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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穹之鱼     苟出一个盛唐txt下载     苟出一个盛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唐六军

    从汴州将军传来的情报,朱温战败之后,也开始进行内部整合。

    设崇政院,以敬翔为知崇政院使,刘捍为副使,李振为知枢密院使,寇彦卿为副使。

    改左右长直军为左右天武军。

    改宣武牙军为左右天威军。

    合左右坚锐、左右夹马、左右突将为左右龙骧军。

    这六军全部置于侍卫亲军旗下,也就是传统的中央禁军,此外还有踏白都、拔山都、厅子都、落雁都直接听命于朱温。

    但凡梁军重将,全部收入侍卫亲军麾下,以朱友裕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牛存节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胡真为西面行营防御使,王彦章、王檀、阎宝皆为副使。

    原本在战败之后与汴州离心的梁军,又整合在一起。

    朱温大力提拔了一批中下级将领,王彦章、王檀、阎宝、韩勍等人开始步入梁军高层,又新收朱友谦、朱友让、朱汉宾等骁将富商为义子,使其对梁军的控制进一步加强,还按照敬翔的建议,取消跋队斩等严酷军法,以汴州之资奖励侍卫亲军各部,梁军上下皆喜。

    不过尽管如此,依旧有人举起了反旗。

    天复元年九月,蔡人张晖聚众三千人,纠合蔡州匪类,打出回归大唐的旗号,于蔡州城作乱。

    襄州的李筠还未反应过来,申州王彦章领一千轻骑,三日间平息叛乱,又斩杀乱军家眷五千口,震慑蔡人。

    等李筠出兵的时候,蔡、许防线再次稳固,两军小战一场,各自回军。

    “臣建议合天策军、禁卫军为禁军,分设六军,直属中央,与地方无咎,又于天下咽喉之处设军镇,以禁军守御,各州不再设州兵,全改为辅军,中央统筹,地方知州节制,负责地方的守备与治安,禁军中退役将士,可依照功劳授予辅军官职。”成为枢密参军的王师范,再综合了梁军整改之后,提出建议。

    原有的天策、禁卫二军,已经臃肿不堪,而唐军中新起的将领越来越多。

    有功将士得不到提拔,始终是个隐患。

    枢密院中,除了王师范还有李晔、张承业。

    李晔忽然想到宋朝的禁军与厢军。

    当然禁军与厢军的体制并不是赵匡胤创立的,而是自朱温始,历经五代之后不断演化,至柴荣改良而出的。

    与之配套的还有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三衙。

    然后赵宋官家们以文臣主导的枢密院与三衙互相牵制,三衙本就兵权分散,无法与枢密院抗衡,逐渐沦为枢密院的附庸。

    这便是赵宋的以文御武。

    虽然有效的制止了武人叛乱,但也阉割了国家军事实力。

    可谓是矫枉过正。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罢了,其实分化兵权没有错,但从制度上从上到下压制和歧视武人就不对了。

    武人同样也是为国浴血的将士。

    赵宋以囚犯充军,对士卒侮辱性的脸上刺字,大力扶植文教,国家精英皆以东华门唱名为荣,以上阵杀敌为耻。

    国家血性一扫而空,屈服在异族胯下,打输了割地赔款,打赢还要花钱买平安。

    大宋文人们喜滋滋的自吹自擂:我大宋承平百余年,功迈汉唐。

    李晔一想到这些就直犯恶心。

    他的枢密院相当于国家战略部,在未来要统筹全国之军事,制定御敌之策,单纯的文人肯定不行,单纯的武人也不行,只有具备战略眼光,文武全能的人才能胜任。

    在王师范调回长安的两个月里,李晔一直在于他探讨这些问题,今天提出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建议。

    张承业思索了一阵之后,连连点头,“禁军、辅军为国家所有,大唐所有,此举可抑制百年的积弊。”

    唐军军权在李晔手上,辅军在张承业手上,两人达成共识,此事基本就定下来了。

    “如今大唐地域狭长万里,从龟兹到鄂岳,若是地方有事,中央难以作出反应,贻误战机,朕建议设立都督,如龟兹都督,西州都督,江陵都督,都督者,可统合战区禁军、辅军之权,因敌制宜,遇战有自决之权。”李晔说出了心中的构想。

    文武分制,有时候会变成互相牵制,在和平时候固然很好,但在战区,很有可能就演变为灾难了。

    张承业和王师范都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知道李晔此举用意所在。

    “此例一开,会不会重蹈节度使之覆辙?”张承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李晔笑道:“不一样,节度使身兼数州之地,财力兵力雄厚,朕设都督为军事前沿,仅有战区一州之地,没有后方支持,无力供养大军。”

    军权分出去了,但财权依旧捏在朝廷手上。

    只要宣教使与皇城司不崩塌,这些都督们的一举一动都绕不过皇帝的视线。

    “陛下高瞻远瞩。”张承业道。

    李晔微微点头,感觉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今后,禁军四十退役,有功者任职于辅军或者地方甲长保长,有伤者充于驿站,境内男丁十五岁便要服当地预备役,为期三年,农忙为民,农闲为兵,取其优者入辅军。”

    张承业道:“陛下此举甚好,只不过施展起来,牵涉的部门太多,若是放出消息,事情没办好,将士与青壮皆生怨怼之心。”

    “再麻烦也要办,否则退役士卒何处安身?”按照大唐旧制,这些退役将士可以赏赐勋田和永业田。

    不过这样做弊端也很明显,其实是培养一批土地兼并者。

    受伤或者年老的将士,无力耕种,只能卖与当地土豪。正常制度下,这些将士的家眷都有田地,关中到处都是未开垦的土地,勋田和永业田意义不大。

    这几年大唐粮赋的主力是庄户与屯垦的辅军。

    地方上的粮食,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截留或者欠缴。

    此次枢密院议事虽然人少,但意义重大。

    盛唐之时天子六军,左右羽林、龙武、神武军,后不断更迭,以适应时局的变幻,早就超过了六军的范畴。

    李晔立左右天策军、左右禁卫军、左右控鹤军。

    除了这六军,李晔手上还单独掌握的神羽都、骁骑军。

    如今唐军总兵力十六万,每军一万六千至两万四千左右,共计十三万,剩下的三万冲入神羽都与骁骑军。

    左右天策军随着周云翼、孟方同驻扎在陕虢、鄂岳,禁卫左军随李筠驻扎唐邓军事前线。

    新组建的控鹤军驻扎长安。

    李晔以杨师厚为控鹤左军指挥使,高行周为右军指挥使。

    天策左右军指挥使为李筠、刘知俊。

    禁卫军左右指挥使为周云翼、孟方同。

    韩逊、阿史那真延为骁骑军左右指挥使。

    此前任命的副都指挥使全部废除。

    擢升杨崇本为权松州都督,算是试行,以观后效。

    枢密院的规模也需要扩大,枢密使还是挂在韩偓名下,所有的指挥使皆晋为枢密参军,有参议军国大事之权。

    诏令由枢密院行文、盖印,也加盖了李晔的皇帝玉玺,下发各军。

    自此枢密院正式被推到前台,成为与政事堂并驾齐驱的帝国核心。

    有趣的是,无论是枢密使韩偓,还是枢密副使王行瑜、李思谏、李继岌等人,都不过挂了一个名头。

    实权在枢密参军之手。

第三百四十六章 风云忽变

    自杨渥出兵江西之后,在淮南诸将不看好的情况下,依然夺得鄱阳湖之东的地域,若不是唐廷与马殷的介入,很可能江西自此纳入淮南治下。

    一番和谈,饶州收入囊中,有了进出鄱阳湖的前沿阵地。

    整场战役,杨渥的表现可圈可点,先以水军攻江州,然后下饶州,最后分进合击攻洪州。

    一度占领主动权。

    当然,杨渥的本意也只是证明自己,攻陷饶州已经最大程度上的证明了他。

    至少最有牙内军与黑云长剑都已经对他归心。

    然而,年轻人沉不住气的特性逐渐在他身上暴露出来。

    这一次,杨渥把矛头对准了王茂章。

    跟随杨行密起家的淮上英豪,几乎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其实在杨行密席卷江淮之后,这些旧部就张牙舞爪起来。

    王茂章忠心耿耿是真,但只对杨行密。

    杨渥出兵江西的时候,王茂章抗命不遵,现在杨渥得胜而归,又怎会轻易放过王茂章?

    就在朱温与李晔整合内部的时候,杨渥受到启发,紧随其后,宣布收各军精锐充实中军。

    各军皆暗怒之,独庐州镇将张颢第一个响应,自引本部蔡兵入扬州,杨渥大为高兴,当即任命张颢为左牙指挥使,接替出任庐州刺史的周本。

    此后,润州刺史徐温积极响应,交出部众,杨渥封其为右牙指挥使。

    有了他二人带头,江淮的一些实力微弱只能就范。

    杨渥实力暴涨。

    但无论是张颢,还是徐温,在淮南军中都排不上号。

    真正的大佬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杨渥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老冤家王茂镇头上。

    天复元年十月,杨渥自引牙内军、黑云长剑都浩浩荡荡西行,以秦裴、朱思勍为前驱。

    没想到军头就是军头,王茂章依旧不卖账,在霍邱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阻击秦裴、朱思勍。

    杨渥恼羞成怒,令李简率领水军攻打王茂章。

    眼看一场内战不可避免,淮南大将李神福,寿州刺史朱延寿、水军大将台濛纷纷劝阻。

    此时牛存节还在光州与李神福对峙,朱友裕在淮北窥望寿州。

    杨渥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双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杨渥回军扬州,日夜整训士卒,挑选军中壮士,组建东院马军,以图振作之举,广泛安置亲信为将领官吏,只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眼光终究没有他父亲毒辣,所用之人仗势骄傲专横,欺凌蔑视功臣旧人,淮南故旧皆心怨之。

    张颢、徐温屡屡苦劝,开始还能收敛一下,过不了几日,在身边宵小的怂恿下故态复苏。

    到了后来,杨渥不耐烦,勃然大怒:“尔等认为我没有无德,何不取而代之!”

    这固然是一时怒言,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二人惶惶不可终日,自此再不发一言。

    杨渥对此视而不见,两眼全盯着霍邱王茂章。

    不久之后,杨渥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自杨行密据有江淮之后,旧将要么张牙舞爪,居心叵测,要么骄奢淫逸。

    王茂章就属于后者,早在宣州时,就贪赃枉法,敛聚无度,其宅邸规模丝毫不亚于吴王府,奢华程度更甚,仆役成群,姬妾如云。

    杨渥在没征询任何人的意见之下,忽然命令宣州刺史张训捉拿王茂章全家回扬州问罪。

    事情再也没有了转机,杨渥欲置王茂章于死地之心昭然若揭,稍加审讯,泄愤一般斩了王茂章全家三百余口,同时令周本、秦裴、李简水陆并进,三路夹击霍邱。

    王茂章得到消息,对天而泣,霍邱两万士卒皆痛哭不已。

    淮南震动!

    天复二年二月,王茂章弃霍邱,引兵渡淮水,投朱温!

    天下震动!

    一切来的如此迅疾,不仅江淮诸将没有想到,就连梁军也是一脸懵逼。

    防守颍州梁将韩勍还以为是王茂章诈降,欲要图颍州,全面北伐。

    毕竟从任何方面看,淮南军都占据优势。

    直到朱温令寇彦卿亲自接洽,才知道江淮高层的内讧,当即下令封王茂章为淮西节度副使,西南行营都指挥使!

    朱温不顾病体未愈,快马加鞭亲自南下,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得将军,必取淮南!”

    此后,朱温待以殊礼,同车相乘,赏赐优厚。

    王茂章深感知遇之恩,因避朱温祖父朱茂琳之讳,改名王景仁,向朱温力呈攻取淮南之策,将淮南的虚实全部吐露。

    消息传到长安,李晔大吃一惊,前脚刚听到杨渥王茂章不和的消息,后脚杨渥灭王茂章满门的消息就传来。

    原本以为近两年天下不会有大战,没想十六岁的杨渥瞬间就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性格都还没定型,喜怒无常,若是没有好的引导者,对江淮而言,只能是一场灾难。

    王茂章是淮南重将,领两万江淮精锐北投,不仅给朱温回了一大口血,还令汴梁与淮南的实力悄然发生转变。

    如今,唐军的改制还在进行中,李晔不得不动了。

    按照杨渥表现的来看,其作死之路,绝不会止步于此。

    李晔尽起长安新组建的控鹤军挥军西指,准备在邓州静观变化。

    没想到李晔还在路上的时候,淮南的消息再一次传来。

    屯重兵于霍邱的杨渥,打着攻打淮北朱友裕的幌子,进抵寿州。

    寿州朱延寿是淮南最大的隐患,在历史上,杨行密在徐温的计谋下装病示弱,朱延寿不备,被杨行密扑杀。

    但此时由于朱温倾国攻淮南,杨行密提前离世,朱延寿这个祸患就遗留下来。

    名义上,朱延寿还是杨渥的舅舅。

    而现在杨渥是朱延寿的主君,淮南之主。

    朱延寿却紧闭城门。

    杨渥就是再没有脑子,也不敢在此时火并。

    而且朱温就在淮河对面的颍州。

    三月,杨渥令朱瑾、李承嗣等骑兵大将聚于寿州,又令台濛封锁淮河水道。

    寿州城外,淮南诸军旌旗蔽空。

    朱延寿只能服软,请求移镇濠州。

    杨渥不准,要朱延寿回扬州享受荣华富贵。

    双方就这么在寿州城对峙。

    朱延寿很清楚,没有手上这支两万大军,下场不会比王茂章好到哪去。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朱温就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贪狼,与王景仁游弋在江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枢密议事

    在李晔看来,杨渥的一切行为不能称之为错。

    但政治这东西,需要老成持重,跟做菜一样,讲究火候。

    杨渥刚刚继位,选择攻打江西钟传,借此提升自己的威信,也算是有眼光,在唐廷和马殷介入之后,见好就收选择停战,充分表明这个年轻的江淮霸主别不缺少智谋。

    包括对付不服自己的王茂章和江淮毒瘤朱延寿。

    只不过手段太激烈了,也体现出他性格的不稳定与急躁。

    这在政治上是致命的弱点。

    方向对了,时机不对,内外部的环境不对,只能是一败涂地。

    尽管杨渥施展的手段还算高明。

    在朱延寿请求移镇泗州失败时候,杨渥加紧了对寿州的逼迫,分化寿州将领,许诺赐封土地和钱财。

    城中诸将纷纷离心,暗流涌动。

    杨渥的软刀子已经把朱延寿逼到了墙角。

    朱延寿在寿州长吁短叹,一时拿不定主意,原本的谋算是,借口抵御江北梁军,鲸吞淮南精血,伺机壮大,以待时变。

    没想到杨渥乱拳打死老师傅,不顾梁军在江北的威胁,提着刀子就上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军英雄一世,今若放弃兵权与寿州,下场还不如王茂章。”谋士杜荀鹤谏言道。

    朱延寿长叹一声,并不言语,回到内宅。

    其妻王氏道:“大丈夫何以长吁短叹,昔日杨公不过淮上一盗,夫君江淮豪强,如今受制于一小儿之手,当断不断,妾为夫君耻之!”

    “如今江淮大势皆在他手,城内人心惶惶。”

    “何谓人心?不过钱与势,夫君可内设鸿门宴,诈称将迎广陵郡王,趁势而斩之,提拔军中小校,以府中家资赏赐全军,则军心自归夫君!若再迟疑不决,恐众叛亲离,寻一死而不可得。”王氏声色俱厉。

    朱延寿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此乱世,像他这样失去兵权的人,连生存的保障都没有。

    当夜,朱延寿于府中设宴,斩杀众将,按照王氏所言毁家纾难,赏赐全军,提拔下层小校,军心皆归,令骁将趁夜突围,向淮北的朱温请降求救。

    天下风云又聚于淮上。

    不过朱温在经历失败之后,变得老练起来,并没有第一时间介入寿州难局,继续窥望。

    他沉得住气,杨渥沉不住气,得到朱延寿勾连朱温的消息,恼羞成怒,当即令全军攻城。

    两人彻底撕破脸,寿州再次重燃战火。

    然而淮南诸城,扬州最为富庶,寿州却是最为坚固。

    此城处于淝水入淮的交界口,北缓南高,水攻无效。

    而野心勃勃的朱延寿同样是江淮宿将,击退葛从周,抵挡朱友裕,数次击退梁军。

    面对杨渥,朱延寿同样不虚,采用杜荀鹤的意见,声言广陵郡王含怒而来,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如果此时领兵的是杨行密,恐怕寿州军民早就开城投降了,可惜英雄故去,幼主当权,而且还是名声一向不好的幼主。

    有王茂章的前车之鉴,寿州军民不信也得信了,纷纷协助守城。

    这么一座坚城,又是抵抗梁军的军事重镇,城中粮草和军械向来不缺。

    朱延寿亲自登城,与士卒浴血奋战,其妻王氏在城中组织妇人烧火做饭,淮南军久攻不利。

    此时已经赶到邓州李晔,召集众将以枢密院的名义议事。

    淮南淮北的各种消息经过整理之后,送进堂内。

    “枢密者,国家中枢之机密,天下之机密,江淮胜负如何,梁军动向如何,我军如何介入,各种利益考量,战略谋算,都是尔等之职责。”李晔开宗明义。

    其实任何时候任何朝代,都不缺能打的将军。

    关键在于怎么打才能为国家攫取最大的利益。

    国家大了,光靠李晔一人肯定是不行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玄宗、宣宗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李晔在军中还不觉得,一回到长安,感觉身体与头脑每况日下。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迷糊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历代统治者刚刚上位的时候,大部分都甩开膀子准备励精图治。

    但都很难做到有始有终。

    能进此间者都是唐军大将,或者被李晔认可有潜力的将领,还有十几名书记官和皇城司的精英细作。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唯有杨师厚道:“杨渥必败!”

    “理由。”李晔斜躺在软塌上,眼皮都不抬一下。

    “杨渥屠王茂章家眷,已然失德,又被宠臣宵小环伺,与淮南宿将离心,所凭者,不过是杨行密遗留的威德而已,朱延寿虽包藏祸心,然在寿州十余年,抵御梁军,功勋卓著,为淮南之柱石,杨渥未明其罪而猝然攻之,淮南士民大失所望。”

    “此言大善,诸位意下如何?”李晔目光扫视众人。

    王师范道:“臣附议,只要杨渥一败,江淮分崩离析,我军提前作准备,万不可使朱温吞并江淮。”

    李晔从软塌上站起,江淮距关中远,而离中原近,可以说就在朱温嘴边,唐廷在地缘上已经吃亏,虽然这两年吞并了荆襄三地,但在国力上与朱温仍有较大的差距。

    说句不好听,在江淮这块地上,朱温需要花费一分力,李晔要投入三四分的力量,才能达成均势。

    杠杆的原理同样体现在地缘中。

    “接着说。”李晔信任的望着王师范。

    “臣以为,我军单独与梁军争锋不可取,当寻找新的盟友!浙东钱镠、卢龙刘仁恭一定不愿意领看到江淮沦陷,此外,淮南大将李神福,也不愿见梁军荼毒江淮,降将朱瑾与朱温有夺妻灭门之仇,客将李承嗣、史俨亦是梁人宿敌,此皆是我们的盟友!”

    李晔心中一动,忽然把握到此次淮南大战的关键,只是眼下还不成熟,也不方便说出来。

    王师范的建议相当可取,既然杨渥不靠谱,淮南自有靠谱的人。

    “可以,此事就由你负责!”

    “臣领命。”王师范欣然受命。

    不过,虽然有这么多潜在的盟友,到时候能发挥多少作用还是两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个分崩离析的淮南,肯定挡不住朱温和王茂章的大兵压境。

    什么事都要作最坏的打算,也要考虑合理的利益。

    “如果刘仁恭按兵不动,钱镠裹足不前,李神福、朱瑾、李承嗣皆为朱温所败,我军又当如何?”

    王师范刚要说话,李晔以眼神制止了他。

    枢密院不是一言堂,但集思广益,让每一个枢密参军都能发挥作用。

    而一个军事将领的意见,也是对战略的补充。

    周云翼拱手道:“若诸事皆不顺,臣建议集合钟传水军,顺江而下,水陆并进,尽取江南诸州,劫掠江北人口钱粮。”

    淮南在大江之南有宣、歙、池、润、升等州,为什么说江淮富甲天下,因为淮南、江南人口稠密富庶的地方皆在它治下。

    而宣州,正是这乱世当中数一数二的大城,也是江淮的精华所在。

    李晔点头赞许,令书记官一一记录。

    枢密院总算有个样子了。

    只有武人掌握的枢密院才有进攻精神,而不是沦为文人洗脚地。

    刘知俊道:“末将以为我军若想占据江南之地,必须与侵入江淮的梁军一战,只有打疼他们,才能收取江淮军民之心。”

    李晔笑道:“记下来,还有吗?”

    高行周道:“大战将起,我军当在西面牵制梁军,佯攻蔡许等地。”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沾沾自喜

    唐军的战略就这样在众将你一言我一语中敲定。

    当然,战略的实施,需要一个完美而恰当的时机。

    至少眼下杨渥看起来如日中天。

    李晔在窥望,朱温也在窥望。

    自从战败之后,梁军一扫其骄悍之气,变得脚踏实地起来,淮南风云还未激变,唐廷与汴梁的暗战已经展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实力有能力分食淮南的,也就汴梁与大唐两家而已。

    其余的钱镠、钟传最多也就吞下一两座城池,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李晔在联络李神福、李承嗣、朱瑾等人,朱温同样在笼络李神福、台濛等江淮宿将。

    而此时的魏博节度使从罗弘信换成了罗绍威,罗弘信早在乾宁五年时离世。

    朱温为了笼络罗绍威,以长女安阳郡主下嫁罗绍威之子罗廷规。

    镇守天下第一号刺头的魏博,罗绍威也急需外援巩固自己的地位,魏博牙兵杀起节度使起来,跟杀鸡宰鸭没什么区别,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亲如一家,梁军动不动就协防魏博。

    所以,尽管刘仁恭有窥伺淄青之意,却遭到罗绍威的强力牵制。

    魏博凶名在外,即便是如狼似虎的刘仁恭,也要掂量掂量,加上契丹人频频前来复仇,刘仁恭不得不将目光移回北方。

    而此时李克用,在前年进攻洛阳受挫之后,也受到契丹人与达怛人的骚扰,只能陈兵雁门,训练士卒。

    北面就这么诡异的平静下来。

    南面最有实力者无过于钱镠。

    不过在唐廷和汴梁的使者同时到达杭州的时候,钱镠谁也不得罪,也绝不表态,整日泛舟于西湖之上,纠合一帮文人雅士推杯换盏。

    与钱镠的闲适不同,淮南大将李神福却整日如坐针毡。

    作为杨行密的元从故旧,他大概是最忠心耿耿的,眼看淮南击败强敌,将要趁势而起的时候,杨行密却去了。

    淮南格局瞬间变换。

    杨行密在固始弥留之际,还拉着李神福的手,要他尽心扶保杨渥,伺机铲除朱延寿。

    可以说,有李神福坐镇,杨渥的大位绝对是稳的。

    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都做了。

    李神福也一直把杨渥当子侄看待。

    只可惜这个十六岁的子侄,没有把他当叔父看待,反而亲近府中宵小,江淮乌烟瘴气,李神福数次劝谏,都泥牛入海,还把淮南最有力的盟友得罪了。

    也不知受了谁蛊惑,要收拢兵权。

    接着便是杨渥屠王茂章满门,淮南风云骤起。

    李神福也算是看清了杨渥的为人,根本没有继承淮南的德行。

    “汴梁承诺大人为淮南节度副使,侍卫亲军都知兵马副使,南面招讨使,统领江淮水军!”眼花缭乱的官爵,让李承鼐眼睛中冒着光。

    李神福却面沉如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淮若破,我等皆是丧家之犬,寄人篱下,朱全忠反手就能夺走一切,且你我父子深受杨氏重恩,岂能鼠首两端?”

    李承鼐拱了拱手,“皇帝也来信了。”

    李神福面色动了动,长叹一口气,“不看了,传令明日起兵,讨伐朱延寿!”

    “大人!”李承鼐急道,“杨渥倒行逆施,昨日诛王茂章满门,今日攻朱延寿,又岂知他明日不会攻打我等?”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直呼主上名讳!”

    “大人对杨氏忠心耿耿,却不知军中有几人如大人一般,自杨渥承袭大位以来,屡次克扣我黄头军粮饷,大人难道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吗?”李承鼐义愤填膺。

    李神福一怒而起,双目如剑,“天下人皆叛杨渥,独我李神福不叛!来人,李承鼐蔑视主上,重打二十军棍,罚去霍山戍守!”

    霍山在大别山的北麓,与鄂岳黄州一山之隔,也是唐军进入寿州的关卡。

    李承鼐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连声大呼,“大人何必为他陪葬!”

    李神福闭目不言,只听着堂外噼噼啪啪的声音。

    翌日,李神福留刘存一万水军五千步卒守固始城,自引两万黄头军东行,支援杨渥。

    江淮如此暗流涌动,杨渥恍若未觉,两眼盯着寿州城。

    这是他父亲杨行密临终的密语:朱延寿必反,我儿当谋定而后动。

    所以杨渥才耐下性子,没有第一时间找寿州的麻烦,而是先办了不服自己的王茂章。

    他觉得一切都如他计划的一样的进行,只要攻下寿州,江淮境内还有谁不服他?

    就连朱温都只敢在江北坐视。

    “谁先砍了朱延寿的脑袋,本王就封谁为都知兵马使!”杨渥在城下疯狂咆哮。

    尽管城下的尸体堆积了一地,他丝毫不觉得心痛,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听闻黄头军来援,杨渥眉头一皱,下令道:“传令李神福驻扎霍邱,此城,本王亲自攻之!”

    在他眼里,李神福跟徐温一路货色,终日喋喋不休,对他挑三拣四。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大王圣明!他们这些老将,就是见不得大王立功。”近臣卢文浣奉承道,身边还有一众近侍附和。

    “去去去,本王雄才大略,岂是你们所知?”杨渥大笑,沾沾自喜。

    在他的亲自督促下,攻城越发激烈起来。

    杨渥许以重赏,又下令斩杀攻城不力的士卒,连李承嗣、朱瑾的骑兵部众都受到斥责。

    只是无论淮南军如何奋勇,寿州城依旧屹立不倒。

    很多守城青壮抱着淮南军坠城同归于尽。

    城下的尸体日益累积。

    让梁军磕的头破血流的寿州城,也让淮南军头破血流。

    淮南军士卒军心都在这场战争中消磨。

    而朱温看着淮河之南的烽火,终于笑了。

    这可能是他战败的一年以来,第一次大笑。

    “大王,时机已经成熟!”王茂章脸上带着滔天的恨意。

    此时的他改名王景仁。

    “孤本以为天命已去,没想到淮南自乱,才知天命从未离去,此战,当报仇雪耻,传令诸军,攻入江淮之后,但有不降者,鸡犬不留,淮南之钱粮,皆为诸军之私财,淮南之子女,皆为诸军之奴婢!”朱温同样咬牙切齿。

    身后,几十名汴将如狼群一样肃立,眼神逐渐嗜血而狰狞。

    “必破淮南!报仇雪恨!”

    狂风自广袤的中原大地而起,带着一丝丝的血腥气,吹入淮河之中。

    淮河岸边,朱温的猩红色披风猎猎作响。

    李振衣袂翻飞,一言不发。

第三百四十九章 暗度陈仓

    斥候与细作密集往返淮西、寿州等地。

    明眼人已经预感到了淮南即将变天。

    李晔积极做着各种准备,征调民间船只,辅军在唐州、卢氏、随州等地修建烽燧堡,大量的物资运出关中,向鄂岳聚集。

    蕲州和江州成了军事前线。

    唐军的动向自然无法瞒过淮南斥候的耳目,自两军在江西大打出手以来,虽然维持表面和平,但关系已经大不如前,淮南庐州刺史周本与宣州刺史张训,积极布防,征调民夫,营建长江各地的关隘。

    李筠、高行周、杜晏球等部纷纷前移,佯攻舞阳、蔡州等地。

    此时的唐军,在军心与战力并不弱于梁军,一个稳定的后方,一个稳定的核心领导层,优渥的抚恤制度,虢州大战之后,梁军渐渐处于守势。

    但两强相争,绝不只是战力的强弱。

    项羽横扫天下,兵锋无匹,依旧倒在刘邦面前。

    唐军固然是不惧梁军的,但江淮之地,远离关中,唐军战线过长,力量投射太慢。

    就在周本张训与唐军对峙的时候,北面的梁军终于如洪水一样,冲过淮水。

    天复二年四月,朱温立王旗于下蔡,淮北战鼓呐喊声日夜不绝,梁军骑兵日夜巡扫淮水之北,处处是梁军旌旗,烟尘避空。

    大战未起,声势依然震天。

    如此情形下,杨渥只能调集淮河上下游的水军,日夜望着对岸,梁军也调集大量投石车,向淮水中投石。

    杨渥只能加紧攻打寿州,只要攻陷寿州,江淮防线依旧完整,朱温也只能徒呼奈何。

    然而寿州宛如狂风暴雨中的礁石,百折不挠,任凭杨渥使尽手段,都无济于事。

    反而淮南士卒人心生怨,在他们眼中,这场战争愚蠢而没有必要。

    杨渥不仅没有觉察到军心的变化,反而变本加厉,惩罚士卒,士卒由怨生恨。

    这场战争,同样令杨渥骑虎难下,放任朱延寿,灰溜溜的退兵,只会令他的威信荡然无存,而且双方撕破脸,他退,朱延寿必然进。

    “大王何不遣朱瑾、李承嗣上阵,此二人勇冠天下,且开战以来,一直都领着骑兵戍防淮水。”卢文浣不失时机的谏言。

    “骑兵如何攻城?”杨渥也不傻。

    卢文浣阴仄仄笑道:“这些降将客将,勇猛无畏,最是难制,一来大王可借寿州消磨其实力!二来,可以缓解军中怨气。”

    杨行密在的时候,江淮稳如泰山,有胸怀也有自信容纳外人。

    而如今的杨渥,之所以削减宿将的兵权,就是没有这种海纳百川的胸怀与自信。

    “传本王令,朱瑾、李承嗣部,明日攻城。”

    朱瑾与李承嗣收到消息吃了一惊,旋即也明白了杨渥的心思,对着淮水哀叹不已。

    对岸,梁军骑兵像狼群的聚合。

    烟尘之中,无数旌旗若隐若现。

    在他二人看来,攻不下寿州,杨渥最多损失些颜面,但若是梁军突破淮河,以如今乌烟瘴气的淮南,如何抵挡北方的虎狼之兵?

    江淮人人可投朱温,唯独他二人投不了。

    二将当夜便秘密碰头,天明时分,引军向西而走,投奔李神福。

    李神福知道其中原委,叹息一声,收留两人部众。

    杨渥在寿州城下等不到二人,大怒,当即下令褫夺二人一切官职,还令李神福提二将之头来见。

    李神福据理力争,连上三道秘疏,杨渥看在托孤大将的面子上,将此事按下,留待日后处理。

    没有朱瑾与李承嗣的骑兵威慑,淮水之北更加风声鹤唳,呼喊震天,仿佛百万大军即将来攻。

    这动静自然令寿州城里的朱延寿大振,有了援军,寿州军民就看到了希望。

    谋士杜荀鹤还作了一首诗歌颂梁王的仁德。

    此人也是晚唐科举的受害者,屡试不中,备受打击,朱温为他送名礼部,才得了科举第八名,受到田頵的重视,引为谋主,田頵败亡,杜荀鹤不容于淮南,欲投朱温,路过寿州时,被朱延寿恩遇,于是留在寿州出谋划策。

    形势对杨渥已经非常不利。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破南山不转头,少年人的心气令杨渥继续死磕。

    直到大将台濛、李神福,以及徐温、张颢的联名上书,请求杨渥退军,修养将士。

    台濛更是亲自跪于杨渥面前,声言梁军在淮北声势滔天,淮水一日三警,恐将大举进犯。

    望着满头白发,年纪比杨行密还大上一轮淮南宿将,杨渥的心中才泛起一丝波澜。

    不过一切都晚了。

    天复二年五月,朱友裕领左右天武军、天威军,汇合王茂章,大军六万,进击清口。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寿州之北的梁军王旗的时候,梁军虚晃一枪,再一次从清口攻击。

    由于之前,杨渥将淮河上下游的水军都调集到寿州河段上,淮河下游的水军兵力反而空虚起来。

    五月正是淮水汛期的时候,清口水线暴涨,加上朱温已经在这里吃了一个大亏,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朱温的刀子会捅在这里!

    熟悉江淮水情与军情的王景仁趁夜偷渡清口,清口水军不备,一击即破。

    破清口,便是破了楚州,楚州守将李遇措手不及,加上城中兵少,被梁军一拥而入,李遇誓死不降,领军在城内顽强抵抗。

    可惜寡不敌众,兵败,被乱刀分尸。

    梁军随后屠城,并将这座淮南军事重镇付之一炬,黑烟滚滚,百里可见,淮南震恐。

    当年清口大战,王景仁作为杨行密的牙将,领兵亲自冲杀庞师古大营,功勋卓著。

    才六七年的时间,王景仁就成了梁军大将,攻打昔日袍泽,毫不留情,领梁军长驱直入!

    梁军的铁蹄踏入淮水之南的土地,兵锋直指高邮。

    高邮的背后,就是江淮的心脏扬州。

    “兵者,诡道也。清口能成就淮南,也能覆灭淮南!”李振望着滔滔淮水,当初正是他与王景仁共同定下计策,大军在寿州河段吸引江淮目光,以重兵突破清口。

    朱温的脸以及眼神都沧桑了许多,鬓角两抹白霜,不过多年夙愿即将达成,他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多亏杨行密生了一个好儿子,否则孤安能夺取江淮!亏得本王几子,还算仁孝。”

    李振尴尬的笑了笑,“大王洪福!”

第三百五十章 划江而食

    淮南的北门打开了。

    与以往历次进攻不同,这一次,有王景仁为前驱,朱友裕押后,水陆并进,无论是淮南水军还是步卒,在其兵锋下土崩瓦解。

    杨行密的离世,也带走了淮南的精魂。

    继任者的一系列表现,早就令淮南军民寒心。

    加上梁军残暴,所过之地,皆化为焦土,百姓沦为奴仆。

    高邮附近的百姓,纷纷难逃,连扬州也不去了,逃往更南面的宣州,仿佛只有大江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感。

    此时还在寿州死磕的杨渥,闻听噩耗,当场两眼一黑。

    淮南士卒人心震恐,朱友裕也就罢了,王景仁声威赫赫,在淮南十几年,跟随杨行密,向来受士卒拥戴。

    当日便有士卒向南面逃散。

    朱延寿何许人?一眼便知淮南军军心涣散,领军出城冲杀,此时淮南重将,皆被杨渥驱离,剩下的几名亲将,也就秦裴拿得出手,可惜在如此大环境下,秦裴就算是孙武复生,也无济于事,淮南大乱,朱延寿数次冲到杨渥中军大帐之前。

    直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杨渥才知道恐惧。

    当场下令退军。

    一场溃退,朱延寿趁势掩杀,此时杨渥兵力优势反而成了劣势,自相践踏,沿路哭嚎震天,呼喊武忠王。

    所幸李神福领着两万黄头军,加上朱瑾、李承嗣的八千骑兵前来援救,朱延寿才退军。

    回到寿州的朱延寿,当即向朱温称臣。

    朱温也随即封其为淮西节度使,侍卫亲军左都虞侯。

    两军夹击台濛水军,台濛支持不住,只能向泗州撤退。

    朱温就这么轻松的踏过淮水,入主淮南重镇寿州,并遣朱延寿攻击淮水下游的城池。

    此时的朱延寿已经别无选择,淮南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只能全心全意充当梁军的马前卒。

    淮北的粮草兵马源源不断送入寿州,在朱温眼里,淮南的对手只剩下霍邱的李神福。

    不过此时的他依然沉得住气,对李神福加重封赏。

    李神福斩梁军使者以断绝其心。

    朱温也不恼,坐镇寿州,观淮南形势。

    杨渥退到庐州之后,犹自惊惧,朱温入寿州已经朱友裕、王景仁攻破高邮的消息传来,令他心胆惧丧,此时的他既不敢防守庐州,也不敢支援扬州,只想远离梁军,本能一般向宣州逃奔。

    大江也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刚刚逃到河州,身边士卒纷纷溃散,连昔日宠信的近侍也离他而去。

    只有秦裴、李简等将领不离不弃。

    不过每个人脸上写满了灰心丧气。

    此时朱温领大军驻扎在寿州,朱延寿扫荡濠、泗等地,朱友裕、王景仁攻扬州,牛存节攻固始。

    淮南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处处漏风。

    杨渥逃到哪里,朱温的梁军就追杀到那里。

    庐州、和州就这么落入梁军之手。

    沿途州县但有反抗,尽皆屠之,鸡犬不留。

    此举加速了江北士民向南逃窜,更多的百姓在梁军的追逐之下,投江而死,梁军指着江上的惨状大笑。

    在船上的杨渥,目睹此国破家亡的惨象,抖若筛糠,全无往日的嚣张跋扈。

    君臣十几人,相对涕流。

    出征时近十万大军,分崩离析,行至此,身边只余三四百余人,就连牙内军与黑云长剑都也被他丢在后方,不知生死。

    刚以为能喘口气,梁军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十艘舢板,刀架在渔民脖子上驱穿,小舢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来。

    “活捉杨渥,扫清江淮!”梁军在江边呼喊,声震江南。

    此时只要杨渥回转船头,就能轻易撞翻舢板,但他此时脑子里只有逃命二字。

    舢板就这么从容撞在大船之上,梁军以钩索攀船,弓箭掩护。

    更多的舢板还在后面。

    “事急矣,请大王跳船而走,末将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大王过江!”秦裴眼见情形不对,厉声高呼。

    然而杨渥仿佛呆傻了一般,眼神茫然。

    “冒犯了!”秦裴一把提起杨渥,刚要跳船,却见江面上,梁军的竹排木筏密密麻麻,哪里还能逃生,终于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杨氏,天亡杨氏!”

    就在此时,上游江面上,呼喊震天,“击灭梁贼,重振大唐!”

    声如雷震,连江水都跟着汹涌起来,几十条大船顺江而下,来势极快。

    长矛一样的弩箭接连射出,梁军的小舢板与木筏仿佛纸糊的一般,立即四分五裂。

    进入射程之后,弓箭如雨泼一般。

    梁军为了渡江追赶,全部脱了重甲,这一轮箭雨,江面瞬间染红。

    唐军战船横冲直闯,江面上的小船直接被碾压。

    没有中箭的梁军落入水中,扑腾几下便沉没了。

    “奉大唐皇帝令,殷勤广陵郡王入长安!”为首战船上,唐字大旗迎着江风招展,大旗之下,一员年轻将领扶刀而立,身边将校环列。

    银白色的盔甲倒映着天光与水光。

    刚刚靠近,战船上便伸出踏板,稳稳落在杨渥的大船上。

    年轻将军稳健的踩上踏板。

    “你是何人?我家大王只欲渡江,不欲入长安。”李简挡在杨渥面前。

    刀光一闪,李简的人头直接滚落在地。

    “此乃皇令,违令者斩!”年轻唐将杀气凛然。

    秦裴长舒一口气,“愿遵陛下之令。”

    见了地上血,已经在甲板上滚动的人头,杨渥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你是什么人,我不去长安,不去……”

    年轻唐将森然笑道:“本将周云翼,已静候郡王多时,陛下也等候郡王多时,所以郡王不能不去。”

    江北,数支唐军已攻向梁军。

    ……

    人在鄂州的李晔,听到周云翼“迎请”杨渥,登时大喜,“江南之地,已入朕囊中!”

    周本与张训二人,也是淮南宿将,而且是杨行密亲自挑选出来的人,能力又怎会差?

    虽说二人在大势面前螳臂挡车,但唐军要拿下他们,肯定要废上一番周折。

    如今杨渥捏在手中,江南之地,也就手到擒来。

    见到杨渥本人,李晔长叹一声,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生的也比关中少年羸弱一些,可以想象,这样的少年,如何承担淮南的千钧重担?

    更何况对手还是如狼似虎从死尸堆里爬起来的朱温。

    尽管历史上,杨行密在撒手人寰的时候,几乎为他削去了所有的隐患。

    但他还是守不住江淮基业。

    “臣、臣杨渥,拜见、陛下。”杨渥神情间依旧是迷茫。

    “免礼,此番你能入大唐,也算是武忠王在天有灵。”李晔唏嘘道。

    历史上,杨渥的下场以及杨氏的下场都惨不忍睹。

    而这个时代,杨氏落入朱温之手,下场也可想而知。

    提起杨行密,杨渥潸然泪下。

    “不必如此,这也算是你和杨氏最好的结局。”

    旋即,李晔以大唐皇帝与淮南节度使广陵郡王的双重名义下诏:王师将入江南,诸州各守本分,收拢百姓,不必惊慌。

    有眼力价的,在杨渥进鄂州的时候,早早送来降表,请求王师入城。

    饶、池、翕、润、舒等州纷纷上表。

    剩下的也是在观望。

    其实明眼人已经知道,梁军突破清口之后,淮南就大势已去了。

    江北的周本大营,以及宣州刺史张训还在迟疑。

    不过诏令传入之后,周本与张训当即投诚。

    周云翼入宣州,刘知俊入舒州。

    李晔屯大军于鄂州,俯视淮南。

    而此时梁军大将蒋玄晖、义子朱汉宾领两万军入驻清流口。

    与此同时,另外各种消息一起在江淮漫天飞扬。

    其一,霍邱守将李神福宣布归唐。

    其二,左右牙内指挥使张颢、徐温抵抗梁军多日攻城之后,投降汴梁。

    其三,水军大将台濛忧病交加,病逝于军中,其水军部众也投降汴梁。

    至此,淮南被一分为二,朱温占江北行胜之地,李晔占江南膏腴之地。

    不过真正的大战此时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百五十一章 淮南宿将

    没有稳定的核心,淮南很快分崩离析。

    朱延寿攻取濠、泗等地。

    朱友裕坐镇扬州,王景仁快速急进,攻取江南的润、升、常等州。

    而朱温在寿州按兵不动,令牛存节挤压固始,黄文靖纵兵切断霍邱与霍山的联系。

    李神福已成瓮中之鳖。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朱温,但在爱惜人才方面,朱温绝不亚于曹操。

    两者间的相似性极多,同起于中原死战之地,又同样猜忌多疑,就连生活上爱好也差不多。

    “霍邱固始皆是小城,又被牛存节、朱温、朱延寿三面夹击,而且王景仁的水军也在赶来,我军在此处与梁军大战不智,而应舍弃李神福,令其吸引梁军主力,我军顺江而下,争夺江北诸州,争夺最大利益。”王师范指着地图道。

    霍邱原本就是县城,没有多少肉,只因其地势险要才成为军事重镇,不过在寿州沦陷之后,霍邱存在的意义也不大了。

    堂中众将皆认同王师范的论断。

    李晔不置可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软塌扶手,“江北斥候、细作可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此次江南之地传檄而定,斥候、细作功不可没,否则,茫茫大江,周云翼的水军安能这么轻易抢到杨渥?

    “滁州、和州等地的江淮军不愿投降朱温,吕师周领三千黑云长剑都及牙内军声称归我大唐,四处阻击梁军,从庐州一路南下,与柴再用部合并,五千人马,击破数支梁军,目前已经到达池州。”斥候都将马归远道。

    杨渥在朱延寿击溃之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仅把庐州、滁州等江北重镇舍弃,就连黑云长剑都、牙内军也仍在后面。

    所以梁军才会这么快占领江北之地。

    李晔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枢密院认为我军有无可能把梁军赶回淮北?”

    王师范、杨师厚等将皆面有难色。

    杨师厚道:“淮南重镇寿州、泗州、楚州、扬州皆在梁军之手,末将以为江北之事已不可为,就算我军能胜一两场,仍无法改变大局。”

    李晔点点头,这便是地缘的优势了。

    如今的大唐从龟兹到宣翕,宛如一条长龙,这在地缘态势上并不是什么好事,随时有可能被潜在的敌人拦腰截断。

    而汴梁在得到江北之地后,龙势已成!

    “令钱镠收复镇海军旧地!吕师周、柴再用、周本、张训等淮南将佐来鄂州见驾,刘知俊大军向东挺进,能攻则攻,不能攻则掠,给朕把朱友裕、朱汉宾、蒋玄晖牵制在东面,江西水军配合其行动。”李晔发布一系列的命令之后,扫视众将,斩钉截铁道:“李神福必救!”

    堂中将领无不瞠目结舌,从军事角度上看,此举出力不讨好。

    但李晔是皇帝,除了军事层面,还有人心以及天下大势。

    杨行密离世之后,淮南军的精华便在李神福、朱瑾、李承嗣三将身上!

    如今台濛的水军已入朱温之手,又有王景仁这种江淮大将,水陆皆通。

    在朱温整合淮南之后,唐军拿什么去跟他争?

    此其一。

    其二,梁军在淮南屠戮颇重,奴役百姓,逃奔江南,如果唐军不能展现出能媲敌梁军的战力,新归降的江南诸州,还会摇摆不定。

    其三,天下大势已经非常明朗,唐梁相争于淮南,各大藩镇都在看着,威信是打出来的。

    大唐不振,就是因为接连的兵败受辱,内外离心。

    唐廷能不能把江南咽下去,以及能不能获取更多的利益,都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

    “与其等朱温吞并李神福,还不如我军主动出击。”李晔没有过多解释,很多东西只有自己领悟的才够深刻。

    王师范最先醒悟过来,“臣思虑不周,陛下恕罪。”

    “无妨,与梁军争的不是一时胜负,而是长远,可能会五年、七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诸位万不可懈怠。”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裘甫、庞勋、王仙芝黄巢、秦宗权一系列的天灾**,早就耗空大唐的精血,与其说李晔是重振大唐,还不如说是再造一个新的大唐。

    “末将等谨记陛下教诲!”

    天复二年七月,盛夏,唐军大出。

    李筠攻舞阳,高行周攻蔡州,郝摧攻申州,刘知俊攻舒州。

    长江水面上,唐军战船浮萍一样顺江而下,就连江西水军也主动挂起“唐”旗。

    此时长江水面上唯一有威胁的就是王景仁部,不过此时的他正在攻防润升二州,其他诸部,朱温也不敢用。

    鄂州至宣州段的江面被唐军封锁。

    沿江小城,纷纷打起大唐旗号,仿佛一夜之间,昔日的江淮命脉重归大唐手中。

    面对处处而来的警讯,朱温不得不调来投降的江淮水军,加紧攻打霍邱。

    江淮虽然分崩离析,但李神福的威望并没有崩塌,淮南士卒对李神福的敬畏也没有降低,往往朱温派出去的水军,在河道里晃一圈,就诛杀梁军的将官,转投李神福。

    而且霍邱城三面临水,梁军没有办法彻底困死李神福军。

    非但如此,朱瑾、李承嗣动辄率领骑兵突袭梁军,小有斩获。

    霍邱就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朱温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霍邱一日不下,朱温的大军就一日不敢离开寿州。

    “皇帝会挥军北上吗?”多日的冲杀让朱瑾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李神福笑道:“将军可拭目而待。”

    朱瑾沉默一下,才道:“霍邱城中的粮草被叛将王茂章带走,我军恐难以久持。”

    “春夏相接,淮水湖水中肥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将军无需担忧,难道我等除了归唐,还有其他选择?天下还有容你我之地?”

    朱瑾闻言神情一滞,的确,李神福和李承嗣或许还能投朱温,但他与朱温有不共戴天之仇,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容他?

    李神福似乎对当前态势非常乐观。

    这种乐观也渐渐感染到身边将校。

    “唐梁相争,其势在霍邱!”李神福仿佛自言自语。

    “报将军,唐军四面出击,全线进攻淮西、淮南,唯、唯独没有北上霍邱。”斥候慌张来报。

    不知不觉间,大唐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也许霍邱能够挡住梁军一时,但在淮南尘埃落定之后,霍邱不可能长久下去。

    朱瑾的脸沉了下去,“唐军不会来了。”

    李神福却大笑起来,“将军差矣,唐军全线出击,怎么会漏掉霍邱?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本将断定唐军必来!而且是引重兵而来。”

    朱瑾亦是天下豪雄,闻言略略思索,也跟笑了起来,“朱某愚钝,被时局所迷。”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万众仰望

    鄂州城内,李晔静候诸军的消息。

    舞阳、蔡、申等地被梁军经营多年,仿佛乌龟壳一般,唐军难以建功。

    只能期待刘知俊的消息。

    在此期间,淮南将领们一一来到鄂州。

    周本、张训、柴再用、吕师周等将面有颓唐之色。

    周本不用多说,淮南虎将,被杨行密呆在身边,张训在清口大战中出类拔萃,柴再用蔡将出身,再用这个名字都是孙儒取的,智勇双全。

    还有吕师周,在五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历史上,不容于杨渥之后,投奔马殷,为马楚打下大大的江山。

    有了这些将领及其部众的加入,唐军实力大增。

    李晔一一安抚,授予官职勋爵,仍令其统领部众,在江南休整补给之后,伺机攻伐江北。

    十天之后,东边的消息没有等到,西面却传来捷报,郝摧攻陷申州,梁军经营的淮西防线被撕开一个缺口,蔡州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

    梁军的重心不得不往淮西偏移。

    汴州的后方部队向蔡许等地支援。

    从古至今,上天都是奖励进攻者的。

    周本张训等将回到池州,得到了周云翼从宣州送来的补给,休养几日,士气大振。

    归唐之后,这些人更迫切的要表现自己。

    而淮南士卒面对国仇家恨,更加奋不顾身。

    江北烽火遍地,梁军根本无法立足,江北城池只要见到大唐旗号,便立即拨乱反正,倒戈一击,梁军只能退往庐州、滁州等大城防守,牙内军加上黑云长剑都,这两把杨行密精心打磨的利剑变成了复仇之刃。

    横扫沿江城池,但凡俘虏梁军,也不管什么军纪,直接斩首。

    在如此有力的支援下,刘知俊终于攻陷舒州,在江北的版图上狠狠咬下一口。

    北面窥望寿州,东面威慑庐州、和州。

    如此形势下,朱温不能无动于衷了,急令王景仁停止攻打润、升等州,溯江北上,清扫周本、张训等将。

    淮南今日的惨状,一半原因在杨渥,另一半在王景仁。

    带路党的可怕就在于此,朱温十几万大军打不进淮南,一个王景仁两万降军就做到了。

    周本、张训对杨氏忠心耿耿,自然对王景仁恨意滔天。

    一听闻王景仁来了,便引大军直奔和州。

    除了王景仁,扬州的朱友裕也动了,进驻庐州,与舒州对峙。

    尽管到了此时,朱温仍坐镇寿州不动,静候李晔的到来,并没有被唐军一系列的攻势迷惑。

    双方都知道这些战争只是开胃小菜。

    唐军想要站稳江南,就必须与梁军一战。

    同样,梁军想坐稳江北,也需与唐军一战。

    如同两头猛兽在新的丛林里确定自己的领地。

    这时代战争决定一切。

    朱温既然在寿州,李晔就不能不动了。

    狂风起于大别山之南,数不尽的唐军像蚂蚁一样涌动。

    大别山之北的霍山,李神福长子李承鼐第一时间开门迎李晔入城。

    “黄头军副指挥使李承鼐拜见陛下!”李承鼐极具武人风范,高大魁梧,丰神俊朗,大异淮南子弟。

    李晔笑道:“将军免礼,朕在关中,亦听闻将军父子之名。”

    这个李神福倒是有意思,不声不响的就给自己儿子留了一条后路。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承鼐满脸红光,“些许薄名,不足入陛下之耳。”

    李晔哈哈大笑,如今南有周本、张训、柴再用、吕师周等将归附,北有李神福、朱瑾、李承嗣等大将归心,梁军只得了地利,而唐军占了天时与人和。

    霍邱一战,不仅要救回诸将,还要给朱温一个响亮的耳光!

    挡在霍邱之前的是平淮,两年之前,朱温大败于此。

    现在集结重兵,妄图在此拦阻唐军。

    “末将愿领一军,攻陷平淮!”韩逊慨然道。

    韩逊当年在虢州受重伤之后,一直在长安修养,后来其父韩遵死难,心灰意冷,李晔重建大唐六军,没有忘记他,他把提拔为骁骑军副指挥使,也算是对得起他当年的功绩。

    “不,这一战我们不需着急。”李晔拒绝了他的提议,“如今优势尽在我军之手,申州在左,舒州在右,牙内军与黑云长剑都清扫江北,李神福将军未露败象,朱温都不急,我们何须着急?”

    韩逊拱拱手,“末将受教。”

    还有一个原因,由于大别山的阻隔,物资粮草运送缓慢,唐军的力量还在集聚当中。

    如今的形势就像两个生死仇敌,面对面拔刀站着,看谁先沉不住气,以及谁先出错。

    平淮城里,聚集三万梁军。

    而霍山的唐军,加上李承鼐的淮南军,超过五万,并且还在增多。

    梁军终于沉不住气,朱温提拔淮南降将陈璋为水军指挥使,令台濛旧部溯江而上,强令朱延寿出濠泗,一同攻打霍邱。

    淮南诸军中,朱延寿部战力不在李神福之下,还要稍稍高于王景仁部。

    敢造杨行密的反,当然手上有两把刷子。

    朱延寿挺进霍邱,立即搜罗大量腐尸投于淮水、湖水之中,恶臭连绵百里,腐虫遍地,疫病丛生,不仅鱼不可食,连水都不可饮。

    陈璋领水军数次与李神福激战,在汴梁物力的支持下,逐渐压制住李神福水军。

    东面,刘存在牛存节的攻击下,逐渐不支,固始再一次落入梁军之手。

    梁军对霍邱四面合围,霍邱成了一座孤城。

    “是时候了!”李晔望着北方风云。

    杨师厚、韩逊等一列唐将在身后肃立。

    此情此景,李晔忍不住一阵感慨,“景福二年,朕坐困长安,为李茂贞、韩建、王行瑜逼迫,军中无将,朝中无相,内外无人,所幸天不绝大唐,使朕能遇见诸位将军,大唐中兴有望,今大唐之死敌,就在眼前,诸位将军能为朕破之乎?”

    “愿为陛下击破梁贼!”诸将慨然。

    “朕为诸位壮行!”李晔转身走上木台,一声声敲动战鼓。

    雄浑的鼓声中带着激昂,响彻在这个时代的湛蓝天空。

    天空之下,无数唐军望着高台上的身影,穿着跟他们一样的盔甲,这些来自于关中的子弟,心神随着鼓声一起激荡。

    关中之兴衰聚集在这道身影上,大唐之兴衰也聚集在这道身影上。

    他的理想成了无数关中男儿的理想。

    重振大唐,不再是一句口号。

    隆隆鼓声中,诸将各回本阵,杨师厚拿着令旗与旌节,在军前策马驰骋,他的身后还有一面火红的“杨”字大旗。

    此战以杨师厚为帅,霍山诸军都受他节制。

    大唐需要优秀的士卒,优秀的将领,更需要优秀的帅才。

    李晔愿意给手下将领们机会。

    “大唐!大唐!”杨师厚仰天狂呼,仿佛用尽生平的力气。

    “大唐、大唐!”将士们也山呼海啸起来。

    这个曾经李罕之麾下的都头,短短六七年间,便成为唐军主帅,命数之奇,无过于此。

    这并非是李晔个人的宠信,而是他实实在在一系列的军功。

    今日,杨师厚万众仰望。

    李晔自留于霍山,处理整个淮南淮西的战局。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击破梁贼

    “霍邱若落入梁军之手,淮河便成了朱温内河,淮南与淮西连成一块,会全面压制鄂岳与荆襄。”王师范盯着地图沉思道。

    如今,黄河流域最富庶的土地捏在朱温手中,淮河即将被其吞没,中土膏腴之地三分,朱温占了两分,李晔只占了江南半分。

    “你的意思是我军紧咬霍邱不松口?”李晔疑惑道。

    王师范的手指挪向地图上西边,“如果申州还在梁军手中,我军只能放弃霍邱,但申州已被郝摧将军攻陷,梁军的淮西防线已经被撕破,申州之东,便是光州,拿下光州,便占据淮河上游,那么守住霍邱就有了可能!”

    李晔眼神一亮,申州、光州、霍邱连成一线,唐军时刻威胁寿州与蔡州,梁军的主力也会吸引到淮西,在没有攻破这条防线之前,梁军也不敢大肆进攻江南。

    否则唐军随时给朱温来一个直捣黄龙,扑入汴梁腹心。

    “李筠佯攻舞阳,高行周压制蔡州王彦章,郝摧兵力单薄,其部攻打申州,兵力损失太大,恐无力进攻牛存节的光州。”

    郝摧能攻陷申州,完全是意料之外。

    不过正是这个意外,令战局发生改变。

    王师范拜在李晔面前,“战机已现,陛下不可迟疑,臣愿令荆南之众往攻光州!”

    虽然唐军扩充到了十七万,但在如此大战面前,仍显得捉襟见肘。

    单一个霍山战场就投入了八万兵力,其他将士分散于舞阳、蔡州、宣州等地,还有漫长的长江防线。

    “你有把握吗?”李晔盯着王师范。

    王师范神情坚决道:“大唐多占一分,朱逆便少一分力量,此战臣必竭尽所能,以报大唐国恩!”

    到了此时也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战机稍纵即逝,李晔定下决心:“准,朕升你为淮西招讨使,总摄荆南荆襄之辅军,光州能下则下,不能下便回,朕可以不要光州,却不能失你王师范!”

    “臣、臣谢陛下厚爱。”王师范抬头时,目中已有泪光。

    尽管荆襄与荆南的辅军加起来有五万之众,但攻打淮西重镇光州,李晔仍是没有多少信心。

    不过世间大多数事,不尝试一下,永远不知道结果。

    才是辰时,炽烈的太阳仿佛火炉一样低低悬在天空,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

    平淮城里的梁军与城外唐军都受着高温的考验。

    唐军中很多士卒把能脱的衣服全都脱了,披着一件皮甲。

    只有前阵的重甲步卒,依旧穿着密不透风的札甲,手持横刀方盾,每前进一步,汗水滚滚而下。

    与其他诸军相比,控鹤军无疑是一支行军,这个名字在武则天时代短暂出现过,却在五代大放异彩。

    很多底层军官都是杨师厚最早的一批手下,战斗力和执行力毋庸置疑。

    所幸淮南土地上,到处是河流湖泊,在大战之前,很多士卒连人带甲在水中浸泡过。

    所以才能抵挡烈日。

    杨师厚还令后军不断送水上去,才让中暑的士卒少了许多。

    这是战争更考验将士的意志力。

    而与唐军一样,梁军并不缺乏意志力。

    两军沿河对峙,箭雨往复,都在试探着对方。

    盛夏的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偶尔有微风吹起一片涟漪。

    帅旗之下,杨师厚平静的看着河北的一切,“令前军撤下来,今日不战!”

    这个命令让左右将佐都错愕起来,前军士卒更是大惑不解。

    不过杨师厚往日的威信在,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缓缓回退。

    越来越酷热的烈阳下,梁军也不敢追击,目送唐军离开。

    前军中一将策马而来,马未收住蹄,那人已经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陛下以北面大事托付于将军,将士们士气高昂,将军何以不战?”

    杨师厚的目光落在将领脸上的狭长的刀疤上,“五郎不可焦躁,时机未到。”

    魏五郎脱下厚重的头盔,满脸大汗,虽然不理解杨师厚的命令,但还是没有多问。

    此后一连三天,杨师厚皆是不战,前军列阵河南岸,仿佛是接受梁军检阅一般,射出两三波箭雨,便又退回大营躲避烈日。

    不过,酷热的天气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炽烈。

    士卒们的脾气就像这天气一样快要爆裂了。

    几十名将校一起闹到杨师厚面前,“霍邱危若累卵,将军若是惧怕梁军,可在后营安坐,观我辈冲锋陷阵。”

    群情汹汹之下,杨师厚辩解道:“天热,本将不欲将士们受罪。”

    “梁贼凶暴,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岂能顾惜自身。”控鹤军新建,对军功也最是渴望。

    杨师厚大笑,“好,你等有此心,本将甚是欣慰。”

    笑完之后,神情和目光皆是凌厉起来,“陛下有令!”

    将佐习惯性的半跪于地。

    “我军此行不再是救援淮南军,而是击破合围之梁贼,攻占霍邱!尔等还敢应命吗?”

    救援李神福,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里应外合即可,但占领霍邱,就要击败四面梁军,任务难度翻了一倍。

    但在控鹤军将佐眼中,升起的不是俱意,而是喜色,“末将等谨遵皇令!”

    三秦子弟,闻战而喜。

    从大秦时代起,关中子弟从来不惧苦战,造就了一个又一个强盛王朝。

    “好!”杨师厚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光一闪,案几一分为二,“今日,本将与诸军努力向前,击破梁贼,让天下看看我控鹤军之能!”

    “击破梁贼!”几个眼尖的忽然发现他们的主帅居然也是穿着重甲。

    今日的阳光最为炽烈,从早上开始,天地间,便如下了火一般。

    草木低垂着头,大地冒着淡淡的白烟。

    小河对岸的梁军也垂着头,如前几日一样静候唐军的到来。

    很多人都期待唐军快点来应付一下,然后找个地方凉快才是正事。

    为了抵挡唐军,梁军大将朱友谦从平淮城一直向南构建防御工事,鹿角、沟坎、陷阱层层叠叠。

    而这些防御工事也成了梁军的心理依靠。

    唐军不敢过来。

    这些天唐军的表现,已经令大部分梁军心中有了定论。

    所以但今日的唐军出现在小河南岸的时候,梁军还是像前几日一样松松垮垮,毕竟这么大的太阳,大家都难受。

    唐军重甲沿河而立,目光与横刀一起闪着寒光。

    银白色的铁甲更是令河对岸的梁军刺眼。

    然后,梁军照例发射一阵箭雨。

    噼噼啪啪……

    在炽烈的太阳下,箭雨也懒洋洋的没有力气,撞在唐军铁甲上。

    唐军一动不动。

    很多有眼力价的梁军将领感觉不妙起来。

    就在此时,唐军后阵一阵雷鸣。

    那是无数马蹄践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击贼!”与马蹄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人的怒吼声。

    几百人的怒吼很快变成几千人、上万人。

    整个南岸都沸腾起来。

    一支骑兵忽然冲出,战马于奔腾中狂嘶,那是来自凉州的大马,在烈日下,仿佛一团团燃烧的烈焰。

    清浅的河水丝毫没有挡住这些奔腾的烈焰。

    浪花飞溅中,带来一抹夏日的清凉。

    以及血腥。

    “列阵、列阵!”梁军这才反应过来,只可惜将领反应过来,很多士卒仍在惊惶当中,思维的惯性令他们不相信唐军会在此时进攻。

    此时,正午,烈日如火。

    一些梁军艰难抬起两丈长的矛,唐骑已经破入阵中,带起大片腥风血雨。

    与往常的骑兵不同,这支唐骑没用骑矛,而是手持横刀与手弩,远者以弩射之,近者以横刀斩之,虽然冲锋力没有枪骑兵强横,但杀伤力更大。

    “杀贼、杀贼!”唐军骑兵在梁军阵列中呼啸而过。

    魏五郎仿佛疯魔了一般,接连不断的战争已经把他淬炼成了一员骁将。

    横刀只要伸出去,敌人的头颅就会自己往上面撞。

    侥幸活命的梁军还未松一口气,唐军甲士森严的阵列已经踏过小河。

    梁军士卒忽然发现这条小河只是心理上的分界,没有任何阻地敌的功效,最深处不过齐胸,最浅处连马蹄都淹没不了。

    而清凉的河水,正好纾解唐军甲士的暑气。

    杨师厚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大将,抓住了一切心理、环境、士气的优势。

    一头雄狮带领的羊群尚且能够横扫天下,更何况是带领的是狼群。

    也许梁军战力强大,但在如此情形之下,再强大的战力也发挥不出来。

    更何梁军在江淮的大败,军中精锐损失大半,很多梁军都是淄青、郓兖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等到杨师厚的牙旗矗立在小河北岸时,梁军的溃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烈日不仅没有浇灭唐军心中的战意,反而令他们心中澎湃起如火的战意。

    “诸军皆进,本将今日要踏平平淮城!”杨师厚挥槊北指。

    几十名传令兵飞奔而去。

    朱友谦构建的防御工事反而成了梁军撤退的阻碍。

    慌不择路中,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家的陷坑、鹿角所伤。

    唐军就这么一路赶着溃军北进。

    平淮城,没有成为狂风巨浪当中的礁石。

    在唐军汹涌的攻势面前,一个时辰都没撑到,便倒下了。

    不堪多次大战的城墙,早已在腥风血雨中裂纹丛生,唐军到来,令这座淮南小城再也不堪重负。

    城内朱友谦没想到唐军来势如此疯狂,精心布置的防御全都是纸糊一般。

    “唐军杀来了,唐军杀来了!”惊恐的梁军士卒到处呼喊,将恐惧散播的更远。

    朱友谦射杀数人,仍旧弹压不住,只得长叹一声,拔出长刀横在颈上,闭眼狂呼:“兵败如此,无脸再见梁王矣!”

    等了十几个呼吸,还是没人来劝阻,睁开眼时,亲兵早就一哄而散。

    “不好了,节帅战死,节帅战死……”

    朱友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只能收拢败军,且战且退。

    “不可放过梁贼!”魏五郎领着骑兵追杀。

    梁军尸体丢了一地,一条血路向北延伸。

    若不是黄文靖的骑兵赶来,朱友谦可能真的就死在战场上。

    黄昏时分,杨师厚的牙旗便插在平淮城上。

    这座几经转手的小城,暂时结束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第三百五十四章 百战余生

    唐军诸部中,对梁军威胁最大的是舒州刘知俊。

    舒州,即为后世之安庆,地理位置可想而知,安徽的皖,便是出自境内的皖山,此时名为天柱山。

    此山为大别山脉的延续。

    唐军占据此地,便对庐州、和州、寿州形成高屋建瓴之势。

    即便是刘知俊,当初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梁军的主力还没进入时,才艰难夺下此地。

    而如今,淮南大半已经被汴梁吞下,梁军的主力从庐州、和州、扬州汇集而来。

    北面是朱友裕的四万大军,东面是朱汉宾、蒋玄晖的一万梁军,南面河道之上,时不时可见王景仁的水军战船。

    不过王景仁被周本等淮南旧将追杀,一直在和州附近转悠。

    李晔给刘知俊的命令是城在人在,还令宣翕的周云翼分出一部分兵力北上支援。

    舒州能不能守下来,关系到霍邱战场的最终胜利。

    不过驻扎在霍山的李晔,随时能够给舒州支援。

    鉴于当前形势,朱温终于在寿州坐不住了,自引大军南下庐州,威慑霍山的唐军,同时也能兼顾霍邱战场。

    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梁军营帐,刘知俊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与杨师厚面对的梁军不同,朱友裕手下部众,皆是积年老卒,能快速突破清口楚州,战力绝不会低下。

    还有梁军的后起之秀落雁都指挥使朱汉宾。

    当年朱温攻攻兖、郓,朱瑾募骁勇数百人,黥双雁于颊,立为“雁子都”,剽悍绝伦,重创梁军,朱温闻之,亦选数百人,别为一军,号为“落雁都”,以朱汉宾为指挥使,数次击败雁子都,声名鹊起。

    刘知俊数次出动出城袭营,皆不利,反而损兵折将。

    自此闭城自守,任由梁军攻陷东北面城池。

    “将军,陛下莫不是借梁军之手,损耗我军?”与他一起在邓州归唐的副将萧从俨道。

    虽然刘知俊贵为天策右军指挥使,同为天子亲军,但再亲也有个先来后到,如李筠、高行周在淮西佯攻,周云翼在宣翕吃肉,就连新降的淮南诸军都在江北喝汤,唯独天策右军在舒州死磕。

    这不得不令有些人心中不舒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攀比。

    “将军有横扫鄂岳之功,陛下只封了一个天策右军指挥使,连个节帅的旌节都没有,反观宣州的那位,不过是长安斗鸡走狗之辈,走了大运,活捉杨渥,就成了宣州之主。”

    “够了,陛下待我如手足,以朱温义子换我家眷,天下君主何人能如此待我?”刘知俊手按横刀,手背上青筋直冒,凛然的杀气令萧从俨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良久之后,刘知俊才语气温和下来,“大唐蒸蒸日上,我能以一降将身份,位列大将,夫复何求?”

    说话之间,远处传来梁军攻城的号角声。

    刘知俊取来自己的大剑,站在城头振臂而呼,“陛下有令,城在人在。梁军不过如此,诸军不可懈怠!”

    守军的士气终于被激励起来。

    前几日的失利,令唐军一直阴霾密布。

    石头在头顶发出尖锐的呼啸,箭雨如乌云一样遮蔽天空。

    唐军熟练的躲在雉堞之后,几声石头砸中盔甲的闷响,随后是一连串的惨叫声。

    这种司空见惯的场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恐慌。

    但接下来,城下沸反盈天,梁军扛着长梯推着撞车而来。

    舒州城的投石车和床弩早已损坏。

    唐军只能以人力投木石。

    是以,梁军在付出较小伤亡之后,轻松贴近城墙,竖起长梯。

    惨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梁军甲士不畏酷热,层层攀爬,几次跳上城墙。

    刘知俊身披重甲,亲自搏杀,才压制住梁军的疯狂攻势。

    饶是如此,城上的伤亡渐渐增多。

    这些唐军原本是辅军扩展而来,战力在诸军中并不拔尖,而他们的敌人,再也不是鄂岳的土团军,或者谢彦章的二线部队,而是真正的梁军精锐。

    城上压力越来越大,一些重伤的唐军抱着梁军从城上跃下。

    激战两个多时辰之后,刘知俊气喘吁吁,这么热的天气,城墙上早就像火炉一样。

    汗水流入眼睛,几乎让他睁不开眼。

    “将、将军,这城守不住了,没有人来救援我们。”萧从俨恰到时机的出现在刘知俊身边。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不少士卒都眼睁睁的看着他。

    这眼神中带着许多莫名的东西。

    刘知俊先是一愣,然后心中警觉,大剑毫不迟疑的斩向萧从俨的脑袋。

    萧从俨的脑袋就这么骨碌碌的在城墙上滚动,眼睛睁大老大,仿佛不相信刘知俊会这么坚决。

    “但有怯战者,与此人同罪!”刘知俊杀气蓬勃而起,百战宿将的气势油然而生。

    有了血淋淋的人头,没人再迟疑了。

    刘知俊大步向前,城上梁军无一合之敌,士卒再次振奋起来。

    日落之后,梁军也退去了。

    刘知俊倒在城墙上,身体下枕着累积的尸体,大口喘气,双眼望着火红的天空,忽然感觉,自己的性命要留在这座城里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梁军依旧疯狂攻城。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唐军终于承受不住,大片梁军涌上城墙。

    每一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降临了。

    刘知俊一把扯下身上重甲,“今日有死无生!”

    “愿随将军死战!”剩余的唐军中,没有一人恐惧。

    梁军围三阙一,胆怯者早已逃走。

    “杀!”刘知俊举起重剑,冲在最前。

    幸亏攻城的梁军只有横刀与盾牌,没有长矛,否则刘知俊早就被刺成马蜂窝。

    “杀!”剩余唐军眼中全是死志。

    此情此景,城墙上到处都在上演着。

    在梁军优势兵力面前,个人武勇无济于事,刘知俊很快就全身浴血,敌人的,他自己的。

    “末将无愧于陛下!”刘知俊仰天狂吼,仿佛陷阱中穷途末路的猛兽。

    吼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重剑。

    面前的梁军一分为二。

    夕阳的余晖洒在刘知俊的身躯上,将其渲染的如地狱里的魔神一般。

    周围梁军慑其威势,无人敢进。

    刘知俊仰天狂笑起来。

    不过,夕阳的余晖散在他身上,也洒在梁军身上,以及南面狂奔而来的唐军身上。

    “击破梁贼!”五千轻骑如同旋风一样席卷战场,势如奔雷。

    在烈日下激战了一整天的梁军,到了此刻,再也没有能力管后方。

    五千轻骑在梁军后阵中一扫而过,直奔梁军中军大阵。

    急促的鸣金声响彻战场,城上的梁军面面相觑,但此时也只能后退。

    中军崩溃,前军取得的战果没有任何意义。

    梁军牙旗之下,只有几百人的矛阵。

    骑兵以血肉之躯撞击长矛。

    危急时刻,朱友裕站于高台之上,弯弓搭箭,每一箭都射中一名飞奔中的唐军,身边几十甲士不要命的挡在高台之下。

    虽然只有几百梁军,但居高临下,唐军轻骑冲不进去。

    就这么半炷香的功夫,数支梁军狂奔而来。

    还有一矛阵,直抄后路。

    唐军轻骑只能虚晃一枪,佯攻东面,折转向北,如流星一样扫过战场。

    虽然没有攻破梁军中军大帐,但给梁军带来的打击不小。

    向来宽厚的朱友裕面色不禁阴沉下来,功亏一篑,若不是这股骑兵,恐怕舒州城已经攻下,“今日斥候,皆斩!”

    城上,刘知俊百战余生,心中所有阴霾一扫而空,“陛下没有放弃我们!”

    疲惫的士卒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陛下万岁!”

    活下来的士卒,人人被夕阳涂满全身。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将神福

    “皇帝领我等坚守霍邱,莫非是借我等之力,消耗梁军?”霍邱几员大将,朱瑾最是信不过唐廷。

    原因在于朱瑾起家时,投奔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迎娶齐克让的女儿,掌握兵权之后,驱逐齐克让,致使这位对唐朝还算忠心的藩镇郁郁而终,僖宗无可奈何,朱瑾朱瑄兄弟遂萌生夺取天下的雄心,雄踞山东,不纳贡赋,赏罚由己,与唐廷的关系极差。

    所以这种不信任由来已久。

    而晚唐以来,唐廷对藩镇也多是这种手段。

    李承嗣、史俨沉默不语,不过面色难看起来。

    李神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在陈璋的绝户计之下,霍邱的淮南将士已经出现疫病,粮草也入不敷支,多呆一天,风险就大一天。

    “我军还有多少粮草?”

    “回禀将军,每日维持最低标准,能支持六日。”仓曹官小心翼翼道。

    “李将军,以朱某之意,我军不如舍弃霍邱,南下平淮,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么多年东西隔绝,朱瑾还是把唐廷当成以前,不过这番话还是得到不少将领的认同。

    “刚刚投效,我们就违背皇令,今后何以在朝廷立足?”李承嗣虽然是沙陀人,但比朱瑾更加老成持重。

    “然霍邱已是死地,就算唐军突破南面平淮,又怎能面对梁军三面夹击?”

    诸将都望着李神福,等待他的最后裁决。

    此时固始已经被牛存节攻陷,淮南军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淮南军的生死存亡,全在李神福的一念之间。

    李神福面沉似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将,有希冀,有信任,有淡然,也有怀疑。

    “自庞勋起事以来,江淮无宁日,王仙芝、黄巢、毕师铎、孙儒,唯有先王能抚平此土此民,可惜天命不佑,中道崩殂,以致淮南分崩离析,依本将看来,朱温残暴无德,能得逞于一时,必不能得逞于一世,皇帝继位以来,诛阉宦,克强藩,定西土,虽有挫折,但终成再兴之势,唐廷可不可信,本将不知道,但本将愿意赌一把,若是赌赢了,诸位在大唐也有进身之阶,如果输了,本将以命相偿。诸位都是当世之英,难道愿意终老于山野之间?”

    帐中诸将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唐末武人固然是社会动乱的源头,但也是最最有进取精神的阶层。

    “末将等愿意追随将军,坚守霍邱!”李承嗣等一众将领拱手施礼。

    群情激昂之下,朱瑾的脸低了下去。

    不料李神福点名道:“朱将军与朱全忠有刻骨之仇,恕本将直言,若不能容于大唐,天下再也没有将军容身之地!”

    朱瑾全身一震,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的事了,而是事关他的生死。

    天下没有第二个大度的杨行密。

    而李克用在车裂李存孝,毒杀康君立之后,声名与实力都一落千丈。

    不是代北与沙陀人,难以立足。

    朱瑾脸上冷汗直冒,心悦诚服的对李神福拱手,“末将愿遵将军号令。”

    内部意见统一,李神福满意的点头,“朱全忠自以为我等是瓮中之鳖,却不知我江淮儿郎秉承吴楚雄风,百折不挠,朱瑾、李承嗣、史俨听令。”

    三将半跪于地。

    “如今朱全忠移兵庐州,你们佯攻寿州,能造多大声势,就造多大声势,让东线的梁军全都调动起来。”

    “末将遵令。”

    “刘存听令,固始从你手上丢失,城中失陷粮草辎重十万石,本将要你重新夺回来,霍邱水军皆归你调遣,本将再分你一万黄头军。”

    刘存盔甲上黑红的血迹都没有清洗,跪在李神福面前,“不破固始,末将提头来见。”

    “不,你可以死,但固始必须拿下来!”李神福下了死令。

    如此以来,霍邱只剩下一万黄头军,北面淮水之上还有陈璋的两万多水军,东南有朱延寿的近三万寿州军。

    “此战是我淮南最后一战!”李神福坚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当初杨行密领着他们淮上三十六人,在这乱世里闯过刀山火海,才据有江淮之地,两次大败朱温,争得四分天下之势,却在杨行密死后,一切轰然倒塌。

    此战之后,淮南军要么新生,要么消失。

    申州。

    郝摧虽然攻陷此城,撕开梁军的淮南防线,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他所部唐军折损过半,这不是刘知俊新转换的辅军,而是最早跟随皇帝身边的精锐。

    王师范领着三万辅军入城之后,见到的是满目疮痍。

    荆南的辅军已经到了,但唐邓的辅军还在路上。

    浓烈的血腥气在盛夏的眼光里更加刺鼻,还有腐臭的气息挥之不去。

    梁军在占领此地时,只想把它打造成军事要塞,对于民生无暇顾及,除了少量青壮,大多数百姓都北迁了。

    城中连口像样的水井都没有,伤兵们更得不到治疗,呻吟声若隐若现。

    王师范眉头皱起,郝摧却恍若未觉。

    “郝将军,陛下以东面之事托付与我,于情于理,申州也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此城伤兵尽快送往安州治疗,城外的尸体尽快掩埋。”

    郝摧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上级,“士卒疲敝,恐无力应付这些小事。”

    王师范符合所有世家子弟的特征,申州都是前线了,他还穿着一身圆领袍,腰缠白玉蹀躞带,带上挂着一柄珠光宝气的长剑。

    郝摧自然看不上眼。

    “将士们血战,这些小事的确不该劳烦他们,陈司马,此事交给你,领一万人即刻掩埋尸体,清理城池,构建防御工事。”王师范对身边的辅军司马道。

    “遵令。”荆南辅军早就对他归心。

    “将军攻陷申州,有大功于朝廷,陛下多有赞赏,如今梁贼势大,我军火中取粟,将军为国家大将,我等当缪力同心。”王师范虽不是世家子弟,但自幼熟习文武,气度儒雅,即便是郝摧这种西北厮杀汉,也不禁如沐春风。

    特别是一句国家大唐,正搔到郝摧心中痒处。

    准确的说,他离大将还有半步之遥。

    王师范潜移默化的奉承,令郝摧心中的芥蒂尽去,“是本将疏忽了,招讨使莫怪。”

    王师范最新的任命是淮西招讨使,理论上是郝摧的顶头上司,不过这时代,很多事情都是要用实力说话的,靠名头与职位吓不到这个曾经的泾原牙将。

    “郝将军说笑了,军情紧急,告辞。”王师范翻身上马,冲郝摧拱拱手。

    郝摧倒是吃了一惊,辅军入城才两个时辰,“招讨使何去?”

    王师范平静的望着东面,“光州!”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佑我唐

    此时的光州梁军,注意力大部分在固始。

    郝摧以一万七千多的兵力攻陷申州,不仅令李晔出乎意料意外,也令牛存节意外。

    更领牛存节意外的是,光州就这么陷入申州与霍邱的夹击之中。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如今霍邱被四面围困,固始已被攻陷,李神福只有逃命的份儿。

    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淮南的争夺之上,唐军在西面的攻势,很明显全都是佯攻,试图牵制梁军兵力。

    作为梁军中为数不多的老将,牛存节还是给与了申州足够的重视,令韩勍领步军八千防守崇仁。

    此城乃是光州的西面屏障,濒临竹竿河。

    牛存节自认为做到了万无一失,毕竟西北面还有蔡州王彦章在。

    准确的说,申州是他的防区,他应该更重视此地。

    然而此时的王彦章根本没有精力兼顾南面的申州,他的对手是高行周的控鹤右军。

    这么多年的打磨,高行周早已从一个武人蜕变为合格的将领。

    以三万步卒与辅军压境,两千重骑为前驱,稳步推进,除了重兵把守的蔡州,周围城池俱为唐军攻陷。

    王彦章曾以蔡州劲卒猛扑唐军大营,虽然给唐军造成一定打击,但在高行周亲自带领的重骑面前,王彦章只能灰溜溜的撤回城内。

    这一退,蔡州城外之事,他便再也管不着了。

    这便是郝摧能夺下申州的原因。

    唐梁大战,千丝万缕,任何一小处的变动,都对整个战局造成深远影响。

    王师范在当地猎户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在大别山中穿行。

    而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五千荆南锐卒,这些人都是从荆南军中挑选出来的,跟随过张瑰、成汭,大战过赵德湮的蔡军,饱经战阵。

    王师范原本是想从崇仁推进,不过在看到牛存节的布置的一连串烽燧堡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光州是重镇,当年朱温二十万大军死磕,引倾国之力才拿下此城,破开淮南的铜墙铁壁,而如今他能有多少兵力?就算把荆襄、荆南的辅军全部弄来,在光州面前,也是杯水车薪。

    而且梁军诸将中,牛存节最是擅守。

    种种原因,令王师范不得不放弃正面强攻,把一万多的辅军留在罗山,大设旌旗,吸引对面韩勍的注意力。

    自引这五千荆南锐卒进入大别山,在山中绕过梁军的防守,悄悄靠近光州。

    此时的王师范没有任何信心攻下光州,只是作为一支奇兵埋伏在大别山中,静观形势变化。

    盛夏的天气,大别山中反而分外凉爽,山泉、溪流、河谷中飞禽走兽多不胜数,肥鱼应有尽有。

    因而他们在山中并未感觉有多难熬,每日只派斥候打探山下动静。

    七八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斥候忽然探知光州守军大量向固始行去。

    “莫非是固始有大战?”王师范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大战应该聚集在霍邱或者平淮。

    本着谨慎的原则,王师范派出十几名斥候打探光州各地。

    两天之后,回来三人,全都带着伤。

    “禀将军,是淮南军、淮南军大肆攻打固始,河道上全是淮南战船,双方死伤无数。”

    王师范眼神一亮,忽然把握住了其中的关键,这是淮南军在誓死反扑。

    “天佑我唐!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王师范拱手向天。

    身在霍山的李晔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西面,舒州在梁军精锐的重重围困之下,刘知俊的天策右军伤亡惨重,若不是周云翼的及时支援,舒州已经在梁军手中。

    江北,周本、张训等将打出为淮南报仇的旗号,与王景仁血战连场,不过王景仁也不是纸糊的,双方血战连场。

    北面,杨师厚虽然非常惊艳的攻陷了平淮,但庐州的朱温迅速做出反应,亲临五万大军至舒城,袭扰平淮东南,朱温进驻舒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威慑霍山的李晔,而在平淮东北,黄文靖领一万军在旁边虎视眈眈,让开通往霍邱的大路,似乎期待着杨师厚能进入霍邱这片绝地。

    杨师厚不为所动,在平淮休整,加固城防,只以骑兵输送过一两次粮草入霍邱,试探梁军。

    黄文靖也以骑兵截杀,互有胜负。

    朱瑾、李承嗣的骑兵出现在寿州附近,大肆鼓噪,侵袭梁军辎重,但面对寿州坚城,再精锐的骑兵也无能为力。

    反而是霍邱,不温不火,陈璋的水军与朱延寿的寿州军,似乎得到命令,不急于求战。

    唯一的大战在西北方向的固始,不过江淮军面对的是牛存节。

    刘存疯狂进攻,却无法攻破城池。

    整个战局陷入胶着状态。

    这种胶着从长远看,对唐军是不利的。

    梁军是内线作战,唐军是外线,一半的粮草是从关中运来的,要翻过大别山脉的崇山峻岭,损耗巨大。

    另外,李晔还要兼顾淮南的百姓,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不过再难,李晔也要咬牙坚持。

    唐兴还是梁兴,在此一举。

    酷热的天气渐渐进入尾声,七月过去之后,天地间的暑气也快速消退。

    一场大雨,令大别山脉之北的淮西、淮南迅速迎来寒流。

    对李晔而言,后勤补给更加艰难了。

    二十多万人的冬衣也要提前准备。

    这场大战,不仅考验唐军的意志力,也考验李晔的定力。

    旷日连绵的大战,对统帅的心力的耗损可想而知。

    双方都投入了倾国之力,任何一个小点的突破,都会影响全局。

    在秋风从大别山滚滚而下时,东西两面同时传来消息。

    西面,周本报仇心切,中了王景仁的埋伏,被梁军水陆并进,击破于和州之西,淮南大将周本张训战死,柴再用重伤,吕师周领黑云长剑都血战,才突破梁军包围,退回江南。

    李晔心中顿时秋风瑟瑟,没想到是梁军率先打开局面。

    击败了周本这支偏师,王景仁部就腾出手来了。

    那么舒州就危险了。

    而如果舒州被攻破,就会与北面舒城的朱温形成夹击霍山之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别山脉北麓的唐军全都站不住脚。

    不过在看到第二则消息之后,李晔旋即大喜,王师范以五千荆南锐卒,趁牛存节倾力于固始战场时,夜袭攻陷光州!

    “天佑大唐!”李晔在霍山城中喊出同样话。

    当然,他更知道这是千千万万的唐军浴血奋战的结果。

    与周本的失利相比,攻陷光州,对整个战局影响更重大,反而是固始的牛存节腹背夹击,三面受敌,比霍邱的境地更加危险。

    固始没有霍邱的地形复杂,属于易攻难守之地,当初此城在梁军与淮南军之间反复易手便是明证。

    而霍邱不再是死地、绝地。

    李晔与王师范的战略构想完成了一半!

    另一半就是去打朱温的脸了。

    原本是在霍邱或者寿州打,形势跟不上变化,现在朱温跑到了舒城,李晔只能换个地方了。

    天复二年八月,杨师厚令副将魏五郎领五千锐卒驰援固始。

    王师范以两千辅军鼓噪呐喊西进。

    刘存声势大涨,趁机猛攻固始,牛存节不支,渡过颍水,退回颍州。

    霍邱之困局,解。

第三百五十七章 名将无虚

    如今的局面是,唐军与淮南军可以从霍邱、平淮、霍山一线,反向压迫寿州、庐州的梁军。

    王景仁给梁军带来的优势远远小于唐军优势。

    现在,即便是舒州丢了,对唐军的影响也不大,因为霍邱的战略已经完成,唐军可以从光州向霍邱驰援。

    朱温也知道这一点,没有再压迫舒州,而是汇聚大军于舒城,摆出一副将要强攻平淮的样子。

    平淮这座城跟固始一样,河道纵横,易攻难守,反复易手。

    但偏偏此城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霍山处于大别山腹地,被群山河流环抱,在这两个月里,已经被李晔经营成要塞,就地取材,以山中青石修建了七米高的城墙,又在山口险道处修建堡楼。

    能够自由出入此城的只有从大别山上留下来的淠水,一直向北通往平淮。

    当初李神福以李承鼐守霍山,极具战略眼光。

    “大王,唐梁均势已成,再战无益,不如罢兵,休养将士,整合江淮之众。”李振提议道。

    “本王咽不下这口恶气!”吐并淮南江北,令朱温仿佛年轻了几岁,不过一想到唐军吃下的也不少,朱温就怒火中烧。

    江淮大战,朱温先是清口大败,然后是平淮大败,耗费无数国力,而唐军不费吹灰之力,江南之地传檄而定,两方一对比,谁也受不了。

    “大王龙势已成,何必争一时之长短,如今我军握有淮水重地,钱粮广盛,人口繁茂,当南守北攻,经略河北,不可使李克用坐大,古往今来,只有以北统南,没有以南统北,大王收河北强锐之士,则关中、江南、蜀中,都是盘中之物。”李振静静的看着朱温。

    在朱温把矛头对向淮南的这两年,河北的局势渐渐偏离了掌控。

    刘仁恭父子在木瓜涧大败李克用之后,又吞并义昌,实力暴涨,并且开始觊觎淄青。

    成德节度使王镕与义成节度使王处直为了抗衡卢龙,转而与李克用结成联盟。

    如此一来,魏博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魏博是汴梁在河北唯一的盟友,也是梁军在河北的桥头堡。

    李克用在压力大减之后,厉兵秣马,常常以李嗣源领沙陀铁骑劫掠魏博,罗绍威不能挡,数战皆不利。

    而此时,契丹夷离堇耶律阿保机领四十万大军攻打河东、代北,晋军不利,一连丢失九城,牛羊驮马十万口,在见识到契丹强大实力之后,李克用采取绥靖之策,阿保机也无力攻灭河东,双方在云州会盟,约为兄弟。

    耶律阿保机这才引军向东攻打辽东女真去了。

    没有北部威胁,晋军数次围攻沁州,丁会、张存敬遭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频频向汴州求援。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改变朱温的想法,在他看来,必须给予唐军重创,否则淮南之地会受到其频频骚扰。

    李振着眼于未来,而朱温立足于当下。

    “唐军诸部,杨师厚的控鹤军风头正盛,本王当引重兵击灭之!”朱温眼底闪着血红。

    事已至此,李振只能拱拱手,“我军当速战速决,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泰山压顶,令霍邱、霍山来不及反应。”

    朱温点点头,“本王亲引大军雷霆一击,誓灭平淮!”

    梁军决议已定。

    霍山城中,李晔也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军频频向西面派出斥候,大战还未开始,斥候间的绞杀已经展开。

    对李晔来说,霍邱好守,霍山也好守,但平淮不好守,朱温在此惨败的殷鉴不远。

    到了这个时候,李晔只能选择相信杨师厚,只要杨师厚扛住朱温的第一波强攻,霍邱、固始、霍山三面夹击梁军。

    然而斥候带来的消息令李晔忧心起来,朱温汇集朱友裕、蒋玄晖、朱汉宾、朱延寿、陈璋等部,十三万之众,加上青壮,号称三十万,突然从舒城挥军西指,水陆并进。

    此时平淮城,控鹤左军加上辅军,一共也才三万人。

    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杨师厚果断放弃平淮城,退守金寨。

    梁军兵不血刃拿下平淮,遣朱延寿、陈璋进攻金寨,杨师厚一箭未发,再退向商城。

    宣教使弹劾杨师厚畏敌的密奏雨点一样送到霍山。

    “杨师厚此举,丧我军之威。”薛广衡气愤不已。

    李晔一时也没想明白,按说最好的策略就是固守平淮,消耗梁军锐气,然后三路大军合围,朱温必败。

    按说杨师厚绝非畏敌如虎之人,盯着地图,忽然明白了杨师厚的意图,他是在诱敌深入。

    如果他坚守平淮,梁军十三万大军重拳猛击之下,平淮就算守住了,控鹤左军估计也废了。

    反而把烫手山芋扔给朱温,平淮的弱点就成了梁军的弱点。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杨师厚的军略暗合后世伟人。

    八月下旬,山风中的秋意越来越浓。

    李晔心中的战意也越来越重。

    杨师厚的密信也到了:决战之机至矣,请陛下猎取平淮!

    李晔心潮澎湃,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大唐没有屈辱的消亡,并且站了起来,有了重夺天下的机会。

    李晔毫不犹豫的向霍邱、固始等地派出斥候传达命令,决战平淮!

    兵力上,霍邱有一万八千左右淮南军,李神福的一万黄头军加上朱瑾、李承嗣的八千骑兵。

    固始有刘存的一万五千黄头军与水军。

    商城有杨师厚的三万兵力。

    还有霍山的两万骁骑军、神羽都,以及三万辅军。

    兵力上相差无几。

    似乎朱温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令朱延寿坚守金寨,不再追击。

    兜兜转转,朱温又回到平淮,故地重游,不知此时的他作何感想。

    最先出手的是霍邱的骑兵。

    朱瑾、李承嗣、史俨骑兵从北而至,仿佛狼群一样窥望着淠水河畔的平淮城。

    梁军几次以骑兵围剿,朱瑾、李承嗣深谙狼群之道,少则吞灭,多则避让。

    这支骑兵从兖州打到淮南,历经无数大战,早就磨砺成一把锋锐的长矛,公仇私恨加在一起,每逢与梁军激战,人人势若疯虎。

    梁军在平淮恐有十几万的大军,却奈何不了他们。

    几次围剿失败之后,只能任由他们在平淮城外驰骋。

    朱瑾数次持长槊于城下大声叫骂朱温,朱温都像没听见一样。

    三人曾经约为兄弟,转眼间,同室操戈,给兄弟两肋插刀一点都不手软,郓兖被夺,就连朱瑾的正妻都被朱温一并接收了。

    固始刘存部,也抵达平淮外围,在霍山的唐军没有出动之前,他也不敢太靠近梁军。

    天复二年九月,李晔引霍山五万之众自大别山脉沿淠水而下。

    刘存、李神福皆应声而动。

第三百五十八章 虎头蛇尾

    由于杨师厚部被金寨的朱延寿阻挡,没能抵挡战场,李晔只能稳步推进,以李承鼐的水军开道。

    期间,朱温也想各个击破,令蒋玄晖领三万军出击刘存部。

    刘存依托水军与河道,反复避让,蒋玄晖毕竟是北人,又不通水军,被刘存部耍的晕头转向。

    而李神福的黄头军,朱温令朱友裕迎击,双方爆发一场大战,可惜,李神福以黄头军坚守营寨,水军扰敌,骑兵破阵,朱友裕不敌,只能退回。

    梁军面对的不只是唐军,而是完整的防御体系,地利水利皆不在梁军手中。

    这次败北令梁军老实许多,集结在平淮城外。

    朱温似乎也预感到了某种危机,居然领着五万军向南抵挡李晔。

    唐军列阵于淠水之西,梁军列阵于淠水之东。

    李晔望着梁军的阵列,与前几年相比,那种凶煞无匹藐视天下的气势荡然无存,似乎他们也感到紧张,最前列的梁军,依稀可见很多稚嫩的面孔,仿佛还是少年,一身的盔甲都合身。

    连年的大战,强盛的梁军也衰弱下去了。

    就连眼神里也充满了畏惧。

    这几年梁军流了不少血,中土也流了不少血。

    从南到北,烽火漫天。

    一种使命感与紧迫感忽然在他心中滋生。

    耶律阿保机领四十万骑兵攻打代北河东的消息,李晔也收到了。

    契丹人终于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先中土一步崛起。

    幸亏李克用宝刀未老,挡住了耶律阿保机,否则河北就要变天了。

    “梁王请大唐皇帝叙话。”几十名骑兵沿着河水大呼。

    李晔一愣,都杀红眼了,还叙什么话。

    上一次叙话还是八年之前,在蒲津两岸。

    “朕与朱逆不共戴天,无话可说。”李晔望着东岸的几十台投石车,拒绝了。

    两军就这么对峙着,从正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黑夜。

    仿佛两条火龙在河两岸燃起。

    李晔在等杨师厚的消息,没有他的三万人马,这场决战只能延后。

    一夜未眠,天亮之后,对岸的梁军象征性的以弓箭手与投石车攻击河道中李承鼐水军,李承鼐干脆顺流而下,向梁军腹地挺进,沿途袭扰梁军营寨。

    双方就这么一直对峙着,朱温不着急进攻,李晔更不着急。

    “梁军似乎有退兵之意。”薛广衡汇总斥候的各种消息。

    这种大战,双方都小心翼翼,任何一方的失利,都会导致江淮局势的崩盘。

    而梁军若是再大败一次,不要说河北彻底失控,就连其内部的各种矛盾也会爆发。

    第一次清口大败,止住了朱温如日中天之势,唐廷保有关中之地。

    第二次虢州之败,梁军攻势不再,唐军东出。

    第三次平淮大败,梁军二十年声威沦丧,天下正式进入群雄并起的时代。

    不知不觉间,朱温已经输不起了。

    “梁军攻打平淮只为泄愤,现在无利可图,又身受四面夹击,想退兵是正常的。”李晔认同了薛广衡的判断。

    不得不说,杨师厚撤离平淮,简直是神来之笔,令朱温一击重拳打到虚处,这么多天的对峙,以及北面的失利,梁军士气已经在消退当中。

    现在的梁军已是骑虎难下,进退失据。

    到第四天黎明的时候,薛广衡忽然叫醒沉睡的李晔,“陛下,朱温退军了。”

    连着两日李晔都没合眼,昨夜实在扛不住了才睡下,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梁军退走了!”薛广衡重复的时候,李晔才反应过来。

    朱温退军了?

    “梁军昨夜汇合平淮城中朱友裕,缓缓而退,阵列严整,后方又有梁军的驰援,朱瑾将军追杀一阵,被梁军击退。”

    没想到昨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李晔望着河对岸散落一地的甲胄、旗帜、兵器,连营帐都没来得及收,似乎梁军是紧急撤退,“难道梁军后方失火?”

    正疑惑的时候,斥候飞马从西北而来,“禀报陛下,昨日杨师厚将军与刘存将军突击金寨,大败梁军,阵斩朱延寿!”

    “什么?”李晔大喜。

    淮南大将,李晔得六,朱温得三。

    王景仁、朱延寿、陈璋都是江淮宿将,朱温能破淮南,首功在王景仁。

    若是没有朱延寿牵制杨渥大军,恐怕王景仁也难以成事。

    朱延寿镇守寿州这么多年,击退葛从周,梁军数年无法越雷池一步,已经证明其实力。

    此人覆灭,等于折断了朱温在江淮的砥柱,也算是狠狠打了朱温一耳光。

    当然,若想在平淮歼灭朱温,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梁军输不起,唐军同样输不起,南面同样有人在窥望。

    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双方适可而止,在没有能力彻底灭掉对方之前,见好就收。

    “传令诸军,平淮会师!”

    自朱温把盛唐改为平淮之后,也不知触怒了哪位神仙,一直噩梦不断,淮南没平,差点把自己平了,如今更是折损大将。

    李晔对这座城池也心有余悸,宣布改回旧名盛唐。

    俘虏一列列从西而来,这些人本来就是江淮本地人,跟着朱延寿投了朱温,李晔处斩了朱延寿的十几名亲信之后,编为辅军,暂由李承鼐统辖。

    一天之后,霍邱的淮南军到了。

    李晔亲自出城迎接,为首一将,五十不到的年纪,神色淡泊,不过眉眼间的英气并未因他的年纪而褪去。

    李晔主动上前,为其牵马,李神福一时没认出穿着一身普通唐军盔甲的皇帝,只在马上拱手施礼。

    直到周围气氛不对时,李神福才感觉到异常,又触碰到李承鼐的古怪眼神,父子连心,惊觉有异,这才打量为他牵马之人,慌忙从马上跃下,声音都颤抖了,“末、将、末将死罪,不、识天颜。”

    李晔哈哈大笑起来,转身扶起这位淮南第一名将,“将军从未见过朕,何以知晓牵马人是谁?”

    “末将常侍先忠武王身侧,多见天下豪杰,然未有一人有陛下之英雄气,末将心神震恐,方知是圣人驾临。”李神福一脸惶恐的拍着马屁。

    就算这几年李晔的涵养功夫上来了,也忍不住一阵暗爽,怪不得从古至今会说话的人都混的不错。

    “朕不喜得淮南,而喜得将军!”李晔反手也拍起李神福马屁来。

    人性都是这样,地位越高,马屁的质量也越高。

    李神福红光满面,两人又继续客套了一番,说了不少场面话。

    “不知朱瑾、李承嗣、史俨三位将军何在?”

    “三位将军还在追击梁军。”李神福目光一闪,似乎在遮掩什么。

    都两三天了,朱温已经退回庐州,还有什么可追击的。

    不过李晔忽然明白过来,朱瑾或许是在躲着自己。

    与李神福、李承嗣等大将不同。

    朱瑾是一镇节度,与其堂兄朱瑄联合,当年的实力不在朱温之下,从不遮掩自己夺取天下的雄心壮志,令僖宗大为恼怒,与唐廷关系极差。

    不过这些在李晔看来,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传令朱瑾将军,不必追击,来盛唐见朕。”

    斥候才出城,半个时辰,朱瑾就与李承嗣、史俨等将领回来了,见了李晔纳头便拜,“臣、末、将拜见陛下。”

    他这一开口,就暴露了他心中的惶恐与迷惘。

    按道理,他是大唐的藩镇,也就是大唐之臣,但在朱温的逼迫下,转投杨行密,成了淮南将领,淮南崩溃,天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会与大唐皇帝见面。

    李晔打量三人。

    朱瑾身高体大,双臂粗壮,一股武人的坚韧浮现在他眉眼之间。

    李承嗣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坚毅,不卑不亢,虽然是沙陀骑将,但确实代北汉人,早年随李克用、王重荣平定过朱玫之乱,生擒伪朝宰相裴彻、郑昌图,被僖宗赐号迎銮功臣,加检校工部尚书,此人有功于大唐。

    史俨面黑短髯,李晔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用眼角余光看李晔。

    “三位将军请起。”李晔挥手致意。

    朱瑾起身的时候,身体还晃了晃。

    “天下豪杰,无出三位之右,大唐能得三位襄助,实在是上天眷顾,即日起,设骁骑左右军,李承嗣为骁骑左军指挥使,史俨为右军指挥使,改韩逊为神羽都指挥使,李神福大唐水军都指挥使,皆领枢密参军。”

    所有人的名字都念到了,唯独没有朱瑾。

    如今的朱瑾,已经没有当年叱咤风云的枭雄之气,人也谨慎多了,目光低垂。

    李晔接着道:“以朱瑾将军为光州团练使,寿州招抚使,东北招讨使,为朕总摄淮西之事!”

    朱瑾不可思议的抬头,团练使有当地的募兵权,还有一个招抚使加招讨使,等于是封疆大吏了。

    “臣,谢陛下隆恩!”一代豪雄的朱瑾眼中居然闪着泪光。

    虽然杨行密待他不薄,但若说重用他,还算不上。

    而李晔不计前嫌,一上来就是一系列大权,令这位饱经风霜的猛将瞬间归心,“臣若是能早遇陛下,天下何至于此!”

    李晔心中失笑,早遇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昭宗了。

    再说当年你朱瑾风头正盛,也看不上大唐这棵枯树。

    当然,李晔给他职权虽重,但却是顶在光州寿州前线,能有多大作为,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能力。

    想像当年天平军一样割据却是白日做梦了。

    而且在现在的唐军之中,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尘埃落定

    江淮的局势就这么趋于平静。

    朱温屯大军于庐、寿二州,李晔屯霍邱、霍山。

    到了如今的地步,尽管朱温咽不下心头恶气,但想在短期内击败唐军是不可能的。

    每日派出几股骑兵,侵袭霍邱、盛唐等地。

    这种侵袭毫无用处,当地百姓早就在连场的大战中逃散一空。

    对峙了一个月之后,令人想不到的是,朱温派来了使者。

    鉴于上次交换刘知俊家属的顺利进行,李晔也不想彻底堵绝这条路。

    “梁王愿与陛下休战,以淠水为界,互不干扰。”来者寇彦卿,也算是老熟人,见了面客气一阵,便直接步入正题。

    李晔的第一反应是朱温打不下去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情,就算熬上十年,也要把对手熬死,这个休战请求完全不符和朱温的作风。

    李晔望了一眼李神福,李神福站出来道:“淮南是大唐土地,哪有什么淠水为界,末将不才,愿为陛下收复淮南!”

    寇彦卿笑了起来,“李将军何必口出狂言,如今唐军若是有能力拿下淮南,就不会固守霍山,休战对双方都有好处,关中距此三千里,长期对峙,恐有肘腋之变。”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从敌人嘴里说出来,李晔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淮南局势,梁军占扬州一线最富庶的地方,淮河重镇寿州、楚州、泗州皆在其手,完全没必要来休战。

    “使者一路劳顿,且先休息。”李晔令人安顿寇彦卿下去休息。

    等寇彦卿离开之后,朱瑾急道:“其中必有诈谋,陛下万不可休战!我军占领光州,已经打开淮南西门,大有所为,朱温急于停战,必有内乱。”

    上次在两军相持于淠水河畔的时候,朱温就请求过叙话,莫非从那个时候,朱温就有休战的念头?

    李神福咳嗽两声,拱手道:“我军攻陷光州,守住霍邱,但此战历经大半年,梁军有损伤不假,但我军亦有损失,周本、张训等宿将战死,牙内军十不存一,就是末将的黄头军,大战经年,士卒疲乏,军心厌战,且我军之粮草,大半从关中输送,难以久持,是以末将以为不如休战,不需两年,宣翕、鄂岳、荆南、荆襄之粮草足够供应大军。”

    不说普通士卒有厌战之心,就连李晔也觉得疲惫了。

    在没有形成绝对的优势之前,与梁军在淮南拉扯不智。

    丰州宋瑶传来警讯,耶律阿保机在进攻河东、代北的时候,也分了一部偏师袭扰天德军。

    似乎草原上的达怛人已经有了屈服契丹人迹象,助纣为虐。

    还有王建在成都厉兵秣马,集结七万大军,不知兵锋何指。

    其实与这些相比,最大的隐忧是军中的厌战情绪,常年征战,将士在死亡的高压下,精神和心理不可避免会疲惫。

    晋军与梁军的衰弱,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毕竟不是野兽。

    梁军常常以屠城释放梁军心中积压的恐惧和疲惫。

    然而李晔不能这么做,军队数量的扩大,这两年的大战,唐廷也拿不出钱粮奖赏将士。

    “休战吧。”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李晔全身都轻松一大截。

    李神福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伴随这三个字,淮南尘埃落定。

    这种停战协定是基于双方的军事实力而言,在淮南,梁军赶不走唐军,唐军也赶不走梁军,只能接受这个局面,任何一方军事实力的超出,大战随时爆发。

    寇彦卿离开霍山一天之后,汴州的消息传来,朱温的结发之妻,张氏病危。

    朱温六神无主,所以才提出休战的。

    张氏名张惠,原是宋州刺史张蕤之女,朱温流落宋州刘崇家为佣时,曾有一面之缘,引为天人,从此不可自拔,一直念念不忘,恨已身之卑微,乃投黄巢乱军,浴血奋战,终于在同州遇见张惠,时朱温已是黄巢大将,镇守同州,手握天下风云。

    两人成婚之后,朱温一直对张惠礼敬有加,内外之事,多听其言,朱温的杀人成性,多是张氏劝阻。

    汴梁有今日之兴,张氏功劳不小。

    李晔不禁苦笑,尽管朱温在历史上的声名狼藉凶名赫赫,但他对张氏的感情始终不渝。

    天复二年十一月,江淮烽火皆停。

    朱温以王景仁为淮南节度副使,统领淮南降军,镇寿州,以蒋玄晖为庐州刺史,以朱友裕为淮南节度使,镇扬州。

    朱温领着亲军急匆匆返回汴州。

    天气转冷,李晔在霍山也待不下去,在布置了足够的防守兵力之后,李晔便准备回长安,顺便还把宣州的杨行密家眷带着。

    杨行密早年流落四方,直到成为庐州刺史时,才开枝散叶,长子杨渥今年十七,次子杨隆演刚刚六岁,另外还有两岁的杨溥,几个女儿也都是咿呀学语的稚童。

    鉴于李晔一向的名声,杨家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车马离开宣州时,百姓夹道相送。

    才回到鄂州,常州就传来消息,钱镠驱赶淮南军,占据城池,一路高歌猛进,准备拿下润升。

    当初大战的时候,一个个都躲着,给他都不要,现在分蛋糕的时候,就跳出来了。

    润、升二州,也就是后世的镇江和南京,与扬州隔江而望。

    不过钱镠的野心并未得逞,润州守将米志城坚守城池,钱镠数战不利。

    米志诚上表报捷,宣示归唐之心。

    钱镠也只能退军。

    李晔下诏封米志城为润升防御使。

    江南传檄而定,以致李晔几乎忘了这个沙陀猛将。

    世传志诚之弓十,不当瑾槊一;瑾槊之十,不当仁义弓之一。

    安仁义早死,而朱瑾、米志诚现在皆为唐将。

    行至邓州,李晔偶染风寒,也许是因为耗费的心力太多,居然卧床不起。

    也不知长安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二皇子李祤、五子李祎不避风寒从长安赶来。

    此时的德王李裕还在岷州当转运使,自然无法赶来献殷勤。

    李祤李祎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在武营历练,两人都英姿挺拔,面上没有丝毫儒懦之气。

    几天来,两人侍立床前,端茶送水,亲自试药,虽然明知是为了争宠。

    李晔仍觉得欣慰。

    倒也不是多大的病,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

    不过这也给李晔提了一个醒,想当初初来乍到的时候,生龙活虎,长枪经夜,不知节制,这才几年,便虚弱至此了。

    别没熬死朱温、李克用,自己先熬死了。

    一场大雪,把李晔留在邓州,王师范与朱瑾交割之后,不避风雪,赶来邓州。

    此时蜀中的消息也传来,王建领七万大军,攻伐南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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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出一个盛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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