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四章 洞房
夜,奉阳城中,张灯结彩。
百花巷深处,张宅,洞房花烛,一对与众不同的新人正相互审视着对方。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这样的婚姻本就是时代的主流。
二人之间早有约定,彼此也不算那种成亲之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心理上对这个时刻早有准备。所以即便是在这令人想一想便怦然心动的洞房花烛时刻,俩人也并无多少尴尬羞涩之情。
因为次相府从中作梗,这场婚礼历经数次波折,白凌霄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终于被张潇用八抬大轿从白府接进了张宅。按照古礼行过拜堂之礼后便被送入洞房,一直枯坐到此时此刻。
她怀着五分期待,三分忐忑和两分好奇的心情打量着男人。心里面早准备好千言万语,但真正面对面时却忽然相顾无言了。四目相对,她从这男人眼中看到了深刻的萧索和落寞。
张潇心中还充盈着送别阿汉和虎姨的别绪,而明天就是许笑杰赶赴长安接任按察司大统领的日子。
“阿汉走了,你很难过?”白凌霄有点纠结该怎么称呼张潇,无论这场婚姻中有多少交易的成分,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了,道理上她应该称他为相公的。但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打算跟他做真正的夫妻,称呼相公未免过于亲密了。斟酌一番后还是用了一个你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潇道:“他离开是自然规律,我难过则是人之常情。”
白凌霄有些同情,同时又感觉到张潇是平静的,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该劝他,还是该做个倾听者。
张潇谈兴不浓,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白凌霄又道:“我听小鹅说,你去送行的时候做了一首鸿鹄别诗?”
张潇道:“那首诗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是三千先生的大作。”白凌霄道:“二叔闭关前来了一趟,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他嘱咐我应该出嫁从夫,让我好好照顾你。”
“咱们之前说好了的,成亲后你依然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生活。”张潇淡淡说道:“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二叔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不必太在意。”
“爹常跟我说二叔是白家最聪明的人,他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白凌霄看着张潇,认真的:“二叔极少称赞一个人,当世豪杰中不计算几位圣人,唯独对三千先生推崇备至,而你却是三千先生唯一的传人。”
“我不过是奉阳城治安衙门的一个小小治安官。”张潇道:“当不得二叔这般看重。”面对白凌霄这个准备相伴终身的妻子,张潇不太愿意过多往别绪三千这个大马甲身上贴金,只怕有一天身份败露,落个家庭性死亡的下场。
“二叔说你帮了白家一个大忙。”白凌霄道:“他没有跟我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因为对我来说,你今天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对你致以尊敬。”顿了顿,起身向张潇万福一礼:“张潇,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屈服于次相府的强权和力量。”白凌霄道:“也谢谢你没有因为阻力放弃娶我。”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是夫妻
,这个谢字就算了。”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张潇听白凌霄这么说,也客气道:“我只是个不能觉醒的凡夫俗子,能娶到你这位异人天才,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为你做些努力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了。”白凌霄笑了笑,目前来看,这样的氛围和距离感大概是最合适的了。
“你大概有很多问题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张潇走到桌旁,道:“有没有兴趣陪我喝几杯?”
白凌霄明眸流转,许是想到新婚之夜要喝合卺酒的掌故,微有涩意,慢慢点头:“我不胜酒力,就陪你坐会儿。”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张潇很快就认识到她所谓的不胜酒力是怎么回事。
酒叫做白鹿正宗,由十八行酒坊酿造,现如今在东大陆大大有名,以甘美醇厚的风味深受长安名流们的追捧。虽然产地在奉阳,但受限于产能,绝大多数产品都销往长安了。本地人反而难得喝到。
酒是好酒,美人儿是真美,尤其是喝了几杯酒后,两朵桃花浮上来,更加美的不可方物。
二人新婚燕尔,关系微妙,既是夫妻,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对手。
合卺酒一喝就是两坛子。
夜凉如水,丫鬟小鹅见新房灯光明亮,借口添炭进来一次,提醒了一句天色不早大官人和小姐早点歇息,偷瞄了张潇一眼便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师小红又奉夫人命端来第三坛子奉阳名酿白鹿正宗。
“我听小鹅讲,你在接亲的路上被人泼脏水,脱了衣服才自证清白,你身上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崇山之战时,我和阿汉一起被编入斥候军,遭遇了一些战事。”张潇的回答有避重就轻之嫌。
“我想看看。”白凌霄面色酡红,眼含春水盯着男人,道:“就看看,别人在大街上都看过了,我这个正牌夫人还没看过呢。”见张潇无动于衷,俏目含威又道:“脱!”
张潇早知道她有多虎,暗道不愧是白虎魂相的大虎妞儿,果然彪悍的不可思议。
慢吞吞扯开衣襟,自觉屈辱的闭上了眼。
白凌霄痴痴凝视了片刻,小鹅的话没有水分,这男人的身材果然是极好的。看到那道触目惊心的蜈蚣刺留下的疤痕,竟莫名心痛,下意识的想去触摸一下。
“看就看,你怎么还动起手了?”张潇忽然睁眼推开按在当胸的白嫩素手。
白凌霄脸蛋儿更红,神色尴尬的抽回手,随即蛮横道:“咱们已经拜堂成亲,你就是我男人了,碰一碰怎么了?当日说好的是你不能随便碰我,可没说不准我碰你。”
“你是不是喝多了?”张潇看她面色绯红,容光艳丽仿佛不似人间人物,不禁怦然心动,随即想到她为何要下嫁自己,强压下心头绮念,故意夸张的双手合上衣襟向后躲了躲,道:“小姐请您自重,我并非随便之人。”
白凌霄知道他故意打趣自己,掩唇轻笑,心中微微感动于男人的理解。随即正色问道:“许笑杰与你结拜兄弟是因为这些伤疤?”
“不能说没有关系,但不是全部。”张潇道:“袍泽肝胆相照,兄弟意气相
投,都有了。”
言词质朴而真诚,说的轻描淡写,却让白凌霄怦然心动。
“许大将军待你真是没说的。”白凌霄道:“十八行如果没有他支持,也不会有今天吧?”
“许大哥明日便要回长安了。”张潇神色忽然一黯,说道:“他是我来到奉阳后唯一真正的朋友,奉阳城中有很多人爱我敬我,都是有求于我,或者受过我的恩惠,许大哥对我好却是因为他了解我。”
白凌霄听出其中滋味,不禁暗感难堪,自己谈及十八行的确有套话的意思。而张潇谈及和许笑杰的关系却让她想到,自己的做法似乎跟奉阳城中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她其实并不想让这场婚姻沦为一场交易。
“当日在广德书院,你抓住曹梦熊的手法是三千先生所授绝技?”白凌霄主动换了个话题。
“其实是二叔帮我封住了那小子的异力罢了。”
“封住异力只会限制他的实力,不会让你变的力大无穷,曹梦熊当时在你手里轻若无物。”
“我真的不会什么绝技,可能只是天生神力而已。”张潇想起了常威打来福的经典桥段。
白凌霄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又道:“我听说这个师小红原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嗯。”张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白凌霄似乎也没有纠缠的意思,微微点头,道:“常听二叔赞她色艺双绝,今天算是见识色了,有机会还要听听她的艺,好像有几首成名曲还是你写的?”
“我是个粗人,其实都是三千先生的手笔。”张潇举杯先干为敬,又满上一杯象征性的对着白凌霄比划一下也喝了。
白凌霄抿嘴笑道:“你想自己把自己灌醉吗?”
张潇苦笑道:“灌不醉你,只好灌醉自己。”
白凌霄道:“如果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你可以不回答。”
张潇道:“有的问题,不回答就等于回答了。”
“今后便是夫妻了,你我之间原就该坦诚相见。”
问题是我刚才对你坦诚了,你这胸狠的娘们儿却对你的男人藏着掖着。
张潇白了她一眼,道:“可以,我比你更希望能和你坦诚相见呢。”
“我想知道你在崇山战场上经历过什么?北境原石禁运,只有十八行有一条走私渠道能运进来,我想知道一年能有多少?”白凌霄一口气连珠发问:“还有你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师三千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三个问题,张潇一个都不想回答。说几句瞎话倒是不难,可面对白凌霄一双亮晶晶闪烁着单纯热烈光芒的眸子时,话到嘴边忽然又有些不忍欺骗。
骗媳妇的男人不是好鸟,不会骗媳妇的男人连坏鸟都不配。
张潇忽然醉了,一头趴在桌上,打着酒嗝呼呼大睡。
白凌霄一脸无奈的看着,小心翼翼的推了两下,见他毫无反应,也不好判断真伪,心中倒是严重怀疑他在装蒜,只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男人,气苦的笑了笑,自语道:“既然你想睡,就在这儿凑合一夜吧。”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五章 小婊砸
清晨,张宅。
“五百一十八,五百一十九......”
白凌霄早醒了,确切的说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屋子里有个男人趴桌上睡觉,她一个初嫁为人妇的黄花闺女哪里睡得着。这会儿她正饶有兴致的看自称天生神力的男人在展示神力。
久不弹此调的张潇正在做负重俯卧撑。这是不坏身锻体法门很重要的一部分。双臂支撑,腰腹力量抬起双足,在后背上摆三块铁磨盘来增加难度,看上去很震撼。
“好吧,我承认你是天生神力了。”白凌霄道:“不过在我看来你这全是没用的蛮力,随便一个元素系三级异人的魂技都能隔空打得你没有还手机会。”说着,弹指丢出一道风刃,嗤的一声,在一块磨盘上留下一道白色沟壑。
张潇本着唯女子小人不可养更不可与之抬杠的原则没搭理她。做满一千之数后停下来,将三块铁磨盘卸下,起身拍拍手,道:“雕虫小技难入方家法眼,夫人家学渊源,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白凌霄听到夫人二字顿时黛染桃腮,酸溜溜道:“哎哟,夫人二字可不敢当。”
张潇知道她在计较昨晚自己喝醉的事。睡桌上无所谓,成婚不成亲是之前就约定的。白凌霄真正在意的是张潇有事不愿跟她说,尤其是关于十八行的那些事。
东跨院传来歌声,是师小红在吊嗓子练歌,坚持了多年的习惯,一时哪里改的掉。
小鹅左手铜盆右手陪嫁带来的木桶,早早过来伺候白凌霄洗漱方便,抱怨道:“下边的屋子找遍了也没找到牙粉和毛刷,洗漱的绢帕还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物,这合适吗?”往歌声传来的方向白了一眼,道:“丫头不像丫头,老爷没个老爷样,这张家的规矩得改改啦!”
张潇一旁听着,趴桌上当自己是个小透明。
白凌霄道:“就偏偏你事儿多,过河脱鞋,上山摘帽,到哪里便遵循哪里的规矩,既然跟着我嫁过来,还能像在白府时那么讲究吗?再当着大官人的面胡吣口舌,看不把你撵回去!”
“你撵我回家我也要说。”小鹅根本不怕她,道:“没规矩就是没规矩,缺东西也是事实,十八行不是号称奉阳商业头马吗?姑老爷难道不是十八行的创始人?这日子过的这么不讲究,肯定不是因为银钱不凑手。”
言外之音,分明是在说师小红没把张宅安顿好。
“咱们家洗漱不用牙粉。”张潇一指西院一间房,道:“喏,那里是专门的舆洗间,刷牙有专用的牙膏和毛刷,早给你们准备好新的了,里边还有个卫生间是方便如厕的地方,家里头不需要这东西。”指了指小鹅手里的木桶。
专门的舆洗间?
小鹅和白凌霄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牙膏和牙刷又是什么东西?
白凌霄从小到大都是用牙粉清洁,再用异力吹散牙粉,最后漱口了事。
牙粉的味道有点酸涩略咸,口感很差,但却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只有非常讲究的人家才会用。
张潇招手示意白凌霄跟自己过来,领她走进舆洗间。
指点她哪里是梳妆镜,怎么使用自己
用海盐小苏打和薄荷珍珠粉调制的牙膏,牙刷是木柄猪鬃经过高温消毒清洁,十八行的手工作坊里的木艺师手工造的,产能有限,暂时还没对外推广销售。
白凌霄对着水银玻璃镜中的自己照了又照,又在张潇的指点下尝试了牙膏和牙刷,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崇山之外的蛮族女人,冷不丁到了文明城邦啥都不懂,啥都不会。待见识了卫生间的抽水马桶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玻璃她见过,水银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稀罕物,二者凑到一起成了镜子在她眼中就成了宝贝。
“这牙膏的味道太好了,清凉爽口,洗漱过后根本不需要再用异力清洁了。”她对这个舆洗间赞不绝口之余不禁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谁制造出来的?”
张潇想了想,这次不能再安到‘别绪三千’身上了。道:“是我从一本记录上古民俗的古籍中找到的。”
白凌霄点点头,问道:“古籍呢?”
张潇道:“当年还年少,不知道那古籍的价值,也不会保存,不知啥时候就烂的不像样,最后被阿汉擦屁股用没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没了?”白凌霄严重怀疑张潇的话,但也不好多说什么,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张潇道:“幸亏里边的内容我都记下了,倒也不至于太可惜。”
这家伙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白凌霄越是了解的多,就越觉得对自己这位新婚丈夫知之甚少。心中暗忖:看样子十八行的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得多接触一下,摸清楚底细了再从长计议。
“厨房在东跨院,家里不烧木柴,用的是煤饼,小鹅如果需要烧热水就问师小红怎么用。”张潇换上了治安衙门的制服,对着明明已经完成洗漱却还在舆洗间门口留恋不去的白凌霄主仆说道:“我要去送许大哥,有什么事回来再议。”
俩姑娘眼巴巴看着男人出门走了。
小鹅立即兴奋的说道:“小姐,咱们真的是嫁到宝贝窝里啦。”
明摆着的事,这舆洗间里任一物品投放到市面上,都能带来巨大利润。
白凌霄到底修养高深,小手紧握拳头,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点点头,道:“光有宝贝没用,还得有懂得挖宝的人。”言语间颇为自傲,显然已把自己认定为那个挖宝人。
小鹅道:“我怀疑家里的钥匙都在师小红手里。”
“何以见得?”白凌霄眼睛放光。
“二老爷说之前的会首叫哥舒兰,是许大将军的相好,这次许大将军去长安赴任,大官人把她也派去长安了,十八行的仓库,账册和钥匙都收回来了。”小鹅分析道:“大官人在治安衙门号称断案如神,可从没听说他有做生意的本事。”
“没听说不等于没有这方面的本事。”白凌霄道:“而且他会不会做生意跟师小红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小鹅怒其不食人间烟火,道:“大官人这些年都跟二爷两个相依为命,之前十八行号称文有哥舒兰,武有张二爷,现在二爷走了,没人替大官人看顾十八行的生意了,而这师小红进宅就是这几天的事,你琢磨琢磨?”
“言之有理。
”白凌霄道:“这师小红的底细我请教过二叔,她虽然流落江湖,不得已做了歌妓,但却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子,奉阳城中慕其姿色的大人物不在少数,她却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就凭这一点便是个厉害人物。”
“最重要是大官人信任她,多过了信任咱们。”小鹅道:“她是市井间成长的人物,要说勾引汉子的本事,你肯定不是对手,虽然我承认你生的比她好看,还是张宅的正牌夫人。”
“用你多嘴!”白凌霄嗔道:“我刚刚嫁过来而已,与官人彼此还不熟悉而已,不就是让男人喜欢嘛,我会不如她?”
“你可真厉害,洞房之夜把新郎官儿喝的趴桌上睡了一晚。”小鹅的毒舌一点面子不给留。
白凌霄扁扁嘴,不服气道:“新婚头一晚,难道我还能请他上榻同眠?不用修行了?”
“你脑袋里就想着同塌而眠。”小鹅盯着大小姐胸悍所在,古语说的真对,这东西的大小和脑袋里的内容刚好成反比,恨其不争道:“人家师小红也是完璧,可见大官人并非好色无厌之徒,你得想想师小红有啥特长。”
“师小红会唱歌。”白凌霄摊手道:“我这嗓音不用力喊还能听听,使劲儿大了能把狼吓跑。”
“所以咱们得想别的法子。”小鹅道:“二老爷说过一句三千先生通译的古语,抓住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他的胃。”
“抓住他的胃?”白凌霄抬起素白小手,轻轻握拳,青白色的关节发出咯吱吱声,五道风刃掠出,隐隐有虎啸声风的气势,道:“怎么抓?我连厨房都没进过。”盯着小鹅,道:“要不然靠你了?”
“哎,我就知道会被你赖上。”小鹅傲娇满满道:“你这辈子是离不开我啦。”
白凌霄道:“说好的做一辈子姐妹不分开,我的一切都能分你一半,除了魂力修为。”
这是个男人三妻四妾才正常的时代,小鹅这种陪嫁来的叫通房丫头,属于夫人的体己人,但是就地位而言连妾都不如。白凌霄虽然傲气,但在小鹅这里,却没有那么强的独占欲。
不管她嫁给谁,小鹅都会跟过来,本就是她们很久以前的约定。
二人正窃窃私语,算计着怎么用厨艺抓住男人的胃,以便在男人心中压制东跨院那个不像丫头的丫头。忽然那边传来师小红的呼唤:“夫人,小鹅姐,我随便做了些吃食,请夫人品尝品尝。”
姐妹俩相互对视,嗯,尝尝就尝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结伴走进东跨院,来到张潇说的厨房,里外两间屋子,外面是个大饭厅,摆了一张桌子。
师小红都已经准备好了。
奉阳城里有家汤包李,灌汤包号称一绝,师小红干的就是伺候人的营生,本着艺多不压身的原则,专门学过这手艺。
白凌霄和小鹅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十几样吃食,嗅着香喷喷的灌汤包味道,大小姐夫人和通房大丫鬟,一人尝了一口,品味一番后相互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怖之意。
咝!
长得好看,唱歌好听,做饭还这么好吃。
张潇宅子里的小婊砸竟恐怖若斯!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六章 渊龙
辰时末牌,城西官道旁,报恩亭下。
许笑杰跃马长安路,张潇和白宗元翁婿二人联袂送别。
在北境高山大漠之间鏖战十四年,当年的十八岁热血少年,离开时已是三十二岁的壮年男人。光阴流转,物是人非,唯一不变的是那一腔男儿热血豪情壮志。
与昨日送别阿汉相比,今天张潇的心情要更沉重些。
阿汉深受泰龙重视,巨人岛也是相对简单的环境,阿汉又有自己传授的不坏身秘诀,和虎姨到了那边不会差了。送别的时候只有亲人离别的愁绪和悲伤。
许笑杰去长安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张潇知道他是西边义军的人,去到长安担任按察司大统领,为的是心中的信念,执行的却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许大哥刚毅豪烈,一向眼里不揉沙子。长安偏偏又是天下最复杂的所在。关系网络盘根错节,政敌之间党同伐异,东盟政府和汉国王官集团之间相互构陷如家常便饭,像他这么正直的人在这种环境里是很难生存的。
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张潇决定用一曲英雄多珍重为义兄壮行。
沧海一粟绿中几点红,北境崇山折无数英雄。
热血伴清风,情比毒更浓。
风尘路上男儿泪最重。
风平浪静谁人将潮弄,明伤暗痛人前撒笑容。
苦尽甘未来忍辱又负重,心中的痛不求有人懂。
千里来相送英雄多珍重,除暴安良无悔众生荣辱生死共。
人心风雨中,英雄多珍重。
沉浮几度不为强梁壮志气如虹。
千里来相送英雄多珍,四面楚歌八面清风笑傲变苍琼。
人心风雨中英雄多珍重,义无反顾天下为公百年同赞颂。
这首歌放在此时此刻此地,实在过于应景,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为许笑杰写的。
当日在北军大营时,兄弟两个曾做深谈。
彼时张潇刚刚献策助力许笑杰引领北军大败蛮王,许笑杰对张潇的才略见识钦佩的恨不能五体投地。后来因为残兵老卒安置的事更不惜自降身份折节下交与不到十六岁的张潇拜了把子。
崇山之战后,许笑杰曾尝试通过保荐抬举的方式将张潇带入军旅,却被张潇坚决的拒绝了。许笑杰便问:“贤弟机谋勇略皆是军伍中绝顶奇才,为何宁愿屈就于奉阳城中一名小小治安官?也不愿为我人族崛起大业而战?”
张潇当时反问他:“你觉得自己是在为东陆人族崛起大业而战?”
许笑杰诧异问:“难道不是?”
张潇摇头说:“你是有此心,但往往你做的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人族是全体人类的人族,而不只是异人贵族们的人族,搞清楚这一点,你才有资格说为东陆人类崛起大业而战。”
又道:“即便是你明确了这一点,找准了目标,你也很难真正做到向着目标前进,因为阻力太大,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你必须先学会放弃原则学会权衡,根本没办法做到那么纯粹,所以你一定会千方百计去试图拥有打破规则的力量,可一旦你拥有了那种力量,你自己本身就是人类存在的巨大威胁。”
“不要怀疑,古往今来与你相同抱负的天才大有人在。”张潇道:“在这个过程中,人随着能力的增强会发生很多变化,思想,身体,心理等等因素,让你根本没可能永葆初心。
许笑杰没有完全明白张潇这番话的深意,他懒得细想,直接就问:“这跟你不愿加入北军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俗套的游戏啊。”张潇道:“我可以在你初心不改时帮助你做事,只要你是公平正义的一方,无论承受多大风险,我都在所不惜,但我不会加入到任何一方参与到这个游戏当中来,至少现在没这个打算。”
“你已经帮了愚兄大忙,却说你没有加入到我这一方?”
“我是在体制外帮你是出于兄弟情义,如果加入北军,成为你手下一名军官,那就是在体制内与你站在一起了。”张潇道:“这叫朋党,处在这个位置我便没办法秉持初心正义,为你谋划时也会优先考虑怎么做对我们的共同目标更有利,而不是将我们为之奋斗的原则和正义放在第一位。”
许笑杰恍然有悟,道:“意思就是你不想做斟酌权衡妥协的勾当。”
张潇道:“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你身边有很多追随你的袍泽兄弟,他们为你出生入死不惜肝脑涂地,现在他们当中的某一个犯了个小错误,但是被你的政敌抓住了马脚,逼着你做出抉择,你怎么做?作为一个江湖人你可以去妥协,去补救他犯的错误,但作为一个团队的首脑,你有选择吗?”
“根本不用选择,我的兄弟必须是跟我志同道合的,既然犯了错就得认,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可如果这个错是别人诱导他犯的呢?又或者干脆是冤枉的呢?”张潇道:“你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为了心中的大目标,你又要作何选择?”话锋一转,又道:“对我来说,这样的选择太难了,我再试问,如果这样的选择题做的多了,谁还能确定自己能保持初心?”
“哎呀,算了吧,我不逼你也就是了。”许笑杰大为挠头,道:“我没你那么聪明,看不了那么远,反正现在我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就够了,人这一辈子没那么长,过河脱鞋到哪算哪,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许大哥外粗内细,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但他太有原则,初心始终不改,在北军这种相对单纯的环境还能干点事儿。到了长安,在东盟权力核心之地,他这不懂妥协权衡的个性,恐怕很难立足。
所以张潇把他看作了英雄。
自古英雄多悲情。
张潇一边唱一边回忆过往种种,一曲唱罢,已经目送许笑杰去的远了。
遥望斯人背影,不禁喟然叹息。
“你担心他在长安的前途?”
“那里并不适合他的个性。”张潇转脸看一眼岳父老泰山俊朗的侧脸,道:“我其实也有点担心您。”
“二弟把你们那天夜里的谈话跟我说了,我觉得很受启发。”白宗元道:“我和许疯子最大的区别是我能听进去别人的话,有时候也可以做出妥协,只要不触碰底线,受些屈辱低低头都无妨。”
猛虎穿山过林,常难免遇到坎坷,偶尔低头眼里藏的全是血腥凶厉。一旦乘风得势,必定是地动山摇群兽惊乱。
许笑杰却是雄狮咆哮于草原,直来直去,凭一股血性勇往直前,刚猛豪烈的性子如清风明月下的城下一片雪,银光之下,闪烁的全是最纯粹的真实。一旦败了也不会转向曲中求反败为胜的机会。
“比起长安城里那些大枭雄来,您这位北地虎王放不下的底线太多了,亲情
,义气,甚至还有祖训。”张潇知道他将要动身,没时间提点暗示打哑谜,索性直来直去道:“一个有这么多弱点的枭雄不是个合格的枭雄。”
“有弱点好啊。”白宗元笑道:“正因为有了弱点,才要奋力修行用本身的实力来弥补。”又道:“贤婿这些年的小动作很多,大部分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知道你也是有弱点的人。”
“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是许大哥那种英雄,也不是您这种枭雄。”张潇道:“处在我这个阶层,有些弱点也无妨。”
“可你今后是我白宗元的女婿了。”白宗元道:“你和霄儿都会是我的弱点,我入京后,一旦那些人拿我没办法时便会在你们身上想办法,你的弱点也会被人利用上。”
“看来我有让您不满意的地方了。”张潇已经略约猜测到老丈人想说什么了。
“那个师小红其实不适合留在张宅了。”白宗元道:“她的存在会让你的敌人误会你是个善良多情的孩子。”
“她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丫头。”张潇看着岳父老泰山,目光仿佛能刺入人心里,又道:“绝不是做生意的人才。”
白宗元闻听此言,顿时神色一松。
张潇却又说道:“其实凌霄也不是做生意的人才。”老丈人的神色又复绷紧。张潇接着说道:“那个丫头小鹅倒是蛮精明的,凌霄可以挂个会首的名,具体的事务交给小鹅去处理,这样比较名正言顺。”
白宗元深视张潇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应该让老三再多给你添些堵的。”
张潇笑道:“三叔的段位太低了,若是换成二叔或许还有的玩儿。”
“只是或许吗?”白宗元面色一沉,道:“你似乎对我白家和广德书院还不够了解呀。”
“也许吧。”张潇用手来回比划了一下,道:“您和我彼此彼此,我们可能都对对方有所误会。”
“你那天晚上面对泰龙的表现的确很惊艳。”白宗元道:“但是应该还不足以跟老二抗衡,而你只是一条藏在江湖底部还在成长中的渊龙,你的潜力就是你自己,老二的背后还有广德书院,东大陆道业第二的名声可不是别人赏的。”
“渊龙这个词用得好。”张潇道:“藏于江湖深渊中默默成长为吞噬万物的巨龙,我喜欢这种存在方式。”
“就只怕藏的不好,被上面的猎龙强者发现啊。”白宗元道:“就目前我对你的了解,你隐藏的实在不算成功。”
“可您还是把凌霄嫁给了我。”
“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为了霄儿,我已经耽搁的太久了。”白宗元道:“除了我们自己这个房头,白家内部有很多人反对迁居长安,这当中就包括书院长老会在内,所以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我走以后霄儿身边就只有你了,她没什么江湖经验,这些年我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尽管我觉得你还不够完美,但还是希望你能继续下去。”
这世上存在完美的女婿吗?至少在老丈人眼中不存在吧?
“您这口气似乎有点不打算回来的意思?”张潇语气谨慎的问道。
白宗元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张潇的问题,“昨晚和许笑杰聊的很晚,他提醒我说还没给霄儿准备嫁妆,离开北境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也希望你最终不要让我失望。”
满意的交代?张潇感到诧异,许笑杰跟他说什么了吗?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七章 小姐妹
这个世界不仅有险峰,还有深渊。
险峰如庙堂,无限风光。深渊似市井江湖,深不可测。
险峰有庙堂大佬,深渊有江湖巨龙。
那些潜藏于江湖深处的巨龙是水底世界真正的霸主,拥有漫长的生命。
它低调的深藏于水底,很少人能看到它的真容。因为看到的都被它吞噬掉了。
能成为渊龙者必是真正内心强大之辈,坚信成功和自由只在于自我内心的满足,而不应该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他不在乎险峰上的风光名利。因为在他眼中,那些站在台前受万众瞩目的所谓成功人士,一言一行都要合乎圈子里的规范,放个屁都要权衡会臭到谁?这样的人生又怎能够享受到真正的自由?
潜龙在渊。潜龙是实力,在渊是境界。
有实力的人,耐得住寂寞和虚名的诱惑。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张潇知道自己很有实力,但是还不够。如果能够修成不坏身,他其实也不介意偶尔干两件飞龙在天的牛逼勾当。可现在,即便是单枪匹马干翻了曹大头这样的五级中境兽魂相强者,却也只能想办法加以掩饰。
不坏身,是张潇自创的武神体系的第一重境界。在张潇的设想中,不坏身的最圆满状态应该是这样的,身心达到内外如一,外修筋骨皮,内壮气血五脏,身体表面强度至少能挡住许大哥的狮心宝刀全力斩击,五脏功能强大,为身体提供磅礴生命力。面对高阶异人的元素魂技攻击时即便是受点伤,也能凭着强韧的生命力迅速恢复如初。
一旦达成不坏身,防御和恢复力大增的同时,攻击的破坏力也会相应增加。遭遇到元素类异人时,凭着不坏身的防御和恢复力,可以让自己有机会跟对方近身。凭现在的实力,三丈之内,张潇有把握秒杀五级中境以下的任何非兽魂相异人。
兽魂相和元素魂相之间最明显的差别就是前者适合近身战斗,而后者在没有达到六级将自身局部元素化之前,几乎是毫无近身作战的能力。
所以,六级以下的元素魂相异人,真正能打的极少。偶尔出现一两个,必然是天赋极佳,拥有高阶魂相带来的强大魂技,丹田海中储存的异力远胜资质一般者,同时身上还要穿戴些大幅增强防御能力的宝贝。
张潇对自身实力的评估是基于最近两次与五级异人交手的经验得来的。如果配合一些武器装备,他的上限还可以再提高。但那样的话自己就会成为异人世界的眼中钉。圣人们可以容忍一个强大堪比五级异人的凡人,绝不接受可以让一个凡人威胁到六级高阶异人生命的武器装备的存在。
白宗元说张潇藏得不够好,并无小觑他的意思,只是想敲打一下女婿,让他对自己离开后的奉阳有些准备。
实际上,白宗元对张潇这个女婿已经相当满意了。所以他才要把该说的话说透。
“泰龙离开前说的那番话的确让你身上多了一层保护,但是你不要过度迷信巨人族的威慑力。”白宗元道:“真正的强者不会被一句话吓住,你得罪的可是次相府和大日坛宗,许笑杰不在奉阳,阴光上人一个人就能对你构成威胁。”
“小婿自会当心的。”张潇额首道。
白宗元又道:“还有黑龙城那边
你也要小心,阿汉杀死尹夜枭出走巨人岛的消息很快会传播开来,如果张平瀚想要对付你们兄弟,从你身上打开缺口大概更容易些,黑龙城东边就是桑国,张平瀚能调动的资源绝只在我之上。”
张潇听到张平瀚这个名字时,眉头微蹙了一下,沉声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不要逞强,发现苗头不对立即去书院后山找二叔。”白宗元道:“霄儿知道如何唤醒他提前出关。”
“这是打算提前离开奉阳吗?”张潇感觉到岳父的口气有些沉重,言语之间有临别叮嘱的意味。
白宗元点点头,道:“天源海汇图残片得而复失,谢首相那边对我已经不抱希望,你说的没错,谢家本身已经足够强大,他们需要的不是盟友而是走狗,有些事到底还是不适合我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张潇纠正道。
白宗元道:“如有机缘,我希望你能引荐我与‘别绪三千’先生见一见,才好当面向他致谢。”言语间极为恭谨。
张潇做贼心虚,三千先生的崇拜者越来越多,这西洋镜迟早有戳破的一天,这时候吹的越过瘾,到那天社会死亡的越彻底。含糊其辞道:“我也许久没见先生了,如果有缘一定安排。”
白宗元也不强求,话锋一转问道:“霄儿三日回门,你做何打算?”
张潇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这问题有点古怪,三日回门是北国传统婚俗,一应细节都有明确规矩,自己作为白家门婿陪着就是了,需要做什么打算?略作思索,反问道:“会遇到麻烦?”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麻烦。”白宗元道:“白家是个大家族,我们兄弟这一代只分了三个房头,在你岳祖父那一代却有七个房头,人多了难免心不齐,霄儿同代的兄弟姐妹中有些个爱热闹,或者喜欢攀比的,尤其是我七叔家有个孙女叫白凌云,与霄儿年纪相仿,从小便喜欢相互竞争,霄儿的自尊心很强,而你在世人眼中又是这么个状态......”
张潇明白了,他还记得这个白凌云。
老丈人这是怕老子这个凡夫俗子在她小姐妹面前给她丢人?还是在提醒自己要保护好白凌霄?
......
“小姐,要不然咱们还是干脆点儿,直接动手吧。”小鹅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是夫人,她是丫头,狠狠心收拾她一顿,大官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她那百灵鸟魂相中看不中用,只要你点头,我自己就能办了她。”
小鹅姐不愧是村中三霸之一的大白鹅。
“行,你去吧。”白凌霄没好气道。
小鹅一听动真格的就不忍心了,道:“这样好吗?这样不好,趁着人家大意搞偷袭,不是咱们姐妹的为人。”
白凌霄撇嘴送她一个字:“怂!”
“怂就怂,我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同意了。”小鹅道:“也送你一个字:毒!”
“我要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就好了。”白凌霄叹了口气,把茶杯贴在粉嫩的脸颊上转啊转,幽幽道:“这个师小红太乖巧了,我才接触她一个早上就有点喜欢她啦,女人尚且如此,男人岂有不把她当宝的?”
小鹅道:“我看你这贤妻良母是做不成了,要不然干脆恢复本色
当你的母老虎吧。”
“不妥。”白凌霄道:“官人不是软弱之人,二叔又有交代不得对他无礼,而且这十八行里的门道咱们都还没摸清楚,我可不能让他厌了我。”
“这也不好,那也不妥,我看你干脆啥都别做,等着天上掉肉饼吧。”小鹅怒其不争赌气说道。
白凌霄道:“天上不会掉肉饼,但说不定会掉只大白鹅,铁锅满满炖一锅也不错。”
“好你个母老虎,真是凶的没边儿,连亲姐妹都想吃了。”小鹅作势欲扑,忽然顿在那里,道:“哎哟,我想到一个能让大官人把十八行交到咱们手上的办法啦。”
“计将安出?”
“你今晚再跟他喝一顿,然后咱们给他来个仙人跳。”小鹅一副狗头军师嘴脸:“你得做出点牺牲,不过没关系,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只要不破了红丸就乱不了你的根基。”
“你快拉倒吧,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日后他知道真相,我还怎么面对他呀?”白凌霄歪头想了想,又道:“也不是不能一试,你想的馊主意,要干也是你自己上阵。”
“哎呀,什么干不干的,说的真难听。”小鹅似乎颇为意动,却不无遗憾的:“可惜呀,我就是一通房丫头,主人家随时可以采摘的一朵小花,被主人睡了都是荣幸,还敢乱提要求?”
“你是我的姐妹,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女子。”白凌霄忽然很严肃的说:“外人怎么看都无妨,他若是在家中轻慢对你,便不配做我丈夫,咱们说好的做一辈子姐妹,少一天都不算一辈子。”
“嘻嘻,我晓得你对我最好啦。”
白凌霄道:“知道我的好,就好好给我想个好办法,不要这种乱七八糟不靠谱的。”
“文不得武不成,哪里还有什么好办法。”小鹅道:“除非大官人猪油蒙了心,偏偏爱上你这种母老虎,还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你要什么他给你什么。”
白凌霄这次难得没跟她计较,叹道:“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小鹅往东跨院看了一眼:“有师小红在这做对比,三年五载都算快的。”
“看来只能是用点手段了。”白凌霄终于下定决心:“你去准备酒。”
“你真豁出去啦。”小鹅道:“不怕以后被识破了难为情?”
白凌霄道:“别胡说,我是准备跟他来一个酒后吐真言。”
“看来是真豁出去了。”小鹅看着她坚毅的神情,问道:“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顾不得那么多啦。”白凌霄道:“到时候看情况,必要时就摊牌。”
“才第二天就袒露心声,会不会太猴急了?”
“后天回门,我不能选了个凡夫俗子还一无所获,让白凌云那小贱人小觑了。”
“她一定不会让咱们好过的。”小鹅深以为然,又补充道:“还有老太君,本来就看大官人不顺眼,为了三老爷的事更对他恨之入骨,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个机会,还不往死了挤兑咱们?”
正说着话,忽听大门外有马蹄声驻足在门口。接着有变声期的少年嗓音在门外大声问道:“请问老师可在府上?治安衙门有一宗奇案难解,学生许六安前来求教......”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八章 夫妻夜话
夜,张宅。
白凌霄打着赤脚,挽起裤腿儿,坐在桌边泡脚。白生生如葱段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一对儿精致的不似人间之物的小脚丫搭在盆边,左摇右晃,岂是一个诱人了得。
这个时代并不像中古封建时代那么保守,不过对婚姻关系看得很重。一旦做了夫妻,便基本定了终身。作为注定一生相伴的夫妻,白凌霄在张潇面前并不觉得有必要严防死守。
桌上摆了几样干果和肉干之类的小吃,还有两大坛子白鹿正宗。
张潇在修炼不坏身,余光早就发现她额头灵光中蓄势待发的白老虎。
心中冷笑,红粉骷髅,糖衣炮弹,想吃了老子,你还嫩了点儿,抱你还不如抱着铁磨盘。
继续上下运动,心无杂念,老子啥也没看见。
妈的,二弟也未免太丢脸了,区区一双小脚丫就让他战意昂扬,若遇到个绝色美鲍,岂不是要吐血三升?
“你这是做什么呢?”白凌霄穿着张潇自制的趿拉板走到男人面前问道。
“我不胜酒力,锻炼一会儿。”张潇刚好抬头看见修长光洁如白瓷的小腿,赶忙低头不去看她。
嗯,非礼勿视,铁磨盘好白......嗯是好长,还不对,是忽然变的好轻......二弟越来越调皮了。
或许不是二弟太活泼,而是不坏身的气血太旺盛,憋的有点久。
不坏身是童子功,没有大圆满以前,张潇也不甘心让二弟开斋破戒。
“这还没喝呢。”白凌霄好气又好笑,没跟他计较喝酒和锻炼有什么关联的问题,岔开话题道:“白天送别许大将军,我还以为你回来后要借酒浇愁呢。”
“我没什么愁的,许大哥升官了,我和岳父大人为他壮行,大家聊得蛮开心。”
“爹也去了?”白凌霄很惊讶,道:“许大将军在北境多年,一直与爹爹为敌,他们几次交手较量,我还以为......”
“以为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张潇笑了笑,没说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白凌霄觉得男人的笑意里有讥嘲之意,有点不高兴。这可恶的凡夫俗子有什么特殊的,许大将军,二叔,甚至爹爹都这么看重他。为什么他看人的眼神都透着古怪?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做了件傻事,爹爹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张潇道:“我们是夫妻,这么说不算冒犯吧?”
“你分明是在笑我傻。”白凌霄道:“谁的阅历都不是天生的,你也不过是在某些方面经历的多些而已,我看不透爹爹和许大将军之间是什么关系,不是因为我蠢,而是因为我前面十年所有智慧精力都用来修行了。”
“我对此毫不怀疑。”张潇十分认真的强调道。
“你果然还在说我傻。”白凌霄鼓着腮帮,即便是生气,也是天真娇憨的样子。
“我是说你缺乏与人斗争的阅历,绝无嘲笑你的意思,道理很简单,一个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嘲笑一个异人天才?”
“你知道就好。”白凌霄仰起脸,道:“张潇,我知道自己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好,我也知道你也并非他们说的躲在弟弟后面的窝囊废,我还知道许大将军和二叔都是了不起的英雄,他们眼中,我只是个孩子,而你却是值得比肩结交的人物。”
“你忽然这么表扬我,还真让我有点不适应。”张潇慢吞吞起身看着她。
四目相对,白凌霄的目光澄澈真挚,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你知道我选择嫁给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我不想做次相府繁育后代的工具,也不愿修行之路止步于四级,所以我选择了嫁给你,白家女子不会拿婚姻当儿戏,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便真的要跟你生活一辈子。”
“嗯......”
张潇嗅到了一丝淡淡芬芳气息,是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气息让他的荷尔蒙水平突然飙升,猛然醒起这个诱人的女
孩子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内心中第一次认同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据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张潇并不认可这个说法适合自己和白凌霄的婚姻。评判婚姻里是否有爱情,首先你得搞清楚爱情是什么。
两个人在恰当的时间相遇,彼此产生好感的过程就是爱情。至于怎么相遇的,因为什么产生好感的,都是旁枝末节。
先成亲,后相爱,难道就不是爱情了?
这一刻,张潇痴然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心头涌起无限保护疼惜她的**。
十年,她身上的单纯善良依然如往昔般光彩照人。嗯,最大的变化就是一对儿大灯格外晃眼。
白凌霄在张潇的注视下,忽然觉得全身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热,不自在,好像一下子哪里都不对劲了。她避开男人**辣的眼神,尽量保持淡定的姿态回到桌子旁继续泡脚。却不小心险些踩翻了水盆。
“我还是陪你喝几杯吧。”张潇过来与她相对而坐。
“这两天你经历了很多危险,绝大多数都是因我而起。”白凌霄倒了两杯酒,递给张潇一杯,轻声道:“这一杯敬官人,谢谢你没有因为阻力而放弃。”
“昨晚你已经谢过了。”张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凌霄摇头道:“昨晚我们只是彼此试探了一番,今天说的才是心里话。”又把杯子倒满。
张潇道:“我喜欢听心里话。”继续一饮而尽。
“官人可还记得成亲之前,我去治安衙门见你时说的那些话?”
“言犹在耳。”张潇道:“你当时可是专门去威胁我娶你的。”
“那不是重点。”白凌霄道:“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我师父的事。”
“羽圣燕鸿飞嘛。”张潇道:“如果她愿意为你出头,你大概也不会走这一步。”
白凌霄微微额首,神色暗淡道:“你已经从二叔那里听到我是双生圣兽魂相的事了,师父就是因为不愿承担巨大消耗才派燕总管送我回来的,临行前她对我说我还是空羽城的弟子,什么叫还是?我本来就是,她其实就是放弃了我!”
真相未必是这样,羽圣堂堂一国之主,天下有数的人物,如果铁了心培养她,不会差这点东西。她的潜力是能够看到的,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让羽圣放弃了她。张潇对她的推测不以为然,但什么也没说。
她有些气愤难平,当初是作为异人天才被接上空羽城的,十年苦修却成了弃徒。对一个痴心向道的十八岁少女而言,无疑是个极难承受的打击。
“她放弃了我,可我自己却没打算放弃。”白凌霄道:“官人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带着阿汉在白府后宅做游戏,当时有个跟我年纪仿佛的白家女孩,把果子丢进水池吸引阿汉跳下去捞?”
“她应该叫白凌云吧。”
张潇记得那时候发生的每件事。
张潇道:“当时我们在玩躲猫猫,你和我都不在阿汉身边,幸亏阿汉天赋水系魂相才没被淹死。”
“她是与我同年出生的堂姐。”白凌霄道:“她祖父是我爷爷的七弟,她爹爹叫白宗年,在宗族内年长于爹爹,向来不服气爹爹,连带着他的女儿也喜欢处处与我为难。”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张潇想了想,道:“不过你这位堂姐的确不是个厚道人。”
“岂止是不厚道,根本就是尖酸刻薄,意狠心毒。”白凌霄道:“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她都会想办法毁掉。”
张潇道:“我记得你那时候很喜欢投喂阿汉。”
“所以,那次阿汉下水捞果子事件,根本就是她故意为之的。”白凌霄道:“我从空羽城回归白宅后,她也从长安回到奉阳,然后一直针对我,不知她从哪里打探到消息,知道了我因为双生圣兽魂相被师父放弃的事,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书院长老会否决了我爹爹为我争取更多资源的要求。”
“照这么说
,你等于是被她逼着离开白家的。”
“爹爹一向对我宠爱有加,但是长老会有五位成员,其中至少两位准圣级别,他们做出的决议不是爹爹能更改的。”白凌霄道:“恰逢东盟三巨头联手困北,断绝了原石供应,这几年大家都在忍受限量供应,爹爹想支持我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只好另想它法。”
“整个北国境内,有能力支持你修行所需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张潇笑道:“原来你嫁给我就是冲着十八行来的,连这些隐情都跟我说了,你是真不担心伤了你官人那颗凡夫俗子的自尊心。”
“嫁鸡随鸡,不管我为了什么嫁给你,都改变不了我是你妻子的事实。”白凌霄道:“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如愿跨入五级异人的境界,你我也依然是夫妻。”
“为什么你这么渴望提升实力?”张潇看着她,平静的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我们可以不妨走的稳当些,而你给我的感觉却好像很急迫。”
“原因很多,因为我不想被白凌云比下去,还因为我想帮到爹爹。”白凌霄道:“白家很大,有很多人,但真正愿意支持爹爹的人却不多,七爷爷和白宗年父子两个跟长老院一位老祖走的很近,爹爹的日子从来都不像外界人想的那么好过。”
“果然是父女连心,岳父大人送别许大哥的之后,也曾特意嘱咐我照顾好你。”张潇道:“他去长安这件事给我的感觉有点怪,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还是先不要谈爹爹的事了。”白凌霄道:“官人只记得白凌云,却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在长安苍穹书院求学,修为进境只在我之上,我和她之间一直存在竞争的关系,我代表爹爹这一房,她代表白宗年那边,我和她谁输谁赢甚至可能影响到长老院对待两房的态度。”
“会有这么严重?”张潇想起了白宗元曾特别跟自己提及白凌云,以他的身份,其实已经算很重视了。
白凌霄郑重的点头,道:“非常严重,这次回门可能不简单,如果我被白凌云比下去了,长老院里一直支持爹爹的那位姑奶奶就有可能出现变化,其实我爹爹决心去长安这件事其实已经影响到了长老院对他的看法。”
白宗元去长安不是为了白家吗?张潇心中有些奇怪,长老院那些人为什么要反对?如果岳父带不走整个白家,他去长安还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在心底里一闪而过,并不指望能从白凌霄这里得到答案。
“是不是说,你嫁给了我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在与白凌云之间的比较中,其实已经处在了下风?”
“官人,我不想伤到你,但这就是事实。”白凌霄看着张潇,叹道:“我知道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差,但再怎么出色的凡人也是凡人,而白家是北国第一的异人家族。”
“嘿嘿,你的官人没那么玻璃心。”张潇笑道:“不就是一个白凌云嘛,我既然娶了你,就不会看着你受委屈,你想要十八行,那就给你。”
“官人此话当真?”白凌霄喜形于色,明眸闪烁看着张潇,只觉得惊喜来的太突然。
“十八行是一个很复杂的江湖组织,任凭是谁都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掌控它,我的意思是先把能交给你们的部分交给小鹅去管理,这部分包括钱庄,加盟商户名单和合约管理,钱库,账册,物业等等。”
白凌霄听的不是很明白,这些都交给小鹅管理便等于给了自己,他却说只是一部分,十八行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张潇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十八行明面上的东西,其中钱庄是重中之重的核心,但对十八行来说,最重要的部分并不是这些产业,真正的里子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不过以后我会手把手的带着你去掌握一切。”
“官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白凌霄真的被感动了,泪光盈盈看着张潇。
“娘子。”张潇注视着她,轻声道:“虽然我不喜欢掺和白家的事儿,可你真的很美啊。”第四十八章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四十九章 断案探病
次日上午,张潇来到治安衙门。
昨天治安衙门这边有人来报案,揭发了一桩奇案。许六安觉得案情离奇诡异,便跑去找张潇请教。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许笑杰动身去长安的事。这会儿治安衙门收到东盟政府的邸报,才晓得北线联军主帅已经换人,二叔许笑杰不辞而别了。
少年人感到委屈有点想不开,这是亲叔叔吗?拍拍屁股拔腿就走,就这么把我丢在北国。
“想不开?”张潇坐在主审的位置上,签押房里只有师徒两个。老师看着学生,道:“想不开就对了,没个想开,好好的狮心家族天才少年,就这么丢给一个凡夫俗子做学生,错过了长安的风流繁华,留在北境当个小治安衙门的副手,换我是你也得想不开。”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想不开归想不开,该认的命你还得认,你叔叔把你留下来,自有他的深意,既然他让你拜我为师,那就是认为我有东西是你需要学的,他入长安是去当按察司的差,你现在跟去了能做什么?你会做什么?”
“我......”许六安双手抱头,把本来就不太整齐的头发抓的更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张潇,道:“老师,您肯定二叔以后会用到我?”
“确定以及肯定。”张潇道:“前提是你必须把我要教给你的东西学会,只要我觉得你可以出师了,就会亲笔给你二叔写封信,让他准你去长安,安排合适的勾当给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六安一下子精神了,对着张潇躬身施礼,道:“请老师指教。”
张潇摆手示意他站直了说话,道:“说说那个奇案是怎么回事吧。”
许六安遂娓娓道来。
奉阳城北有母子俩,母亲戚秦氏,丈夫戚发早亡,和儿子戚大内相依为命。去年戚大内十六岁时,给他娶了个媳妇叫维洛妮,乃西大陆人士。婚后不到一年,没来得及生个一儿半女,戚大内就忽然暴毙而亡了。
剩下戚秦氏和儿媳维洛妮相依为命,忽然一天来了个陌生黑汉,进门便跪在戚秦氏脚下开口叫娘。戚秦氏从未见过黑汉,自然是不肯承认。但那黑汉却脱口而出一些只有当事人知晓的母子间的对话和旧事,戚秦氏据此认定此人是儿子转生而来。为求稳妥,又把儿媳叫来相认。
维洛妮一开始坚决不认此人是自己丈夫,甚至不惜拔刀相向。黑汉如法炮制,也说出一些戚大内与她之间的过往,尤其提到夫妻床第间的秘事,终于让维洛妮接受了这位移魂转生的丈夫。
从此一家三口继续过小日子,没过多久维洛妮还怀了身孕。
就在这时,有戚大内的堂兄叫戚林格的前来治安衙门报案,说移魂转生纯属无稽之谈,这黑汉就是个江湖骗子,专门为谋夺戚氏财产而来。这人本来指望着堂弟死后那边只剩下两个女人,认为他就有了继承戚氏家业的希望。结果半路杀出个转生黑汉来抢走了一切,他心有不甘所以报官。
张潇听到这里问许六安:“你昨天是怎么给断的?”
许六安道:“自称是戚大内移魂转生的黑汉被我收了监,那个戚林格也不是好东西,我把他也留下了,如果证明戚大内移魂转生是真的,就治他个诬告之罪。”
移魂转生并非无稽之谈,但一般的灵魂绝无可能成功,只有修成可以脱离躯壳的强大阴神才能做到。张潇自己就是这方面当世唯一权威。
自然晓得有这个能力的人物绝不会做这下作勾当。
“这么说你也怀疑黑汉是假的?”张潇问道。
许六安道:“不能完全确定,只是觉得这个事荒谬非常,所以有所怀疑,可如果他是个骗子,我实在是想不到他是怎么瞒过戚大内两位至亲的。”
“排除异人作祟的可能了?”
“至少这几个当事人里没有异人。”许六安十分笃定的说道。
张潇点点头,道:“只要不是异人作祟,这案子就不算太难。”
“老师可否明训?”许六安正处在好奇心最强烈的年纪,这个案子他从昨天下午想到现在都没什么头绪。听张潇这么一说,少年人心中不免有些不忿。
“其实只有两种可能。”张潇道:“第一种,这个黑汉说的都是实话,他就是移魂转生的戚大内;第二种,他是个骗子,而他之所以能知道戚家那么多事,其实是有人告诉他的。”
“啊?”许六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呢,戚秦氏绝不会这么做,而那个维洛妮又怎么可能知道戚大内在婚前发生的琐......”
“怎么不说下去了?”张潇笑问道。
“维洛妮嫁给戚大内一年没怀孕。”许六安把握到了关键点,道:“一年的时间,足够有心人去彻底了解一个人了。”
案情已经明朗,必定是维洛妮与黑汉早有勾结,维洛妮嫁给戚大内后套出那些生活琐事,然后二人合谋害死了戚大内。再由黑汉出面冒充戚大内移魂转生,俩人就可以鹊巢鸠占得到戚家的财产。
张潇道:“案情其实并不复杂,难点在于无法证明他们说了谎,破局的关键是怎么让这两个奸夫淫妇露出破绽,剩下的事情交给你独立去办,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许用大刑,那么干太没有技术含量。”
许六安雄心勃勃,自信满满的点头说好。这小子在老师的点拨下,俨然认为案子已经告破。方向确定了,剩下就是找证据。他相信就算不用刑,自己也有法子从黑汉嘴里挖出真相来。
......
张潇丢下野心勃勃的破案小能手,从签押房出来穿过衙门后院,来到街对面的曹宅。
曹大头成了蔬菜人,卧床不起,三日内已经把城里的名医请了个遍,结果甭管什么高手妙手人人束手无策。曹夫人这两天衣不解带的服侍丈夫,眼看丝毫不见效果,整日以泪洗面。
尽管这时代的少年人普遍早熟,异人尤甚,但毕竟是十四五的孩子,骤然遭遇这么大变故,能保持表面镇静已经十分不易。父亲倒下的太突然,他不得不提前面对世情的考验。
这几天人们络绎前来探视曹洪,有人是真心来探视的,有人则是来观望形势的,不排除有人盼着曹洪能快些恢复,但更多人希望他永远不要站起来。
张潇之前曾向白宗秋建议由他出面抬举曹梦熊子承父业接替曹洪。此事已经由许六安转述给曹梦熊得知。
虽然暂时这个事还不能落实,但也足以让曹梦熊对张潇心存感激。
事情是明摆着的,曹洪这个状态肯定不能继续担任治安衙门的局长,他是东盟的官员,卸任需要得到内阁批准,往来报备都需要时间,上面任命新的主官同样需要时间。
像奉阳这样的大城,治安衙门的主管正职更迭不是小事,六品官帽摆在那里,会有很多人为之心
动。这个时候调任长安执掌按察司的许大将军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
曹梦熊还从郭奇伟口中得知曹洪被人暗算后,正是张潇及时赶到才救了父亲一命。因此见到张潇过来探望,他表现的格外亲切,甚至有些依赖之意,看得出来,这娃是打心眼里把张潇看做了自己人。
“不要再请那些庸医给你爹看病了。”张潇坐在曹洪病榻旁对下边垂手站立的曹梦熊说道:“以曹大人五级中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沾染什么外邪,所以会这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魂相道基受损,你看他到现在还保持着施展魂相附身魂技的状态,生命力如此强大,怎么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
“张大哥言之有理。”
曹梦熊眸子一亮,觉得张潇这话简直是拨云见日,排除了身体的问题,下面治疗方向便可以主要考虑是魂相出了问题。这样的话后面治疗就不该请大夫了,而应该去请对兽魂相最有研究的高人。
张潇作为曹大头成为蔬菜人的始作俑者,对自己金针封脉之术深具信心。瑜伽修行体系里人体脉轮有七条,道家修身讲人身有七魄,其实是一回事。封住了七魄就等于把曹洪的魂相锁死在身体里。
异人时代,魂相是一切修行之法的基础。无论是以魂力沟通天地聚拢异力,还是从魂相升华演变的过程中感悟到魂技,发挥出异力最强威能,异人研究琢磨的始终只有魂相。
而张潇创立的武神体系,却是以研究身魄为基础的。可以说这世上没人比张潇更了解人体。
那六根细若游丝的金针已经潜入曹洪的脉轮深处,精确的将他所有的神经元锁死。想要唤醒曹洪破解这一手,首先得修成阴神,然后才能感知到那几根金针,继而想法子取出金针。
“广德书院的后山应该比这里更适合曹大人。”张潇直接点明方向。
曹梦熊深以为然,但随即又犯愁:“书院后山是白家祖地,几位长老常年闭关不问世事,我爹这样的身份恐怕不够分量请动他们出手啊。”
“成与不成是一回事,不去尝试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张潇的话振聋发聩:“大公子,你要知道今后再不会有人为你遮风挡雨了,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需要你自己去面对,甚至你还要反过来为曹大人遮风挡雨。”
曹梦熊悚然动容,他已经知道许六安拜张潇为师的事,之前心中还存一丝不屑,觉得堂堂异人拜在凡夫俗子面前是一件极其可耻的事,哪怕那个凡人是张潇。若不是对张潇还心存几分欣赏,早就为此跟许六安绝交了。
但在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许六安能够拜眼前这凡人为师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
“梦熊叩谢张大哥指点迷津之恩。”曹梦熊脸上挂着滚烫的泪珠,忽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张潇面前。
“起来!”张潇沉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天地君亲师之外,别动不动就给人跪下,想表达感谢有的是方法,你要救你爹,首先要学的一课就是怎么求人办事,记住了,你自身的价值往往决定了你所能得到的一切,怜悯和同情在强者眼中一钱不值,如果你现在没把握把曹大人送进广德书院后山,那就从现在开始增强实力。”
“您说我该怎么做?”曹梦熊跪在那里没动地方,瞪着大眼睛盯着张潇......
那眼神充满慕孺和渴望,仿佛在说,我是否可以跟许六安成为师兄弟?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章 不装了
山的尽头是海,海的尽头是天,天的尽头是哪里?
答案是:空羽城。
只有拥有翱翔于天空能力的羽族人才有资格去到那座城市中生活。
羽族人修到五级中境领悟魂相附身魂技后便会背生双翅,从此可以随时翱翔于天空。
所以,空羽城中,除极少数天赋绝佳的弟子学徒外,每一名合法居民都至少是五级中境的兽魂相异人。
一座城市,以恒定的姿态浮在空中,即便是在三千多年前的科技巅峰时代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对于凡人和据大部分异人而言,它是可望不可即的传说之地。它高悬在天空之上俯瞰人间,宛如传说中的神话仙宫。
空羽城也有尽头,那里叫做雀宫,朱雀的雀,仙宫的宫。
在那赤红色的大殿顶部,修造着一座云台,站在那里是真的可以俯瞰人间。
此时此刻,她正负手而立,大红色披风猎猎作响,淡金色的裙摆随风飘荡,长发如飞,眉目如画。
“黑鹰叔叔,苍穹书院究竟有多高?”她的声音如凤鸣泉响,让人一听就忘不掉。
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白发男子睁着一双金色的,透出冷厉锋芒目光的眸子望着下方的不断延展向中原的大山,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很深!”
“很深?”她转脸看了黑袍白发男一眼,道:“好吧,我换个问法,谢龙煌和您比谁高?”
“老奴和他都不如雷动高。”黑袍白发男也没有直接回答。
“雷动九天,他的万象雷池魂相先天优势太大了。”她流露出神往之色:“不是先天元圣魂相的就算修到了七级圣人境也根本没办法与他相提并论。”
黑鹰道:“世间圣人之后不少,先天元圣魂相不算多,也不能算少。”
她道:“顶着天下第一四个字的雷动却只有一个。”
“一个就够了。”黑鹰道:“所以老奴还想斗胆请陛下三思而行。”
“我已经想好了。”她神采飞扬,傲意凌空:“我不想培养传人了。”
“陛下想要的答案在苍穹文史馆。”黑鹰道:“谢龙煌可以沟通,但如果被雷动察觉到您离开了空羽城,后果必将不堪设想,陛下执意前往,老奴不敢阻挠,唯有祈求陛下不要暴露身份,将霓凰七彩锦时刻穿在身上。”
“黑鹰叔叔,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决定太任性?”
“老奴不敢,只是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是啊,真够着急的。”她轻轻一笑,道:“我才三十六岁,无灾无难不与雷动交手的话大概还有四百年寿元。”
“您迟早会超过他,不争这一时。”
“不否认你说的是对的,但那还要等很久,嗯,是太久了。”她摇头道:“我不喜欢等那么久才能从他脑袋上拿走那四个字,我也不喜欢那个叫宿命的东西,我想要改改规矩。”
“陛下有权做出任何决定。”黑鹰道:“无论是否正确,老奴唯有全力以赴支持。”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决定。”她笑着说道:“之前那个决定你也不喜欢。”
“白凌霄是旷世奇才,就这么放弃了,其实是有点可惜。”黑鹰道:“双生圣兽魂相,一旦迈过了那道坎,我羽族未来又多一位圣境强者。”
“就是因为这徒弟太出色了,我才用那样的方式赶她离开。”她:“我不喜欢她,不仅是因为培养她要消耗很多资源,而空羽城的每一块原石都来自下界,还因为她太像年少时的我,如果我在她身上下太大的赌注,会让我分心自己的修行。”
她顿了顿,看着月之神国的风神大人,又道:“以一个圣境强者的寿命来衡量,我还算年轻吧?”
“当然。”黑鹰脸上毫不掩饰的欣赏,道:“陛下是老奴见过的最伟大的天才。”
“所以,同类相斥,我可不想羽族再有第二个最伟大的天才。”她笑道:“师徒一场,我传了她一些修行法门,都是真才实学,已经很对得起她了,接下来,该继续我自己的修行之路了。。”
“超越雷动,重振神族!”黑鹰手按当胸,单膝跪地,道:“陛下雄心亘古未有,老奴必当誓死追随
!”
“空羽城有黑鹰叔叔在我很放心。”她将黑鹰拉起,望着下方延绵不断的山脉,幽幽道:“我这一去生死难料,如果我遭遇了不幸,你要立即派燕轻舟将白凌霄接回空羽城,拿出全部资源力争在十年内把她推上圣境!”
......
张潇从曹宅出来后,又来到听风小楼,哥舒兰跟着许笑杰走了,现在这里主事的是西人小路。
白凌霄和小鹅已经到了,正以新老板娘的身份坐在厅堂里,好奇的看着客人们正进行的麻将游戏。见张潇走进来直奔后堂,立即兴奋的跟了上去。
后堂密室。
“账册,库房钥匙,钱庄的票据,地契和房契,还有十八行各路人员的花名册都在这里了。”小路一件件摆在桌上。
小鹅代表白凌霄一件件清点核对,做事十分干练。
张潇道:“小路今后不要跟着我了。”一指白凌霄,道:“老板娘就是我给你找的师父,你的事我跟她说过了,她同意传授你羽族修炼的秘诀,至于能修炼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个人努力了。”
小路连忙跪下给白凌霄叩头,口呼师父。
白凌霄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道:“我大概不比你年长,师徒什么的就算了,你协助小鹅把十八行的事办好,作为回报,我可以传你些羽族修炼魂相的基础法门,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等你魂相修炼到四级启灵后,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感悟属于你自己的天赋魂技,我最多给你准备几幅观想图。”
小路道:“谨遵师命!”
白凌霄黛眉微蹙,用嗔怪的眼神瞥了张潇一眼。
张潇笑道:“小路愿意叫师父就让他叫吧,我知道你没多少时间教他,没关系,他缺的就是理论的东西,遇到什么瓶颈难点了,我也可以代替你指导他。”
白凌霄白了男人一眼,充满怀疑,你一个凡夫俗子拿什么指点人家?
她来之前已经从张潇口中得知小路的魂相叫做菲尼克斯,是一种通体浴火与朱雀有九分相似的高阶魂相。这样的天赋魂相,最应该由羽圣大人亲自指点。可惜他是个西人,还是裁决委员会通缉的要犯。
交代完这些事,接下来就是白凌霄最关心的内容了。
十八行究竟有多少原石存货?
原石是一种琉璃化,具有高辐射元素的石头,外观精美剔透,内含这世上最纯粹的元素物质。针对魂力提升有明显助力。以一两为单位,通常说的多少多少颗原石,就是指多少两原石。
因为是异人修行的必需品,所以成了流通市面的硬通货。普通凡人百姓家基本用不到这玩意,但有条件的也会收藏几颗留作保值应急的家底。社会上还有个说法,家里原石储存多了,凡人家庭也可能养出异人后代。
市面上常用的货币有铜币,银币和金币,都是按照一比一百逐级兑换的。通常在市面上购物的基础货币是最寻常的铜币,一般高档的场所多用银币,比如偎红倚翠听师小红唱个小曲,铜币就拿不出手了。
金币是用来购买硬通货的,包括原石,房产,矿山等等世俗中特高价值类物品。而原石则只有两个功能,一是用来修行吸收提升魂力,二是用作交易一些特殊物品的,比如丹药,附魂的武器,古谱秘策,或者附着强大能量指数的古董。
十八行的原石在张潇这里的主要功能就是为了方便他从宝丰楼的拍卖行里淘宝。
张潇曾尝试过用阴神去吸收原石上的辐射能量,结果发现这是一种极其纯粹,具备超强穿透力的原始能量,对修炼阴神并无帮助。倒是可以改造异人的体质,让异人的识海魂相更接近大道自然的本相。
十八行常备原石的数量大约在两万颗。对白凌霄来说,尽管距离所需相去甚远,但也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因为即便是在北国第一的白家内部,她每年能得到的份额也不过百颗。
张潇却很快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看完了十八行的公用库房后,他单独带着她来到一座专属于张潇的宝库,里边收藏的是张潇这几年与杜紫藤,卜匴冰,高亼峇峇和梅蜡静交易来的上古宝贝。每一件都具有远胜过原石的高阶能量。
这些宝贝对异人修行的帮助要远超过普通原石,只是古玩行里的水太深,等闲人物难辨真伪,很容易打眼上当,收藏这些东西就像赌博,远不如收藏原石来的稳妥。
三千年老怪在这方面的辨别能力敢自诩当代第一,所藏的物品自然都是真品中的精品。
比如宝库中有一只琉璃宝瓶,白凌霄一眼看到就爱不释手。她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在空羽城学艺十年,见识自然不俗,一眼就认出这宝瓶乃是上古著名三大名窑中的青岛官窑出品。
上古三大名窑,华润,青岛和燕京,被当代考古界公认为上古时代烧造琉璃宝瓶最拿手的官窑。而所谓琉璃宝瓶就是最常见的储存高阶辐射能量的上古珍宝。当中又以青岛的存世量最大。
这种宝贝的流通交易通常都是被长安那些手握权柄的世家大族把持。
真品,尤其是高阶能量珍品是很难流通到市面上的。白凌霄曾在空羽城的雀宫里见到一套二十四只华润窑琉璃宝瓶,个个七彩琉璃,光华幽韵,附着让她魂力为之震颤的自然纯粹的能量。
眼前这只青岛官窑的琉璃宝瓶,在能量波动方面丝毫不逊雀宫藏品。稍微用魂力试探,立即有光韵神华倾泻而出,白凌霄尝试吸收一点点,顿感到神思飞扬,识海魂相沸腾欢畅。
她双手将宝瓶牢牢搂在怀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张潇,问:“这个真的给我了?”
张潇就爱看她这没见识的可爱样子,一个谪仙人般出尘惊艳的女子,死死抱着个大绿棒子,这画面,啧啧。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属于我,自然也属于你。”张潇道:“明日回门时,你可以从这里任意选取几样礼物带回去,只要这里的东西能打动那几位白家老祖,随便你怎么处置都没关系。”
“不!”白凌霄鼓着腮帮,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瓶瓶罐罐之外,还有些古册书籍,黑黢黢叫不出名字的金属器物,琳琅满目数百件之多,每一样都能感受到来自上古最纯粹的能量。断然摇头道:“决不!”
“不什么?”张潇随手拿起一只木盒,从里边取出一根纤细如发的金丝在手指上盘绕。
白凌霄狐疑的打量一眼,觉得那金丝缠在指上像一枚戒指,平平无奇,像某种西边人用的生活用品,便没有继续关注,斩钉截铁的:“都是我的,从现在起没有你的,只有我的,这里的每一样物品都不可以送人。”
“不至于。”张潇笑道:“你难道不担心回门时让白凌云取笑吗?”
“至于!”白凌霄强调:“非常至于!”扁扁嘴,又道:“被她取笑几句少不了什么,这里的宝贝少一件,我怕我会夜不能寐,折了寿岂不亏了。”
“嗯,那就俗气些,带一万颗原石回去吧。”张潇道:“拿的少了,你和我没面子,岳父大人脸上也无光。”
“两千颗最多了!”白凌霄完全一副小铁母鸡的嘴脸,振振有词道:“日子是咱俩过的,管别人说什么呢?”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张潇憋着笑,道:“不怕长老会那几位给你爹爹找麻烦了?”
“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求来的,我是白家的天才异人,有了这些宝贝,我晋级五级异人的希望至少增加五成,到时候他们知道了我的进展,会恨不得来求我爹爹继续担任家主。”
白凌霄兴奋的看着张潇,道:“这里面的每件宝物都不是凡物,你是怎么得到它们的?”
“一部分是在宝丰楼淘来的,一部分是在古玩街上捡漏所得。”
还有一部分张潇没说,那是他用阴神感知外物时发现后亲自动手挖回来的。这些所谓宝贝,以瓶瓶罐罐居多,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上古破灭大战中使用的某武器所产生的热量太高,一般物质会立即气化,金属类物质只有极少数存世,而能保留下来最多的就是陶瓷和玻璃。
“古玩街上捡漏所得?”白凌霄两眼放光问。
张潇从她超高温度的目光中看到的不是热情,而是一个财迷炽热盲目的内心,隐约生出不妙的预感。看来很有必要给她降降温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叫盗墓日记......”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一章 风满楼
夜已深,白凌霄仍然紧抱着那只青岛官窑的大绿棒......嗯,琉璃宝瓶。一会儿坐在榻上,一会儿下地转圈。宝库里的东西都在她的坚持下,由她自己不辞辛劳的搬到了隔壁房间,可还是觉得不放心。
“官人,要不然我今晚还是去到那边歇息吧,没有床不要紧,随便搭块板子就行。”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张潇大为头疼,道:“合着我费了那么多唾沫给你讲了那么发人深省的故事,你全白听了?”
“怎么能白听呢,我听明白了,那个大金牙说得对,这种事凭的是本事和运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一开始吃点亏上几次当都没关系,有了经验和阅历,真东西自然就来了。”
“嗯,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张潇心中暗道:这就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官人放心,我晓得一开始是要交学费买教训的,肯定会很小心仔细,有你帮着把关,我又能以魂力试探,想来错不了几回。”白凌霄自信满满的分析道。
张潇看着她,觉得既好笑又可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打眼大王被各路江湖骗子套路。
白凌霄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古玩行里交易器物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比较简单,叫做明器,就是一眼真的大开门器物,实力足够的异人可以用魂力感知到器物中附藏的辐射能量。这种明器无例外的价格高昂,属于世家豪阀才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第二种就比较复杂了,有点类似赌石。直接从上古废墟中挖出大块土壤,其中有可能存在器物,也可能啥也没有,又或者存在的器物太寻常或者有重大瑕疵,想得到好东西就需要一点点赌运。
这叫暗花,其中可操作性就比较大。
神圣东盟境内一旦发现可能存在上古文明文物的遗址,发现人首先应该上报本地治学衙门,由官方对发现人进行有偿奖励,并进行发掘。这是写入法典的铁律。除了少数在地方上影响力大过了东盟政府的世家门阀外,其他人几乎不敢违背。
古玩行里的暗花,通常来路有三。
第一是官方渠道有人营私舞弊流出来的,理论上从这个渠道出来的暗花中得到宝贝的概率最高。
第二是土耗子从世家门阀进行第一轮发掘后放弃掉的遗址中捡漏而来,这种就比较不靠谱了。
第三是个别发现人先下手为强,发现没有被人发掘的上古遗址后直接先挖一轮,避免宝气泄露不打开封土,直接走江湖渠道拿到市场里秘密贩售,这种出重宝的概率是最高的,当然风险也是最大的。
距离上一个文明纪元终结已经过去三千多年,沧海桑田,山河易帜,那个时代人类活动的痕迹或者被深埋地下,或者隐藏在深山大泽人迹罕至之地。
经过漫长岁月不断的发掘,相对容易得手的宝贝早就被挖掘殆尽。当今市面上流通的宝贝,绝大多数都是当代人伪造。古玩行里鱼龙混杂,坑蒙拐骗的手段层出不穷,不要说小白姐这种新手小白,就算是三千年老怪有阴神护体,更有超脑记忆和对上古时代数十年阅历加持,在这个行当里偶尔也会有打眼时。
“你想要在古玩行里淘到你修行需要的宝贝,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现在一点基础都没有,这个行当又是这么复杂,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都把打眼当做家常便饭,更何况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呗。”白凌霄鼓着腮帮赌气道,态度十分坚决。
张潇以怪大叔的视角看她,越看越觉得可爱,笑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告诉你,这一行的套路很深,淘换宝贝不是靠热情就行的。”张潇道:“我希望你在幻想得到宝贝之前,先做好吃亏上当的思想准备。”
“凭什么你行,我就不行?”白凌霄向来自负不输男儿,逞强好胜的劲头上来,大有九牛不回之势。
“嗯,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了。”
张潇懒得跟她掰扯太多,摆摆手,道:“反
正十八行那边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喜欢就去玩玩儿吧。”又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真在外头吃亏上当了也不要憋气上火,一切有我呢。”
“这还像个当丈夫的说的话。”白凌霄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并不服气,打定主意要凭自己的能力在这一行闯出名堂。又道:“我需要本钱。”
“宝库钥匙给你,属于咱们家的那部分随便你支配。”张潇宠溺的看着她。
白凌霄满意的点头,忽然呆呆凝视张潇,有点不自信的问道:“我到底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当年为什么对阿汉那么好?”张潇反问。
白凌霄会意的点点头,轻轻吐了一口气,道:“我那时候还很小,看见阿汉那么大个子要喊我姐姐,就觉得特别开心,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们。”
“同样的道理,现在我们是夫妻了,我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你。”
“可我都还没准备好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
“没关系,我也没准备好呢。”张潇道:“我修行的武神体系,第一重叫不坏,没有大圆满以前也是童子功。”
“童子功?哦,懂了。”白凌霄道:“你可真会宽慰人。”
“不说这个了。”张潇道:“天不早了,明天还要回门,早点歇息吧。”
白凌霄动身出门,道:“我去隔壁睡。”
本身就是夫妻,成亲前彼此都做了终身相伴的思想准备。经过这两天相处,又发现彼此对对方都有好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张潇不便挽留,叮嘱道:“为避免宝气泄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些宝贝都被我用泥胎封存,收纳在铁力木的盒子里,你夜里休息时可以择一开启,用来滋养魂相,千万不要贪多。”
白凌霄抱着上古青岛官窑的琉璃宝瓶,点点头,道:“这瓶子里的能量可抵得上许多原石,短期内我大概不需要再开启其他宝贝啦。”说话的时候脸儿红红,也不知在想什么,趿拉着张潇自制的趿拉板匆匆去了。
张潇从背后看着小媳妇完美的曲线,啧啧赞叹,这小母老虎真是天生的尤物。
......
夜正深沉,治安衙门仍有灯火。
这个衙门就是这样,只要公事未完,夜里加班实乃家常便饭。
许六安在治安衙门的签押房坐班,曹梦熊和郭奇伟联袂步入。
“小许大人还没有头绪吗?”郭奇伟道:“何苦如此为难,要不然还是动刑吧,事情是明摆着的,打死他也不冤。”
许六安断然拒绝,道:“老师不准我这么做,说太没有技术含量。”
曹梦熊问道:“老师怎么说的?”
“老师?我老师还是广德书院的哪位先生?”
“当然是治安衙门的一级治安官张潇大人。”曹梦熊现在还没有接替曹洪,这么说并无不妥。
许六安白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也叫起老师了?”
“许你叫便不许我叫吗?”
“老师收你做学生了?”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决定拜师了。”曹梦熊道:“老师今天到我家,为我指点了迷津。”
“凭你曹大少,堂堂兽魂相四级异人,会相信一个凡夫俗子的话?”许六安道:“之前不是还嘲笑我吗?”
曹梦熊面皮微红,惭愧道:“之前是我错了,老师当然不是凡人,只是我狂妄无知有眼无珠,老师智慧通天,就算没有觉醒魂相,也依然够资格指导我。”
“其实这个事挺简单的。”许六安道:“老师能让书院的白二先生破格推崇,还能让我二叔折节下交,不顾身份跟他结拜为兄弟,这样的人物又怎可能平凡?”
“我现在知道厉害还不算晚,也幸好老师不是计较的人。”曹梦熊道:“你我兄弟一场,你就不要挤兑我了,我今晚过来可是诚心诚意来帮你破案的。”
郭奇伟道:“难得大公子有此心,案件经过属下都已经与大公子分说过了。”
“案子其实已经
破了。”许六安道:“现在的难处是这个假戚大内把戚秦氏完全蒙蔽了,那个女的极有可能是他的同谋,咱们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让假戚大内认罪。”
“何不去治学衙门寻一个精神系异人用搜魂术试试?”郭奇伟提议道。
许六安道:“我也想到了,只是与陈新丰不熟,而且这么做就等于用了异力,显然老师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张潇不是异人,如果他有办法解决这个案子,也一定不会是依靠异人的能力。许六安执着的就是假设自己是张潇,该怎么做才能让那假戚大内认罪伏法。
曹梦熊道:“我倒是跟他挺熟,陈大人与我爹素有交情,我若是去相求,他大概能同意派人来帮忙。”
“先保留这个想法,咱们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再这么做。”许六安道:“我还在想老师说的有技术含量的办法。”
郭奇伟道:“大公子不妨先去拜见陈大人,这边继续想办法,这样两头都不耽误。”
“不用拜见,本官已经到了!”
声到人至,一个人如鬼魅般飘了进来。身着火红六品官衣,正是治学衙门主事陈新丰。
屋子里的仨人都很诧异惊讶,不明白这位大人深夜造访治安衙门所为何故。依照官场的规矩,两个衙门之间没有什么必要交集的情况下,应该保持距离互不干涉才对。陈新丰夤夜造访,乃是大大违规之举。
“拜见治学大人。”郭奇伟率先过来见礼。
许六安和曹梦熊也起身来到近前,一个口呼陈大人,另一个一躬到底,叫了声拜见陈世伯。
陈新丰摆摆手,算是还礼了。转脸看向郭奇伟,口气严厉道:“张潇今天去探视曹大人,为何不密报本官?”
“事发突然,而且张治安官是白日里公开拜见。”郭奇伟解释道:“大人吩咐的是如果张治安官秘密接近曹大人,便立即密报您知晓。”
“什么意思?”曹梦熊问道:“郭叔叔,陈师伯,你们是在调查张潇吗?”
“贤侄你先稍安勿躁。”陈新丰点点头,没有跟他过多解释,又对郭奇伟说道:“曹大人出事当晚,你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当时是不是只有张潇一个人在场?”
郭奇伟点头道:“不错。”
陈新丰又问道:“曹大人当时是否已经昏迷不醒?”
郭奇伟道:“这个问题您问过多次了。”
陈新丰看一眼满面急迫的曹梦熊,道:“这不是还有人不知道事情细节吗?”又道:“当晚曹大人率众抓捕城中啸聚的大日坛宗妖人,为什么会突然返回到治安衙门?”
郭奇伟道:“是因为属下向曹大人密报了张潇打断秩守大人的腿一事。”
“这个张潇还真是胆大包天啊。”陈新丰冷笑道:“然后呢?怎么又在羁押特殊犯人的火票房里遇到了强敌?”
“具体情节属下也不知道。”郭奇伟道:“只知道那屋子里原本羁押的是个义军女子,在城中纵火被白二先生出手擒下,封住了异力后命我等羁押。”
“事情是明摆着的。”陈新丰道:“打伤曹大人的贼人并非大日坛宗的妖人,而是义军派来营救那女子的强者,而此案最让本官困惑的是,张潇凭什么能阻止那人杀害曹大人?”
曹梦熊忍不住道:“世伯是怀疑张潇与那凶手有勾结?”
陈新丰哼了一声,道:“贤侄可知世事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张潇可不是简单人物呢。”
曹梦熊流露出沉思之色,道:“他今天去探视父亲大人,说了一些话,对我有很大帮助,而且我不觉得他有这个能力伤到父亲大人。”
“他当然不行。”陈新丰道:“神圣东盟境内,五级以上异人,几乎都在按察司的神风阁上有报备,事发当晚,奉阳城中有能力伤到曹大人的寥寥数人,大日坛宗方面只有一个阴光上人,却不过比曹兄略高一线而已,能够做到以精神异力压制曹大人到自闭的地步,并且有可能给张潇面子留老曹一命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二章 我自岿然不动
这个人能是谁?
陈新丰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许六安的脸色已白。他尽管不愿相信,却想不出怎么来反驳陈新丰的话。
曹梦熊的眼睛红了,转身就往外走。
陈新丰一错身将他拦住,问道:“贤侄哪里去?”
“我要去问他,为何害我父亲!”曹梦熊喘着粗气,像一头暴走边缘的凶兽。
陈新丰摇头道:“千万不可如此。”又道:“我夤夜赶过来,就是听闻了白天张潇去探视曹兄的消息,担心你们受其蒙蔽,再被利用,所以专程找你说明此事。”
“既然世伯断定是他与那人合谋害了我爹,为何不许小侄去质问?”曹梦熊显然不打算放弃。
陈新丰道:“原因有二,第一你爹还活着;第二那人身份非同小可,我们没有证据只凭推断根本不可能撼动他;那个被救走的女人才是关键证人,而你现在去找张潇,很可能最后得到只是一具尸体。”
“所以世伯才命郭叔叔盯紧了张潇?”曹梦熊转脸看向许六安,微微皱眉道:“现在怎么办?”
“首先要委屈许少将军去我治安衙门小住几日。”陈新丰道:“待案情查明自然还你清白,本官今晚是以按察司密谍的身份前来办案,还请许少将军配合。”
许六安没说话,他还没有从刚听到的惊人消息中回过神来。他在想如果那件事是二叔做的,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老师张潇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曹梦熊有点发懵,陈新丰跑到治安衙门来是为了抓许六安?
陈新丰继续说道:“曹大人还活着,对那个向他出手之人来说无疑是个危险的结果,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本官相信那人一定有能力杀死曹大人,但他却偏偏没有那么做,为什么?是顾念袍泽之义于心不忍?还是有人给求了情?”
曹梦熊恍然有所领悟,不敢乱下断言,问道:“世伯认为是哪一种?”
“不管哪一种,都与张潇有莫大关联。”陈新丰道:“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该对按察司有所交代。”
他出于某些原因不许曹梦熊去质问,却以按察司密谍的身份抓了许六安,就是为了逼张潇自己站出来。只要张潇出来解释,那他的猜测就基本成立了。即便是找不到那个被救走的女子,凭张潇一个也足以把那人拉下水了。
“我相信二叔是清白的。”许六安忽然说道:“我也相信老师,陈大人,我可以跟你去治学衙门。”
“本官从没说过你二叔的名字。”陈新丰道:“许公子也不算是嫌疑人,只是请你回衙门里坐坐。”
曹梦熊道:“我陪你一起去,这个事太不可思议,我只想尽快查明真相。”
陈新丰看一眼郭奇伟,道:“两个年轻人跟我走了,还要麻烦郭治安官去通知张潇。”
......
“我没什么可给他交代的。”张潇从郭奇伟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陈新丰若是敢动许六安,就不会等到许笑杰离开后才发动,他这是推测许笑杰把侄子交给我,认为抓了许六安便等于捏住了我的七寸,逼我自乱阵脚。”
“不予理会恐怕更不合适。”郭奇伟十分担心,道:“那俩人太年轻,很容易受人蛊惑,我最怕他们俩真做了什么不好收拾的蠢事出来,让陈新丰拿
住把柄,咱们只会更被动。”
“没有交代不等于不予理会。”张潇道:“陈新丰查十八行的原石走私渠道非止一日,这次又想把屎盆子扣到许大哥头上,我若是还对他不理不睬,只会让他错误判断形势,继续变本加厉。”
“贤弟有什么打算?”
张潇注意到白凌霄的房间亮起灯光,道:“今晚就这样吧,让俩小鬼经历些事情不算坏事,陈新丰想借题发挥,挖出点东西来,想法不错,可惜他能力有限,本身又缺了点胆色,做起事来畏首畏尾,短时间内他也就折腾到这一步了。”
“何以见得?”
“他要真够胆色,根本不必抓许六安,更不需要打发你来传递消息,直接带人上门抓我就行了。”
“贤弟的意思是他是在试探逼迫我们犯错?”
张潇点点头:“所以根本不必急着去回应解释,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曹梦熊怎么办?”郭奇伟道:“他现在可能已经恨上你了。”
“年轻人的爱恨立场总是很容易转变。”张潇不在意的:“陈新丰跟我要交代,我肯定是没有的,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想着向他交代什么,而我要做的就是找个机会一击致命彻底解决他。”
郭奇伟担心张潇把陈新丰也弄成蔬菜人,提醒道:“这个人很危险,动按察司的密谍是犯忌讳的重罪。”
“郭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郭奇伟怎能不担心,道:“他是按察司密谍,在地方上权限极大,虽不敢动许大将军,但对你我兄弟这种基层小吏可没什么客气的。”
“不是密谍还不收拾他呢。”张潇道:“许大哥入长安是为执掌按察司,他前脚刚走,后脚手底下的密谍就抓了他侄儿,还要查他的兄弟,你以为这陈新丰是疯了还是傻了?”
这个问题对郭奇伟来说有些超纲了。相比张潇,他才真的只是个小小治安官。而张潇作为这两年许笑杰身边最重要的智囊,对朝堂局势,敌我关系都有着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认知。
陈新丰当然不是疯子也非傻子,他行事向来谨慎,之所以这次敢这么干,张潇判断他必有隐情,也许是奉命行事,也许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
至于奉了谁的命还不好判断,相信在长安城里,有很多人不希望许笑杰坐到那个位置上。
陈新丰的行为在张潇看来更多是试探性质,看有没有机会把许笑杰拉下水。凭他并不能指望能扳倒许笑杰。因为只要稍有政治常识的人就该知道,一个军功赫赫,狮心家族的六级异人根本不是陈新丰那点力量能够撼动的。
可如果陈新丰拿到了关键证据,那幕后真正有实力的敌人就可以站出来了。
所以现阶段最要紧不是怎么想办法摆脱嫌疑,而是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贤弟是想杀鸡儆猴?”
“聪明。”张潇道:“这陈新丰是狗仗人势,咱们就给他来个狐假虎威。”
“得,这回我心里有数了。”郭奇伟道:“我现在就去复命。”
“知道怎么说?”
“我遵他的命令把消息带过来,结果你闻听以后大发雷霆还破口大骂。”
张潇满意一笑,道:“具体内容你自己把握,尽量激怒他。”
“明白。”郭奇伟告辞道:“贤弟万安,愚兄必
不负所托。”
“你先等一下。”张潇把他叫住,道:“大侄子年底应该可以照魂相石了吧,原石准备了吗?”
郭奇伟摇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我就是个凡夫俗子,往上追四代也只出过一个三级异人,他娘勉强算个一级木系,他照不照的我觉得意义不大,看看吧,再过两年。”
“觉醒异人是关乎家族命运的头等大事,你我已经无望,孩子却还存在无限可能,我观大侄子清灵毓秀,未必没有机会,这种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应该拿出百分百的努力去争取。”
郭奇伟频频点头,却始终不愿开口回应。
张潇道:“照魂相石需要的原石我已经替你备好。”
“贤弟,我已欠你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上了,怎好再受你泽惠。”郭奇伟满面愧色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再说我又不是白送给你。”张潇道:“十八行已经由你弟妹接手,下一步还要有大动作,首阳山那边我们打算搞个分号,那边因为匪患猖獗,治安衙门分所瘫痪也有几年了,我的意思是......”
“愚兄懂了!”郭奇伟目光复杂深视张潇一眼,缓慢又坚定的:“我愿意去,只要有愚兄三寸气在,一定保护十八行的买卖周全。”眉宇间闪过一抹悲壮,又道:“如有匪人上门,愚兄保证第一个战死在首阳。”
“你还是没完全懂。”
张潇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绝不是让你去送死的,我知道首阳卫匪患横行荒废多年,治安衙门的分所早就名存实亡,你一个人一把刀过去就想重建卫所的确跟送死没区别,所以在你去之前,我会先想法子收拾掉山中匪患,而且我也没打算让你单独过去。”
“这......恐怕不容易吧。”郭奇伟想说的是这根本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又怕张潇不爱听才换了这句。他听到张潇要派他去首阳山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闪念就是张潇希望他死。
在这一行里久了,见了太多杀人灭口的勾当,自然晓得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的道理。作为唯一知道金三儿之死和曹大头成为蔬菜人秘密的证人,郭奇伟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该再活下去了,不然说不定哪天还可能会连累家人。
张潇承诺给他儿子准备了照魂相的原石,这个价码足够打动他了。
“哎,郭兄,你这人啊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了想。”张潇笑道:“我是真心实意要重建首阳卫所,还要在那里修建十八行的工厂作坊,派你过去就是做开荒牛的,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错误理解我的意图。”
“收拾首阳山匪患?”郭奇伟仍觉得张潇的想法过于不可思议,道:“东盟大军都办不到的事,咱们一个治安衙门不过区区数百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今天没时间,改天再跟你细说。”张潇道:“总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把家里安顿好,再从流民中征召五十个新人,尽量选年轻力壮机敏勇敢的,不需要给正式编制,以辅助治安的名义招纳进来,薪资由十八行支付,人召够了你来告诉我,到时候我会请个特殊的专业人士跟你接洽。”
五十个新人能干什么?郭奇伟更糊涂了。陈新丰磨刀霍霍,步步紧逼,这时候不想着怎么应付陈新丰的威胁,怎么还有心思做这个?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三章 回门(1)
一大早,白凌霄还在舆洗间梳洗打扮。大门口,十八行装饰豪华的礼宾马车早恭候多时。
张潇耐心等待着,对她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嫁的好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看上去好不好却要体现在脸上和身上。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出现在张潇眼前的白凌霄明丽清透活色生香。皎皎若芙蓉出水,天生丽质难自弃,双魂相都达四级上境,灵光涟涟,神韵勃发,并不需要刻意打扮,便足以荡人心魄。
小鹅帮她梳了个已婚小妇人的发式,明丽纯净之外又平添一种仕女端庄的气质。金线穿珠琉璃配饰,价值不菲的精巧雀冠戴在她头上,宛如女王桂冠。更增了几分凛然之威。
身上穿的是宝蓝色为主,穿金描紫的新人喜服。南国锦云丝的底料,长安玲珑宝的金丝,那紫色却是纯天然紫晶原石褪尽能量后压碎提炼出的染料。据说有有滋养身心的妙用。此物珍稀,只流行于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族之间。
“会不会太隆重了?”白凌霄面对张潇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了,提着裙摆,左右四顾打量自己,涩然一笑:“长这么大,不要说穿,连听都没听过这样的衣服。”
“你配得上更好的。”张潇走过来,不容拒绝的牵住了她的小手,道:“我听说羽族人能采集彩霞之精纺成线,用来织成霓凰彩衣,不但好看还有极强的防御力,可惜这种人间至宝只有雀宫里有一件,羽圣大人又不肯卖。”
“嘻嘻,你可真敢想,霓凰彩衣上的每一根线都是风神爷爷用心血熬炼出来的,那可是天下第一防御宝器,把咱们十八行全卖了也换不来。”白凌霄另一只手里抱着那支青岛大绿棒子,依然爱不释手。
不像女酒鬼,反而有一种菩萨抱玉净瓶的既视感。
张潇心中得意,我媳妇真美啊。
“抱着它做什么?”作为熟知大绿棒子前世今生底细的三千年老怪,实在对这琉璃宝瓶无感,看着很不协调。
“炫耀啊。”白凌霄毫不掩饰庸俗的目的,道:“白凌云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吗?就让她开开眼界好了。”又问:“官人,该准备的都带齐了吗?”
“嗯,给白府的礼物是两千原石,各个房头的敬意是十八行从山南海北运回来的稀罕货。”
“官人这份礼似乎有点重了。”白凌霄道:“当初四爷爷家的三姐嫁入北王周氏府中,回门当日的礼物还不及官人准备的一半呢。”
“人家嫁的是一国王族贵胄,礼物轻一点也不敢有人小觑。”张潇道:“你嫁的是奉阳城一个小小治安官,礼物重些才好挣回一点光。”
“就这些了吗?”白凌霄似乎有点不满意。
张潇笑道:“给岳父大人准备了两件小玩意,待他入京上路时你亲自奉上。”
“官人可知道,因为我娘的缘故,在那个家里,除了爹爹和二叔外,没人真心待我好过。”
“说是两件小玩意,每一件的价值都胜过你手里这瓶子十倍。”张潇道:“岳父大人待我不薄,力排众议把你嫁给了我,我又岂能不投桃报李?”
“价值胜过琉璃宝瓶的十倍?”白凌霄眼睛一下子亮了,问:“什么宝贝?你怎么还有存货?”
“男人嘛,手里怎能没有点压箱底的玩意。”张潇道:“一个是上古窑都茅台镇的霞光锁龙瓶,另一个是‘别绪三千’先生给我的上古奇物自力车。”
“自力车?”白凌霄明眸闪烁,惊讶道:“是雷雨先生在天工杂文中提到的上古年间能自动载人日行数千里的神器?”
“应该就是个金属模型,半尺见方,肯定不能载人,和那个锁龙瓶不同,那龙瓶的能量水平超过六级,适合岳父大人修行辅助用,而这东西就是让岳父大人拿着进京送礼用的。”张潇解释道:“上面的图文已经分辨不清,三千先生认为学术价值有限,就送给我了。”
所谓霞光锁龙瓶就是一款比较特殊的茅台酒瓶子,里边有一条玻璃烧制的龙。
破灭大战之后,地表文明几乎被摧毁殆尽。山河倒悬,湖海变桑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表上没有人类活动,侥幸留存的文明痕迹完全被大自然掩埋。相当数量的器物隐藏在大地之下。
这些经历过破灭之战存留下来的器物,普遍具有一定的辐射能量。其中存世量最大的莫过于玻璃陶瓷
类器皿,留存下来的器物在吸收了大量辐射波能后被深埋于地下,也许是漫长光阴中发生了某种变异,让它们演变成了今天的琉璃明器。
在这个过程中,往往是当年越昂贵少见的容器,演变至今后,所存储的能量等级也越高。在琉璃明器当中,茅台镇官窑的器物是传说级别的,即便宝丰楼这样的藏界巨头也没有几件。而在民间,这种东西就真的只是传说。
至于金属类的器皿,通常文物价值要更高些。因为金属是容易被腐蚀的物质,埋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经不起漫长时光的侵蚀,至今已几乎绝迹。当代文物研究者,能够看到的金属器物,几乎都是一触即溃的矿物形态,挖开的同时便化作尘土。很难辨认其当年的形状,更无从考证它们的功能。
只有极少数在传说中的天之源地独特环境下被保存下来的金属器物,因为太过罕见又来自天之源地,所以每一件都堪称旷世奇珍。
“一个锁龙瓶就够了,那个自力车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呢。”白凌霄先前还嫌官人没给爹爹准备礼物,这会儿倒觉着礼物太重,有些肉疼了。着恼张潇做决定之前不跟自己商量。
“没见过不要紧,我见过了,回头有时间画一张图纸,让十八行的能工巧匠给你造个实物。”
“我要能动的。”
“行!”张潇一口答应:“日行数千里办不到,走个几百里大概没问题。”
白凌霄遂转恼为喜,就算没抱希望张潇真正仿造出来那个自力车,听到男人这么说也是很开心了。小媳妇开心,大官人也跟着心情愉快,上车,回娘家!
......
几乎每个人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童年阴影。
有的人成年以后明明十分强大,而造成他童年阴影的那个人或物,早已不值一提。可当再次面对时,仍然需要极大勇气面对,甚至还会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的畏惧对方。
白凌霄的童年阴影主要来自一个人,就是她同一个曾祖的堂姐妹白凌云。
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异人的秉性是与魂相有很大关系的。异人之间是否投缘,也与魂相间是否合缘有莫大关联。火系魂相天然的喜欢接近木系魂相者,而木系魂相则更愿意和水系魂相者走的近。
兽魂相在异人当中占据相当高比重,白家传承的是白虎圣魂,与狮心许氏既可以是天然的对手,也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而白凌霄和堂姐白凌云,在小的时候照魂相石时,一个照出来的是白鹇鸿鹄,另一个照出来的却是泣血杜鹃。
恶毒这件事不是学来的,有的生命天生就是背负着恶念出生的。比如有一种鸟,自己不孵化后代,却喜欢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它们的后代出生后还没睁开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鸟窝主人的后代推出去。
有一种人也是如此,气人有笑人无,看不得别人半点好,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去害人。无论做了多少坏事都能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稍有不顺心便动辄迁怒于人。挨了社会毒打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永远觉得是世界针对自己。
白凌云的魂相就是这种鸟,而她这个人也正是这种个性。从稍通人事起,她就怨恨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当家做主的父亲?为什么白凌霄的娘生的那么好看,连带她也那么可爱?后来长大一些,姐妹俩一起照了魂相石,她就又添新恨,为什么白凌霄的魂相那么美?为什么家族长辈们那么看重她?
她恨这个堂妹,因为她是家主的女儿。甚至因为她的母亲比自己的母亲漂亮,白凌云连自己的亲娘都恨上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耻于与母亲共同出现在白府内宅。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听说白凌霄的母亲离家走了,这种恨意才稍稍减轻。
从小到大,白凌霄有的,她都会竭力去争,甚至不惜去抢,白凌霄没有的,她有了便会拿到白凌霄面前炫耀。似乎只有在白凌霄面前占了上风,她才会觉得幸福快乐。
白凌云恨白凌霄是一种完全没有逻辑的妒恨,早就超出了道德的底线。
因为这一腔妒恨,她不止一次暗算过白凌霄,六岁时,在自家学社,她曾把毒虫放进白凌霄的衣兜,连续数日害的白凌霄高烧不退;七岁时,她尝试过与白凌霄嬉闹时将其推入水池,但那次险些淹死的却是她。事后她却冤枉白凌霄,反诬陷白凌霄把她推进水池。一个从北边黑龙城来的有巨人族血统的小孩儿
看到了事情全过程。
她受到了惩罚,在祖父和父亲的运作下,那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之后的某一日,她把那个讨厌的巨人族小孩儿骗进了水池。可惜那个巨人族小孩儿居然还是个水系天赋的异人。
后来白凌霄被空羽城的天使带走了,拜在羽圣大人门下,那是怎样的风光荣耀?那时候白凌云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了。直到忽然有一天,祖父白浩然带着她离开奉阳,来到长安的苍穹书院。
在长安,她有幸成为了苍穹书院一员。长安是代表人族王权的圣地,苍穹书院则是所有异人强者心中的圣殿。苍穹书院的学员就算不如羽圣亲传弟子,也相差不远了。
从那天起,她潜心修行,刻苦锻炼,修行境界与日俱增。终于在十八岁以前达到了异人五级下境。成为这一代苍穹弟子中最出色几人之一。这时候她又忽然收到消息,白凌霄从空羽城回到了奉阳,修为还停留在四级上境。
白凌云当然知道作为天才级别的异人,十八岁之前还不能达到五级下境,就意味着其培养价值和未来期待大幅度下降。而后不久,更让她开心的消息又来了,白凌霄居然要嫁人了。
哈哈,风水轮流转,好运气忽然回来了。
白凌云果断暂时结束修炼,向书院教授请假。她要当面狠狠嘲讽白凌霄,把这个天之骄女踩在脚下,让白家那些看父敬女的势利眼亲族们看看,谁才是白家的未来之光。
在一位长安世家门阀出身的同学陪伴下,白凌云回到了奉阳,很快她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次相府有意联姻。对方是次相郝神通的九公子郝梦龄。
于是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不在长安居住的人,很难想象次相府是怎样的所在。
白凌云求学期间久居长安,自然晓得次相府占地万亩,极尽土木之盛,次相郝神通执掌南,越,楚三国相印,身为东盟内阁三巨头之一,权势熏天,富可敌国。她就曾亲眼见识过次相寿诞的盛况。
海之南的明珠用来照明,山之西的亚龙兽拿来拉车,以琉璃为缸,豢养南冥之洋的巨大海兽口衔龙珠为其献寿,更有来自桑国的琴神女,单手七指双手十四指,琴艺惊为天人。
种种繁华,令人心驰神往。
白凌云午夜梦回时,不止一次向往过自己能嫁入到这样豪门巨阀。
现在白凌霄这个废物,居然唾手而得了一个让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只是因为她是白宗元的女儿。
白凌云一想到这些,便怀恨在心。最初回到家的几天,甚至不想见任何人。可就在这时候,最好的消息来了,白宗元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竟然拒绝了次相府,打算履行诺言把白凌霄嫁给那个黑龙城来到废物凡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高兴的直欲发狂,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她满意的消息吗?
兴奋之余,她甚至又添了新的恼恨,就是这个自甘堕落的小贱人,从出生起便给自己带来极大困扰。与她较劲十八年,却原来是这么个不知好歹自甘下贱的蠢物。
今天是小贱人回门的日子,白府早早就在做准备了。毕竟是家主的女儿,嫁的再不好,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懒得参与其中的白凌云在内宅看书,心里面却已经打定主意,罢了,罢了,就按爹爹说的,再最后踩她一脚,然后便和王烈一起回长安继续学业,从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前面的路上再也看不到那个讨厌的背影了。
白府门前,梨木架,锦绣棚,白马如龙的时代豪车慢悠悠停下。
张潇忽然回身看向白凌霄,忽然问:“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凌云堂姐为什么这么恨你?”
白凌霄怀抱心爱的琉璃宝瓶,一脸懵懂的摇头,道:“这问题困惑我许多年了,我记事起她就针对我了,可我却从来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甚至处处对她容让。”
张潇道:“我个人分析,大概是因为你眼中只有广阔天地鸿鹄之志却没有她,而她眼中只有你。”
“这是什么道理?”白凌霄黛眉微蹙,努着嘴,歪着头,明眸流转做思索状,困惑呆萌。
“没有道理,你的容让在她眼中就是虚伪和无视,你越不计较她就越恨你,这就是坏人的道理。”张潇道:“唯一摆脱她的办法就是把她踩下去,然后振翅高飞,让她永远看不到你的背影......”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四章 回门(2)
天高万里,云淡风轻。
白凌霄怀抱琉璃宝瓶走下马车,步入白府。
梧桐树下,修为深湛,风采不减的白宗元和所有老父亲一样,怀着期待又抗拒的矛盾情绪,等待着这一刻。
白凌霄款款向前,身穿千金锦绣,怀抱无价之宝琉璃宝瓶,旁边陪伴的是宠妻狂魔张大官人。这位凡人新郎官儿清秀俊朗的脸上挂着微笑,眉宇神色间淡定从容,丝毫看不出半分弱势者的局促不安。
这样的情景让站在白府正厅廊檐下的一些人看着很不舒服。
这是属于异人的时代。
一个凡夫俗子,无论再如何惊才绝艳,都不配在这个地方如此自信昂然。
接亲那天,这凡夫俗子身边有许笑杰和泰龙撑腰,连次相府和北王都只能暂避锋芒。
而今天他身边只有白家女儿。
“女儿张白氏拜见爹爹。”白凌霄拉着张潇,夫妇两个面对白宗元,以大礼参拜,道:“一谢爹爹生养之恩,二谢爹爹为女儿遮风挡雨,三谢爹爹传道授德,四谢爹爹为女儿选了官人为夫,今后自当贫富相依,鸾凤和鸣,相夫教子,贞静婉秀,不辱白氏门风,不负爹爹十八年教诲。”
中规中矩,落落大方。
张潇心中暗赞,小媳妇不愧是名门闺秀,这番话累死虎姨她也说不出,虽然她还是个公主。郭奇伟的媳妇也说不出来。或许哥舒兰可以,但兰姐已经是相夫教子的老江湖,早过了贞静婉秀的年龄,这话许大哥多半是听不到了。
白宗元虎目含光,终究没有落泪,只是略微情绪流露的点点头,道:“好,好,好,吾女成人矣,吾心甚慰。”拉起二人,又对张潇说道:“贤婿不必多礼,快随老夫入内叙谈。”
白宗元对张潇的底细知之甚深,心理上从不把他当成年轻人看待。
翁婿俩都是老江湖,一切自在不言中。
小鹅带着十八行的人把礼物奉上,自有白府的管家婆子去接待。
大户人家规矩多,白凌霄入府以后要向各个房头的长辈请安辞行,末了还有一顿家宴,其中回门的女儿至少要亲手炮制一道菜,食材还必须是从夫家带来的。这是异人时代的新婚俗,叫做还情。
张潇全程耐心陪着,并不觉得这些家长里短的勾当烦闷。
家族的概念是这个时代最深刻的烙印之一。
一个大家族,从起于寒末,到显达于世,可能要经历几代人的努力和传承。这个过程中没有规矩是不可能的。
白氏从初祖崛起至今,传家八百年,开枝散叶,早分了不知多少房头。按照家传的规矩,只有主家一脉不出五代者为至亲,够资格依附于主脉嫡传。五代以后自动脱离家族体系。
白凌霄的曾祖父成为家主后生了七个儿子,可惜后面人丁不旺,到了白宗元这一代,一脉相承的堂兄弟剩下五个。白宗秋是庶出,不计算在内。有资格在老宅立房头的就只剩下四个。分别是白宗元,白宗昌,白宗年和最年轻的白宗宝。
白宗元只有一个女儿,白宗秋到现在都还没成婚。白宗昌是哥仨当中的生育大王,有三个儿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白宗元之后,家主的位置多半要传到三房。可如果白宗昌的儿子没有魂相天赋特别好的,而其他房头里却出了个天才人物,那家主之位则很有可能旁落别的房头。
按照规矩,回门女子拜长辈,祖父母辈只拜至亲嫡脉,叔伯辈的房头则必须拜会周全。因为未来开枝散叶搬离白府前,两代人之间还有很多年要在同一屋檐下。
进门先拜见了白宗元,而后就该是白宗年了。
张潇跟着白凌霄走进后宅属于白宗年的分院。一群与白凌霄同辈的兄弟姐妹们嘻嘻哈哈的跟着。
白凌霄依照规矩来向族叔奉茶辞行。结果却发现白宗年竟没有在家等候。坐在主位上的是堂姐白凌云,与她一起的则是个粉面丹涂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
“怎么是你?”白凌霄差异的看着她,道:“这不合规矩吧?大伯呢?”
二人相互对视的同时也在相互打量。白凌云看到白凌霄身上的衣着和怀中的大绿棒子,明显皱了皱眉。
“什么你啊你的,连声姐姐都不叫吗?”白凌云瞥了张潇一眼,这传说中的小黑狗子倒是生了一副柔中带刚的好皮相,比小时候那副穷酸倒霉相强多了,可惜再好看也是个废物。目光转回到白凌霄身上,又道:“都嫁人了,也不怕夫家笑话。”
“大伯不在,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白凌霄转身要走。
“站住!”白凌云低喝一声,问道:“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抱什么都跟你没关系。”白凌霄头也不回的走进院子。
唰的一下!白凌云飘身一纵追了上来。
“你既然来拜我爹的房头,我的话没说完,你就哪也不准去!”抬手一指琉璃宝瓶,问道:“那是什么?”
白凌霄冷然看着她,道:“你
不会自己看吗?”
“我当然知道那是琉璃宝瓶,可我偏要你说出来。”白凌云道:“家主真是好计算啊,阖府上下的用度都受限制,我在长安因为拮据,日常连胭脂水粉都不敢买,新衣裳一年才能置办一套,你一个迈不过四级上境的空羽城弃徒却能穿成这样,怀里还抱着个无价之宝跑到我面前炫耀?”
“东西是官人送的,还有我身上每一件衣物,也都来自官人对我的宠爱。”白凌霄理所当然说道。
“一派胡言!”白凌云忽然暴怒,对着白凌霄悍然出手,只见她赤面如涂,红唇若滴血,掌风中挟着扑鼻腥风,直取白凌霄怀中宝瓶。这一手正是泣血杜鹃魂相进阶五级后开发出来的魂技,朱颜血!
这是一种只有极少数兽魂相者才能领悟的特殊魂技,结合了物理威能和精神幻术,施展的时候需要刺激自身独特的腺素,散发出影响对手识海魂相的特别气息,达到迟滞对方行动,甚至让对手出现恐惧幻象的目的。
有点类似鼬科生物的臭腺。
白凌霄下意识的侧身避让。四级上境和五级初境差了一级,但考虑到圣魂相和普通魂相的差距,二者之间的实际战力差距不大,白凌霄是双圣兽魂相,白虎魂相的近身魂技还要更适合战斗。所以她并不惧怕与白凌云交手。
但就在她侧身避让的时候,白凌云却忽然一转方向,对着陪她一起来的张潇抓了过去。
白凌霄顿时恍然,她是想要打伤官人来让我丢脸。
变生肘腋,白凌霄来不及换气扭身去阻挡,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琉璃宝瓶丢了过去。
白凌云哈哈一笑,抓向张潇的手忽然一转,旋出一股劲风将琉璃宝瓶卷住,夺在了手中。叫道:“优柔寡断,如此重宝,自然是最强者才配拥有,岂能交给你这样的人?”
“无耻,白凌云你还我宝瓶!”白凌霄真急了,刚才丢瓶子救官人的时候什么也没想,但这会儿见官人无恙,瓶子却落到白凌云手中,哪里还按捺得住,飞身过来挡住白凌云,道:“宝瓶不是白家之物,容不得你无理抢夺。”
白凌云呵呵冷笑,反将青岛大绿棒子抓的更紧,反唇道:“不是白家之物?难道是张家给你的聘礼?白凌霄,你们父女把别人都当傻子了不成?凭他区区一个凡夫俗子能拿出来这样的宝物?”
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说这宝瓶本是白家之物,乃是白宗元私自送出的陪嫁,却以张潇的名义交给白凌霄助她修行。
白凌霄不想跟她废话了,她猛吸一口气,四周围立即刮起阵阵旋风。这是圣兽白虎魂相的四级魂技,孤魂万刃。
风刃呼啸旋转,形成一个连绵不断的结界。伴着猎猎风声,还在不断扩大。
咻的一声!
一道风刃从结界中飞出,白凌云顺势一让,那道风刃从她耳边掠过,断了几根秀发,咄的一声,在她身后的屋梁上斩出一道深深沟壑。
白凌云掩唇失色,叫道:“哎哟,你杀不到人就想拆房子呀!”
白凌霄怒火冲天,围绕她旋转的孤魂万刃结界急速扩张,刀子一般的风刃扫的地面石板发出咔刺刺的声音,留下一道道细纹。
“不要冲动。”
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穿破白虎魂相的风刃结界,握住了白凌霄盛怒下冰冷的小手。
“或许人家只是借过去看看,然后就还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伴着热气吹入耳朵,白凌霄瞬间觉得汗毛乍起,魂相生出强烈的戒备心,而她本心却油然而生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感受,羞涩,紧张,激动,兴奋,总之十分古怪。
他怎么会离我这么近?他是怎么穿透孤魂万刃结界的?他为什么阻止我夺回宝瓶?
风消了,白凌霄贴靠在男人肩头,眼眸中充满了疑问和审视看着男人。
“张白氏,瞧瞧你做的好事,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拿着娘家给的宝贝回来炫耀也就罢了,现在竟敢趁着我爹爹不在,借口奉茶辞行跑到我家中撒野,这个事,家主叔叔必须给我个交代!”
这就是摆明了蛮不讲理耍无赖。睁眼撒谎,胡搅蛮缠。
白凌云牢牢攥着琉璃宝瓶,已经没有了刚才出手伤人的气势,倒似乎要据理力争一番。
小媳妇气的咬牙切齿,偏偏无可奈何这个白凌云。从小到大与对方打交道都只有吃亏的份儿。
其实道理很简单,家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一个有教养和底线尊重自我人格的白凌霄,面对一个没有底线不在乎面皮不讲道理的白凌云,在家庭这个只重情理不重法理的环境内,几乎是没有可能占到便宜的。
“何必要闹到这一步呢。”张潇忽然说道:“你们姐妹许久不见,相互切磋一下而已,而且是你动手在先,凌霄被迫还击在后,事情经过诸位兄弟姐妹有目共睹。”
“我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并未出全力。”白凌云道:“妹夫,你也说了,诸位兄弟姐妹有目共睹,当着大家
的面我问你,我可曾全力出手?”她不等张潇回答,又道:“可她是怎么对我的?刚才那架势简直是要吃人!”
“凌霄没有吃人,你倒是拿走了我送给她的心爱之物。”张潇笑道:“不问自取则为贼,如果你只是借阅一下,倒也无伤大雅,可若是你想有借无还,那事情就变了性质。”
“这琉璃宝瓶的来历还有待商榷,或许其中有误会,此刻不必急着判定,是你们的东西自然会还给你们,若是我白家宝库出去的,家主叔叔便要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白凌云轻哼了一声,看着张潇,又道:不过我倒没想到,我妹妹嫁的这个凡夫俗子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这是我白家姐妹内部的事情,轮得到你这个外姓人来多嘴吗?”
偷换概念,胡搅蛮缠,把泼妇骂街的手段都拿出来了。
小媳妇就是个蠢萌蠢萌的修行狂人,还死爱脸子,说急了就只会动手的主儿,哪里是这泼妇的对手。
张潇笑嘻嘻站在那里,听凭她胡搅蛮缠撒泼耍赖,直到她闭嘴了,才问道:“说完了吗?”
“你什么意思?”白凌云看着淡定的张潇和黛眉紧蹙却仍能自控的白凌霄,隐隐觉得不妥,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张潇道:“说完了,咱们就一起去前面,当着白家各位长辈的面,先证明这瓶子的来历,然后再讨论刚才发生的事究竟孰是孰非。”
白凌云面色一变,她当然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场面。出手的时候她已经打算好,先夺宝瓶,再激怒一向沉不住气的白凌霄,让母老虎大闹一番,她才好有理由借题发挥,硬赖下这个宝贝。
原本她是想着白凌霄下嫁给凡夫俗子,受制于双生魂相,今后不再有资格跟她比较。今日回门,打定主意再踩她一次,此后天各一方,再无交集。却不料,白凌霄衣着锦绣,怀抱宝瓶,携带重礼回到白府,简直是衣锦荣归的派头。
她心中不忿,妒恨再起,这才故意请父亲白宗年暂避一下,趁着没有长辈在旁,再狠狠收拾白凌霄一次。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张潇忽然阻止白凌霄发飙。
这个男人生了一双极其令人讨厌的眸子,仿佛能照进人心中。她以往用来针对白凌霄无往不利的手段,在男人面前就像孩子的把戏。三言两语便把她逼入死胡同了。
“白凌霄,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白凌云下意识的回避张潇的目光,转脸盯着白凌霄,道:“亏我从前还把你看做生平劲敌,想不到你嫁了人以后竟变得这么没用,莫非你现在只会躲在一个不能觉醒的废物后面跟我说话吗?”
“别理她。”张潇明显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波动,连忙挽住她的纤腰,贴在耳边提醒道。
白凌霄轻轻一转身,脱离了男人怀抱,挤了一下眼睛,笑道:“多谢官人爱护提醒,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这道坎迟早还要我自己迈过去。”转身面对白凌云,道:“白凌云,我站过来了,你想怎样?”
“我想要这琉璃宝瓶!”
白凌云道:“因为它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不必去前面请长辈定夺,就在这里,你和我各凭实力来决定它的归属,你若是不敢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跪在我面前奉上一杯茶,这瓶子的来历我便不再追究,直接还给你便是。”
张潇想提醒小媳妇,东西本来就是咱们的,根本没必要跟她起这个争执。但话到嘴边却看到白凌霄脑后灵光中白虎现峥嵘,鸿鹄展翅欲冲天,心念一转,还是决定交给她自己处理。
“官人,我知道你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子,我也知道你根本没把她这样的小人物说的屁话放在心上,我还知道有你的宠溺,那区区一个瓶子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呀。”
白凌霄忽然依偎过来,软玉温香,荡人心魄,凑到张潇耳边软语相求道:“就让我再当一次傻瓜吧。”
于是护妻狂魔模式开启:“嗯,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官人!”
白凌霄抿嘴一笑,再次转脸面对白凌云,道:“白凌云,你就这么想跟我打一场?”
“你不敢也无妨,按我说的跪下奉茶,今后我就当没你这个人。”
“我为什么不敢?”白凌霄笑道:“我的官人可是许笑杰大将军的结拜兄弟,就算不能觉醒为异人,他依然是顶天立地让巨人族战神泰龙都敬三分的男人,我有了他,便于愿足矣,今天就算打不过你,大不了再被你踩一脚而已,只要有他在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白凌云冷笑:“耍嘴皮子再厉害也是废物,当着他的面,这琉璃宝瓶不是照样落在我手里了?”
“一个瓶子而已。”白凌霄看一眼张潇,又接着说道:“我有他就够了。”微微一顿,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向你示弱?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白凌云,从小到大你不是第一次抢我的东西,以往我容你让你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你一样的小人,但今天,你敢公然侮辱我官人,我白凌霄决不容你!”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五章 回门(3)
通过今天的事,张潇得到两个经验。
白凌霄是个感性的女人。与这样的女人打交道,讲情比讲理管用。
白凌霄是个很好的女人。好女人最基本的素质,无论人后如何任性娇纵,人前永远把男人的尊严放在第一位。
这场姐妹间的恶战从一开始就不简单。
首先是动手前,与白凌云同行归来的那位长安城贵胄少年随身取出一物交给了她。那是一件银丝织就的软甲,完全由西大陆特产的秘银拔丝编织而成。外观就像一件银色连体毛衫。穿戴以后几乎将白凌云从头到脚都保护在其中。
这件秘银丝甲来历不凡,乃是当年少年的祖先参与东西大陆战争时从一个西大陆公爵身上抢来的。不仅材质独特,上面还镌刻有一座异力魔法阵,可以让穿戴者完全免疫五级以下异人的物理伤害。
白凌霄的双圣魂相都是四级上境,异人强者之间的较量,差这一级就差出了生死的距离。
所以这场战斗还没开始,白凌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有个前提,就是张潇不参与的情况下。然而护妻狂魔模式已经开启,他怎么可能看着小媳妇吃亏。
在白凌云穿上秘银丝甲的时候,张潇在把玩食指上盘绕的金线。
这场战斗吸引来不少白家少年子弟聚在院子里瞧热闹。
有人品头论足道:“我觉得还是五姐取胜的可能性更大,她已经是五级异人,差一个级别,魂技威能完全是两个层次,四级魂技刚能外放,召唤来的异力也有限,五级异人的识海和丹田海都经过扩充,魂相之力所能调动的天地异力跟四级相比何止是成倍增加,魂技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更看好七妹取胜吧。”白宗昌的长子白凌风说道:“你说的都是一般情况下,七妹是一般人吗?她可是双圣兽魂相,至少在魂力储备方面,同级别异人没有能跟她媲美的,你们不要忘了,七妹可是羽圣大人亲传弟子。”
“五姐也不差呀。”另一少年说道:“苍穹书院的正式弟子,可不是谁都能考进去的,五姐在那边的修行速度可不慢,十八岁以前步入五级行列,很有机会在四十岁前迈入六级,到时候至少也是准圣根基。”
“那是以后的事。”白宗昌的另外一个儿子说道:“现在她还只是初入五级下境,才开始拓展丹田海和识海而已。”
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不难听出,白家少年子弟们因为两人间的矛盾已经划分为两个阵营。支持白凌霄的都是白宗昌的儿子,从血缘上说,他们跟白凌霄要更近一层。白凌霄强大,对他们这个房头未来争夺家主之位显然更有利些。
白宗元要入京了,谁都说不好是福还是祸。反正随着动身日期临近,白家上下都跟着心思活泛起来。上一代人争名逐利,影响着下一代子弟们在家中的地位。年轻人不知不觉跟着长辈的立场在站队。
张潇知道白宗元入长安,必然是凶多吉少的局面。岳父大人不只是被困北方略逼入长安的,从他那天说的话不难听出,他是有把白凌霄托付给自己的意思,这说明他已存了死志。
张潇从白宗元那晚没有选择追击泰龙时就觉察到他有些不对劲儿。
现在的情况是,次相已经狠狠得罪了。首相那边为了宝图残片的事多半要降罪于他。想要在那边站稳脚跟,唯一的机会就是倒向汉王。但是这当中有个难点,就是白宗元到了长安以后缺乏足够的筹码。
汉王如果愿意接纳,必然是为了拿到白家的底蕴实力,与内阁另外两大巨头形成制衡的局面。
因为广
德书院的存在,白家在北国境内是霸主,可到了长安却不过是寻常世家豪阀级数。而白宗元六级初境的个人实力,在诸圣注视下藏龙卧虎的长安城中并不会特别突出。
白家的根基是广德书院,白宗元去了长安就等于猛虎入囚笼。
如果不能把广德书院带到长安去,只凭一个白宗元根本不足以打动雄才大略的汉王叶辉。
然而白宗元根本不可能把广德书院带到长安去。因为他这个家主只是代表白家的面子,真正掌控白家潜力的其实是书院后山的几位老祖,他们才是白家为东盟巨头们忌惮的里子。
白家传承八百载,终于取得在北境一手遮天的地位。离开北国去长安发展,对白家而言是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当代家主白宗元只有一个女儿,家主的位置注定要传到别的房头去。所以几位老祖不可能把宝压在他身上。既然不能将整个白家都迁到长安去,为了应对内阁三巨头的困北方略,就只好把白宗元丢出来。
现在的局势是,一旦白宗元倒下了,从白凌霄曾祖那一代算起,五代以内所有白家血脉宗亲都有机会接替他的位置。
这些人选当中,白宗年正是最热门的人选。同代当中他的境界只稍逊宗元和宗秋两兄弟。
白凌霄和白凌云是新一代子弟中最出色的两个,她们之间的对决,某种程度上是会影响到祖父辈的老大和老七两个房头在长老院各位长老心中的分量的。
这时候两姐妹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白凌云穿上了秘银丝甲。白凌霄换了一身白色战裙。
又美又飒真养眼。张潇笑眯眯看着,继续摆弄着食指上盘绕的那根金线。
相隔一丈,姐妹两个相互对视。
“秦公子,请你做个见证。”白凌云取出琉璃宝瓶交给京城跟来的同窗,道:“一会儿我和七妹交手,我们两个谁赢了,这宝瓶就归谁。”转脸问白凌霄:“你还有问题吗?”
“要打就打,啰嗦什么!”
白凌霄扬手丢出一道风刃。叮的一声,从白凌云身上的秘银丝甲上划过,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你就这点能耐吗?”
白凌云冷笑道。身子一扭,魂力释放,立即有一团血色将她笼罩,这一刻她的速度力量都得到成倍提升,唰的一下,赤红色的手已经抓到白凌霄胸前。
嗡!一个风暴团从白凌霄身上发出,撞的白凌云身形顿了顿,白凌霄利用这瞬间的迟缓御风而起,堪堪避过白凌云的扑击。身在半空不敢稍有停顿,双臂一挥掀起两团气旋,腾空横移如凌波仙子落在白凌云身后三丈外。
还没停身站稳,白凌云就追了上来。
五级扩海境不是白叫的,除了识海魂相中的魂力大大增强外,丹田海得到扩展后也可以储存更多天地异力。白凌云这一下追击,为了不给白凌霄喘息的时机,没有使用魂技,直接动用了丹田海中储备的异力,爆发潜能力争速战速决。
白凌霄有两个识海魂相,却只有一个丹田海。她的魂力雄厚不逊色五级初境的白凌云,但是丹田海中积累的异力却远远不如。相应的,身体经异力改造的程度自然也大大不如。又差了一个五级魂技,近身格斗更加吃亏。
嗡嗡嗡,咻咻咻!
白凌霄双臂一振,连续发出三团气旋风炮,同时又丢出三道风刃。
白凌云双臂一合挡住面颊,风刃切在秘银丝甲上毫无作用。三团气旋风炮也只是稍微阻挡她一下。
“想拉开距离跟我打?”白凌云唇角泛起狞笑:“你还不够快!”
“废
话少说,你追上我再说!”白凌霄毫不示弱。
“不急,我就要看看你这双生圣魂相的废物有多少魂力够消耗的。”白凌云赤颜如血,眼中闪烁着残忍之意,盯着白凌霄绝美的面庞,舔了舔嘴唇,道:“等你魂力耗尽时,再撕烂你这张脸,看看你的废物官人还要不要你。”
“他不是废物!”白凌霄忽然爆喝,双手连挥,无数道半月状风刃盘旋呼啸着斩向白凌云。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白凌云双臂交叉挡在眼前,身体呈弓状,硬抗着绵绵不断呼啸而来的风刃,道:“不是废物是什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哈哈,白凌霄我真替你感到可怜,没想到你会堕落到对一个废物动情的地步。”
“白凌云,你才是更可怜的那个,身为女人,你连动情的资格都没有。”白凌霄双手连挥,魂相之力发挥到极致,不断召唤天地间的风系异力形成一道道风刃斩过去。
“我不像你那么生冷不忌,连凡夫俗子都吃的下去。”白凌云反唇相讥:“我喜欢的人必须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就算现在做不到,也至少该有这样的潜力,否则,我宁愿不嫁。”
嗯,大姨子你说的不对,你妹子还没吃我一鸡呢。张潇时刻用阴神的破魂之眼关注着白凌霄的额头灵光。只要灵光减弱,就意味着她的魂力将要耗尽。
“我再说一遍,官人他不是废物!”白凌霄冷然怒喝,气势陡然攀升。这一瞬,张潇眼中的她额头灵光大作,只见小媳妇双手一合往外一推,猛地推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气团,那正是她丹田海中储备的全部异力。
气团滚滚而动,搅动院内风尘激昂,恍惚一头怒虎猛扑向白凌云。
而白凌霄在推出这至强一击后还没结束,她额头灵光爆发,一闪即灭,识海魂相的全部潜力被她瞬间抽取,用来调集她所能调集到的全部风系异力,在她头顶上方形成了不计其数的纤细风刃。
“去吧!”
随着白凌霄一声低喝,无数道寒风冷刃如雪絮飘飞将白凌云笼罩!
轰隆一声巨响!
白凌云架起的双臂防御被巨大气团风炮炸开,面前瞬间空门大露。而就在这时候,那些如雪絮般无孔不入的纤细风刃也到了她面前。
“啊!”白凌云猛然发出凄厉呼啸,头上竟忽然红光大作!
血从无数道细若牛毛的口子里渗出,将她整张脸连同脖子出裸露在外的肌肤染红,无数条被风刃切断的乱发随风飘舞。
短短的瞬间,白凌云跟刚才已经判若两人。
“我要杀了你!”狂怒暴走中的白凌云激活了五级异人的潜能。而白凌霄却已经把自己识海魂相的潜力和丹田海中储存的异力全部耗尽,现在的她虚弱的不如个普通人。眼看着白凌云的碧血神爪挖向心脏,却根本无力阻挡。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忽然出现,横亘在二人之间。抬手一指白凌云,大声喝道:“较量结束了,我妻子对你手下留情,你都已经输了,还敢逞强吗?”
白凌云自然是不肯罢手,但她却别无选择,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她看着面前这个横插一手令人讨厌的男人,真想一下子将这双讨厌的眸子挖出来,可她的手却停顿在那里,跟她凝固的神色一样,对她的念头置若罔闻。
“为什么我不能动了?”白凌云想问出这句话的,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里问自己。最后她把目光投向白凌霄,似有征询之意:“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白凌霄想问张潇的: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六章 回门(4)
在白凌云扑上来的瞬间,白凌霄已经有了接受死亡的觉悟。
白凌云来的太快了,那是五级魂力和异力加持后的速度,飞禽魂相本就以敏捷见长,泣血杜鹃在速度方面甚至不逊圣兽级别魂相。盛怒之下,全力施为,现场这些人应该没人能阻挡她。
可就在白凌霄绝望的看向张潇,打算用眼神做最终告别时,却只看到了一道残影。
下一瞬间,张潇已经把她抱在怀中,单手隔空一指白凌云,说出了那句话。
最不可思议的是,白凌云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白凌霄大惑不解,这完全不符合白凌云的个性呀,目光投向白凌云:她为什么用这么惊恐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四目相对的瞬间,白凌霄明显觉察到了堂姐的情绪变化。由暴怒到恐惧,正在向绝望转变。她为什么不说话?
白凌霄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家官人做了什么,于是转脸看向张潇,想问他做了什么,却发现自己也因为消耗过大,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一切结束的太突然,周围观战的白家子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忽然就风平浪静了。
众人疑惑的看着,貌似白凌霄连续放完大招后已经虚弱的不堪一击,而血灌瞳仁的白凌云则正处在暴怒之中,状态凶戾,已经胜券在握。这个张潇怎么就敢忽然跳出来说结束了?
五姐为什么不说话也不动?
难道这凡夫俗子说的是真的?胜者是七姐?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到了这会儿却全都被闪瞎了狗眼。
“娘子,你赢了。”张潇挽住白凌霄,温柔道:“别说话,后面的事交给我。”转脸看向与白凌云同来的长安贵胄公子,道:“这位兄台,胜负已分,你还不把东西归还吗?”
那位贵胄公子没理会张潇,却始终关切的看着白凌云。见白凌云没有任何表示,终于叹了口气,道:“在下苍穹书院王烈,请问这位先生,我凌云学妹这是怎么了?”
白凌云是被张潇封住了中枢主脉,她在气血勃发的状态下被张潇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金线截断了中枢主脉的神经传导,暂时动弹不得,只要张潇拔出那根金线,再为她推拿一番就会立即恢复。就算不帮她推拿,凭她这么年轻活泼的气血,过一两个时辰也能恢复如初。
这金线也来自西大陆,乃是那边的炼金术师用精金打造而成的一件奇物。当初花了张潇五千颗原石从宝丰楼拍下这件阴险的防身利器。可软可硬,可刺穴截脉降服也可用来勒割杀人。
张潇给此物起名叫做如意金丝。最初得到时一度爱不释手,崇山之战结束后,意识到自己修行不够刻苦,有过于依仗外物的因素,于是便把这貌似不起眼的宝贝收纳入库,直到昨晚带小媳妇盘库时才顺手带出来。
最近得罪的人有点多,带着这玩意也是为了增加一个保命杀敌的利器。
秘银丝甲刀剑难破,风刃也无法切割,但是如意金丝却可以轻易从丝甲的缝隙中刺入,穿过膻中穴,直入脊柱中枢。以阴神之敏锐导入巧劲阻断了白凌云的中枢神经传导。在一瞬间就将她制住。
这个过程说穿了不值钱,但张潇当初为了练成这一手,在崇山之战中不知杀了多少武力出众的蛮族斥候精英。
其实如意金丝在西大陆并非什么稀罕物,也不是拿来做武器用的,而是贵族女子们用做清除皮肤油脂的小玩意,两边做了环套,双手拉紧后在皮肤表面划过,可以将细密的角质和皮脂切掉。通常是用钢丝制作,只有极少数顶尖贵族人家才会用精金或者秘银。
所以这东西只有在张潇手里才有武器的功用。
张潇不动声色收回如意金丝,道:“原来是王兄,失敬了。”没有正面回答关于白凌云的问题。
王烈眼中寒光一闪,道:“这位先生也不知道我凌云学妹是什么状况?”
“事情明摆着的,姐妹两个交手,我妻子把她打伤了。”张潇自然不会让他知道是自己暗算了白凌云。
这王烈的额头灵光闪闪,隐约能看到一颗白色金属球体在其中散发灵韵,便是他的魂相。五级下境,与白凌云境界相当,但是魂相却高级多了,乃是人族当中极其罕见的金系魂相。
“剑来!”
“刀来!”
“钩来!”
王烈的目光从围观人当中扫过,每看到一件兵器便召唤一声。
“在下武安王氏二十九代子孙王烈请问一句,在场诸位当中哪位高人暗算了我凌云学妹,可敢与我一战?”
一语出,举座皆惊!
武安王氏?有人禁不住脱口而出:“莫非是谢不离王,有王必有谢的武安君后裔?”
张潇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身边周围浮空悬停的各种武器,这他么不就是万磁王吗?不愧是五行元素系异人的老大,这异力简直是小母牛烤屁股,牛逼烘烘啊。
这孙子不用储存异力,也不用什么魂技,只要周围有金属物质,保持魂力充沛,攻防两端就都几乎没有弱点。
当对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食指微微跳动反应了一下,如意金丝并未响应对方的召唤脱离张潇的掌控。
看来他也有局限,并非所有金属都能召唤。或者跟他的修为级别或者魂技能力有关。
张潇一边暗自思忖,一边护着白凌霄挡在妻子身前面对王烈。
武安王氏,所谓武安不是指地名,而是一个封号。
在诸侯裂土封王将东大陆一分为七之前,存在过一个名义上的宗主帝国,就是传国祚一千五百年的神华帝国。
很多年前,神华帝国的祖先,联合多个部落诸侯国组建联军,于首阳山下击败张氏的玄水帝国,结束东大陆乱局,分封天下,才有了今日七国称雄格局。
在讨伐张氏的大战中,有一人居功至伟。便是武安公王垚。
当年的玄水大帝张渔阳,作为硕果仅存的开天九圣之一,修为已达水化龙形,七级巅峰之境,俨然是那个时代无敌的存在。首阳山大战中,正是七级中境的王垚一个人缠死了张渔阳,才给其他几位圣境强者争取到足够时间,联手布阵消灭了玄水帝国的妖神族大军。
在最后围杀张渔阳的恶战中,也正是王垚丹田海中的本命精金一锤定音,灭杀了张渔阳的水化龙形魂相。
神华帝国一统天下后,祖皇帝谢玄定下了与诸侯共治天下的盟约,定都长安,分封天下。居功至伟的王垚被封为武安公,世袭罔替,安家长安,世代与皇族联姻,与谢氏共享天下。
王氏世代与谢氏皇族联姻,两家可谓血脉相连的一家。
这便是谢不离王说法的来历。
谢氏的神华帝国灭亡于西大陆的远征军,而在那之前,东大陆连年遭遇严重的自然灾害,国力损耗,民心向背,纵然有武安王氏竭力辅助,却奈何大厦将倾独立难支。
国祚虽亡,谢氏皇族却依然兴旺。毕竟是传承一千五百载的皇族,开枝散叶,富贵传家,在整个东大陆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后裔宗亲。
比如建立苍穹书院的谢苍茫,以及当代院长谢龙煌,还有宰执天下的首相谢安,都是神华谢氏的后裔分支。
如今的武安王氏,依然与长安谢家保持着生死同步的一致性。
可以说王既是谢,谢既是王。
这王烈跟着白凌云来到奉阳也有几天了,之前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出身来历。
这人长的男生女相,少言寡语,完全没有世家豪阀的飞扬之气,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只是京城寻常贵胄人家的子弟,也都没特别在意。却不料今日今时在这里一鸣惊人道出自身来历。只一句武安王氏就把除了张潇外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这位王兄,你不要这么激动,先把那些武器放下,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谈,在下奉阳治安衙门一级治安官张潇,略通歧黄之术,我看你凌云学妹没什么大碍,反而是你,登堂入室持械威胁,已经触犯了东盟律法。”
张潇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架势,无视王烈眉宇间的杀气,继续不知死活的说道:“我劝你年轻人要遵纪守法,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要再错判形势,一错再错,你这样好吗?这样很不好!”
“你什么意思?”王烈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白宗元的这个门婿莫非是傻子?他信手一挥,一道剑光电射而出,直奔张潇当胸刺了过去。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讲武德,偷袭我十八岁的老同志
!”
张潇手忙脚乱的用手去挡,却好巧不巧的拨在剑身上,那口飞剑一转弯儿,奔着白凌云去了。
“收!”王烈赶忙运用魂技将飞剑收回,随后神色凝重打量张潇,沉声道:“看来我要找的高人就是你。”冷笑又道:“刚才的较量不能算数,凌云学妹眼看就要取胜,是有人插手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的。”
“什么高人低人的,我只是白凌霄的丈夫,责任就是保护她不受委屈,现在她打赢了,也累坏了,你们却想找借口耍赖不认输,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没想到堂堂武安王氏这么高的门第也会如此行事,真令我可发一笑。”
“不就是一支琉璃宝瓶吗?”
王烈取出大绿棒子,随手丢向张潇,傲然道:“武安王氏的眼皮子没这么浅,还给你!”
张潇随手接过,立即塞到白凌霄手中。此物有助于她快速恢复魂力。只要有了魂力,便可以召唤天地异力入体,迅速恢复体力自然不在话下。
“瓶子还给你不等于我们认输了。”
王烈环顾众人,扬声说道:“王某这次远来北国,其实是为向白府求亲而来,我与凌云学妹同窗十载,早已心心相映,只差一步白首之约,这次临来前我已经请示家中耋老,允我纳凌云学妹为妾!”
这话一出口,人群就炸了。
纳妾?
白家是什么门第?
白凌云好歹都是白家小姐,堂堂大家闺秀,就算是嫁入到王族家庭,也必然是正妻之位。
妾是什么?
豪门大族,动辄拿来买卖送人的存在。
有时候连人都不能算。
通常情况下,只有入了贱籍女子才会甘心给人做妾。
一个少年率先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猖獗狂悖,辱人太甚!”
他叫白凌宇,正是白凌云的胞弟。姐姐是他们这个房头的骄傲,更是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听到王烈口出狂言要纳白凌云为妾,他哪里还按捺得住,哪怕明知道对方来历通天也要与他理论一番。
可惜王烈对他根本没兴趣,随手一挥,一道刀光掠过去,唰唰唰,往复如电,每一刀都精准的砍在他的衣服上,三刀过后,白凌宇已经狼狈不堪。只吓得面无人色。
“小惩大诫,给你个教训!”王烈道:“人微言轻莫开口,没有实力别出头!”
转而又对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不忿,可惜没用,因为这件事已经得到凌云学妹的父亲白宗年前辈的俯允,所以,我要说的是,我王烈已经是凌云学妹的男人。”
他把目光重新对上张潇,微微一笑,道:“刚才是女人对女人,现在是男人对男人,你怎么说?”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是奉阳治安官,在我的地头上,只要不做犯法的事,你想纳谁为妾都与我无关,如果你敢做违法的事我就抓你!”
张潇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一颗人头飞起。
那是白凌风的脑袋,被他最擅长的钢钩切断了脖子,热血像喷泉似的飙出。作为白宗元同父同母亲弟弟家的长子,他本该是下任家主人选最有力的竞争者。
人群下意识的散开躲避。众人用惊恐愤怒的目光看着王烈,然而却再无一人敢出头。
王烈摊开双手,意态有些癫狂,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张潇:“现在你又怎么说?”
张潇默然看着他,已经觉出今天这个事越发不寻常。
闹出这么大动静,白家的长辈们都干什么去了?
白宗秋闭关了,白宗元就在前面迎来送往,还有本该在这里的白宗年去哪了?
这个王烈究竟要做什么?
他为什么敢在白府杀白家人?
最重要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某些人的意志?如果是后者,是否意味着白宗年已经选边站队,准备公然分裂白家,与白宗元分庭抗礼?
联想到王谢一家的传说,张潇不得不慎重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无论怎么斟酌,眼前这个人是不能放过了。
“杀人是重罪,我没什么好说的。”张潇道:“你要嘛束手就缚,要嘛我亲手拿你归案。”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七章 回门(5)
血淋漓的人头就在那里。
面对气焰滔天的武安王氏贵胄少年,一群与死者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异人少年们沉默着。
一个凡夫俗子治安官却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
站在男人身后的白凌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为自己离开白府嫁给张潇的选择感到庆幸。
......
百米之外的魁星楼上,有几个人也在关注着那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三名皓首苍髯的老者并肩在前,白宗元和白宗年兄弟以恭敬姿态在后。唯一的檀木椅子上坐着个女子,满头黑发,眉目清澈,看着年岁不大,但眼角浅淡的纹络和目光中的苍远却似乎又证明了她已韶华不再。
“好一个王谢一家。”左边的老者叹了口气,道:“不愧是武安王氏,看看人家的后代子孙,再看看我们的,哎,谢首相手里提着这把无双快刀,哪里用得上我们白家呀!”
右边老者道:“霄儿也不错,可惜白家现在没有那么多资源供应。”
“家主,你怎么看?”居中的老者转脸看向白宗元问道。
白宗元神态恭谨,道:“回太曾叔祖的话,宗元以为局势危殆,应做两手准备。”
老者正是白府两位准圣之一的白自然。
“说下去。”他淡淡吩咐道。
“云儿虽输了,但不是输给了霄儿。”白宗元道:“宗年的想法不应该被全盘否定,内阁巨头们的困北战略实施这些年,已经大大影响到白家的发展,后代子孙难出人才,继续留在北境隐忍,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
白自然左右看了一眼,用目光征询两个弟弟的意见,你们怎么看?左边的白自在和右边的白自成都微微点头,齐声道:“一切由兄长定夺。”
“说说第二手准备吧。”白自然没有急着做决定。
白宗元道:“谢安要的是白家的面子,不想给白氏太高地位,所以才会派王烈来求亲,纳妾就是在告诉我们,如果与王氏联姻,便等于接受归附谢氏的命运,对家族而言,这是忍辱偷生的决定,但是对我个人而言,无法接受。”
“谢安这是在讹诈。”白自成忽然问道:“家主当日为何不肯接受次相府?”
“郝神通派儿子来求亲,其实是看中了霄儿的圣兽魂相天赋,把她当作了繁育后代的工具,这是我个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白宗元接着说道:“郝神通和楚王对白家最大的图谋是书院,对白家而言,已经逾越了忍耐的底线。”
“楚王一直想取代汉王坐上盟主宝座,如果楚国的云雷书院能吞并我们广德书院,就有很大机会超越苍穹成为天下道业第一,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大裨益。”白宗年说道。
白自然微微点头,道:“郝神通的胃口太大,广德书院是我白家屹立当世八百年的基础,只要还有书院,白家就算折损了一代人,被迫蛰伏些年头,迟早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白自在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较而言,谢安这边虽然过分,却还不至于完全无法接受。”
白宗年道:“云儿为了家族存续发展,是愿意做出牺牲的。”
“是你自己愿意吧。”坐在那的女子忽然冷冷说道:“白凌云那丫头虽然混蛋,却至少是个傲气的混蛋,倒是你这个没啥用的爹,浑身上下全部骨头敲碎了也没有二两重。”
白宗年大为尴尬,站在那里愁眉苦脸,却不敢分辨一句。
白自然看了一眼女子,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女子撇撇嘴,道:“您甭叹气,我再怎么说也是这哥俩的亲姑姑,拿主意不让,说两句公道话的权利还有吧。”
“如果你当初......”白自成忍不住开口,话说一半儿又住口。
“当初什么啊?留在长安嫁给叶煌,然后连累全家被叶辉满门抄斩吗?”女子面露讥嘲笑意,不客气的说道:“白家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只会拿女儿们的终身幸福做筹码?”又不屑道:“偏偏还都是不识人的睁眼瞎子。”
白自成被怼的直翻白眼,指着女子气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如果你现在就突破六级......”
“然后再上空羽城跟风神大人决一死战?”女子又抢白道:“你们都清楚的很,这世上只能有一个风神。”
“玉京姑姑说的不错。”白宗元道:“宗元也不赞成用这种屈辱的联姻方式投靠首相府。”
“家主弟弟是英雄好汉,霄儿也是女中魁首,可惜气节解不了白家的燃眉之急,既然如此,这丢人现眼的事就交给我父女去做好了。”白宗年不敢顶撞书院后山的镇山之宝白玉京,对白宗元却没什么客气的。
“这个决断不好做啊。”白自然看着一脸不屑的白玉京,问道:“要不然这个家交给你来当?”
“嘁!”白玉京立即别过脸去,道:“没兴趣。”
白自然道:“不想当家就把嘴闭上。”
“偏不。”白玉京任性道:“我想说就说,听不听随便你们。”
白自成恼道:“就不该把你叫过来商量事。”
白玉京嘻嘻一笑:“你们当初害的我终身未嫁,现在就该有被我折磨报复的觉悟。”
“哎!”白自然又叹了口气,道:“越说越不成话了。”转脸看向白宗元,道:“按你的意思,强硬到底,两边都不选,由你代表白家去长安见汉王?”
白宗元点头称是。
白自然一皱眉,问道:“既如此,你当日为什么要答应泰虎,把霄儿嫁给张家子?”
如果早就决定了两边都不投靠,那就没什么必要交易天源海汇图残片,自然也就不需要把白凌霄嫁给张潇。
“因为宗元觉得张潇此子配得上霄儿。”白宗元道:“宗元已经决定入长安为我白氏寻一条生路,哪怕粉身碎骨有去无回也心甘情愿,身后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霄儿。”
“留在白府不好过嫁给一个凡夫俗子?”白自在问道。
白宗元低头不语。
白玉京又来了一句:“交给你们三个糟老头子乱点鸳鸯谱?最后还不是要拿女儿家的婚姻来做交易?白璋平为什么游历不归,你们仨心里没数吗?”
仨老者顿时面色十分难看。
白自成皱眉道:“不要再提那孽障!”
白玉京撇撇嘴,道:“别在我面前摆你的祖宗架子,我与白璋平和你们仨糟老头子同列白门五祖,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了吗?”
“不要争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白自然摆手道:“张潇已经是宗元的门婿,我等再纠结此事已无意义。”又对白宗元说道:“你有一腔豪烈壮志,我不拦你,只是你不能以白府家主的身份行走长安。”
白宗元道:“宗元明白。”
“一切都是为了白氏,你能理解最好。”白自然道:“你走以后,白府家主之位将由宗年继
任,凌云嫁王烈为妾。”
大事已定,白家丢车保帅,明着把白宗元丢去长安,暗地里由白宗年出面接受屈辱的方式倒向首相谢安。
没人看好白宗元能在长安有一番作为,脱离了家族支持,他个人那点力量在长安城里根本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结束三巨头联手的困北计划而去送死的。
白宗元神情无喜无悲,平静道:“这便是宗元之前说的两手准备。”
“大侄子,你这个决断做的漂亮!”白玉京率先表态:“甭管这仨糟老头子怎么说,姑姑我支持你。”又道:“你走以后,你们那个房头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看哪个胆边生毛敢欺辱我玉峰大哥的子孙后代。”
白宗元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不敢搭腔。当着三位老祖的面儿敢称老头子是她一个人的专权。
“难怪那天晚上你会舍弃宝图残片而选择放走泰龙。”白宗年道:“原来你从来就没打算投靠到相爷麾下。”
白宗元白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道:“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可惜心里头没数,当时那个情况下,许笑杰和张潇都摆明了出工不出力,我自己追上去干什么?与泰龙决一死战吗?”
当晚那场大战动静闹的很大,白宗年也在城中,以他的修为不难觉察到动静。这些年他怀着图谋取而代之的野心,时刻关注白宗元一举一动,这种时候怎能错过。
“你至少可以先缠......”
“过去的事就不要争论了。”白自然拦住白宗年的话头,盖棺定论:“与巨人族打交道牵扯到整个人族的利益,不是我们一家一姓的事,宗元这件事做的很有分寸。”
白玉京忽然说道:“其实张潇这个女婿也不差的,泰龙都代表巨人族的泰臣族长认下这个外孙了,而且刚才你们谁看清了,凌云那丫头是怎么输的?”
“凌云没输!”白宗年道:“我看是白凌霄使诈用毒所致。”
“放狗屁!”白玉京道:“再说,用毒就不是本事了?那魂相天毒木的毒尊者何以成名的?”
“白凌霄的魂相可不是什么天毒......啪!哎哟!”白宗年捂脸惨叫,鼻子都被揍歪了。
白玉京挥挥手,道:“我那知情识趣的七弟呀,哪哪都好,就是这家教太不严,搞的子孙后代一个个没大没小的。”
白自在皱了皱眉,问道:“你刚才看清云儿是怎么输的了?”
“没看清!”白玉京道:“不过我知道白凌霄没有用毒,也绝无余力战胜云儿。”
白自然道:“这个张潇虽然没有觉醒的能力,但本身能力已经超出了凡夫俗子的范畴,宗秋跟我说起过此子与那位近年声名鹊起的‘别绪三千’先生有师徒之谊,又有巨人族的关系,这么说起来也不失为良配了。”
白玉京看向白宗元,道:“大侄子,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白宗元冷冷道:“如果连这样的对手都应付不了,我死以后,他们又能活多久呢?”
“口是心非。”白玉京道:“从小就这样,永远不会在女人面前把心里话说出来,难怪燕蝶衣会离你而去,这么无趣的男人换做谁都忍不了多久。”
白宗元不说话了,面色难看之极,强吞下一口老血,心中默念,亲姑姑打不过,亲姑姑打不过。
“哎呀,打起来啦。”白玉京忽然一下子坐起,神色间充满惊诧望着那边,夸张的叫道:“你这门婿选的可以呀!”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五十八章 回门(6)
“杀人是重罪,我要抓你归案。”
张潇说出这十一个字后,便不再去想王烈为何敢如此猖狂,闹出这么大动静,白家长辈们做什么去了。
一口宝剑破风刺来,张潇感知速度力量,知道没有威胁。王烈的金系异力的确很厉害,但他本人太弱,那些刀剑在他的操纵下根本不足以破开自己的不坏身。
挥手一拳,宝剑断成了两截。
张潇距离王烈还有九步距离。
先前杀人的钩子盘旋而至,张潇头也不回一把抓住,继续前行两步。
“束手就擒,你还有申辩翻盘的机会。”张潇继续迫近,道:“再负隅顽抗下去,我不保证把你活着带回治安衙门。”
“没想到你这粗鄙凡人还有两下子。”王烈双手在前,连续结手印,那些刀枪剑戟金属武器在他的魂技召唤下迅速汇聚在一起,两把短刀来到他脚下,迈步走上去便浮空而起。
“凡人终究是凡人,就算学了一点巨人族的手段,也依然是个不开窍的粗鄙物。”
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张潇头上汇聚旋转,那是许多刀枪武器组成的锥形,上下起落不定,随时都会落下的样子。
张潇只作没看见头上的巨锥,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不知道是谁安排了这出戏,我也不想理会你们谢王一家与白家的谁有什么默契约定,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我妻子的喜怒哀乐,第二是律法的尊严和人道的公平,所以,不管你对白家有多重要,我今天就是要拿你归案!”
咚的一声从张潇的脚下炸响!
小治安官像出膛的炮弹,瞬间爆发出巨大力量将自己射向空中。王烈大大出乎意料,想要退避躲闪,身形刚动就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条绳索缠住了。他赶忙控制足下小刀去切割,却不料那绳索坚韧非常,根本切割不断。
“散!”危急关头,王烈竭力保持冷静,双手连续结印,那些刀枪武器在他的操控下瞬间散开,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只有极少数几把刀剑奔着张潇的后背电射杀来。
他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治安官会这么难缠。凭着出色的血脉天赋和战斗本能,他还是找到了最合适的应对方法。
这招围魏救赵算是当前他最好的选择了,你想捆住我,就得先被我的刀剑刺出几个透明窟窿。你只敢本公子归案,我却敢杀了你。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反正你们这些白宗元一脉的白家人都是要被铲除的。
张潇没有躲,任凭那几把刀剑狠狠刺中后背,手中绳索反而发力收紧,生生将借助异力控制飞刀腾空的王烈拉了下来。飞身过去,一脚踩在这位天之骄子的脖子上,勒死狗的套子娴熟的套了上去,三下两下就把他捆了五花倒拴牛。
那几把刀剑无力的垂落,根本未能刺破张潇的不坏身。
“张潇,本公子就不信你敢动我!”王烈人被捆住了,嘴巴还不老实。
啪!
一记耳光抽在脸上,两颗牙齿飙出,登时满嘴是血。
张潇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骂道:“废话真他么多,都已经这个熊样子了,还在我面前摆谱。”
“果真抓住了?”
一名白家少年骇然看着张潇将王烈提在手上,领着白凌霄向白府外走去。左右四顾,发现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震惊。见张潇奔着自己走
来,赶忙下意识的让开道路。
“等一下!”白凌云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白凌霄,我认输了,但是你必须阻止你男人,他不能把王烈带出白府!”
白凌霄停下脚步,先对张潇软语说道:“我跟她说几句话。”得到男人首肯,转身对白凌云说道:“瞧见了吗?我对你说过的,我的官人是个大英雄,你刚才说他是废物,他没有理你不是因为怕了你,只是不愿跟你计较而已,因为你是我的姐妹,可这位与你同来的王烈公子却刚杀了我们的兄弟,难道你身为白家女儿还想护着他?”
“白凌霄,你不懂的。”白凌云道:“你们赢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白凌风的死自有家族长辈们为他讨回公道,这是白家内部事务,你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张潇更是个外人,何必多管闲事。”
“杀人是重罪。”张潇接过话头,道:“我是本城治安官,抓他也不是管闲事。”
“张潇,你莫要不识好歹!”白凌云怒道:“这世上违法的人不只有王烈一个,天下间的世家豪阀哪个不是靠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崛起的?白家有今天,难道靠的是遵纪守法?我已经承认输给了你妻子,你们何必再咄咄逼人?”
“白凌云,你不要再浪费口舌了。”白凌霄道:“官人不会跟你对话的,如果想求情,就该让够分量的人出来。”
张大官人在一旁闻听此言,心中顿感舒坦,这几天的思想工作很见成效,小媳妇跟大官人的三观越来越一致了。这个事不是不能谈,但是白家的老家伙们不能把老子当屁孩子傻小子,弄个白凌云这样的丫头片子跟我谈。
原本以为这趟回门就是带着小媳妇在昔日小姐妹面前炫炫富,给她涨涨脸的勾当。没想到会在这个院子里遭遇这么非常规的事件。白家长辈们分明是有意在纵容白凌云找凌霄的麻烦。
事情闹的这么大,还没一个够分量的人物出来说几句。张潇内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别人装糊涂也就罢了,岳父老泰山是知道自己一些底细的,却也跟着保持沉默算怎么回事?真当老子不敢抓这长安来的瘪三儿回治安衙门治罪?
其实从听到王谢一家的说法那一刻,张潇心中对这件事就已经有了个估算。
忽然想起当日送别虎姨和阿汉时,白宗秋向岳父提出要闭关时的情景。当时白二先生已经明确表达了辞别之意,言语神态都有一种悲壮色彩。原来是因为他早知道白宗元的长安行注定前途凶险。
王烈要娶白凌云不是娶妻,而是纳妾,这无疑是对白家尊严的巨大挑战。以他这点微末本领不可能是代表他个人来的。再结合今日发生的一切,王烈如此肆无忌惮的杀掉白宗昌长子,足以说明白家可能已经准备牺牲掉白宗元这一房的人了。
张潇结合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判断,应该是白宗年以牺牲白凌云为代价讨好王谢家族,这个事得到了白家长老院的支持。白宗元无力阻止。而今天白凌云针对凌霄和王烈诛杀白凌风,其实都是白家内部权利倾轧变换引发的内部纷争。
这些都只是张潇的猜测,作为白凌霄的丈夫,大官人从来没把自己摆在白家附庸的位置。当初娶白凌霄的时候,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和长袖善舞,昂首阔步进府把人接回家的。今日回门,同样没有受白家窝囊气的道理。
拿住了王烈,就等于捏住了白家某些人的七寸。如果这种情况下,还
没个够分量的人站出来,那就不要怪我这新姑爷不讲情面了。你们不尊重老子,也不要指望老子给你白家面子。
左手领着小媳妇,右手提着长安来的人犯,继续往外走。
白凌云只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气血运行停顿以后,再想恢复如初,每几个时辰是不行的。她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张潇把王烈带走,看着小鸟依人的白凌霄,心中滋味可谓五味杂陈。
原本她想的是白凌霄嫁了个凡夫俗子,这张潇再怎么优秀,跟武安王氏出身的王烈比起来,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而她自己虽然即将以妾的身份嫁给王烈,但好歹是嫁入豪门,只要娘家够强大,将来未必没机会升为平妻。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凌霄嫁的这个张潇会如此强悍。
稚虎榜上位列十三,被公认为同年龄段中顶尖出色人才的王烈没挣扎几下就被捆成了背包。
这样的差距,已经是跨越时代的距离。
想到这些,白凌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哎,再没什么好争的了。
......
“张潇,你不能就这么把人从白府带出去!”
白府前院大门口拦住去路的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白宗昌。他双眸通红,怒视王烈的眼神简直能杀人。咬牙切齿道:“他杀了我儿子!我绝不允许这恶贼活着离开我的家!”
这位白三爷断了双腿,伤了元气,今天又遭逢这么大变故,伤心悲愤下,状态已经不能再差。
“人是我为正法典亲手抓的,如果就这么给了你,任凭你用私刑报仇,我又将法典置于何处?”张潇断然拒绝交出王烈,道:“天寒地冻,叔父大人状况不佳,还是回府里等消息吧。”
“我能等到个屁的消息。”
白宗昌急了,怀满腔悲愤带着哭腔说道:“治安衙门抓人法办,要层层上报到内阁审批量刑,这畜生出身武安王氏,案子到了内阁谢首相的案头,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要为我儿报仇,便只有眼前这一个机会啊!”
张潇提着王烈站在白府门前,默然看着这刚失去双腿又经历丧子之痛的男人。过往十年,没少被他找麻烦,对这个人可以说没有半分好印象。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把这二世祖长辈看在眼里。今天忽然发现,这人也并非全然狼心狗肺之徒。
如果只是想绕开他的阻挠,其实易如反掌。看着他悲愤绝望的神情,却让张潇有些举步维艰。
越是为难,心中越是恼火,都这个时候了,白府还不打算派个够分量的人物出来交涉吗?
“三弟,回来吧!”白宗元终于现身来到大门口,看一眼张潇和白凌霄,转而对白宗昌说道:“张潇是霄儿的丈夫,我相信他会给冤死的凌风一个公道的。”
白宗昌不可置信的看着兄长,神情充满了绝望。他想发作却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意思?张潇怀疑自己听错了,白家这是要打算不管王烈了?还是说另有打算?忽然觉察到白宗元的目光正投在白凌霄身上,却是无限慈爱和难舍,温和道:“跟着张潇去吧,记住爹的话,人生无长短,仰俯无愧方得安心。”
张潇听到这句话顿时恍然:这个大门里他已经做不了主了,而真正能做主的根本没打算给潇哥这个面子。
白宗年难道是想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