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四章 懂你
仇念不轻动,恩义不可忘。
离开黑龙城那晚发生的事,张潇一刻都不曾忘记。
正如当年初来奉阳时那一年的收留之恩,张潇也从来都放在心里。
送别白宗元的时候,张潇让小媳妇把早准备好的霞光锁龙瓶和上古奇物自力车给岳父大人带上。宝图残片加上这两件重宝,再有先行一步入京接掌按察司的许笑杰照拂,只要岳父不是特别能作死,应该足以立身自保了。
城外十里,还是那座报恩亭下。
这次送别的主角换成了小媳妇,张潇没有过多的表现自己,只是一路默默陪伴。
白家其他人,只有老夫人早早站在城头,看着儿子出城,目送长子远去。
尽管从来都不太待见这个长子,可毕竟是亲生骨肉,想到这一别可能是永别,又岂会不来看一眼。
只是白发人都不喜欢送黑发人,所以相见不如不见。
而那位一肚子愤懑的白三爷还沉浸于丧子之痛中,恨兄长无情无义,空有一身本领不愿为白凌风报仇雪恨。
故此没来相送。
一代家主,北国之虎,任谁都没想到会以如此落寞的方式离开。
其实白家人未必都是无情无义之辈,白宗元当了十五年家主,人缘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白宗元禁止了还留在白府生活的任何人前来相送。他不想连累那些念旧的人。
如果他不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白家那些念旧的人内心必定要在来与不来之间挣扎。
现实已经足够残酷,何苦再雪上加霜呢?
世人常说白宗元有枭雄之姿,既然是枭雄,又岂会不懂世情人心?
报恩亭下,梨花带雨的白凌霄抿着嘴,竭力保持着坚强的形象。作为最了解爹爹的人,她知道白宗元首先是个痴情人,然后才是外人口中那个北国猛虎,挤兑的北王有家难回的一代枭雄。
张潇转身对同来的师小红吩咐道:“唱支歌吧,就唱昨天教你的那首。”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
一曲懂你,唱出了白凌霄心中所有身为儿女的心声情怀,也唱出了白宗元的寂寞和为女儿的付出。
白凌霄忽然泣不成声,倒在张潇的怀中,悲声道:“官人,爹爹入长安,从来不是为了白家,他是为了娘亲去的。”
“长安,暂时还不是我们的舞台。”张潇软玉温香抱满怀,温柔的说道:“但是相信我,那一天不会太远。”
白凌霄泪光盈盈看着男人,重重点头,道:“我也相信官人不会让我等太久。”
白宗元没有刻意跟张潇话别交代什么。因为该说的话早已在送别许笑杰的时候说尽了。他算是对张潇的底细知道的比较多的人之一,几乎只比许笑杰少一点点。把女儿托付给这个男人,他已经尽了作为父亲最大的责任和努力。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接早已完成,现在是他去完成和爱人之间约定的时刻,女儿今后的路该由她自己走了。
单枪匹马,形单影只,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天地间。
“你带小鹅和小红先回城去。”张潇对白凌霄说道:“你心情激荡,今天就不要修行了,让她们俩陪着你逛逛,我很快就回去陪你。”
白凌霄黛眉微蹙,问:“为什么现在不跟我一起回去?”
张潇道:“自然是因
为我还有事要办,我要等一个人来见面,你留下来会有些不方便。”
白凌霄不是喜欢缠着男人的性子,点点头,叮嘱一句官人小心些,领着小鹅和小红走了。
张潇独自坐在报恩亭里,望着极远的尽头,用阴神去感知,还能看到一点点白宗元的背影。
“长安是世间最多情之地,大侄子是我在世间见过的最多情的男人。”玉京姑奶奶的声音从报恩亭上洒落:“苍穹书院却是世间最无情之地,楚王陈无忌亦是世间无情人,痴男怨女无情汉,有意思的很。”
“多情总被无情扰,道是无情却有情。”张潇依然淡定,似乎早知道头上有人,回应道:“您自己没能在长安得到的东西,未必我岳父就不能得偿心愿。”
“你小子可真敢说。”白玉京说道:“可惜只是无知无畏,但凡你对苍穹书院有一点点了解,都说不出这傻话来。”
“苍穹为天,书院求的是天道至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与天道言情本就是人的妄想。”张潇道:“苍穹无情就对了,天若有情天亦老,至少您说的这个无情的苍穹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人与人之间的事,求人不如求己。”
“你在点化我?”白玉京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充满了不悦:“小猴子,你才见过多大的天就敢口出狂言?”
“我在陈述事实而已。”张潇毫无惧意,淡定道:“您不看好岳父此行能否成功,我看却未必没有希望,事在人为,怨天尤人不过是蹉跎岁月毫无意义。”
“打机锋我老人家也会。”白玉京哈哈一笑,道:“你古话说的挺溜,便该听过这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的手再大也遮不住天去,苍穹信奉的是无情天,书院的那些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但也都是不可思议的天才。”
陈无忌也是天才,而且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无情。这样的一个人,很可能会得到苍穹书院的支持。
“看来我们有点话不投机了。”
张潇道:“那就不要再做口舌之争了,成败与否总归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岳父能成功。”白玉京道:“燕蝶衣也是个有趣的孩子,霄儿很像她。”
“可惜,您很喜欢的这个侄孙女现在想回娘家看看都不行了。”张潇趁机吐槽新家主。
白玉京嘻嘻一笑,道:“那个俗不可耐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她嫁给了你,宝贝和原石一定不缺的,要是她有别的需要,随时可以来书院后山找我老人家玩儿。”
“孙婿代凌霄拜谢玉京姑奶奶。”
“小猴子鬼精鬼精的,给你根棍子就能爬上来。”白玉京笑道:“谢就不必了,也是我跟霄儿有这场缘分,能帮就帮一帮,不过她想要快速突破当下的局限,除了大量原石支持外,最好再有一种特殊的宝贝。”
“什么宝贝?”潇哥问话的语气透着财大气粗。
“龙元!”白玉京的回答有点玄妙。
张潇闻所未闻,问道:“龙元是什么?”
“当然是龙的元丹。”
“这世上真有龙?”
“你可是玄水大帝的子孙后代,居然会怀疑这世上没有真龙?”
“这东西大概是买不来的。”张潇有点泄气,问道:“没有又如何?”
“那就只好稳扎稳打,把基础打牢了才能进阶。”白玉京道:“霄儿的双生圣魂相比我当初还好,
她是有机会进化出天彪魂相的,那才是白家圣兽白虎魂相进阶的最高魂相,惟其如此才能不至于像我一样不敢问鼎圣境。”
“不是很明白。”
“彪虎生翼是风系元素圣兽,圣兽白虎魂相只是太古凶兽级别,而姑奶奶我是单魂相进阶的彪魂相,霄儿如果能修行到我现在的阶段,在六级中境时会有一个魂相融合进阶的机会,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嗯,这回明白了。”张潇道:“如果我们为求速成,用原石堆砌起来的境界就会基础不牢,到了您说的这个境界时,就可能影响到最后一次魂相进阶的机会,实力不足,就不敢挑战圣境。”
“有了龙元就不同了。”白玉京道:“只要一点点,就能让魂相和丹田海达到最完美状态。”
“我会去尝试寻找。”张潇道:“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是您都找不到的东西。”
“这种事要看机缘福泽,不是说谁的境界高就机会更大些。”白玉京道:“我看你小子就有点那意思。”
“您不会无端提及此事,是不是已有具体的方向?”张潇从她急迫的口气里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白玉京道:“我的确是有一点私心的,但肯定没有害你们的意思,那神物多半藏在黑龙城的方向,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清楚。”一拍脑门儿,“哦,对了,白宗秋托我转告你,书院的原石存货不足了,如果十八行那边供应不上,他便只好联络桑国的高价货。”
广德书院之前的原石供应主要来自北军,现在许笑杰调任长安,宁东风接替了他的位置,张潇出于谨慎把那条原石走私渠道给停了。白宗秋能托白玉京这么问,就说明他是从许大哥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原本的渠道关了。”张潇干脆的说道:“新的渠道一时半刻还建不起来,主要是人手不足,这个事还需从长计议。”
......
“此人就是张潇,兄弟们并肩子上,得手后平分五千原石!”
喊出这句话的人只向前冲了半步,就被一只大手抓住,残忍的掰断了一条手臂。
张潇站在听风小楼前,看着曹梦熊和许六安两个少年如猛虎入羊群,将收到自己确切位置的消息后,幻想着联手发财的七名浪迹江湖的低阶异人干翻。
曹梦熊一脸兴奋的凑过来,道:“老师,您想的这办法真好,这一网抓到了七个。”
许六安也爽了,道:“关键是卖消息还有钱赚,现在奉阳江湖上,您确切位置的消息已经价值五十金。”
坑人带骗钱,果然使坏更能使人更快乐。
张潇点点头,道:“下次注意,尽量不要把他们弄伤。”转而又问道:“曹大人那边统计出多少人了?”
曹梦熊道:“父亲大人和郭叔叔这两天抓了十六个,衙门大牢里一共六十二个,算上今天咱们抓的这七个,一共六十九个,差一些的一级,最好的三级上境。”
“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张潇吩咐道:“小六子去通知那个绵里针金玉,不要再邀请江湖异人来奉阳了,也不要再贩卖我在哪里的消息,这个事情到此为止。”
许六安领命称是,却没动地方。
张潇笑问:“还有事?”
许六安点点头,道:“那个借尸还魂冒名顶替的案子。”
“你们想问问我,有什么办法不动大刑就能让那俩人认罪?”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五章 正德正心正义
治安衙门大堂,张潇坐在翘着二郎腿坐在下方侧位上,俩少年领导被摆在主位上。借尸还魂案的一干人等都在下边。开始问案前,张潇私底下对二人说的明白:今天这堂课有两个内容,情与法。如何问案反倒是次要。
戚秦氏坐着,其他三人跪在那里。
案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不必过多赘述。
许六安主审,曹梦熊副审,张老师旁听。
“戚秦氏,你回头看看,身后可是你儿子儿媳?”
“回大人,正是民女儿子和媳妇。”戚秦氏看都不看回答道。
“戚林格,你也看看,这二人是你堂弟和弟妹吗?”
“回大人,这黑汉决计不是!”戚林格十分笃定说道:“我那弟弟老实巴交,身体虚弱,这黑厮心情暴躁好与人争斗,体壮如牛,绝非善类。”
许六安点点头,转而又问维罗妮:“犯妇,你身边下跪者可是你的丈夫?”
“原以为不是,但小妇人与他攀谈几次,所说内容涉及我夫妇过往私密,无有不对的,这才知道是我那可怜的丈夫走的不甘心,借尸还魂,回来照顾我和母亲,免得被惦记家产的外人欺凌。”
小嘴叭叭的还挺能说。
张潇丢了个眼色给曹梦熊。
“大胆刁妇,到了这里还敢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怪力乱神,真真是刁顽悍妇不打不招!”曹梦熊按照张潇给的剧本一字不错的喝道。他相貌彪悍,不怒自威,盛怒之下更加唬人,把那维罗妮吓的直缩脖子。
许六安在一旁开口道:“贤弟勿要冲动,须知道刑不可轻动,尤其是对一个妇道人家。”
“人是苦虫,不打不招。”曹梦熊道:“这种荒诞不羁的说法几岁的孩子都瞒不过,这蛮妇竟敢拿到大堂上来说,首先便要治她个藐视堂威的罪。”
“贤弟此言差矣,执法者岂可以感性认知评断是非黑白?”许六安也在背诵剧本:“你怀疑她的话是假的,就该举出证据找出法理依据驳斥她,让她无可辩驳,如还刁顽抵赖,方可大刑伺候。”
“法理是给人讲的,这种畜生不需要。”曹梦熊坚持立场,道:“案情明朗,只要大刑之下,必有所得。”
“断无此理!”许六安道:“法是人人之法,好人坏人,凡人异人,庶民王子,皆同罪,贤弟......”忘词了,低头看一眼之前录下的笔记,继续说道:“法之所以权威,就在其公平性,若都如你这般逾越法理而循情理,则迟早天下法理体系崩坏,大刑之下,固然有人受刑不过说出实情破案的,但屈打成招也不在少数。”
曹梦熊嘿嘿冷笑,道:“所以就要因此放过那些钻法理空子的刁顽之徒?法之存在为的是维护公理和正义,若不能做到这一点,死抱着法理又有什么意义?”
“坚持法理绝非罔顾公理正义,你这是替自己的惰政和愚蠢找借口,你所谓的用违背法理精神的方式维持法理秩序,基础是人的判断没有错,万一你错了呢?”许六安道:“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只要找对方法,不需要屈打成招,一样能破案。”
“哼,且看你怎么问,如果问不出来,还按照我的办法来!”曹梦熊不再争辩,坐在一旁怒瞪着堂下几人。
许六安转而继续问案,又看向黑汉,问道:“堂下黑汉,姓甚名谁?”
黑汉道:“草民戚大内......”
“住口!”许六安忽然断喝一声,道:“我问的是你原本的身份,就算是借尸还魂,也不该丢了从前的身份吧,你长这么大,母生父养,总该有个出处。”
“草民是西大陆人士,因东盟四十年开放移民政策,获悉神圣东盟有好客之风,优待异族,故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黑汉道:“草民在这边求学,最初颇受优待,但后来学业难有突破,校方补助难以为继,故此流落江湖,一日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
东盟四十年的移民政策是汉王执政这些年,比较为人诟病的一个政策。名义上是为了招募贤才,暗地里有瓦解西大
陆权利格局之意,给了很高的优待,结果那些不得志的世家子弟没招来几个,倒是弄来一堆坑蒙拐骗的垃圾。
许六安又问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是戚大内,那前尘往事该当与你没有关系了?”
黑汉点头道:“正是如此。”
许六安转而看向戚秦氏,问道:“戚秦氏,你可听真切了?”
“字字明白,吾儿借尸还魂,取代了原本那人,他现在就是吾儿,不会错的。”戚秦氏回头看黑汉,满脸慈爱。
许六安又问道:“城北三棵柳有座孤坟,里边埋的是什么人你可还记得?”
戚秦氏明显迟疑了一瞬,点头道:“民妇记得,那是小儿还魂前的尸首。”
许六安道:“传仵作赵先生。”
仵作是这个时代的特殊知识分子,比较受重视,通常都是特殊魂相者担任,属于受人尊敬的专业人士。
赵先生是治安衙门的老仵作了,德高望重,技术精湛。来到堂上,许六安先起身见礼,老先生也鞠躬还礼表示对政府机构权威的敬意,转而看向张潇,撇撇嘴,微微拱了拱手,轻哼了一声。
张潇赔了个笑脸,拱拱手示意他赶紧干活儿。
赵先生也不废话,干脆宣布自己的验尸结果:“死者男,骨龄二十左右,骨相黑脆,入棺虫蚁皆亡,可以断言死于长期服食慢性毒药。”
这老先生是个三级异人,魂相照骨镜,是人族少见的器魂相中的非战斗类魂相。与汉王宫中的紫薇照骨镜不同,汉王宫里那面镜子是照宝贝的,他这个魂相是专门照死人的病罩死因的。
世袭的仵作,别的干不了。北国境内干这个的,没有比他更权威的。
一句话就给戚大内的死因定了性,谋杀。
只有这个肯定还不够。还要排除误服的可能,并且要证明下毒的就是维罗妮,才够条件定罪。
“有没有可能是误服了毒药?张潇故意问了一句。
赵先生白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在说,你在侮辱老夫的专业。
“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该是一个死者了。”
许六安恍然点头,道:“赵先生说的没错,如果是一家人经常吃的食物里下毒,就该是三人一起中毒,除非只是他一个人的食物里有毒,才会这样慢性中毒。”
赵先生完成了使命,没有再多言,向着堂上两个少年关系户拱手告辞。
许六安继续照本宣科审案,对曹梦熊说道:“看样子是有人下毒害死了戚大内。”
曹梦熊哼了一声,道:“我就说是那个毒妇做下的好事,分明是她与黑汉勾结,图谋戚家财产。”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维罗妮哭天抢地,大声呼喊道:“小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得什么下毒啊。”
“还得接着用证据说话。”
许六安心里不以为然,嘴上仍按照剧本说话:“来人啊,把在戚家北坡的田里挖出来的东西拿上来吧。”
不大会儿,有治安官提着一团黑黢黢事物走上堂来。
许六安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处处是破绽,这些砷毒你应该不陌生吧!”妇人还想争辩,许六安却猛然把惊堂木一拍,喝道:“铁证如山,事实俱在,还敢胡搅蛮缠,真以为我治安衙门的刑具是摆设吗?”转脸看曹梦熊,道:“贤弟,这毒妇就交给你了!”
曹梦熊面带狞笑,不容分说将维罗妮提起走向后堂。
那黑汉眼看着大肚子的维罗妮被提走,吓的连忙大声哭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她已经有了身孕,你们不能这么对待她!”
许六安冷冷一笑,道:“铁证面前还敢抵赖,本官也别无他法,你若是不忍见她受苦,何不把一切罪行认下?”
黑汉道:“我娘子无罪啊,她并未下毒害我,大人明鉴,草民自幼体弱,常年服食药剂,未必不是这么中毒的呀。”
“你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给你个宽大处
理,如果一会儿里边的女人先交代了,被本官发现你是主谋,嘿嘿。”
“大人呀,千万不可如此啊。”戚秦氏忽然从座位上跳下来,跪在大堂上,叫道:“民妇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了,我儿之死没有冤屈,他死之后民妇万念俱灰,生不如死,如今他借尸还魂回民妇身边尽孝,民妇才重拾生活乐趣,他是个好孩子啊,大人饶命啊,不要冤枉好人啊!”
女人被曹梦熊拉进后堂有一会儿了。
曹梦熊忽然从后面走出,满手沾满鲜血,凶狠的目光瞪了黑汉一眼,转脸对许六安说道:“招了,主谋就是这个叫狼拿渡的黑汉,这案子可以结束了。”
许六安问道:“如何招的?谁是主谋谁是帮凶?”
曹梦熊一指黑汉,道:“那女人一开始还想狡赖,上了大刑后受刑不过,交代此贼便是主谋,一切谋划都是他所为,那女人是被他胁迫。”
许六安道:“如此一来,物证人证口供俱全,其他人就无需交代了,主谋按律判车裂之刑,从犯检举有功,死罪可免,戚林格举报有功,赏金两百,退堂!”转身欲走。
“大人,草民冤枉啊!”黑汉听到车裂之刑后吓坏了,眼瞅着两位小大人都要结案了,这才相信此案即将定案,赶忙大声为自己辩白:“草民狼拿渡并非此案主谋,那阴毒的女人才是主谋啊,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啊。”
许六安顿住身形,来了精神:“你详细说说......”
案子审完了,过程并没有让许六安和曹梦熊特别惊艳的奇谋。曹梦熊当然没有对女人动大刑,只是用张潇教的方法套问出了黑汉的真实姓名。因为前面挖出来的证据都是对女人不利的,黑汉子很容易就相信了曹梦熊说的,女人把一切责任推到了他身上。于是为了不被车裂,决定反咬一口。
许六安拿了黑汉的口供再去问女人,同样的方法又用了一遍。女人又给出个大同小异避重就轻的说辞。
一来二去,这案子就清楚明朗了。
许六安有一点比较糊涂,那戚秦氏明明知道黑汉不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就咬死了认定他是。
张潇想了想,给他举了个例子,一个人掉落水中,绝望之际抓住一根稻草,会不会撒手?黑汉就是戚秦氏的救命稻草,明知道没啥用,却还是死死抓住不放。因为绝望,也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曹梦熊道:“这就是老师说的情吗?”
“法律无外乎人情。法律是社会道德的底线,道德也即人情,法律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人情的存在。”
张潇道:“这案子从一开始之所以陷入难点,就是因为戚秦氏认可这个狼拿渡,而我所以不准你们动刑,除了希望你们对法律保持敬畏心外,还因为不想你们对人性失望,你们年级还小,刚接触到人性的复杂,办案是为了给死去的戚大内伸冤,可一旦因为屈打成招,戚秦氏突然对你们反咬一口,你们今后会怎么看待人性?”
许六安道:“失望是一定的。”
曹梦熊道:“我会很愤怒。”
张潇道:“但你们是治安衙门的人,无论再怎么失望愤怒,都不能任性胡为,我们治安衙门的职责是代表东盟政府,以法律为武器和准绳,维护地方秩序和人道公平,你们的作为决定了一个地区的民心向背,这很重要。”
许六安若有所悟,曹梦熊沉吟不语。
张潇道:“做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们能练达世情的阴晴圆缺,熟谙法理中所有缺陷,但无论如何不要迷失本心,更不要对人性彻底失望,哪怕有一天你们身居高位,也别为任何理由做出让自己本心蒙垢的选择。”
“老师,我们明白了。”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张潇满意点头:“孺子可教也。”
许六安忽然举手,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等张潇点头,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老师,您教我们树正德持正心讲正义,用法理维护天理人情,不为世俗阴暗动摇本心,可为什么您自己却让曹大人对那些抓来的人做那些违背法律精神的勾当?”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六章 凶案
最近奉阳地面上很不太平,因为来了很多浪迹江湖的低阶异人。
什么叫做低阶异人?
指的就是那些受到物质条件和天赋所限,成年后还被卡死在四级以下的异人。
终身晋级无望,大家族里没有容身之地,自立门户又站不稳脚跟,实力财力能力都有限,只好流落江湖。
异人时代的魂相千奇百怪,能力也是各显神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些能打有用的异人普遍都有去处了,剩下能力比较鸡肋或者威力十分有限的才不得不浪迹江湖。
张潇对许六安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废材,这句话就包括那些被抓进大牢的低阶异人。他们流落江湖,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凡人害怕疏远他们,强大的异人漠视厌恶他们。
尽管他们身上有很多问题,可他们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想传宗接代,也渴望能有一处安稳度日的容身之地。
张潇请曹大头用非法的手段压迫折磨这些人,不是为了让他们痛苦,而是要让他们感到绝望。然后自己再出面唱白脸,给这些人一条出路。因为只有真正体验过绝望的人,才会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
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识人之长则天下无人不能用。
如果只看到那些人身上的毛病,那他们就真只是一群废物。反过来,如果能找到他们的优点,给他们合适的机会,就能发挥出他们的潜力,那便是一群人才了。
为了开辟新的原石渠道,张潇这边已经是开足马力筹备。
整座奉阳城都被动员起来了。
治学衙门负责打掩护应付来自官方的麻烦,治安衙门帮着抓壮丁,老郭招募的五十人已经跟着高云龙动身赶往首阳山。
张潇忙的没时间回家,白天多半时候都在衙门里,夜里则是在倚翠轩那边的办公室主持大局。
戴其冠者必承其重。
既然要换个活法儿,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做个甩手掌柜。至少在新的原石作坊建起之前是不要想清闲了。
幸好白凌霄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自从送别了白宗元,就把所有精力投入到修行中。大绿棒子不离手,时不时的还易容化妆跑到古玩市场里捡漏。平日里忙着自己的修行,根本不过问张潇在忙啥。
小鹅做生意管账是把好手,师小红就是大管家,把家里的吃喝拉撒料理的极好。
还有个修闭口禅,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阴雪亭。告别阴光上人的身份,围绕张潇隐居在奉阳市井江湖里。
他是想跟过去彻底决裂,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日坛宗和郝梦龄却从未放弃寻找他。
一开始郝梦龄以为他陷落在治安衙门了,便找到陈新丰帮忙打探消息。但那时候陈新丰已经投靠张潇,自然也就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陈新丰这厮担心张潇误会自己和次相府还有往来,没把这件事汇报给张潇。
数日前,郝梦龄实在打探不到消息,没有了阴光上人的保护,又眼瞅着白宗元上路
去长安,而白家变天后却倒向了谢安那边,他一个人不敢继续留在北国境内,便决定拉着北王周泽一起离开奉阳回转长安。
临行前他想到白宗昌,当初送出去的宝贝和几个胡姬是要不回来了,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拿钱不办事的废物。
......
白凌霄收到白宗昌死讯时是个下午,她正在文玩街寻宝,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女扮男装,其实满大街人都晓得她是张潇的夫人,也都晓得这位打眼大王的钱不好赚。前脚骗了她,后脚就有人来算账,搞不好就是十倍百倍的代价。
小路急匆匆赶过来把白宗昌的死讯告诉给白凌霄,她申请凝滞了一瞬,然后平静的点点头,跟着小路登上马车以最快速度赶到事发现场。
张潇比她早到了一步,见到十八行会首的专属座驾到了,就知道是她,干嘛迎上去将她拦住。
人死的太惨,真正的碎尸万段。
白凌霄硬闯进去看了一眼,就捂着脸跑出来了。
现场情景惨不忍睹,便是跟死亡现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仵作都不忍直视,更何况她这个关心则乱的直系亲属。
许六安以治安衙门二把手的身份向张潇汇报:“凶手用的是奇门兵器鸡爪镰,行凶的手段极其残忍,院子里五口人,白宗昌夫妇和两个少年,加上一位老太君,没有活口,动手的人不止一个,其中白宗昌被鸡爪镰高手切碎了。”
张潇问道:“这鸡爪镰是什么武器?”
这个问题许六安肯定答不上来,做出这个判断的老仵作又走了,幸好这时候陈新丰也闻讯赶到了。
“鸡爪镰是一种来自桑国的奇门兵器,形如鸡爪,以镰刀为趾,乃是桑国大士池松壮亮的成名武器,这池松壮亮有一半蛮人血统,魂相大山,据说此人有问鼎圣人境界的潜力。”
陈新丰的消息渠道来自按察司,对东大陆五级以上强者几乎如数家珍:“其人自重身份,向来以一代宗师自居,应该不会不顾身份亲自出山杀人,动手的很可能是他的得意弟子叫朝吹铠。”
曹大头也来了,这位性情耿直的治安衙门一把手很少当面与张潇打交道,就算认可了张潇这个奉阳江湖龙头老大的地位,让他学着陈新丰面对面对着一个凡夫俗子卑躬屈膝还是有些为难。
这个案子太大了,他不得不来。
城主府的白三爷没啥了不起的,毕竟是个被驱逐的货色。秩守衙门的负责人也不算啥,这位置就是东盟给各国王官集团留的虚职,既节制不了城防军,也管不到治安衙门,但凡有点好处的勾当都轮不上。
真正要紧的是,他是张潇夫人的亲三叔,虽然当年干了几件混蛋事,但是张潇夫妇没计较,还把他很好的安顿在这里,这就说明还是一家人。张潇的亲属在奉阳被人灭门了,这严重性堪比北王周泽遇刺了。
曹洪一来就看到了陈新丰在向张潇汇报着什么,走过来听了一耳朵,听到池松壮亮的名头把他吓了一跳,随即又听陈新丰说起此人自
重身份不会轻易出动才又松了口气。
“这个朝吹铠本官曾与他打过交道。”曹大头也想表现表现。
苏醒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跟自己绝对信任的郭奇伟进行过几次深谈。得出一个结论,张潇不单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奉阳江湖的龙头,想在奉阳城当好官,办好事,就必须跟张潇搞好关系。
张潇转脸看过去,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这个曹大头现在表现的乖顺,不过是人在矮檐下又碍于恩义而已。骨子里其实还是个瞧不上凡夫俗子的大异人。而且死忠于汉王。如果被他察觉到什么触及原则的问题,大概率还会跟自己闹翻。
“曹大人认识凶手?”陈新丰的问题有点不怀好意。
曹洪道:“本官认识朝吹铠,但是不确定他是否真凶,五年前在北原与他并肩作战,此人魂相古怪,打起仗来形同疯魔,动不动就把对手碎尸万段。”
张潇看一眼白凌霄,小媳妇听得很认真,看来精神上还挺得住。转而问道:“曹大人可还记得这个人的长相?”
“猥琐,极度的猥琐!”曹洪印象十分深刻,道:“个子很小,看着不起眼,其实非常强大。”
张潇想了想,又问:“此人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曹洪毫不迟疑:“好色,非常喜欢逛青楼。”
“还有别的吗?”
陈新丰接过话头,介绍道:“池松壮亮有三大弟子,分别叫羽月希,本庄梵和朝吹铠,如果这个案子真是朝吹铠所为,很可能另外两个也参与了。”
这案子不是一人所为,老太君是被勒死的,三婶子和两个堂弟则是被人开膛破肚砍死的。
杀人的手法各异,不太可能是一个人所为。
曹洪眉头紧皱,沉声道:“这个案子很难办,鸡爪镰是奇门兵器,天下间能用好的人是有数的,池松壮亮不出手的情况下,基本可以锁定凶手就是朝吹铠,只是这个人很不好抓。”
陈新丰也说:“池松壮亮在桑国号称山神,具体境界不知,听闻此人与蛇神本庄明结为道侣,联手合击号称不逊圣人,他们开辟的山下学宫在东大陆赫赫有名,如果朝吹铠行凶后逃回了桑国,我恐怕很难能把他抓回来。”
张潇对白宗昌这一家子都没什么感情,出了这个案子谈不上多难过。但是为了白凌霄,不管多难破的案子也当竭力去办。既然凶嫌已经锁定,剩下的就是找人抓人了。
距离案发时间不算很久,凶手如此猖狂,未必会急着逃窜。张潇想到这里立即对小路吩咐道:“全城寻找符合朝吹铠体貌特征的人,派人监视所有可能通往桑国的道路,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报过来!”
白凌霄道:“官人,如果发现这个恶魔的踪迹,我希望可以亲自参与抓捕。”
“可以,报仇嘛,总是亲手来的解恨。”
“祖母和三叔一家死的太惨了。”白凌霄悲切问道:“他们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你说这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七章 开端
崇山西道,一队人马正翻山越岭,向着崇山西边的黄石绝地跋涉行进。
他们使用的是一种造型奇怪的机械牛车,前端是一头机关牛,后面是个带轮子的大箱子。那机关牛虽由人力推动,但十分轻便,四腿弯曲灵动,后面大箱子下面主轮之外还有两个辅助轮,很适合翻山越岭。
这是一支由清一色的江湖异人组成的队伍,他们的任务是跟着十八行的几位经理人和十八行的虎卫队一起,发挥他们的魂相技能推着这些机械牛车去到黄石绝地与妖神族做交易。
没错,他们每个都是拥有最粗浅的土系魂相的低阶异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稍微改变物体的重力。这点能力用在战斗中微不足道,但作为木牛的动力源,却能源源不断,没有更合适的了。
两百虎卫队全都是伤残老卒,每一个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百战精英的气势。主事的是那几个经理人,他们当中又以一位姓温名文台的为主。
再往前便是崇山北军的防线,登上山头能看到大营里的炊烟和沿着山势修建的烽火台。
这帮推牛车的低阶异人都有些打怵,这么多人的队伍绝无可能不惊动军方的情况下蒙混过关啊。就在大家犹豫的时候那个叫温文台的说话了:“都给爷们儿精神点儿,坚持坚持,尽量快走几步,到了大营肥吃肥喝少不了你们的。”
一帮低阶异人都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不躲着军方大营,还要进去吃喝休整?
这十八行的能量未免太大了吧。
......
首阳山,杀虎口大寨,一队轻骑风风火火而来。
大寨主彭天寿抱着垛口往下看着,一脸愁容的在那里嘬牙花子。
“高大爷,你就开开恩,放过我们吧,不是咱老彭心黑,而是真不敢放你们进来啊。”
“彭天寿,事到如今,你还想两头都不得罪那是不可能的,明摆着以后的首阳山只能有一个主人。”
轻骑为首者是个仪态十分潇洒的中年男子,满身戎装,八面威风,旋回战马,扬手用马鞭一指上面,又说道:“不要再抱幻想,现在开门我算你立了大功,否则,大队人马到来时,你开不开门就没什么意思了。”
彭天寿道:“高大爷,不用大队人马,就您鹰王一个人的神威,我彭天寿也不敢不服啊,可这个事真不能这么办啊,我这里前脚给您开了门,后脚尹夜哭就能屠了我的寨子,兄弟们跟我躲到这里求的是一条活路,没点保证,我啥也做不了呀。”
“你们三川五寨的人奉尹夜哭为盟主,到今天有什么发展?是吃得饱了还是穿的暖了?”高大爷大声道:“日子过成这个熊样子有什么滋味?他那种人,只顾自己吃饱,你们跟着他混到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全部灭亡!”
“可你们现在就只有这点人马啊。”彭天寿道:“人家尹夜哭那边的大队人马一出来,您就只管撒腿跑,我不行呀,这寨子上千的男女老少我们背不走啊
。”
“我这点儿人名义上是来做前哨侦查的,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分辨敌我,以我们的实力平推了首阳山三川五寨人马易如反掌,可我家龙头不想多造无谓的杀戮,所以才派我这个老面孔过来,彭天寿,机会难得,你不要自误。”
“哎,全都是您一张嘴说的,总得让我看到一点把握才好把这一寨子人的性命交给你吧。”
“我进了杀虎口,你们这里就是十八行的地盘,我高云龙用人格担保,我和兄弟们会钉在这里帮你们守住寨子。”
高云龙道:“首阳山的底,我已经摸清了,消息也传回家里了,大队人马就在路上,我今天来跟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给你彭天寿一个活命的机会,这道门你开不开都挡不住我,但是我手下这些弟兄们若是有什么损伤,这笔血债我只好记在你头上,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念旧交。”
“高大爷,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而是我心里头清楚,咱们这点人马真的是守不住啊。”彭天寿道:“我这寨子里老弱病残妇孺孩子占了一多半,能打的青壮不足两百人,全指着能跟山外头做点买卖才没被那些畜生扫平了。”
“彭天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开门便开门,不开也给我一句痛快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您背后那位龙头大爷在信里画了一张好大饼,我是真心想吃一口,能把杀虎口打造成那个什么产业园,给这些苦命人一个前程,我彭天寿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可我不敢只听你们一面之词啊。”
“彭天寿,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高云龙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实话,我也不确定援兵什么时候能到,但我知道龙头从不说空话,我带队出来的时候他跟我说过,只要摸清楚这边的底细把消息传回去,援军就会在一两日内赶到。”
“人呢?”彭天寿道:“该提供的消息我早就给您提供了,诚意也算十足了吧,没有援军,您就不能再指着我做什么了,我得为手底下这帮兄弟负责啊。”
高云龙无言以对,身后是尹夜哭亲率的追兵,他已经跟对方周旋两天了。援兵迟迟未至,他只凭一条舌头显然越来越玩不转。
“人来了!”
山口外的树林中有人应了一句。
单枪匹马,形单影只。
来人径直来到高云龙面前,道:“一别经年,高兄风采更胜往昔。”
高云龙惊讶的看着来人,道:“怎么是你?”
“我来晚了,不过迟到总好过不到。”来人没有解释为什么是自己,继续说道:“当日嫁闺女的时候忘记给你家龙头嫁妆了,至今想来仍感惭愧,今天就用这座首阳山来做小女的嫁妆吧!”挥手一拳过去,杀虎口大寨的门消失了。
......
白凌霄很难过,作为一直以来被白宗元保护的很好的白家大小姐,她还没有单独直面过这样的至亲死别场面。上一次死了一个三叔家的堂兄,当时她知道爹爹就在府里,还有张潇挡在前面当场抓了
王烈。
而这次,场面要比那次惨烈千万倍,可爹爹却已经动身去长安,男人虽然在身边,却因为与三叔没有感情反而素有过节,没办法感同身受分担她的难过。她只有自己品尝那种滋味。
当白凌霄悲切的问张潇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了三叔全家的时候,其实并不指望得到一个准确答案,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悲痛中的安慰,和迷茫中的一点方向。
张潇能理解小媳妇此刻的心情,他希望白凌霄能明白,生死这种事不只在于形式,还在于精神和意义。有的人活着却跟死了没分别,因为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有的人死了,却仍活在很多人心中继续发挥着影响力。
白宗昌的死,有他必然的原因。而其他人则是受了他连累。
“为了你,我会找到凶手。”张潇抱着妻子,郑重承诺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件事,伤害你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白凌霄明眸含光注视着男人,认真说道:“谢谢你。”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离开这个男人了。
郭奇伟主持现场清理工作,一结束就走过来说道:“没有财物损失,现场至少三个不属于五名死者的足印,初步判断凶手应该是三个人,除此之外,他们还留下了这个。”说着,将一张白笺交给张潇。
“故意留下的?”张潇随口问道,接在手里。
上面写了一行字。
这只是个开始。
曹洪和陈新丰纷纷凑过来,看过之后都陷入到沉思中。
“如果凶手就是我们推测的朝吹铠,而这句话是他们故意留下的,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很值得玩味了。”陈新丰说道:“也许是报复,也许是另有目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接下来还会有动作。”
曹洪分析道:“假设对方是为了报复某件事或某个人,为什么会选中白三爷一家?若只是冲着白三爷一家来的,又何必留下这个字条?”
“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白宗昌直接得罪过这个人,又恰恰与凶手方面想报复的人有关系。”
张潇目光阴骘,沉声道:“他们可能是冲着我岳父来的,但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既然敢在奉阳做下这么大的案子,还敢留下字条,无论他是冲谁来的,都毫无疑问是在向我发起挑战。”
许六安杀气腾腾:“我现在带人去把城中与桑国有往来的店铺搜一遍。”
曹洪说道:“这么做恐怕不妥,对方三个人都不简单,贸然搜查必定难策万全,如果把对方逼的狗急跳墙,可能会造成无谓的伤亡损失。”
陈新丰建议道:“最好还是暗访寻踪,锁定位置后再做好万全准备,争取一击命中!”
众人七嘴八舌,拾遗补阙,正在商议如何应对此案时,忽然有十八行的暗子来向张潇汇报:“张宅也出事了,师小红被人打伤,凶徒被张宅那位光头无眉的哑巴护院打伤逃走了。”
张潇闻听不禁一皱眉:这人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八章 偷拳
师小红的伤势不重,但是受到了惊吓说不了话。
白凌霄验看了伤口,只是被追杀的时候臀部让那凶徒在皮里肉外之处砍了一刀。
凶徒是个矮小蒙面的猥琐男,用的正是鸡爪镰,可能是因为觊觎师小红的美色,出手的时候似乎故意手下留情了。幸亏阴雪亭及时出手相救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人没事就好,受到惊吓也是正常的,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哪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张潇私下里与阴雪亭沟通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和曹陈二人分析提供的情况差不多,唯一不同处是阴雪亭十分肯定对方的目标就是张潇,而且用心很深。
这个对头杀了白宗昌一家,张潇还只是愤慨于对方行凶手段残忍,更多是心疼小媳妇。
现在,人家打到自家门口来,无疑激起了张潇的怒火。
这条江湖潜龙一怒,奉阳城必免不了一场风波狂澜。
侦查案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对方实力不俗,铁了心要藏起来,在百万人丁的奉阳城中挖人绝非易事。张潇也没指望治安衙门公开的行动能收到效果。
真正的杀招是潜藏在市井中的江湖力量。
高人也需要吃喝拉撒,离不开衣食住行,奉阳城中各行各业到处都有十八行的人,只要对方露出马脚便让他无所遁形。线索从各个方面被收集上来,有来自市井江湖的,有来自军方的,还有来自首阳山的。
综合了来自各方的消息后,张潇认为目前能做的就是等。
在没有挖出那三个凶徒前,这段日子张潇尽量减少外出,既可以陪伴在白凌霄身边;还能方便‘照顾’师小红。最主要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
白宗昌一家的丧事交由白家人出面料理,白凌霄作为嫁出去的姑娘是没资格插手的。只是在头七的时候在张潇陪伴下悄悄送了一程。丧事一切从简,曾经在奉阳城里叱咤风云的白宗昌,最后只留下城外一座荒冢。
小媳妇初次经历这么大的变故,连日来心情难免抑郁,为了不让白凌霄胡思乱想,张潇就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每日里都要面对的现实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
白凌霄在张潇悉心陪伴下,很快走出了心理阴霾。
在家中闲居,天天与白凌霄同住一个屋檐下,免不了一些亲昵接触,不过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对张潇来说,这种先结婚后恋爱的感觉貌似还不错。
白凌霄之前便醉心于修行,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变的更加刻苦。尤其是对张潇曾说过要教授她的截脉刺穴手法最为痴迷,冥想吸收宝瓶魂力之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那里捧着张潇给画的图文说明钻研。
偶尔也想实际操作一下,一开始选了自己带来的大丫头练手。小鹅被扎歪嘴一次后就说什么都不肯领教了,这陪练的任务自然着落到大官人身上。
她的悟性极高,对比一般人的单生魂相,她的双生魂相除了晋级需要大量原石这个巨大劣势外,其实还有很多优势,比如魂技就比别人多了一倍。
鸿鹄魂相和白虎魂相的魂技特点迥异,前者重细腻轻灵,后者则粗犷厚重。
摆弄如意金丝的时候,自然是用鸿鹄魂相的魂技更适合。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着,看似平静的张宅,一股潜流早已悄悄涌动。
师小红受伤以后自称因为惊吓过度得了失语症,精神状态倒是极好,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人有点神经兮兮,不爱与人接触,在宅子里神出鬼没的。
张潇早得阴雪亭提醒,曾用破魂之眼观察过她,嗯,识海灵光比白凌霄还耀目,小百灵鸟魂相变成了玲珑雪貂。
一个人屁股被砍了一刀,不但魂力大增连魂相都改变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连人都换了。
没急着揭穿她,因为自家的小百灵鸟下落不明,对方来历已知大概,但是潜入进来的目的还没有暴露。一切线索都要着落在这个女人身上。暂时只能静静的看着她装逼。
夜,房间里烛光摇曳,张潇在手把手传授白凌霄近身格斗的技巧。她的白虎魂相对身体素质有极大加持作用,四级以后魂力浸润下,让她的体魄远比常人强壮。既然练了金针截脉定穴,便索性再学一些格斗技巧来丰富一下战斗手段。
月光下,一道浅灰色的纤细倩影逐渐迫近窗棱,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好像蛛丝悬垂倒吊着从房顶垂下,透过一点点缝隙,默默关注着屋子里的男女。
“人的身体是承载一切魂相魂力异力的基础,同时也是人最原始的武器。”张潇正架着白凌霄的胳膊,从身后贴身纠正小媳妇本已经很标准的动作。
白凌霄俏脸绯红,明知道大官人在故意吃自己豆腐,却只能忍着。只听男人贴着耳朵继续说道:“人体有弱点也有强点,近身格斗的技术就是用强点去攻击对手的弱点,同时兼顾保护自己的弱点。”
“小腹,当胸,后脑,肋下,这些地方的筋肉柔软薄弱,里面却是身体最致命的脏器,当然就是我们的弱点,修炼武夫体系可以让这些弱点变得强大......”
张潇每说出一处,便用手指轻轻指点一下。
屋子里的气氛古怪至极,白凌霄贴靠在男人怀中,骨头都快酥了。
“你能不能只说不动手?”她语声无力贴在张潇耳边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声音娇柔无力,充满了魅惑,不像是拒绝,倒更像是邀约。
张潇保持节奏,内心稳如老狗。
“她在外面偷看呢,你认真些。”
“你这个鬼样子,让我怎么认真?”白凌霄小手偷偷潜入到男人大腿上,用拧麻花的劲儿泄愤。
“我判断她是奔着武神体系来的。”张潇毫不在意女人的毒手,悄声道:“前日故意让她看到我从宝库取宝,这两天都把阴雪亭派出去回避,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反而是对咱们俩练功的事十分热心。”
“既然能确定她的目的了,不如现在就动手抓人,再从她口中逼问小红的下落。”
“目前还只是猜测,而且对方不止她一个......马步扎紧,注意腰马合一,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张潇提高音量说道:“你不要小瞧了这看似简单的马步,它可是武神体系的基础,要记住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腰,终究艺不高。”
白凌霄扁扁嘴,忍着自家男人的咸猪手,配合做动作。
“屁股必须翘。”
啪的一声!
手感真好,张潇心中得意,娶到家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攻陷这么重要的私密部位。可惜不能长时间占领高地。
“胸要挺起来!”
“你差不多行了啊。”白凌霄狠狠瞪着男人伸过来的爪子。
“练功,不要说话,泄了气息会影响效果。”张潇口气十分严肃:“我是在帮你纠正拳架子,这很重要。”
白凌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咬着嘴唇忍着不说话。
“哎,这就对了嘛,拳法象形而来,这个马步桩模仿的就是鸡,脖子要直,眼睛要有神,胸要挺起来,臀部翘起来,收腹抬头,迈步如趟泥,最好嘴里还能发出咕咕声。”
“你刚才不是说不让开口?”
“我说的是不让说话,而非不让开口。”张潇纠正道:“说话泄气,开口吐故纳新,二者有天壤之别。”
“哎哟,这个动作好别扭。”
“别扭就对了,不要怕丑,上古武神体系正是效法自然万物而来,其中道理深不可测,需要你一点一滴的体悟。”张潇仔细的为白凌霄擦汗,道:“好吧,用功这么长时间了,今晚就到这里吧。”
二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在一旁打坐休息,又等了一会儿,张潇的阴神觉察到院子里的人离开了,才对白凌霄点点头。
“你说她回去后能照着刚才你教我的动作练习吗?”
“如果她是冲着武神体系来的就一定会。”
“要不咱们偷偷过去看看?”
张潇道:“
她的身材比你差远了,我才懒得去看。”
白凌霄撇撇嘴,心里美滋滋,脸上却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我对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
白凌霄又羞又恼又甜蜜,芳心悸动,虽然爱听却唯恐自己把持不住,根本不敢看人。
张潇又说道:“小时候你是我和阿汉的白月光,长大以后再遇到你,发现你已经长成我心中女神的样子......”
“哎呀,你这嘴巴是勾魂儿用的吗?”白凌霄不敢听了,面红耳赤,为自己刚才的感动和一闪而过的冲动念头感到羞涩,捂着耳朵起身要离开。
“岳父在首阳山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你感不感兴趣?”
白凌霄身子一僵,站在那儿不动了。
......
首阳山,杀虎口大寨前,血流漂杵。
残阳如血,英武俊逸的中年男子拖着染血的长枪,单枪匹马立在尸山血海当中,轻蔑的看着对面神情阴骘目光怨毒的黑甲老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条铁血长安路,就从你尹夜哭的首阳山开始。
“为什么?姓白的,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尹夜哭已经失去所有抗争的筹码,所剩的只有一腔不甘和怨毒。嘶声力竭道:“我已经离开北国,连弟弟也交给你们听凭发落,为什么还不肯给我留条活路?”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白宗元淡淡道:“你悬赏五千原石要买我女婿的人头,我岂能容你活着。”
“困北方略是三位大人物定下的,就算汉王和首相因你入长安而改变立场,可次相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尹夜哭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狞笑,却带着哭腔说道:“次相大人是器重我的,他在京城为我留住了许笑杰,还派人给我送来许多经费,你这不自量力的匹夫现在却要杀了我?”
“每个人都会死,只争迟早罢了,有点志气的人会比较在意方式和意义的区别。”白宗元平静的看着他,道:“无论我的结果如何,你都要比我先走一步了。”
“不,你不能杀我,我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尹夜哭魂相附体,堂堂五级中境的异人强者,形如一只受惊的黑猫,嘴里喋喋不休说道:“我知道有人要对付你女婿和女儿,他们有个计划,本来想邀请我一起加入。”
“继续说下去。”白宗元垂下滴血的枪尖,屠了首阳山过千贼寇,他也只用了五级下境以前的魂技,面对魂相附体的尹夜哭,丝毫没有动用高阶魂技的打算。
“他们对十八行在北国的生意早有兴趣,以前不知道张潇这个人,现在知道了,就决定要对付他。”
“黑龙城的人?”白宗元不愧是枭雄之姿,敏锐的想到了最有可能针对张潇的人。
尹夜哭道:“白城主是猜到的还是早有耳闻?”
白宗元道:“张平瀚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张潇兄弟成长起来的人,前些年他没少往奉阳派人,但都被我出手解决掉了,现在我已经离开,张汉又撕了你弟弟名声大噪,他大概坐不住了吧。”
尹夜哭道:“这是你能想到的,还有你想不到的人正在与他配合,要联手对付你女婿,只要你答应饶我一命,我就把其他人的名字给你。”
“张潇得罪过郝梦龄,以次相府的动员能力,足以让他放眼东盟境内举世皆敌,不过那又怎样呢?当初他在决定娶我的霄儿时,就该做好面对这样局面的思想准备,所以,那是他的麻烦。”白宗元一抖枪尖,又道:“他有他的打算,而我的责任是把一座干净的首阳山作为嫁妆送给他们。”
寒光一闪,一道风刃从枪尖射出,在半空中将飞纵逃命的尹夜哭截击打落。
白宗元脑后现出白虎魂相,一声低啸便让尹夜哭动弹不得,手中长枪一往无前刺出,贯穿了尹夜哭当胸。转头对观战的高云龙扬声说道:“高兄,请替我转告张潇,嫁妆已办妥,好好照顾我的宝贝女儿,莫要让白某这条长枪失望!”
枪名虎牙,尖九寸,杆九尺,画杆描金,虎吞口麒麟尾。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九章 道是平常不平常
大清早,‘师小红’从东跨院出来,额头有汗脸颊泛红,走路姿态别扭,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潇斜靠在门洞,笑嘻嘻瞧着她,不出意外她这是当了一夜的鸡?
‘师小红’抬头看见张潇,连忙停住脚步,万福施礼。
“早啊。”张潇招手道:“过来让公子爷瞧瞧你的伤势,这怎么越治越严重了呢?”
‘师小红’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张潇笑道:“跟我面前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当初在勾栏院里做那勾当的时候,可是天天缠着本公子。”说着,摇晃着凑上去,作势要去摸‘师小红’的脸颊,忽然手腕一翻,抽了个嘴巴上去。
“看什么看?多日不打,忘记滋味了?”
‘师小红’受此大辱却敢怒不敢言,硬吞下这个哑巴亏,捂脸啜泣装可怜保持人设。
白凌霄刚好走过来,见状酸溜溜道:“大清早就在这里打情骂俏,当我不存在吗?”
张潇撇撇嘴,用手一指眸子通红,一脸委屈的‘师小红’说道:“她先勾引我的,恶习难改,你好好管管吧。”
‘师小红’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无辜,白凌霄却眼中含恨,步步紧逼,扬起巴掌狠狠抽了两下。
“去!把门外的粪池淘干净了。”白凌霄展现妒妇本色,狠心发出指令,看着‘师小红’踉跄离开的背影,转而对张潇说道:“一定要用这么过分的办法吗?”
“她自找的,不这么逼她一下,她还不知道要潜在咱们身边多久。”张潇道:“等她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想别的法子。”
“我长这么大从没欺负过任何人。”白凌霄看着打人的小手,道:“还挺解恨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我判断她很可能是杀你祖母的凶手。”张潇道:“池松壮亮的三个弟子,朝吹铠传承了鸡爪镰衣钵,本庄梵是用快刀的,只有羽月希不擅长兵器。”
“后悔了。”白凌霄神色一暗,懊恼道:“刚才那两巴掌打的轻了。”
“没关系,折磨她的机会有的是。”张潇笑道:“这恶女人韧性十足,不会轻易退缩的。”
“亏你还笑的出,爹爹传讯说,这次是次相府找了一些人在害我们。”白凌霄说道:“对方来头很大,布局深远,都已经谋划到首阳山尹夜哭那边了,咱们可有什么对策吗?”
“山雨欲来啊。”
张潇把双手放在后脑,说道:“高云龙转达岳父大人口讯时提到了黑龙城张家,咱们这边查到了桑国人,这两方面人马就够麻烦了,暂时还没什么反击的方向,只能先见招拆招。”
“到现在他们也没打出什么厉害招式,次相府害我三叔一家,大概是因为三叔拿了他们的钱没把事情办好,那个郝梦龄气不过就派人做了这件事,但这么做并不会打击到你。”白凌霄道:“再就是这个易容成小红的女人了。”
张潇很喜欢这种夫唱妇随一起琢磨事情的氛围,说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对咱们威胁不大,现在咱们已经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如果能利用好这一点,倒是能有些反制措施。”
沉默了一会儿,白凌霄忽然问道:“你说他们找尹夜哭合作能做什么?”
“多半和原石有关吧。”张潇推测道:“尹夜哭盘踞首阳山本是次相府落下的一步棋,算是困北方略中的一环,这两年因为他的存在,北国官方和城主府采买的原石始终入不了北国,正是因为每次都被他截获了,那时候有郝神通护着他,连许大哥都拿他没办法。”
“我爹爹都已经入京了,次相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嫁给了我,岳父匹马入长安,白宗年把白凌云嫁给王烈为妾,北国乱局折腾了这么久,次相府投入最大,收官时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郝梦龄还丢了个阴光上人,就这么灰溜溜回了长安,你说他能甘心吗?”
白凌霄恍然道:“意思就是作为惩罚,次相府还想继续截断北国的原石供应。”
“不只是惩罚这么简单,次相府应该还有更大的目标。”张潇想起了一些事。
续道:“前些天送别岳父时玉京姑奶奶也跟我提到了
黑龙城和桑国原石的事,她当时可能是在提醒我要提防留意,只是我那时候急着加快推进跟妖神族的原石矿生意,就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她说的话其实是二叔拜托她来跟我说的,分明就是在提醒我,岳父走了,黑龙城那边会有新动作。”
“官人在担心什么?”
“次相府很可能是想利用桑国和黑龙城的力量,把控住北国的原石供应市场,进而勒住广德书院的咽喉。”张潇道:“从一开始,次相府的主要图谋的目标就是广德书院。”
“他好大的胃口,现在尹夜哭死了,首阳山在官人手中,看他还能怎么拦截原石进入到北国。”
“是啊。”张潇道:“首阳山被岳父单枪匹马挑掉,这张牌以后不能打了,岳父入长安后,首相和汉王也不会再跟郝神通联手,如果次相府还想继续计划,就只好另外想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官人似乎已经有思路了?”
“北国原石主要依赖从中原采买,堵不住流通渠道,还可以从源头想办法,天下原石产地就那么几处,西南是东盟官方承认的产地,供应天下一多半用度,几条主要矿脉被九大世家和义军各占一半,其次是越国中北部的大山,潜藏的矿源可能不逊西南,但基础设施太差,开采条件不足,没有官方许可,产量达不到西南的一半,只供应南楚两国。”
“桑国那边的矿产如何?”
“那边的原石矿是海底开采的,产量可观,但是品质比较差,同样未得东盟官方正式许可,除非很必要的情况下,东大陆的世家大族基本不会采用。”张潇沉吟了片刻,又道:“能够影响到北国的只有西南主产地!”
......
卯时初牌,长安,兰若芳书斋后堂。
许笑杰脖子上挂着腰带子,手里提着靴子,腋窝下塞着官服,狼狈的从屋子里出来。
屋门一开,从里边丢出一顶官帽,许笑杰抬手一接,满身行头落了一地,只剩下手里一只靴子站在那里。
侧面厢房门一开,探出个少女正是改了名字的许莲儿,轻轻唤了一声:爹!抿嘴偷笑又把门掩上了。
许大统领呵呵一笑,道:“夫人莫要生气,且听许某与你分说,那曹焱兵与我有袍泽之谊,当年我在苍穹书院在兵圣大人坐下学习兵法时,与他更有同窗之好,这故友相逢,贪几杯酒本无伤大雅,勾栏听曲实非为夫本意......”
“我关心的是这个吗?我生气是为了这个吗?”屋子里的女人暴躁欲狂,道:“我问你,曹焱兵是不是长安人士?”
“这错不了,他是曹修道老师的亲儿子,往上追祖宗八代都是长安人。”
“既然他是长安人,你们又是好哥们儿,为什么多年不见,第一次见面喝一顿花酒却要你会钞?”
“夫人此言差矣,在下喝的并非花酒,在下家有名花,只喝酒不看花。”
“少耍贫嘴,回答我的问题!”
“都是朋友嘛,谁会钞还不都是一回事。”
“一回事?既然是一回事为何不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哥舒兰急了:“你这一顿百花楼就喝掉六十金币!”
“那也不算很多吧,还不到一颗原石,我也不是天天这么喝。”
“许笑杰,你要跟我算账是吧。”哥舒兰推门而出,荆布钗裙不掩其秀雅本色,面露怒相仍不失闺秀风范,指着某人掰着手指说道:“这个月薪俸原石十六颗,初六,按察司南国镇抚使老秦娶儿媳妇,你随份子四颗原石,初七,京西道观察使白凌玉娶如夫人,你随份子六颗原石,我不同意,你说什么人家是你的晚辈?”
“白兄弟出身北国白家,是白二呆子的本家侄子,自然该算是我的晚辈,又是晚辈又是下属,这......”
“好,这个先放一边,再说初九,首相府的三总管贵闽娶小妾,你送了五颗原石过去,居然连顿饭都没吃到嘴,真是够有出息的!”
“我许笑杰也不是跟谁都能坐到一张桌上吃饭的。”
“哼!”哥舒兰没跟他抬杠,冷冷道:“既然瞧不上人家,何苦送礼?”
妇道人家懂什么?宰相门前三品官,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屁话从前的你可说不出,谁教你的?”
“自然是舍弟张潇。”许笑杰赔笑脸道:“长安居大不易,在下知道夫人操持家务不易,今后必定节俭自律,不管花酒喜酒饯行酒,一律不喝了,决不再惹夫人不快。”
“难为你还知道有个弟弟。”哥舒兰道:“今天就瞧在他的份上再饶你一回,下次再宿醉晚归,靡费钱财,便不要再想进我的房门。”
许笑杰道:“刚才那么一算,这个月的薪俸好像只剩一块原石了。”
“兑换了一百金币,被你花掉一多半。”哥舒兰没好气道:“知不知道你这一顿酒够我卖多少本醒世恒言?”
许笑杰举手投降,不顾自身狼狈,舔脸笑道:“小生知错了,听凭夫人责罚。”
“我若有本事揍到你喊疼,便不用跟你费这些唾沫了。”哥舒兰叹了口气,走上前为男人穿戴衣帽,道:“你从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人在北国守着张潇那样的兄弟,高兴时可以拿原石来打赏走过青春岁月那种说书的老流氓,现在你人在长安且已成家,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像从前那样生受你兄弟的,人家已经为咱们做的够多了。”
许笑杰叹了口气,道:“有的人啊,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平常,分开了才忽然发现过往平常不平常,所以误以为平常其实是人家替我们分担了不平常的那部分。”
“都是他这两年给你惯的。”哥舒兰道:“从前你统领北军,薪俸二十四颗原石,虽然每月都花光,但多半是用在接济手下兄弟身上,你自己本不是铺张浪费之人。”
“夫人言之有理,为夫现在也不是那样的人。”许笑杰张开双臂,听凭女人摆布,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道:“今后想铺张也不成,有个事跟你说一声,你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什么事?很严重吗?”
“关于薪俸的,下个月可能要减半。”
“哦,这不算什么,一共就这几口人,省吃俭用没问题的。”哥舒兰道:“再不济不是还有书馆嘛,书院文史馆的款子下月初结账。”随即又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薪俸减半?是所有人还是只有你自己?”
“所有人!”许笑杰正色道:“西南要用兵了,原石供给必然大受影响,昨晚跟曹焱兵喝酒,既是庆贺久别重逢也是为了给他送行,王命下来了,今天他就要去木图城领军,最晚一旬日内就动手!”
“跟谁打仗?山匪生番还是西边那位雷神爷?”
“山匪生番十六寨的蛮王联军,还有从西大陆那边过来的佣兵。”许笑杰道:“西边的义军常年跟西大陆的边军作战,短时间内对东盟政府没有威胁,汉王忙着解决六国王族,一个楚王入京就够他头疼的了。”
“你呢?给你派什么任务了没?”哥舒兰道:“调你入京是打算让你接手按察司,啥差事都不派,就让你一天到晚观摩政务,写什么奏疏答对,每月就给那点雷打不动的薪俸,什么餐旅辛苦补助都没有,这算升官发财?”
“我也犯愁呢。”许笑杰道:“入京前把事情想简单了,张潇跟我说,这三个鸡蛋上跳舞的官儿不好当,我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才晓得这按察司的大权没那么容易拿到手。”又道:“其实我应酬那些人际往来也是想找个突破口。”
“别找了,给你弟弟写信问问吧。”哥舒兰道:“把这边的情况跟他详细说说,白宗元入长安,他不是还指着你替他关照吗?拿不到权力,咱连自己都关照不了。”
“哎!”许笑杰点头道:“我这就写去,老高的飞鹰是不是一直都养着呢?上午放出去,下晌不用天黑就能到。”
“写信求教便求教,不许提别的要求!”哥舒兰提醒道:“他要养的人够多了。”
许笑杰不以为然,道:“既然是兄弟便应当有福同享,没道理做哥哥在这里为五斗米折腰挠头,他当弟弟的却在那边抱着金山银海睡大觉。”
“你硬要提别的要求也行,那就把我家传的那只铜葫芦连信一起给他。”
“全凭夫人做主。”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章 飞鹰传书
张潇收到长安来的飞鹰传书时,正在倚翠轩后园密室里清点高云龙从尹夜哭的老巢带回来的物资。
东西堆满了大半个房间。光是原石就有六万多颗,难怪尹夜哭这厮敢悬赏五千原石买张潇的脑袋。也不亏他这两年卡着首阳山咽喉要道,在次相府情报的指点下,果然没少搜刮。
张潇估计这些都还只是尹夜哭从大块肉上刮下来的一点油水,首阳山截断北国供应所得的大部分都流进了次相府。否则郝神通也不会担着那么大干系保护他。让他猖獗至今。也就岳父大人铁了心与次相府为敌,才会出手屠了他的山寨。
除了原石外,还有些难入张潇法眼的古玩珍宝。
正寻思着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时,许笑杰的飞鹰传书到了。
飞鹰传书是高云龙的独门绝技,他天赋飞鹰魂相,尤其擅长驯鹰。经他手熬炼出来的雄鹰能飞行万里传递书信,途中自行狩猎,休息,最终无不返还。除此之外,他还训练出过一种专门用作高空侦查的九年凤,以自身魂相的特殊魂技与九年凤进行灵魂镜像同步,便能借助鸟儿的视角侦查敌情。
老高把书信和一只铜葫芦一起解下交给张潇。
铜葫芦只有巴掌大小,镌刻十七星,看上去平平无奇,张潇随手收在怀中。展开信迅速看完,合上书信收入怀中,不禁慨叹命运的神奇。正琢磨不透的事情,答案自己就来了。许大哥的情报太及时了,略作思忖后说道:“还得麻烦你走一趟长安,给许大哥送点东西。”
“如果只是回信,让鹰儿飞一趟就行了。”
高云龙能耐大,脾气也不小,除了喝酒对别的事都没啥兴趣。
张潇道:“书信可以派飞鹰送过去,礼物却必须有人亲自跑一趟,让别人去我不放心,许大哥和兰姐成亲了,你就不想去喝他一杯喜酒吗?”
“这个差事行!”高云龙痛快应承下来。
张潇斟酌了一番,自言自语道:“他在长安的境况不太美妙,干脆这些原石二一添作五,我和他一人一半,我这一半刚好先给书院二叔应急,他这一半交给兰姐一万颗过日子用,剩下的拿来打点关系。”
当下命人取来纸笔,略作沉思,提笔写道:
忽闻兄长鸿雁传书,吾心甚喜,自那日与兄别于报恩亭下,屈指算来,兄入长安二月有余。得悉兄居于长安,如雄狮入牢笼,居高位却不得舒展壮志,弟倍感心急之余,有几句肺腑之言务必说与吾兄知。祈望能对吾兄窘境改善一二。
上古俗语有云:入乡随俗,矮檐低头。弟素闻长安之地乃天下间最繁华所在,官宦僚属,应酬交际......不胜其烦。
吾兄性情豪迈刚烈,遇正则喜,见邪必怒,必难同流于长安之繁华幕后的丑态。
有鉴于此,弟特此寄语吾兄四要点。
与人为善,同流而不合污。为天子执剑,为生民立心。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如遇事不可为,可退还北国。
兄执掌按察司,可比作为王者执剑人。
需知王者之剑,不可轻用的道理。否则纵然彪炳一时到头来却难逃反噬。
朝堂之上,党群纷争,宵小鼠辈,良莠不齐,君子豪杰,难免其扰。
吾兄既为王者执剑人,权柄在手,必受万众瞩目,若有宵小登门,可与之虚以委蛇,但务必立场在心。
如遇伤天害理恶行,便不妨愤而拔剑。权衡利弊者乃王者事,吾兄不该受其扰。尽可
将一身正义正气摆在明处......
通俗的说法就是,按察司是汉王的王者之剑,大统领就是替汉王执剑的人。手中这把剑不能轻易拔出。长安是党群纷争的核心之地,平日里小摩擦不断,作为大统领必须懂得分辨什么时候可以拔剑。
汉王让许笑杰琢磨政务,写奏疏答对,就是希望他先弄明白这个分寸。
张潇知道许笑杰秉性刚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那种无底线的政坛老油条,更没有出污泥不染的本领。所以便让他不妨循着本心做事,只要遇到挑战人性底线的恶行,不必顾虑权衡后果,只管拔剑杀人,只要把刚正不阿的人设立住,大家就懂得怎么跟他打交道了,汉王也就晓得该怎么用他了。
除了官场里的勾当外,又写了一些关于生活方面的闲言片语。最后把派高云龙给他送钱的事也提了一句。担心哥舒兰不肯收下,又说是为了请他帮忙摆平老丈人屠戮首阳山群匪一事云云。
最后把写好的信笺叠好收入信封,用火烛封好后交给高云龙。
......
奉阳城南,张潇和白凌霄亲自送郭奇伟上路,赶奔首阳治安山卫所赴任。五十名得到高云龙指点培训,已经熟悉首阳山情况的辅助治安官随行。另外还有十八行虎卫的神火堂主小路带着四驾十八行特制的铁马车同行。
“临行一杯酒,飘零天涯路。”郭奇伟向张潇拱手告辞,“到此为止,不要再送了,愚兄并非矫情之人,在数杀虎口那边的条件也还不算差,你何苦如此......”
“你去那边干的是开荒牛的活儿,条件肯定很差,杀虎口的卫所多年无人管理,我听说官府的屋子都被难民盘踞了,你到了以后就把那个彭天寿派到尹夜哭的老巢去,卫所就放在他的私宅,先把集市扩大,有皮货贸易,盐铁生意撑着,相信用不了多久那里就能繁华起来。”
张潇不理郭奇伟的谦辞,命人将一包一包的物资搬上车,继续说道:“你那边卫所建立起来后,山里的垦荒平垫工作就要先抓起来,因为十八行的作坊工厂会紧跟着你陆续迁过去,我把小路派过去负责这一块,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商量。”
郭奇伟又问道:“如果汉国那边的官军来找麻烦怎么办?”
“按察司接下来会在那边设一个观察点,涉及到汉国官方的事交给他们去交涉。”张潇道:“保护费肯定是要交的,但只能交给汉王,其他人胆敢伸爪子,直接动手往下砍,我不介意再让首阳山成为匪患横行的不法之地!”
郭奇伟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按察司都牵扯进来保驾护航,十八行的排面越来越大了。
“首阳山这地方,往东是大海,实际上距离桑国半岛不足两百里;往南是汉国地界;向西是天都山脉,翻过天都山脉就是妖神族的地盘,以军事眼光看,这是四战之地,扼守门户之要塞,但如果以商业角度看,这里却是四通八达的宝地。”
张潇继续叮嘱道:“一旦商业小镇的构想初步实现,那里很快就会吸引来八方关注......”
“愚兄明白,贤弟放心,愚兄必不负所托,任凭他八面来风,我自当两袖清风不为所动。”
“屁话。”张潇道:“你要真那么干,趁早给我滚回来。”
郭奇伟有点懵了,挠头道:“我说的有问题?”
“嗯。”张潇点点头,道:“你是老治安官了,该知道水清无鱼的道理,我把卫所摆在杀虎口,不是要你做清
水衙门的,从商业小镇发展为商业中心,只咱们十八行一家来做太吃力了,还不讨好,有人愿意参与进来,咱们其实是欢迎的,但表面上还要拒绝,除非愿意在按察司做担保见证下,签下合同,遵守咱们的规矩。”
郭奇伟有些领悟:“他们进来牟利对繁荣市场也是有帮助的,只要遵照咱们的规矩走,就能限制他们带来的坏处。”
“到了那个阶段,我会发几张入场券,把决定权交给你。”张潇道:“外地的世家和商人们想在那边发展的好,就得争抢着拜你的码头,你后面有按察司和我给你撑腰,他们武的手段不敢用,就得给你来文的,到时候你要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先建立起威望,再平衡各方利益就容易了,只要大家都有利可图,你就稳如泰山。”
郭奇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心头迷茫感消散许多,道:“这回愚兄彻底懂了。”
张潇继续叮嘱:“那边的悍匪已经基本被我岳父和十八行虎卫清除的差不多了,但也不排除还有个别小股人马藏在山中负隅顽抗,安全问题还是很重要的,这五十人都受过特种训练,他们到那边以后会执行一套独特的防卫机制,这方面你只管交给他们,不要过多干涉,如果遇到恶性不法事件,尽管派他们去清场。”
郭奇伟听的暗自惊心,这五十人本就是他招募来的,至今不过月余时光,也不知道张潇说的特种训练是怎么回事,反正听着就挺厉害,动容道:“愚兄明白。”
张潇接着说道:“首阳山多年来都是匪窝,穷凶极恶之辈固然不在少数,小恶不断,大恶不犯的鼠辈更加不计其数,对付这些人正是咱们治安官的看家本领,郭兄到了那边后,可以再招募一批正式的实习治安官加以培训,用来维持市面秩序。”
郭奇伟深以为然,问道:“具体人数该有个限制吧?”
“嗯,就三百人吧。”张潇道:“名为卫所,实际上要按照一个衙门的规模来弄,可以考虑从当地青壮中选拔,具体操作你看着办,饷银前期由十八行支应,以后上了轨道,税赋收上来你再自行解决。”
另一边,白凌霄也在叮嘱徒弟。
“修行之道,一在天赋,二在刻苦,三在门路方法,四看机缘历练,前面三个你都不缺,首阳山就是你机缘历练的好时机。”白凌霄尽量拿捏出为人师表的姿态:“观想的法门和四级启灵后如何驾驭魂力的技巧我都已经摘录成册,连同那些衣食用度的杂物一起收纳在给你的箱子里,你得空时要勤加练习,需知道业精于勤荒于嬉。”
小路有些感动,蓝眸深处水光盈盈,但终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最后只是跪地磕头,请师父保重,自己一定不负使命,更会兼顾修行,不让师父失望云云。
最后洒泪而别。
张潇和白凌霄并肩而立,目送队伍远去不见。
夫妇俩都有些感慨情绪,最后默契的将两只手连在一起。
“官人,我有点担心。”
小手忽然很用力握紧。
“是担心我一个凡夫俗子把事情做这么大不容于天下?还是担心我斗不过张平瀚和那个什么池松壮亮?”
“都不是,我是忽然担心自己配不上你了。”
“怎么可能呢,你可是双生圣兽魂相的绝世天才,我不过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凡夫俗子,你这想法要不得,不然会影响你的道心,有空去书院后山拜会一下玉京姑奶奶吧,在她身边熏陶几天,免得你胡思乱想。”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一章 收网
羽月希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一刻都不能忍了,如果不是那个比鬼还鬼祟的光头强者经常时不时出现在左右,她早就寻个没其他人在场的机会勒死那贱人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意义,自己为什么要听命于师父,易容成这倒霉又可怜的女子,忍受那个绝世贱人非人的虐待。大师兄就够贱的了,比起这个叫张潇的男人,那个能藏身在茅坑下一整天只为看女人如厕的可怜虫简直是道德圣人。
桑国有风、林、火、山四大宗师,为什么别人的师父对那个什么武神体系没兴趣?这么倒霉的事为啥偏偏轮到她头上?本来以为是个简单任务,对方就是个不能觉醒的凡人,随便就能拿捏,却没想到这个家里还有个光头强人碍手碍脚。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啥不能忍受的。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杀光了全家,先被师父收养,后来拜入师父门下接手培训。十一岁的时候的某一天夜里,师父巨熊一样的身躯压在了她身上,从那天起,她对生活就不再抱有美好幻想。
她坚信人生的意义就是不断变强。
为了这个目标,她忍受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屈辱,痛苦,折磨。
她曾经潜伏在貉山漆黑恶臭的泥沼中数日,渴了喝里边的臭水,饿了吃其中的毒虫,最红终于拿到了那颗狼毒珠,成功进阶到异人五级初境。她还曾扮作艺伎,委身关西大名府中为奴,只为偷窥到那位与师父齐名的小林神光秀的六级魂技。
忍受过这么多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煎熬,却在奉阳这个小小治安官的家里达到了承受极限。
那个叫张潇的男人根本不是人,从那天早上挨了男人一巴掌开始,她的地狱之门就打开了。
每天,她必须承担下所有家务劳作,并且务必在限制时间内完成。在这个过程中,她经常是很辛苦的打扫完某处,紧接着又被那人弄的脏乱。有时候他会命她重新打扫,而有时候他会惩罚她用极端羞辱的方式完成工作。
她不被允许与家里其他人一起吃饭,只能吃别人剩下的饭菜。这个饭菜通常不是当天的,也不是主人家吃剩下的,而是主人家那条经常偷吃米?共的狗子吃剩下的。不吃不行,那男人看着她吃,否则就要把她扭送治安衙门。
然而这还不是最难忍受的。对羽月希这位擅长潜踪侦探,忍受适应各种环境和身份的密探而言,在这个家里最难忍受的竟是睡觉的问题。每天夜里那个贱人都要练功,并且身边必须有人服侍。在这个过程中,她必须随叫随到。端茶递水也就罢了,最恐怖的是她经常要担任陪练。
这贱人也不知练的什么邪门功法,整夜整夜的不睡觉,练功的时候还喜欢唱一些内容古怪的歌。什么快使用双截棍,什么掐死你的温柔的,古里古怪,难听至极。一听就是一晚上。
精神折磨之外还有**伤害。
贱人所练习的上古神功,招法往往极其阴毒下流,踢裆,挖眼,无所不用其极。下手突然还凶狠。她不敢暴露实力的情况下,只有被动挨揍的份儿。结果自然是要多惨有多惨。
在连续第九天得不到休眠后,化装成师小红的羽月希终于忍无可忍崩溃了。
她对着镜子里顶着一对儿大大黑眼圈,憔悴的比鬼还像鬼的自己念叨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无论如何,就算不能完成任务我也要杀了他,自己办不到我就找帮
手来,不能忍了,不然我会死在自己手上的。
这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张潇阴神的监视下。
看来火候差不多了,她若是还能忍下去,张潇自己便要忍不下去了。
经常跟白凌霄开玩笑时说,作恶可以使人快乐,尤其是扛着一面正当防卫为民除害的正义旗帜的情况下。可实际上,一旦这种所谓的正义和恶行超过了心理承受的临界点,快乐也会随之消失的。
张潇明知道这恶毒的女人是个虐杀老人,行事没有底线的畜生,无论怎么对待她都不算过分。到最后却还是迈不过自己心里边那道坎儿。哎,她被折磨的够惨了,差不多可以通知老曹收网了,谁让我是如此善良呢?
......
在城东,治安衙门分所隔壁有一间同福客栈。
原本是治安衙门外部接待的定点单位。
老板叫金东元,有个堂哥叫金三儿。
最近堂哥没了,为治安衙门定点接待客人的福利也没了。
生意一落千丈就够让人烦躁了,偏偏隔壁衙门的势利小人们还招惹他不开心,自从三哥不明不白死了,这帮人跟他赌钱就再没输过。原来从前输给他都是假的,真他么是一群人情薄如纸的狗吏。
已经是深冬时节,这个季节的北国叫鬼呲牙,意思是天气冷的能让鬼呲牙。
金东元蹲在客栈大门口,招手呼唤那条豢养两年的黑色看家狗。
右手背在身后,握着一柄短刀。
快过年了,杀不了狗吏们,杀自家养的一条黑狗总没人能过问吧。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没办法,为了留住老包命他必须留住的那两位贵客只能这么干了。因为那位爷放出话了,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就恢复他定点接待单位的地位。
老包大名叫包打听,也可能是绰号,反正奉阳江湖上的人都这么叫他。金东元只知道这个瘸腿老卒是十八行内部的大人物。他的话便等于那条见首不见尾的大龙头说的话。
他嘴里念叨着,看着那条黑狗摇着尾巴来到近前,用讨好的目光看着他。忽然翻脸亮出刀子,狠狠捅进了狗肚子。
血流出来,狗子吃痛受惊,惨叫着奔逃开来。
金东元长身而起,目露凶光,提刀追了上去。狗子在雪地里飞奔出老远,金东元懒得追赶,停下脚步再次召唤狗子的名字:黑虎,黑虎,快过来,给你吃的。他脸上带着笑容,黑狗听到召唤停了下来,歪头看着主人,发出呜咽低鸣。
终于,又选择了信任主人,摇着尾巴凑了上来。
金东元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将刀子送入狗子体内。这次狗子没能再逃离。
客栈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两个相对跪坐的男人目睹了全过程。
矮小瘦削,长的跟黑泥鳅似的,却穿一身雪白锦袍的男人呵呵笑着说道:“这混蛋的心简直比咱们山下学宫还黑。”
“所以老师才经常教导我们不能小觑了凡人。”
穿一身黑,人却长得素白英俊,眉宇间透着邪气,神态阴鸷的男子沉声说道:“这个人为了接待我们,先杀了客栈的厨子,又杀了自家的看家狗,如果他可以觉醒魂相修炼神通,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物。”
“可惜就是个平凡的混蛋,否则倒是能跟小师妹组成不错的一对。”黑泥鳅白锦袍男人咧嘴笑起来,十分下流的样子,
又挤眉弄眼说道:“小师妹在那个人家里卧底,大概会便宜那个男人吧。”
“朝吹师兄,你这么好奇这件事,为什么不自己亲眼去看看?”穿一身黑的白面男不客气的说道:“真是个无聊的男人,我们来到奉阳十七天,我每天都在想怎么完成任务,你却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些下流无聊的事,真不知道老师看重你哪一点,一定把那么重要的衣钵信物传给你。”说完,狠狠瞥了一眼朝吹铠腰下悬着的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秤砣。
“本庄梵师弟,不要生气嘛。”朝吹铠没脸没皮嘻嘻哈哈笑着说道:“我也是在关心我们的小师妹嘛。”
“小师妹的事不需要你关心,老师会替她做主的。”本庄梵鄙夷的看着面前的师兄,又说道:“你作为此行的首脑,应该关心的是老师想要我们完成的任务,上月底的大海潮退去后,旧岛向大海延伸了十五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桑国半岛的领土扩大了很多?”朝吹铠没心没肺的回答道。
本庄梵听到这个回答,气的长长的吐了口气,道:“这已经是连续第四个月海退陆进了,照此下去,再有两个月,我们桑国就会与隔海相望的西海蛮族成为接壤的邻居。”
“西海蛮族?不就是那些虫子一样的虫蛮族吗?”朝吹铠不在乎的:“这些没有灵魂的怪物只会在地上蠕动,没什么可怕的,每次过来也只有几条,我们山下学宫的力量就足以挡住他们了。”
“如果是成千上万,并且让它们跟东大陆这边的兽蛮族联合呢?”
本庄梵冷冷说道:“那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首当其冲的就是黑龙圣城和我们桑国,所以老师才会派我们来,争取到北国的支援。”
“既然需要他们援助,又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呢?”朝吹铠挠头问道。
本庄梵傲然道:“当然是因为只有强大的桑国才够资格领导这场战争,而作为玄水帝国最伟大的丞相御天龙万翔大人的后代,守护黑龙圣城是写在祖训里的宿命,所以这次行动的主脑才是张浚大人。”
“好的!多谢本庄梵师弟,我明白了。”朝吹铠十分郑重,跪得笔直,点头向本庄梵致谢。
“张浚大人已经联络了北国十六城与十八行有合作关系的原石商人,如果十八行不能继续提供货源,我们桑国的原石将取而代之,只要控制了原石供应,就等于控制了北国所有异人家族。”
“所以我们不但要得到上古流传下来的武神秘策,还要干掉那个叫张潇的男人。”朝吹铠又泛起那傻兮兮二了吧唧的笑意,拍着胸脯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会用我的鸡爪镰把他撕成碎片。”
“还要再等等,只要师妹拿到武神秘策,我们立即联手杀进张宅,把他杀个鸡犬不留。”本庄梵道:“别急,这一天应该不远了,师妹今天发出联络暗号,估计一会儿就能赶过来,大概会有好消息带来吧。”
看一眼天色,估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金东元端着一大铜盆狗肉火锅走进来。
朝吹铠嗅到香肉的气味,顿时十分兴奋,满脸期待的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本庄梵鼻子微微扇动,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而是抬头看着上完菜还不准备离开的金东元,忽然问道:“你腰间暗藏的刀子,是打算等我们中毒以后再拔出来吗?”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二章 擒拿
同福客栈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破窗而出,外面埋伏的十八行虎卫弓箭手们纷纷开弓放箭,那人在半空中还没落地就被射成了刺猬。
尸体从空中跌落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白光从他身上飙出,虎卫们来不及再挽弓射箭,那人已经冲上云霄,跳出了第一层包围圈。但是还有第二层包围圈,凭空出现的一张大网兜头罩下,将白衣瘦小的朝吹铠网住。
撕拉一声,鸡爪镰把绑满了**钩的大网撕开一道口子,朝吹铠再次冲天而起。
黑暗中,一声狮吼猛然炸出,人还没见到,却已有令人胆战心惊的气魄凶魂。
飞到半空的朝吹铠身体凌空一折,转向调头,改为奔着左手方向飞纵。
一只特大号的流星锤从夜色中突兀的出现,朝吹铠猝不及防之下,脑后魂相浮现,竟是一对儿上古阴阳鱼。盘旋转动,抢在前面挡住了流星锤。朝吹铠还想逞强逃走,却忽然感到身子一沉,一股沛然重力将他的身躯拉了下来。
他把鸡爪镰耍的呼呼挂风,大声喝骂着:“混蛋,你们这些无耻败类,有胆子的就跟大爷单打独斗。”
回答他的是一只拳头,巨大如熊罴的身躯紧随其后。
在这只拳头面前,鸡爪镰无力的垂落,朝吹铠也因为重力倍增失去了灵动的能力。
拳头悬停在朝吹铠额头前,一个粗豪低沉的声音吩咐道:“把这杀人的凶徒绑了!”
“禀报大人,一共两名凶徒,一人当场被射杀,另一人被您亲手擒拿!”
“很好。”曹洪哈哈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敢跑到奉阳搅动风云,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大声吩咐道:“验明正身,收队回衙门!”
许六安和曹梦熊,一个提刀,一个拎着流星锤来到曹洪身边。三人联手配合弓箭手,锁死了朝吹铠所有逃窜方向。
夜月下,羽月希就站在距离客栈不足百米的地方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吓的一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捂嘴做什么?你又不会说话。”一个令人恨的牙根儿痒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羽月希大吃一惊,猛然回头,骇然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淘气。”男人笑道:“今天改在外面陪我练拳了?”
声音仍来自身后。
羽月希这次没有转身,而是直接释放出魂相。
她是五级初境异人,魂相玲珑雪貂,以敏捷见长。魂相出现在脑后,不断释放红光导入羽月希身体内。她的速度和力量都成倍增加,手上长出锋利的爪子,嘴生尖牙,连耳鬓都生出一些白色长毛。
看样子,她距离五级中境的魂相附体只有一线之隔,而身体的敏捷程度已经胜过世间绝大多数异人。
即便如此,转身之间,她也只看到了一道残影。忽然感到腰间一紧,已经被人拦腰抱起。
张潇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打算,直接一个后仰断头台将羽月希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的力道足以摔断牛脖子,然而出乎意料的,羽月希的脖子尽管扭曲成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可张潇刚刚松手,她便
立即扭身站了起来。这么严重的脊柱变形,对她却似乎没有丝毫影响。
“果然是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羽月希冰冷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死死盯着张潇,把锋利的爪子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唇角泛起狞笑,“看见了吧,你的那些所谓人族武技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至少对我不起作用。”
“好厉害的脖子。”张潇由衷赞叹道:“人族只有七块颈骨,你的魂相之力入体后却有十二块,难怪弯曲成那个样子也能安然无恙。”
羽月希轻轻弹了一下爪子,以兽魂相的敏感知觉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终于确定张潇是孤身一人跟踪自己而来。
“你还真敢一个人来跟踪我?”
“非也,我其实是带了很多人来。”
“你是什么时候看破我的身份的?”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张潇笑道:“你伪装的很像,但是魂相没办法伪装。”
“你能看破我的魂相底细?”羽月希吃了一惊。
张潇道:“我还能猜到你现在想什么。”
“哼!”羽月希冷冷道:“说说看,让我知道你到底有多聪明。”
“你在拖延时间,一是为了等我的人走的更远些,二是要等那个人赶来帮手。”张潇笑嘻嘻道:“我也在等他。”
“自作聪明。”羽月希表面镇静,识海灵光却是闪烁不定,道:“我是在想怎么弄死你才更解气。”
“最喜欢你这张嘴。”张潇笑嘻嘻道:“属鸭子的,死了都不服软,人都来了,你还不认账。”
黑暗中一个人影在迅速接近,那人穿的是客栈黄掌柜的衣裳,但模样却是个面色惨白的英俊男子,见面便道:“没时间耽搁了,朝吹铠那个蠢货没逃掉,快解决了这个人,再去联络其他人商议对策。”
张潇手里多了条绳索,笑道:“你们哪儿不用去了,有什么要商量的可以跟我回去慢慢谈。”
“聒噪!”来人正是本庄梵,面对张潇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悍然把刀。
刷啦一声,刀光闪过。
本庄梵自信的收刀......嗯?刀呢?骇然发现刚才挥出去的那一刀,回来时只剩下了刀柄。
“刀在这儿呢。”张潇在他拔刀的一瞬,阴神已经感应到对方运动轨迹和发力时间节点,快速出手,在长刀震颤扭曲的节点顺势将长刀拧断。反手递了回去。
呛啷一声!
刀光刺在本庄梵的脖子上,居然没能刺入。原来在发现刀断的一瞬间,本庄梵已经完成魂相附体,脖子上密布起坚硬绝伦的蛇鳞挡住了这一刀。
张潇这一刀刺的比较仓促,又是用手指夹着长刀刺出的,力道很轻。一刀未能得手,屈指一弹,将长刀射向本庄梵的面部。紧跟着正要跟着长刀近身过去,一道白光从身后猛扑上来。
张潇身形猛然顿住,回手一抓,精准的掐住了羽月希的脖子。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抗,不仅体现在动作速率的极大差距上,还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预判能力方面。他们的每个动作都在张潇的阴神监控之下,修行神变
以来,阴神越发强大,与身体相互融合效果也在不断提升,尤其最近突飞猛进,更达到了神念所及,身所必达,一击必中的境界,就算对手是强大的异人,照样可以空手入白刃。
张潇的阴神早就观察到客栈里的情况。
两个都是兽魂相,魂技也以近身为主,一个高敏,一个防御攻击比较平衡。对张潇来说,这样的对手再合适不过了。
“师兄快走,我缠住他!”
羽月希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这男人的恐怖,嘶声力竭叫着。
“不如你跟他一起走吧!”张潇嘿嘿冷笑,甩手一丢,将羽月希当成了武器狠狠砸向本庄梵。
本庄梵下意识抬手去接。迎来的却是张潇的拳头。骇然发现这凡夫俗子竟后发先至,抢在羽月希的身体前面来到他眼前。再想变换防御姿态却哪里来得及。
一声闷响,伴着痛苦的闷哼,本庄梵身体弓成了一团。张潇反手一抓,又凌空掐住了羽月希的脖子。
“怎么样?我这门神功是不是还有点用处?”张潇提着羽月希,迈步过去踩向结成蛇阵防守态势的本庄梵双腿,对方猛然张口咬过来,滴水的毒牙清晰可见。
张潇却只当做没看见,不但不躲反而屈膝迎上。本庄梵见状大喜,他这毒牙是家族传承的蛇王魂相的第一魂技,却是最简单有效的必杀技,只要被他咬中,便是六级异人也没几个能扛下来。
毒牙尖锐更坚硬,堪比金石。
与张潇的膝盖撞在一处,发出咔嚓一声,本庄梵感觉毒牙好像咬在了金铁上,应声而断。
本庄梵大惊失色,原以为必杀的绝技竟然失效了。
张潇的脚毫无阻碍的踩在本庄梵的腿上。没有声音,就像踩在一块肉饼上,直接碾压挤碎。
“抱歉,我很少与人交手,下手难免不知轻重。”张潇转脸看向来路,道:“不要瞧热闹了,过来把人带回去。”
黑暗中那个曾让羽月希十分忌惮的光头慢吞吞走出来,对着张潇躬身施礼,接过被张潇用金针封住的二人。
“我去衙门一趟,你把这俩人送到倚翠轩后面的地牢交给黑蛇。”
阴雪亭有些不解,这种人还有必要留活口吗?
张潇微微一笑,示意他照办就是。
这俩人的确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但张潇认为决定他们怎么死的权力应该交给白凌霄。她既然选择了强者之路,便迟早要面对生死的考验。不仅是决定自己的生死,有时候还要决定别人的。
沿着这条残酷的道路走下去,越往后面就越需要强大的心理意志。
如果面对杀害至亲的仇人时还做不到这一点,那她就该趁早放弃。
今晚的抓捕行动大获成功,来自桑国的三条鱼悉数落网。
张潇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之所以要分开来抓,主要是想给白凌霄留一个磨砺心性的机会。抓回衙门的这个,是杀害白宗昌的真凶,在张潇的角度看,白宗昌是有取死之道的,所以对这个人的仇恨程度反而是最低的。
这个人的脑袋,代表了治安衙门的办案效率,如果要砍,也该留给全城百姓。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三章 宝藏男
审讯室里篝火熊熊,被五花大绑的朝吹铠看着烧红的烙铁,吓得撇嘴缩脖,一个劲儿叫着:“别,别用刑,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只要能饶我一命,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张潇看一眼曹洪。
曹大头也正看向张潇。
四目相对,曹洪果断起身,比划了一个你请自便的手势,然后走出了审讯室。
张潇起身拱了拱手,彼此没有一句语言交流,却已确定了现在的治安衙门里谁是老大。
“叫什么名,从哪来的?”
“跟你说实话能饶一命吗?”
“不说实话,立即用刑具跟你对话。”
“那我说,在下叫朝吹铠,从桑国的山下学宫来的。”
“为什么杀了白宗昌一家?”
“说实话能饶我一命吗?”
张潇拿起了烙铁,点燃了一支自制的卷烟。
“您问的是瘸子一家吧?”朝吹铠看着滋滋冒火的烙铁立刻开窍,道:“那瘸子拿了大人的钱财不办事,所以老师派我把他碎尸万段了,老太太拦着不让被我师妹勒死了,师弟说不能留下活口,就顺手把女的和俩孩子都砍了。”
“你师妹混进我家里就只是为了武神秘籍吗?”
“您先把那玩意放下吧,要不然一会儿凉了不好用。”朝吹铠道:“主要是奔着秘籍去的,老师卡在六级中境有些年了,想求突破,属于有病乱投医,听方就想抓药。”
“还有次要目的?”
“有!”朝吹铠痛快的说道:“拿到秘籍以后,如果方便的话就取你一家性命,不方便就传递消息给我和师弟,一起去把你们家也灭了门,您饶了我吧,我说的全是实话。”
“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这是张浚大人的意思。”朝吹铠道:“黑龙城张氏的少主,也是山下学宫的主要赞助人,他说一句话,让我师父砍自己脑袋都没问题。”
“你知不知道张浚为什么下这个命令?”
“可能跟原石有关,他们想控制北国的原石市场,让北国的异人家族都乖乖听话。”
“然后呢?有汉国在,神圣东盟的框架下,他们应该不敢胡来吧?”
“我不知道您说的胡来指什么,我就知道他们是想控制北国人帮着桑国和黑龙城打仗。”朝吹铠道:“东边的大海也不知怎么了,这几个月一退潮就亮出十几里陆地,眼瞅着快跟对岸的大陆接上了,那边都是虫蛮族,跟这边的兽蛮族连起手来,桑国和黑龙城怕挡不住。”
“海平面为什么会后撤?”
“不懂啥叫海平面,你要问大海出什么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觉得多了那么多陆地是好事呢。”
“海退陆进,这么说来,你们的原石矿可以直接开采了?”
“没用,山下学宫是后娘养的,天欲宫有三大学宫,只有大唐学宫那边才是亲娘生的,天官大人叫风魔九郎,喜欢小林神光秀和赤炎麒麟,讨厌我老师和师娘,好事儿都给小林夫妇了。”
“下回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再多说废话就把这烙铁塞你肚子里。”
“那我这肚子里的肠子就都熟了。”
这二百五的废话真多。他的话真伪先不说,关键是说话不过脑子,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看来审问完他,回去还得找那俩再核对一下。
张潇略作思索,又问
道:“这个张浚除了是黑龙城少主外,还是什么人,你们山下学宫为什么要听命于他。”
实力称尊的时代,这件事的确透着不寻常。
朝吹铠道:“我们桑国有四大宗师,分别是风、林、火、山,风就是天官风魔大人,林是小林神光秀,火是他妻子赤炎麒麟,山就是我老师池松壮亮,他的魂相是大山。”
“你说的这个跟我的问题有关?”
“有关。”朝吹铠道:“四大宗师其实是御天龙万翔座下四大弟子的后代,御天龙万翔是当年玄水帝国的丞相,张家是玄水龙帝的后人,黑龙城在桑国被尊为圣城,张浚是风魔大人选中的少主,我们所有人都听命于他。”
你他妈可算绕回到正题了。张潇的手缓缓从烙铁上离开,忍住了一烙铁拍在这厮嘴上的冲动。
关于御天龙万翔这个一千五百年前的古代人物,张潇也是有耳闻的。这位当年玄水帝国时代受封于桑地的大强者,是张渔阳阵营里唯二的七级圣境强者。御天龙这个姓正是桑国的国姓。
“这张浚出身黑龙城张氏,还想要控制北国的原石供应,他想要我的命没什么奇怪的。”张潇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打算怎么从我手里抢走这条供应链的?”
“本来不清楚,今天师弟跟我说了一遍才知道,张浚联络了北国十六城跟十八行合作的原石商人,如果你那边断供,他们就会向十八行逼宫,脱离十八行的控制。”
张潇眉头微皱,想了想这个事。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这倒是个挺麻烦的事。
每一个原石商人的背后都至少有一个异人世家撑着,北国十六城的这些原石商人本来都有各自的渠道,只是进货成本比十八行要高些。当初十八行是用相对低廉的价格和更安全方便的运输渠道把他们吸引进来的。他们名义上属于十八行的分销渠道,但其实就是缴纳了一定数额原石作为质押的加盟商,如果十八行不能及时供货,人家是可以以违约为由跟十八行脱钩的。
许笑杰来信说在次相府的推动下,西南那边要用兵。为此长安王庭下个月开始就要减少官员的薪俸。长安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这天下其他地方的供应会有多紧张。
这个时候,张浚跑来运作这个事,足以说明他跟次相府必有勾结。又想起高云龙传回岳父口讯时说的话,黑龙城张氏果然从未放过我啊。那几年多亏了岳父庇护才幸免于难。所以老泰山前脚刚走,这帮鳖孙后脚就跟进来了。
张潇很清楚,在北国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其实只有广德书院。而书院内部却分成了两派,白玉京和二叔白宗秋是站自己这一边的,那三个老祖则是站在了白宗年那边。
因为王烈那件事,张潇已经不指望能跟对方化干戈为玉帛了。对方所以没有立即报复,很可能是因为暂时白玉京还能镇住书院后山。可一旦原石供应出了问题,白宗年就很可能会跟张浚走到一起逼宫,到时候白玉京便会很为难。
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抗住,一旦书院因为原石供应的问题倒向黑龙城,那才是十八行真正的大危机。
老丈人帮忙把首阳山洗劫一空,送回来的原石倒是解了燃眉之急。至少能保证书院的供应就够了。至于那十六城的原石商人,暂时被抢走了也无妨,只要首阳山的作坊开动起来,他们就会立即求着重归十八行。
“这位小兄弟,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你没问到的,我
也都说了,能不能饶我一命?”朝吹铠又开口求饶了。
张潇心里正盘算日子。
首阳山那边的作坊比较容易搭建起来,烧炼原石的工艺跟炼制玻璃差不多,就是把原石矿砸碎了,通过高温烧炼成结晶体,放进形状类似象棋的标准模具里,冷却以后就是市面流通的原石了。
关键是妖神族的原石矿,运输起来太困难。如果中途遇阻,就会大大拖延作坊正式投产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大概再有一个月就能看到自家作坊烧制的原石了。
十八行现有库存未必能坚持一个月。
“这位兄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朝吹铠自知命悬一线,明知道希望不大,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张潇的思绪被拉回到眼前,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公然屠杀秩守衙门主官,你还想活命?”
“想,怎么不想!”朝吹铠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得活着呀,要不然我家传的阴阳鱼魂相就失传了。”
“你失传不失传的跟我有关系吗?”张潇笑眯眯看着他,顺便看了看他的识海灵光。
咦?还真是阴阳鱼的魂相。
这算什么系?
五行?理论上说该是高于五行的。兽魂相有点挨边,但他这阴阳鱼根本不是活的,而更像是某种图腾。
难道是天象类?
张潇知道的这样魂相的人物只有三个,就是鼎鼎大名的雷神的万象雷池魂相,听白凌霄说过风神黑鹰的魂相是狂飙龙卷。据说广德书院的老院长谢龙煌的魂相是活火熔国,张潇分析多半是火山。
许笑杰说过,天象魂相都是绝世天才,普遍在少年时期就能名声大噪,甚至拥有越级挑战的能力。
这朝吹铠的阴阳鱼魂相虽然罕见,但他显然并不具备多强大的战力。
“我这魂相的魂技可多了,能飞天还能遁地,暂时我的魂相等级只有四级,魂技掌握有限,如果让我修行到五级以上,实力肯定还能再提升几倍,想想一个天才就这么死在你们手里,你不觉得可惜吗?”
“你才只有四级?”张潇颇为意外,这家伙的师弟和师妹可都是五级兽魂相异人呢。
“没错啊,我就四级。”朝吹铠对着张潇挤眉弄眼,又说道:“你就说可惜不可惜吧。”
“有点可惜,但是没办法,国法难容,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别逗了,你肯定能做主,刚才那姓曹的大官儿我认识,也求过他,没答应也没拒绝,瞅着就是做不了主,后来见你进来,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就出去了。”朝吹铠道:“你呀,甭跟我打官腔了,就说能不能放我一马吧。”
“你看我像放马的?”张潇面无表情看着他,心里还真有点被这二五吧唧的家伙给说动了。
“咱们这样啊,你放过我,然后我给你个宝贝,我认吃亏了,这总行了吧?”
“宝贝?”张潇上下打量他,“你有什么宝贝?”
“你先说能不能放!”
“能!”张潇干脆的:“首先你得让我确定你所谓的宝贝值这个价。”
“肯定值!”朝吹铠道:“东西就在我身上,腰上挂着呢,你拿去,然后把我放了。”
张潇往他腰间看了一眼,那里还真挂着个小物件儿,黑黢黢不起眼,看着像个小秤砣......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四章 阴阳
张潇不经过朝吹铠同意,直接取下了他的小秤砣宝贝,上下左右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又用阴神去感知,没有什么异常的能量波动。似乎就是个黑黢黢不起眼的小秤砣。
“我这宝贝叫称天下,乃是御天龙万翔当年随身佩戴的法宝。”朝吹铠怕张潇不识货,赶忙说出此物来历:“万翔大人追随玄水大帝战死后,这个法宝就传给了四大弟子,可能是修行不够,没人能发现其中奥秘,但是可以肯定它就是个宝贝。”
“称天下?”
口气倒不小,只是看上去太过平平无奇了。
张潇看罢多时,又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起身出门把曹小熊叫过来,把小秤砣递给他,吩咐道:“用你的重力场测试一下这东西的分量。”
曹梦熊接在手里,按张潇吩咐的做了测试,那小秤砣在他手心里跳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大概一两。”曹梦熊把小秤砣还给张潇。
什么御天龙万翔佩戴多年的宝贝,堂堂玄水帝国的丞相,天天腰上就挂这么个破玩意?真是好东西怎么轮得到朝吹铠这瘪三儿?这小子多半是为了保命在胡吹。
张潇转回身走进审讯室,把这搞不明白啥用途的小秤砣收进自己的百宝囊,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啥叫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杀头还是让我走?”朝吹铠一脸担忧:“你都收了我的宝贝了,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这个二货真不知道该说他傻缺还是精明过头了。
“都不是。”张潇道:“看你回答的能不能让我满意,杀和放都有可能,也许还会有别的选择。”
“哎哟,东西你都收起来了,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朝吹铠愁眉苦脸看着张潇,从面部表情上瞧不出半点情绪变化,终于点点头:“行行,你问吧。”
“你们从我宅子里带走个女的,人弄哪去了?”张潇问出了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让我师母弄走了。”朝吹铠道:“师母回黑龙城了,救人你可别指望我帮忙,我劝你也别去,师母脾气不好,心情不好就用活人试毒,尤其憎恨长得好看的女人,那小丫头现在可能已经被毒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留在我身边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竭尽全力而已。”张潇笑眯眯说道:“你祈祷她最好还活着,不然会有很多人陪着一起上路。”
“我那两个师弟师妹都被你们捉了?”朝吹铠问道。
张潇道:“所以你说的每个字我有办法找人核实。”
“你放心,我绝不会有半字虚假,我用不着为他们守口如瓶,反正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拿我当人,这一点从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就能看出来,下流的朝吹铠,可怜虫朝吹铠,粪虫朝吹铠......我师父把鸡爪镰传给我也没安好心,他是想看中了我的阴阳鱼魂相,想拿我做实验罢了。”
“你那阴阳鱼魂相的确很特殊。”
“传说中,御天龙万翔大人也是阴阳鱼魂相,他的五级魂技能够预测吉凶,非常厉害。”朝吹铠说道:“可惜我努力修行了多年,明明就差一点点便进阶了,偏偏就卡死在这里。”
“你以后跟我混吧。”张潇道:“我是真有点舍不得让你这阴阳鱼魂相绝种了,不过我也真不放心就这么放了你,所以咱不妨这样,你加入到十八行。”
“你这十八行都快完蛋了,我现在加入进去能做啥?”朝吹铠一脸不情愿,“还有,我修行的问题怎么解决?跟着我老师,他虽然也不懂阴阳鱼魂相的晋级之法,可起码他愿意传衣钵给我,那鸡爪镰不含糊吧。”
“是不含糊,可惜保不住你的小命啊。”张潇笑道:“放你活路的条件给你了,行不行你干脆些。”
“行!不行也得行。”朝吹铠道:“你就不怕我反悔?”
“只要你还没活够,我就不怕你反悔。”张潇说着,出手往他额头上一点,收回手,道:“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只要你
帮我寻回师小红,你奉命砍死白老三那件事我就原谅你了。”为他解开绑绳。
“这就完了?”朝吹铠有点懵逼,感觉胳膊一松,束缚感消失,什么能力都回来了......
张潇笑嘻嘻看着他,道:“你现在反悔还太早,屋子外面有天罗地网还有老曹,而且你未必有把握能赢我。”
“姓曹的我打不过,打你没问题。”朝吹铠道:“不过我是守信用的人,不会那么做。”
张潇笑道:“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虽然你刚才至少有两次想出手把我制住。”
“你怎么看出来的?”朝吹铠有点惊讶,道:“我啥都没干,就是闪了闪念头。”
“你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都是你觉察不到,却能展现你内心想法的表象。”张潇道:“我其实挺希望你尝试一下的,那样一来我就有借口捏死你了。”
“凭你一个凡夫俗子?”朝吹铠一脸不屑。
张潇笑道:“我会魔法,弹弹手指就能让你痛不欲生。”
“我不信。”
张潇果然打了个响指,朝吹铠感到脑子里一阵猛烈痛苦袭来,顿时痛苦的抱着脑袋满地打滚。豆粒大的汗珠子,眨眼流了一脸。口中哼哼哈哈叫着,服了,服了,饶命啊,停下吧。
“效果还不错。”张潇收回阴神,刚才那一指用金针刺入他泥丸识海,趁机渡进去一缕阴灵,用阴神发动,在他识海里散发寒意,果然把这厮折磨的痛苦不堪。
“大人,您对我做了什么?”朝吹铠转眼间换了一副卑躬屈膝的脸孔,“为什么我会忽然这么痛苦?”
“我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该知道的是,如果你敢跟我耍花样,我就能随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哎哟,这回我是彻底服了。”朝吹铠道:“今后这条命算是归您了。”
“知道一个服字,这态度就不错。”张潇满意点头,道:“下一步我还得看你的行动,师小红我是一定要救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大人是想我回去卧底?”
“你这脑子可以啊。”张潇笑道:“找到人,然后见机行事,方便搭救就带回来,不方便就想法子把消息传回来,北国境内到处都有十八行的分布,我会交代下边留意你的消息。”
“哎,看来不干是不成了。”朝吹铠叹道:“我这师母可是个难缠的人物。”
“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提一提,如果想要回那个宝贝就免开尊口吧。”
“那我还提什么提啊。”朝吹铠一脸委屈巴巴,唉声叹气道:“万翔大人的随身宝贝啊,称天下啊。”
张潇没理他,起身来到外面,把许六安和小曹叫过来,又派人去请来老曹,开了个碰头会。言简意赅道:“这人被我收降了,我要救师小红,离不开这人帮忙。”
老曹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俩小鬼更是非但没有反对念头,反而还在那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潇哥儿可是已有定计?”曹大头还是经验老道,给大老板捧了一句哏。
张潇满意的冲他笑笑,道:“这叫欲擒故纵,把他放回去找人,咱们再顺藤摸瓜抓人,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投降,咱们的目的能达到就行了。”
“此计甚妙!”
曹洪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肉麻,但是又不知为何,还挺享受这种给一个凡夫俗子捧哏的滋味。儿子的进步是看在眼里的,家里的钱财与日俱增,这人干的都是正事儿,除了地位有点错乱,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了。”张潇沉声道:“一会儿安排一场戏放他离开,之后我会派人盯着他。”
......
白凌霄和小鹅带着三万原石去广德书院拜见白宗秋,顺便到后山向白玉京请教修行之事。
连续五天,白宗秋都在闭关,除了白玉京谁都不见。
小鹅还要替白凌霄看顾着十八行,当天交
割了原石,拿到书院支付的金票和大量卷轴药品后便离开了。
白凌霄却被白玉京以指点修行为由强留下来。
长老会在家的四位成员,三位老祖避而不见,只有白玉京格外热情。这位玉京姑奶奶除了为她答疑解惑指点修行的问题外,还很喜欢跟她一起闲坐聊天。
这一日白凌霄主动来见白玉京请教拓展识海和丹田海的次序问题。她最近得到张大官人指点,研究人体经络脉络,对于丹田海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知。
通常来说,异人修行到了这个阶段,都是优先强化魂相,只有魂相强大生出更多魂力来,才能接引到大量天地异力导入身体来扩充丹田海。这基本是异人修行界公认的铁律。
但最近白凌霄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潜力巨大,在导入异力充盈丹田海的过程里,身体还可以得到强化。配合官人传授的武技,就算不达到五级境界,也可以发挥出强大战力。
她想的是,如果丹田海得到优先扩充,自己的身体强度也会大大提升。就算魂相修为没跟上,识海拓展慢一点点,也依然可以达到甚至超过五级异人的水准。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修行的捷径。
白玉京听了她的想法后,立即否定道:“丫头你错了,异力不是无主物,身体吸纳的太多,魂力如果跟不上是会出问题的,异力和魂力,二者一君一臣,魂力为君,修士体内的异力过多,等于君弱臣强,后果会非常严重。”
白凌霄听罢顿感恍然,又问道:“双生圣魂相都有吸收魂力拓展识海的本能,我成亲才三个月,就快要把一尊高品阶的琉璃宝瓶的能量吸光了,每个月的原石消耗量也与日俱增,但魂力提升速度却并不乐观,主要是因为两个魂相争夺资源时极耗元神,玉京姑奶奶可有什么方法指导我避免浪费?”
“这个简单,你要拓展丹田海的时候就封闭掉鸿鹄魂相,一心观想白虎魂相,这样对你拓展丹田海会有好处,但是不能一直这么做,到了一定火候,就把白虎魂相收起,以鸿鹄魂相吸纳原石或异宝的能量来拓展识海提升魂力。”
“这其中有什么道理?”白凌霄全情投入,下意识问道。
“不管是鸿鹄还是白虎,魂力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本命魂技吸收异力的速度和对身体的改造,所以你现在就要分一下主次,开拓丹田海的时候以白虎魂相为主,拓展识海时则以鸿鹄魂相为主,如此就可以事半功倍避免浪费。”
“我要怎么才能让一个魂相休眠呢?”
“你要学会分出第二人格。”白玉京道:“这是所有双生魂相者都具备的本能天赋,一心管二,二位一体,两个人格各自拥有一个魂相,共生在一个身体内,会有一个先分后合的过程,等你到了六级中境的时候才能融合出新魂相。”
“两个人格?那不是等于两个白凌霄?那我还是我吗?”
“人是一个人,心是一颗心,只要不离心,你就还是你。”
“我要怎么做?”
“自己跟自己较劲!”白玉京道:“坚持以鸿鹄魂相拓展识海,采纳天地异力的时候则坚决用白虎魂相,二者相争,自然会唤醒你的第二人格,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点你必须做到,就是你的两个人格务必有一个共同的放不下的牵绊。”
“共同的牵绊?”
“一个能让两个人格都志在必得,且愿意为之豁上一切甚至放弃自我意志的牵绊。”
白凌霄不好意思说张潇,于是问道:“我爹爹算吗?”
“父女之情,乃是天性使然,并非发乎于心,不够激烈纯粹,你可听说过两姐妹为了在父亲面前争宠拼上小命的?”白玉京没有直说,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懂了。”白凌霄道:“我这就回家。”
“要记得留住完璧之身,最好是在融合出新魂相之前都不要破身。”白玉京不放心的叮嘱道。
白凌霄道:“您放心,我晓得轻重。”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五章 杀伐
倚翠轩密室,本庄繁和羽月希横尸当场。
白凌霄从张潇口中得知二人身份后,没有丝毫犹豫,一人一针刺入最致命的神庭脉轮中。
果决的有点出乎张潇的意料。
“看什么呢?”白凌霄将如意金丝卷回手指,发现张潇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淡然一笑:“我做的不好?我们以后还要面对很多比他们两个更残忍的对手,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不。”张潇摇头,道:“是你做的太好了,让我感到很意外。”
白凌霄抿着嘴,让自己看上去坚强无畏,道:“我要方便一下。”
“吐一吐就习惯了。”
张潇看着她匆匆出去的背影,觉得可爱又可怜。
在她出手杀人的一刹那,张潇一度觉得她变了,而在这一刻,却又将童年那个她跟眼前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生在白家有白宗元和燕蝶衣这样天赋异禀的父母,是她的幸运也是不幸。
回家的路上。
“我以前有想过杀人的滋味。”
“第一次都会有些难过,毕竟是同类相残,再心狠手辣之辈也都要过一道心理关。”
白凌霄道:“小时候很喜欢听二叔讲故事,有一次他说白虎魂相者,生来就该是执虎符号令雄狮百万,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宿命,当时我只觉醒了鸿鹄魂相,于是就感到庆幸。”
“没想到后来觉醒了第二魂相?”张潇问道。
白凌霄点点头,道:“在空羽城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我看见爹娘全身是血站在我面前,一个黑甲巨人站在他们身后,用锥子一样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我,然后举起了刀。”
“后来呢?”
白凌霄叹了口气,道:“我奋力的扑了上去,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头白色老虎。”
“嗯,你救了爹娘没有?”
“没有,那个人只是隔空挥手,我就被压的动弹不得,爹娘的脑袋却离开了脖子。”白凌霄道:“我一下子就惊醒了,从那天起便觉醒了白虎魂相,第二魂相修行进境一日千里,很快就追上了原本眼看就要突破的鸿鹄魂相。”
“你很不喜欢那个梦。”张潇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我也不喜欢那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宿命。”白凌霄道:“不过从那时候起,我就偶尔会想象未来的某一天,我可能要出手杀人,可那时候我才十二岁而已,就算只是想象,也会觉得挺可怕的。”
“那时你是一个人,现在你身边有我了。”张潇很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也幸亏遇到了你,那时候我被师父退货回到家,祖母和三叔都希望我能嫁入豪门,毕竟我天赋是不差的,进了次相府哪怕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也不算太糟糕的结果。”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其实我并没有多高的志向,我只是知道爹爹放不下我娘,他心中早存了死志。”白凌霄道:“我在空羽城的时候从黑鹰爷爷那里打探到娘的下落,知道她嫁给了
灭她娘家满门的大仇人,从那时起我就把修行当做人生最重要目标。”
“所以岳父让你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你宁愿选我这个不能觉醒的凡夫俗子,却拒绝了权势熏天的次相府。”
“那时候可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白凌霄温柔的说道。
“也没有多厉害。”张潇道:“至少在面对玉京姑奶奶的时候,我就怂了一次。”
“圣人以下,这天下间大概没几个人面对她老人家能做到不怂的。”白凌霄道:“我这次入书院后山与她多次攀谈,她对你可欣赏的很呢。”
“这话是冲着那三万颗原石说的吧。”张潇笑道:“这位老人家的确对咱们不错,但你不要指望她能帮咱们把所有压力扛起来,这世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接下来十八行不能确保北国境内最基本的原石需要,她也会翻脸的。”
“从前靠着十八行苟延残喘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计较。”白凌霄已经知道有个叫张浚的人从黑龙城来到奉阳,上蹿下跳鼓捣北国十六城的原石商人造十八行的反,白家在这件事上态度暧昧。作为张潇的妻子,十八行会首,她当然很气愤。
“岳父入长安,白家投向谢王家族沦为二流附庸,汉王和首相的战略目标皆已实现,现在原石出入北国的限制已经放开了,北国这些世家们胃口都随之变大,偏偏这时候次相鼓动东盟政府对西南蛮匪用兵,导致原石供应紧张。”
白凌霄面色微变:“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她倒挺瞧得起自己的。
“确切地说是冲着书院和北国来的,次相想要吞并书院壮大南楚的实力,黑龙城那边是要游说甚至控制北国异人力量,协助他们抵御蛮族。”张潇道:“如无必要,北国这些世家势力当然不愿出兵,可一旦原石供应被黑龙城控制呢?”
“他们就会别无选择。”白凌霄道:“桑国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一直没有倒向三巨头任何一方,这次跟次相府合作帮忙对付我们却很积极,自然不会白白出力,如果能掌控十六城的世家,他们不但实力得到提升,还有了进军中原的跳板。”
不愧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格。这丫头毕竟只有十八岁,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已经很难得。
张潇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说道:“次相府所图者大,收拾十八行只是搂草打兔子顺手而为,郝神通和他背后的楚王对广德书院垂涎已久,而书院却是建立在北国十六城的基础上的,如果我们在原石供应问题上出了问题,就会被黑龙城取代,到那时,书院则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即便是玉京姑奶奶也没办法继续支持我们。”
“到那时,长老会为了保住白家和书院的基础,也只能在次相府和桑国之间做出选择。”
“桑国不会接受的。”张潇摇头道:“只要桑国的御天龙家族不是蠢透了,就不会妄想把所有好处都拿走。”
次相府谋划此事,必然与桑国之间达成的默契。如果这点好处都拿不到,郝神通岂非成了活雷锋?张潇对此十分笃定。
“首相府那边呢?白宗年都已经决
定把白凌云送过去了。”白凌霄道:“他是铁了心要让白家成为别人的附庸。”
“王谢两家大概率不会对书院感兴趣,因为苍穹之下他们已经足够强大,对白家要做的只有打压。”张潇道:“我的判断是,如果真出现那样的局面,那位谢首相恐怕更乐于肢解了白家,彻底断掉白家成为一流世家的希望。”
白凌霄惊诧的看着张潇,有点怀疑:“就为了肢解白家,宁愿看着广德书院被次相府所掌控?”
“不是因为白家。”张潇道:“郝神通和陈无忌渴望得到广德书院来增强南楚云雷书院的实力,谢安却希望他们蹦跶的越高越好,因为越高就越接近苍穹,后果就是陈无忌永远不要想得到苍穹书院的支持。”
白凌霄沉吟不语,思考良久摇头道:“政治真是太复杂了,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理清楚其中关系真的好难。”
“其实也很简单。”张潇道:“复杂的问题交给我去思考,你只要好好修行增强实力就够了。”
“我自然是相信官人的。”白凌霄叹道:“如果十八行的作坊能及时出产第一批原石就好了。”
“这种事必须按部就班,否则就很可能欲速者不达。”张潇道:“现在的局面下,只能先做取舍,保住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待缓过这口气来再跟他们算账。”
“官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能让书院陷入被动,所以我才优先把那三万颗原石给了书院。”张潇道:“至于北国十六城的原石商人,且先由着张浚折腾去,我得先想法子把落到黑龙城的师小红救回来,不然做什么事都难免束手束脚。”
一提到师小红,车厢里的气氛就忽然不对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我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白凌霄咬着嘴唇,言不由衷说道:“最难得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能想着师小红。”
张潇嘻嘻一笑:“你知道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白凌霄淡淡道:“官人也知道我不是那容不得人的女子,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没有那些不幸遭遇,她此刻也许早就许给某个豪门大户人家做夫人了,而现在却只能委身在咱们家做个大丫鬟。”
“嘿嘿。”张潇从她语气中嗅到一丝酸溜溜的气息,尤其是着重强调大丫鬟三个字的时候。陪着笑脸,道:“我当她是妹子一样,不止一次劝她找个更好的前程,可她就是不肯,如果遇到合适的......”
“你千万不要那么做。”白凌霄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她从没当你是哥哥,所以才宁愿留在咱们家做丫鬟,她心中早认定你了,为了跟着你什么都不计较了,如果你逼她离开就等于逼她死。”
这话说的,透着贤惠啊。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呀。
哎!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张潇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沾花惹草的人......”忽然看到前面家门口站着一个人,顿时尴尬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咦?这狐狸精怎么跑家里来了?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六章 百鬼拉车
作为妖神族,胡菁没有特别重要的大事,不会主动登门来找张潇。
她其实是有点怕这个男人的,围绕这个男人身边的人每一个都不一般,连那个赶车的光头都让她感到畏惧。
在白凌霄的白虎魂相面前,她的魂相先天受到压制,整个人的气场都乱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来。
“山里出问题了。”胡菁跟着夫妇两个走进张宅客堂,进门就说道:“新来的北线联军主帅宁东风查营的时候撞到了运矿石的队伍,所有人员车辆全都被扣下了。”
这个消息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白凌霄仿佛万丈高楼一脚蹬空,顿时感到一片茫然无措。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潇,哎,又被他比下去了,这男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呢?
“被扣下的人员当中有妖神族的人吗?”
张潇微微皱眉,立即想到最关键的问题。勾结妖神族是触逆鳞的重罪。如果让宁东风查实了这一点还拿到证据,这个事还真有点麻烦。若只是私人民间走私的行为,便不至于无法挽回。
“只有我一个。”胡菁道:“十八行虎卫的那位办事人挺精明的,察觉到不对劲儿,就先让我逃出来了。”
张潇凝眉沉思,温文台办事老练,在军中的人头关系熟络,按理说不应该出问题。除非宁东风是收到风声专门去抓包的。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军中那么多人,很难做到面面俱到,指不定里边就藏了长安那边的密谍。
宁东风在这个时候取代温仙州接替了许笑杰的位置,其实时有点出乎了张潇的意料。从这个人身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张潇并不会感到特别意外。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人是怎么被派到北军的?他是不是带了什么任务而来,有没有动温文台他们?
“你刚才说的是被扣留了?”张潇沉吟片刻后忽然问道:“宁东风有没有伤我们的人?”
胡菁点头道:“我逃出来以后还曾暗中偷窥过运货的队伍,的确是被扣留的,军方没有杀人。”
白凌霄不解的问道:“杀没杀人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杀人,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宁东风背后还有人,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第二则是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张潇没有跟小媳妇详细解释其中利害关系,转而对胡菁说道:“我十八行运过去的第一批货,妖神王大人可还满意?”
“自然是很满意的。”胡菁道:“所以我们才想要扩大交易规模,这次派我出来就是跟你谈这个事的,没想到中途出了问题,如果北线联军堵死了这条路,那什么计划都得泡汤。”
“你放心,这个事我会亲自去处理。”张潇道:“你们该准备的下批货只管去办,两天之内我的第二批货也会准时送达。”挥手示意胡菁出去等着。转而又对白凌霄说道:“烦请娘子跑一趟书院,无论如何请动玉京姑奶奶跑一趟黑龙城,把师小红救回来,我在那边安排了内线,她过去联络十八行的人就能找到人。”
白凌霄也知道兹事体大,点头道:“官人放心,我硬拉也把姑奶奶拉去救人。”
张潇决定立即动身,临行前又叮嘱道:“派人跟许六安知会一声,这两天内我不在衙门,大小事务他和曹梦熊看着办,城里这几天大概会比较热闹,让他们约束好衙门里的兄弟,不要贸然上去当了炮灰。”
“如果有人为难你和小鹅,先不要理会,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还有,钱庄那边如果有人鼓噪挤兑,不要拒绝,但也不要给他们兑换,只说金银币不够,但咱们愿意用原石
给他们兑换,让他们自己准备足够的金币。”
“不是还有曹陈二位大人吗?”白凌霄差异的问道。
“老曹只忠于汉王朝廷,很难真正为我所用,尤其是关键时刻,陈新丰是墙头草,这厮消息灵通的很,现在肯定已经嗅到气息,我和张浚之间没分出输赢前,这个人更指望不上了。”
“如果那个张浚带着十六城的原石商人来家里闹事怎么办?”白凌霄道:“照现在的情势看,西南那边的事情很快会传开来,张浚有备而来,我怕局势恶化的太快......”
“人没事就行。”张潇摆手打断她的话,道:“张浚想要什么都可以先给他,山高水深,江湖路长,不争这一时。”
“北军那边真的没问题吗?”白凌霄忍不住问道。
“许大哥去了长安,北军依然是北军,而我在意的是咱们那些人有没有损伤,宁东风这么做的背后有没有其他人?”
张潇带着胡菁连夜出发赶往崇山。
阴雪亭施展六臂神魔魂相,从张宅后院取来那辆无马无轮的百灵车,释出百鬼拉车。
曾经的阴光上人以鬼为食,也收集猛鬼成军。这些全部是他从前收集的厉鬼凶魂,在夜里有着很强的飞行能力。
百鬼拉车是他从前身为阴光上人时夜里出行的排场。没想到今天让张潇享受一回。
胡菁坐在车上,听着耳边阴风鬼啸不绝于耳,狂风呼啸飞鸟难及,不由惊心动魄,只觉得对这男人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无知和男人的深不可测。
张潇在出发前心中已经有个大概解决问题的方略,在途中又仔细完善了一遍。
一路无话,百鬼御风狂飙,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到了崇山西路大营外。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我消息。”张潇没有分说太多,下了指令就单独下车奔军营而去。
胡菁这一路心惊胆战,白狐魂相已经吓的瑟缩成一团。自然是不敢跟随。阴雪亭则是对张潇深具信心,从未想过神通广大的祖师爷能有办不成的事。张潇让留下他便留下,没有丝毫疑惑挣扎。
......
大营深处,帅帐内,宁东风正以极大自制力压抑着怒火。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这帮胆大包天的杀才眼中出了钱还有什么?
公然借军中渠道走私原石矿,做生意的对象还是妖神族,这是什么行为?
如果不是李二冒险向本帅密报此事,本帅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该怎么办?宁东风扪心自问,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犹豫,必然是军法从事,慈不掌兵,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怕杀几颗脑袋来立威。但问题是杀不杀得了?
如果是冒着十六万北军哗变的风险,那就不能杀。
可不杀又不足以平复心中怒火。
他的怒火除了来自这件事本身外,更来自于自身对军队掌控不利的事实。
他自诩高洁,生平最恨营私苟利之徒。在京城被汉王晾了数年,宁愿卖字画糊口仍坚持操守。
忽然得到这个接替许笑杰到北线领军的机会,原本是十分高兴的事。
别的不说,光是那每月十二颗原石的薪俸就足以让他摆脱当下的窘境了。馨儿也该做两套新衣裳了,姑娘一天天长大了,在苍穹那富贵豪强子弟云集的地方读书,却成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着实有些不像话。
在来到北线联军之前,宁东风早在脑子里设计好了未来数年的道路。一定不
负汉王信任,要在北线练出一支军纪严明,忠君爱国,能打硬仗的军队。好让天下人看看不愿与楚王无忌同流合污的南国宁氏是怎样的男儿。
他踌躇满志的辞别女儿,星夜兼程来到了崇山大营。可到了北军以后,他很快就发现一切跟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十二块原石的薪俸,更无他所想的军纪严明对他令行即止的军队。有的只有厚厚的一本拖欠薪俸的账册,让为了这次赴任已经是一贫如洗的宁东风看过第一眼后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这一身行头,除了那把家传宝扇外,其他从上到下都是女儿跟同学借款置办的,吞云八兽甲,赤炭火龙驹,鞍韂雕环等等物件一共用了整整四块原石。他还等着一到地方就预支一个月薪俸邮寄回长安给女儿还债呢。
穷也就罢了,这些骄兵悍将还不听话。
上到副将游击,下到一伍之长千人队长,只要是够资格入军帐议事的,就没有哪个把他的话当回事。
军中开垦了大面积的屯田,为了种地,导致平日里训练课时严重不足。
宁东风一来到这里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做了个整训计划,目的是要改变训练不足的局面。但是执行下来却发现根本没人在乎他的命令。
这些兵油子很多人在当地已经娶妻生子,养牛的养牛,种田的种田,将军们大干,下边人小整,反正人人都有副业。
只有一人例外,就是副帅温仙州。
这位魂相金牛的老将是一位卡在六级初境十年的大异人,平日里醉心于修行,极少过问军中事务,大小事情找他商量,都是那句一切全凭大帅做主,末将绝无异议。
嗯,好的,去你嫲的绝无异议。
本帅军令出口在帅帐中都落不到地上,还需要你有异议吗?
这世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有一腔邪火要发泄,却完全找不到倾泻的出口。
也不是没有找过杀一儆百的理由整治那些老兵痞。那次他选了一个点卯迟到的伍长打算杀鸡儆猴,结果那人当场就顶撞他,扯开衣襟展示满身的伤疤给他看,又拿出拖欠薪俸的单据让他补偿。一个人这样也就罢了,那个叫罗烈的一带头,满军帐内的军官们纷纷效仿,大家都展示军功,向东盟政府讨要薪水。搞得他十分被动。
同时宁东风又很困惑。
东盟搞困北方略以来,北境内的边军日子一直都不好过,这是长安城里上层人物之间人所共知的事情。但这几年许笑杰却几乎从未向政府发过牢骚,也没有向丞相府试压讨要过薪俸。连安置残疾老卒的经费严重不足,都是自己扛下来的。
这许笑杰究竟是怎么扛过来的呢?
三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崇山之战,许笑杰以十六万北军力抗百万蛮族大军,在东盟政府的援军迟迟不到的情况下,硬是坚守数月,甚至最后还反败为胜大破蛮族大军。
在宁东风想来,这样一支百战雄狮,那必然是军纪严明铁律森严的。
可眼前他所看到的却是什么?
这帮畜生为谋私利,竟胆大包天到与妖神族做生意,给那个什么十八行运送矿石的地步!
可杀!该杀!必须杀!哎,不能杀,不敢杀呀。
他在矛盾中煎熬着,愤怒着,同时又感到深切的无助。
帅帐的门帘被挑起,他没有回头,用十分不悦的口吻说道:“本帅不是已有吩咐,未经许可不得打扰......咦?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本帅的帅帐?”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七章 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人家执宝扇,他佩小秤砣?
宁东风看着衣品略显古怪的年轻男子,心中惊疑不定:没有异力波动,这人竟似个凡夫俗子?
“在下,十八行东主,张潇。”
宁东风眼中神光一凛:“你就是十八行的东主?见到本帅因何不跪?可知道擅闯本帅军帐该当何罪?”
“与其关心我犯了什么罪,宁大帅是不是更应该先关注一下我是怎么进来的?为何帅字营的亲军没有阻拦?凭什么你这铁打的大营,我一个世俗商人却能来去自如?”
这个问题扎心了。
“杀才,贼胚子,贱骨头!”宁东风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随机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他想要下令把张潇推出去砍了,手抬起却缓缓放下了。他知道在这个地方,自己说的话都不如眼前这年轻男子管用。
宁东风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寒声问道:“张东主来见本帅应该不是只想要激怒我的吧?”
“素闻宁先生的大名,今日专程拜访,有三件事想请先生帮我解惑。”张潇注意到宁东风把腰间那把亚金白骨神辉暗藏的扇子拿在了手中,便不甘示弱的解下自己的小秤砣在掌中把玩。
“你且说说看。”宁东风已经动了杀心。家传宝扇配合五级木系魂技,只需瞬间就能将这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绞杀当场。
“请问大帅,身为男人,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这个问题捅到了宁东风的痛处,他面皮微微泛红,点点头没说话。
张潇满意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张借据来,道:“这张是你的前任于东盟四十九年春写给我的,当月东盟拨给北军的军饷在首阳山遇劫,又恰逢军中后勤供给中断,所以向我借贷金币四十八万,换算为原石就是肆仟捌佰颗......”
“本帅没有经手的事,你问本帅恐怕不合适吧。”
“好的,原来东盟政府也可以耍赖。”张潇干脆的把借据给撕了,又道:“小事一桩,权当是给大帅一个面子,其实这借据还是有据可考的,许大帅借钱的时候是向东盟财政衙门报备过的。”
宁东风面皮通红,心中暗道:草率了。看着张潇撕碎的借据,恨不得再过去补几下。
“宁大帅别急,这还只是第一个问题。”张潇笑道:“在下还有两个问题当面领教。”
宁东风烦躁的摇着扇子,强压怒火,“说!”
“请问大帅,为人夫为人父者,是否该爱护妻子,疼爱孩子,为她们遮风挡雨,打造一个安稳舒心的生活环境?”
宁东风面色更难看,缓缓道:“大致如此,但也未必一概而论。”
张潇又问:“若受人恩义,是否该当还报?”
“也要区分情况,有时候男子汉也许舍小恩,从大义。”
“总归是要有这么个底线吧。”
张潇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此人乃世家名门出身,从小天赋绝佳,崇尚先贤品格高雅,虽家道中落,却不失其高贵,也因此赢得了毗邻而居的一个同龄女子的倾慕,平日里女子常把自己的零用拿来接济那男人,后来还下嫁给了那人。”
宁东风心有所感,道:“男欢女爱,人之大欲,圣人凡夫,概末能免也。”
张潇点头道:“说的是,女子下嫁后在男人家相夫教女,上孝顺罹患重症的婆母,下照顾懵懂年少的小姑子和嗷嗷待哺的女儿,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却从无半句怨言。”
宁东风叹了口气,道:“女以色为面,妇以德为容,此女色殊德丽,可为女子之楷模。”
“能说出这句话来,我算你还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骨。”张潇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原来你是为她而来。”宁东风冷笑道:“我听说她在宝丰楼,因深得‘别虚三千’先生垂顾,如今位列四大总柜之一,月金数千,抵得过东盟政府的部堂高官,日子过得很好,却从不知她与尊驾还有勾扯?”
“杜姨是我义母结拜的金兰姐妹,有恩于在下,虽点滴恩义恨不能涌泉相报,自然
不敢忘怀。”张潇道:“我虽然成长于市井,但恩义二字却是懂的,而有的人长于名门望族,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巴结权贵把亲妹子当敲门砖......”
“住口!”宁东风猛然挥手,帐内一阵震颤,地下似有什么东西试图破土而出,很快又平静下来。
“不好听?不爱听了?”张潇毫无惧色,冷笑道:“嫌难听你别做那难看的勾当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宁某是有苦衷的。”
宁东风终于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没有选择以力服人,分说道:“舍妹天赋龙梅雪骨,与叶氏的雪崩天象魂相乃是天作之合,我把她嫁给汉王并非只为媚上。”说到这里顿住不语,深深叹了口气。
“折梅案由你而起,那年你母亲病逝,你决心重振家业,于是携家北上长安,一家四口寄住在感化院胡同,你到处投帖拜门想要谋个出身,却因为眼高手低屡屡碰壁,于是索性什么都不做,一天到晚流连于酒肆勾栏,吟诗诵对干些无病呻吟的勾当,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指着杜姨在宝丰楼做二级鉴宝师的那点收入。”
宁东风道:“她那般付出也是因为知道我迟早有朝一日会重振家业,我之所以做那些勾当,也只是为了积累些才名,交往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所以你才终于找到了一条能把妹子献给汉王的途径?”
张潇继续说道:“那折梅案的真凶磐田贵子因为爱慕你风采,故意设计陷害杜姨,找人诱惑了你妹子,骗她自己折断雪骨与人私奔,汉王得知后大为震怒,要降罪于你,杜姨为了保护你担下全部罪责,案情真相大白后,你却嫌弃她被收监了几日,硬说她有失妇德把她给休了。”
“不然呢?”宁东风道:“我已得罪大王,她虽为我背下罪责,却陷我于不义,此事阴差阳错,乃命运使然,我和她都是无辜的被害者,可翻案以后她却成了人们口中代夫受过的奇女子,而我呢?失去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又背上了缩头乌龟吃软饭的骂名,我若继续留她在身边,世人只会一直那么看我,而她也会一直被我拖累。”
“这么说,你倒是个好人咯?”张潇反讽道。
宁东风道:“事实胜于雄辩,我身负骂名留在长安忍辱负重待机而动,她在宝丰楼生活的很好,我和她各自安好。”
“一派胡言,你安她不安,你为了读书人身上那点小和自尊,生生逼迫的她和女儿骨肉分离,你还在她女儿面前诋毁她的名誉,让馨儿把她看做是一个不贞的母亲,拒绝跟她见面,你这么做可想过她能安好?”
张潇越说越气,又道:“你以人杰自诩,骨子里却只是个无胆无识纸上谈兵的窝囊废,连柴米油盐这样的事情都要一个女人为你冲锋在前,真正到了危难关头,还是这个女人为你挡住了汉王的怒火,就凭你这点担当,凭什么觉得你能统领这北线十六万百战雄狮?就凭那什么南国宁氏木圣遗族的身份?”
“她一定非常恨我吧。”宁东风面带惭色道:“连这些事都跟你说了,必然是非常恨了,世事如局人如棋子,人生身不由己的时刻太多了,宁某不想多做解释,总之是我对不住她。”
你要是这么聊天,我就有点不会聊了。
张潇气极反笑,本来憋了一肚子话势必要喷的他体无完肤无地自容才收兵。现在被他一句对不住全都给挡回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承认对不住杜姨了,自己还能要求他怎样呢?打杀了他?恐怕杜姨第一个就不能原谅自己。
女人啊,嘴里恨着男人,眼睛盯着男人,心心念念想着男人。
杜姨那种传统的女人,把一切都交给男人,永远不会有离开你这王八蛋我自己生活的更好的想法。
张潇臭骂他一顿,算给自己出了口鸟气,接下来还得继续解决问题。
“这个问题就此揭过。”张潇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
宁东风已经把内心中最难面对的难听话听完了,自觉得后面张潇再说什么难听的也不会将自己如何。他在长安寄居多年早已尊严尽失,如今到了北军,境况也已经差到
了极处,无所谓失去了。面对这个把影响力渗透进北军到了极致的凡夫俗子,他忽然生出极大的好奇心。
“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但之后你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宁东风说道。
“可以。”张潇点头同意,问道:“我的问题是,谁把你派到北军来的?”
......
寒雪飘飞笼罩下的长安城,天地间一片肃杀。
连天飞雪下,一个男人标枪般笔直立在一扇朱漆大门前。
白衣,长发,剑眉斜飞,雄姿挺拔,英武的不似人间人物。
台阶上立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手提拂尘,身着火红色三品大神宫朝服。
汉国名为王国,却早在十年前就实行了帝国的官宦体系。汉国的王官集团基本脱离于东盟权力架构之外自成体系。汉王用自己类同帝国治理体系的王官集团掌管着自己的王国。而东盟的权利机构虽然设置在长安,却只能管理汉国之外的六国。
三品大神宫,已经是一个太监所能达到的最巅峰位置。
整座内王城里,够资格穿这身朝服不过三人。
第一位自然是那个常年伴随汉王左右,却连名字都没有的影公公。
第二位则是神都监秉笔大神宫曹原,这位传说中与汉王有总角之交的大太监深受汉王信重,神都监近似汉宫朝廷的内阁,曹原作为秉笔大神宫,平日里经常代替汉王处理内政外政。简直堪称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第三位比较特别,既不陪王伴驾,也不手握权柄,一天到晚只负责一件事,就是陪王室的长七公主殿下吃喝玩乐。这人叫仇笑痴,没有成为太监以前干过一件巨牛逼的事,在战场上干掉了前代楚王陈克永,当代楚王无忌的祖父。
据说仇笑痴也曾是楚人,并且还是多年前楚国一位大人物的随扈,跟随那位大人物为人质来到汉国。后来大人物被前代楚王坑害了,他才投了汉军。才有了后来在阵前报仇杀楚的壮举。因为年代久远,这些传说已经不可考。
“白城主,回客店休息去吧,殿下今天大概不会见你了。”
男人正是白宗元,站在阶下岿然不动。
“白某诚心诚意前来求见,只求看一眼公主殿下,将这两件东西奉上,便立即离开。”
老太监陪着站了一会儿,看一眼男人摆在脚下的两件礼物,叹了口气,道:“要说诚意,你这两件宝贝就是放在王上的宝库里都能排进前十了,这就不是诚意足不足的问题。”
长七公主是汉王的妹子,两人年纪却差了二十多。汉王对她格外疼爱,宠溺胜过对自己的女儿。殿下四十岁还没出嫁,平日里喜欢搞什么诗会茶会的,弄许多东盟大陆上的名仕前来吃酒品茶,坐而论道。汉王也都由着她胡闹。
“白某当年铸成大错,如今悔之晚矣,求见公主殿下不敢奢求谅解,只想能当面向殿下赔罪认错。”
“你呀!”老太监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白宗元的鼻子,连点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还是在这儿站着吧!”说完,一甩袍袖进去了。
白宗元不说话,风雪中依然孤独挺立在那里。
风更烈,雪花更绵密,很快就把他笼罩在其中。
天寒地冻,白宗元衣衫单薄,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站在那里依然标枪般笔挺。
老太监悄无声息的出现,抬头看一眼天空,道:“天象风雪,殿下本来挺高兴的,你这是何苦呢?”
“殿下不愿相见,白某不敢强求,冻死在这里也只恨自己福薄。”
“再等下去真的会冻死你的。”
“仇公公,白某决心已定,死而无怨。”
“哎,这是何苦来哉呢?”仇公公叹了口气,信手一招,隔空摄物将两件宝贝收了去,道:“罢了吧,念你一代枭雄,能做到这一步殊为难得,就替你求求殿下,如果殿下不喜欢你的礼物,那也......”
“白某今天就冻死在这里。”
风中飘来女子冷酷的语声:“那你就冻死在那里吧。”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八十八章 调教
东大陆最东北方,桑国和兽蛮族的北方交界处,山海之间一条漫长黑线正慢慢蠕动前行。
桑国神山顶端,腰悬名刀‘大般若长光’的御天龙舞空收回目光,转身对身边三人问道:“诸君怎么看?”
“滚龙江防线至关重要,虫蛮族天生畏水,如能设法将滚龙江解冻,局面就不至于迅速崩溃。”东京都知事猿飞秀之助说道:“守住滚龙江防线,接下来就只需在御灵番山口防线重兵布防,应该可以抵挡很久。”
“滚龙江解冻只是权宜之计,江水终究比不得大海,虫蛮族的大祭师有能力在盛夏时短暂冰封大海三百里,这个季节冰封一条江更不在话下。”天官风魔九郎沉声说道:“从望儿山防线崩溃开始,水就已经无法阻挡虫潮了。”
王上御天龙舞空眉头一紧,道:“天官大人没有信心守住?”
风魔九郎道:“信心改变不了实力对比,虫蛮族天生神力,几乎能吞噬一切活物,平日里偶尔过境几百只都要严阵以待,这条虫潮却是至少数万虫蛮族组成的,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守住的。”
“桑国人丁有限,高阶异人数量又少,地形易攻难守,过了御灵番山口,九州之内全是开阔地,而且咱们现在估算的只是虫蛮族一方,它们很快会跟更聪明兽蛮族汇合,到时候局面只会更难。”
“难道小林神光秀君想要劝本王率民众逃离故土?”
“如果有必要,也不是不可行。”小林神光秀说道:“进入黑龙城,在白头岭构建第一道防线,要比强守滚龙江和御灵番山口容易多了,下一步图谋北国,我们桑国人的生存环境就会大大改善。”
风魔九郎跟小林神光秀观点一致,附和道:“小林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图谋北国才是我桑族人长存之道。”
“北国人丁数千万,我桑国人口不足千万,你们认为是谁在图谋谁?”袁飞秀之助说道。
“目光短浅之辈就不要说话了。”御天龙舞空一脸不悦说道:“北国人,桑国人,甚至是妖神族人,都曾是玄水帝国的子民,如果龙帝大人重临人间,一定会因为这句话把你赐死。”
小林神光秀道:“王上已经有决断了?”
御天龙舞空沉重点头道:“一切就拜托诸君了!”
风魔九郎道:“秀之助君对我桑族一片赤诚之心令人感动,你的组织才干也是我们几个不具备的,希望你能在这场浩劫中发挥作用,以最快速度组织民众进入黑龙城。”
秀之助道:“张平瀚不接受怎么办?”
“身为龙帝嫡传后裔,他有责任以仁爱英武之心引领我们走出危机,如果他做不到,就只好请龙帝其他后裔来做。”风魔九郎决然道:“许笑杰和白宗元先后南上长安,白宗年是个无能之辈,北线联军的新统帅叫宁东风,比白宗年更无能,现在的机会千载难逢,我们决不能错过!”
......
有的时候,一个没用的人恰恰就是他可利用之处。
宁东风的魂相是宁氏家传的大地灵根,他的魂相修为达到了五级上境大圆满,只从这点看,他当然是个有用的人才。但是在当代那些真正的枭雄豪杰眼中,他其实不
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做主把他派到北线接替许笑杰的人正是汉王。
张潇听到这个答案后便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汉王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先调走了许笑杰,又把白宗元逼入长安,坐视首相扶起一个白宗年,又派了宁东风这个眼高手低心里还没数的家伙过来统领北军,好端端的北国眼看着就要被他玩儿残了。
偏偏这时候次相府又与桑国合作,继续有条件进行的困北方略。根本目标是拿走北国立国最重要的根基,广德书院。
白宗元和许笑杰都给弄走了,位置换成了两个无能之辈。如果再让次相府把广德书院弄到楚国去,那北国就彻底垮了。继名存实亡的羌国和甘愿附庸楚国的南国之后,北国将成为东陆七雄中第四个亡国的国家。
下一步呢?
张潇结合朝吹铠那里听到的情报,在心中假设桑国趁虚而入占领了北国。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东盟内部的国战禁止令会不会被废除?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桑国可以这么做,为什么别人不能?
再接下来汉国是不是可以有理由对新的桑国用兵?结果又是肯定的。桑国的国祚不足挂齿,但北国的疆域和民众数量对汉王的雄心霸业却有着巨大诱惑力,否则他又何必这番精心谋划出当下的局面?
当七国盟约不复存在,下一步汉王是不是就该称帝了?
应该不会,因为还有楚王。
当旁枝末节清扫干净,接下来就剩下两个王者之间的较量了。
这些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每一个假设出来的结果都让张潇感受到身处局中为棋子的无力感。
如果自己试图阻止这一切发生,算不算是螳臂当车?
“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宁东风忽然问道:“我想知道你区区一个凡人,是怎么掌控北线大军的?”
“让他们信任,尊重,服从,最后是情同手足,实现人格平等,没有尊卑之别,只有责任大小,大家有共同的目标,建立起彼此都可以毫不迟疑的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默契。”张潇没有藏着掖着,继续说道:“而你从一开始就没作对过,当你自命贵胄,以圣人之后的角度俯瞰某个人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赢得那人信任的机会。”
“我是不是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你很想掌握北军?”
“我很想证明她当年没选错人。”宁东风道:“世人都说她没有眼光,只有她自己始终相信我,可最后,我终于还是如世人所说,深深的伤害了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像个真正的男人回到她面前对她说出那句话。”
“成为真正的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张潇道:“北线大军是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队伍,你想让他们对你服气,必先争取到信任和尊重,而你做了什么呢?听从一个密探的话,鲁莽的抓了他们的敬重的袍泽。”
接着又道:“你就没想过吗?那些残兵老卒为什么敢从崇山西路防线光明正大通过?”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释放那些私自与妖神族贸易的老兵残卒?”
“根本不需要你释放。”张潇道
:“他们在北军大营就等于回到了家,想走随时可以走,而我所以专程跑这一趟,只是想跟你见一面,看看杜姨心心念念不愿舍弃的男人是个什么角色,顺便问问你是怎么来的。”
“他们已经走了?”宁东风面色微变。
张潇点点头,道:“我来了,温仙州就出关了,他亲自放的人,现在人已经上路多时,你还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生和死?”宁东风默然注视着这个完全不像个凡人的凡人,问道:“凭你一个人来让我选择吗?”
“是活的像个男人,还是背着不如娘们儿的名声死去。”
张潇道:“事实摆在你眼前,在北军你已经寸步难行,你没有权力做任何事,却要背起身为主帅需要面对的全部琐事和压力,只要我不点头,你甚至拿不到一块原石的薪俸。”
“我就算选择后者,至少可以带上你一起同归于尽。”宁东风不甘的看着张潇,内心中依然不愿接受被一个凡人青年只凭一番话就被驯服的命运。
“别尝试出手,因为你没有第二次机会。”张潇就像一个赌徒,无畏的看着这个木系大异人的双眸,笑道:“一旦出手,你就彻底成为我的敌人,就算让杜姨伤心,我也不会留下一个对我动了杀机的高阶异人。”
“你能保证让我活的像个男人?”宁东风喘着粗气,难以掩饰内心的挣扎和激动。
“不是像,而是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张潇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当你在北国建功立业的时候,长安城那些曾经讥嘲过你和杜姨的人就会知道,你宁东风无愧南国宁氏的名号,杜姨也没有看错你。”
宁东风陷入沉默中。
多年前,楚国重兵压境,南国之主接受成为楚国附庸的命运,南国都城改旗换帜,南国王官们几乎全部归降。只有一个家族没有接受这个结果。就是木圣后裔宁氏。
宁东风之前,宁氏每一代家主都是南国的擎天白玉柱。宁东风的父亲,面对强大的楚王无忌没有屈服,但最终却败在了懦弱的君主之手,最后愤而选择自杀殉国。临死前裹着南国的五月花国旗投入熊熊烈焰。
他要做的不只是成为真正的男人,如果有可能,他还想要向楚国复仇。普天之下,只有汉国能与楚国一较高下。而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便必须要赢得汉王的信任。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在长安蹉跎多年,始终没有得到重用。
这次满怀壮志来到北军,他误以为是自己的虔诚和才学打动了汉王。然而直到此刻,张潇揭开的残酷现实却让明白,汉王用他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没用。
他为此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原来他在世人心中始终是那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无用男人。
放弃操守和骄傲,听命于一个年轻的商贾凡人,对他来说是一道很难逾越的心理关。
“你可想清楚了?”张潇向他伸出右手,“我就在这里,如果你想动手,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宁东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潇递过来的手,是赌一口气?还是争一口气?他思忖良久终于缓缓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