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九章 夜问
夜幕苍苍,奉阳城中安静如常。
治安衙门的大牢最近比较热闹,除了羁押了十几名大日坛宗的妖人外,还有个魂相老黄皮子的江湖异人,现在又多了个长安城里都算顶尖世家子弟的武安王烈。
后衙张潇专属的火票房里,白凌霄卧床休息,小鹅和师小红在一旁服侍。
张潇伏在桌上无聊的摆弄着指尖盘绕的金线。
白凌霄吸收了一点琉璃宝瓶里的能量魂力恢复少许,这会儿感觉好多了。
小鹅还在埋怨:“她摆明了要害人,你干嘛要逞强拼命?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丢下我一个可怎么活?”
“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她会做的这么过分,更没想到家族里的长辈会有意纵容。”
白凌霄难掩忧色,看一眼张潇,又道:“官人说爹爹的处境不佳,无力阻止他们的小动作,我就是不明白,爹爹明明刚跨入六级,正当建功立业时,怎么就忽然沦落至此,那白宗年就是个奸佞小人,人品能力不及爹爹一半,怎么就......”
一时哽咽,竟说不下去。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张潇道:“岳父大人不愿以白氏家主的身份做别人的走狗,涉及白家存亡攸关的大事,他不敢冒险,所以才不得不让位给脸皮更厚的白宗年。”
“把堂堂白家女儿嫁给人做妾,这种恶心勾当我爹爹的确是做不出来。”白凌霄恨恨说道。
张潇道:“古往今来,舔腚沟子出身的成就一番霸业的不乏其人,上古年间就有个人,因为善于舔皇帝痔疮做了大官,后来还造反做了几天短命皇帝。”
小鹅皱眉撇嘴,道:“大官人又胡说了。”
师小红也掩唇偷笑,道:“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肯定是假的。”
张潇嘿嘿一笑:“你张口闭口说着啃腚,怎么就不允许别人舔痔疮发家?”
“哎呀,夫人,您快说说大官人吧,这说的什么话呀,羞死人了。”师小红掩面低头不胜其羞。
小鹅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小浪蹄子装什么装,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什么笑话没听过。
白凌霄笑了笑,道:“官人就是这么爱说笑的,你认识他比我久,还不清楚吗?”
张潇立即纠正道:“错了,我和你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十年前就手拉手玩游戏了。”
白凌霄只笑了几声,又叹了口气,道:“我爹爹其实早有死志,自从我娘离开,爹便一心盼着我长大,现在我嫁给了官人,爹爹已经没有最后的后顾之忧。”
张潇道:“之前还没听你说起过岳母,今天是第一次听你提及。”
白凌霄眉头微蹙,道:“我娘在多年前离开了我爹爹,家里长辈提起她的时候常说她是个狠心的女人,爹很少提起娘,但却从来不许我恨娘,每次都说她只是野心太大,仇怨太深放不下。”
“原来如此。”张潇道:“岳父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啊。”
白凌霄道:“爹爹不到三十岁就坐到了家主的位置上,这些年为了白家殚精竭虑,可最后却被他们弃如敝履,我现在真是恨透了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想起院子里那些少年子弟面对王烈凶焰时唯诺自私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出来,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个王烈官人打算怎么处置?”
“杀不得,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张潇笑道:“只好先关着他,看看白宗年打算怎么把他捞出去。”
白凌霄一听
不禁有些担心,道:“今日在白府他们没有出头留人,难道是打算暗中下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张潇不在意的说道:“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解决,不过是兵来将挡而已。”
白凌霄轻轻吐了口气,黯然道:“原以为嫁给官人是下嫁,是官人沾了白家的光,没想到其实是爹爹把我托付给官人,白家困窘至此,我嫁过来非但没给官人带来臂助,反倒为官人徒增了许多麻烦。”
叹了口气,又道:“今天要不是官人忽然显露强大实力,我只怕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
张潇的实力在今天之前对她来说一直是个谜,只知道他是许笑杰的结拜兄弟,爹爹和二叔看重的男人。今天之后算是对这个凡夫俗子的官人有了新的认识。可恰恰是这新的认知,反而让她觉得这个谜团更难懂了。
作为被男人保护宠爱的对象,白凌霄生平第一次有了身为小女人的觉悟和幸福感。因为不适应在张潇面前人设的变化,她又不免感到有些惶恐和茫然。好像忽然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男人了。
小鹅道:“小姐你又犯迷糊了,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又承蒙大官人厚爱,百般恩宠爱护,你怎好还说这种惹人伤心的两家话,须知道,夫妻两位一体,正该休戚与共,试问如果换作大官人遭遇麻烦,小姐你又该当如何?”
“我自当与官人同甘共苦。”
张潇笑道:“俺也一样。”
小鹅又问道:“如果大官人遇到生命危险,小姐当如何?”
白凌霄理所当然道:“自当同生共死。”
张潇笑道:“俺也一样。”
小鹅满意点头,道:“夫妇之道理当如此,只要你对大官人别无二心,以后便不要再说那两家人的话。”
白凌霄一副受教的样子,谦虚点头,道:“我记下了。”
张潇又来一句:“俺也一样。”
师小红忍俊不住,掩唇笑出声来。小鹅也醒过味儿来跟着笑起来。白凌霄受到感染终于暂时散去愁云抿嘴轻笑。
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张潇道:“二叔闭关清修,白府换成白宗年当家,岳父失去家族支持,单枪匹马去了长安恐怕难有作为。”
白凌霄道:“你之前跟二叔说过的那些话难道没有作用吗?”
“那些话最多就是指明了一个方向,具体实施时还有难点。”张潇道:“长安是东大陆强者汇聚的地方,个人实力,背后家族的力量,缺一不足以在那里立足,岳父想在那边有所作为,必须三要素,财力,实力,强有力的盟友。”
“许大将军?”师小红插了一句。
张潇点头,道:“强有力的盟友有了。”
小鹅道:“如果十八行在首阳山真能开辟一片基地修建作坊工厂,再得到按察司的秘密支持,我有把握两年内把生意做到东大陆每个角落。”嘻嘻一笑:“这个把握谁都有。”
白凌霄道:“其实就算现在,财力方面也不成问题,官人不是已经为爹爹准备好两件重礼了吗?”
张潇道:“最重要是实力,岳父自身的,你的,我的,甚至是白家内部可能会支持他的那部分人的。”
“二叔一定没问题,其他人我就没把握了。”
板荡识忠良,患难见真情。
世人交往,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
白凌霄其实已经从今天白凌风遇害时感受到了这一点。
“一位二先生就够了。”张潇道:“岳父在长安,纵然一时不得志,有许大哥看顾,料也无妨,咱们在这边发展好了,汉王迟早会启用他。”
“就怕宝图残片丢失的事情被首相府拿来做文章,我担心因为这件事,爹爹到了长安就会遭难。”白凌霄道:“之前爹爹和二叔谈及此事的时候没有避讳我。”
张潇道:“放心,此事我早有计较,我已经派人放出风去,丢失的宝图残片是假的,并且还打算伪造几份假图在市面上混淆,拿到图的人一开始必然不信,但他只要弄一张回去对比一下就会对自己手里的那张图产生怀疑。”
师小红奇怪道:“大官人凭什么断定那人对比之后会对自己手里的图产生怀疑?”
“因为流入市面的假图跟真图一般无二。”张潇笃定的说道:“只要那人对宝图真伪生疑,就会竭力追查假图来历,到时候他自己就会带着真图来到我们面前。”
白凌霄道:“那可是戏弄过泰龙的强者,许大将军不在城里,你就不担心人家找上门来,咱们却打不赢?”
夜渐深,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两长一短,代表两更半。
“嗯,有点担心,所以才临时把家搬到了治安衙门的后衙。”张潇忽然起身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不管谁来挑衅,站着还是躺着都由我说了算。”
小鹅道:“不管真假,这话听着就有股子士气。”
师小红道:“大官人从不说空话。”
“你这是做什么去?”白凌霄瞧出张潇似有外出之意。
“去签押房看一眼,这几天客人有点多,不好一直让老郭独自操劳。”张潇没有多说什么,示意白凌霄好好休息,嘱咐小鹅和师小红照顾好主母,独自推门出来,径直来到签押房这边。
郭奇伟连日来都留在衙门当值,此刻正埋头在案上酣睡。
张潇进门便道:“今晚褚老六的梆子声敲的不对,咱们这来客人了。”见郭奇伟趴在那里没反应,心念一动,阴神念力脱体而出,扫描整排签押房。忽然心有所感,立即收回阴神,快步来到院子里。
大槐树下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各穿一袭黑衣,高的蒙面,矮个子没有蒙面正是接亲当天被收监的老妖婆。
“妖神族余孽?”张潇的目光投向蒙面的高个子,笑道:“大家都不算陌生人了,你把脸挡上有用吗?”
“想不到你区区一个凡人治安官,还挺有见识。”女子撤掉面纱,正是那天逃走的那位,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们主仆不过是受人之托给你找了点麻烦,你都已经解决了,又何苦这么斤斤计较。”
“果然被我猜中了。”张潇道:“我听说自从玄水大帝陨落,妖神族的贵族们便隐居避世,流落江湖,逐渐形成一股江湖暗流,专门做些替人排忧解难换取报酬的勾当,闻名已久,缘悭一面,想不到会在奉阳见到真人了。”
女子道:“闲话就不要说了,不如直说你意欲何为吧。”
“痛快。”张潇道:“人你现在还不可以带走,你们要为我办些事,如果合作愉快,咱们还可以交个朋友。”
女子冷笑道:“人我已经救出来了,凭什么还要为你办事?”
“嗯,问得好。”张潇点点头,道:“就凭我有把握把你们两个全留下,够不够?”说话间已经走到廊檐下,忽然随手按在墙壁某个点上,大槐树中发出一声闷响,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章 夜话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开天辟地的大人物。如果没办法把世界改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就至少把自己生活的地方改造成让我们感到舒适安全的所在。
张潇的舒适圈已经不算小,涵盖整座奉阳城辐射北国全境,其中治安衙门便是张潇经营多年的舒适圈中最安全的一环。
这里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上,站着还是躺着得由我做主。
上次在大街上让狐狸精逃了,这次却是天罗地网之下插翅难逃。
**网罩下来的时候狐媚女子还毫无惧色,直到发现那张金属丝编织的网上有许多银光闪闪的钩子才意识到危险。再想发动魂技挣脱时,已经被那些钩子挂住衣服,稍微刺破一点肌肤,立即有麻痹感袭来。
越挣扎受伤越多,撕拉,撕拉,衣衫越发凌乱,终于眼睛一翻被彻底麻翻在地。
衣衫被钩子扯破,白皙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身材被**网缠的紧紧的......有点辣眼睛。
哎哟,这娘们儿可不像好人啊!
张潇从腰间掏出...绳子,麻利的把人捆起来。一边捆一边嘴里哼哼着小曲儿: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来一个呀我捉一个,来两个呀我捉一双,来个男的我当牛马,来个女的我当老婆......
啧啧,这身材捆起来才显技术,太有成就感了。想起厉飞烟的私人飞机场,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无耻鼠辈,你惹大麻烦了。”
老妖婆被抓到这里数日,身上已经没几块骨头是完好的,无力挣扎才没被麻翻,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死盯着张潇,骂骂咧咧道:“竟敢侮辱神族女官,妖神族的大人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识相的快把我主人放了,否则......”
啪!一个大嘴巴把她后面的话全给抽回去了。
“你都说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爷为什么还要把你主子放了?”张潇非但无意放人,甚至还对这位神族女官毛手毛脚,轻抚过粉颊无胭自黛色的脸蛋儿,嘿嘿笑道:“自从玄水龙帝陨落,你们这群亡国之臣就成了孤魂野鬼,神华帝国通缉了你们一千五百年,到如今神华帝国都消失了,听你的口气倒似乎还没忘了故国,满嘴君呀臣呀的,有意思吗?”
“畜生,你别碰她!”老妖婆急了,嘶哑着嗓子叫道,奋力挣扎试图冲破束缚,但她身上绵软无力,最后却有一股臭气从她身上弥散开来。
她这辈子见识过太多人族的残忍,深知好像狐媚子这样的妖神族人落在人族手中最可能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情。
张潇提着狐媚子往后躲远点儿,笑道:“要聊天你就好好聊天,放臭屁干什么?”
“我熏死你,我要熏死你。”老妖婆眦目欲裂,死盯着张潇,龇牙咧嘴露出满口细密尖牙,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架势。
“你要是能好好聊天咱们就多聊几句,要是不能,我就带她进去单独沟通一下。”张潇从地上抠一小块石头对着老妖婆的脑袋丢过去,道:“嗨,往这看,别骂了,听懂我说什么没?”
“懂,懂了。”老妖婆一下子没了动静,看着张潇的魔爪从主人胸前挪开,才喘着粗气说道:“只要你别碰她,想要什么都好商量。”
“原来你除了骂人外,还会聊天。”张潇过去将**网掀起,道:“说一下规矩,我问你答,说错一句话,我就撕她一件衣服,撕光了我就不跟你聊天了。”
“你问吧,只要是老身知道的。”老妖婆彻底老实了。
“你们妖神族有多少人?固定居所在哪里?”
“我们有数以千万的族人散落在人族当中,居无定所......”
撕拉!张潇从狐媚子破损的裤子上撕下一块布,露出雪白柔韧的细腿。
老妖婆急了,叫道:“别,别这么做,我说,我们在天都山脉北边的大山和草原之间有一块保留地。”她已经开口就不再保留,继续说道:“那里地方很辽阔,我们有近百万族人散居在那里放牧狩猎。”
“你刚才说到的妖神族的大人们也是这么生活的?”张潇接着问道。
老妖婆摇头道:“不是的,大人们生活在厚土王城里。”
“你这位主人在厚土王城担任的是什么职务?”
老妖婆稍微迟疑了一下,见张潇的手
在摆弄刚才撕下的布条,连忙接着说道:“她是高贵圣洁的神族女官,也是王城派到人族天下的三位行走之一。”
“是什么人主使你们那天构陷我的?”
“大日坛宗的阴光上人。”
“为什么帮他?”
老妖婆道:“天下行走,除了负责刺探人族消息,寻找妖神至尊后人外,还有为厚土王城聚敛物资的责任,我们那边是干旱苦寒之地,吃穿用度的物资奇缺,所有人日子过得很苦。”
“我其实无意与你们为敌,这件事是你们先引起的。”张潇道:“现在我想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你觉得能谈,我就把她弄醒,然后你把我的意思跟她说说,替我好好劝劝她,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再折磨你们。”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就是个小小治安官,得罪不起你们这么大一个部族,与其放了你们招来无穷后患,不如就此让你们永远消失。”张潇道:“可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证,我能给你们的绝对比什么阴光上人给的多得多。”
“我做不了主,你得把我主人弄醒。”
张潇含笑点头,说了一声好。随身从暗囊里取出几根金针,分经截络刺入狐媚子身上,柔美的身躯一颤,醒了。
“你们两个慢慢商量。”张潇道:“我还要去找另一个犯人谈谈,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好消息。”
......
王烈躺在充满骚臭酸腐气息的草堆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头上插着一根金针,让他时刻感到阵阵眩晕,根本无法唤醒识海魂相。下丹田也有一根针,封住了他的丹田海异力。
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个张潇怎么就敢这么干?
区区一个奉阳小城的治安官,蝼蚁一样的凡人,一脚踩死都怕脏了脚的杂碎......哎哟,一想到这里就头疼不已。
门一开,张潇迈着方步走进来,一脚踢在王烈肚子上,道:“醒醒吧,别装死了。”
王烈疼的哇的吐了一口酸水,身体弓成个虾子,睁眼怒视张潇,咬牙骂道:“狗胆包天的狗杀才!你有种就把公子爷放开,咱们再打过!”
“哎,又一个拎不清状况的傻子。”张潇一脸无奈道:“我拿你是因为你杀了人,陪你单打独斗?我可没那么闲。”一把将他拎起,又道:“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聊几句。”
三步两步出了牢房,走进一间签押房。
一进门王烈就有点傻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屋子里阴森闷热,老虎凳上有陈年的斑驳血迹,熊熊燃烧的火炉子里有烧红的烙铁,墙上挂着各种刑拘,带钩的,带刺的,皮带子上镶嵌着卷链刃,抽人身上至少一道血槽的皮鞭反而是最人道的家伙。
张潇把他摆在老虎凳上,慢条斯理的将他的手足捆好。
王烈呼吸急促,嘶哑着说道:“张,张潇,你要做什么?你,你这匹夫怎敢这么对我?你,你,你不能这么干,你,你,你听我说,我是武安王氏的嫡三子,害了我,你全家都得死,就算伤了我也不成,我娘......哎哟,娘啊!”
张潇一边往他足踝下垫砖头,一边骂道:“武安王氏,以为是什么英雄了得的硬汉,原来还不如个市井江湖里的好老娘们儿,前些天紫石街杨氏杀夫案,那女人跟野汉子勾结杀了自家爷们儿,剁成肉馅包了包子,被带到这里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上,垫了四块砖不哼不哈一声,要不是被我找到凶器,抓住了奸夫,她都能熬过去。”
王烈紧咬牙关却根本忍不住,上下牙齿磕在一起,颤声说道:“鄙人不擅长忍受痛苦,快,快,撤下砖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没道理什么都不谈就动刑。”
“哟,这么快就学会聊天了。”张潇满意的撤掉一块砖放在一旁。
王烈的眼神跟着那块砖,十分担忧的样子。
“别觉得委屈,东盟法典有云,公然杀人者,穷凶极恶之徒也,堂问前需施以刑罚挫其煞气。”张潇道:“意思就是公开杀人的混蛋过堂问案前,都需施以刑罚挫一挫气焰。”
“鄙人没有气焰了,不用再挫了。”王烈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认怂免得皮肉受苦,只要留下一条命,便不怕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张潇岂会看不破这厮
那点小心思,道:“你很清楚自己死不了,白家已经别无选择,最终这件事会不了了之,但是只要官司没了结,你在我这里一天就得按我的规矩做人,如此才能确保你最后是囫囵个儿的从我这离开。”
王烈光棍的点点头,看着张潇,道:“原来你什么都明白。”
张潇道:“白家是白家,我是我。”顿了一下,又道:“你在我面前杀人,我就拿你归案,白家如果放弃追究,你又能找到得力人士为你免责,我这里该放人时自然会放人。”
王烈道:“在此之前,鄙人一定遵守治安官阁下的规矩。”
“据我所知白家有人想用别的法子把你捞出去。”张潇道:“你怎么看这个事?”
王烈苦笑道:“我人在这里只有听凭大人摆布,怎么看还重要吗?”
“嗯,还是有点重要的。”张潇道:“比如你要是满心期待,想着一旦脱困立即如何如何,那我也只好遗憾的对外界说,你来到这里以后水土不服,一病不起......你懂的。”
王烈心里面一万个不服气,脸上却赔着笑脸,道:“鄙人明白,大人放心,鄙人决没有这样的想法。”
“有也是人之常情,放在心里头别说出来就好。”张潇道:“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工作的时候有点较真,平时很容易相处的,既然你态度这么端正,今晚就多跟你聊几句,先顺便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安置白家?”
“大人何出此言?”王烈注意到张潇的手放在那块砖头上,连忙自问自答道:“鄙人明白了,大人是想知道我王谢两家的长辈对白家最终有何安排。”
张潇没说话,把那块砖头拿起来掰掉一角,在手中揉成粉末。
王烈看的触目惊心,道:“汉王有意集中天下世家豪阀迁居于长安,名为广纳贤才,根本意图是为了制衡稀释谢氏和次相府的影响力,白家潜力雄厚,一门三准圣不容小觑,如果整体入京投向汉王,迟早必为心腹大患。”
怎么是三个?
“说下去。”
“我父亲和几位舅舅都认为白宗元有枭雄之姿,决不能让他倒向次相府和楚王。”
王烈说道:“首相舅舅说,白宗元不易为我所用,要想彻底解决白家,先得逼迫白家换掉白宗元,他老人家早就与白家上一代的七先生秘密往来,白凌云能入苍穹书院也是他安排的,这次他们把我派来与白宗年接洽,便是吃准了白家舍不得离开北境,不会整体跟随白宗元入长安,如此一来就可以利用他们的内部矛盾把白宗年推上家主之位。”
“果然好谋划,不愧是首相大人手笔。”张潇由衷赞道:“家主之位落在白宗年这目光短浅的草包身上,白凌云就成了白家头牌大小姐,然后你再纳她为妾,到时候这白家在北境的声望势必一落千丈,收拾起来难度要减少很多。”
“大人目光如炬,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张潇嘿嘿一笑,不是老子目光厉害,而是这砖头建功立业帮你的嘴巴开了光。
“这么说来,你们是打算步步蚕食掉白家?”
“白家既然认可小姐为妾,自然也不在乎沦为王谢家族的附庸。”王烈道:“只要白凌云以妾侍的身份过了门,白家就实质上成为王谢附庸,届时再从其内部调整就容易多了,去掉不听话的,在关键位置安插上王谢家族的人,彻底瓦解白家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你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哈。”张潇嘿嘿笑着说道。
王烈道:“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大人只要问起,王某便一定倾囊相告。”
“你小子够坏的。”张潇笑嘻嘻指着他的鼻尖,道:“怕我死不了,故意把这么多要命的秘密告诉我。”
王烈的脸色数次变化,张口结舌,连连摇头,竭力否认:“断无此理,鄙人绝无这个意思,鄙人向大人保证,你我今晚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传出去。”
“晚了,已经传出去了。”张潇忽然起身走到门口,对面房坡上立着个女人的身影。背光站着,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只能看出一个婀娜的线条,看不出多大年纪的人。
好巧,又来了一个女人。
张潇朗声问道:“阁下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嘻嘻,杀人如何?救人又如何?”女人发出略带嘶哑的轻笑问道。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一章 姑奶奶
“如果你是来杀人的,我就有权力把你留下,如果你只是来救人,我瞧在凌霄的份儿上还可以准你离开。”
“聪明的小鬼,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小屁孩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女子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罢问道:“就算我是来杀人的,你打算怎么把我留下?”
下一瞬间,她仿佛一阵风飘下房坡,来到张潇前方。
好强的灵光神韵,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魂相轮廓。张潇刚用破魂之眼看了一下,就感到强光刺入,阴神很难示意。不由暗自吃惊:这女人的神韵灵光竟比白宗元还强大不止一筹!
白宗元是六级下境的异人修士,这女人至少是六级中境,甚至极有可能还要更高。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准圣级别了。想到这里,张潇的自信一扫而空。
治安衙门是自己的地盘不假,主场作战,就算面对岳父和许大哥那个级数的也有足够自信一战。
但如果对手换成准圣级别的强者,还要说有把握一战就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准圣级别的强者是有能力将自身大部分身躯元素化的,也就是说,自己那些封脉定穴的手段对人家完全无效!
纯粹的物理攻击就更不可能有效果了,至少目前的实力还达不到动摇乃至破灭元素能量的地步。想到这里又不免遗憾至今未能大圆满的不坏身。如果有不坏身的防御和力量加持,配合神变境界,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如果实在不敌,对方又铁了心来杀人,为求自保也只好用上那玩意了。
“这位大姐是从山中来?”张潇问道。
“啊哟,小猴崽子可真敢叫人。”女子掩唇又笑,道:“我叫白玉京,你这一声大姐叫出口,可就比你岳父高一辈了。”
白玉京。张潇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记得白家近五代人排辈次序是,绪,璋,玉,宗,凌。女子是玉字辈,便是老丈人的姑姑了。赶忙躬身施礼,道:“小婿拜见姑奶奶。”
白玉京嘻嘻笑着只看人不说话。
“嗯,小婿张潇拜见姑奶奶。”张潇又一躬到底,刻意提高了几个分贝。
“罢了吧,不用多礼。”白玉京挥挥手,道:“你是霄儿的夫君,喊两声姑奶奶不委屈你吧?”
张潇态度极好:“应当的。”
白玉京眸中神光凛然,似有怒意,道:“我可是特意下来看你怎么把我留下的。”
张潇完全看不出她的修为底细,只知道高的没边儿,心中笃定她多半就是白家隐藏在书院后山的里子。不过瞧她的架势,身上没有杀意,识海灵光稳定慈和,这凌厉的眼神多半是吓唬自己的。
“姑奶奶面前,借小婿个胆子也不敢对您出手。”张潇满嘴跑火车:“凌霄过门时间不长,却好多次提起您,她把您视作生平最崇拜之人,敬您爱您奉若神明,我作为她的官人,岂敢在您面前造次。”
“啊哈,真会说话。”白玉京哈哈笑道:“这话说的我爱听,你快说说霄儿那丫头是怎么说我的?”
“嗯,她说您修为高深,是白家真正的第一异人强者。”
白玉京秀眉蹙了蹙,道
:“这话一定是宗元或宗秋跟她说的,她这代人可没见过我出手。”
张潇心中庆幸,还真让我蒙对了。又道:“凌霄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得到长辈的教诲,但是她嫁过来以后还能对您念念不忘,便足以说明您在她心中是何等重要。”
“嗯,看来你还真不是信口开河。”白玉京道:“霄儿这丫头,我也是很喜欢的,当初没有宗元大侄子阻拦,我早就把她抱山上玩儿了,以后你们有时间可以带她回后山见我,说不定有好处给她。”
“这可真是太好啦。”张潇听到以后二字,心便放下了,有以后就更说明她不是来杀人的。阴神也的确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杀意。如此一来,自己那压箱底的秘密武器看来可以继续睡大觉了。
白玉京年逾六旬,却没有嫁过人,依然性情活泼如少女,十分爱笑,乐呵呵道:“行了,闲篇儿扯几句就算了,我是来跟你要人的。”
张潇压低声音问道:“孙婿刚才跟王烈说的话您都听见了?”
白玉京点点头,道:“听的很清楚,谢王家族要吞并白家。”又道:“不用担心他听到,我下来的时候,那小子已经昏过去了。”
随风潜入夜,杀人细无声。
“啊!”张潇大吃一惊,她是怎么出手的,自己的阴神居然没觉察到。随即不露声色问道:“您怎么好像不太在意?”
“我在意也不管用。”白玉京道:“这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最多能亲自过来处理此事,保你和霄儿不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嗯,就算我不来你们也未必会死,这样的话,白家可就要吃大亏了。”
张潇十分知趣的:“孙婿感谢姑奶奶回护之恩。”
“免了吧。”白玉京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在我面前不要这么多繁文缛节,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如果换成那几个老不死当中一个过来,说不定还有好消息传回去。”
张潇心中一动,都说白家是一门两准圣,原来不只是两个,还有这么一位白玉京。
“我是来救人的,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白玉京道:“如果不把人带回去,白家现在就得内讧。”
“我就不明白,几位老祖是怎么想的,让白凌云给这孙子做小妾,这种条件答应下来,白家还是白家吗?”
“老家伙们也知道王谢两家不安好心,但是困北计划实施这些年来,白家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凌霄这一代人男丁当中连一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照此发展下去,血脉天赋退化是必然结果。”
白玉京道:“若依着我的意思,还不如把家族老底子都带上,跟着白宗元入京拼一把,可惜三个老不死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他们当年跟那人打交道时做过亏心事,不敢去长安,只配留在北境等死。”
嘻嘻一笑,自嘲道:“我跟你一个屁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就这样吧,把人交给我带走吧。”
张潇一脑门子黑线,老子还是三千年老怪呢,你才是屁孩子,你全家都是屁孩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骂两句,笑道:“既然苦主不追究,带人没问题,不过我可否冒昧问您一句,
这人带回去以后,白家是怎么打算的?”
“你怕他报复你?”白玉京笑问道:“还是担心白家会垮在这个决策上?”
“两者皆有。”张潇道:“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怕了他,不过白家毕竟是凌霄的娘家,让我就这么看着白宗年把这个家族带入泥坑,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你跟白家没这么深的感情吧,我看你小子分明是担心霄儿。”白玉京道:“这个事暂时只能先这样,有我和宗秋在,白宗年想无底线的讨好相府,却也没那么容易,你们既然这么惦记家里,就应该好好修行,有了实力才有话语权。”
“谨遵姑奶奶教诲,我和霄儿都会很努力的。”
“嘻嘻,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说努力修行的话,重点指的是霄儿。”
“是啊,我一个不能觉醒的废材,连努力的资格都没有。”
“虚头巴脑,小小年纪心眼多的吓人,要说蔫儿坏,几个老不死都不见得是你对手。”白玉京道:“今天你定住白凌云的那一手简直绝了,还有,你是怎么挡住王烈的刀剑的?不要跟我说你身上有铠甲,我还没老眼昏花呢。”
“嗯。”张潇沉吟了一下,道:“可否容孙婿保留一点秘密?此事关乎师父在我身上进行的一个重要实验,未得师命允许,实在是不便相告。”
“你老师就是‘别绪三千’吧。”白玉京道:“这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连谢龙煌都十分看重。”点点头:“嗯,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强人所难啦。”
张潇抱拳躬身,道:“多谢姑奶奶理解苦衷。”
“算了,不说啦。”白玉京身子一晃,一道白光闪过,她人已经提着王烈到了半空,道:“放心,此事到此为止,至少白家不会有人敢因此来找你们麻烦。”
张潇目送那道白光消失在天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羡慕不已:这才叫神仙人物呀。
一转身想起签押房里还有两位,来到门口稍微思索了片刻,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狐媚子已经从全麻状态解除,但身上依然不那么利索,前面挣扎的太拼命,这会儿神色疲惫状态不佳。老妖婆这几天被治安官兄弟们照顾的浑身是伤,同样萎靡不振。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张潇主动询问道。
狐媚子点点头,道:“想清楚了,能谈,你打算怎么谈?”
张潇问道:“尊姓大名?”
“胡菁,也可以叫我胡三太奶,那是我在妖神部中的绰号。”
“如雷贯耳,久仰大名。”张潇语出至诚。
胡菁一脸疑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胡三太奶的绰号在三千多年前曾那么普及。
张潇又道:“胡菁姑娘,既然你愿意谈,那就是认可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我这么理解对不?”
胡菁点点头,道:“只要你现在立即解除我身上的禁制!”
“可以没问题。”张潇痛快的为她拔出金针,她这点实力比起白玉京来差着天地呢,就冲额头处识海灵光中那只小白狐狸,张潇便有把握将她吃的死死滴......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二章 生意
“你年轻人不讲武德呀,怎么还偷袭人呢?”
张潇未卜先知一把抓住某人踢向关键部位的小脚,笑道:“这一脚够毒的,早防着你这一手呢。”
胡菁面皮通红,运足魂相之力催动丹元血丹的力量,全力挣扎,却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凡夫俗子是怎么强悍的存在。
“你不要误会,我已经答应合作,绝无反悔的道理,刚才不过是想试一试你的本领。”
“啧啧,这话说的,能把你自己都骗了。”
“哎呀,大人您可真会说笑,我怎么敢骗您这位大英雄呢。”胡菁明眸流转,媚态天然,笑盈盈道:“真的只是误会啦,像您这样的男子,我之前都从未接触过,听嬷嬷说您想跟我合作,我真是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嗯,瞧出来了。”张潇笑嘻嘻看着她,道:“瞧你高兴的合不拢腿的样子,我都替你开心。”
胡菁叹了口气,低眉顺眼,意态柔弱扶风摆柳,令人不自禁生出怜爱之念。幽幽道:“大人怎么就不相信奴家呢?”挥手之间,一团妖异香气从她腋下喷出。
张潇故意提鼻子嗅啊嗅的,这是一种特殊腺体散发的气息,威力可比那老黄鼠狼魂相的老妖婆放的臭屁大了不知多少倍。但距离撼动阴神意志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哎哟,我怎么忽然觉得头晕了呢?”张潇摇摇晃晃,指着胡菁说道:“你是谁?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快过来,让爷香香你的小脸蛋儿。”
这就得手了吗?胡菁反而有点不自信了。警惕的看着凑过来的张潇,故意没有躲避。
啵!
脸蛋儿被男人结结实实亲了一下。
胡菁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这男人是不是在装晕,扬起手,指甲寒光闪烁对着张潇的脖子狠狠抓过去。
嗤~~~
这一手正是她的四级魂技百裂爪,一爪子下去能碎石裂金的一击,却没能在男人脖子上留下痕迹。
胡菁惊的目瞪口呆,心中莫名其妙:这人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比厚土王城里的黑野猪还皮实?
“唉?你抠我干什么?”张潇忽然又清醒了,瞪着眼睛一脸诧异看着胡菁。
“我,我没,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胡菁收起魂技,把小手背到身后。
张潇故意用鼻子嗅啊嗅的,道:“刚才好像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左顾右盼,往胡菁面前凑。
“不,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张潇好奇怪的看着她:“你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胡菁奋力摇头,竭力拿捏出无辜茫然的神情,道:“决计没有,咱们不是说好了合作嘛。”
“对了,瞧我这记性,忽然就把什么都忘了。”张潇道:“对,合作,我想跟你们合作,我要收拾一个人,这人叫陈新丰,是奉阳治学衙门的局长,怎么收拾我不管,总之我要把他搞臭,让这个人臭不可闻。”
“这个容易。”胡菁做贼心虚,不敢跟张潇对视,只想应付几句就溜之乎也。
张潇只做没看出她的小心思,道:“没那么容易,这个人也是异人,凭你们俩不够用,你得找个厉害的援手。”
找来厉害的援手,第一个先收拾你。胡菁凶狠的瞥了张潇一眼,又迅速把目光转向别处,低声道:“只要价钱合适。”
“我要卖货,还要买货,卖的是盐巴,茶叶、棉布、各种生活所需的玻璃器皿,还有酒,大量的。”张潇道:“我还打算买一些皮货,肉干,矿石,牛羊骏马也是多多益善。”
胡菁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张潇。
“请你帮忙对付这个陈新丰,我可以先付酬劳。”张潇道:“需要什么你们说话,粮食,盐巴,茶叶,还是金币,或者成品原石也没问题。”
“你真的敢跟我们做生意?”胡菁试探的问了一句。
张潇道:“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值得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去冒险。”
胡菁并立即相信,又问道:“神圣东盟政府想要困死神族,把我们赶到黄石绝地还不够,还严禁人族
与我们贸易往来,发现与我们通商的就是死罪,西羌国的那些大堡主巨商们都不敢做的事,你一个治安官凭什么?”
张潇道:“我需要最多的是你们那边的矿石,大量的,别人不敢买卖,我敢!”
“你怎么把货运过去?”胡菁继续逼问。
张潇毫不犹豫道:“走崇山西路,过北线联军防区。”
“我知道矿石加工后便是原石,在这边价值很高。”胡菁道:“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但我们有很多高品质的粗坯矿。”
“技术方面不成问题,我准备在首阳山中建一座洗炼作坊,缺的就是高品质粗坯矿。”张潇道:“你们可以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以物易物,用矿石来跟我换物资,第二个是跟我合作,你们出材料我出技术,然后利润平分。”
“我们不想跟你合伙,只想用矿石跟你交换必须的物资,你真能帮我们运过去?”
“货运风险我可以完全承担。”
“你这么干,不怕他们说你是人族的叛徒?”
张潇道:“妖神族也是人族,差别只在于你们是先天魂相附身的体质,脾气性格暴躁了一点点,当年的玄水龙帝张渔阳提出妖神族概念之前,只有兽异人和元素异人的差别,是他为了个人野心,强行将异人割裂为两个阵营,其实到今天,很多人族异人强者都有妖神族血统,比如我妻子的魂相就是圣兽白虎。”
“人族的魂相觉醒于识海,我们的魂相诞生于丹田海中,为了领悟魂技才学人祖收纳进识海,所以与识海的契合度不如人族,魂力修行大大不及,但我们的丹田海里有血丹,先天就能魂相附身。”胡菁道:“虽然都叫兽魂相,却有极大差别。”
“在我看来意思差不多。”张潇道:“其实我出身黑龙城张氏,也是张渔阳的后裔,你们奉张渔阳为妖神族初祖大帝,我却是他货真价实的子孙后代,这么一算起来,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嘛。”
胡菁不说话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极大决心,道:“如果你真的可以把你说的那些货物,大批量的运过天都山脉,进入厚土王城,我今后愿意凭你驱策!”
“重点是你能否代表厚土王城敲定合作的事。”张潇看着她波光盈盈的眸子,毫不迟疑拒绝了诱惑,道:“生意就是生意,不要牵扯感情,咱们之间暂时还不算熟,等以后我多了解你的深浅,你也多认识我的长短,咱们再谈其他。”
“只要你的货物没问题,我就能说服大王跟你做生意。”胡菁脸蛋儿潮红,呼吸急促,十分亢奋的样子,道:“如果这个事真办成了,你想杀那个陈新丰全家都没问题。”
“是要搞臭他,让他身败名裂百口莫辩,自己主动到治安衙门登门谢罪。”张潇摇头道:“杀了他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如果那么做了,以后还会有李新丰赵新丰来烦我。”
“我懂了。”胡菁会意的点头,说道:“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好。”
“这个事我会派人跟你接洽,需要怎么配合都由你。”张潇随身取出一张金票,道:“大生意还没开张,我这个人是最重信誉的,咱们先做个小买卖,有买有卖才叫买卖,这金票你收着,不够的话,事成之后你说个数。”
胡菁没有推辞,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数额,顿时肃然起敬,这小治安官好大的手笔。心中油然而生感慨:这男人,拳头比天赋异禀的妖神族还硬,荷包鼓的不把厚土王城两个月的税金当钱。若是能......
“嘿,想什么呢?你们可以走了。”
......
夜已深,房间里静悄悄的。
小鹅和师小红都回各自住所了。
白凌霄怀抱青岛大绿棒子在床上盘膝打坐,依照家传的虎啸生风心诀运转魂力,吸收宝瓶能量。
张潇伏在案头手绘天源海汇图残片。
“官人。”
“嗯?”
张潇闻声抬头,白凌霄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过来,“不想睡觉吗?”
“用功过渡,有些兴奋的睡不着。”白凌霄道:“担心爹爹,更加夜不能寐。”
张潇完成最后一笔,道:“王烈
被一位叫白玉京的姑奶奶接走了,见你当时在用功,就没跟你说。”
“啊!”白凌霄明显吃了一惊,“玉京姑奶奶亲自出头救走了王烈?”
“是接走。”张潇强调道:“她的本意应该是不希望别人来救人的时候伤到咱们。”
白凌霄困惑道:“玉京姑奶奶是白家传奇人物,我从来没见过她老人家,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岳父或者二叔吧。”张潇道:“她倒是关注过你,只是那时候你还很小。”
“你们都说什么了?”白凌霄很感兴趣。
张潇便把白玉京来的经过大略说一遍,末了又道:“我观察她的言行,应该是站在岳父这一边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便公开表态支持岳父。”
“官人有所不知。”白凌霄道:“玉京姑奶奶四十多年前曾在苍穹书院求学,与当时汉国王族中的两个青年才俊有过一番情感纠葛,一个与她两情相悦,另一个却是白家四位老祖希望她嫁的人。”
“四位老祖?不是说白门五祖吗?”
“那是玉京姑奶奶加入以后的叫法,之前是四祖,当中有一位璋字辈的常年游历在外,执掌长老院的只有三位。”
“后来呢?”
“后来玉京姑奶奶谁都没嫁,那个和她两情相悦的男人杀了自己的兄弟做了汉王。”
“汉王叶辉是玉京姑奶奶的老相好?”这回轮到张潇惊讶了。
白凌霄点头道:“她也可能就是汉王针对白家的最主要原因,我听二叔说起过,当年汉王甚至一度想为她放弃霸业的,可她却选择了不辞而别,汉王陛下得不到美人,于是就回去抢走了江山。”
“难怪她刚才说三个老家伙有愧于长安某个人,终身不敢入长安。”张潇回味刚才的经历,赞许道:“不愧是曾拒绝过汉王的女人,果然彪悍啊!”
“还有更彪悍的呢。”白凌霄道:“玉京姑奶奶回到广德书院就去了后山,闭关一年,出关时已经从五级初境一口气修到六级上境,连续挑战几位老祖取胜,坐稳了后山之主的位置,我二叔能成为书院的院长,就是因为得到她的支持。”
“前辈风采令人神往。”张潇喟叹之余又感到庆幸,道:“幸亏她是咱们这边的,不然今晚死定了。”
“你呀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谁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底细,看着谨慎,可做起事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白凌霄看着张潇,道:“玉京姑奶奶是家族中唯一把虎啸生风诀修到最高境界的人,她的魂相也进阶为彪虎,我在空羽城的时候,风神爷爷曾跟我说过,世上只能有一个风神,他在等她进阶。”
“什么意思?你这风神爷爷是哪位?为什么要等玉京姑奶奶进阶?”张潇好奇的问道。
“风神爷爷是一位强大的风系七级异人,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天下有数的圣人之一。”白凌霄道:“为什么要等玉京姑奶奶进阶,风神爷爷没说过,我推测大概是跟天道秩序有关,这世界可能容纳不了第二个风系圣人。”
张潇道:“几位老祖中有两位号称准圣,却都打不过玉京姑奶奶,但她又不是圣人,这算什么境界?”
“半步圣人。”白凌霄毕竟是羽圣弟子,道:“已经完全具备进阶条件,却卡在圣人之下不敢进阶的准圣。”又说道:“圣人境又称作证道,达到这个境界的异人能够全身元素化与天地融合,半步圣人就是只差半步便融入天道的强者。”
难怪她当时能身化白光,还能避过我的阴神感知悄无声息的在我面前把王烈弄晕。原来她已经达到化身清风杀人无形的境界。我的阴神无形无相,所能感知的却还是有形有象的能量体,面对这个级别的风系强者就没那么敏锐了。
张潇心中思忖,白玉京的实力毫无疑问是白家最强者,作为书院后山之主,她的单体实力肯定能压制其他长老,只是不知道能否压制那几人联手。照现在的局面分析,多半是不能。
长老院的两位准圣和其他两名至少六级中境的老祖很可能已经站在了白宗年那边。
而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住岳父这边的人......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三章 我的城
白凌霄默然注视着男人。
自从嫁入张家门,就什么机会在张潇面前展示属于异人对凡人该有的心理优势。偶尔居高临下也是色厉内荏。
一进门和小鹅两个图谋十八行。最后倒是得手了,可那是男人给的。
男人给的叫恩宠,自己图谋来的才叫强势。二者比起来差的不只是一点成就感。
来不及收拾矛盾心情,紧接着就被张潇个人的藏宝给镇住了。一支琉璃宝瓶就把她晃瞎了眼。那天晚上对着男人浪笑了一夜,就差没**了。
然后就是回门,张潇用实力告诉她,他凭什么可以跟许笑杰结拜兄弟,为什么二叔和爹爹那么看重他。
从白府出来的时候,白凌霄已经明白爹爹把自己嫁给这男人的一片苦心。
她和他的婚姻,从来不是下嫁,而是一个男人把自己最心爱的宝贝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这样的关系让她有些不开心。
作为一个对世界有着强烈征服欲,个性极强的女子,白凌霄绝不甘心成为男人的附庸,摆在家里的花瓶。
她问道:“就这么让王烈走了,你会不会不开心?”
“我抓他来的时候就知道留不住。”张潇道:“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些事,顺便揍他一顿。”
“你就不担心王家报复?”
“他们要伤害的人是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后退的余地。”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开始是因为你曾经对我和阿汉也很好,后来再见面时觉得你真好看,又刚好虎姨一心希望我们能成亲。”张潇注视着她,温柔的说道:“成亲以后我发现你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不同的是,守护你的那个男人换成了我,所以,在我心中,你不仅是好看,还是我的责任。”
责任。
白凌霄在心中品味这两个字,深感温暖的同时又心存不甘。
凭什么我是你的责任?而不能反过来,你是我的责任?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和玉京姑奶奶一样强大,到那时候换我来守护你。”
“好,我盼着那一天。”张潇埋头处理图片,随口回应了一句。
白凌霄走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问道:“这些图要丢到街上?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找人去做。”
“天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吗?”
“有些事只能在晚上做,因为江湖上有一些人只会在晚上出来活动。”
“我想跟你一起去可以不?”白凌霄道:“我就看看不说话。”怕张潇不同意,又道:“我睡不着,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会很担心你,然后说不定就会......”
“换上男装,把那瓶子收进宝库,到了地方不许说话。”
“啊哈,好嘞!”白凌霄格外兴奋,毕竟是只有十八岁的少女,就算这是个早熟的时代,思想上也还是难免单纯。
张潇脸上写满了无奈,不厌其烦叮嘱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有些规矩还是我自己定的,那个地方不是谁想去就去的,我把陌生人带进去已经算违规了,你别给我找麻烦。”
“什么地方啊,连你都要这么小心?”白凌霄更好奇了,“总不至于有比玉京姑奶奶还可怕的人物吧?”
张潇正色道:“这不是实力高低的问题,而是一个相互尊重人格的问题,关乎江湖人的信义和规矩,我一个治安官再强大也不能把江湖上所
有人都抓了,江湖也不只是打打杀杀。”
“会遇到异人吗?”白凌霄在换衣服,没有刻意避讳张潇,只是别过身去脱去女装外衣,换上一袭青衫。将头发挽起梳了个男子的发髻,戴上一方逍遥巾,转过身来问张潇:“怎么样?像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粉雕玉琢,翩若游龙。”张潇赞叹道:“怎么夸都不过分。”
白凌霄脸儿通红,这男人也太会夸人了吧。这些句子真好听,二叔那么大学问也不能这么信手拈来。
“你认识师小红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逛勾栏院?”她忍不住酸溜溜问了一句,然后就后悔了。女人善妒是最坏的品行之一,她白凌霄才不屑嫉妒任何人。
张潇定定的看着她,然后摇摇头,道:“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否则从来不去。”又忙不迭补充一句:“师小红的百灵鸟魂相有极高的音乐天赋,我喜欢听她唱歌,其实她也是十八行的秘密眼线。”
嗯,为什么会有越描越黑的说法?就是有些事,尤其是男女之间,越解释就越容易让人觉得不寻常。
白凌霄看着男人稍显窘迫的样子,心里竟甜丝丝的,原来你也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候。
“其实官人不必解释这么多的。”白凌霄道:“我并非容不下人的妒妇,而且我还挺喜欢那丫头的。”
张潇道:“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对她是当做某个领域的大人物来敬重的,就像有的人喜欢下棋,对一些大国手崇拜的不得了,我最喜欢就是听音乐。”
“我懂了!”白凌霄点头强调:“不用解释了,我真的懂了。”又抢白道:“我准备好了,咱们去哪?”
“勾栏听曲。”
......
在过于文明的环境里,总难免有些喜欢破坏规矩占便宜的无耻混蛋。别人循规蹈矩的时候,他们却在钻规矩的漏洞为己谋私,甚至损人利己。这种人偏偏还没有哪一条公开的法规能治他。
怎么办?
作为治安衙门的实际控制者,张潇的办法是丢掉拿这种人没办法的那套规矩,另外建立一套规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有江湖,便需有江湖规矩。
这些规矩不必成文,不在煊赫威严的公堂之上,而在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的市井江湖之中。
领着小媳妇走进深夜的倚翠轩。
丝竹悦耳,笙歌宴夜。
琴瑟笙篁,鼗鼓柷敔。
莺莺燕燕,环佩叮当。
有雅有趣,果然绝妙所在。
白凌霄遵守与男人的约定,忍着好奇一句话不说。扮成男人后,她的样貌太过惊人,一走进这众香国里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侧目。有男有女,无例外的都在用那种**辣的眼神打量着她。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种关注下的白凌霄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了动怒的念头。
张潇轻声在她耳边关照道:“市井之徒,人间烟火,无法之地,会有些放肆但无伤大雅,其实不过是爱美之心。”
白凌霄点点头,却还是用肢体动作催促张潇快些走。
二人一路深入,这摆在街面上只有九间窗户的门楼内部竟别有洞天。
走了一会儿,身后嬉闹声渐远,偶尔与人擦肩而过,无不是沉默精悍之士。纵然正面相遇,也只是对白凌霄稍加侧目,眼中也没有了那种热切,更多是一种审视。
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间宽敞,但布置的很简单的屋
子。只有当中一张桌子和一圈椅子。
张潇老马识途的走到桌子后面,招手示意白凌霄在自己身旁坐下。随手按下桌上一个凸起的按钮。
白凌霄越发的好奇,趁着没别人,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奉阳城的地下城主府。”张潇道:“岳父大人那里是地上的,执行一套秩序,我这儿是地下的,执行另一套秩序。”
门口传来脚步声,白凌霄憋着一肚子问号,只好默然坐在一旁。
走进来的是个缺了条手臂的黑瘦汉子,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目光锐利阴沉,身形挺拔如长矛。
白凌霄一眼就看出此人是个异人,只是深浅高低暂时还看不出。
“拜见公子爷。”黑瘦汉子目光敏锐,带着警惕之意瞥了白凌霄一眼。
张潇没有招呼他坐下,直接问道:“城中最近好像很热闹?”
黑瘦汉子道:“都是为尹夜哭那五千原石悬赏来的,乌合之众居多,没有值得关注的。”
“钱正英那边最近怎么样?”
“很安分。”黑瘦汉子说道:“他快要娶亲了。”
“看来是意识到自己异人修行的上限也就是三级上境了。”张潇问道:“他把家安在什么地方了?”
“城里。”黑瘦汉子说道。
张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有些天没过来了,一定积累了不少事吧,说说吧。”
“能处理的我都自行处理了,只有这两件事比较麻烦。”
黑瘦汉子从怀中取出两张字条递过来,道:“坛子肉夫妇信了大日坛宗,带着邻居缝补度日的李寡妇也加入了,三天前,李寡妇上吊自杀了,我们查实是因为受到蛊惑捐出了全部家当,又被大日坛宗邺阳分坛的郑天寿以渡红尘劫的名义玷污了清白,一时没想开就寻了死路。”
白凌霄听到这儿,已经有些上头了,气冲顶梁门,杀心顿起。
张潇默默听着,忽然回头瞥了她一眼,开口插了一句:“你是怎么处置的?”
“郑天寿已经伏法,离开奉阳的途中被我派出去的兄弟给杀了。”黑瘦汉子从衣兜里摸出个木牌子,道:“这是大日坛宗分坛主的法牒信物,其他财物都给了李寡妇的儿子。”
白凌霄闻听,气一下子又顺了,官人这手下做事倒是干脆利落。
“坛子肉夫妇不好处理?”
“他们的秘方是公子爷给的。”黑瘦汉子道:“您说过,当初坛子肉的老娘给过您半块红薯,滴水恩,涌泉报。”
“虽然罪不至死,但犯了错误就该受到惩罚。”张潇道:“我的恩人也不能例外,否则还要规矩做什么?告诉小路,收了他们的铺子,今后不准他们在奉阳城里做生意,如果愿意退出大日坛宗,就安排他们去首阳山。”
黑瘦汉子点头称是。
“明天上午安排一场大红差,牢里那些杂碎养着也是浪费了粮食。”张潇吩咐道:“正好腾出地方来迎接客人。”
黑瘦汉子领命说好。
张潇取出那几张手绘的天源海汇图残片,吩咐道:“把这几张图丢到江湖里去,借用三千先生的名号,说宝丰楼丢的那张图是假的,要以最快速度传的满城风雨。”
“如果有人追查这几张图的来历怎么办?”
“把线索引到我身上。”张潇摆弄着两张字条,又问道:“罗跛子那边是什么情况?北线联军的统兵大将不是由温仙州接任吗?这个宁东风是什么鬼?”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四章 一腔意气
白凌霄终于明白张潇说的地下城主府是什么意思了。
黑瘦汉子叫黑蛇,原本是一名北线联军因伤退伍的军人,曾追随张潇守卫崇山城。退伍后无家可归,就被张潇招纳到十八行。如他一样出身来历的人还有几位,境况也相差无几,主要替张潇负责这套地下秩序的运转。
崇山之战后,北线联军退伍了一批伤残老卒,遵照神圣东盟政府的政策,理当优先就地安置。
奉阳城要承担六千这样的老卒。
这些老卒们半生在边关打生打死,早就失去了其他生活技能和融入到社会的能力。毫无疑问,这么一群饱受战争创伤几乎无法融入社会的老卒,安置他们对谁来说都是个极大的麻烦。
许笑杰有心留下他们继续在军中效力,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也有他的局限。
白宗元当然也不愿接收。为这个事,他甚至和许笑杰曾两次大打出手。
最终,许笑杰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张潇。
于是就有了这套地下城市管理体系。
如果说十八行摆在外面的生意是张潇的面子,那这些人组成的这套体系便是张潇手中的里子了。
张潇坐在那里愁眉不展,黑蛇领命出去办事了,屋子里只有夫妇两个。
“宁东风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个麻烦?”白凌霄凑过来给张潇倒了杯水。
“南国宁氏出身的奇葩。”张潇说道:“在长安被冷落了很长时间,不知道烧对了那根香,忽然取代温仙州跑到北边来领军,这厮为人刻板,做事不近人情,曾经试图把龙梅雪骨的亲妹子献给汉王,媚上邀宠的嘴脸令人作呕。”
“你怎么对这个人这么熟悉?”白凌霄好奇怪的问。
“说来话长,一个与我有恩的阿姨恰巧是此人的前夫人。”
“有人说得上话,事情不就好办些了?”白凌霄听的不仔细,没注意到张潇说的是前夫人。
“不是冤家不聚头,如果请杜姨跟他联络只会适得其反。”张潇沉吟着,自顾自说道:“这个人无论如何都需拿下,否则后面的计划便无法推进。”
拿下北线联军的大将军?白凌霄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坐拥八百载白氏底蕴的爹爹都办不到的事。什么时候市井江湖的影响力大到这个地步了?从前在空羽城陪黑鹰爷爷聊天,倒是听老人家说过江湖的水很大很深,指不定哪里忽然就冒出条大龙来让全天下大吃一惊。
可再怎么想象力丰富的人,也没办法把凡夫俗子出身的官人跟那种惊天下的江湖大潜龙联系起来吧。
“官人,你刚才好像说要拿下北线联军的大将军?”
“嗯。”张潇毫无自觉的点点头。
白凌霄狠狠吐了口气,道:“官人的口气比我这一下大多了。”
张潇看她的动作可爱,忍俊不住笑了,淡淡道:“也没你想的那么难,我能把义兄运作到按察司大统领的位置上去,拿下区区一个北线联军大将军又有何难,只不过现在人还没来,总要先看看再说。
”反手又按响了另外一只铃铛。
白凌霄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这男人怎么这么自信,这么荒唐的事情到他嘴里跟真事儿似的。
门口又有脚步声。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没了半条手臂还跛了一条腿的大个子。残了的半条手臂前端换成了一只寒光闪闪的钢钩,跛了的那条腿从膝盖以下安了义肢。
进门后径直走到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瞧都没瞧白凌霄一眼。开口便道:“罗烈任职西路游击将军,已经换防到崇山城西路,这个宁东风来了以后如果不听话,咱们可以保证他令不出大营,没啥好担心的。”
“温文台,你这毛毛躁躁的习惯啥时候能改改。”张潇嘴里批评,眼睛里却全是欣赏和亲近。唇角挂着笑意。
“改不了。”温文台口气生硬的倒好像他才是坐在桌子里边的人,道:“除非把小叔你的脑袋切下来换到我脖子上,你早就说过我就是属狗肉的,好吃,上不了席面。”
“你倒不客气,我这还没夸你呢,自己先夸上了。”张潇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子丢过去,道:“少抽点,夜里疼的时候让你媳妇搓药酒,别总指着这东西。”
“多谢小叔体恤,我这辈子就剩下三件事物放不下,儿子媳妇,族叔和您的大恩,再就是它了。”温文台立即眉花眼笑,道:“宁东风的事儿您交给我只管放心,甭看大将军离任了,大营里的事还得看咱爷们儿的脸色。”
“放屁!”张潇一指门口,道:“懒得看你这瘾君子蠢样,立即用圆润的方式离开我的屋子。”
“好嘞。”温文台抱着盒子,心情明显比进门时好多了,一瘸一蹦的出去了。
白凌霄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想不明白,张潇就打算用这么个人来对付宁东风?
“他的手是被蛮族大将胡尔卡金的乌金斩虎刀砍断的,那一刀还在我背上留下一道疤。”张潇道:“不要看他人长得糙,对媳妇和孩子好着呢。”
“原来他的手臂是为你断的。”白凌霄动容过后又不禁好奇的问:“他怎么喊你小叔?”
“他是温仙州从老家带出来的本家侄子,温仙州这老不修的非要与我兄弟相称,逼着他喊我小叔。”张潇一脸不情不愿,道:“那老家伙五十了,比岳父还年长。”
“以前总听爹爹说人生三义,总角之义,患难之义,袍泽之义,今天算开眼界了。”
“战场上的爱与恨都是以命换命来的。”张潇道:“这样的交情最简单纯粹,这些老卒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们都曾把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现在他们有的身体残了,有的脑子出了问题,东盟政府不愿意管他们,我不能不管,在崇山的时候,他们敬我爱我,每次作战都有几个人紧随我冲阵拼杀,就是为了生死关头能为我挡刀枪。”
白凌霄听得心湖激荡,热泪盈眶,慨叹道:“不曾想官人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屋子的角落响起一声铃铛。
“多日没来,今晚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你若是疲倦了,里边有休息室,可以去睡会
儿。”张潇看着白凌霄脸上的泪痕,小媳妇也是性情中人啊。
白凌霄摇头,道:“我不困也不累,就看着你做事。”
张潇点点头,没有强求。又按了一下那个按钮。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乞丐。
四肢健全,乱糟糟的头发,满脸滞泥和一部虬髯混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都残破不堪,趿拉着一双露脚趾头的烂靴子,貌似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物品就是他背后的一只大酒葫芦。
这家伙进门后,边走边在身上乱抓,不客气的坐下来以后,还在那里抓耳挠腮,没有一时半刻消停。一双鹰隼似的眼睛贼亮贼亮的,对着白凌霄盯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站在椅子上,躬身道:“拜见弟妹。”
白凌霄先是吃了一惊,这人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随即连忙起身还礼,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场面稍微有些尴尬,只好抱怨的白了身旁男人一眼。
张潇笑着介绍道:“这是高云龙大哥。”
这时对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大手过来。白凌霄没有丝毫犹豫,用白生生的小手去握,对方的大手却又立即抽了回去。哈哈笑道:“险些忘记了,这几天手气好,还要指着这只手赢钱呢,可不能让女人碰到。”
张潇道:“就你怪话多,我媳妇可是白菩萨一样的人,跟你握手是给你福气。”
高云龙笑道:“女子是好女子,可惜眼神不好,选了你这小坏蛋,一辈子不知要吃多少苦。”
张潇没搭理他的调侃,对白凌霄说道:“高大哥是我的老上级了,从前在北线联军担任副将,主要负责斥候工作。”
“哎哟,那真是失敬了。”白凌霄连忙正了正衣襟,款步绕过桌子来到这位高大哥面前,深深万福一拜,道:“张白氏凌霄见过高大哥,刚才失礼之处还请兄长宽宥。”
高云龙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正色道:“弟妹快快请起,你这可要折煞愚兄了。”转脸看向张潇,道:“你小子还在那里杵着,是想瞧我的笑话吗?”
张潇嘿嘿一笑,过来挽起白凌霄,道:“高大哥不喜俗礼,在他面前越随意越好。”
白凌霄点点头,回到桌边拿起茶壶,道:“你们尽管谈你们的,我给你们斟茶。”
高云龙连忙拒绝,一拍酒葫芦,道:“给你男人就行了,我只喝这个。”转而对张潇问道:“说罢,把我叫来什么事?”
张潇回到自己的位置,说道:“有个很重要的差事本来是非你不可,但我又有点担心你饮酒过量,老胳膊老腿儿早就生锈,不知道还成不成。”
“成啊!”高云龙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说道:“你高大哥还没老呢,别看喝的多,吃的也不少,一顿半只酱鸭子,发面刘蒸的大馒头,一顿能吃仨。”
“真成?”
“肯定的啊!”高云龙道:“我还没老到混吃等死,指着你养老送终的地步。”
张潇点点头,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招募了五十个新人,想请你带着他们走一趟首阳山......”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五章 大潜龙
小到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屁事,大到北线联军换帅的大事,白凌霄陪着张潇忙了一晚上。
两夫妇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倚翠轩前面的喧嚣已散尽。
街面上的买卖铺户都在张罗开门,许多人见到张潇后主动打招呼,张潇也和他们客气寒暄。
白凌霄跟在男人身边,忽然觉得这座熟悉的城市变得很陌生,白家号称奉阳之主,然而白家人却并不真正了解这座城市。爹爹是奉阳城主,但若论对这座城市的掌控力,真的比张潇差了很远。
原来这就是凡人的江湖,黑鹰爷爷说的潜龙在渊,说的就是自家男人。
原来这奉阳城主的位置早就易主了。
恍然间她又想到,这个男人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张潇说道:“别着急,所有秘密都会让你知道。”
“今晚真的被你吓到了。”白凌霄道:“之前听说许大将军与你八拜结交,我就想过你跟我年纪相若,凭什么一个让我爹头疼了十年,掌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会这么看重你,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当初其实是想拜我为师的,这两年事无巨细都隔空向我请教......
张潇按下这念头,笑道:“许大哥性情豪迈重义,这些兄弟他恨不得都想养起来,却没想过身为男人,哪怕只有三寸气在就不想做个拖累人的米虫废物,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拥有狮子一样勇敢的心,并且比任何所谓的江湖好汉都更具备执行力,我接收他们其实是沾了他们的光。”
“我想问,为什么那位高大哥宁愿做乞丐渡日也不愿......”
“他在我这边是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乞丐是他自己选的伪装色。”张潇道:“他的脑袋受了重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全靠酒精来麻醉神经才能维持正常状态,为了不拖累家人,选择告老还乡的时候,他把所有抚恤都给了老婆孩子,然后准备自己一死了之,他那个臭脾气又臭又硬,死都不愿求人,是我求着他留下来做事的。”
“他做过将军,那一定也是异人吧?”
“魂相飞鹰的五级异人。”张潇说道:“当初在许大哥手下,与温仙州和赵羡阳一起位列三大主力之一。”
白凌霄轻轻发出啊的一声,想不到那个邋里邋遢的高大哥,还曾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人物。
“为什么官人这么讨厌大日坛宗?其实我觉得他们教义中导人向善的那部分说的挺有道理的。”
“人性本无善恶,不需要他们导,也不是他们导得了的。”张潇正色道:“饱暖思霪欲,贫困起盗心,富生良心穷生恶,人的基本需要是温饱和公平,他们所谓的导人向善,其实是诱人泯灭人性,眼中只有所谓超脱那一件事,这帮妖人不事生产却吃尽穿绝,满口今生来世末日劫数之说,却没耽误他们代代传承。”
张潇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顿住不说,话锋一转,笑道:“你要是不困的话,带你瞧个热闹去。”
白凌霄睁着大眼睛,看不出丝毫倦意,点头道:“去哪?有什么热闹可看?”
“杀人!”
......
上午巳时,老菜市
口,断头桩和绝命台早已布置妥当。
几十个大日坛宗教徒被五花大绑,脑袋按在断头桩上,四名红衣刽子手各执一口雪光崭亮的哑巴吞口鬼头刀在一旁伺候着,只等三位监斩官到齐,一声令下就开始砍头。
按照东盟律法,这种方式处决人犯,需要三法衙门的主官在场监斩。分别是治安衙门,治学衙门和秩守衙门。今天情况比较特殊,只来了一位治学衙门的主官。
治安衙门的老大被张潇弄成了蔬菜,秩守衙门的白宗唱也被张潇亲手打断了双腿。
按惯例是不能行刑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今天这场大红差是张潇在幕后强力推动的。不管三位衙门的老大能不能肯不肯来,这些大日坛宗的妖人都会被处决。
此时此刻,城中负责维持秩序的守军,治安衙门配合弹压监斩的黑衣治安官们皆已就位。绝命台上,三位主官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
围观的百姓早把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张潇带着白凌霄站在菜市口正对面的飞云楼上,居高临下看着。
“三叔和祖母都信这个大日坛宗,他那个样子有充足的理由不来监斩。”小媳妇在耳边说道。
“曹大头瘫痪在床,比你三叔的理由还充分,陈新丰都不需要理由,不过没关系,没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猪,我有朱批大印就够了。”张潇抬头看一眼时间,道:“午时问斩,还得等一会儿。”
“为什么要午时问斩?”白凌霄道:“咱们东大陆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这规矩是我定的。”张潇道:“午时为阳气最盛之时,死囚处斩后,想化为厉鬼,但碍于午时阳气过盛,根本无法让自己阴气聚集,甚至还会遭受最强阳气冲击,连聚集都无法聚集,也就是说,午时处斩的囚徒连鬼都做不成。”
这个解释比较容易理解,但其实有些话张潇留着没说。
武神体系的神变境,其实修的就是阴神。核心要义是提升阴神的能力,在更了解自我的基础上改造提升体魄实力。
这个时代的异人修行,无论怎么千变万化,其实有一点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都需要提升魂力来采纳接引天地间存在的某一种能量物质。
而张潇的阴神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天地间的能量。
怎么提升自己的阴神,张潇其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脑海记忆中倒是有一鳞片爪的相关内容,但也许是因为超脑实验的编程者对这方面的知识兴趣不大,或者资料收集渠道有限,这点内容相对有限。目前也只知道阴神是自己的灵魂进化而来。
所以张潇判断阴神能量不来自天地间,便应该来自人和其他有灵生物。
人死了有鬼,这个鬼就是灵魂意志所化的能量。如果能找到正确办法吸收这种能量体,或许就能提升阴神的实力。
在见识了玉京姑奶奶的神仙手段后,单一的冥想和磨砺已经不能满足张潇对实力提升的渴望。
这是一次构思了很久,但一直以审慎的态度没有实施的试炼。
张潇要做的是,在这些妖人的人头落地后,用阴神去感知吞噬他们的灵魂能量。这种近乎魔道的修行方式,自然不能说给任何人听。至少目前
还不能对小媳妇说。
“真是奇怪的说法。”白凌霄道:“风神爷爷曾说过,异人死后,魂相便成了无主灵体,很快消散天地间,无论生前多强大的异人,魂相消散后都会散尽一身异力,这叫还道于天地。”
“按照这个说法,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异人或可算是天地的弟子或仆从。”张潇说道:“异人们通过觉醒魂相,向天地学会一门神通本领来强大自我,到最后还要把这一身本领还给天地,终其一身,人都在天地之间不取半分,却遵循天地的意志做着改天换地的勾当。”
白凌霄歪头想了想,道:“你这说法怪有趣,不过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张潇摇头道:“我不喜欢这个循环,我想换个活法儿。”
白凌霄想问他为什么不喜欢。
她有些奇怪,大家都是这么从生到死过来的,换个活法儿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
张潇忽然一指下方人群,说道:“瞧那边,那个郝梦龄还没回长安,他身边的光头就是阴光上人。”嘿嘿一笑,看着白凌霄问道:“娘子猜猜,这鳖孙想干什么?”
白凌霄黛眉微蹙,道:“接亲当天在白府门前他吃了瘪,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跑来对付咱们的?”
“他要对付的人是我。”张潇很喜欢她用了咱们这个词。
白凌霄正色道:“没有差别,对付官人便等于对付我。”
......
“九公子万万不可冲动行事。”人群的一个角落里,阴光上人正在郝梦龄旁边耳语道:“此次北国之行,我大日坛宗损失固然惨重,却也并非一无所获,毕竟拿到了一份残图,回去以后足以对相爷交代。”
“上人想本公子忍下这口气?”郝梦龄冷冷问道。
阴光上人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乃三千先生通译的上古名言,相爷常常挂在嘴边。”
郝梦龄面色阴骘,沉吟片刻,问道:“你我就这么看着这些大日坛宗的弟子任其屠戮?”
“此乃劫数,这些兄弟们为大日坛宗的法业舍身,可谓杀身成仁,死得其所。”阴光上人道:“张潇这异端魔头胆敢加害我信徒教众,本座绝不会放过此獠,只是没有必要争此一时,毕竟他已经是白家女婿。”
“我怕我等不得片刻了。”郝梦龄想到那晚受到的屈辱,恨的咬牙切齿,问道:“如果他今天胆敢违规屠戮坛宗教众,便等于是把刀把子递给咱们,难道上人也不打算出手吗?”
“还是要慎重为主,陈新丰这个人靠不住,他说的话更不可靠。”阴光上人道:“就怕是陷阱啊。”
“东盟法典上写的清清楚楚的规矩,这里头能有什么陷阱?”郝梦龄有点不耐烦了,“本公子就不信他区区一个治安官背的动这么大一口黑锅!”
“这一点本座也想不明白。”阴光上人道:“如果真如陈新丰所说,是张潇在摆弄权术,秘密控制了治安衙门,越权推动了这场大红差,那他可真是在自找死路了。”
“我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今天就要看看他敢不敢给我这个机会。”郝梦龄恶狠狠说道:“只要让本公子捉住他的尾巴,一定把他从狗洞里扯出来碎尸万段!”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六章 炼魂
张潇在送别张汉的时候曾说过,今后要换个活法儿。
这句话绝非说说而已。
这些年以低调姿态积蓄力量,最初只是想有朝一日回到黑龙城找张平瀚报仇雪恨,随着实力提升,责任的增加,心中的天地越来越宽阔。区区一座黑龙城已算不上终极目标。
探寻修行之路的尽头,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在这广阔天地间活的更有尊严更自由,才是张潇所追求的。
既然这条路的尽头是星辰和大海,就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脚边的绊脚石上。
从决心换个活法儿开始,张潇便已经上路了。对于起步阶段的绊脚石,张潇的态度是要嘛搬开,要嘛砸碎。
金三儿是第一块,已经死了。白宗昌是第二块,被张潇打断了双腿。曹大头是第三块,给弄成了植物人。陈新丰是第四块,目前还活的不错。至于郝梦龄,因为家世背景,应该算是个小障碍了,比绊脚石略高一点。
午时将近,绝命台上监斩棚下,依然没有动静。
没有官,只有吏,这样的大红差可谓是绝无仅有了。
奉阳城临近匪盗横行的北疆,官府经常拿住杀人越货的匪徒,基本都是判了斩刑。老菜市口这地方周边的百姓都是开过眼界的,对这杀头的流程并不陌生。围拢在绝命台周围议论纷纷。
连这些市井江湖人物都晓得的规矩,张潇怎么会不晓得。
断头桩前跪着三十六名大日坛宗教徒,身穿血渍茵茵的大红衣,脑袋披头散发被按在断头桩上。有黑衣治安官负责抓头发拉紧头发,令其难以挣扎。刽子手抱刀在一旁,只等上面宣读了罪状,令箭一下就剁脑袋。
张潇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嗯,差不多了。对着下面治安官负责带队的老郭打了个暗号。
这就是开始行刑的信号。事先早有约定,只要张潇发出信号,不用等上官们到齐就可以开始行刑。
郭奇伟来到监斩棚,桌上早摆好了纸笔朱砂和茶水。
监斩犯人规矩很多,首先名字不能用墨写,得用朱砂和茶水调匀了,用一支笔蘸着朱砂,喊犯人的名字:某某某恭喜上路,犯人喊:到!这条命就算没了,如果犯人不答应,旁边负责拉头发的治安官会验明正身帮他答应。
郭奇伟用蘸着朱砂的笔在名字上一勾,这最后一笔有讲究,要往外甩,勾完之后,笔往堂前一扔,旁边的人都要躲开,甩到身上晦气,但是只要这笔一落地,旁边的人都要抢着去捡,拿回家给孩子念书写字,将来能考上状元。
接下来治安官要撕犯人的衣服,从后面领口开始撕,一撕到底,衣服往前扔。
里边用绳子给犯人五花大绑,脖子一个花,两个肩膀上两个花,两个胳膊肘两个花。有治安官把刚才老郭写名字的纸签叠好,用一根竹竿往犯人脖子后面的绳子扣里一插,头要向西,脖子光溜溜,刽子手动刀前要喷一口酒在上面。
问斩之前还要给犯人吃最后一顿上路的饭,叫斩酒片肉,其实就是一杯酒一片肉,一片一斤多的猪肉放开水里烫一下,半熟半生,没有任何佐料,往犯人嘴边一抹,其实这时候没人吃的下去,就是那个意思。此时,刽子手反手侧身给犯人喂肉,没有正手喂的,既是为了防咬,也是为了区别于正常进食动作。
装酒的碗必须有个破边,喷完了酒刽子手要把碗摔碎,越碎越好,碎象征着平安顺利。
“兹有人犯某某......某某共计三十六人,啸聚一方,妄称义匪,实则乃杀人越货,为祸天下之乱贼,举盗旗窃天意,谋逆犯上,罪大恶极,此等人面兽心穷凶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奉阳一级治安官郭奇伟,依东盟律法,监斩一干匪徒,斩之无罪,除之有功,行刑手,与我将他们当众问斩!”
张潇听到这儿,阴神立即脱体而出。
阴神有相无形,目光所及,念动而至,并能够发现捕捉到肉眼察觉不到的存在。比如别人的识海灵光
和魂力本相,又或者天地间各种元素物质,可惜只能看不能融合采纳。因为没有适合的魂相导引。并且,这些元素物质当中的一部分是能够对阴神构成伤害的,尤其是光和火。
因此在白日里,阴神释放出去后,力量会消耗的很快。不能像夜里时那样离开本体太远,并且离体时间太久也不成。
阴神是由灵魂进化而来,比较起来,下边那些被杀头者灵魂自然更加不堪。
张潇袖手凭栏而立,迎着正午的日头,眯眼看着下方,元神意念一分为二。
阴神如一条深渊恶龙阴窥着目标,盯上了第一批人头落地者的命魂。
当年初来乍到时融合的小张潇残魂已经与阴神二位一体。可能因为是本命真魂的缘故,当时识海被毁的小张潇残魂虽然失去了自我意志,却留在躯壳里。终于成为了穿越三千年光阴的张潇阴神最合适的载体。
在这个夺舍融合的过程中,张潇领悟到强大的阴神可以吞噬融合弱小的灵魂的道理。
但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实际操作起来却太难。
难度不止在于对阴神能力认知上的匮乏和开发的不足,还在于张潇对人的命魂了解太少。
第一批四颗脑袋被剁下的时候,张潇用阴神观察到了失去意识,却神情狰狞凶戾的四缕残魂从死者的泥丸宫中飘出。正午时分的烈日下,这些阴灵体被阳光炙烤的痛苦万状,发出刺耳的声音。
张潇以阴神状态感知到的声音,让他想起了泡沫反复摩擦地面的感觉。
灵魂,这种不容于天地间的能量实在太脆弱了。火烧可灭,风吹可散,水侵可融,似乎天地间一切元素物质都能对灵魂构成伤害。同穿越三千年光阴的阴神比起来,灵魂那点能量根本微不足道。
张潇出于谨慎,第一次没敢凑的太近,阴神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四位那点残魂能量就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郭奇伟秉笔朱批,四名刽子手又举起了屠刀。
刀光闪过,四缕残魂腾起。
这一次张潇做出勇敢尝试,阴神对准其中一缕残魂撞了上去。那是个络腮胡子大汉,依稀正是当日被阿汉当街捉回衙门的大日坛宗教徒。
一触即收,融合的自然而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阴神吸收这个级别的残魂灵力,就像大海收纳水滴般简单。
正打算接着去做下一次尝试,忽然脑海中生出些许莫名其妙的杂念。
咦?
这娘们儿是谁?我怎么会对这么个没见过的糙娘们儿念念不忘?随即又似乎浮现一个不算陌生的脸孔,仔细回想,这不是宝丰楼四大总柜之一的高亼峇峇吗?
明白了,自己成功的融合了大汉的残魂,也如同当年融合小张潇记忆一样,得到了残魂里没散尽的记忆片段。
其实得到多少残魂记忆并不重要,张潇最在乎的是自己的阴神是否因此得到了增强。
这人的残魂灵力太弱了,根本没什么感觉。再想尝试吞噬下一个,却发现那三缕残魂已经在日光下消散殆尽。
残魂太弱,正午烈日太猛,融合吸收的速度跟不上残魂消散的速度。又或者是自己太不熟练,没有找到正确方法。
总之,一共砍了九轮,张潇只融合吸收到八缕残魂。
阴神回归本体后,感觉似乎增强了一丝丝,但不能确定。因为阴神在日光下吸收阴灵之力时本身也在消耗。要想完全确定是否有效,还要等到晚上神气完足后施展一番才清楚。
三十六颗脑袋落地,这场大红差也到了尾声。
一心来找麻烦的次相府九公子没有跳出来,因为郭奇伟监斩前宣读罪状,给这伙人扣了一顶勾结西匪义军的帽子。按照神圣东盟的法律,这个罪名的罪犯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核查属实,治安衙门和地方军队都有处置的权利。
眼瞅着教众被杀害,却没有办法阻止。阴光上人和郝梦龄恨的咬牙切齿,他们不可能为这些
人冒险出头,大日坛宗在北国毕竟还不是合法的宗教组织,三十六个教徒他们也不确定是否都来自大日坛宗,如果当中混了真正的西匪,贸然出头,指不定连他们自己也被牵扯进来。
对于西匪,神圣东盟政府向来是零容忍,不管是谁,只要沾上就至少掉一层皮。张潇当日之所以冒险把曹大头弄成蔬菜,也是因为这厮察觉到了许笑杰可能勾结义军的事。今天这场大红差原本是想把陈新丰拉下水,可惜这厮太狡猾,自己不来却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大日坛宗的妖人。
郝梦龄心有不甘的吐了口唾沫,道:“这小畜生真歹毒,上人,你真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阴光上人目露凶光死盯着那三十六具尸体,道:“暂且先忍他一忍,此獠与我大日坛宗已经结下血海深仇,本座若非要看护宝图残片,真恨不得此时此刻便手刃了他。”
官军上前收拾尸体,泼水撒石灰,有条不紊。围观的百姓纷纷散去,仍不住口的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一个独臂汉子在人群中穿梭,眼神飘忽不定在人群中逡巡,见到衣着华丽的便凑上来问:“这位爷,您要宝图不?”多数人都摇头摆手,不予理会。问了好多人,终于有一个搭理他的,问了一句:什么宝图?
这人立刻眼睛一亮,道:“天源海汇图!宝丰楼里流出来的,保真!”
阴光上人耳目灵敏,那人说话距离他不远,听得十分真切,闻言不禁有些奇怪,这么重要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被这种江湖混子得知?只听问价的那位回了一句:“什么破玩意,一半是上古铭文,谁看得懂?”
那人走了,阴光上人却动了心,示意九公子稍候,三两步跟上那独臂男子,凑上去问道:“阁下要卖图?”
独臂人警惕的看着他,打量一番后摇摇头,道:“上人认错人了吧。”转身就走。
阴光上人哪里肯任他离去,连忙阔步追上,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之前还到处问别人想不想买图,为何本座主动问起,你却不做生意了?”
“我就是不想做你的生意!”独臂人没好气说道:“我的图,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阴光上人感到别扭,又不好当街大打出手抢夺,只好陪着耐心说道:“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识,我对你的东西感兴趣,你卖我买,咱们各取所需,转身就各奔东西了,你又何必跟我为难?”
独臂人嘿嘿冷笑,一拍里怀,一副奸商嘴脸道:“东西在这里呢,既然你主动想要,那价钱可有点贵。”
“坐地起价不合适吧?”阴光上人耐着性子说道:“先让本座验验货,只要东西是真的,价钱不是问题。”
独臂人审慎的打量阴光上人,然后说道:“跟你说实话吧,给我图的人说了,这宝图卖给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卖给穿锦衣的光头上人,所以我之前才会那么说,可既然您这么有诚意,那就先看看货。”
说着,敞开衣襟里怀,露出一张图的一角给阴光上人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又道:“看看就行了,感兴趣您就给个让我拒绝不了的价钱,咱们干脆些,否则就不要谈了。”
只一眼,阴光上人就看出来这张图跟自己得到的那张十分相似。结合刚才这独臂人说的卖给谁都不能卖给穿锦衣的光头上人的话,他对这张图的兴趣更浓了。志在必得道:“东西我要了,你说个价钱吧。”
独臂人这次没矫情,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眼珠子乱转,犹豫再三,最后咬牙切齿道:“至少五百金。”
“还可以,不算太贵。”阴光上人面带慈和笑容,没有还价,干脆的取出金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独臂人拿了金币转身就走。
阴光上人打开那张图迅速看了一眼,果然,与自己印象中那张图至少**分相似,赶忙一飘身追上了独臂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问道:“小兄弟,你的货很真,不妨再跟我说说这图的来历,让本座再确认一下......”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七章 神变
张潇和白凌霄回到治安衙门,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各自坐观修行。
小鹅和师小红识趣的各忙各的,没有打扰二人。
白凌霄是被男人的秘密刺激到了,她向来有不输男儿的胸襟志气,与男人之间的差距越大她的斗志反而越强,一回来就抱着青岛大绿棒子坐在床上打坐冥想,吸收其中能量提升魂力。
阴神在烈日下暴晒的时间有点长,张潇这会人稍感不适,像喝多了上头的劣酒。
一下子吸收了八个人的残魂,尽管这点灵力不足挂齿,但毕竟是要融合八个人的记忆碎片,之前在纷乱环境中还好,这会儿一停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立即纷至沓来。
没有现成的前人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一时半刻哪里理得顺。
自我本源意志进化成的阴神在灵魂领域里无疑十分强大,在吸收融合了八个人的残魂后自主意志没有丝毫被撼动。但同时,张潇在闭目冥想将元神意识投入阴神时,却能感知到意识海里有八个残存的简单且弱小的意志在那里喧闹。
它们是纯粹的灵体,已经没有多少生前人格记忆,但还有夺舍托生的本能。
一个个蹦蹦跳跳的扑上来啃咬占据主位的阴神。
烕!
张潇心念一动,阴神发出一道念力如刀锋贯穿其中一个灵体。
那灵体立即破碎,化作一片片如水波纹般的能量浇灌在阴神上面。张潇忽然觉得一阵清凉舒泰之意灌顶而入,下一刻,脑子里清透舒适的感觉无以言表却又不吐不快。
原来只有灭了残魂灵力的本源意识,才能真正吸收它们为我所用。
张潇不再迟疑,一口气将另外七个阴灵的本源意识抹去,用阴神吸纳那些纯粹的灵力。
一开始跟之前的感觉一样,说不出来的清凉舒泰,但很快就开始觉得冷,怎么回这么冷?刚动了这个念头,就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脊梁散开,进入四肢百骸,体温在迅速下降,心跳也跟着放缓,身体里的血液流速正在变慢,如铅汞一般沉重。
身上越来越冷,张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行动能力在下降。忽然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连忙起身来到屋子当中,抓起两只壶铃,然后开始打拳。
阴神猛地吸收了太多灵力,远远超出了平日里冥想磨砺所得,一下子有些消化不良,暂时不能收纳的阴灵之力通过经络散入四肢百骸。温度的剧烈变化引起全身的筋肉,骨骼,血液一起收缩凝固。
平日里举重若轻的壶铃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张潇知道这是血液凝固,筋骨收缩所致。
力量都消耗在应对身体内部的变化上面了。
这种无力感和疲倦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
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还没有经历崇山之战。在那无数个卧薪尝胆刻苦磨砺的日日夜夜里,每当体术修炼到了某个瓶颈期时,就会出现这种挑战意志承受临界点的感觉。
找回这久违的感觉,让张潇莫名的兴奋起来。
他咬牙坚持着去克服战胜这种感觉,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拳越打越快,关节,经络,筋膜,骨骼,肌肉,血管,逐渐暖和温润,动作越发灵活。随着身体机能的恢复,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各部位钻出来,回到张潇的掌控之下。蹿,纵,跳,跃,滚,闪,翻,拧,在忘我的节奏中,张潇的精神世界正处于一种奇妙的境地。
阴神像一个身体内部的保护神,到处搜寻着那些散入四肢百骸的阴灵之力。每搜寻到一处,性灵深处便会体验到一次清凉舒泰带来的雀跃舒爽感觉。
在难以名状的舒适快感中,阴神第一次循着那些散落的阴灵之力的轨迹游走于全身,张潇感觉自己的元神意志像一条巨龙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打通每一处不相协调的点,身体就是巨龙的领地,随着元神巨龙一次次成功,沉如铅汞的气血遍行全身,整个身心正变得越发敏锐通透,兴奋到了极点时,忽觉身轻如燕,直欲踏空而去!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下一瞬间,张潇的精神意识猛然从身体内回归,眼前是白凌霄惊讶失色的脸。
拳锋所指,距离她的额头不过一寸。
张潇恍然有悟,自己刚才进入到了一种物
我两忘的绝妙境地,精神意念完全沉浸在自身体内,引领着气血循着经络筋膜游走全身,在忘我状态下打出了一套与经络气血运行的自然规律完全契合的体术拳法。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白凌霄用惊魂初定的眼神看着顿在眼前的拳头,“我喊你都不应,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上凝了一圈白霜,我刚走进那白霜的范围内,也不见你有什么动作,一下子就到了我面前。”
“没什么,练拳入神了。”张潇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随口应了她一句。
白凌霄道:“我本来在打坐冥想,忽然感到有些冷,醒转过来就看到你僵直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都在散发古怪的阴寒之气,你这是在练那门特殊的上古神功吗?”
“别害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张潇宽慰道:“可能是因为昨夜被玉京姑奶奶惊到了,我有点过于着急提升自我实力啦。”
白凌霄摇头道:“我不是害怕你,而是对超出我认知的事物的本能惊惧。”又道:“我刚醒转过来的时候,看你全身僵直的站在那里,满身周围都是阴寒古怪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我怎能不担心你。”
张潇略作思索,已经明白为什么发生她说的这种情况。
由残魂中收集来的阴灵之力是不容于天地间的至阴极寒力量。对于阴神,它是最契合的补充。但对于其他物质,却是水火不同炉的局面。当时阴灵散布全身,经由自己的身体为导体散出体外,强行影响了室内这个小空间的气候。
而自己那时候正控制阴神带动体内气血,循着这些阴灵散落的轨迹运行那套身内拳法。
一切拳法演练的过程都是在自己脑海中进行的。直到最后白凌霄接近到某个触发本能防御反应的距离才把自己唤醒。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张潇理清思绪,注意力回归到现实中来。
“都快亥时啦。”白凌霄的眼神里仍充满困惑,问道:“你刚才究竟是怎么到我面前的?”
张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我练功进入到一个忘我的境地,可能是本能的自我防御机能圈定了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内,我大概可以做到念至身达。”
“太快啦。”白凌霄心有余悸,道:“刚才那一拳几乎打到我的头,我的魂相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个意外。”张潇道:“不过这次的事也是给我们提个醒,下次练功时我们应该分开来。”
白凌霄深以为然,建议道:“该准备个练功房,不然太危险了。”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四目相对,忽然齐齐沉默下来。就在不久前,白凌霄险些成为张潇拳下亡魂。那无意识状态下的一拳很可能是张潇目下能打出的最强拳。足以把白凌霄的额头灵光打散。
沉默了片刻。
“如果不能元素化,是不是就不能跟你近身作战?”白凌霄忽然问了一句。
“只要在你当时看到的那个白霜圈子范围内,五级以内,机会都不大。”张潇道:“不过这话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魂相特殊的异人魂技也十分了得,再加上战斗经验丰富,实战能力还是很强的。”
“你的这门体术适合异人吗?”
“不太适合。”张潇摇头道:“我修炼的武神体系的基础是强大的体魄,打人之前要先学挨打的本事,除非你掌握了魂相附身的魂技,不然以你的身体强度根本没办法承受武神体系带来的冲击。”
“那还是算了吧。”白凌霄敬谢不敏,摆摆手,道:“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用那个魂相附身的魂技。”
“为什么?”
“丑。”
“好吧,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
“官人,你那天定住白凌云用的是什么招数?”白凌霄并不打算放弃那个想法。
“就是用的这个。”张潇屈指一弹,食指上的金线灵动的弹出,笔直一条线,对着一脸困惑的小媳妇解释道:“这东西叫如意金丝......”
“我认识这东西,西大陆的女人用它来清理皮肤。”白凌霄道:“在空羽城的时候,有个西大陆来的女人登门拜访师父,送的礼物中有一条秘银的。”
张潇嘿的一笑,道:“那可有点大材小用了,我那天定住白凌云就是用的
这东西。”
“我想知道官人是怎么做到的,我有没有可能学会这门本领。”
“这个还真能教给你。”
用金针刺穴截脉是一门技术,属于武技范畴,也可以算作医术手段。只要掌握了人体脉轮和穴道运转的奥秘,加上一点点控制技巧,就可以施展。白凌霄是双圣兽魂相异人,丹元海中异力积累深厚,以她的风系异力来控制金针,甚至要比自己用阴神巧劲来的更方便。
张潇稍作沉吟,又道:“学这门技巧不需要武神体系的基础功夫,你的风系异力甚至比我更适合,但是练习这门技术有个前提,就是你必须熟练掌握人体经络学,了解脉轮运转之道,熟悉人身上的所有穴位。”
“很难吗?”白凌霄问这句话的意思并无知难而退的打算,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难度。
“的确有些难度。”张潇道:“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肯下点功夫还是没问题的,我可以给你做个人体模型,把经络穴道和脉轮运转的规律都标准在上面,你熟悉了以后我再教你截脉定穴的手法。”
“我不怕难度,只要有希望,吃多少苦都没关系。”白凌霄对这门定住了白凌云的神技兴趣巨大,恨不得立即便要向张潇求教。
“你就这么想变得强大吗?”张潇看着她,忽然很想知道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痴迷力量。
“是的。”白凌霄点头道:“不仅是鸿鹄魂相的影响,还因为我有必须强大的理由。”
“能跟我说说吗?”
“绝不能跟其他人说。”
言外之音却是指,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白凌霄道:“我想喝酒了。”
酒什么时候都不缺,最好的白鹿正宗管够。
三杯酒入喉,白凌霄打开了话匣子。
“我要变强是因为我娘。”
白凌霄举杯挡在面前,掩不住神色间的落寞,幽幽说道:“她叫燕蝶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了。”
“难怪我从没听你提起过。”
“是啊,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做了什么?”
白凌霄泛起凄婉自嘲的笑意:“她离开了我和爹爹,跑到长安嫁给了别的男人,害了我爹爹的一生。”
“这......我是不是不该问。”
“不,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就算你不问,我迟早也要跟你说的。”白凌霄道:“我娘是为了报恩嫁给爹爹的,她离开爹爹嫁给别的男人却是为了报仇。”
张潇默默为她倒了一杯酒。
“爹不许我恨她。”白凌霄喝下杯中酒,接着说道:“因为她的体质比较特殊,生我的时候是冒了极大风险才把我带到人世间的,为了我,她多留在爹爹身边五年,所以爹爹跟我说,白家谁都可以恨她,唯独我不可以。”
“成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每个人做出选择的时候都难免有不为人道的苦衷,岳父是不希望你小小年纪背负太多沉重的东西吧。”
“是的,从小到大爹爹都把我保护的很好。”白凌霄道:“所以我接受了爹爹的说法,从未怨恨过她。”
“那你为什么还说是为了你娘才这么执着于修行?”
“娘为了报仇选择嫁给了那个比爹爹强大的男人,我就要超过那个人来证明她离开爹爹和我是错的。”
“原来如此。”
“你想不想知道我娘离开爹爹以后嫁给了谁?”
“你不说,我不问。”
“那人叫陈无忌。”白凌霄道:“多年前,南楚有个姓燕的羽族世家,因为出了一个玲珑血燕魂相的女子,惹来王室觊觎,家主性情刚烈,不愿献出亲生女儿,却不料那暴君就因为这个,杀了燕家满门老少百余口,只活了一个身在广德书院求学的大女儿。”
张潇一听就明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玲珑血燕和九宝莲花都是最顶尖的辅助类魂相,所不同的是前者成年后要以血献祭成全别人,而后者则可以用采补之术慢慢攫取。哥舒兰的女儿小莲便是九宝莲花魂相。当初张潇为哥舒兰翻案时,寻找对方作案动机时曾听许笑杰说起过这两种特殊魂相的价值。
“这么说你娘的仇人是楚王无忌?”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八章 雪雨天风独往来
雪不期然落下,为北国这片山河平添了几分壮丽。
而就在张潇陪着白凌霄夜话赏雪的时候。在很远之外的南方,楚国都城永兴正被狂风骤雨笼罩。
一个男人站在修建的气象万千巍峨雄浑的王城前久久伫立,宫门外,一辆乌篷马车悄然等候在那里。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负手而立,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散发开来。
在他身后,马蹄如雷,一千骑匆匆而来,风雨之中仍保持着千骑如一的整肃森严。一位人如雄狮,威猛无俦的白发老将飞马狂飙在军阵的最前方。奔驰到男人身后,猛地勒住战马,大喝:“大王请留步!”
男人豁然回身,浓眉如刀眼如寒星,一张刀砍斧剁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英武之气,大声喝问道:“许老将军,你曾跃马天下,以你所见,我永兴比之长安如何?”
白发老将微怔了一瞬,随即大声回应道:“启禀大王,末将以为永兴繁华鼎盛不如金粉长安,雄风伟气胜其百倍!”
“哈哈,你这老儿便是一点假话都不会说。”男人大笑着又问道:“我楚地男儿比之汉地雄兵如何?”
“天下雄兵,楚卒第一!”白发老将傲意凛然,声震长空,气势竟隐约压住了风雨声。
男人又问道:“本王与汉王叶辉相比又如何?”
“大王勇武,盖世无双!”白发老将道:“老贼叶辉,善弄权谋,诡计多端,在老臣心中不配与大王比肩。”
“既然我大楚从王城到军队,乃至君王,处处强于汉国,为什么现在号令天下的人不是本王?”
“汉王背信无德,致我大楚王族含冤受辱。”老将军翻身下马,来到男人面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君辱臣死,君忧臣怒,老臣许彦章愿追随大王北入长安,虽百死无怨。”
男人隔空挥手,一股无形潜力将白发老将托起,道:“许老将军说得好,不过孤不需要你百死,孤只要你为我守住这片江山便够了。”
“老贼叶辉奸狡凶残无信无德,永盛十八年囚先王于长安,迫我大楚签下城下之盟,以至我父子分离三十年不得相聚,如今竟天人两隔,噩耗入永兴,举国哀殇,孤心之悲天风化雨,此国仇家恨,绵绵无绝,令孤心意难平,故此今日决心北入长安送先王入土为安,此行凶险,成败关键不在乎人多与否,孤与蝶衣二人足矣。”
白发老将双眸含泪,沉声道:“老臣愿为大王牵马驾辕侍奉左右!”
“孤说了,此行成败不在乎人多与否。”
白发老将还想坚持。
“老将军休要再提,此乃军令!”男人摆手打断,沉声道:“世人常言苍穹之下一人无忌,却怎奈何苍穹在长安。”
“孤自十四岁临危受命登大宝以来,三十年间北拒强汉,南并南越两国,逐西匪灭羌国,当今天下格局,北国名存实亡,桑国偏安一隅,东陆境内真正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孤和老贼叶辉,苍穹在上,他和我都不能发动国战,孤要报仇雪恨,唯一的
机会便是入长安与老贼争一争那东盟之主。”
白发老将身后一名老文官奔走而出,涕泪横流,悲声道:“大王英勇豪烈,天下不做第二人想,正该是东盟之主,只恨苍穹无眼不识真英雄,汉王窃据神器蒙蔽苍穹,阴谋算计诸国,步步紧逼,招招毒辣,环顾东陆,唯一令其忌惮者便是大王......先王亡故,吾楚国上下无不哀悼,然人死不能复生,大王还需以国事为重啊。”
此人叫齐桓,与楚王陈无忌是总角之交,楚王十四岁当国,期间经历凶险无数,这齐桓始终追随左右,可谓忠心不二的肱骨重臣。这个时候敢旗帜鲜明的站出来阻挡陈无忌的,满朝文武当中也只有他了。
“齐大夫的心意孤王明白,然,孤的心意又有几人能明白?”陈无忌昂扬着头颅,看着夜空下的重重天幕,缓缓说道:“这天下既有我陈无忌,便不该有那叶某人,北入长安吾意已决,诸卿不必再挽留!”
“大王这是铁了心要弃祖宗家业于不顾吗?”齐桓并无退让之意,反而双手一摆,发动魂技破入陈无忌的重力场,伏地叩首,声如敲钟,再抬头时已经前额染血,厉声道:“王不恋国,臣不惜命,齐桓今日便要血荐吾王,先行一步!”
嗡!
陈无忌忽然双手下压,恐怖的力场散发开来,一圈红光从他身上发出迅速扩散,将齐桓笼罩在其中。
“齐大夫,你是想陷孤于不义来博取你之身后名吗?”陈无忌先出手阻止齐桓死谏,又道:“孤不是亡国之珺,汝等也非亡国之臣,我大楚更无亡国之象,孤走了,孤的儿子还在,闽侯和襄阳君皆已成才。”
“大王春秋正盛,雄才伟略远非两位王子可相提并论......”
陈无忌眼中神光一闪,力场内压力陡增,竟压的五级上境的齐桓说不出话来。
“孤这一生若求不得大胜,便求一场大败!”陈无忌字字铿锵:“既然苍穹无眼,孤便去长安让他开眼看看我大楚王族男儿的志气,生为人杰,死亦鬼雄,诸公莫要再相劝,否则便是无忌的敌人!”言罢转身,决然而去。
话音刚落,齐桓忽然哇的一大口血喷出,站立不稳,趴伏在地仍昂头看着陈无忌,字字泣血道:“臣齐桓身为楚臣无能为君王分忧,作为大无忌角之交的兄弟,却不能与兄弟生死同心,如此这般,吾留这不忠不义的无用之身还有何用?”
“留着你的命,保孤后顾无忧,便是你最大的忠。”一圈红光罩下,陈无忌的声音幽幽传来:“孤走以后,闽侯监国,你为国丞,替兄弟把儿子教好,就是你对我最大的义。”
三刻钟后,永兴城头上,一瞽目老者抱剑大笑:风雨摧城夜,猛龙过江东,不问兴亡史,男儿自横行。老奴楚歌邪恭送吾王北入长安。苍穹该开眼啦!
挥手一剑,白虹飞天,俄顷之间,天开云散!
......
燕蝶衣离开白宗元后嫁给了楚王陈无忌。
白凌霄说,她是为了复仇才做出的这个选择。
张潇只能说这个报仇的办法真不怎么样,抛夫弃女,以身侍仇,可谓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但是面对楚王无忌这样的强者,丈母娘一个弱质女流,除了利用身为女子最大的优势外,她又能有多少选择?
“我要变的强大,有一天我要让我娘明白,女人不只有那一种选择。”白凌霄心意激荡,酒不醉人人自醉,说了很多话,也流了很多泪。她很担忧白宗元,也很惦记燕蝶衣,不输男儿的坚硬外壳下,隐藏的其实是一颗柔弱多情的少女心。
最后终于醉倒在张潇怀中。
雪夜,只有雪落的声音,天地一色,反而让人觉得格外寂静。
张潇把白凌霄安顿到床上躺好,正要转身离开,小媳妇忽然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襟,红唇娇艳:“官人,我要......”
嗯?
张潇怦然心动,老子这该死的魅力终于起作用了,这可是你先把持不住的。
白凌霄却又说道:“我要...学你的刺穴截脉功夫。”一歪头,沉沉睡去。
唉!草率了。张潇把她按回被窝,坐在床边看着峰峦起伏秀色可餐,内心几番挣扎到底还是站起身来。暗骂自己连畜生不如,转身出门来到院子里。
北方飘雪,南方落雨。
这个世界里的人,各有各的愁绪。
寒鸦北顾,鸿雁南飞。
大家有各自的选择,正确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张潇踩下一串脚印。回头看来路,每个脚印竟都是殷红一片。
雪地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正缓缓迫近。
悚然一惊,猛回头,就看见了一尊三丈高的六臂神魔从墙外探进大半个身躯。
张潇惊讶之余,不禁有些奇怪:这么一尊魔神魂相附体的法身接近到这个距离,自己的阴神为什么毫无觉察?
那六臂神魔魂相附体之人一只脚踏入院子,一只脚还在外面,动作略显尴尬,与他伟岸的神魔形象十分不符。见张潇看过来,这巨**身咧嘴一笑,声音尖细:“夤夜拜访,希望不要太冒昧。”
半夜三更,自家院子里忽然来了这么个玩意,换做一般人早就吓的魂不附体。张潇却只是微吃了一惊,随即想到来人身份,点点头,道:“来的刚好,长夜漫漫,正觉无聊,能与上人这样的江湖名人过过手倒也不错。。”
“不愧是白府门婿,许大将军折节下交的结拜兄弟。”六臂神魔开口说道:“张治安官果然不俗。”
“我和上人的确不太熟。”张潇道:“至少还没熟到大半夜陪你聊天的地步,你有什么事不妨还是直说吧。”
“话是开心锁,不熟没关系,聊几句就熟了。”阴光上人巨大的神魔法身一屁股坐在墙头上,一只手挠背,一只手掏耳朵,一只手捶腿,一只手拄着下巴,剩下的两只手不紧不慢的伸过来。
不管战力如何,这魂相真牛逼闪闪吊炸天,六只手都可以用来装逼。掏耳朵,挖鼻屎,哪里刺挠挠那里......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六十九章 食魔
白雪飘飞,神魔降世,骑坐墙头,找你聊天。
张潇:大爷没空。
阴光上人用四只手扯淡,闲出两只手来抓张潇。没空不行,非跟你聊聊不可。
“素闻张治安官在奉阳城中是个没遮拦的人物,消息灵通说一不二。”阴光上人伸出蒲扇大手抓向张潇的肩头,嘴巴不停的问道:“今日城中有人沿街叫卖天源海汇图残片,你可知其中端倪?”
张潇后撤躲避,道:“原来你是为此事而来,不必大动干戈,告诉你就是。”又道:“宝丰楼有一位叫高亼峇峇的总柜,图就是从他手里流出来的,我也过了一手。”
“上古经典有云:说谎者入拔舌地狱,张潇,你这么不尽不实的回答本座的问题,就不怕遭报应吗?”阴光上人双手连续挥舞,始终差之毫厘抓到张潇。
“干什么这么气急败坏的,怎么?有人骗了你的钱?”张潇嘻嘻一笑,道:“你要是来报案的,那就该走正规渠道,半夜三更跑到我家里来闹腾,这合适吗?这不合适,骗你的人不讲道德,不是你不守规矩的理由。”
阴光上人嘿嘿冷笑:“好身段,再试试本座的六臂须弥境!”
张潇笑道:“怎么?两条手臂不好用了?”话音未落,就见阴光上人的六臂神魔法身长身站起,六条手臂中忽然多了六件法器,金刚杵,钺刀,三叉,宝瓶,妙树和九瓣青莲花。
六条手臂延伸变长,在上空交织成网,有无数寒意森森的光斑从六件法器上洒落。
那些光斑落在身上,立即带来彻骨的寒意。
张潇竟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咦?这玩意怎么貌似之前吸纳的阴灵之力?一念生,阴神动,如深渊巨龙发现弱小的同类在试图侵犯自己的领地,神念催动血液游走全身,那些落在身上的寒意光斑仿佛一道道开胃小菜尽数落入阴神之口。
哎哟,那玄妙舒泰让人上瘾的感觉又来了。
阴光上人哪里知道其中变故,只道张潇站在那里不动,已经受困于自己的六臂须弥境魂技。
他出生在羌国,天赋六臂神魔魂相,幼年时便喜黑暗而厌弃光明,因为那年祖父去世,他抱坟而眠,常因此被同伴讥讽为怪物,十岁时魂相觉醒,六臂神魔降世,忽然有一日他暴起杀人,连杀六个同伴。
六臂神魔魂相觉醒的第一个魂技就是噬魂,吃了六个同伴的残魂后自动生成了六件法器。靠着这六件法器,他杀人无数,以噬魂为主要修行手段。
此后随着他修行日深,六臂神魔魂相日益强大,当他异人修为达到五级境界后,六臂神魔魂相已经和他二位一体,身魂合一,白天他是阴光上人,到了晚间便附身成噬魂的神魔。
前些年他的修行遇到瓶颈,难有寸进。魂相赋予的本能魂技已经不能指导他修行,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大日坛宗龙女菩萨婆娑天奴,为求更上一层楼,他接受女菩萨指引,拜在了大日坛宗教主转轮王门下。
在转轮王的指导下,他学会了精炼残魂去芜存菁之法,用了几年时光将六
臂神魔魂相体内的残魂杂念炼化,修为很快由五级下境晋升到五级上境。现在的他已经极少遵循本能胡乱吞噬残魂,不是因为学了善和忍的教义变好了,而是由于残魂太多难以消化,另外修为高深口味变叼了,等闲人物的残魂不入法眼。
遇到意志特别坚定,灵魂之力特别精纯的,他只会变得更加贪婪。
六件法器都是用人的死后的残魂炼成的有相无形之物,是最纯粹的阴灵能量体。所谓的六臂须弥境就是六件法器散出阴灵寒煞在一定范围内形成结界,将对手困住。除了恐怖的低温为攻击手段外,还针对目标的性灵真魂下手。
正常情况下,一个凡人在这种手段面前,最多坚持十个呼吸的时间就会被冻毙。意志坚定,体魄特别强悍的能多坚持一会儿。这种人就值得他吞噬一回了。而张潇站在那里已经坚持了何止几十个呼吸。
阴光上人本来的目的只是冻死张潇,在从残魂中寻找自己想要的记忆内容。
夜里身死的人,残魂保留相对完整,死后大部分记忆都能得到保留。相对的,魂力会不如白日残魂那么纯粹,自我意识也比较顽强。
让他没想到的是,张潇这个凡人治安官竟如此顽强,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被冻死。虽然僵直的站在那里,但是灵魂还没有出窍,就说明这小治安官还活着,自主意识仍主导着身体。
阴光上人从一个人人喊打的上古神祗系魂相的散修异人混到今日,固然有一定运气成分,但最主要靠的是他这个人本身的聪明和谨慎。
今晚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他的潜意识感到了一丝丝危险。但六臂神魔魂相主导着一切,贪婪的本能和对进阶的渴望早把他的这点理智压制,张潇越是坚持不死,六臂神魔魂相就越想吞噬掉这个人的命魂。
张潇现在的滋味也不好受,阴神吸收采纳对方的灵力不断滋长的同时,他的身躯也在承受着筋骨肌肉不断收缩,气血密度增加,导致五脏运转负担倍增,带来的极大痛苦。
饥饿和寒冷在不断侵蚀着张潇的意志,为了不错过这个难得的提升阴神能力的机会,他只能强忍巨大痛苦,在阴神的滋长和身体的消耗极限之间左右徘徊,等待着那个临界点的出现。
身体里的脉络筋膜都已经畅通无阻,不可能像刚才在屋子里那样靠着运行体内气血之法来活络身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潇开始感到落在身上的寒意光斑越来越少,对方的神魔魂相越发虚弱,阴神收纳这些纯粹的低阶灵力已经感受不到多少快感,而与此同时五脏六腑中饥饿的感觉正变的无比强烈......
是时候结束了!
此念头一生,阴神立即脱体而出,一道阴风呼啸而起,席卷起漫天雪花,在空中汇聚成一尊六丈高的雪巨人,挥手一巴掌按在六臂神魔魂相的后脑。六件法器光芒暗淡,六臂神魔魂相瞬间瓦解冰消。
阴光上人的真身颓然倒地,眼睛口鼻耳朵都溢出鲜血。
张潇收回阴神,冰冷的四肢百骸随着五脏六腑功能恢复,心
脏推动血液流动全身逐渐转暖。在阴神内视的关注下,收缩的骨骼,筋肉,筋膜,经络脉轮都在沉重如铅汞的血液滋润下恢复生机,甚至更胜从前。
潮涌一般磅礴的力量感让张潇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通往不坏境大圆满的道路。清晰的觉察到许久不得寸进的体术修行竟前进了一小步。
真饿啊!
这一辈子竟从未有过比这一刻对食物更加渴望的时刻。
目光本能的盯上了地上躺着的光头身上,那里边跳动的心脏和脑浆,脊髓和内脏,都蕴含着宝贵的生命精华。
就在这时,阴光上人睁开了眼,先是一片茫然空洞,待看清张潇眼中的贪婪和凶戾后,吓的一骨碌坐起,骇然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嗯?
张潇有些诧异,这厮真的这么健忘吗?还是在跟老子耍花招?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阴雪亭,尊驾是哪位?”阴光上人的眉宇间透着警惕,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张潇。
张潇一时不能分辨他是真失忆了,还是在耍滑头。考虑到这厮的魂技对自己威胁不大,近身格斗就更加毫无威胁,索性便没急着收拾他。嘿嘿,不管你是真是假,先逗你玩玩儿。
“我是你爷爷,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张潇并不知道阴光上人自幼失去双亲,是在祖父抚养照顾下活下来的。所以这么说,只是儿时与人抬杠对喷养成的口头语。
“一派胡言!”阴雪亭被说到了痛处,勃然大怒道:“先祖去世二十多年,你才多大年纪?”说着,身后浮出六臂神魔魂相就要动手。
“你身为羌人,难道不知道转世投胎的说法?”张潇还是觉得他是装的,见这家伙装的跟真事儿似的,就故意跟他杠上了,故作愤怒的样子说道:“小孽畜,你真是不知好歹,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之前都做了什么?”
阴雪亭魂相受损,脑子还糊涂着呢,张潇这么一问把他弄的更糊涂了。站在那儿沉吟不语,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困惑的看着张潇,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潇以破魂之眼观察,发现他的额头灵光浓郁,依稀仍是五级异人的水准,但是自己却已经能够窥见他的六臂神魔魂相,通体净白,法相庄严端坐在识海灵光当中。咦?我居然能看破他的识海魂相了?
人可以撒谎作伪,识海魂相的具象真容不会,因为那是他最本真的性灵原相。无论喜怒哀乐,魂相所展示的都是异人最真实的一面。对张潇来说,自己的阴神能看穿对方的魂相,就意味着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没法隐藏秘密。
“唉,可怜的痴儿,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张潇低头看了他一眼,识海灵光中那六臂神魔魂相规规矩矩的。肚子里饿的咕咕叫,忍着扑上去一口咬开这颗大光头的冲动,叹了口气,道:“你千辛万苦才找寻到这里,先啥也不说了,咱先吃点脑......嗯,吃点东西去,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说。”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章 认祖
“汝从何处来?”张潇双眸含光,阴神透过目光直视阴雪亭识海中的六臂神魔魂相。
阴雪亭垂首坐在对面,一脸困惑,摇头不语。
张潇沉声道:“起初,十方世界无三恶道八难苦果,吾与汝同受第一清净法乐土,吾乃虎衣明王,汝为智藏龙师......”先吃一大块师小红炮制的酱牛肉,继续说道:“吾以五胜金刚法传衣钵与汝,彼时,修罗降世,烈火飞星涂炭人间,恶鬼横行,噬人血肉,皮为衣,肉为食,汝身化六臂魔罗刹,持六如法器,招降恶鬼成军,与修罗大战......”
阴雪亭默默听着,十分入神,对张潇间歇时大口吃肉的举动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六臂神魔魂相被张潇的阴神压制,满心敬畏崇拜,影响的他本人也对张潇油然而生钦敬之感。
张潇说的是超脑实验留在记忆中的关于佛教密宗的一些异闻经典。阴雪亭是羌国人,那边有很多上古宗教遗址,对当地的文化影响颇深。对张潇说的内容,别人听不进去,拥有六臂神魔魂相的阴雪亭听在耳中却是字字珠玑。
时不时的发问,何为宿世缘,何为三昧法相等等。
张潇照本宣科,凭着阴神对六臂神魔魂相的压制,让对方越发崇敬钦佩。到最后每当提问,必称张潇为祖师,并以弟子自称。言辞恭谨,果真是把张潇当做了自己三世尊师,二世祖父,当世的指路明灯。
说到最后,张潇甚至把他作为阴光上人,在奉阳的种种作为和盘托出,并且告诉他,此乃你深陷迷途时的业障,恰好遇到为师才将你这迷途羔羊拉回到人间正道。
阴雪亭听罢,更恨自己堕入魔道而不自知,羞愧难当懊悔不已,跪伏于地,嚎啕大哭。
张潇抚其顶说道:“痴儿,痴儿,羔羊迷途,迷途,迷途,知返不迟,浪子三痴,唯回头最难能可贵。”
阴雪亭泣血呜咽,痛心疾首,跪伏在张潇脚下,道:“请祖师怜弟子一颗真诚悔过之心,度化了弟子吧!”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今汝既已回头,吾当渡汝上岸。”
张潇已经知道他的六臂神魔魂相是以吞噬魂灵为修行之道,不过比自己的阴神要差了至少一个档次。所以刚才交手的时候才能轻而易举的克制他。
既然说要渡他,便不能光说不练。
趁着抚顶的机会以阴神渡入一道清灵念力。
经过阴神提纯的阴灵之力宛如一道灵光射入。阴雪亭顿时感到识海魂相泛起狂涛波澜,六臂神魔魂相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身后,很快与身体重叠并隐入其中,魂相附体,但他并未异变为六臂神魔法身。
阴雪亭大喜过望,他自从觉醒魂相以来,始终存着一个隐忧。
传说中,上古神祗类魂相其实都是上古时代的强者真魂,以转生夺舍的方式来到这个时代。所有拥有上古神祗魂相的异人,最终都会在实力不断提升的过程中丧失自我意志,被魂相神祗夺舍。
而阴雪亭在修为达到五级中境领悟魂相附体后,便渐渐迷失了本性。每次施展魂相附体,必定会身化六臂神魔法身。行事往往再不由心。只有这一次,竟没有变身。
本心不失,一切尽在自己掌控,让他格外兴奋,跪伏在张潇脚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张潇道:“痴儿别哭,须知道六臂罗刹既是你之恶念本源,你既是六臂罗刹善之本真,今后只要你守善持正,六臂魔王也可以成为六臂护法金刚,助你斩妖除魔修成正果。”
“弟子叩谢祖师指点迷津......”阴雪亭法相庄严,发诚心叩拜张潇。
“发乎诚心,止乎妄语,从今起阴光上人便已经死了,你剃须眉,易容貌,修闭口禅吧。”
......
收留阴雪亭的第二天,张潇决定从治安衙门搬回到张宅。
王烈被玉京姑奶奶接回白家了,老妖婆也被张潇亲手放了,大牢里的那些大日坛宗邪徒都被砍了脑袋,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衙门里住了。
百花巷的家够大,房子多,可以住很多人,收纳很多宝贝,自然也可以开辟出一间练功房。
白凌霄有点别扭。为什么一觉醒来家里又多了个傻兮兮的光头。一整天不是在院子里打扫,就是在后院鼓捣一辆像灵车却无辕无轮无马的怪车,又或者在别人不留
意的地方盘膝打坐,之后接连数日,这位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饭都极少吃。
问张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此人有个优点,就是不讨人嫌。不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你一天都可能看不到人,有什么活需要他做的时候,转个身的功夫忽然就把活干完了。干活多,说话少,睡觉不占地方,吃饭一口就够。真不知张潇从哪找来的奇才。
从治安衙门搬回家,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白凌霄掰手指头计算,距离白宗元动身入长安的日期只剩下两天了。
这一天张潇忽然交给她一张图,让她回娘家交给白宗元。正是被阴光上人夺走的那张天源海汇图残片真品。
白凌霄大吃一惊,忙问图是哪来的。
图是从阴雪亭那里得来的,张潇不想白凌霄知道阴雪亭就是从前的阴光上人,所以就没具体细说,只说东西是真的,是自己用计谋通过十八行的地下渠道交易回来的。
白凌霄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喜滋滋回家献宝去了。
这些天她用功极苦,张潇不想她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故意用这个事打发她放松一天。自己也该抽空回衙门处理一些事。
治安衙门人满为患,多半人都是阴雪亭在张宅周围捉住的,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在治安衙门落网。
都是冲着那五千原石的赏格来的,也不问问对方是什么人,听说是个凡人治安官,就冒冒失失的以为能够手到擒来。结果身陷囹圄了,都还没见过真佛。
张潇在两名三级治安官的陪伴下来到大牢,短短几天,这里头已经关押了数十名流落江湖的低阶异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被龙编绳捆扎的结结实实,除了等死外,根本看不到希望。
“提人,我要挨个审讯。”张潇略约过了过数,观察这些人的灵光魂相,确定没什么小路那种特别的魂相后,对两名治安官吩咐道:“时间宝贵,一批五个吧。”转身出去了。
从大牢里出来,选了一间宽敞的签押房做审讯室。不大会儿,五名异人杀手带到。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张潇。”
张潇先开门见山自我介绍,见几个人都流露出惊讶不忿之色,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我知道几位都是冲着我这颗脑袋来的,有人悬赏五千原石要买我的脑袋。”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道:“算你躲的隐蔽,没想到白家还请了个五级异人暗中护卫你。”
“哦,看来这位老兄是在张宅附近被捉住的。”张潇笑了笑,道:“不服气是吧。”
那人傲然道:“被五级异人抓住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恨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捉到这里,想我钻山鼠薛白纵横江湖二十年,还没被凡人的衙门关押过。”
张潇点点头,又看看其他人,笑道:“你们也是一样不服气?”
其中一人笑道:“岂敢,岂敢,在下绵里针金玉,对大人的手段服气的很,不愧是被悬赏五千原石的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只有那些蠢材才会以为大人的脑袋那么容易拿到。”
“嘿嘿,这人有点意思。”张潇摆摆手,示意左右把他单独提出来,吩咐道:“剩下这四个给他们松绑。”两名治安官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根本没考虑这几个人会不会暴起伤人的问题。
在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张潇比划出两根手指,道:“你们有两个选择,扑上来跟我拼命,把我打死了,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被我打死了算你们倒霉,第二个选择就比较复杂一点,我要招募一批走大山运货的趟子手,至少要二级异人,薪酬可以按原石结算,肯定比各位浪迹江湖朝不保夕靠谱,愿意干的就站过去跟这位金玉先生一起。”
那金玉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大人能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四个异人联手对付一个凡人治安官,这不是跟捡人头一样容易?
果然,没有一个人选择站过去,解开龙编束缚后,很快就把目光盯在了张潇身上。
......
陈新丰这几天过的很不愉快。
原因很简单,堂堂治学衙门的局长,却被治安衙门一个凡人治安官给无视了。
自从上次把曹梦熊和许六安从治安衙门带走,等了几天都没见动静,治学衙门的后堂都快被两个小怪物拆零碎了。张潇却连半指宽
的小纸条都没来一封,更遑论出面要人了。
这条潜藏在奉阳江湖深处的恶龙怎么就这么淡定?
他是三年前来到奉阳执掌治学衙门的,主要任务有两个,第一是查清楚当今天下很多大人物都想知道的一件事,那位博古通今的‘别绪三千’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第二就是秘密调查许笑杰是否与西匪有往来。
查了这么久,第一件事仍然毫无线索,第二件事只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被调查的人却已经高升为按察司大统领。那是他的最高上司,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全家满门性命的主儿。
当初启动对许笑杰的调查时,长安城里已经有风闻,汉王陛下有意重建按察司,要考察几个够资格担当大统领一职的人选,许笑杰正是其中之一。
这两年,许笑杰在北国镇守边防,崇山之战大败蛮族数十万大军,弹压地方门阀,接连逼迫的数家北地小诸侯南顾长安投奔东盟政府。可谓是颇有建树。东盟政府认为此人文武兼备,忠心可嘉,于是提前结束了对他的考察。
陈新丰早知道奉阳江湖中隐藏着一个十八行,治安衙门的一级治安官张潇就是这个江湖组织的缔造者。他甚至比白宗元还更早知道张潇和许笑杰的关系。就在张潇为北军安置了六千伤残老卒的时候,他就已经晓得这个凡夫俗子很不简单。
曾经他一度想过与曹大头联手整治了张潇,拿走十八行的泼天财富。但最终因为忌惮许笑杰的存在,搁置了那个念头。
后来他侦查到北国境内存在一条原石走私渠道。这可是违背三巨头联手搞的困北方略的原则错误。他忙不迭的把这个情报上报,实指望许笑杰倒台后再收拾张潇。
却不想那个情报丢上去后便石沉大海了,最后等来的是许笑杰高升接任按察司大统领的噩耗。
这个结果让他感到不解和痛苦,而随着许笑杰入京赴任,他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惶恐不安。许笑杰一旦正式接掌按察司,必定会关注北方密谍的情报,尤其是跟他有关的。只要许笑杰知道了这件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在这之前,他迫切的想通过张潇挖到对许笑杰不利的证据。
偏偏这时候,曹大头出事了。
陈新丰根据所掌握的线索,很快就把凶嫌的目标锁定在许笑杰身上。在他看来,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扳倒许笑杰的机会了。为此他不惜违背按察司密谍不得与朝廷重臣往来的铁律,秘密联络了次相府九公子身边的阴光上人。
在得到次相府的暗中支持后,他才以雷霆万钧之势抓了许六安,带走了曹梦熊。
按照他的设想,张潇在知道这件事后必会乱了阵脚,这么大的事情他区区一个治安官怎么敢做主。所以他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联络许笑杰。为此,陈新丰早在奉阳周围去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下人手,就等着十八行送信人上钩。
可等到了今天,张潇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就仿佛他那些动作根本不存在似的。
陈新丰不是没想过去抓张潇,但考虑再三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很清楚,十八行在江湖深处潜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那些伤残老卒虽然人残了,军魂却仍在,他们都是过往战争中最凶悍的那群人。
更何况张潇还是巨人岛要保护的人。
没有大义名分和足够的理由,他不敢贸然对张潇采取行动。
除非张潇能自投罗网,他便能以查案的名义把张潇扣留在治学衙门。
入冬以来第二场雪正悄然落下。
陈新丰怀揣着焦灼心情,抱着肩膀出现在治学衙门的大门口,内心中盼着能看到张潇带人前来接人。想看的人没有看到,却看到了街对面有一群人,就在他关注人家的时候,那群人当中一个赤膊矮胖浑身浓密体毛的汉子也发现了他。
下一刻,那人一跃而起,从人群中直接跳过长街,落到了他面前。一把拉住陈新丰的衣襟。
“姓陈的,终于给我逮到你了!”这长得跟野猪成精似的大汉力量大得惊人,扯住陈新丰的衣襟便把他往外拉,一边走一边喝道:“你这奸贼,为了得到我家传的宝贝,玷污了我妹子,还杀了我八十岁的老奶奶,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今天这官司你打定了!”
陈新丰悚然一惊: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大力气?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一章 真正的大佬
治安衙门,签押房里,篝火熊熊燃烧。四名异人目露凶光直勾勾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凡人治安官。叫金玉的异人在一旁羡慕的看着,为刚才抖的那个机灵后悔不迭,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还等什么呢?”
张潇摆手示意两名暗地里早归属十八行的治安官兄弟让出场子。
四名江湖异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沟通后,决定一起上去干掉这个狂妄的凡夫俗子。
在张潇看来,这样的对战毫无价值,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一句话,顺昌逆亡就完了。既然他们选择了要干掉自己,就同时也选择了被自己反杀的机会。
他们是异人,每一个都有魂相,他们死后本源意识会彻底消失,但残留的魂相会带着异力短暂留存在天地间。张潇很想试一试,用阴神收纳异人的残魂会如何?会不会让自己得到他们生前魂相中的异力?
下一瞬间,四名异人联手扑击上来。
那个钻山鼠除了是兽魂相外,还有土系异力,三级中境也是这四个人当中最强的。
所以他也是第一个死的。
张潇一拳打破了他的土甲护盾,又顺手砸碎了他的脑袋。
四级以下的异人,几乎没有远攻能力,在张潇看来,他们所依仗的异力跟魔术师的戏法没啥区别。紧接着砍瓜切菜一般,举手投足之间将另外三人击杀。
丝缕残存的魂相果然没有立即消散,张潇释出阴神去融合收纳,意外的发现因为没有个人生前意识,异人的灵力要更精纯,并且比普通人的残魂还容易吸收,只是量有点少。
两名治安官兄弟动作麻利的将四具尸体收拾下去,逃跑拒捕,还暴力攻击治安官,每一个都有冠冕堂皇的取死之道。
张潇立在当场,闭目不动,手上还残留着那四个人的鲜血。阴神收纳了四人残存的魂相,几乎没什么挣扎就完全吸收了,不只是因为精纯,还因为这几个异人的残魂太弱了。
钻山鼠的残魂是一只耗子,结果就仅仅是耗子,他的土系异力天赋没有带来丝毫变化。比起菜市口心存不甘被砍头的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凡人来,这家伙的残魂简直弱爆了。
其他三个的情形也差不多,他们都是元素类异人,魂相分别是石块,灌木和一个小水池。这些流落江湖的低阶异人,基本不可能有什么太好的魂相天赋。在失去本源意识后,这点残魂灵力甚至还不如那只耗子。
张潇用阴神转瞬间已经把四个异人的残魂融合吸收,轻轻吐掉那一口少的可怜的寒煞,有点小失望。
“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值五千原石吗?”
绵里针金玉看着站在场中的年轻治安官,这可怕的大魔王正对自己呲牙一乐,一想到这人刚刚徒手就打爆了一个三级土系异人的脑袋,顿时一股寒意涌上来,吓得他体如筛糠,极力咬牙保持冷静,却听到自己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的咯吱吱声音。最后只能茫然慌乱的点点头。
不用怕,难得你这么知情识趣,我刚好有事要麻烦你。”张潇道:“下去以后会有人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只要你留下来好好干,我保证你的好日子在后面。”
金玉神情茫然,下意识的点头。
屋子里很快打扫干净,张潇淡淡吩咐道:“下一批!”
他们是来杀人的,就应该有被反杀的觉悟。到了治安衙门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张潇给了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怎么选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张潇不是嗜杀之人,但也不是逆来顺受,刀来伸脖子的主儿。
......
上午,治学衙门前,雪花纷飞,天寒地冻,却挡不住看热闹的人群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
陈新丰发动魂技身如鬼魅,试图摆脱这个野猪精一样的怪力男。但这个衣襟大开,通身茂盛体毛的家伙根本不给他机会挣脱,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死死抱住了他。
陈新丰的赤炎灵缇犬魂相以速度见长,但力量要差一些。比起这个怪力男来,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不过他毕竟是五级初境的异人强者,魂相本能天赋里还有个火系异力的魂技。眼看着不能挣脱,盛怒之下果断释放第四个魂技,火犬!
丹田海中储存的异力真火瞬间发出,腾地一下在二人之间爆发。
怪力男被烧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蹦老高,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忽然不动了。
这下子更麻烦了。
陈新丰有些傻眼,这怪力男明显是个实力不俗的异人,而且似乎更像是以体魄强大生命力顽强著称的妖神族。怎么可能被自己这一团火焰就给烧死了?
还没等陈新丰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与怪力男一起来的那几位就不干了。一个青面獠牙肥头大耳,脑袋和身体一样圆润的女人嗷唠一嗓子,声震寰宇,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女人猛扑向陈新丰,叫着:“杀人啦!糟蹋大姑娘的畜生杀人灭口啦!陈新丰,你还我清白!还我奶奶和哥哥的命来!”
陈新丰下意识的想躲开,但这肥硕女子的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甚至不比他的灵缇犬魂相稍差。一下子将他扑倒,俩人在地上拉拉扯扯,这肥硕女人扯起衣服来完全是一副无差别攻击架势,不仅扯陈新丰的,也扯自己的。
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同来的几个人当中有个瘦小机灵的小厮,对着围观的人扬声叫道:“大家快来看看吧,治学衙门的局长陈新丰,丧心病狂,当街杀人灭口,为了图谋人家的祖传宝贝,勾引了人家的女儿,坏了大姑娘的清白,为了夺宝还杀害了别人家的老奶奶,如今被人家堵在当场,又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做出这样的畜生行径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官儿?”
“应该把他送到治安衙门打官司去!”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立即引来一片附和。
又有人叫道:“治安衙门的张治安官断案如神,如果陈大人真有冤情,相信张治安官一定能还他清白。”
“我看这几个人
未必不是仙人跳之流,陈大人如果问心无愧,就该拉着他们去治安衙门。”
陈新丰被那肥硕女人压在身下,脑袋被对方两颗梆硬的球体挤在当中,呼吸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力气为自己争辩。听到这些言论后,他心中已然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张潇是摆明了要把他弄到治安衙门去。
此时此刻,陈新丰终于慌了神儿,这帮刁蛮的恶徒根本没把他这个东盟六品官看在眼里。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他忽然惊骇的发现偌大个奉阳城,竟然没有一人能为他出头。
北国朝廷已经名存实亡,王官集团早就被许笑杰给整成了空架子。城主府那边更加指不上。奉阳的管理机构,以治安治学和秩守三个衙门为主。秩守衙门的主官白宗昌刚被张潇打断腿。治安衙门的曹大头现在还躺床上呢,那地方早就烂透了,现在就是十八行的后花园。
治学衙门里倒是有几个府兵和东盟政府派给他的差役。但不知为何,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杀才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到这里,陈新丰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尾巴骨升起,沿着脊椎骨向上直达后脑勺。
在这一刹那,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什么北国猛虎白宗元,又是什么北线军神许笑杰的,还有那个广德书院的院长大才子,都不是这一方天地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真正的控盘大佬其实就是那条深潜于江湖市井中的渊龙。
什么叫一手遮天?
那个人一句话,他经营三年的治学衙门就不在他掌控范围内了。那人没有来,从来都不是因为怕了他,而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真真正正的无视了他自以为是的谋略。
其实照今天的情形看,就算那个人走进了治学衙门,陈新丰也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新丰彻底绝望了,甚至放弃了挣扎,死鱼一样躺在那里,两行泪水从眼角流出。
完犊子了。
今日过后,陈新丰这个名字将臭名远播,这座城市里他找不到任何帮手,离开这座城市,他要面对的很可能是许笑杰那口杀人不见血的狮心宝刀。
而那个人并不想杀他灭口。就目前而言,那人所做的只是把他搞臭,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毫无说服力。
杀了他只会显得欲盖弥彰,这么弄却是让他身败名裂。想翻身,除了投靠那人外,没有第二条路走。
想到这,陈新丰忽然又活了过来。他奋力挣扎,大声喊道:“我要去治安衙门跟你们打官司!”
瘦削机灵的小厮听到这句话,先不屑的扁扁嘴,这孙子太怂了,这么快就敲退堂鼓,白白浪费了本小姐后面的谋算。不过那人要的就是这句话,既然陈新丰说出这句话,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打官司就打官司,众目睽睽,证据确凿,就不信你还能翻过天去!”
只见她灵动的眸子转了转,那几个外乡人立即架起陈新丰,向着治安衙门的方向奔去。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二章 妙手回春
夜,张宅。
曹梦熊和许六安两个笔直的站在屋檐外的地上,头上飘落着雪花,眼前摆了一张桌子,席面丰盛,张老师独自坐着,身旁立着一个宝相庄严的大光头,神态恭谨的斟酒布菜。
“陈新丰把话跟你们说清楚了?”
“我们本来就没太相信他的鬼话。”许六安笑着说道:“我叔叔怎么可能害曹大人呢,让他知道是谁害了曹大人,我相信他能飞马从长安赶回来为曹大人报仇。”
曹梦熊瓮声瓮气说道:“我一开始是有一点信了的,但后来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儿,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新丰臆想推测出来的,许大帅如果与义军勾结,就决不可能放过我爹,这其中的干系太大了,许大帅绝不是妇人之仁的人。”
“有长进。”张潇点点头,转脸对身旁遵自己吩咐修闭口禅的阴雪亭吩咐道:“你去做你的事吧,这里有他俩够了。”
阴雪亭微微点头,悄然退了下去。
许六安立即凑上来倒酒,笑嘻嘻道:“老师莫要生气,学生给您敬酒赔不是了,就瞧在我叔叔的份儿上了。”
张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转而对曹梦熊说道:“令尊的情况比较特殊,陈新丰也是为朋友出头,急于破案才会做下那些糊涂事,我若是跟他计较,或者真是做贼心虚,便不会容他好好活在奉阳城里。”
曹梦熊忽然跪拜在地,道:“求先生为我做主,查明真凶,为家父报仇。”
查明真凶事不可能了,不过倒是可以考虑提前让曹大头恢复机能,只是在这之前要先洗掉他一部分记忆。
张潇根据阴雪亭失忆的情况,以及自己几次吸收别人残魂的经验得出个结论,如果灵魂受损,人是可能被洗掉一部分记忆的。张潇设计了一个操作流程,先由阴雪亭的六臂神魔魂相出手吞噬曹大头完整的灵魂,从中筛选出包含近几年记忆的部分,再交由张潇的阴神炼化提纯。
六臂神魔魂相是最纯粹的先天灵体,阴雪亭五级下境的魂技叫借尸还魂,可以确保曹大头灵魂被提取时不至于一命呜呼。之前没有阴雪亭,张潇对阴神的运用水平也不足,所以从没这么想过。通过收服阴雪亭的过程,张潇才有了这个灵感。
“查明真凶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耽误之急是怎么想法子把曹大人救治过来。”
张潇沉声道:“上次我观察曹大人的境况,发现他体内机能旺盛,身体状况非常好,极有可能是识海魂相出了问题,而我最近刚好结交了一个人,在魂相研究方面有独到之处,他本人还是个罕见的上古神祗魂相异人,不如让他试试,只要他能唤醒曹大人的识海魂相,再配合我所练习的上古功法,或许能有转机,如果曹大人苏醒,破案自然不在话下。”
“果真如此,先生就是我曹家的大恩人,弟子愿毕生追随左右,牵马坠蹬,万死不辞。”曹梦熊伏地磕头如小鸡啄米。
张潇起身道:“事不宜迟,这就动身过去。”
......
天近黄昏,曹府内一片肃静。
阖府上下都在默默注视着那个房间,等待着一个结
果。
整个救治的过程如张潇设计的一般,阴雪亭的六臂神魔魂相将曹洪的魂相从识海中剥离出来,六臂魂相是先天灵体,不怕灵魂怨念反噬,从中筛选出包含近两年记忆的部分,把剩下的部分又送回去。
再由张潇用阴神将那部分灵魂之力从六臂神魔魂相中提出来。炼化提纯后再渡回给曹洪。
当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张潇亲手为曹洪取出刺入经络脉轮的金针。
一回生,二回熟,随着张潇对自身阴神的运用越发纯熟,救治过程几乎毫无瑕疵。最后曹大头苏醒前,取出最后一根金针的时候,张潇故意命阴雪亭打开门把曹梦熊叫进屋子,神情严肃的对他说:“救治过程进行的比较顺利,现在只差最后灌顶这个步骤,必须由我亲自操作,此举略有风险,可能会对曹大人的记忆或思维能力造成一些损伤。”
“治病救人怎能没有风险,请先生放手施为,只要能唤醒家父,曹府上下便感激不尽。”
张潇点点头,道:“你不要走,就在这里守着,令尊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他才会安心。”
曹梦熊激动的点头,道:“学生全听先生安排。”
张潇道:“灌顶之术本就消耗极大,令尊现在是魂相附体状态,防御力惊人,势必造成更大消耗,完成以后我可能会累倒,你不要慌张,稍做休息就好,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看住曹大人,把事情跟他分说明白!”
曹梦熊闻言,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跪在张潇面前,道:“学生替家父拜谢先生厚恩了。”
张潇含笑点头,示意他起身说话,又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我和你父亲前世今生的宿缘。”一旁还在因为炼化曹洪残魂碎片心存纠结的阴雪亭闻听此言,顿时眼中放光。
安排完一切,张潇开始动手为曹洪拔除中枢主脉中的那根金针。左手按在曹洪头顶,右手食指抵住他的脊柱命门,食指前端的金线十分隐蔽的刺入脊柱。与此同时,一声轻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左手灌顶处。
一道寒凉之气扩散开来,激荡的曹洪乱发横飞,情状十分骇人。
而就在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灌顶部位的一瞬间,一根纤细如游丝的金针从他的玉枕穴悄然钻出。
纯粹的魂力能量灌入,点亮了曹大头的识海灵光,紧闭多日的眸子猛地睁开来。
张潇发出一声闷哼,假作消耗过重堪堪欲倒。阴雪亭心中赞美祖师慈悲,神通妙法无边,赶忙过来扶住。张潇摆手示意他扶着自己悄然退出房间。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曹梦熊顾不得其他,满面惊喜的盯着父亲,只见曹洪睁眼后立即坐起。连忙上前提醒道:“父亲大人请慢些动作。”
“嗯?”曹洪一怔,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觉得刚才脑中灵光一闪,识海魂相中好生舒泰,随即便从一场怪梦中醒来。依稀记得有个六臂无眉怪人带自己来到一方奇特天地中,不知怎地就感到又冷又倦,然后就陷入到昏迷中......
“你不在书院读书,跑回家来做什么?”曹洪逐渐
回过神来,突然醒过味儿,习惯性的对着曹梦熊喝问道。
“哎呀,父亲大安啦!”曹梦熊兴奋的一跃而起,赶忙跑到门口向母亲汇报这个消息。
曹洪一脸懵逼看着儿子,这小子这是肿么了?疯啦?这时候院子里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曹大头更迷糊了。
......
白凌霄送宝图残片去白府,回来后眼睛微红,泪痕未干,显然是哭了一路。
张潇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眼看父女就要分离,难舍亲情所致。后来听了小鹅的小报告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白府家主的位置换人了。
虽然还没有对外官宣,但在白府内部,后山长老会的几位老祖已经带着白宗年正式入主黑鹰白虎堂。
一朝天子一朝臣。
白宗年一朝大权在手,立即把白家上下人等做了一番大调整。这家伙的吃相极其难看。首先,白宗元的直系亲眷这一脉,全都靠边站了。其次是白宗年这一支的人开始掌权。最后就是丑陋的秋后算账,排除异己。
府中的武略、财经、人事和府库管理等重要位置都换成了白宗年的直系人。
白宗元知道自己这边的亲眷受到打压是必然结果,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个白字,只要白宗年稍有底线,就不至于做的太过分。却没想到白宗年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白凌霄本不想让张潇知道太多白府家丑,但小鹅既然已经说了,她也就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带着哭腔对张潇说道:“他们不但搬空了院子里的物品,甚至连爹爹的坐骑都给收回了。”
“还有吗?”张潇并不觉得出乎意料,问道:“祖母和三叔那边怎样了?”
“还能怎样,白宗年查出许多陈年旧账,已经把三叔一家住的院子给封了,东西全部入库充公,祖母舍不得三叔,就去找白宗年求情,卖光了最后一点面子都没用,三叔被赶出白家了。”
白凌霄叹道:“白门子弟单独出去开府立户的不在少数,但三叔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为了我的事处处刁难你,现在又被你打断了双腿,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老太君也要跟着他一起离开?”张潇问道。
白凌霄点点头,道:“祖母肯定舍不得三叔吃苦的,她老人家在这个房头当家多年,应该还能有点积蓄。”
“问题是你三叔在得意时得罪了太多人,现在失意了,如果再失去了白府的庇护,就会有很多债主找上门去。”张潇沉吟问道:“岳父怎么说?”
“爹爹心中早存了死志,他要入长安去做大事,把我嫁给你以后,那个家里已经没有让他放不下的人了。”
“你呢?”张潇笑问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我?”白凌霄犹豫了一下,低下头不与张潇目光对视,喏喏道:“三叔家的几个兄弟跟我还不差,小时候我娘不在家,每年三婶做新年衣服都会选最好的料子给我做一件,爹爹醉心修行,大事管小事不理,我在空羽城缺什么少什么也都是找三叔两夫妇...我三叔他对你不起,我真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七十三章 新生
白凌霄期期艾艾,难得这么犹豫。
“我可以给他一条活路。”张潇注视着她,柔声道:“就只是为了你。”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凌霄在张潇的注视下羞涩的低下头,幽幽道:“我三叔的事我自己会去料理,只希望你不要再,不要再......”
“落井下石?”张潇替她把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白凌霄叹了口气,道:“他离开了白家,你捏死他便易如反掌。”
“他在白家时,我想捏死他也不难。”张潇笑道:“不过现在不会了,都是因为你,放心,你要怎么做就尽管去做吧,只需记住,白宗昌的死活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
白凌霄轻轻额首,道:“只要你不想杀他,奉阳城中能杀他的人就不多了,我命小鹅在正阳街那边给他和祖母租了个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她虽然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十八行,但是她很清楚那不是自己拿的,而是张潇放到她手里的,男人那天夜里带她去了那个地方后,她已经明白,自己拿到的只是十八行的壳子,真正支撑十八行运转的力量谁也拿不走。
“可以。”张潇点点头,道:“我和白宗昌之间的确有些很难调和的过节,比如他曾经唆使金三儿把阿汉安排到斥候军巡风组那件事,但那是在咱们成亲前,我已经亲手打断了他双腿,多大的过节也过去了,更何况我还娶到了你。”
“我在你心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白凌霄羞怯怯的问道。
张潇含笑点头,道:“比你认为的重要的多。”
喜欢小媳妇,不仅因为情怀,还因为相同的志趣,以及完全契合自己审美需要的容貌和身材......真的很美啊!
“那我再过分一点点,把那宅子买下来给他们可以吗?”她嘟着嘴唇问道。
张潇忽然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行!”
“哦!”白凌霄淡定的点点头,飘忽的眼神,红彤彤的脸孔和剧烈的心跳却把她的真实情绪完全出卖。
张潇感觉自己像个怪大叔,盯着十八岁的少女,道:“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追逐你要追逐的目标,一切有我呢。”
“你这是要出门吗?”白凌霄注意到张潇穿上了外衣。
张潇点点头,道:“去治学衙门找陈新丰聊几句。”
......
曹大头回到了治安衙门。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那是张潇兄弟俩刚从崇山战场回来的时候。
曹梦熊已经把之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也知道自己丢掉了一些记忆,但保住了尊严和性命。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许大将军曾亲自来信表达器重之意的张潇。
他坐在局长问案的大堂上,下边左右分立的是曹梦熊和接替金三儿进入到治安衙门的许六安。还好那个人没来,不然曹洪还真没脸坦然坐在这唯一的主位上。
大将军许笑杰把亲侄子留在治安衙门,只是为了接替离开的张汉服侍那人,顺便拜那人为师。自家的儿子对那人崇拜的五体投地,人家没点头呢,自己就以学生自居了。并且那人还刚刚把他曹洪从鬼门关拉回来。
对了,许六安还说了,巨人族的战神泰龙临走前把一块泰坦王族的印绶石给了张潇,便等于认可他是泰坦王族成员了,谁敢动他就等于是跟巨人族为敌。
这他妈是谁敢动他的问题吗?
曹洪消化了许多让他消化不良的信息后忍不住吐槽。
在奉阳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只剩下他想动谁的问题了吧?
“父亲昏迷这些日子,治安衙门拘捕了许多江湖人物,一部分穷凶极恶的老师已经处理了,还有一些是有点根脚的,老师还没来得及处置。”曹梦熊介绍衙门当下的境况。
曹洪的思绪被拉回到眼前,沉稳的点点头,翻看一眼卷宗,问道:“这些人潜入奉阳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启禀大人,事情起因是有人悬赏五千原石要买老师的脑袋。”许六安道:“
老师的弟弟手撕了一个五级异人叫尹夜枭的,然后那死者的哥哥,首阳山巨匪尹夜哭收到消息后就发出了悬赏。”
曹洪微微动容,眼中神光一闪:“张汉徒手杀了尹夜枭?那个被白家囚禁在书院的猫头鹰兽魂相的五级异人?”
许六安道:“正是此人!”
曹洪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可真让本官大吃一惊呀,他们兄弟两个在崇山前线立下了战功,得到许大将军亲自嘉奖已经够让本官吃惊了,看来这两年当中又发生了很多本官不知道的事。”
曹梦熊道:“父亲要知道更多细节,其实可以问郭叔叔,在您昏迷这些日子里,有些人躲了,有些人还想凑上来踩一脚,有人能力通天雪中送炭出手相救,只有一人全力以赴为您的事竭力奔走,不辞辛劳服侍左右。”
“我这一伤,却让我的郭贤弟为我忧心了。”曹洪热泪盈眶,十分感动,吩咐道:“今晚我要设家宴,你要去把你郭叔叔和张......嗯,先生请来。”
曹梦熊道:“先生出手相救却不愿居功,未必能请到,郭叔叔一定会到的。”
许六安分说道:“白城主这两天就要动身去长安,老师身为白府门婿,想必要有些推不开的应酬,咱们治安衙门这边是自家的勾当,您想和老师畅叙一番,有的是机会。”
曹洪看着两个沉稳的年轻人,尤其是自家的莽儿子,忽然间成长到这个地步,内心中除了那一点点不服气外,对张潇更多是感激和敬佩。
“此事下来后再议,先说公事吧。”曹洪收拾心情,问道:“除了这些前来行刺的歹徒外,还有其他案子吗?”
“嗯,有的。”许六安道:“有个借尸还魂冒名顶替的奇案,之前卑职调查了一半,因为被治学衙门陈新丰大人干扰了一下,中断了调查。”
曹洪翻看卷宗,找到戚大内案,仔细阅读了一遍,微微点头,道:“你的判断与本官不谋而合,为今之计只缺一个有力的证据才能定案。”
“大人所言极是。”许六安道。
曹洪放下卷宗忽然问道:“张......先生怎么说?”他还是更习惯对张潇直呼其名,但又觉得不够尊重。
许六安道:“先生把这个案子当成了作业,让我和梦熊两个自己找办法破案。”
曹洪眼珠一转,立即把卷宗推到一旁,道:“既如此,这案子还是由你们兄弟俩来办。”随即又问道:“你刚才说办案的时候被治学衙门的陈新丰干扰了一下,怎么回事?他陈新丰的手凭什么敢伸这么长?”
曹梦熊道:“其实是因为一些误会,陈新丰大人这两年与父亲相处不错,他对您受伤的案子很关注,然后有了一些他自己的判断,不过最后都被老师用事实给推翻了。”
“哦,原来如此。”曹洪嘀咕道:“这个人奸诈得很,公事含糊应付,却专门喜欢琢磨人,我怎会跟他交好?”
曹梦熊忽然语气迟疑道:“儿子有两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曹洪以为他要说关于陈新丰的事,道:“你不说也说了,这半截话谁听着都难受。”
曹梦熊道:“儿子想说的是关于老师的,父亲想要当面感谢老师,儿子以为家宴邀请不妥,您应该亲自登门拜访才是该有的态度,老师是白城主门前娇客,又是泰坦王族的外姓子弟,父亲登门拜谢不算有**份。”
许六安补充道:“老师还是我叔叔的结拜兄弟。”
曹洪看着堂下的小哥俩,沉思了一会儿,明白了......
今后治安衙门谁才是真正的老大,已经一目了然。
......
张潇来到治学衙门大门前,看门人接到通报,知道他要来,早早打扫门前,敞开大门恭候着。
一路畅通,无需通传,径直走进了陈新丰自以为的一亩三分地。
堂上,陈新丰正埋首翻看文书卷宗,听到脚步声顿感不悦,刚想呵斥两句,抬头一看,竟是张潇,顿时怒气全消,连忙从书案后面走出,隔着老远就抢着躬身施礼,口呼:“拜见张公子。”
这个称呼选的好,
透着会来事儿。否则叫张潇的公职肯定不合适。一级治安官也只是吏,不足以体现他对张潇的敬畏之心。依照江湖习惯称呼张老大或者张老板也都不合适,所以还是叫公子最好。既显尊重,又略带神秘感。
张潇摆摆手,“免了吧。”阔步走到堂内,选了侧面的座位就坐。
陈新丰不敢陪坐,凑过来问道:“公子忽然造访,不知有什么事需要在下效劳的?”
“曹洪醒过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陈新丰心中一凛,连忙点头道:“在下听人说了,是公子您亲自出手救治的,曹大人苏醒了,虽然一切未能真相大白,但至少证明了公子的清白,说起此事,在下心中好生惭愧。”
“我知道你心里头不是这么想的。”张潇道:“没关系,嘴巴不要乱说就行了。”
陈新丰一脸苦笑,道:“在下一时糊涂,企图构陷许大统领,实乃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之举,承蒙公子宽宥,为在下在许大统领面前分说,救了我满门性命,在下心中只有感激不尽,岂敢再胡吣公子是非?”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张潇满意的笑笑,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最好,不用把话说的那么透,降低了格调,还搞得彼此都很尴尬。”
陈新丰暗地里长出一口气,他在得知曹洪苏醒的过程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哦,原来如此!他忽然意识到,那晚动手打伤曹洪的人并不是许笑杰。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眼前这位!
许笑杰当时还在城外与白宗元论高低,张潇自己亲手把曹大头给弄成了蔬菜人,然后又亲手把曹大头救过来。这些情况对陈新丰来说不难推测到,而最关键,也最可怕的是张潇是怎么做到让曹大头忘记了这件事的?
“在下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心中充满懊悔和惶恐,岂敢再有节外生枝的想法。”陈新丰小心翼翼的说道。
张潇嘿嘿一笑,道:“你在担心与次相府那边的勾当泄露出去?”
“哎!”陈新丰长叹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按察司内部有规矩,与东盟重臣接触是重罪!就算统领大人不计较,下边哪位镇守使想要追究,同样能要了在下的性命。”
“这件事过去了。”张潇道:“与你接洽的那人是阴光上人吧,今后这天下间没这号人了。”
“啊!”陈新丰惊讶的张口结舌。
张潇把这件事说的太轻松了,以至于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你不相信我?”张潇眼睛一翻,神光凛然。
陈新丰偷瞄了一眼,看的心惊肉跳,唯唯诺诺道:“不,不敢,只是,这,这消息太过耸人听闻。”
“事实胜于雄辩。”张潇道:“我今天过来时,有一人随行,现就在外面,我让他进来跟你见一面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下派人去府上传讯给阴雪亭,过不大会儿,阴雪亭出现在治学衙门大堂上。与陈新丰当面对质。
尽管剃了胡子和眉毛,身上的衣着也变得朴实无华,气质上改变很多,但基础模样还是原来的阴光上人。
陈新丰看罢多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拍打衣服,整理仪容,规规矩矩来到张潇面前,一躬到地,道:“学生陈新丰,拜见公子爷,今后唯公子爷马首是瞻,水里火里,听凭公子爷驱策。”没什么可挣扎的了,彻底服了。
张潇安坐不动,坦然受之,翘起二郎腿,拍了拍鞋面上的灰尘,点点头,道:“是这个意思就行了,礼数不用这么周全,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
陈新丰面带谦卑笑意,点头道:“在下明白,公子爷喜欢低调。”
“那是从前,现在我弟弟走了,今后我打算换个活法儿。”张潇道:“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尽量瞒着点长安那边。”
陈新丰诚惶诚恐,立即附和道:“在下晓得轻重,一定仔细小心,不让这边的真相走漏半点风声。”
“光说不练嘴把式,我还是要具体考察你的表现,现在去把你在北国这几年,关于许笑杰所做的调查卷宗拿过来,顺便把与黑龙城有关的也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