂坚定决心,在城内散布谣言:城破之日,晋人必屠城。

    士民皆恐,一心死战。

    围城两月,城内粮草渐乏,张处瑾令部将引军出城掠食,阎宝故意放其破围,等回军之时,伏兵截击。

    然而,张处瑾也留了一手,一军出,自引一军在城内接应。

    掠粮而归时,阎宝伏兵出。

    成德军屹立河朔一百三十年不倒,士卒精悍,又被张处瑾鼓舞士气,知破城必亡,人人死战,阎宝不能破。

    张处瑾趁机挥军杀出,晋军本就兵少,还要围城,阎宝所率伏兵只有七千众。

    遂为张处瑾所乘,晋军大败,成德军趁机掩杀,破晋军堑壕鹿角,焚毁营寨,解镇州之围。

    阎宝本人血战,才引残军退回赵州,羞惭无地,卧病在床。

    张处瑾再次向李存勖谢罪请降。

    李存勖被响亮的甩了两个耳光,颜面扫地,又怎会同意张处瑾的请降?

    此时晋军才开始重视张处瑾,李存勖为稳妥计,令大将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继续攻打镇州。

    河东噩运缠身,老天爷也没放过大唐。

    从天佑十二年七月起,前宰相崔胤、崔昭纬相继病故。

    当然,在如今的大唐,两人都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在历史上也不光彩,为了一己私利,一个勾结朱温,一个勾结王行瑜,相互倾轧,不过毕竟当过宰相,必要的体面还是要给的,也是作给后来人看。

    李晔亲自拜祭,谥号肯定是没有的。

    这两人的老病只是一个开始。

    到了九月,岭南的噩耗传来,邕州都督上将军谭全播病逝。

    这才是令李晔惋惜之事。

    谭全播围攻湖南,收复岭南,智勇双全,为朝廷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大片土地,厥功甚伟。

    他的病故也令岭南形势发生一些变化。

    岭南西道开始出现一些骚乱。

    宜州兵马使康开肃、柳州防御使刘铨囚禁朝廷派遣的知州,自断税赋,招兵买马。

    邕州辅军大营也开始不安起来,他们前身是湖南降兵,以及新招募的岭南兵将,谭全播死后,八千虔州兵思念故土,欲回家乡。

    这还没完,静海军节度留后曲颢一向受到邕州谭全播和云南两个方面的挤压,在邕州变动之后,厉兵秣马。

    岭南动荡,黔中、云南、湖南也会受到影响。

    曲颢出身于安南鸿州地方豪强,颇有大志,继位以来,轻徭薄赋,均田赋造户籍,效法大唐,划辖境为路、府、州、甲,地方平靖,民力为其所用。

    曲颢或许没有不臣之心,但趁乱捞一把油水,赚取足够的政治军事利益,然后趁机跟大唐坐地起价,讨个正式的节度使。

    如今唐军的主力都在中原山东长安一代,南下旷日持久。

    唐亡于黄巢,而祸基始于桂林。

    曾经南诏攻唐,懿宗调江淮、关中、蜀中之军讨之,进而引发庞勋之乱。

    不过在李晔看来,即便性价比不高,投入巨大,派一军入岭南也再所难免。

    安南自入大汉以来,经过中土先烈的开发教化,已经差不多一千年。

    李晔自然不能让这片肥沃的土地从自己手中丢失。

    大唐在岭南的力量有二,一为谭全播的八千虔州兵,二为广州王师范的一万劲卒。

    至于辅军,本身就存在不稳定性。

    就在李晔挑选军将的时候,邕州又传来消息,容州庞巨昭领三千军入邕州。

    下令虔州军回乡,惩处辅军中散播流言者,安抚士卒,招抚百姓,还快马加鞭上表朝廷,阐明不得不入邕州的苦衷,还向朝廷索要岭南西道的权柄,以节制诸军,平息康开肃、刘铨等人的叛乱。

    朝中大哗,皆言庞巨昭此举形同谋反,必须严惩。

    李晔一时也摸不清庞巨昭的真实用意。

    入邕州之后,庞巨昭的地盘猛地扩大了很多。

    可以与王师范的岭南东道分庭抗礼了。

    庞巨昭若有异心,整个岭南西道也就糜烂了,再与曲颢、康开肃、刘铨等人联手,恐怕岭南东道也有大难。

    如果刘昌鲁在,岭南之事,或许不会这么糟心。

    “岭南之变,正可趁机一观诸人之心迹,曲颢若动,云南王宗范、遂王可击之,庞巨昭若包藏祸心,广州王师范、袁州李承鼐可击之!”张承业道。

    李晔倒不是怕岭南天翻地覆,长安随便一军就可把岭南再扫一遍,不过因此耗费的国力就很难说了。

    唐军从长安奔赴岭南,山高路远,粮草几何?民夫多少?

    很可能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承业的话倒是令李晔安心不少,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张公所言甚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庞巨昭索要权柄,朕就给他!”李晔大胆的朝前迈一步,同时八百里加急王师范、李承鼐做好准备。

    张承业笑道:“庞巨昭岭南士人出身,向来眼光卓绝,必不会令利智昏,陛下大可拭目以待。”

    李晔点点头,“岭南西道动乱,也算给朕提了一个醒,必须加强对岭南的控制。”

    曲颢、康开肃、刘铨等人的倚仗即使天高皇帝远,长安大军征伐不便,弄不好走在半路上自己就翻船了。

    “臣以为可迁徙中原百姓充岭南!蔡许汴等地久不服大唐,豪强极多,他日河北大战,必生祸乱。”

    蔡许等地民风彪悍,民间自建坞堡,既防御贼寇,也防着大唐。

    不配合大唐,在背后搞事的比比皆是。

    如实屠杀,李晔也舍不得,这些地区盛产精兵猛将,再说动不动杀人,影响也不好。

    不处理他们,他们又蹬鼻子上脸。

    而张承业的迁徙之策,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唐代就有发配岭南的国策。

    “此策甚好,何人可主之?”

    “臣以为冯道可堪重用。”

第五百零四章 安南旧事

    庞巨昭历任邕、容等州防御使,对整个岭南西道了如指掌。

    谭全播忽然病逝之后,岭南西道立即沸反盈天,曲颢在南面磨刀霍霍,康开肃、刘铨在北厉兵秣马。

    而邕州城里的动乱远超奏表上的描叙。

    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初来乍到的宣教使们亦不能制。

    李守鄘为乱军所杀,梁克贞为乱军所推,与虔州军对立。

    此情此景,庞巨昭挺身而出,引三千部众入邕州。

    他本来在邕州任职过,有一定的威望,名声也大。

    乱军遂弃梁克贞,拥立庞巨昭。

    庞巨昭以邕州府库钱帛赏赐全军,士卒大悦,军心遂安,庞巨昭令将吏各司其职,下令虔州军回乡。

    安抚百姓,惩处趁机作乱的**。

    民心军心迅速平定。

    不过接下来,就是最考验庞巨昭的时候了。

    曲颢、康开肃、刘铨不断派来使者,请求结盟,共抗北军。

    庞巨昭是岭南士人,曲颢、康开肃、刘铨三人都是地方豪强。

    因此三人认为与庞巨昭是有共同语言的。

    庞巨昭身边的将吏也劝谏可共图大事。

    至少能以邕州为筹码,与朝廷谈判,换一个节度使当当。

    他们一致认为朝廷刚刚经历大战,国库空虚,未必会因为一个名分而统大军再次南下。

    再说他们也不是要反叛,只求一个节度使的位置。

    在这么多人的劝导下,庞巨昭只能顺应潮流,一面大力训练士卒,一面派出使者,请曲颢、康开肃、刘铨三人来邕州会商结盟事宜。

    康开肃、刘铨二人本就名位不正,急需庞巨昭这颗大树作为靠山,兴冲冲的就来了。

    曲颢心眼多,借故推辞。

    康开肃、刘铨一入邕州,便被团团围住,乱箭尽杀之。

    庞巨昭趁势反攻宜州、柳州,旬日之内,二州皆定。

    此时朝廷的任命也到了,封庞巨昭为邕州都督,节制岭南西道诸军事。

    兵权丝毫不亚于节度使。

    庞巨昭感激涕零,当着全军的面诵读诏令,声言绝不背叛大唐,斩当初劝自立的将吏十三人。

    三军震肃,再也无人敢质疑大唐的权威。

    庞巨昭遂上书朝廷:曲氏为安南土豪,不可久悬于外,否则必鼓动当地土人,与大唐离心离德,陛下当早图之。

    奏书呈送朝堂,自然又引起争论,因为庞巨昭的行为有太多逾规之处,实在太像一个野心家。

    邕州之危解了,但庞巨昭的危险更大。

    俗话说听其言观其行,大量皇城司线报与宣教使密报都说明,庞巨昭没有反叛之心,李晔也就慢慢放心了。

    邕州距长安四千里,一些特殊手段是可以允许的,否则事事向长安奏请,岭南西道早翻天了。

    而且,庞巨昭的奏表,与李祎的奏表意思相同:曲颢有不臣之心。

    事实上,自从吐蕃、南诏相继崛起,大唐重心北移之后,安南豪强们就一直有不臣之心。

    大唐在南诏地区统治的瓦解,源自南诏挑拨当地人势力,试图摆脱大唐。

    大中十四年,懿宗刚刚登基,南诏就送来一份“大礼”,在安南土人的带路下,南诏兵乘虚攻破交州。

    后岭南西道唐军反攻,重夺交州。

    咸通三年,安南土人又引南诏兵至,趁虚攻破交州,屠杀唐人十万余,削弱了大唐的影响力。

    虽然懿宗是个著名昏君,但在外敌面前丝毫不怂,咸通五年,启用名将高骈,为安南都护、经略招讨使。

    高骈集结岭南五管兵力,招抚蛮民,诛杀叛军首领,咸通七年,大破南诏,收复安南全境,考虑交州至广州间的水路多有巨石阻挡,航运往来不便。

    于是招募工人役夫,整治江道,沟通交、广间的物资运输,自此之后,舟楫无滞,安南储备不乏,加强了安南与岭南的联系。

    又修建大罗城,以砖石葺之,镇抚蛮民,后世为越某国首都。

    安南地方豪强一直有摆脱大唐的潜在**。

    一是受到南诏刺激,野心膨胀。

    二是本土人享受了中土千余年文化的滋养,翅膀硬了。

    三是中晚唐黑暗腐朽,派到边地的官吏昏庸无能而狂妄自大,不把土人当人,予取予夺,引起地方反抗不断。

    然后黄巢大乱,唐廷威权尽失,安南趁机举事。

    曲颢父子是有人心基础的。

    “可令王师范、李承鼐引军进驻邕州,一来试探庞巨昭之心,二来为收取安南作准备。”李巨川道。

    “遂王在云南整肃兵甲,可为偏师,攻其上游。”张承业道。

    李巨川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张承业。

    岭南东道收复已经三年了,按道理应该能支持一场三万兵力的局部战争。

    云南更不用担心,这些年稻米、蔗糖都方向输入蜀中、黔中了。

    只是李祎有统兵打仗的能力吗?

    关键在于云南没有得力大将,若是败了,会对云南造成影响。

    当然,对皇室也是一耳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承业眼中也闪着光。

    触及他目光,李晔心神一震,有些话不用说的,既然肯给庞巨昭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李祎机会?

    会打仗的人天生就会,不会打的哪怕把兵书背的滚瓜烂熟,也是一败涂地。

    云南宣教司对李祎的评价颇高,文武双全,心性豁达,士民蛮人皆为其所用,地方平靖。

    其在云南数年,建威远城,招抚大量爨人,力推归化策。

    “遂王年轻有为可堪大用。”李巨川也来了一句。

    李晔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巨川,“诏令王师范为南面行营招讨使,李承鼐、李祎副之,庞巨昭为南面宣抚使,诸军配合,相机进取!”

    一个安南面临岭南、云南两个地缘板块的夹击。

    覆灭是迟早的。

    历史上的曲氏,能力显然配不上其野心,一直被岭南狂犬病刘?按在地上摩擦。

    而南汉在十国中战斗力是垫底的存在。

    安排好一切,李晔随即追封谭全播为太师、右骁卫大将军,虔国公。

    画像挂于天心阁内。

    哀荣之盛,近二十年罕有。

    也算李晔对这位老将的回报。

第五百零五章 十万大军

    王师范前军赶到邕州的时候,庞巨昭开门迎接,消除了所有外界对他的疑虑。

    岭南西道的核心在邕州,南面门户却是钦州。

    广州的物资源源不断送来,各军也陆续朝邕州集结。

    但曲颢嗅到了风声,早在其父曲承裕时代,就向广州刘隐刘?派遣欢好使,收集各种消息,以为将来准备。

    曲颢也清楚,以如今的局势,想割据自雄,只能硬碰一次,以武立足。

    大唐的主力都在北面,云南、岭南都是降军,又无得力大将,静海军有几分机会。

    曲颢除了是大唐不承认的静海军节度留后,另一层身份是安南豪强,一直积极发展与爨族、各大洞蛮的关系。

    如今唐军在邕州集结,曲颢索性先下手为强,召集十二部蛮寨,挟三万余蛮兵,加上他的两万多人马,共六万大军,号称十万雄兵,水陆并进,攻破新安州、苏茂州,兵锋直指前钦州。

    钦州之北是邕州,之西是容、高二州。

    岭南西道的门户被其打开。

    蛮军趁机大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此时李承鼐的袁州军还在赶来的路上,广州军还在集结之中。

    曲颢占尽时机,取得先期优势,纵兵北进,攻破钦州防城,沿途烟火漫天,村寨尽毁,曲颢劫掠人口,老弱者屠之,青壮送回交州,贼势滔天,钦州防御使邱从胜惧,弃城而走。

    钦州随即落入贼军之手,邕州之南化为焦土,岭南西道形势进一步恶劣。

    曲颢声势大振,岭南诸蛮见有利可图,依附者日众。

    曲颢遂生鲸吞岭南之心。

    钦州防御使邱从胜领残军退回邕州,声言南军强盛,极力为自己开脱。

    此人原本是叶广略部众,并无兵略,谭全播大兵压境,不得已才随叶广略投降了大唐。

    但他这一撤退,曲颢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重镇,令王师范极其被动。

    庞巨昭根据当前不利形势,劝王师范坚壁清野,以待袁州李承鼐部,以及东道诸军汇集。

    王师范力排众议,“曲颢岭南西道内乱而进,非其战力,我军措手不及而已,今若坚壁清野,是示敌以弱,贼势必高涨,附逆者更众,若不迎头痛击,就算守住西道,安南非国家所有。”

    庞巨昭大惊,“将军要出战?”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曲颢料我军虚弱,我军正可大进,以破其胆!”

    王师范乃聚集邕州之军,连同他的湖南锐卒在内,共一万八千人,还有辅军两万,于阵前斩钦州防御使邱从胜,提振军心。

    令梁克贞领一万辅军出上思州,压制诸蛮,自引一万精兵攻破安京,挡在贼军北进路径。

    曲颢取得北侵的阶段性胜利,本在钦州汇集诸蛮,封赏诸军,没想到唐军来的如此之快,如此果决,大为惊讶。

    但更令他惊讶的在后面,王师范夺下安京之后,马不停蹄,令七百精骑袭扰钦州周边。

    这七百骑是从高行周控鹤控鹤右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是从一次次血战中杀奔出来的。

    王师范接掌之后,连人带马一直当祖宗供着,为他们争取为武贲,这七百余人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曾大破刘?的南汉军。

    即可当重骑兵冲锋陷阵,也可当轻骑袭扰,下马还是精锐步卒。

    放眼岭南,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曲颢不知虚实,派出三千步卒围追堵截。

    一个时辰不到,在“十万大军”眼皮子底下,槊挑弩射,五百人屁滚尿流的回来。

    剩下的两千多人,要么直接阵亡,要么重伤,被抛弃在城外。

    贼军大惊,特别是蛮人,在骑兵的恐怖杀戮效率下,望着自己手上锈迹斑斑的刀剑,一个个腿肚子打颤。

    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曲颢身边的几千宗族兵,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此时全部投入战场。

    骑兵大胜,诸蛮震动,遂起观望之意。

    王师范派人联络酋首,只要愿意倒戈,共击静海军,可既往不咎。

    诸蛮摇摆不定。

    贼军势为其夺,士卒皆有畏惧之心,曲颢恼羞成怒,引军出击,猛攻安京,不克,招诸蛮合击,不致。

    僵持十余天之后,李承鼐的袁州军终于到了。

    李晔当年为了分李神福的兵权,将黄头军一分为三,李神福一部,刘存一部,剩下的一部便在李承鼐手上。

    而黄头军在杨行密时代便是精锐,纵横江淮,北挡梁军,南据钱镠,声势也只在黑云长剑都之下。

    虽然只有七千人,但对王师范来说,无疑是有利的支援。

    此时的形势已经倒向唐军。

    曲颢打仗不行,眼神极好,一见黄头军气势,心知不妙,引军退回钦州,派出使者申斥诸蛮。

    他会见风使舵,蛮人也会啊,一个个也变得顺从起来。

    态度转变的非常快。

    李承鼐建议围攻钦州,王师范却道:“曲颢之所以能进岭南西道,盖因诸蛮首鼠两端,为其内应,攘外必先安内,曲颢不难破,难在收拾诸蛮人心。”

    历史上,一百四十年后,此地还爆发过侬智高之乱,多次击败交趾的征讨,再三求附赵宋未果,直接提刀子说话,正处于宋仁宗盛世的宋军屁滚尿流,侬智高挥军向北攻破邕州、梧州等重镇,向东攻入广东,占领大片领土,招募诸蛮,雄心壮志,制定长驱以取荆湖、江南的战略……

    如果不是碰到大宋仅有的名将狄青,说不定早就成事了。

    所以大宋别说收复交趾,能不被交趾打就不容易了。

    王师范的眼光无疑是独到的。

    李承鼐身为副将,也只能听其调遣。

    王师范遂以大唐南面行营招讨使的名义,正式下令诸蛮酋首来安京会面,不从者,以贼人待之。

    一些眼见形势不利的蛮部,又退避十万大山之中,反正山高水远,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也有一些蛮部听令聚集在安京。

    王师范遂以蛮部为前驱,反攻钦州。

    这些年中土大战频仍,王师范出身平卢,十六岁继位,刀兵起家,计杀不听号令的兵头,攻城掠地算是其看家本事。

    同为军二代,曲颢明显玩不过王师范。

    胆量、军略、谋略全被比下去了,这一退入钦州,形势更加恶劣,岭南东道诸军也汇集而来,攻守之势异也。

    曲颢眼见情况不对,扔下钦州,带着宗族兵,从海路跑了……

第五百零六章 摧枯拉朽

    王师范轻松攻陷钦州,将一万多降军贬为奴隶,督建岭南西道的城防、道路。

    蛮人彻底对王师范服气了,曲颢掀起的叛乱才两个多月,便被王师范按下去了。

    王师范辟蛮部为协军,封七名协军都将,为了加强仪式感,还为其铸造银印,发放官袍、文书、旗号……

    一套套的弄下来,蛮酋皆喜,对大唐死心塌地,按照王师范的要求,把子嗣家眷迁入邕州。

    当然,这些只是第一步。

    之后,王师范以军中宣教使、老兵入协军中,助其训练士卒,发放皮甲兵器,还供应粮草。

    王师范时常穿绯袍携长剑,领几十亲兵巡视各蛮营。

    蛮族离心,归根结底是北面来的官员一个个贪婪无度昏聩无能。

    而高骈入岭南,诸蛮皆俯首听令,甘为爪牙。

    本来谭全播在邕州也不错,可惜年岁大了,经常卧病,精力不济,多次向长安乞骸骨,李晔正忙于围攻汴梁,也就暂时放下了。

    大唐的精力也投入在中原。

    没有彻底处理岭南西道的遗留问题,导致留谭全播一去,全境皆乱。

    现在王师范来了,肯定不会重蹈覆辙。

    训练十几天后,王师范将老卒、宣教使提为中低层将领,下令七部蛮兵进攻大山中的蛮族。

    十万大山中燃起了战火。

    人性本来就是擅于内斗,最知道弱点的永远是同类。

    处理好蛮人事宜之后,钦州大军也整训的差不多了,各州的粮草军械也送来。

    岭南可能是大唐最不缺粮的地方,作为华夏第二大河流,从云贵高原缓缓流下,滋养了整个岭南,最后汇聚成一个三角洲,自从王师范建立辅军之后,大力屯垦,一年三熟有些难度,两熟轻轻松松,粮食完全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王师范修复港口,重开海上贸易。

    以华夏的文明,只要打开门,商贾蜂拥而至。

    盛唐之时,广州就是海上商路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港口外泊船只一年有四千多艘,当年黄巢杀入广州时,曾屠杀外商十二万人。

    王师范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盛唐规模,但只要开了门户,海上金银便如潮水一般涌来。

    一句话总结,现在的王师范手上有粮、有钱、有兵。

    “收复安南,正当其时!”王师范坚决道。

    此举得到了庞巨昭、李承鼐的支持。

    毕竟现在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不多了,安南就是一个窗口。

    李承鼐坐了几年的冷板凳,比王师范还饥渴。

    刀子不磨就要生锈。

    庞巨昭早就提醒长安尽快征伐曲氏。

    几人一拍即合,留庞巨昭守邕州,派使者通传云南李祎,夹击交州。

    两万唐军出钦州,向西南而进。

    曲颢弄出的一场“十万大军”北伐,折损了好些人马,灰溜溜的逃回安南,大失人望。

    安南土人对大唐就有种若紧若离的复杂心理。

    北方强盛,他们自然不敢动心思,一旦北方虚弱,他们就蠢蠢欲动。

    交趾从大秦时代,就是华夏领土,又经历两汉、东吴、隋唐的经营,当地豪强跟唐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当年侬智高也参加过几届大宋的科举,可惜没考上。

    此地还有大量唐人,若不是南诏屠杀,土人豪强也不会有机会。

    王师范的大军南下,唤醒了他们久违的记忆。

    一些豪强认为北军兵力少,自发组织起来反抗。

    弄出四万的“大军”,挥舞着竹矛就来送人头了。

    王师范甚至不需要任何阵势、战法,一路平推就尸横遍野。

    限制唐军只有安南的地形、气候。

    鲜血总能让一些人清醒过来,刀子多了,“朋友”也就多了,土豪们也渐渐认清了形势,抛弃了他们扶植的曲家,转而与唐军合作。

    王师范不放心他们在背后,万一前方不利,他们又会露出獠牙。

    于是驱赶豪强部众为先锋,攻打州县。

    这些人杀起自己人毫不手软,老弱皆斩之,掳掠青壮,脏活累活全干了。

    当年他们勾结南诏人,对唐人大开杀戒,今日也遭到了报应。

    幸存的唐人,早在王师范进入安南时,已经积极响应,充为向导,一些人干脆加入唐军。

    王师范像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出岭南西道时两万多人,现在也弄出了“十万大军”。

    交州之东风声鹤唳,万民震恐,沿途城池,不敢抵抗,纷纷逃散。

    曲颢焦头烂额,不敢出城接战,只能坚壁清野,将百姓物资收入交州城内,企图顽抗。

    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丁部领投降,后有阮、范、陈、吴、黎投降。

    这些土豪其实早已唐化,这不过私心作祟,为了自己的割据利益,一直想斩断与大唐的联系。

    除了内部,西面传来了更加恶劣的消息。

    大唐五皇子遂王引蛮汉联军三万出通州,沿当年南诏攻安南的故道而进,顺红河而下。

    大唐皇子的名号显然比王师范更有号召力,沿途所谓的雄城关隘,宣光、富寿、都尉纷纷投降,拜服在皇子的脚下。

    其后,李祎分兵攻打九真,扫荡南面,断交州之南。

    曲颢的所有希望都在西面与南面。

    现在所有后路被断绝。

    几乎只剩一座孤城。

    到了此时,曲颢才知道自己与大唐的差距,根本不需要动用北方大军,只伸出一个小指头就把他按死了。

    大军临城,到处都是带路党,交州城内人心也跟着浮动起来。

    此城原本就是名将高骈修葺的,高骈首任静海军节度使时,体恤土人,宽仁厚义,极得土人拥戴,时称“高王”,受到后续诸朝的一致推崇。

    也就是说,交州是大唐最有人心基础的地方。

    尽管曲颢下了严令,仍止不住城内人心的浮动。

    城上守军一见城下全是本族人,更无战心。

    曲颢打仗不行,眼力非常好,极会见风使舵,一看风向不对,赶紧开城,非常鸡贼的向李祎投降。

    岭南动乱加上平定安南,一共也才半年时间。

    唐军堪称摧枯拉朽,归根结底,大唐的威严还在。

    曲颢等土豪实在上不了台面,也就能趁岭南动乱时捞一把。

    惹来王师范、李祎的两面夹击,最终扛不住。

    此役之后,李祎迅速退回云南,将曲颢留给王师范,没有半点留恋,也不干扰王师范,连功劳都不抢。

    令王师范心中大为赞赏。

    王师范大刀阔斧,迁曲、丁、阮、等所有大姓豪强入长安,不从者讨之。

    交趾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王师范不比高骈,仁义为怀,而是大刀阔斧,常言:“从者领吾赏,不从者领吾剑。”

    刀子永远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

    分崩离析的豪强,也顶不住唐军的攻打。

    而王师范的迁徙并未碰触底层百姓的利益,动豪强,一方面是忌其日后作乱,一方面也是学李晔,打土豪分田地。

    红河平原的良田,大部分掌握在他们手上。

    不弄他们,大军岂不是白来一趟?

第五百零七章 镇州之战

    自史建瑭阵亡,阎宝兵败羞愤而死之后,攻战持一年多,李嗣昭依然没有攻破镇州。

    阿保机本不愿参与中土内战,见成德军顽强抵抗,卓有成效,令从弟耶律敌禄领两万骑兵骚扰云代等地,分散晋军军力。

    不过镇州也虚弱至极,经受了晋军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士卒青壮死伤惨重。

    更严重的是城内乏食,百姓掘地根、捕鼠蚁充饥。

    张处瑾明知城外有伏兵,还是令千余悍卒出城,赴九门城运粮。

    行至半途,李嗣昭于阎宝旧营设伏,领三千义儿军杀出,成德军大败,残军避入断壁残垣之间,李嗣昭杀红了眼,一个也不放过,见三人躲在残垣之后,甩开亲兵,驱马射之,却反被一箭射中头部。

    时李嗣昭箭矢已经用尽,反手拔下头上的箭,射死敌人,返身回营,终因流血过多,当夜死于营中。

    晋军再亡一大将。

    一次可能是运气,两次三次,就只能说明成德军的战力并不弱。

    晋军气势为之沮丧,城内抵抗之心更坚。

    在晋军举哀之时,张处瑾抓住时机,四面突击,稍解围城之势,也征集到一些粮草。

    李嗣昭作为河东大将,名分极高,与周德威不相上下,今战死,对晋军士气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也令晋军内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昭义镇、义儿军按照藩镇惯例,共推李嗣昭次子李继韬为昭义节度使。

    李存勖令扶丧归太原安葬,嗣昭诸子皆不从,以牙兵数千拥丧归潞,李存勖大怒,令李存渥驰骑追谕,强迫其归太原安葬。

    嗣昭诸子当场翻脸,拔刀子就要剁了李存渥,幸亏李存渥腿脚好,眼珠子亮,看形式不对,拔腿跑路,才幸免于难。

    原本昭义节度应该长子李继俦继承,李继韬先下手为强,得到三军拥护,囚李继俦于别室。

    等李存勖弄清事情的原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为了保留一些颜面,改昭义为安义军兵马留后。

    刚刚按下昭义军,镇州的事还没完。

    李存勖再以天雄马步军都指挥使、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率军攻击镇州。

    李存勖攻占河北之后,改魏博为天雄军,以李存进镇之。

    李存进虽不是史建瑭、李嗣昭一般的猛将,但为人稳重,擅长修筑工事,打硬仗。

    晋军不像大唐,文武分治,该是走老路子,武人当权,但李存进镇守魏博一年来,铁面执法,公正无私,绝不姑息魏博当地牙兵,有功者赏,有过者罚,魏博军遂为晋军所用,连段凝的投降的梁军也老老实实被整编了,融入晋军之中。

    除此之外,李存进还整饬地方,凡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者,皆铁面惩处,连李存勖派来的租庸吏和宦官监军也不例外。

    魏博迅速安定,恢复生产。

    李存进算是晋军中为数不多有政才的将领。

    然而,尽管李存进依靠木栅鹿角把镇州围的水泄不通,镇州依然屹立不倒。

    久而久之,晋军的粮草也入不敷出。

    李存进随李克用纵横天下三十年,却仍犯了轻敌的大忌,因粮食紧张,遂令骑兵自行出营放牧,他只领少数士卒守营。

    被镇州斥候探知大营空虚,张处瑾当机立断,立命其弟张处球引七千军突袭。

    张处球躲过晋军的骑兵,直接杀到东垣渡口大营,李存进仓促之下率领十余人出营,挡在渡桥之上,血战一个时辰。

    晋军步骑闻讯才从各营汇集而来,两面夹击,张处球七千人马覆没,但仍被其杀出重围,回到镇州。

    而李存进血战死于渡桥之上。

    至此,河东一连折损四员大将,晋军也伤亡惨重。

    某种程度上,李存勖的处境与当初的大唐一样,若是处于上升期,各种矛盾就会被掩盖下来,一旦上升的趋势被遏制,自身的矛盾和缺点就会暴露出来。

    镇州之战,前后已经持续一年半,依然没有攻克的迹象。

    不过眼前双方已经结成不死不休之局,只能鱼死网破。

    李存勖为了防范大唐,必须在黄河沿线布置重兵,这也导致他不能全力攻打镇州。

    思来想去,启用李存审为将,效仿李存进,改强攻为长期围困。

    长安。

    岭南的动乱被镇压下去了,还顺手解决了曲颢,收复安南。

    至此南面已经无事。

    钱镠入朝之后,受到了李晔的隆重接待,亲率百官出城二十里迎接,士民争相观看。

    有好事者把当日场面绘成画卷,引得长安百姓争相购买,一时间竟引得长安纸贵。

    李晔封赏其子七候,钱元玑为宛陵侯、钱传瑛金华候、钱元懿余姚侯……

    又追封钱镠之父钱宽为吏部尚书,其母水丘氏为吴兴郡太夫人。

    钱传瑛、钱元懿、钱元璙等主动放弃兵权,或转为地方文职,或赋闲在家,耕读传家。

    钱氏一门,荣宠至极,钱家自此而兴。

    长安达官贵人拜访者络绎不绝。

    不过钱镠以身体老病为由,拒绝了官面上的结营,在常乐坊宅邸中闭门不出,不问朝事,自号“常乐公”,安心当起了寓公。

    这种做派令李晔不禁感慨其拿得起放得下,越发敬重。

    浙东除了钱氏,还有杜棱、阮结、顾全武等将领,沈崧、皮光业、林鼎、罗隐等士人。

    顾全武是浙东名将,沈崧、皮光业、林鼎皆为有才干之人。

    吴越大治,原因也在于钱镠以文人治理地方,收武将之兵权。

    李晔延续了钱镠的统治框架,各地的官员基本不动,只是改了一个名号,然后派遣宣教使、皇城司人员。

    政事堂颇有微词,认为应该选派官吏,抚镇地方。

    李晔认为浙东本就安定繁荣,朝廷选派官吏,人生地不熟,反而有可能加剧地方矛盾,还不如循其旧制。

    钱镠能在浙东站住脚,除其本人的才略,离不开顾全武的辅佐。

    清口大战之后,杨行密有图谋江南之心。

    顾全武大败淮南名将田頵、周本,迫降秦裴,逼走台濛,连破淮南十八寨,取松江、无锡、常熟、华亭、苏州。

    为钱镠稳住了浙东江山。

    后中了李神福的计谋,兵败被擒。

    钱镠闻讯惊泣曰:“丧我良将!”

    李晔对他就在如雷贯耳,遂封其为江浙水军都指挥使。

    浙东海贸发达,船厂、船工都是现成的,木料也多不胜数,营建江浙水军不难。

第五百零八章 大唐诸王

    浙东一片祥和,安稳归唐,给闽地王审知起到了示范作用。

    唐末天下大乱,北方士人都避入闽浙,这也导致闽地中相当一部分人早就归心似箭,文人出自大唐,自然心向大唐。

    他们不断向王审知劝谏。

    但即便王审知想归唐,也要得到军中的支持。

    王审知没有钱镠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一直在观望和犹豫当中。

    似乎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

    现在顾全武组建江浙水军,留给王审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福建被浙东、江西、岭南东道三面包围,唯一所凭者只是武夷山脉隔断东西。

    但山川只能阻挡一时,不可能永远阻挡大唐前进的步伐。

    李晔派出三波使者,巡视福建,敲打王审知,告诉他大唐的目光已经对准了东南。

    王审知对使者客客气气,但绝不许他们出城,只让他们在福州城里活动。

    其实王审知的一举一动,李晔都清清楚楚,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无非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力。

    此时的福建还在上升期。

    王审知励精图治,选贤任能轻徭薄赋、开甘棠港发展海贸,远通海外,东洋南阳皆有涉猎,连大食国都有足迹。

    成为东南沿海最强大的海上势力。

    如果大唐还是乱世,以他的实力称王绝对够了。

    此人正是大唐最渴求的海事人才,所以李晔尽量想以和平手段解决。

    但王审知除了做生意,还编练士卒,购置军械盔甲,在山脉间修筑关隘城防。

    李晔有把握在陆地上平推了他,但海上实力就差远了。

    以目前形势,李晔感觉迫降王审知,只差一点点。

    或许他也在观望河北。

    “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若教阴朗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李晔念着奏表上的诗词。

    李巨川脸色一黑,赵崇凝更是怒不可遏,“杜荀鹤媚事朱温,全无节操,枉费圣人教诲,望陛下处斩此人,以为天下读书人戒。”

    杜荀鹤这人李晔有些印象,也是唐末科举的受害者,数次名落孙山,黄巢大乱起,索性回了池州老家,受到田頵的重视,引为幕僚,田頵为杨行密所诛,流落江淮,又被朱延寿纳为心腹,出使汴梁,结盟朱温,不知怎么的看朱温特别顺眼。

    后朱温攻占淮南,朱延寿投降,杜荀鹤就归附了汴梁。

    不过杜荀鹤在汴梁也没有受到重用。

    这首诗是韦昭度挖出来的。

    能送到李晔面前,肯定是跟赵崇凝通了气的。

    当然,韦昭度这时候弄这一出,也不是针对杜荀鹤一个人,而是对整个中原、山东的文人反攻倒算。

    “中原沦落朱贼之手三十余载,士民不知忠义,亦不知威仪,当此之时,可用重典,效法诸葛武侯治蜀。”赵崇凝大义凛然道。

    “中原屡经战乱,朱贼轻徭薄赋,若我大唐以苛法治理,岂不是连朱贼都不如?”很少发表意见的张承业出声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天下鼎沸,藩镇林立,朱贼以此收买人心,如今大唐奄有四海,行将一统,不可姑息杜荀鹤之流!”

    张承业发声了,韩全晦也阴仄仄的跟上,“朱贼都知道收买人心,难道我大唐就不知人心重要?”

    赵崇凝瞥了一眼李巨川,但李巨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按照韦昭度的意思,是要兴起一场大狱。

    不过这显然偏离了李晔的意思,当初令他出任汴州知州,是要他抚平地方,尽快恢复地方生机,没想到韦昭度居然在汴梁翻旧账。

    若是旧账,当初大唐困守孤城,长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暗通外藩。

    “杜荀鹤一文弱书生,难道朕还容不下他吗?此事不要再提。”

    李晔没心思搞文字狱,再说杜荀鹤也是这时代的受害者。

    旧账一翻,人心惶惶,中原归附的士人武人会怎么想?

    自从韦昭度走后,朝中就只剩赵崇凝了,被韩全晦压的死死的。

    清流和宦官这一对冤家天然对立。

    却在不知不觉间,寒门士人已然茁壮成长。

    他们在朝堂往往很少发言,更不会介入无谓的争吵当中,特别是武营出来的官员,只知埋头做事。

    令李晔感到欣慰。

    更欣慰的是除了李裕外,几个儿子都还行,李祤在刘鄩手下为都将,能冲锋陷阵,去年领骑兵协助于阗,破喀喇汗、萨曼联军,兵锋推到疏勒城下。

    李禔在汴梁营田有声有色。

    李祐在兖州兴建辅军招抚泰山寇,也是颇有建树。

    最出色的是一向低调的李祎,协助王师范攻下安南,自从张承业回京之后,李祎在岭南、安南、云南、蜀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当然,他们背后都有人。

    但扶的起来才有人愿意来辅佐。

    至于李禊、李禋两人,在长安蹦蹦跳跳,表面上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但只要稍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成事。

    其支持者没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在政界、军界、民间没有丝毫影响力。

    也就在京圈泛起涟漪。

    却都是流于表面。

    就这点实力,两人还先斗起来了,附庸风雅,作了一些诗,写了一些自以为是的文章,雇佣一帮文人鼓吹呐喊,试图以此增加声势。

    玩这些虚的,根本入不了李晔的法眼。

    李晔曾委婉劝两人外任地方,做一些实事,两人都没什么兴趣。

    人各有志,李晔也只能听之任之。

    表面上,李禔的支持者最多,受到文人们的一致认同。

    李禔脾气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善于听取下属意见,在关中极有人望。

    现在调任汴梁,吸纳了不少中原名士。

    这便是韦昭度、赵崇凝等人要打压中原士人的目的,因为中原士人迅速攀附李禔,挤压他们的位置,令他们感到不安。

    有些事情,李晔不说出口,不代表不清楚底细。

    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一切说穿了,都是利益在暗中作祟。

    李禔背后是裴贞一,自何皇后崩,她在后宫中地位最尊崇,虽没有皇后名分,但地位已经跟皇后没有区别。

    今年又诞下龙凤胎,更是受到李晔呵护。

    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

    也正是这个原因,李晔不敢册封裴贞一为皇后。

    现在的李禔太年轻了,虽然德行不错,但性格有些软弱,容易被操控,韦昭度、赵崇凝这么追捧他,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弄不好清流们在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期望。

第五百零九章 孤注一掷

    疏勒受到萨曼的强力支持,在于阗攻击下,坚如磐石。

    披着黑红色盔甲的萨曼骑兵纵横在天山之南,颇为强劲,来无踪去无影,往往能击中于阗的虚弱之处。

    于阗骑兵在战马和装备上,落后很多,领军大将提若信不能敌,屡为其所趁,李圣天临阵换宗室将领尉迟波若,依然不敌名震天山之南的萨曼大将辛朱儿。

    李圣天遂求援于西州。

    刘鄩调康怀英部西进,大唐的两千精骑驰骋在天山之南,才堪堪挽回了于阗的颓势。

    “辛朱儿是突厥杂种,原是萨曼国主的奴隶,因作战勇猛而被提拔为突厥近卫队将领,成为萨曼贵人。”尉迟波若语气恭敬的对康怀英道。

    康怀英望着疏勒城道:“此人来去无踪,倒有几分突厥遗风。”

    疏勒城背后是渺渺雪山,雪山下草原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西突厥被击溃后,散落在葱岭之西,虽然是一盘散沙,但却是任何势力不敢轻视的力量。

    这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三年,于阗始终无法攻破疏勒。

    萨图克将辖地大食法化之后,凝聚力空前加强,又得到萨曼人的支持,以于阗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攻灭此国,疏勒西北,还有大量城邦,在背后支撑着。

    天山之北的喀喇汗部族,见于阗有吞并博拉格之心,一个个选择了观望。

    即使站在大唐的立场上,也不愿见到于阗扩张太快。

    只不过李圣天有必取疏勒之心,试图全占天山以南。

    喀喇汗看似虚弱,势力其实远在于阗之上,称霸天山南北,若非受到萨曼人的攻击,失去葱岭之西的大片领土,于阗根本不是其对手。

    一名骑兵在北方草原上露出身影,向南眺望于阗大营。

    尉迟波若怒道:“狼崽子们又来了。”

    康怀英的主要对手便是萨曼骑兵,至于疏勒城能不能攻陷,就是于阗自己的事情。

    骑兵眺望一阵之后,背后出现一道黑红色的波涛,萨曼骑兵非常具有挑衅意味的挥舞着弯刀。

    “末将愿领五百人,前去杀退他们。”李祤见到突厥人特有的旌旗,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几年的风沙磨砺,他脸上的贵气稚气都消退了,浓眉大眼,身体魁梧,双臂上甲胄贲起,标准的大唐骁将。

    “不急,他们只是诱饵,背后必有伏兵。”康怀英与辛朱儿多次交手,知道对手的狡猾。

    在唐军没有到来之前,于阗军数次失利,被突厥骑兵狠狠咬了几口,险些全军崩溃,幸亏尉迟波若有了本事,稳住了阵脚。

    其实康怀英也明白,萨曼人也想以疏勒试探大唐的实力。

    见于阗与唐军都没有动静,突厥骑兵再前进了一百步。

    与此同时,疏勒城中传来了号角声。

    尉迟波若脸色一变:“难道萨图克要主动出击?”

    康怀英冷笑道:“他是要孤注一掷!”

    被于阗这么围着,喀喇汗人也受不了。

    萨图克一直试图将自己意志凌驾在整个喀喇汗国之上,而不是小小的疏勒一隅之地。

    从其篡位的过程就可以看出此人之凶狠、隐忍。

    当然,这也是一个雄主的必备素质。

    疏勒城门打开,出城的却不是士卒,而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妇人、伤兵……

    他们手持拙劣的刀剑,披着破烂的皮甲,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没有阵列,没有骑兵,没有弓弩。

    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寂静。

    于阗人大多信奉佛门,在李圣天的引导下,中土的道德观也被引入,士卒普遍比较仁厚。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拼命搏杀,却对这样的一群老弱无法动杀心。

    尉迟波若不明所以,迷惘的望着战场。

    北方草原上更多的突厥骑兵在聚集。

    康怀英在中土不知见了多少这样的场景,冷声道:“射杀他们,不可令其靠近营垒,干扰士卒心志!”

    “这……这……”尉迟破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信奉莲宗,“快,驱散他们!”

    “愚蠢!”康怀英低声咒骂了一句。

    在于阗大营刚刚打开营门的时候,喀喇汗的老弱残兵们忽然加快脚步,冲了过来,他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彩,嘴中高声叫喊着。

    十几名于阗士卒措手不及,被老弱们生锈的刀剑刺穿了喉咙。

    喀喇汗人更加狂热的呼喊着。

    疏勒城中号角齐鸣。

    老弱病残并不是绵羊,而是凶狠的狼群。

    他们在号角声中爆发出身体最后的潜力,疯子一般撞向于阗营垒。

    于阗士卒皆惊愕不已。

    “放箭!放箭!”尉迟波若大惊。

    箭雨如人心一般慌乱。

    歪歪斜斜,一些喀喇汗人中箭倒地,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就呼喊着,向于阗营垒爬来。

    同一时间,北面草原上,突厥人完成了集结,几千只马蹄践踏大地,震动声、呼喊声,如波浪一样涌来。

    康怀英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尉迟波若,还有同样手足无措的士卒。

    远处,疏勒城中涌出一列列步卒在城下列阵,长矛如林,铁甲反射着阳光。

    十几骑在阵前往来奔驰,像是在说些什么,每说一句,士卒大声呼喊。

    一名骑士战马异常雄健,站在城下,如鹰隼的般的目光扫视着战场。

    双方气势高下立判。

    尉迟波若光是清理阵前的几千老弱就手忙脚乱。

    “于阗人败了!”康怀英握紧长槊低声道。

    李祤惊讶道:“仗还没打起来……”

    康怀英仰头大笑,“但大唐不败!诸军,随本将先斩下突厥狗的脑袋!”

    仿佛一股火焰在心间燃起,李祤举起刘鄩送给他的长槊,“大唐不败!”

    两千骑兵都举起长槊。

    “杀!”康怀英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落地的一瞬间,人马向前狂飙。

    唐骑按照阵列紧随其后。

    在草原上形成一个尖锥,一往无前的刺向突厥骑兵。

    突厥人亦呼啸着向唐骑冲锋,在奔驰的战马上射出一支支长箭。

    唐骑回以弩箭。

    弩箭远比弓箭稳定,平射三弩之后,突厥人坠马百余骑,唐军亦落马几十骑。

    之后,两军交错而过。

    湛蓝苍穹之下,弯刀、长槊、盔甲互相碰撞。

    殷红的血洒落在青翠的草地上。

    这一次突厥人坠马三百余骑,唐军仍是只有几十骑落马。

    突厥人的锁子甲挡不住长槊的挑刺,但从天唐府送来的精良冷锻甲挡住了弯刀的挥砍。

    鲜血令唐军更加血脉贲张,一些受了伤的骑兵随手扯下丝绦裹住伤口,然后回马再战。

    李祤挥舞长槊,冲到最前,仇人的鲜血令他无比畅快。

    不过他身边总有六七名武艺高超的老卒护着。

    康怀英知道李祤身份特殊,以为是朝廷某位大佬的年轻一代。

    唐军回马,突厥人却没有,而是贴着于阗大营,向南冲击,截杀于阗军后营。

    后营是民夫与辎重,防御力并不强。

    “卑鄙!”李祤大怒。

    “不要追!”康怀英目光转向正面战场。

    “老弱病残”被杀尽,但战场形势更加恶劣起来,喀喇汗步卒已经突破营垒,与于阗军在营内争杀。

    在狂热信仰加持下,喀喇汗士卒瘦弱的身躯,仿佛被灌注进无穷的力量。

    尉迟波若抵挡不住,节节后退。

    大营眼看就要不保,而突厥人正在攻击后营。

    一步错步步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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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李茂贞:陛下今后准备往哪逃呢?邠宁节度使王行瑜:我要当宰相,不给我就自己进长安拿。晋王李克用:我老李是老实人,为何陛下总欺负我?不行,我要带五十万大军问一问陛下是怎么想的。梁王朱温:陛下,我老朱是大唐的忠臣啊,您看我叫什么,朱全忠,全心全意忠诚为大唐的江山社稷,从来没有想过弑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穿越到唐末这群大忠臣中间,成了唐昭宗,只能苟且。(无系统、无科技、无商业、无脑洞,入坑慎重)苟出一个盛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苟出一个盛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