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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穹之鱼     苟出一个盛唐txt下载     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时代规律

    冯行袭并未因为太子的干预而仓促进攻廓州。

    将天唐府大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其中稍稍提到了太子的功劳,称赞其“胸有武略”,但鉴于战事临近,天唐府首当其冲,太子不宜立于危城之下,恳求李晔让太子远离是非之地。

    河陇是商路的必经之地,自然也是李晔关注的重心。

    除了大量的宣抚使,还有皇城司人员,前次侦查陆论藏的虞侯并没有撤走,留在河陇继续关注兴海。

    所以除了冯行袭的八百里加急,还有宣教使对战事的评价,皇城司的敌我线报,一并送往长安。

    廓州在一百三十年前,便是大唐吐蕃争锋的焦点。

    兴海军退守廓州之后,积极构建防御工事,征调兴海物资,似乎有长期据守的打算。

    冯行袭与李承嗣数次领兵到廓州周边打探,得出的结论却是一致的,想要攻破此城,至少五万精锐步卒!

    至于死多少人,浪费多少粮食,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当年一座石堡城,区区几百吐蕃兵力,就令数万唐军折戟沉沙,现在廓州城里兵力有两万,如果把嗢末、吐蕃部族算上,城内至少有三万可战之兵。

    当然,如果冯行袭铁了心要攻打廓州,河陇可以拉起一支四五万人的辅军。

    前赴后继的送往廓州城下,然后血流成河。

    不过冯行袭显然不愿这么做。

    一来,他有统兵作战之权,没有征兵之权。

    二来,这种拿人命换功勋的做法不符合他的作风。

    冯行袭起身行伍,向来得士卒爱戴。

    “廓州城坚固,若是强攻,必定旷日持久,损耗巨大,李将军有何妙策?”冯行袭道。

    清口大战,梁军两路进攻,杨行密拿不定主意,李承嗣力排众议,建议决战清口,直言庞师古有勇无谋,一意孤行,容易攻打。

    杨行密遂决定发动清口大战。

    李承嗣从征讨黄巢起,领兵作战二十余载,眼光绝对是有的。

    城上的士卒,似乎在这几日间,守军的士气回升不少,“陛下之意,保全河陇,然后伺机反攻,今我军重心在云南与淮南,此地不宜大战。”

    两人意见几乎一致。

    冯行袭笑道:“正是如此,正面强攻,河陇六年积蓄毁于一旦,冯某已向陛下建议,可另遣一军,从松州直插高原腹地,捣毁兴海,前后夹击,四面包围,则廓州成为孤城死地。”

    “此策大妙,不过蜀中大战在即,南征的两军在云南厉兵秣马,跟蜀中比,兴海只能暂缓。”李承嗣提醒道。

    “西川若是归我大唐,兴海不过癣疥之疾。”这些年,冯行袭算是看着大唐一点一点成长、壮大。

    两人正说着,却有传令兵飞骑来报,“两位将军,太子有事相商,请速速回返土门关。”

    冯行袭脸色一沉,“你是说太子已经到了土门关?”

    “正是。”

    李承嗣神情也不自在起来。

    两人回到土门关,李裕披挂上乘明光甲,金光闪闪,腰间长剑镶金戴玉,倒也有几分气势。

    不过这身装扮真到了战场上,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小的土门关前,聚集了五千人,全是他从岷州带来的辅军,还有几千人在后方列阵。

    这些人是从关中调派的,在岷州负责转运南征的粮草,不属于河湟系统,名义上归冯行袭调遣,但太子身份在那儿摆着,他振臂一呼,自然会有人响应。

    冯行袭脸上本就有一块青色胎记,时人称其为冯青面,脸色低沉之后,仿佛咆哮的狼头。

    “你们来的正好,兴海贼子兵败如山倒,我军应趁机收复廓州,直捣兴海,以安陛下之心。”李裕第一次统带这么多人马,所以非常兴奋。

    冯行袭瞥了一眼太子身边的将佐,全都跃跃欲试。

    李承嗣劝谏道:“兴海虽败,但有坚城,我军精兵皆在中土,太子万金之躯,不宜亲临前线。”

    该说的冯行袭早就说了,对于一个叛逆期的少年,越是说教便越是逆反。

    “二位何畏敌如虎如斯?”

    一句话,令李承嗣的脸也涨得通红。

    冯行袭踏前一步,寒着脸大喝道:“陛下诏令本将节制河湟三军,尔等是要违抗皇令吗?”

    青色狼头胎记仿佛要噬人一般,诸将佐皆不敢与其对视,后退一步。

    李裕脸色苍白,双脚一软,跌倒在地,血泥弄脏他的披风与盔甲,再无之前的体面。

    “来人,送太子回天唐府,岷州辅军明日回归辖地,再有言战者,定斩不饶!”冯行袭一挥手,身边亲兵便上前扶起太子,全程没有一人敢动。

    李裕被提起来的时候,裤腿上流着液体,满脸羞愤,“冯行袭,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过父皇一条狗,敢冲本宫动手!本宫、本宫绝饶不了你……”

    在场大多数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送殿下回城!”冯行袭眼中都快冒出火来。

    李承嗣冲冯行袭拱手,忧心忡忡道:“冯将军一心为公,李某回到长安,必定禀明陛下。”

    冯行袭叹道:“今日我若不拦阻,才是负陛下所托,若是陛下怪罪,冯某告老还乡。”

    长安。

    李晔看完冯行袭急奏,兴海军连河湟谷地都没进去,挡在拔延山之南,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对太子“胸有武略”评价却疑惑起来。

    李裕的成长轨迹很简单,出身成都,两岁被带回长安,可以说是自幼长于深宫之中,朱玫之乱,他也不过一个婴孩,僖宗、昭宗都历经艰难,李裕却平平安安。

    一个没有经历战争,经历逆境的人会“胸有武略”?

    以李晔对冯行袭的了解,不是阿谀奉承之人。

    看完皇城司的密报之后,李晔的脸就沉下去了。

    从太子在岷州起到天唐府的所作所为,全都清晰记录下来,包括在岷州暗中引崔胤为谋主,私蓄宠妾十三名,数次干扰冯行袭决断。

    上面署名统领林光远,虞侯七人,说明这份密奏是深思熟虑反复确认的,如果出错,上面署名之人,全都承担相应罪责。

    污蔑太子是诛三族的重罪。

    林光远是李晔第一批招募的长安子弟,四大统领首先皇帝的私人心腹,然后才是大唐皇城司。

    李晔万万没想到,平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老实孩子,勤勤恳恳的模样,离了长安就这么奔放。

    唐末五代是个非常古怪的时代,第一代枭雄们雄才大志,但第二代基本都是二世祖,红着眼,为了上位,连亲老子都能咔嚓了。

    没想到自己也逃不过这时代的规则。

    二世而亡的朝代不在少数。

    李晔心中苦笑不已,这简直是灯下黑啊。

    被查出来的永远是冰山一角。

    其实以往李裕有些小动作,李晔都当没看见,每个人都经不起查,裴贞一的小动作也不少,合理的手段是可以允许的,毕竟对手也不是什么善茬。

    以崔胤为谋主,在李晔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私蓄宠妾是德行问题,但干扰冯行袭就是原则问题了。

    难怪冯行袭要请求调离太子回京,肯定是被逼的受不了了。

    李晔把密信全都烧掉了,这封信若是传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

    心中长叹一口气,立太子容易,废太子却不简单。

    毕竟现在太子没有大错,总不能因为私蓄了几个姬妾就废了吧?

    太子背后站着的是皇后、平原,还有清流文人天然拥护他这位嫡长子。

    大唐刚刚安定一些,政局就动荡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政治的混乱,一定会引发军事的混乱。

    不过,以李裕这德性,大唐的江山肯定不能交到他手上,这不仅是害了他,也害了大唐,更害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一个这样的君主,如何镇得住手下赫赫军功的将军?

    历史上,杨师厚在朱温手下兢兢业业,但到了朱友珪手下,立即就割据魏博,自己过日子。

    总不能李晔学洪武大帝,为了硬扶建文上位,杀得人头滚滚吧?

    以李裕的种种行迹来看,未必比得上建文帝。

    再说大唐振兴,大唐的敌人也在复苏,挥刀自宫,岂不是跟大宋一个德性?

    来日方长吧,这样子的李裕未必能笑到最后。

    他的竞争对手也不少。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后宫诸事

    李裕肯定不能留在天唐府了。

    李晔诏他回长安,还分别赐赏了冯行袭、李承嗣名马与精甲。

    将作监不仅生产制式装备,还按照李晔的要求精益求精,打造一些精良的盔甲与兵器,只要在技术上有突破,就会受到皇室与大唐的双重奖励。

    原本是想把太子放到河陇历练一番,沾沾河陇的雄风与灵气,体验民间苦难,也体会国家振兴的不容易。

    如果他是可造之才,这两年就会跟杨崇本、冯行袭等将结个善缘,把杨赞图、赵观文等人才收为已用。

    这才是李晔对他失望的原因,不能透过表面看透本质,政治斗争远比军事斗争险恶。

    可惜李裕对女色和搞事的兴趣,远远大过了政治。

    还跟冯行袭闹得不愉快。

    连一个跟他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人都能闹掰,可想而知李裕无能到什么地步。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三百年大唐,宗室的基因却是不断的衰落。

    想当初李渊、李世民,何等英明神武,还有李孝恭、李道宗等宗室将领。

    但从玄宗开始,老李家就不行了,几个有为的君主,国家刚刚有了起色,就吃起了丹药,搞起了音乐,崇佛兴道,没有彻底切除大唐的病灶,只求一个表面妥协的中兴,更别谈恢复往昔的荣光。

    李裕的行为,在皇室子弟中并不出奇。

    大唐有了起色,宗室站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民间疾苦,肯定是最先腐化的一批人。

    储君的问题其实也是大唐国运问题。

    倒在这个问题上的君主不知有多少。

    批阅了一些奏章之后,李晔回到后宫。

    虽然没有大兴土木,但宫中修葺的有模有样,至少荒草和残垣断壁都被清理了,李晔连自己的陵寝都停修了,宫中用度也尽量节俭,适婚宫女都放出宫去,没有家人或是不愿回乡,就留在皇庄和武营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嫁人的时候,皇室还准备嫁妆。

    宦官的数量也在减少,改用家世清白人家的壮妇。

    年幼的宫女或是宦官,也送到武营培养。

    倒不是李晔惺惺作态,而是一个后世人,怎么也不习惯一大群人围绕伺候着。

    皇后这么多年,依然有织布的习惯。

    寿宁宫在暮色中一派祥和,织机的声音令人心神安定。

    现在李晔最怕面对的就是皇后,李裕在皇后心中地位,可能还要超过李晔。

    不过再难面对,还是要面对。

    皇后见到李晔突然前来也很惊讶,刚要行礼,被李晔制止了,“没有外人,不必如此。”

    “陛下今日怎么驾临寿宁宫?”

    今日按行程是去寿安宫宿寝。

    前几年还生龙活虎意犹未尽,这几年为了身体而节制之后,对女色也就淡了许多。

    “朕诏令太子回长安。”李晔盯着皇后清秀的脸庞,岁月已经在这张脸留下许多痕迹。

    皇后大喜,“这、这太好了。”

    平原躲在帷帐之后,怯生生的看着,似乎有些怕李晔了。

    她的心思在谁身上,李晔差不多清楚了。

    周云翼为人稳重,倒也配得上她,诸将早就娶妻生子,唯有他心思都扑在军中。

    如今大唐宗室除了一个李嗣周,基本就没有领军之人,其他人要么就是眼高手低的二世祖,要么就是中庸之辈,既无眼力也无胆气。

    宗室力量薄弱,也是非常致命的弱点。

    如果周云翼成了驸马,倒也是李唐的一大助力。

    “平原难道不拜见父皇?”李晔咳嗽一声道。

    平原躲躲闪闪从帷幔后出来,端庄的冲李晔敛衽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嗯,你今年不小了,也该准备婚事了。”寻常百姓的女儿,十三四岁都嫁人了,平原现在俨然成了大龄女青年,再拖几年,可就真成了老大难了。

    平原脸色一红,“儿、儿臣不愿嫁人。”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整日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心思飘到哪里去了。”皇后嗔道。

    “哎呀,母后!”平原捂着脸大窘。

    李晔笑道:“去年于阗王室与喀喇汗王室都向朕求娶大唐公主,朕在想送你去于阗还是喀喇汗。”

    平原花容失色,“父、父皇……”

    皇后也信以为真,蹙起峨眉,“陛下……沙漠苦寒,西域遥远,于阗、喀喇汗风俗不同于大唐,平原长在深宫,从未出过远门……”

    李晔半开玩笑道:“那你想嫁给谁,状元郎韩延徽如何?或者周云翼?”

    “不跟父皇说了。”平原脸一红,“儿臣告退。”

    说完就匆匆逃去。

    李晔笑道:“皇后以为如何?”

    “周云翼为人持重,国家栋梁,倒是可以托负之人。”

    李晔点点头,“过一个月,周云翼回京叙职,朕便下旨赐婚吧。”

    作父母的,没有不为儿女婚事忧心的,皇后长长叹了一口,“一转眼,平原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李晔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转眼,你就要成重慈了,太子妃没动静,太子在岷州的宠妾已经有了。”

    皇后难以置信,“太、太、子裕儿?”

    其实自从李裕进封德王之后,早就开府在外了。

    王宫贵胄养几个姬妾封普遍,中晚唐国家衰败,社会堕落,就是养**的也不在少数,但此事换在太子身上,就可大可小了,前隋太子杨勇便是因为此而被抓到了把柄,被独孤皇后不喜丢了太子之位。

    皇后与世无争,那是因为她没什么可争的,她是皇后,儿子是太子,争无可争。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政治眼光。

    “都怪臣妾太过宠溺。”皇后直接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李晔温和道:“与你无关,而且此事并未宣之于众,你也不要着急,朕慢慢管教吧。”

    李晔此来,一是平原的婚事,二是给皇后通通风,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管教,李晔自己也没多少把握,李裕的这种性格,绝非管教就能改正,而且他似乎是个特别会伪装的人,如果不是皇城司的密奏,恐怕李晔和皇后都被蒙在鼓里。

    而如果不是李裕在天唐府的行为影响到了大唐,皇城司估计也不会联名上奏,毕竟此时冒着极大的风险。

    又安慰了皇后一阵儿,李晔便摆驾寿安宫。

    裴贞一领着一众宫女早早迎候在殿外。

    虽说岁月也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裴贞一极擅打扮,穿着得体,既有雍容华贵之美,又多了成熟女人的风韵,眉眼间含着一缕春色,李晔全身莫名其妙就膨胀了。

    “儿臣拜见父皇。”李禔粉雕玉琢一般,像个小大人一样冲李晔施礼。

    “禔儿起身。”毕竟是亲生骨肉,李晔看李禔就顺眼多了,不过总感觉这小家伙身上的富贵气太重了。

    殿中备下家宴。

    诸人退散,只余一家三口,李晔道:“禔儿今年七岁,朕有意把他送去武营历练,爱妃以为如何?”

    裴贞一大喜,如何听不出这背后的意思?

    “全凭陛下作主。”

    李晔现在也想开了,这是乱世,天下枭雄尽起,四方蠢蠢欲动,异族也在复苏,华夏其实已经站在历史的重大转折点上,李晔竭尽所能,但继承者也许要适当之人。

    这不是一家一姓之荣衰,而是整个中土的命运。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七岁的李禔拱手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判诸军事

    “西去安夷落,乘轺从节行。彤庭传圣旨,异域化戎情。”韩延徽骑在黑色骏马上,对着巍峨的雪峰吟哦。

    “藏明差矣,我等现在皆是骑马,而非乘轺。”冯道幽幽提醒道。

    韩延徽笑道:“说的也是,乘轺便不能欣赏这雪峰美景。”

    西南之路虽然险峻难行,但一路皆是雪山、青天、河谷,大异中土景致,倒也不觉得累。

    在后世这些地区也是旅游圣地。

    西南嗢人、吐蕃人、羌人,诸族混杂,充满了异域风情。

    能留在此地的,都是被杨崇本驯化了的部族,对唐人大多友好,能说一口地道唐言。

    李晔经营河陇,松维也受到了恩泽,烽燧堡、驿站、官道也在大力修建之中。

    基本每行走一日,便能遇见村寨,或是驿站。

    还有烽燧堡的斥候,为他们沿途哨探。

    至少天佑四年的春天,走在维州的山路上,并没有多难受。

    文人天生就有几分浪漫情怀。

    寒风与险途都没能阻挡住他们心中的激情,一路吟诗作对,气氛倒也活跃。

    携长剑,跨良驹,身负皇命而驰骋天下,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攻灭南诏,则收复蜀中、安南、岭南皆不远,陛下之雄才大略,古今罕有,我等以往皆如井底之蛙,不知皓月之辉。”韩延徽道。

    西南之行,极大的扩张了他们的视野。

    “我等有生之年,能遇如此之大唐,如此之陛下,也不枉心中所学。”

    冯道皆笑而不语。

    不远处的神羽都将士却投来异样眼光,有人小声嘀咕:“溜须拍马之徒。”

    这话韩延徽冯道听不见,张承业却听到了,同样骑在马上,被神羽都士卒护在中间,对他而言,同样也觉得震撼,以往觉得西南处处瘴疠蛮荒,但实则青山绿水,丰饶不下于汉中,河谷之中牛羊成群,物产丰足,难怪当年松赞干布会第一眼看中此地。

    即便寒风呼啸,山野间也酝酿了勃勃生机。

    此地都是如此,更何况云南之地。

    “我大唐得此地,便将陇南与云南连为一体,大唐复兴指日可待。”宋齐丘没有韩延徽活跃,跟在张承业身边。

    “你说的不错,当年若非南诏起事,大唐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我等若是经营好云南之地,则南国可席卷而定,尔等任重而道远。”张承业对大唐国策体会最深。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应先镇之以威,定峻法以伸国威,然后再施以恩德,收揽蛮人之心。”宋齐丘早有准备。

    张承业淡淡笑道:“国家大事,最忌一刀切下,云南不同于蛮荒,既有不服王化的生蛮,还有服从大唐的熟蛮,自战国起,便是华夏故地,且当年南诏大肆掳掠唐人,已经形成不小的势力,陛下常说实事求是,你们当弄清云南真实情状,再做定论,不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张承业说的温和,但宋齐丘的脸还是青一阵红一阵。

    “云南之重,绝不在河陇之下,尔等当尽心尽力。”张承业语重心长。

    宋齐丘心服口服,拱手道:“晚辈必鞠躬尽瘁!”

    差不多两个月,一行人才从高原而下,进入嶲州。

    杨崇本与吕师周出城迎接,对张承业执礼甚恭,

    张承业判诸军事,已经有辖制杨崇本西南招讨使的权力。

    “杨吕二将军千里南下,功勋卓著,陛下已将二位之功,刻于天心阁内。”

    虽然杨崇本城府深厚,但仍旧心潮难抑,这是无上的荣耀,后面还有攻打蜀中的战事,只要不翻车,青史留名是肯定了的,“国恩浩荡,末将粉身碎骨以报!”

    吕师周更是激动,他在淮南不过是二线将领,还受到杨渥的猜忌,能混个封妻荫子,已经是祖坟冒烟了,现在名字刻入天心阁中,已经成了大唐的腹心之将。

    二人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

    张承业此行,若不能得到杨崇本、吕师周、杨师厚的支持,他也很难打开局面。

    杨师厚、吕师周倒也罢了,都是中枢将领,与张承业一条船上。

    关键在杨崇本身上,此人长期游离中枢之外。

    张承业简单几句话,就拉近了与杨崇本、吕师周的距离。

    令侍立在旁的韩延徽、宋齐丘、冯道大为敬服。

    起初他们还不怎么看得起这个“权宦”,张承业在大唐一向低调,他们觉得张承业能有今日之地位,不过是皇帝宠信。

    现在看来,远远不是这么简单。

    不,陛下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三人心中全都警惕起来,收起那一丝丝傲气。

    几人寒暄一阵,便进入正题。

    杨崇本指着云南地图道:“洱海、滇池两块核心区域牢牢被我军占据,不过丽水、银生二地,大量南诏余孽在山林间频繁活动,我军皆是关中子弟,不熟悉山林作战,遂招募本土青壮,充为战兵,以作征讨之用!不过这些人战力短期之内难以提升,关中盔甲兵器,还未运到,与蛮人作战多有不利,杨师厚将军正在大力训练。”

    张承业点点头,目光转向蜀中,“此地形势如何?”

    杨崇本道:“我军斥候细作大量进入东西二川,王建横征暴敛,诸子趁机暴敛,东川处处烽火,西川百姓不堪重负,有投奔嶲州,末将全都收揽,马殷在涪州虎视眈眈,近日必将大举进犯。”

    “王建起身忠武八都,部下当年是为国血战黄巢的壮士,僖宗南巡以来,关中百姓逃入关中,是以蜀中定有心怀大唐之士。”张承业扫视众人,忽然道,“陛下口谕!”

    在场诸人全都半跪在地,气氛异常严肃起来。

    张承业高声道:“王建若是不敌马殷,我军可以救援蜀中百姓之名,直捣成都,逼降王建!”

    “末将领命!”杨崇本、吕师周早就在等这一天。

    领兵作战权在杨崇本、吕师周、杨师厚三将,但何时出兵,却在于张承业的判断。

    “蜀中、蜀中。”韩延徽心中不断涌起这二字。

    大唐收复蜀中,便成当年强秦之势。

    不,比大秦更为强大!

    在河北,还看不清大唐的强劲势头,因为每次唐军都是有限作战,速战速决,很多时候都是投机取巧,无法判断真正实力。

    而此刻身在大唐内部,才真正知道大唐之强大。

    也体会到大唐一统天下的决心与雄心。

    韩延徽深深为自己的选择而自豪。

    当初差一点,只差一点便投奔了契丹阿保机。

第三百二十三章 自投罗网

    王建收了一百多名义子,并非全是酒囊饭袋,除了被杀宗涤、宗绾,还有宗佶、宗侃、宗翰、宗范等蜀中俊杰,继续忠心耿耿的辅佐,

    其中宗佶认为眼前乱民之所以无法剿灭,是因为得到了境外的支持,以蜀军现在的形势,无法与马殷抗衡,但与朝廷合力,共击马殷,分湖南之地。

    宗侃深以为然,称此举可以吸引朝廷的注意力,湖南山林险恶,朝廷一旦与之交兵,两三年内必不可解,蜀中可趁机恢复生机,在渝州、忠州、万州打造更严密的防线。

    此二人虽然不如宗涤、宗绾冲锋陷阵,但在谋略上颇有见解。

    当时王建还在镇守阆州时,韦昭度引神策军攻打田令孜陈敬瑄兄弟,宗侃便谋划攻取西川。

    而宗佶是王建的第一个义子,在王建还是忠武八都士卒时,便已经是他的义子,为王建冲锋陷阵,在蜀军中广孚人望。

    不过义子虽然好用,但也间接的拥有了继承权。

    从中唐起,便有很多节度使直接传位义子。

    随着王建几个亲子的长大,义子们的地位便微妙起来。

    当然,王建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敢妄动,但问题是今年的王建已经六十一,这在节度使岗位上堪称高龄,连朱温都称他为兄,早年的激战,加上近些年的疯狂沉迷女色,王建早就精力不济了。

    人老了,心思也就多了。

    顿时怀疑起宗佶、宗侃的用心。

    宗佶面临的猜忌不在当初宗涤之下,只不过自解兵权,才消除了王建的猜忌。

    “皇帝攻取南诏,必有图我之心,岂能与他联合?再说皇帝若是得了湖南,其后必然攻我!”王建直接拒绝了宗佶的建议。

    “不如割让归夔忠万,结好马殷,以为外援,共同抵抗唐军?臣料定乱民难以剿灭,唐廷也脱不了干系!”唐道袭道。

    此人原本是舞男出身,身段长相比女人还娇媚,这两年在蜀中节节攀升。

    也不知王建是不是真老糊涂了,居然任命此人为马军都指挥使、枢密使,引得蜀中有作为的将领大为不满。

    宗佶向来轻视他,与之对立。

    听到要把三峡四州割让出去,宗侃大惊失色,“万万不可,马殷蔡州豺狼也,食肉,必生贪婪之心,且忠万为蜀中门户,此二州丧于敌手,渝州不能守!”

    忠、万二州北系巫山,地势较高,向西俯视渝州与东川。

    唐道袭身为枢密使,不懂军略,却非常懂王建的心思。

    王建不想打了。

    锦缎一样的成都,不仅有繁华的宫殿,还有娇滴滴的美人。

    宗佶双膝跪地,磕得满头是血,“大王,马殷顿兵十万于涪州,岂会善罢甘休?唐道袭奸诈小人,蛊惑大王,此人不除,蜀中破亡之日不远!”

    王建的脸沉了下来,这两年谁不知道他跟唐道袭的关系?

    在众目睽睽之下骂唐道袭,岂不是打他的脸?

    此时宗侃、宗翰皆来劝谏,王建也不好违逆众人,把恨意埋进心中,不过唐道袭的话却启发了他,“马殷虎狼之辈,忠万二州绝不可允之,然归夔二州,已有叛本王之心,可以割之!祸水东引,我军可收渔翁之利,宗翰你出使涪州,探探马殷的意思。”

    “臣领命。”王宗翰站出来道。

    王建拂袖而去,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宗佶。

    当夜,王宗佶莫名其妙的死在万州。

    宗侃惶恐不已。

    马殷接待王宗瀚之后,当场拍胸脯答应结盟,令大将姚彦章领兵两万,协助秦彦晖攻打归夔。

    还派遣心腹重臣张佶领财货、珍玩、宝物十车送往万州。

    连唐道袭、王宗懿都分了一车。

    张佶大陈楚王马殷和好之意,声言只有蜀楚结盟,才能共抗唐廷。

    唐道袭和王宗懿不对付,但在此事上却达成了共识,极力维护结盟事宜。

    王宗佶的死亡,令诸义子越发心寒,没人敢多言,蜀军上下达成一致。

    马殷领大军退回黔州,只留王琼八千人镇守涪州。

    王建大喜,觉得一切都过去了,留王宗懿统摄东川诸军,扫平乱民,自引本部精锐和珍宝回成都。

    天佑四年四月,王建正在心急火燎的赶回成都路上,马殷却凝望着汹涌澎湃的涪水。

    大军并未向东而行,列阵在岸边,全都屏气凝神。

    长空万里,却只有风声,飞禽走兽们似乎都感觉到了肃杀之气,一片死寂。

    这些士卒在涪州整训一年多,刀早就磨好了,人人眼神里带着一股杀气。

    “王建老了。”马殷幽幽道,望着士卒,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豪迈。

    王建老了,野心也小了,但他马殷锋芒正盛,吞并八荒的雄心壮志从未消减。

    张佶道:“我军若不取蜀中,必为唐廷所取,王建昏聩,听信小人,擅杀大将,必不能挡唐军,我军与之结盟无益,今兴海军叛乱,南诏唐军只有两万余,大王一鼓作气,扫平两川,才有抗衡大唐之力。”

    “本王十万大军西望蜀中两年,岂会善罢甘休?王建是在做白日梦,他不想打,本王却还未尽兴!”

    张佶笑道:“王建留王宗懿镇守东川,实是自取灭亡,大唐有中兴之势,然其司命在蜀中,大王得蜀中,进可威胁关中,退可攻取陇右,唐军主力皆在唐邓淮南,只要击溃南诏两万唐军,天下之事大有可为,梁主近日也有音讯传来,会出兵荆襄,配合大王。”

    “此乃天助本王,蜀中沃土乃王霸之资,王建不知体恤,当为本王所有!”马殷仰天长笑,挥刀西指,刀刃暗红,也不知饱饮了多少人的鲜血,“诸军听令,攻破两川!”

    夔州。

    楚军这几日忽然停止了进攻。

    而且还有后撤的迹象。

    “秦彦晖退军,莫非东川将有变?”许存敏锐的察觉到这动作背后的寓意。

    武元登赞叹道:“不愧是陛下点名的大将,许将军前途不可限量,细作来报,王建已经割归夔二州给马殷,将军意下如何?”

    许存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激励的,还是气愤的,“两万武泰军,皆是蜀中子弟,王建说弃就弃,未免令蜀中士民心寒。”

    “王建意图与马殷结盟,共抗朝廷,却不知与虎谋皮尸骨不存的道理,马殷蔡贼遗部,岂会放任大好的蜀中而不取?”武元登鹰隼般的目光更加锐利起来,“王建祸害蜀中倒也罢了,现在来了马殷,恐两川百姓更加水深火热。”

    许存一听到“蔡贼”二字,心中有些别扭,这个称呼实在有些不光彩,当年蔡人闹得实在过分,许存也只能当没听到。

    不过心中仍是有些好奇,武元登一看就是狠角色,居然也会怜悯百姓?

    “许将军,往年陛下在长安遍数天下猛将,其中就有你的名字,我大唐最重军功,将军今后的成就,全在此战。”武元登的目光落在许存身上。

    许存全身一震,脸上横肉一颤,杀气暴涨,“末将必不负陛下,不负大唐!”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各方筹谋

    李裕回到长安的时候,正值春雨绵绵。

    受到了皇后的斥责。

    李晔什么都没说,也没空去见他,只令他在政事堂参论政事。

    政事堂三家分立,代表清流世家的赵崇凝,代表宦官势力的韩全晦,以及代表寒门的李巨川。

    当然,明面上分为三家,实则三家之中,还有各种势力,清流中有传统世家大族,也有崔源照这类积极向上世家,宦官有韩全晦,也有只忠于皇帝的刘全礼,唯一算得上团结的只有寒门。

    不过寒门士子多赴任地方,也许未来会成为一大势力,但现今掌握的话语权不多。

    现在,太子入内,政事堂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赵崇凝自然积极向太子靠近。

    韩全晦、刘全礼却在疏远。

    不过太子最感兴趣的明显是李巨川,数次向李巨川表达亲善之意。

    仿佛一回到长安,太子又变回了礼贤下士恭谨谦让的人设。

    不过李晔没有时间探究李裕的性格,南方的剧变已经降临。

    马殷假装与王建结盟,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自引五万大军猛攻渝州。

    自王建杀宗涤、宗绾之后,又杀了宗佶,加上他前几年杀的将领,蜀中良将已然凋零。

    王宗懿纨绔子弟,怎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马殷?

    渝州一击而下,姚彦章横扫忠州。

    秦彦晖屯兵施州,威慑归夔的武泰军。

    王琼领八千精锐向东川腹地的梓州挺进。

    看着兵力单薄,却是楚军的刀锋,军中骨干皆是蔡兵。

    王宗懿集合三万大军战于合州。

    蜀军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往来跋涉,早已成了疲兵,而与楚军的结盟,早就令他们的斗志消弭。

    一方准备充分,目标明确。

    一方措手不及,全无斗志。

    王宗懿自认为三万大军攻打王琼的八千人,小菜一碟,不听王宗侃的劝阻,放弃合州坚城,迎战楚军。

    合州即为后世钓鱼城,嘉、涪二江在此汇合,遂为合州,东川山水形势也全汇聚在此。

    如果渝州是门户,那么合州就是锁钥。

    此地若开,不仅东川没了,西川也在刀锋之下。

    当年王建攻东川顾彦晖,也是令宗涤先取此城。

    王琼以一千蔡兵为先锋,披重甲在前,在箭雨中呐喊而进,杀气震于长天。

    还未接战,王宗懿胆气已丧,从中军退到后军,蜀军王宗铎、王宗检被斩于阵前,王琼挥军猛进,三万蜀军血染赤水河,王宗懿吓的连合州都不敢回,领着三百亲军向成都逃难。

    合州既下,东川成了砧板上鱼肉,不过马殷对鱼肉没有兴趣,只令乱民随意攻取,许诺攻下一城便封为刺史,东川烽火漫天。

    王琼牢牢占据合州,姚彦章屯兵忠州,张佶守卫渝州,马殷自引五万大军向西挺进成都。

    整个西川风声鹤唳。

    此时的王建才刚刚行军至资州,惊闻剧变,心中巨浪滔天,扫视身边诸将,却发现人人脸上有惧色,这些年王建带头享受,义子们也纷纷效仿,曾经的悍将们的血勇,早已消退在蜀中的繁华之中。

    生死攸关,王建抖擞起往日的神威,撕去身上的锦衣玉带,穿上盔甲,一把火烧了车驾。

    “西川不存,尔等焉有此等富贵!击破马殷,本王与尔等同享富贵!”火光中,王建的脸狰狞的可怕。

    “愿与大王同力破贼!”

    毕竟是本部精锐,追随王建南征北战,士气仍在。

    不过,很多东西丢失了,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找回。

    马殷据有湖南,无日不战,蔡人的凶残全都变成了积极进取,当初七千土团白条军南下,在遍地藩镇中横扫湖南,攻取桂管,还把手伸入岭南,北灭雷彦恭,西取黔州,一个统帅的气质,往往就是这支军队的气质,对土地财富无比渴望,而富饶的成都就在他们眼前。

    马殷激励三军,言西川府库皆为士卒所有。

    三军振奋。

    成都平原的地缘优势全在北面与西面,一旦大军从东面突破忠、渝、合三州的长江、巫山、大巴山天险,便对成都平原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地形的优势已经转移到楚军身上。

    天下藩镇,李克用、朱温、杨行密皆是百战苦战血战,才有立足之地,马殷随从孙儒从淮西转战淮南,也是如此。

    唯独王建地盘来的最容易,陈敬瑄、田令孜玩弄权术尚可,打仗就一趟糊涂了,韦昭度被王建恐吓几句,就丢下行营招讨的符节,唯一算的上对手顾彦晖,若是放到中原,根本排不上号。

    历史上王建握有二川之地,居然被荆南成汭挡在蜀中。

    两军相遇,高下立判。

    楚军人人进取,上下同欲,士气高昂。

    蜀军初时在王建的激励下奋勇作战,不过战事一旦胶着下来,蜀军的韧性便不足了。

    被楚军连胜三场,直逼到资州城下。

    蜀军锐气丧尽,得力大将全都被王建挥刀自宫了。

    蜀中愁云惨雾,百姓听闻蔡军将入西川,纷纷南逃。

    这一刻,长安李晔、昆州张承业、夔州武元登同时望着成都的方向。

    细作与斥候早就将消息传到东南西北。

    “自王建窃取西川以来,大唐险些覆亡,大唐西南招抚使,判诸军事令下,收复西川,便在今日!”张承业举起了从长安带出来的符节,天日之光照在其上,隐隐有光晕流转。

    “末将领命!”杨师厚、杨崇本、吕师周三将半跪于地。

    夔州。

    武元登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杀气凛凛的武泰军,难得的笑了起来,“秦彦晖乃楚军第一猛将,正堪为许将军之敌手!”

    许存振臂而呼,“儿郎们,随本将攻灭秦彦晖!”

    “杀、杀、杀!”武泰军士卒举起长矛,刺向苍穹。

    与此同时,朱温在汴州也望向成都方向。

    这些年一系列的挫折,令朱温渐渐收敛了一统天下的雄心。

    汴梁的存亡,实则也在蜀中一战。

    如果蜀中为马殷攻取,大唐的优势便不复存在,天下将陷入群雄割据的态势,汴梁便有足够的时间吞灭河北。

    但如果蜀中为唐廷所得,则大唐席卷天下之势已成。

    所以朱温不得不竭尽全力配合马殷。

    “令王彦章统龙武军攻申州,申州是他丢的,他必须给朕夺回来!胡真、王檀、李仁罕攻唐州!王景仁攻霍邱!诸军务必尽力,大梁之存亡全在此战,敢有不尽心者,九族皆诛!”朱温杀气腾腾的笑容令敬翔不寒而栗。

    很多年,敬翔都没见到这样的朱温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人心向背

    虽然淮南局势不断在糜烂,但汴梁占据黄河与淮河流域最肥沃的土地。

    前两年不仅攻占魏博,还与李存勖分食卢龙,实力有所恢复,就目前而言,对大唐威胁最大的仍是汴梁。

    朱温在私生活上混乱,在国事军事上从不糊涂,马殷在南方强势崛起,令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此前他也曾联络过王建,希望暗中结盟,不过王建对争霸天下没有兴趣,一心只想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攻打南诏,也是因为南诏对蜀中的威胁太大。

    马殷就成了天然的盟友。

    “李存勖占据幽燕,与大梁是生死仇敌,陛下切不可放松河北的戒备。”敬翔提醒道。

    天下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朗,大唐、汴梁、河东、马殷四方绞缠,王建能不能渡过这次危机还是两说,至于东南的钱镠、王审知,也只是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岭南刘隐、刘昌鲁、曲承裕,倒是有进取之心,不过实力太弱,对天下格局的影响太小。

    “李存勖占卢龙,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契丹人,阿保机颇有雄心壮志,广纳唐人为羽翼,绝不希望一个强大的河东出现在他面前,而且阿保机的使者已经汴京城中。”朱温咳嗽两声,脸上现出一丝病态,忽然长叹一声,“李克用老病,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朕诸子却如豚犬。”

    敬翔安慰道:“诸皇子忠孝仁爱,大梁自有天命,陛下春秋仍盛,他日提精兵猛将扫平河北即可,李存勖以武功崛起,剽勇好战,若是一战而厥其势,则河东必有内乱。”

    “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在此之前,需给唐廷一记重击。”朱温握紧了拳头。

    最先发动的是嶲州。

    蜀中东西北三面皆有山川河流之险,唯独南面最易进攻。

    西北面的横断山脉到此戛然而止,东北乌蒙山望南中而止步,一条金沙江穿过大凉山,从云贵高原流入蜀中。

    占据南诏,实则已经对蜀中、交趾形成高屋建瓴之势。

    南诏能成为大唐的西南边患,数次攻到成都城下,皆因占据了地利。

    大渡水、飞越岭、大凉山组成了一道防御体系,防御的核心便是黎州。

    而黎州被老熟人王宗范镇守。

    此人算是蜀中为数不多的良将,对唐军战力有深刻体会,黎州周边兴建了诸多堡楼,扼守在各处险要上。

    杨崇本数次派出劝降使者,王宗范软硬不吃,对唐军使者以礼相待,也不苛待,问明来意之后,便送还回去。

    大渡桥横铁索寒。

    五月的春末夏初,堪堪来到汛期,高原上的冰峰融化,为各大河系提供了汹涌的激流。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进攻的好时机,只要唐军被堵在大渡河一个月,关中子弟就会体会到南中燠热以及毒瘴。

    唐军沿河下寨,几次小规模的强攻,皆铩羽而归。

    杨崇本眉头紧锁,他为西南招讨使,位在诸将之上。

    但如果连第一战都这么挫折,何日才能挺进成都?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攻不下此城,只是唐军兵力本来就捉襟见肘,若是在此地损耗太大,如何面对马殷?

    他才是真正的敌人。

    “大渡河险要,王宗范深有将才,我军兵力难以强攻,不如绕到东面乌蒙山,深入西川腹地。”吕师周提议道。

    “乌蒙山,山连山山盘山,处处是天险,东爨人深居其中,斥候进去都很少能出来,大军进入,岂不是自寻死路?”杨崇本坐镇嶲州,对周边地形相当了解。

    杨师厚道:“王建与马殷鏖战资州,离成都一步之遥,我军若是不能先一步进入成都,就会落在人后。”

    杨崇本起身,全身盔甲铿锵作响,“王宗范没有扣押我军使者,说明其心并不想与我军对抗,也罢,普通说客不管用,本将亲自走一趟,若能说降此人,我军便能长驱直入。”

    吕师周与杨崇本关系不错,忍不住劝阻,“将军身为一军主将,岂能亲自涉险?不如末将去。”

    杨崇本笑了起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谅他王宗范也不敢对动手,此行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若本将真有个三长两短,杨将军统领三军。”

    杨师厚原本不怎么看得上杨崇本的,认为他只是机缘巧合,善于站队,才有今时今日之地位,然而现在听了他的一席话,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杨崇本领着十几名侍从,高举“大唐西南招讨使杨”的大旗,敲锣打鼓的向黎州进发。

    黎州蜀军人人惊讶,大唐攻灭南诏,杨崇本的大名也响彻蜀中大地,顿时人人侧目。

    杨崇本令人在渡桥前大呼:“杨崇本拜见大唐黎州刺史王宗范!”

    大唐二字喊的特别响亮,蜀军将士面色古怪起来。

    王建是大唐的蜀王,黎州是大唐黎州,法理上并无差错。

    不说大唐与蜀中的实力对比,就是两人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王宗范只是黎州刺史,而杨崇本是西南招讨使,封疆大吏。

    王宗范不敢托大,只能领着亲兵出来迎接,见杨崇本一身绯色圆领袍,盔甲武器全都没带,心中也就放松了警惕,令士卒放下渡桥,迎杨崇本过河。

    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四周蜀军的面,杨崇本厉声喝问:“王将军阻挡王师,莫非是要与大唐决裂!”

    刚才还喜笑颜开的,一上岸,忽然就变脸了。

    相由心生,气势也是由心生,杨崇本背后站着的是大唐,而这三百年大唐早已深入人心,这一嗓子吼出来,仿佛雷霆一般震动人心。

    与大唐决裂!

    恐怕王建都没这个胆量。

    王宗范脑门上忽然就生出冷汗,他开始后悔放杨崇本过河。

    蜀军将校、士卒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大唐并没有向蜀中宣战,大唐也并没有与蜀中决裂,普通士卒与百姓只知道,当今大唐皇帝与蜀王是翁婿,心理上就天然近了一分。

    而王宗范本就是从关中流落蜀中的。

    “末、末将不敢,只是此地是蜀王封地,没有蜀王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过境!”如今蜀中的形势,王宗范岂会不知,只是作为一个将领,守土是其本能。

    杨崇本拱手向天,“本将奉天子诏令而来,驰援成都,王将军若有反志,当斩下本将的人头,若还有忠义,便与本将一同征讨蔡贼!”

    大义名分,皆在唐军。

    杨崇本在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言,已然说动了蜀军军心。

    无论是蜀军还是唐军,首要的敌人是楚军!

    王宗范当下拔出横刀,眼中精芒一闪。

    杨崇本身边的亲随挡在前面,却被杨崇本一把推开。

    如果王宗范真要一条道走到黑,这几个人也挡不住。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一个大义凛然,一个锋芒毕露。

    不过最终还是王宗范退让了,唐军攻灭南诏,王建攻破渝州、合州,蜀中就已经大势已去了。

    这种大势已经体现在两人的气场之中。

    “诸军听令,随招讨使驰援成都,攻灭马殷!”王宗范振臂而呼。

    “万岁!”漫山遍野,欢声雷动。

第三百二十六章 死而无憾

    远在长安的李晔有些焦头烂额。

    汴州将军来报,梁军不日将大举进犯!

    李晔忧虑的原因在于,真正进攻蜀中的军队只有杨崇本、杨师厚的两万多人,其中杨崇本部不在唐军序列当中,并不以战力见长,否则当初也不会挡不住兴海军,让其逃窜到高原之上。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李晔原本想调高行周的控鹤右军进入荆南,攻打潭州。

    然后自引长安的三万唐军陈兵剑门关下,静候蜀中之变,以大唐皇帝、王建女婿的身份招降纳叛。

    他也想过朱温会来搅局,只是朱温似乎动真格的了。

    唐邓、鄂岳、光州、霍邱,任何一地有失,唐军的攻势便不存,反而会陷入与梁军的惨烈撕扯当中。

    天下形势,唐梁之争是主流。

    站在朱温角度,此时进攻大唐,的确是个好时机,若是收复蜀中,朱温可能就彻底没机会了。

    如果梁军大举来犯,唐军只能全力以待。

    “高将军虽然不能动了,但江西谭全播可以出袁州,入湖南攻潭州!”李巨川提醒道。

    李晔差点忘了这位老将,潭州是楚军经营多年的老巢,谭全播的虔州辅军,只要出现在潭州城下,就足以令马殷惊心动魄的了。

    “先礼后兵,诏令马殷不得侵犯西川,退还湖南,两家罢兵!”

    马殷现在杀红了眼,成都就在眼前,岂会因为朝廷的一纸诏令而罢兵?

    这道诏令是做给老丈人王建看的,大唐还没放弃你。

    李晔盯着地图,东面战场的薄弱之处,仍是霍邱。

    霍邱刘存一万黄头军,但他与寿州王景仁对峙,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梁军大举进犯,肯定会先拔出这根插入腹地的钉子。

    蜀中战场,唐军的优势与劣势都相当明显,优势在于大义名分,劣势在于兵力,兴海军的背叛影响深远,不仅改变了高原的态势,也削弱了挺进西川的唐军实力。

    “陛下可调遣李神福水军入霍邱,增加兵力。”李巨川也看出了霍邱的薄弱。

    其实唐军在霍邱本站不住脚的,只因鄂岳、光州、舒州的支援,才让它在梁军腹地存在。

    李晔笑道:“远程指挥,朕不会这么做,李神福、朱瑾天下名将,怎么打他们比朕更清楚!”

    李晔按捺住微操的**,自己的优势在于往哪儿打,而不是怎么打,这一点,李晔心中还是有数的。

    不对,李晔盯着地图,唐军的软肋不止在霍邱,申州、邓州、庐州、光州、全是都是软肋,因为实行伐梁策,所以兵力分散,如果梁军握紧拳头,雷霆一击,攻击一点,唐军很可能守不住。

    破一点,便会对整个大局造成深远影响!

    这几年,朱温回了几口血。

    别看在潞州城下被李存勖击溃,但实际损失并没有多大,梁军反而牢牢占据了魏博与义昌,一只脚已经踩在河北大地上,吸收河北雄武之士,充实梁军。

    细作接连的线报显示,以敬翔为主的崇政院,积极发展生产,山东、徐泗这些战火纷飞的地方,逐渐安定下来。

    华夏百姓,只要有一个安稳的环境,就会勤勤恳恳的劳作,养育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盛世。

    山东连年丰收,朱温有钱有粮有人有地盘,蛰伏了两年,现在提着刀子过来,岂会蜻蜓点水的蹭蹭就完事了?

    这是国战!

    李晔目光深邃起来,大唐有现在局面不易,被动防守,永远疲于奔命。

    “我军主动进攻逆梁如何?”李晔忽然道。

    “啊?”李巨川惊讶的看着李晔。

    李晔笑道:“淮南,我军早已形成优势,不如现在就攻打扬州!调动梁军支援,梁军来,与其对峙,以水军累积优势,梁军不来,我军攻取扬州,然后扫荡淮上四州,看朱温慌不慌!”

    淮南一线集中了太多唐军主力。

    李神福的水军、柴再用的黑云长剑都,周云翼的禁卫军左军,刘知俊的天策右军,还有朱瑾的光州团练,刘存的一万黄头军。

    总兵力超过七万。

    其实军略并非李巨川所长,结结巴巴道:“我、我军、粮草能支撑如此大战?”

    “够了。”以前困守关中,李晔天天望着老天多洒点雨,好多收点粮食,而收复南阳盆地、江汉平原、江西、宣翕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关东会崛起,粮食从来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如果不打疼朱温,以后但凡大唐有什么动作,朱温都来干预,这统一天下要等到什么时候?

    搞不好弄出一个三国、四国的局面。

    一念及此,李晔也就下定了决心,优势在我,凭什么让朱温占据主动?

    “打!”李晔一锤定音,“诏令李神福为淮南招讨使,汇合刘知俊部、米志成部、柴再用部,攻打扬州!周云翼为后军押衙,支援淮南战场,李筠为淮西招讨使,汇合高行周部、郝摧部攻打蔡州,朱瑾为淮北招讨使,相机而动,陕州杜晏球部,相机攻打洛阳!”

    既然要打,就玩场大的。

    以攻为守,看朱温如何接招。

    同样,这几路随便突破一路,就够朱温喝上一壶的了。

    太原。

    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李克用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自从潞州坠马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往年积累的战争伤痕,全都爆发出来。

    “有此奇儿,本王死而无憾!”李克用瘦的不成人形。

    女人们围成一团,哭成一片。

    李存勖也眼中泛着泪光。

    “我父子三代浴血奋战,才有尺寸之地,为父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不能扫平汴梁,以泄心头之恨,此贼数次欺我,你兄长亦死于此贼之手,我儿能成为父之夙愿否?”李克用的独眼中仿佛烧着一团火焰。

    李存勖当场磕了三个响头,“若不能扫灭朱贼,我李存勖万箭穿心!”

    随侍在李存勖身边的郭崇韬心中一突,这个誓言太过毒辣,心中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寒意。

    恍惚中,仿佛真有千万支箭飞向自己与李存勖。

    晋军攻占幽燕,实力大涨,但与朱温比起来,差距仍然非常巨大。

    伴随大唐的复兴,天下形势越发明朗,晋军夹在唐梁契丹之间,地缘态势相当恶劣。

    很明显,梁军的下一步,肯定是统一河北。

    尽管这一年多来,李存勖鼓励耕种,发展商贸,进取漠南诸部,但晋军面临的形势依旧严峻。

    这一夜,一代英雄李克用撒手人寰。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互为敌手

    李克用堪称唐末的救火队长,历史上先后救过僖宗、朱温、朱瑾朱瑄、杨行密、刘仁恭,只要有困难,李克用的沙陀铁骑有求必应。

    从僖宗朝起,唐廷的策略就是扶植相对听话的朱温,打压桀骜不驯的李克用父子。

    这也是为什么张浚一忽悠,唐廷便调转枪头,去捅李克用的原因。

    李克用实在闹得过分,最初只是云州刺史,因镇压庞勋之乱而崛起,恃功横恣,不鸟僖宗,在河东公然攻城略地,杀云州防御使段文楚,引起了僖宗的极大愤怒,乾符四年,僖宗令昭义、卢龙、吐谷浑部合击李国昌、李克用于蔚州,李克用父子扛不住,逃入达怛避难。

    黄巢之乱,李克用响应唐廷的号召,血战黄巢,将黄巢逐出长安,与朱温等山东藩镇,一起合力绞杀黄巢。

    唐廷能在黄巢之乱后,又延续二十年,有李克用的一分功劳。

    历史上,即便张浚参与围攻李克用之后,昭宗被李茂贞、王行瑜、韩建逼迫,还是李克用南下关中,灭了王行瑜,打的李茂贞上表求饶。

    李克用对唐廷始终保有一丝善意。

    当初朱温如日中天,挥剑西指,如果不是李克用顶在前面,李晔只能到阴间去重振大唐了。

    现在他死了,李晔心中不胜唏嘘,也不知将来大唐与河东会走到哪一步。

    政事堂商定的谥号是武穆王,李晔一听这不是岳飞岳武穆的谥号吗?

    当下改成武靖王,算是李晔对李克用的认可。

    至于李存勖,赵崇凝强烈建议按照常制,改为河东郡王。

    李巨川则认为,大唐与河东向来盟好,趁其丧而绛其爵位,有失大唐胸襟,眼下梁唐大战在即,还需李存勖援手,牵制河北梁军。

    李晔笑而不答,反问李裕:“太子意下如何?”

    李裕仍旧有些惧怕李晔,不敢正视,垂眼望着地面道:“禀父皇,儿臣以为,不可削其爵位,李存勖锐气正盛,若是绛爵,恐令其怀恨在心,久而久之,必生龃龉,眼下大唐的重心在蜀中,其次淮南,再次中原,河东若是不稳,便会牵扯大唐精力。”

    这话说得井井有条,不仅让李晔刮目相看,抬头,发现李巨川也面露惊讶之色。

    唯独赵崇凝面色不虞,“太子此言差矣,李存勖新登大位,若不示之以威,恐其桀骜不驯。”

    李裕温和的向赵崇凝拱手,“先生所言甚是,此乃学生拙见,陛下自有明断。”

    看着他温文尔雅侃侃而谈的样子,李晔怎么也无法将他与密奏上的那个太子联系起来。

    当然,也可能背后有崔胤等人指点。

    既然立了太子,太子也可建詹士府,招揽人才。

    李晔笑道:“李克用有功于大唐,朕不会小气,朝廷的死敌仍是朱温,不可令河东心冷,敕封李存勖为晋王,河东节度使、卢龙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克宁为河中节度使。”

    河东传承三代,削爵没有意义,如果李存勖自封“晋王”,反而是打了大唐的脸。

    面子都是互相给的。

    而且李晔知道,当河东的潜力完全爆发出来的时候,李存勖绝不会止步于“晋王”。

    当然,如果大唐横扫了中原,也不会容忍河东的这位“晋王”。

    等待两天之后,蜀中的捷报终于传来。

    杨崇本亲自入黎州,劝降王宗范,蜀中的南大门正式敞开,仿佛一个讯号一样,蜀中之南的不少州县纷纷开城投降大唐。

    蜀中的局势,已经非常清晰,王建绝挡不住两路的进攻。

    有人看好大唐,自然有人看好马殷。

    马殷一路行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军威赫赫,政治是战争的延续,马殷大刀子的影响力,绝不在唐廷大义名分的影响力之下。

    “剑门关守将是何人?为何还负隅顽抗?”李晔有些恼怒,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人为王建陪葬。

    天下雄关,剑门之险峻还在潼关之上,盖因它不仅仅是一座关隘,而是包括剑阁、金牛道、后关门等的险要。

    攻破剑门关只是开始,王建在剑门关之后,还修建了一系列的关隘。

    “剑门守将王宗黯,原是王建旗下牙将,骁勇善战,破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厚有功而赐名,充行营兵马使,对王建忠心耿耿,末将数次遣细作劝降,皆被其斩杀。”赵义存道。

    李晔眉头一皱,这人看来要跟王建一条道走到黑了,“王建猜忌众将,怎么没杀他?”

    “宗黯之女嫁大徐妃之侄,大小徐妃常为其庇护。”

    其实王建猜忌杀人,是杀能对其造成威胁的将领,负责王建胡乱杀人,蜀中早就自己崩溃了。

    “领令杨鉴部进逼剑门关。”

    蜀中的大局还是要看杨崇本与杨师厚的了。

    关中的两万唐军,要为中原战局作准备。

    能影响蜀中局势的除了南征军,还有夔州许存部。

    许存的对面是秦彦晖,在没有击败秦彦晖之前,归夔的武泰军无法支援蜀中。

    天佑四年四月,在杨师厚、杨崇本出兵之后,许存领两万武泰军倾巢而出。

    这些士卒在得到江陵的补给之后,士气大振,近三分之一的人披着江陵送来的重甲。

    这时代其实没有弱兵,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书生农夫,整天面对的不是乱兵就是贼人,不会砍人连日子都过不下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早已淹没在时代的狂潮之中。

    强将手下无弱兵。

    成汭一半的江山是许存打下来的。

    此刻的成汭对秦彦晖也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脑中还在回响着武元登的那句话,“秦彦晖楚军首将,正堪为将军敌手!”

    在夔州这大半年的时间,许存与秦彦晖打的有来有回,武泰军在他调教下,早已归心,没有士卒不拥护能打胜仗的将领。

    王建虽然任命他为武泰军节度副使,但一直留了一手,军需供应能减就减,即便如此,许存依旧挡住了秦彦晖的进攻。

    现在有了江陵的支援,武泰军摇身一变,人人都有了精兵的样子。

    盔甲鲜明,长矛锃亮。

    没有重甲的士卒至少有皮甲札甲。

    吃饱喝足养了一段时日,人人都有劲儿了。

    不过战争并没有因为许存的振奋而偏移。

    武泰军沿马水河而下,却在建始遭到了秦彦晖的迎头痛击。

    此时的楚军正处于巅峰阶段,秦彦晖以骁将王环冲锋在前,自引伏兵冲击中阵。

    武泰军行将崩溃,许存提刀而出,领九百心腹锐士血战在前,且战且呼:“此战若败,许存必不独生!”

    溃败的士卒受到感召,回身再战,堪堪挡住了楚军的猛攻。

    一场大战从正午杀到黄昏,遍地残肢断臂,双方都扛不住了,才各自后撤。

    第一战,武泰军直接战死两千人,负伤、逃散的将近五千。

    出发时士气如虹的两万,现在只剩一万余人。

    而且这一万人还不稳定,随时要崩溃。

    直到第二天,武元登拉来一车车的钱帛、熟肉、烈酒,直接倒在士卒面前。

    “战死者抚,战伤者治,有功者赏,怯战者死!”二十多个宣教使的口号简单明了。

    一排排的逃兵押到军前,人头滚落地面时,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第三百二十八章 枭雄决断

    秦彦晖也不好受。

    许存了解他,但他不了解许存,一直以为许存能挡住自己,只不过是凭借了夔州的地势。

    建始一战,让他真正体会到对手的可怕。

    占尽先机,以众击寡,却损失五千多人。

    这是楚军西进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败。

    他开始重新审视对手,审视武泰军。

    不过秦彦晖没有许存这么强大的靠山,受伤的士卒在烈日下哀嚎,战死者的尸体弃之不顾,还是对面武泰军民夫帮着掩埋。

    楚军遵行了这时代藩镇的常规,战胜则抢,肆意屠戮,战败,没有抚恤、没有救治,生死由命,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说酒和肉。

    补给当然要供应蜀中的马殷大军。

    在楚军还在舔舐伤口的时候,许存又来了。

    士卒比之前更加凶悍,崎岖的山路峡谷,无法组成大规模阵列,全凭士卒们的武勇。

    十几名武泰军壮士披重甲,持大盾推进。

    楚军也异常骁勇,几十名士卒踩着袍泽的肩膀跃过盾牌,双方一阵混战,血肉横飞。

    这一次,楚军扛不住了,被一百多名重甲步卒杀到牙旗之下。

    秦彦晖亲自上阵,才堪堪挡住了武泰军的疯狂进攻。

    当日又是一场血战,双方在此抛下一千多具尸体。

    秦彦晖的伤兵增多起来,得不到救治和修养,士气也在缓缓下滑。

    第三日,许存再来。

    楚军大恐,交战才一个时辰,直接在战场上溃败了。

    任凭秦彦晖如何阻拦,都挽救不了败势,不得已,秦彦晖只能后撤。

    从建始到施州,出现了一条血路,武泰军艰难推进,秦彦晖屡败屡战。

    直到从两万大唐辅军从江陵而来,战争形势彻底倒向武泰军。

    武元登信守承诺,辅军大力救治伤员,还为阵亡者一一登基姓名籍贯。

    辅军伐木建营,又建造了一百多辆大型投石车抵近施州城下。

    威力怎么样不知道,但这些大家伙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却是显而易见的。

    施州周边别的不多,石头木头却是取之不尽。

    在大唐国力的碾压下,即便秦彦晖是名将,也扛不住这么打。

    战鼓声隆隆升起,仿佛洪流一般稳健,石块划破天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落在城墙上。

    第一天,秦彦晖扛住了,楚军也扛住了。

    但第二天、第三天……

    秦彦晖扛不住了,也忍不住了,令王环领三千锐卒突击。

    城外许存早就有了准备,箭雨、投石,士卒被射成了刺猬,或者被石头砸的脑浆迸裂,王环依旧不退。

    双方在城下惨烈厮杀。

    三千楚军锐卒,阵亡一半,只有一百余人跟随王环杀回城内,其余的人力竭被俘,却死活不投降。

    武元登下令尽斩于城下。

    这次突击的失败,令楚军彻底失去了斗志。

    围城第七日,许存亲引锐卒登上城墙。

    秦彦晖令残军退回黔州,并向正在围困资州的马殷报讯。

    与此同时,潭州也在面临巨大考验。

    时年七十三岁高龄的老将谭全播引八千虔州辅军,出袁州,攻潭州。

    马殷集中全力西进,只留下弟弟马賨守卫潭州。

    马賨原为孙儒最精锐的百胜都指挥使,骁勇善战,后归杨行密,担任黑云都指挥使,及马殷崛起于湖南之后,诸将皆劝斩之以除后患,杨行密不为所动,放其归楚。

    马賨泣谢曰:“臣乃孙儒败卒,幸公待以不死,非杀身不足报。湖南邻近,朝夕可以打听到马殷动静足矣,不愿去也。”

    杨行密长叹马賨忠义,但还是送还湖南,赠送厚礼。

    马殷大喜,表奏马賨为武安军节度副使。

    此人性沉勇,知书史,所向皆有功,在楚军内部极得众望。

    听闻老将谭全播引八千军而来,潭州众将皆大笑不止,声言唐廷无人。

    马賨初时也没太在意,令部将刘全规领一万人拒之。

    刘全规觉得一万人太多了,只要五千人,便能全歼虔州兵,提谭全播的白头来见。

    马賨觉得勇气可嘉,便应允了。

    然而战争的结果却令马賨大吃一惊。

    谭全播遇刘全规而退,刘全规本就是蔡将,向来勇猛,见敌退去,挥军大进,于昭山中了谭全播的埋伏,刘全规自持勇力,看不起老将,坚决不退,欲擒杀谭全播,反被落石砸死,五千潭州兵死的死散的散,虔州兵趁势而进,堵在潭州南门之下。

    马賨此时才知道来的猛虎。

    唐军在江西有李承鼐的黄头军,江州李神福的水军,皇帝全都不用,独独启用谭全播。

    马賨据城而守,潭州既然是楚军的大本营,府库兵力全都充足,守个一年半载绝对没问题。

    只不过他仍是低估了谭全播。

    潭州城高池深,他的确没办法,但湖南不止潭州一处。

    谭全播深入腹地,向南攻打衡、永、邵等州,这些地区都是产粮重地,也是楚军之腹心。

    楚军西进的粮草皆是来源于这些地区。

    一旦被唐军攻陷,后果可想而知。

    再说潭州虽然折损了五千人,城中仍有一万七千余众,还不算青壮。

    这么被谭全播压着打,恐怕以后马賨都没脸在楚军中混。

    权衡再三只能领着一万三千人迎战谭全播,同时也向蜀中马殷汇报了湖南形势。

    远在资州的湖南,最先收到的是李晔的诏令,令马殷立即退出东川,回到湖南境内。

    此时的马殷为了攻打蜀中,准备了快一年,眼看就要成功,如何放得下这块肥肉?

    当即礼貌而友好的回绝了使者,令张佶写了一封奏表,声言王建荼毒蜀川,百姓水深火热,盗贼四起,他马殷要为大唐平定两川。

    还准备了十几名湖南川中美女,以及二十车金银钱帛随使者回返长安。

    这些美女中,就有三名是马殷异常宠幸的姬妾,金银钱帛也是马殷一人拿出来的。

    没过几日,黔州与潭州的战报相继传来。

    马殷不禁皱起了眉头,黔州是他咽喉,潭州是他的老巢。

    全都遭到了威胁。

    张佶劝道:“秦彦晖我军大将,必能守住黔州,潭州三面处于唐军威胁之下,迟早为唐军所取。”

    这两年马殷疯狂扩张,潭州实际上已经偏离了他们的力量核心,姚彦章、许德勋等将数次规劝马殷移镇朗州,进可攻退可守,不仅能扼控湖南,还能辐射黔中,对北面荆南也形成强大压制力。

    马殷一直在犹豫中。

    资州的攻防仍在继续。

    呐喊声与惨叫声一起传来。

    放眼望去,烈日之下,箭雨遮蔽天空,巨石呼啸而下。

    整个资州宛如燃烧一般,不断绽放出血红色。

    马殷眼神锋锐如剑,“宁弃湖南本土,不弃东西二川!传本王令,全军猛攻,三日内,攻下此城!”

    传令兵飞驰而去,过不多日,战鼓声轰鸣而起。

    大地亦随之震颤。

第三百二十九章 蜀中乱局

    楚军对资州城发起了猛攻。

    南面唐军出动的消息也令王建惊心不已。

    唐道袭与王宗懿皆建议放弃资州,撤回成都。

    成都城高池深,青壮充足,即便当年军事能力一塌糊涂的陈敬瑄、田令孜也抗住了十万唐军的围攻。

    王建起初犹疑不定,但随着战局的恶化,再精锐的士卒,在一连串的打击与跋涉下,早就疲软了。

    王建领心腹突围而去,留下王宗瀚聚城死守,宗翰其实是王建的外甥,并不以军略见长,但眼下,若是派其他人,恐怕前脚走,后脚就投降了。

    宗翰自知必死,仍旧义无反顾,在楚军的猛攻下坚守着。

    然而王建一退,城内士卒立即军心涣散,宗翰只坚持了两日,便被楚将马存攻破东城,宗翰仍领军在城内巷战。

    城中的百姓也跟着遭殃,楚军血洗了整座城池。

    宗翰力竭自刎而死,被楚军泄愤分尸。

    第四日,马殷的战马踩着血水和肉泥进入城内,城中残余一千俘虏,以及连哭喊都不敢发出百姓。

    “大王有雄踞两川之心,不可杀戮过重,王建大势已去,人心尽失,已成囊中之物,为今之计,唐军才是心腹之患!”张佶骑在战马上,稍稍落后马殷一个马头。

    马殷稍稍思索之后说道:“倘若我军攻打南面唐军,王建投归大唐,如之奈何?”

    张佶笑道:“王建手上还有成都沃野,半个东川,不到最后一刻,岂会放弃蜀中花花江山?我军南下迎战唐军,王建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更不会投降唐廷,大王不妨令李琼将军北进,攻取梓州、剑州,先占住剑阁之利,然后瓮中捉鳖,剿灭唐军,扫除王建!”

    “南面唐军,不过杨崇本的乌合之军,乃是当年李茂贞的凤翔降军,唯一能战者,不过杨师厚的八千锐卒,我军四万之众,难道还破不了八千唐军?”马殷望着城中一列列的“忙碌”的士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气。

    孙儒虽然败亡,但蔡人的勇猛精进却遗留下来。

    当年扬州大战,马殷也曾击败过杨行密。

    这支从中原炼狱杀出来的强军,从未怕过任何人。

    马殷麾下的五万人,是从淮西、淮南、江西、湖南集合的精锐之士,也是楚军的底气所在。

    在张佶的建议下,资州最后的一万百姓得以活命,一千多蜀军降卒也被放归。

    这些降卒将恐惧散播到成都平原上。

    很多州县,只要看到楚军旗号,便开城投降。

    天佑四年五月,资州之西的荣州、陵州投降马殷。

    马殷挥军进入陵州,距离唐军刚刚占据的嘉州只有一百五十里。

    仿佛两头丛林中的野兽,嗅到了彼此的气息,唐军屯兵于嘉州,楚军止步于陵州,通过斥候与小股骑兵,互相渗透与试探,就连蜀军的斥候也来凑热闹。

    马殷口头上看不起杨崇本部,但行动上,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此战谁也输不得。

    马殷没有蜀中,未来等待他的必是大唐的重重战略围堵。

    大唐没有蜀中,心口上始终抵着一把利刃。

    天下之山水在蜀中,蜀中之山水在嘉州。

    峨眉山、乐山分列左右,大渡河横贯东西,岷江纵横南北,青衣江穿城而过,三江聚于乐山大佛膝下,正如三股势力聚集在蜀中。

    如果唐军缩在嘉州,楚军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

    毕竟川南大部分城池都有山水的加持,易守难攻。

    不过令马殷没想到的是,唐军却突然甩下嘉州,沿岷江向成都急进。

    “唐军是要先攻成都?”马殷大惑不解。

    当前形势非常明了,王建冢中枯骨,唐楚之间的决战,决定了西川的归属。

    现在唐军绕开楚军,直接北上成都。

    “难道唐军与王建达成了某种协议?”张佶不确定道。

    细作传来的情报,唐军不止两万八千人,似乎还有一万余蜀军混杂其中。

    王建或许不会投降唐廷,但与唐廷合力对付楚军还是可能的,如果唐军与成都蜀军联合,那么在兵力上并不弱于楚军。

    马殷眉头皱起,“此必是唐军疑兵之计。”

    马存道:“蜀中精华皆在成都,唐军若取之,我军此来何为?”

    张佶道:“唐军之粮草退路皆在黎州,我军不妨佯攻黎州,试探其反应。”

    “黎州山高路远,迁延日久,若唐军真与王建联合,成都不可得,传本王令,追击唐军!”马殷很快就有了决断,他对自己实力有绝对自信,在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将无处遁形。

    “久闻杨崇本狡诈,腹有鳞甲,没想到这种人也会为唐廷所用。”张佶眼神中聚起一团精光。

    “哼,若是皇帝早生二十年,本王也愿为大唐马前卒,如高骈一般扫平四方,可惜大唐失鹿已久,天命已分,朱温得三,李克用得二,本王得其一,拿下蜀中,本王也是三,成败在此一举,请诸公为本王扫平西川!”马殷向诸将拱手。

    “愿为大王效死!”

    蔡将在各大势力中多有羁傲不逊之辈,但在楚军中异常和谐。

    当年孙儒破灭,刘建锋、马殷、秦彦晖、李琼等大将盟誓,共举大事,除了李建锋因为男女之事被部下斩杀,十几年来,没有一起叛乱发生。

    一方面是诸将和睦,另一方面就是马殷的雄才大略与人格魅力了。

    连秦宗权的族弟秦彦晖都甘为马前卒。

    众志成城,楚军士气再度高涨,追着唐军而去。

    马存三千骑兵先行一步,咬住唐军后翼,不断袭扰,不过唐军并没有理会,反而加快速度。

    马殷虽然不惧任何一路,但如果唐军与王建勾结在一起,蜀中之战,必定旷日持久。

    他的后方也在起火。

    四万大军的粮草是个沉重的问题,马殷不得不违背前几天不得劫掠的命令,掳掠沿途州县,速度已然慢了许多。

    斥候传来消息,唐军一路行来秋毫无妨,只要打着大唐旗号,各州送上粮草,蜀中百姓也会送上粮食,真如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一般。

    沿途的关隘,不作任何阻拦。

    人心之向背,可见一斑。

    这更坐实了马殷的判断,两家已经秘密联合。

    遂下令全军加紧行军,连粮草也顾不得掳掠了。

第三百三十章 淮西淮南

    风云在中原和淮南聚集,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空前的风暴。

    大战的气息弥漫淮河上方的苍穹。

    一支支梁军赶赴向许州、蔡州。

    梁军攻击的重点显然在唐邓。

    而唐军则在庐州汇集。

    除了军队,数不清的民夫百姓也被裹挟进这倾国大战之中。

    当年朱温陈兵河中,太原、长安瑟瑟发抖,当时的梁军意气风发睥睨天下。

    而现在大军云集许州,仿佛当年的气势又回来了。

    为了更好掌控淮西、淮南的局势,朱温亲抵陈州,与往常一样,坐镇后方,遥控形势。

    许州南面行营招讨使胡真,招抚副使王彦章,汇合左右龙骧军、左右天武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入驻许州。

    朱温虽然没有亲临战场,但对此战的关注远在当年潞州大战之上,连魏州的王彦章都调回来了,汴梁梁军,来了四军,其中龙骧军的家底全是当年的宣武镇军,加上各种精锐部队,已经淮西的州兵,梁军可战之兵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这还不算后方运送粮草的民夫。

    淮西形势吃紧,李筠先发制人,佯攻舞阳,高行周、郝摧猛攻蔡州。

    蔡州在伐梁策之下,早就油尽灯枯,早在去年的时候,唐军就有攻陷蔡州的能力,只不过为了攻伐南诏,而选择隐忍。

    包括扬州也是如此。

    与其说朱温响应马殷,不如说这是汴梁集团作出的一次大反击。

    是在战略层面的以攻为守,打破淮南的战略困局。

    如果梁军攻陷唐邓,那么大唐就会被一分为二,荆南、岳鄂、江西、宣翕等精华地区被斩断,然后徐徐吞之。

    不止是唐邓,光州、霍邱都受到了梁军的威慑。

    颍州牛存节挥军南下,步步为营,堵住光州朱瑾部。

    王景仁的水军游弋在淮水之上,随时向霍邱发动进攻。

    而淮南的唐军也聚集在庐州,北望王景仁的寿州,东望邓季筠的扬州。

    此战之规模远超当年天下藩镇围攻黄巢。

    近十年兵锋之盛,无过于此。

    探查到梁军聚集在许州,李晔不敢轻忽,留李巨川、赵义存镇长安,带着太子、薛广衡以及三万唐军赶赴核心地区邓州。

    刚刚走到商州,忽然想到如此大战,干脆也让诸皇子们来见识见识,便下令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等王,还有没封王的李柷、李祺、李禔、李祐等人,都来邓州观战。

    李存勖五岁就被带到战场,这时代很多大将都是十三四岁就上了战场。

    见过战场的血腥,才能珍惜和平。

    唐邓本已风声鹤唳,百姓皆生恐惧之心,不过大唐天子的到来,令士民之心迅速安定下来。

    这些年在大唐的日子过的不错,唐军战无不胜,百姓对大唐的归属感日渐上升。

    随着大唐逐步振兴,李晔的信心也在增长之中。

    这一战,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击败梁军,打出大唐的威仪。

    这时代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都比不上军事实力重要。

    “报陛下,高行周、郝摧将军已经攻下蔡州!”薛广衡禀报道,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

    李晔对他只是敲打,并非弃之不用,其忠心倒是实实在在的,被敲打的时日里,也没有出什么怨怼言行。

    “好。”李晔淡淡应了一声,“将捷报传于全军。”

    蔡州都被掏空了,打下来不奇怪,关键在于守不守的住。

    “太子觉得蔡州该不该守?”李晔忽然问道。

    一众皇子全都睁大眼睛,望着李裕。

    李裕拱手道:“父皇自有圣裁,儿臣岂敢妄言?”

    “父皇,蔡州乃淮南重镇,一旦放弃,梁军长驱直入,或攻打申州,或攻打唐州,或攻打光州,我军疲于奔命。”棣王李祤抢着发言。

    这几年最活跃的就是李祤,一度把手伸进辅军。

    “哦?”李晔笑了笑,“但如果二十万围死蔡州,我军岂不是陷入被动?”

    李裕的神色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李祤侃侃而言,“高、郝二位将军都是我军宿将,梁军必不能轻易下之,父皇可分遣一军,批亢捣虚,北攻汝、洛。”

    能说出这番见解,说明他在军事上有些见地。

    不过纸上谈兵,谁都能说上两句。

    皇子们受到最良好的教育,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奇怪。

    “蔡州能不能守,高将军自有决断,我们静观其变即可。”李晔目光扫过皇子们,最后落在最年幼的李禔、李祐身上,两人都是九岁,眼神敬畏中带着生疏。

    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器宇轩昂。

    “父皇,儿臣以为,不能放任将军们自行其是。”李裕终于忍不住在这时候开口了。

    “为何?”

    “藩镇之祸,起于武人,将领们专断独行,岂不是重蹈藩镇之乱?”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李晔目光紧紧看着李裕。

    李裕却始终不敢对视,“儿臣以为,但派遣一位皇子监军蔡州,既能安士卒之心,又能辖制诸将。”

    “那么你以为应该派谁去蔡州?”

    李裕目光一闪,“二郎深通军略,为人持重,有他坐镇蔡州,必万无一失。”

    绕了半天还是把竞争对手绕了进去。

    李祤面色难看起来,不过当李晔眼神飘来的时候,他半跪在李晔面前,“若父皇准许,儿、儿臣愿意监军蔡州!”

    蔡州守不守全在高行周,这场大战,从淮西延续到淮南,李晔没那个精力去搞微操,只要把握大趋势即可,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怎么打是将领们的事。

    这个时候弄个监军过去,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高行周,朕不相信你吗?

    再说军中已经有了皇城司、宣教使,将士们的家眷皆在关中,将领们根本不可能搞兵变。

    李晔长笑一声,这个李裕在政事堂侃侃而谈,一脱离崔胤,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朕的大唐不是先帝们的大唐,朕的将军也不是藩镇武人!”李晔眼神熠熠生辉,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李晔心声,张行瑾只是一个例外。

    大唐的历代帝王,其实也都不错,但到了晚唐,一下出了懿宗、僖宗两个昏君,风雨飘摇的大唐更加无药可救。

    “父皇圣明!”诸皇子皆跪拜于地。

    周围的将士也跪在地上。

    “起身吧。”

    这一刻李晔伟岸的形象深深映入诸皇子的心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王者之师

    成都城下,近三万唐军列阵以待。

    “奉陛下诏令,协助蜀中百姓清剿湖南蔡贼,蜀军上下不可违抗王师!”一众骑兵围着成都城呐喊。

    成都四城紧闭,没有任何官方的回应,只有守军在城上幸灾乐祸的看着。

    大部分人对唐军能深入成都城下惊恐不已。

    在唐军没有表现出攻城**之后,守军逐渐安定下来,他们已经在一次次的溃败中,被楚军吓破了胆,对战争的恐惧无以复加。

    王建神色莫名的看着城下唐军。

    唐道袭道:“唐楚相争,我军得利,大王当整顿人马,待两军厮杀疲惫,可一战而定!”

    建议是好的,只不过周围的蜀将们人人面有惧色。

    一支军队的战力往往体现在气势上,城下的唐军,壁垒森严,气势如虹,即便站在城墙之上,也感觉到森然的肃杀之气,比楚军的狂暴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堂堂之气。

    这种气势更是体现在每一个士卒脸上。

    他们高昂、热烈、兴奋,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生死大战,而是一场盛大的——围猎。

    “大王,万万不可,唐军没有展示任何敌意,与我军仍是盟友,应该同力讨伐楚军才是,且大王与陛下有姻亲之固,不应仇者快亲者恨。”

    果然,有人站出来为唐军说话了。

    还是他的谋主王先成。

    素来雄猜的王建,还能从中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唐军胜,至少还是个王爷,楚军胜,恐怕他王家还不知道什么下场。

    再看周围的将领,宗弁、宗俦、宗朗等等义子全都无精打采的。

    跟城下的唐军判若云泥。

    王建打了一辈子的仗,军心如何一看便知,曾经忠武军的精锐也面有倦色。

    他忽然想起宗涤、宗绾等义子起来,如果他们在此,恐怕早就争先恐后的请战了。

    “成都险固,城中仍有七万带甲之士,青壮超过十万,百姓三十万,唐楚两军加在一起,不过八万,现在论成败是不是太早了些?父王可作壁上观,唐楚两败俱伤,是天助我等!”王宗懿阴沉着脸道。

    别人投奔大唐或者马殷,大小也能混个官儿,就连父王王建,投归大唐至少是个王,他王宗懿就什么都不是了。

    利益决定立场。

    王宗懿打仗一塌糊涂,从小耳濡目染,在争权夺利上精明的很。

    “先看看再说。”王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结束了这场纷争。

    王先成又道:“楚军兵力强盛,大王至少送出一些粮草军械,向唐军示好。”

    王建眼神一阵闪烁,“你们左翼的那支军,似乎是我军?”

    众人远眺,果见盔甲旌旗局势蜀军规制,王建的脸迅速阴沉下来,“好好好,王宗范!”

    “我说唐军怎么能这么快兵临成都,原来是有内应啊!”唐道袭充满的目光扫过一众蜀将。

    王宗范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建养子,其母都被收入后宫,连他都归降唐军,对其他人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王建面色铁青,王先成不敢再劝了,送粮草军械一事自然也就黄了。

    只不过成都不送,城外却络绎不绝的送来补给。

    一列列的车队、驴队,从西面而来,排前还插着某某县、某某乡的旗帜,甚至还有百姓帮忙伐木、运石、构筑工事。

    王建的脸不止是铁青,而是狰狞起来。

    他堂堂蜀王,建个宫殿,这些黔首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他出征东川,也没见这些杀才这么踊跃,宁愿躲进深山当野人,也不愿服徭役。

    城下热火朝天,城上一个个面色尴尬起来。

    “这些杀千刀的,父王若是赶走马殷,一定加大赋税!”王宗懿恨得牙都痒了。

    王建父子面带恨意,不过其他人神色就大不一样了。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神情严肃,有人用眼角余光瞥着王建。

    跟这时代大部分节度使一样,王建从底层一步一步杀上来,几十年戎马,未曾受用过荣华,一旦食髓知味,便一发不可收拾,穷奢极欲,蜀中民心早已离散。

    这些年,蜀中与大唐在政治、经济、民生上前所未有的紧密,关中的什么样子,大唐什么样子,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而在王建、马殷和大唐之间,百姓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以说,从唐军踏入蜀中土地,王建就已经大势已去了。

    摆在唐军面前的,仅仅是如何击败楚军!

    当初,吕师周建议利用嘉州的地势,抵挡住楚军,然后稳步推进,先收蜀南之地,以为根本。

    “蔡贼东来,王建惨败,蜀中人心惶惶,我军趁胜而来,士气正盛,当是大展神威之际,岂能在嘉州缩首缩尾,坐看马殷攻陷成都?”杨师厚极力反对,分析出马殷鏖战涪州、渝州、资州,虽胜,但士卒疲惫,当调动楚军一同北上成都,令其疲于奔命。

    “我军不战则矣,一战当破马殷,而夺蜀军之胆气!”杨师厚语气坚决,全然不将楚军放在眼内。

    此战干系太大,杨崇本一时不能决断。

    王宗范进言道:“成都离维州不到三百里,若战事不谐,可向岷山退却,沿途州县,必不敢拦阻,或者可先行打通维州路线,就算眼前失利,只要此路畅通,河陇、关中雄兵可源源不断攻伐成都。”

    杨崇本能有今日,全在他眼光超出常人,很快就看出在成都城下决战的政治意义,随即下定决心,“嘉州虽好,但旷日持久,变数太多,我军皆是北人,不利蜀中气候,决战成都之下,破马殷,便是破王建!”

    大军当即北行。

    没想到事情比预料的顺利,沿途得到了百姓的极力拥戴。

    就连城池也主动开城。

    王建上不能御敌,下不能安民,苛捐杂税,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又擅杀大将,东川皆反,西川一样早有怨言。

    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为仇寇。

    汉唐是华夏子民最慷慨激昂的时代,唐末,君权陨落,百姓从不缺乏反抗精神,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从大秦便是常态。

    在一个比烂的大环境,忽然有一个积极向上,不那么腐烂的团体,自然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

    而蜀中,向来跟大唐联系紧密。

    如果关中是腹心,河陇是雄姓器观,那么蜀中就是大唐的腰肾,安史攻陷河北,吐蕃攻陷河陇,而大唐不亡,全因蜀中!

    大秦得蜀中,横扫六国。

    西魏得蜀中,后来居上。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决战成都

    当马殷赶到成都城下时,唐军没有任何犹豫,趁其立足未稳,杨师厚领八千银枪效节都在左,吕师周两千亲卫都在右,王宗范居中,杨崇本的岷州军在后,防备王建突然反戈一击。

    铁甲洪流与岷江一起滚滚而下。

    他们的背后是武侯祠,是杜甫草堂,是巍峨的青山,是湛蓝的苍穹,是蜀中几百万睁眼看着的百姓。

    这是一场国运之战。

    开战之前,宣教使们便游走于各都各营之间,激励士卒。

    银枪效节都与亲卫都也根本用不着激励。

    天子亲军,大唐王师,当然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很多士卒都是跟随李晔从长安孤城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韩建、李罕之、李茂贞一个个曾经强大的对手倒在他们脚下。

    就连不可一世的朱温,也数次折戟沉沙。

    也许楚军是一支强军,银枪效节都与亲卫都的将士们,没有一个惧怕的。

    大唐是他们心中的丰碑。

    当一个国家积极向上时,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向上的。

    军人更是义无反顾。

    战马在天空下嘶鸣,踩着昂扬鼓声前进,弩箭遮蔽天空,激射入楚军阵列之中,两千骑兵端着长槊,仿佛一条条游龙。

    “大唐无敌!”飞驰骑兵中,魏五郎一声怒吼,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骑兵怒吼着冲入敌阵之中,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盔甲连同**一起被长矛撕破,战马撞入刀丛之中,惨叫不已。

    战争如同烈火一样爆燃起来,令城上蜀军人人色变,一些守军手在颤抖,甚至都快握不住长矛。

    一定程度上,这场战争也是打给他们看的。

    楚军措手不及,被魏五郎的骑兵凿穿阵列。

    不过,楚军的左右翼靠拢过来,试图围杀力竭的骑兵。

    死亡再寻常不过,没有人后退,没有慌乱,楚军表现出极强的素质,被凿穿的前阵又聚拢起来,哪怕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只要没死,便紧紧握住长矛,向前挺进。

    眼看魏五郎的两千骑兵就要被围在垓心,千万支长矛从四面八方刺来,魏五郎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打算。

    关中男儿为大唐之崛起而死,死得其所!

    两千骑兵大多抱有此种心态。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延续,他们的英灵将与国同休。

    中土从来都不缺勇者壮士,哪怕是在最微弱的时候。

    “亲卫都,杀!”

    右路飞尘遮天,似有一头巨兽脱离束缚,狂奔而来。

    银甲闪闪,刀光粼粼,如岷江中的波光。

    大盾如山岳一般顶在前面。

    “杀!”

    魏五郎在倒毙的战马上举起长槊,仰天长笑:“以身报国当在今日!”

    亲兵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他。

    他没有矫情,也没有推辞,翻身上马,“杀贼!”

    唐军中固然有杨师厚、刘知俊这些天生的将才,但中流砥柱却是魏五郎这样的中坚,他们才是唐军的底色。

    骑兵重新聚集在魏五郎身边,杀向亲卫都来的地方。

    亲卫都并非只会宿列宫禁,当初他们也是百里挑一的壮士,能近皇帝身边,当然不是凭空得来的。

    而当黑云长剑都获得相同地位之后,他们的危机意识便苏醒了。

    还有银枪效节都在身边,容不得他们怯懦。

    大唐之荣耀全在身上,大唐之傲骨也在他们身上。

    唯有铁血才能释放他们心中的烈焰。

    唐军奋勇,楚军同样不甘示弱,尽管他们一路尾随,因坎坷而疲惫,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勇武。

    天佑四年的楚军,同样处在上升期。

    天下藩镇最和睦者,无过于楚军。

    当初他们在淮南盟誓,没有一人背叛誓言,除了刘建锋因为没管住裤腰带子,丢掉脑袋瓜子,十五年来,没有一人反叛。

    而当庸碌的李建锋退场,上台的马殷众望所归,继承了这时代所有武人的优点,积极进取,开拓疆域,勇往直前。

    无数人在长矛下倒地,无数人身体在刀光中支离破碎。

    马殷立马土丘之上,扫视着整个战场,面对惨烈到了极点的厮杀,心中涌起的只有豪情。

    这位从秦宗权、孙儒尸体上走出的王者,从来不会恐惧任何战争。

    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许州的一个木匠,命运会把他推到此种境地。

    “报大王,马存、拓跋恒将军阵亡!”

    马存是他的亲弟弟,拓跋恒是他心腹。

    马殷脸上波澜不惊。

    战场上,唐军中后两军已经开始进入战场。

    楚军英勇奋战,但仍是节节败退。

    狂风卷起云朵,逐渐漫延过战场,厮杀声响彻八荒。

    战马不安的嘶鸣起来。

    马殷缓缓拔出横刀,指向战场,这一刻,风云似乎全都屏气凝神,战场的厮杀声也渐渐高远。

    仿佛整个战场都在等待这位王者的决断!

    “击破唐军!”

    身后传令军策马狂奔,如同燕子一般飞入后方的楚军阵列当中。

    “杀!”

    土丘之后,仿佛火山爆发一样,大地在震动,山川在震动,就连天上的浮云也在震动。

    战争,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奇思妙计,只有力量与力量的碰撞。

    唐末这个时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弱者。

    大唐的雄武散落在每一个藩镇当中。

    同样也散落在关中子弟身上。

    望着漫山遍野而来的楚军,杨师厚冷笑一声:“儿郎们,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王者之师!银枪效节都,进!”

    没有呐喊,也没有一丝慌乱。

    银枪效节都士卒眼中杀气却如寒冰一样凝结。

    五千甲士阵列而进,左手持弩,右手持枪。

    长枪比长矛更轻盈灵活,极利近身作战。

    在梁军一百五十步内时,弩箭如飞蝗一般激射而出。

    仿佛暴雨一样砸在楚军身上。

    马殷扩充兵力近二十万,湖南一地供养不足,兵备更是稀缺,很多士卒身上穿着的是皮甲,只有最精锐的忠武决胜都人人重甲。

    此军脱胎于孙儒最精锐的一支王牌。

    在马殷的率领下曾在京口大破田頵、刘威三万余众。

    在付出一定伤亡之后,两军终于冲撞在一起。

    然而银枪之下,楚军不断倒下。

    寻常士卒长矛对敌,多以刺击为主,然长枪可刺、挑、劈、扎,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相对于动辄一丈八两丈的长矛,长枪更加灵活,更加节省体力,配之以弩机,远近皆可从容应战。

    长枪适应了这个时代的战争趋势。

    历史上,长矛与长槊更是在这个时代逐渐被长枪取代。

    杨师厚为了练出此军,两年来与士卒食同席寝同榻。

    高原那些散碎杂兵,根本用不到他们出全力。

    南诏疲弱之军,更是一击既倒。

    而现在才是他们大展神威的时候。

    银枪之下,尸体累积了一层又一层,士卒踩着尸体向前推进。

    自从银枪效节都出现在战场上之后,形势就彻底滑向唐军。

    休说成都城墙上的蜀军两股颤颤,就连同为友军的王宗范部、杨崇本部,也被这杀戮效率而胆寒。

    吕师周心中仿佛地震了一般,暗忖难怪杨师厚极力主张在成都城下大战。

    “贼子可来送死!”骁将黄全素站在尸体上,双手紧握银枪,对着尸体下的楚军怒吼!

    再勇猛的军队,也扛不住这么惨烈的死亡。

    恐惧在瞬间漫延开来。

    楚军并非全都由蔡兵组成。

    但即使是蔡兵,也会在银枪下黯然失色。

    如果李存孝是这时代的第一猛将,那么杨师厚便是这时代的军神!

    吕师周、王宗范趁势而进。

    楚军无法维持阵列,纷纷被击溃。

    漫山遍野都是唐军呼喊。

    “杀贼”、“大唐无敌”、“重振大唐”……

    天空中,风卷残云,红日缓缓坠在青山之间,金红洒在满地的尸体上,缓缓流淌的血溪,也带着一丝惨然的金色。

    此战从日昳战至黄昏,接近三个时辰。

    真正激战,竭尽全力,没有丝毫停歇。

    站在土丘上的马殷,似乎感觉夕阳向自己坠来,北方青山巨大的阴影也向他劈头盖脸的压下来,他的脸逐渐浮起铁青色。

    原本以为信手拈来的唐军,忽然成了吃人的猛虎。

    不过他手上还有最后一支精兵,忠武决胜都,是由当初的土团白条军精锐组成。

    “诸军……”

    “大王不可!”张佶扑前,抱住马前蹄。

    战马惊恐,乱踢乱踩,即使穿着盔甲,张佶胸前仍是血花飞溅。

    “我军败势已定,决胜都乃是最后之精血,大王,退吧!”

    这一声“退吧”,仿佛两记重锤狠狠锤在马殷胸口,令他眼前也模糊起来。

    只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便有几百楚军倒在唐军的银枪下。

    即便忠武决胜都,脸上也有了惧意。

    马殷一刀狠狠砍在爱马的脖颈上,鲜血飚溅,马头从土丘上滚落下去,马身却在土丘上颤抖。

    “张司马!”马殷急忙扶起张佶,查看他的伤势,还好有盔甲,胸前只是皮肉之伤。

    “大王,退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王氏父子

    成都城墙上的人面面相觑。

    虽是六月天气,但身上还是起着冷汗。

    楚军什么战力,他们早就领教到了。

    然而短短三个时辰,便被唐军击溃了。

    刚才还提议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唐军追杀了一阵,便回到成都城下,救治伤员,将唐军的尸体清理出来,细致的掩埋尸体。

    黑夜被火把照耀的宛如白日。

    第二天,城下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殷红色的土在诉说着昨日的惨烈大战。

    整个成都城都在传颂着唐军的英勇。

    底层百姓自然暗中窃喜,蜀军也在互相传递消息。

    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出的情绪在漫延。

    尽管王建下令封锁城外大战的消息,但风是无孔不入的。

    “恭迎蜀王回长安见驾!”只一天,唐军便列阵南门之外,数万人的呼喊随着初夏的风响彻全城。

    叫的最响亮的居然是王宗范麾下的蜀军。

    王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这场与他无关的战争,夺取了他最后的那一丝希望。

    “唐军不到两万疲军,我军仍有七万,城中三十万百姓,父王何不一鼓作气,扫平城外?”王宗懿像个不愿服输的赌徒,整晚都没睡觉,满眼血丝。

    王建扫了一眼周围将领,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躲闪,他看向士卒,士卒比昨日更无精打采,眼神中带着某种期盼。

    “谁敢出战?”王建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见。

    “你们受我父子大恩,在蜀中坐享荣华,今大敌在前,难道没人有忠义之心吗?”王宗懿气急败坏。

    “大唐不是敌人。”人群中传来一声低语。

    王宗懿顿时跳了起来,“谁?是谁说的?”

    沉默,没人回答。

    王宗懿拔出镶着翡翠珠玉的宝剑,冷笑道:“有胆说没胆子认吗?”

    王建身边的王先成站了出来,“大王……”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很多意思已经包含在这两个字之间。

    “你,居然是你?没有我父子,你连狗都不是!”王宗懿持剑走来。

    王先成一直在王建身边,是不是他说的,王建最清楚,“够了。”王建疲惫的挥了挥手,“诸位紧守城门,不可懈怠!”

    扔下这句话便回宫去了。

    宫中有温柔乡,可以忘却城外的烦恼。

    一连三日,王建都闭门不出,与大小徐妃花天酒地。

    蜀军中流言四起,蠢蠢欲动,不过王建不理军政,王宗懿与唐道袭眼睛盯得滚圆,这是一个好机会,大唐制度对庶民有利,但对某些权贵不利。

    皇帝破党项,酋首皆强迁至长安,不从者人头滚滚。

    皇帝破荆南,迁成汭全族及城中豪族入关中。

    即便是主动归附的江西,也是如此。

    因此王宗懿身边自然团结了一批人。

    成都不战、不降、不逃,连个说法都没有,城外唐军当然怒气高涨。

    城墙虽高,但蜀军人心已经离散。

    已经有不少蜀将暗中投降唐军。

    杨崇本却一直引而不发。

    “东川破碎,西川板荡,两川之精髓全在成都,我军若是强攻,城中必然团结一致,我军毕竟兵少,不如待其内变!”杨崇本对权力的规则了如指掌。

    顽抗只是王家父子,成都之外,已经纷纷转换旗帜。

    天佑四年六月,当唐军一战破楚军的消息传开时,彭、蜀、茂、雅等州纷纷投降,还在观望的州县,王宗范引着一万蜀军,堵在城门之前,州刺史的人头,便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送到城外。

    也许权贵们不想投降,但蜀军、百姓之心,已经归附大唐。

    自嶲州至维州,已经连成一线。

    成都的顽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六月末,整个西川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成都城,哪怕王宗懿提着刀子,仍有人冒着生命危险逃离,不仅仅是百姓,还有成建制的蜀军。

    蜀军也是普通人家子弟,当然不在王建的利益团体之内。

    王宗懿惊恐的发现,刀子既吓不住别人,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半分安全感。

    时光步入七月,成都城外的军队像磁石吸附铁屑一般,忽然就扩充了一倍。

    如果不是杨师厚择其精锐,恐怕还会更多。

    这些人在城里的时候,一个无精打采,仿佛天要塌了一般,但到了城外,立刻就生龙活虎起来,操着蜀音,向城内喊话。

    集聚在人心中的洪流,疯狂的汹涌,然后爆发。

    天佑四年七月初五,蜀将王宗贺开城投降。

    当年王建攻下成都时,蜀中将领纷纷投降,王建来者不拒,全都收为义子。

    现在唐军来了,依然换汤不换药。

    一千多亲卫都高举大唐天子亲军的旗号,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入城内,军民欢声如雷。

    锦官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当年随着僖宗避难而来的。

    大唐的皇后也是出自蜀中,现在大唐振兴,蜀中百姓自然拥护。

    城中的一些商铺张灯结彩,不少头发花白的老者朝着牙旗跪拜。

    即便下起了细雨,也没有人走。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吕师周,心潮也不禁澎湃起来,作为一个淮南降将,他在此刻感受到“大唐”二字的千钧重量。

    行至内城前,人山人海,百姓似乎都不怎么惧怕唐军。

    王宗懿眼神呆滞的看着城下涌动的人群,忽然感觉夏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城墙之后,是王建搔刮蜀中民脂民膏堆间的蜀王宫,加上原来的青羊宫,半个成都属于王府。

    亭台楼阁,奇山假石,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

    王宗懿舍不得眼前的一切,不过大势已去,这蜀中的繁华注定与他无关了。

    “开城!”王宗懿咬牙吼道。

    内城的门缓缓打开。

    城内却忽然升起一股黑烟,隐隐约约还有人的啼哭与惨叫。

    吕师周心中一紧,难道王建自尽了?

    急忙带着一百亲卫策马向内城狂奔。

    大火在锦绣宫燃起,火光有几道挣扎的人影,周围跪了一地的仆人。

    “成都宫阙,皆是大唐之物,安能失于火中!尔等速速救火。”吕师周不禁佩服起王建的骨气,到底还有一份王者的尊严。

    “咳咳……这位将军,不必惊慌,只是烧死几个叛逆。”一众宫眷簇拥着一紫色衮袍者而出,身边女子个个千娇百媚。

    吕师周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即便有内侍尖着嗓门道:“此乃大唐蜀王殿下。”

    “大唐蜀王”四个字喊得甚是顺畅,吕师周只能半跪于地,“末将吕师周参见蜀王殿下。”

    王建勉强挤出个笑容,以手虚扶,“将军请起,请起。”

    吕师周又看着缓缓倒在火中的人形,“此人是谁?”

    “将军,此人是西川最大的奸佞王先成,不忠于大王,是以受此刑罚!”

    吕师周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心中对王建的敬意荡然无存,“请殿下发下令旨,令东西川之守军,接受大唐整训。”

第四百三十四章 高歌猛进

    成都既下,整个西川回归大唐。

    剑门关守将王宗黯向杨鉴投降。

    东川的剑州、龙州等地纷纷投降大唐,杨鉴引利州一万唐军入剑州,从汉中至蜀中的大路终于打开。

    不过马殷在成都城下被击溃之后,收拢一万余残兵,退守资州。

    他这一路虽然败了,李琼却高歌猛进,攻陷东川普、遂二州,梓州难挡其锋,听闻成都归降大唐,梓州刺史王宗寿投降李琼。

    马殷虽然大败一阵,但在东川仍维持相当兵力。

    其退守资州,对成都威胁巨大。

    杨崇本与吕师周镇守成都,处理西川军务,向朝廷报捷。

    杨师厚七千余银枪效节都,与王宗范的三万蜀军,浩浩荡荡向东攻打资州。

    马殷仍未从战败的心理阴影中恢复过来,士卒皆有惧战之心,见了银枪效节都的牙旗,暗中有楚军逃散。

    资州本非雄城,当初王建守不住此城,马殷同样不愿死守,引残军退到合州,与大将李琼、姚彦章等汇合,军势复振。

    合州之险峻还在渝州之上,山水盘绕,当初若不是王宗懿胡搞一通,楚军不知会在此城丢下多少尸体。

    王宗范建议北取梓州,扩大优势,接应北面唐军入境,然后再猛攻合州。

    杨师厚道:“马殷心胆惧丧,此时有李琼、姚彦章二部相助,必有复仇之意,我军锐气正盛,当一鼓而下合州,否则迁延日久,马殷从容经营合州,收当地人心,东川难下!”

    成都大战之后,无论蜀军唐军,再无人怀疑杨师厚的能力。

    王宗范敬佩道:“将军真神人也!”

    两军挺进合州。

    的确如杨师厚预料的一样,马殷有把合州打造成铁桶的意思,守住合州,便是守住了东川。

    听闻杨师厚步步紧逼,李琼、姚彦章、张图英等蔡将勃然大怒,“我等随大王纵横天下转战南北,未尝被欺辱至此!”

    这些人经历了秦宗权、孙儒最鼎盛的时代,可以说是蔡人武勇精神的延续。

    张佶苦劝凭城坚守,杨师厚的银枪效节都纵然厉害,总不能把山捅穿吧?

    可惜李琼不听。

    楚军内部团结,但当初一起盟誓的几人,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姚彦章是马殷的心腹,喊了几声,见马殷阴沉着脸,也就没跟李琼一起闹了。

    李琼、张图英坚决要战,马殷不想伤了他们的锐气,也就同意了。

    “二将必败!”两人走后,张佶长叹道。

    马殷却忽然大笑起来,“杨师厚恃勇而来,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传令全军,与唐军决一死战!”

    张佶惊讶的张了张嘴,忽然明白李琼、张图英只是诱饵。

    “唐军精锐皆在银枪效节都,一战而灭之,西川复为本王所有!”此刻的马殷,脸上又涌现出当初西进的豪情,“唐军已然打通汉中与蜀中,关中之军源源不断,守是守不住的,不如趁现在唐军主力在中原,决死一战!”

    张佶看到的只是眼下,马殷却看到了未来。

    东川夹在西川、汉中、荆南之间,一旦唐军回过神来,三面出击,不止东川守不住,连湖南、黔中都守不住。

    还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毕竟破了杨师厚,西川还有希望。

    李琼手上也有一千蔡兵,加上张图英的部众,两万大军气势汹汹的自合州城西门而出。

    人未到,气势却出来了,鼓噪震天,惊动山林中的无数飞鸟。

    当初他们南下,江南藩镇无不望风而逃。

    李琼手持一柄二十五斤的乌铁锤与蔡军行在阵前,当初他就是用这把锤子,敲碎了静江军节度使陈可璠脑壳,坑杀静江军将校三十五人,尽取桂、宜、岩、象、柳等州,岭南之人闻李琼之名色变。

    现在他准备用这把锤子敲碎杨师厚的脑壳。

    也不怪李琼骄横,自土团白条军入湖南以来,未尝一败。

    即便马殷败于成都城下,李琼在东川依然高歌猛进。

    不过挡在他面前的不是杨师厚,而是王宗范的蜀军,一看其皮甲就知。

    “滚开!”乌铁锤下,白的红的飞溅,李琼怒气冲天。

    一千重甲蔡军更是如蛮牛一样在蜀军阵列中横冲直撞,张图英驱兵在后掩杀,蜀军阵脚大乱。

    “杨师厚!”李琼在阵中怒吼连连,如同疯虎一般。

    一千蔡军也跟着怒吼。

    说起来,杨师厚与这支蔡军多少有些渊源,当初在李罕之手下,孙儒围攻洛阳,时任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前来讨伐,双方战于洛水,诸葛爽大败。

    当时杨师厚与李罕之在诸葛爽麾下,而李琼马殷在孙儒麾下。

    只不过当时都是军中小小的都校。

    二十年过去了,命运又让他们撞到了一起。

    恍然之间,杨师厚已经年近四十。

    战鼓声从西面响起。

    蜀军缓缓向嘉陵江西岸退去。

    仿佛潮水消退,露出中间的礁石。

    礁石正是由铁甲与银枪组成,阵中一杆牙旗“大唐银枪效节都杨”!

    两千名骑兵在牙旗下默然无声。

    李琼望着这杆牙旗眼珠子都红了,不再理会退去的蜀军,狂笑中露出满口森森白牙,“杨师厚!”

    不过牙旗下杨师厚的眼中根本没有他,而是他背后丘陵上若隐若现的人影。

    杨师厚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前阵两千步卒开始前进。

    为了便于近身冲杀,蔡军同样舍弃了长矛,多用横刀。

    仿佛两股潮水撞在一起,银甲与黑甲中间白刃翻飞。

    长枪比长矛短了一半,却比横刀长了一截。

    同样穿着重甲,长枪的破甲力远远高于横刀。

    横刀的劣势在长枪之下暴露无余。

    弃长矛而用长枪,虽是小小的改动,却是杨师厚对三十年战争生涯醍醐灌顶般的领悟。

    就像胡服骑射一样,看似微小的改动,实则是一场军事变革。

    当然,唐末用枪的武将不在少数,这种趋势早已存在,但杨师厚是第一个以此成军。

    一名名蔡州兵倒在银枪之下,每个银枪效节都的士卒,眼神极为沉稳,既不为敌人的疯狂而慌乱,亦不因袍泽的惨死而惊恐。

    如山岳一般稳健厚重,无可撼动!

    从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李琼,忽然有种徒劳的感觉。

    “贼将休走!”一声大喝,一杆银枪兜头刺下,李琼匆忙躲开,兜鍪却被刺下,发髻也被挑落了,满头乱发迎风狂舞。

    李琼手握乌铁锤,快速稳定心神,“你是何人?”

    “大唐破军都将黄全素。”

    李琼狂笑挥舞铁锤,仿佛平地里刮起了一阵恶风,黄全素以枪格挡,“砰”的一声,长枪断成两截,黄全素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别看乌铁锤只有二十五斤,但加上李琼的臂力,挥舞起来,不下千钧。

    李琼一步步向黄全素走去,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脑门上。

    三四名银枪效节都士卒刺来,李琼抡起乌铁锤,一锤一个。

    倒下的再也站不起来。

    黄全素吐出胸中的淤血,拔出腰间横刀,两眼紧紧盯着李琼。

    此人之凶猛,超出了他的认知。

    “银枪效节都!杀!”

    就在李琼朝黄全素走去的时候,十几名士卒自发形成小型阵列,向李琼围杀过来。

    一柄乌铁锤在枪丛中翻飞。

    不断有人吐血横飞出去。

    然而一人之力,终究有限,银枪效节都士卒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极擅配合之道。

    单打独斗,可能没人是李琼一合之敌,但十几人在一起,长枪刺、挑、劈、扎,李琼没有三头六臂,三支长枪刺穿他的甲胄,刺入腰间。

    李琼狂吼一声,大锤猛砸,两名士卒脑浆飞溅。

    黄全素看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刀光一闪,李琼的人头滚落地面……

    两千银枪效节都,凭借丘陵与嘉陵江,挡住了两万楚军。

    杨师厚翻身骑上战马,接过部下送来的长枪,笑着对身边的魏五郎道:“此战之后,银枪效节都扬名天下!”

    魏五郎有伤在身,刚想大笑,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的满脸冷汗。

    杨师厚揶揄道:“不行就算了,后方休息,看本将取下马殷人头!”

    “如此大战,末将若是不能参与,岂不是生平之憾事?大丈夫为国征战,安能惜身?”魏五郎勒紧绦带。

    杨师厚满意的点点头,“别死了,回去你至少是个下将军!”

    又回头对传令兵道:“传令王宗范,不要藏着掖着了,同力破贼,擒杀马殷,为大唐立不世之功,名传青史!”

    他说的声音极大,豪气干云,周围将士身体挺得比长枪还要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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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084/ 第一时间欣赏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 作者:苍穹之鱼所写的《苟出一个盛唐》为转载作品,苟出一个盛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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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出一个盛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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