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十万刁民闯京城
崇文门城楼内。
解下铠甲的杨丰傲然而立。
他周围连同舒尔哈齐在内四十五名建奴环绕。
他们同样解下了铠甲。
一个个深山老林冰雪中和野兽搏斗才活下来的蛮族精锐,在他周围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些家伙个子算不上魁梧,但一个个都很敦实,而且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伤疤,很显然全都真正的百战之余……
原生态的建奴啊!
野猪皮兄弟俩带着在三十年里一统女真各部的核心武力。
“看什么,赶紧上啊!”
杨丰不耐烦地说道。
“杨兄弟,我们可是四十多人,你真的一个人?”
舒尔哈齐说道。
“放心,他们不会开枪的,我说一个人对付你们就是一个人,哪怕我被你们打死,他们也一样会遵守承诺让你们离开,赶紧的,让我看看你们建州人算不算个男人!”
杨丰说道。
然后他活动着手握。
“上!”
舒尔哈齐骤然间大吼一声。
周围所有建奴几乎在同一刻撞向杨丰。
也就在同时杨丰腾空而起。
伴着某游戏里标准的怪叫,他的拳头凌空轰落,一名建奴惨叫着倒飞向后,但落地的杨丰瞬间就被一名建奴抱住了腰,紧接着双臂和双腿也被抱住了。其他建奴蜂拥向前,挥拳直奔他面门,但下一刻两个抓住他胳膊的建奴就飞起来,就像两个狼牙棒般砸落人群,眨眼间杨丰周围都砸成了人堆。
两个抱住他双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被他拎着脖子扯开。
紧接着两条腿交替踢出。
然后两个建奴惨叫着砸在后面的援军中。
杨丰咆哮一声跃起,跃起同时双手向后抓住背后那个建奴的肩头,恍如抓住只死狗般扯过来,直接砸在前方,然后在一片惊叫中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舒尔哈齐后面……
舒尔哈齐急忙转身。
杨丰一拳轰出,他双臂护脸,在重击下倒退。
他两旁建奴蜂拥向前。
杨丰拳头几乎打出残影,他前方一个个身影飞起。
但建奴依然在向前。
他们依然没有乱,依然在试图就像之前那样锁住他,不断有从两侧袭击的建奴扑向他双腿,然后被他顺手扯过当武器砸向前,就在这样转眼间再次面对了舒尔哈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次轰出。
舒尔哈齐继续双臂护脸,在他的重击中双臂撞在脸上。
杨丰拳头不断落下。
他自己的双臂就像两个棍子般不断撞着他的脸。
鼻子里的血流出。
脸上青肿迅速出现。
甚至脸上的裂口都在这重击中出现。
不断后退的舒尔哈齐终于仰面倒下。
杨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扯开他还在护着脸的手臂,举起那只铁拳对准了他……
“服不服?”
他喝道。
可怜的舒尔哈齐眼皮都肿了,那张脸看着都跟猪头一样,嘴里,鼻子里也破了,鲜血不断流出,在那里虚弱地挥动双手……
“服,服了,饶,饶命!”
他颇有些漏风的说道。
周围那些建奴全都躺在那里哀嚎着。
甚至还有已经嚎不出的。
杨丰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不过不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又没打那些容易伤到自己的位置,都是胸口肚子之类,也就是对舒尔哈齐打脸,但后者的胳膊护着脸,给他是拳头提供了足够缓冲……
“回去别忘了你们的赔偿,以后老老实实给大明做事,别跟那些不懂事的学坏,要是我知道你们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下次就直接要你们的狗命了!”
他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发泄完的渣男般,把沾满鲜血的手巾扔在舒尔哈齐脸上,然后开始重新武装自己。
舒尔哈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躺在那里喘息着……
“杨兄弟!”
李信突然说道。
说话间他手指指向南边的天空。
杨丰顺着他手指望去,那里蔚蓝的天空中,一团烟雾炸开,在蓝天白云间分外醒目。
“他们到了,走,兄弟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杨丰立刻精神一振。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左安门。
巡捕营右参将许大成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那里是仿佛夏日暴雨后,突然汹涌而出的洪水般,在白色雪地上漫过的灰黑色洪流,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缓慢而又坚定,而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快,快,快去禀报孙公公,快去禀报,民变,民变了!”
他颤抖着说道。
那是无数破衣烂衫的穷人。
“许大成,赶紧跑吧,那是最少十万青壮,就你这两千人会被他们踩死的。”
他背后城墙上刚刚发射完信号火箭的徐寿笑着说道。
他俩认识,但称不上有交情,不过许大成的进攻一样是在糊弄,倒不是说他对戚家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他根本就没这能力。员额一万一的巡捕营实际就八千,又分散在京城外围各处巡检司,真正能迅速集结起来的就六千。而这六千里面一半是老弱病残不可能真上战场的,剩下三千能用的里面一千被提督带去崇文门表现忠心去了,留下两千给他来这里反攻,他无论打的多卖力,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的忠心。
那拼命干什么?
赢了没人注意,输了还有罪。
再说他是巡捕营,平日在京城和外围巡逻抓盗贼的,治安警察进攻王牌野战军?
开什么玩笑?
所以整个反攻过程就是糊弄。
但现在……
“你们闹到如此地步,就没想过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许参将,从王保设计坑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收场了,他是总兵,我们的统帅,我们反抗他就是兵变,难道朝廷那些官老爷还会不维护他反而维护我们?戚大帅走后,朝廷对我们是什么心思,难道我们不清楚,我们反抗就是兵变,不反抗就是死,既然这样为何不鱼死网破,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左右我们贱命一条,既然要死那就拉着官老爷们一起死!
杨兄弟说的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
徐寿得意地笑着。
“撤退!”
下面许大成看着席卷而来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吼道。
第三十二章欢乐满京城
“快,赶走这些刁民!”
顺天府尹钱藻骑着马,手持宝剑焦急地吼叫着。
在他身旁骑兵迅速列阵。
雪后外城的荒野上,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骑兵,就这样手持长矛以天坛为起点向东排成三列横队阻挡前进的刁民,仿佛绵延的堤坝面对着正在席卷而来的洪流……
十万刁民!
这个数字让钱府尹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同时他也在心中咒骂孙矿和李颐这两个废物。
他们不但被杨丰耍了,甚至还被这些刁民耍了,后者故意在南蔡村狂欢,哄着孙矿二人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天,让杨丰潜越河西务直奔京城,而慌了神的孙李二人光急着追杨丰了,却忘了这些刁民一样是要进京的。结果在河西务的蓟镇官军跟着总督和巡抚匆忙赶往京城时候,这些刁民和杨丰一样绕开河西务,沿着直通马驹桥的大路浩浩荡荡进京了。
而且同样是夜行。
这些以纤夫为主的刁民不但脚程快而且无比熟悉环境。
一晚上一百里而已。
对他们来说真的完全不值一提。
疏于防范的武清县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城外经过,也可能是故意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敢拦,知道就得拦,不知道就不用拦了,而前面的马驹桥巡检司又被杨丰抄了,京城这边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当然,得到也没用。
十万,
实际上不只十万!
因为京城外围的刁民也在加入。
甚至京城里面的部分刁民也开始加入。
寒冬腊月。
京城里面吃不上饭的也有的是啊!
现在具体有多少根本无法知道,而且数量一直在增加,他们从乱军守卫的左安门涌入,在外城东南这片荒野中席卷而过,一旦被他们到达崇文门与杨丰会和……
钱府尹又擦了把冷汗。
“府尹,真动手吗?”
他身旁的神枢营游击李如梧低声说道。
“废话,你以为杨丰在崇文门等了一夜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此刻非比寻常,办好了银子官职都有,办砸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李家也别想有好!别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兄长在朝鲜干了什么,他们闹饷要的一条可就是令兄不给平壤之战的赏银。自己下令各军不准割首级只顾向前冲杀,然后让你们李家家丁在后面割首级领赏,你猜猜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会如何?”
钱藻低声喝道。
好吧,李游击是李成梁的儿子。
松柏桢樟梅梓梧桂楠。
这是老七。
“公请放心,末将手下还有些真正上阵厮杀的,断不会如那些酒囊饭袋般有负圣恩。”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上前……
“兄弟们,今日正是我等报效皇恩之时,刁民欲惊扰圣驾,立刻将其驱赶出城,有胆敢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迅速冲出前方横列的阵型,在他两旁那些李家的精锐家丁跟随,横亘的三列横阵立刻向前移动,恍如移动的城墙般向着前面的刁民们挤压。后者已经停下,全都在那里惊惧的看着,三千骑兵控制着战马,以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不断向前,马背上那些李家的家丁首先端起了长矛,其他骑兵也纷纷端起长矛指向前方。
钱藻陡然间挺直了腰。
“大胆刁民,速速退出京城,否则格杀勿论!”
他吼道。
但就在下一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虎的咆哮。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转回头。
后面包围崇文门的京营正在做鸟兽散。
而在那些四散狂奔的京营后面是一个全身重甲的猛将,一手明晃晃的盾牌,一手巨大的木头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的,就像头发疯的公牛般狂奔向前。
他后面是百余骑兵。
这些骑兵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大棒子,只不过比他的小而已,但却一样的凶悍,在马背上挥舞着,而在骑兵后面是结阵向前的步兵,长矛手在前鸟铳在后,护住骑兵两翼。而骑兵跟随那个猛将,猛将手中大棒砸翻所有敢于阻挡他的,无论是人还是战车什么的,在他们前方京营的步兵们恍如野狗面前的鸭子……
“李将军,是那杨逆!”
钱府尹惊恐地高喊着。
前面的李如梧已经停下,也在回头惊愕的看着。
然而那猛将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相距不足半里,而就在同时那些刁民也陡然爆发出吼声,紧接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李如梧看了看身旁亲兵。
这个他爹专门配给他的,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亲兵摇了摇头……
“撤退!”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然后他带着部下亲兵第一个开始了逃跑。
钱府尹傻了一样看着他,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剩下那些骑兵同样一片混乱地各自寻找逃跑方向,他们现在可是排着很长的横阵,腹背受敌只能各自向两边跑了,然而这时候逃跑有些晚,那些狂奔的刁民迅速就淹没了这些骑兵,后者在堪称人山人海中就算有刀枪也不敢用,只好坐在马背上哆哆嗦嗦地看着。
好在刁民们也不敢惹他们。
倒霉的钱府尹也跑慢了,同样也被汹涌的刁民淹没。
不过他刚才的嘴脸明显引起公愤。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刁民,我是顺天府尹!”
他就像风浪中的小船般,在无数刁民的冲击中飘摇着,色厉内荏地挥舞宝剑吼叫着。
一个刁民从背后猛地扯了一把。
钱府尹在马背上猝不及防,惊叫着仰面倒下,虽然旁边还有个家奴抓了他一把,但他还是摔在地上,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试图爬起,一个走过去的刁民又扯了他一把,本来就在踩硬的雪地上,钱府尹紧接着滑倒……
“谁,谁干的!”
他愤怒地吼叫着。
然后刚刚爬起又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
那家奴想救他,但却紧接着被一群刁民挤到一旁,然后只能眼看着可怜的府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人从后面拽倒,四周是无数欢乐的笑声,每个路过的刁民,都很快乐地从钱府尹身旁走过,在他发疯一样的吼声中戏弄着他……
“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我是顺天府尹,我是顺天府尹……”
钱府尹嚎叫着。
第三十三章 孙猴子闹天宫了
半个时辰后。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
崇文门内大街上一片崩溃的嚎叫声。
所有那些文臣武将太监甚至不少自己跑出来的勋贵,全都在发疯般喝骂踢打甚至用鞭子抽打着崩溃的京营。
后者已经完全放了羊。
所有人全都在跑,毫无秩序的跑。
甚至直接干脆冲倒这些碍事的家伙。
亲临前线的东城御史被撞倒后,因为没来得及躲开,甚至被几个溃兵直接踩了过去,当他手下的弓兵勇敢地冲过去护住他的时候,可怜的御史老爷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经只剩下哼哼了,背上一堆层层叠叠的鞋印,就连脸上居然都还有一个鞋印子……
还是个穿钉鞋的。
这绝对的挟私报复,否则谁会拿钉鞋踩御史老爷的脸。
至于造成这场大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之前在外城一样,那个穿着重甲拎着大棒子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些大棒子骑兵们进城了。
在崩溃的京营后面,这些挥舞着大棒子的家伙,恍如一群来自蛮荒时代的野蛮人般打砸着,不断掀翻挡路的战车或者其他什么,而在他们后面是汹涌而出的结阵步兵,长矛和鸟铳的组合蜂拥向前。而在这些家伙后面,则是无数破衣烂衫的贫民,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不过绝大多数也是大棒子,可以说崇文门大街上一片大棒翻飞。
原本堵塞街道的各种战车直接被掀翻。
原本应该阻挡他们的京营在溃逃,督战的官老爷们一看情况不妙也在逃,到是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在看热闹。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屋顶和墙头,条件好的甚至挤在酒楼的窗口,一个个很欢乐的看着这混乱场面……
“我!”
那个野蛮人首领吼叫着。
“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城市。
“只为伸冤而来,京城军民切勿惊扰,我等皆身负奇冤,以太祖高皇帝旧例前来诉之陛下,朝中奸臣官官相护,为阻我等面圣故诬陷兵变欲杀我等,我等不想含冤九泉,使陛下盛世蒙羞,使太祖高皇帝神灵震怒降罪陛下,故此不得不行此下策。
我等并无他念,今日我等入城只为前往登闻鼓院。
若再有人阻挠,莫怪我等刀枪不认人!”
他一边狂砸一边吼叫着。
然后他前方的京营继续溃逃,他身后的浩浩荡荡大军继续跟随,而且后面那些破衣烂衫的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
“义乌的将士们,莫要被这逆贼蛊惑,老夫东阁大学士赵志皋,兰溪县人,咱们也是乡亲,老夫保证严查王保一案,必然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杨逆身份可疑,如今蛊惑将士们威逼皇城,居心叵测,尔等切勿被他哄骗!”
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个红袍老者高喊着。
“赵阁老,小的们不信您,您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刚刚进城的徐寿喊道。
“对,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除了皇帝谁说了也没用,你们做官的骗人如喝水般随意!”
李信喊道。
“尔等如此狂悖,难道就不怕家中亲人遭牵连?”
赵志皋身旁一个红袍官怒道。
街道上瞬间一片寂静,那些戚家军面面相觑,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义乌,若是这些官老爷们抓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速速退出城外,老夫可保既往不咎!”
红袍官得意地说道。
“若这京城衮衮诸公都不惜全家性命,那我等草民又何惜几颗人头?”
杨丰幽幽地说道。
下一刻那些戚家军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要是愿意给小的全家陪葬,那小的也乐意奉陪,有这京城的豪门贵族,达官显贵给小的们陪葬,小的们全家那几条贱命又何惜,兄弟们,咱们豁出去全家老小,陪着这些公侯将相们共赴黄泉如何?”
徐寿喊道。
“同去!”
“同去!”
……
士兵们欢乐的吼着。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一片哄笑。
“赵阁老,您兰溪赵家宋朝就做宰相,如今咱大明您也做宰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小的祖上是义乌挖矿的,小的当兵前也是挖矿的,能跟您这样的共赴黄泉,小的也不算亏了,祖宗也能含笑九泉,您愿不愿意?”
一个士兵喊道。
赵阁老用无语的目光看着那红袍。
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低着头转身走了。
“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官啊,看着威风八面,结果却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杨丰笑着喊道。
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都看着那红袍的背影笑起来。
下面汹涌的洪流继续向前,不过这时候真没人敢拦了,包括那些官员们也都清醒过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是豪门显贵,锦衣玉食的,有必要冒险激怒他们吗?这些当兵的和泥腿子们都是烂命一条,把他们惹火了真的在这京城闹个天翻地覆,那皇帝在宫里有层层城墙护着,可这些豪门贵族的府邸,可全都在内城的各坊。
就那一丈高的坊墙能挡住谁啊!
真要是闹大了,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被抢被烧,多少高贵的身体被踩在烂泥里。
真要是就之前那三千戚家军也还好说,可现在后面涌入的十万刁民。
根本控制不住了。
一旦闹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话说大老爷们高贵的身份,犯得着冒生命危险跟他们闹起来吗?这一颗颗高贵的人头,犯得着跟他们这些烂命互相伤害吗?
不能惹他们!
真的不能惹他们!
不对,应该说是不能拿美玉碰石头。
杨丰扛着大棒子,昂然地看着赵阁老。
赵阁老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别再阻挡,就让他们去登闻鼓院!”
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丰,杨丰也看着他,后者周围是一片恍如欢呼英雄的喊声。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赵阁老,孙猴子闹天宫了。哈哈!”
杨丰喊道。
第三十四章 皇城脚下
孙猴子……
杨丰此时的形象倒也很像,毕竟他也扛着根大棒子。
有了赵志皋的命令,再向前也就畅通无阻了。
杨丰扛着大棒子在前,胸前挂着大诰……
这东西颇有些重量,要不然他就绑在头顶避雷针上顶着了,整个大诰其实分四部,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专门针对武将,主要是后期卫所将领腐化的大诰武臣。朱元璋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放松,就是死盯着文臣武将的腐化,虽然他杀人的确挺狠的,但的确保证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敢翻身的,无论文臣武将都过的战战兢兢。
甚至到了明末,还有文人哀叹在他那时候,秀才考科举做官的十有六七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这也没挡住文人冲向考场啊!
为了抢名额还闹出南北榜这样的科举史上大事件。
呃,他们真贱!
朱元璋这样对他们,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
杨义士就这样在两旁闲人们的欢呼声中扛着棒子向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戚家军,在他们中间是装在笼子里的王保等人,他们折腾到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尤其是樊东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凄惨。
一路上被王保揍的。
倒是马兵备还算正常,王保没揍他。
而在戚家军后面是依旧浩浩荡荡的刁民们,他们的数量太多,至今后面的还没进崇文门,他们也是去敲登闻鼓的,他们一样有冤屈,话说这年头都混到做纤夫的,谁还没有个冤屈需要申诉?皇帝设登闻鼓不就是让百姓敲的吗?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组团去敲登闻鼓好了。
十万人组团……
那又如何?
谁规定不能十万人组团敲登闻鼓了。
不过就在杨丰转向长安左门的时候,一个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中,捧着圣旨从里面出来,然后挡住了杨丰的队伍。
“圣旨,备倭南军及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等人赶紧躬身接旨。
跪就不需要了,大明的圣旨不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王保克扣军饷擅杀士卒一案交三司会审,备倭南军暂驻南苑等候,无需再敲登闻鼓,辽东义民杨丰虽举止冒失,然其本意为南军申冤,故赦其所犯之罪,闻其颇有勇力,故赐锦衣卫籍,以备为国效力。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恩赐,还不快接旨。”
那太监说道。
杨丰看着他笑了笑,笑得他颇有些心跳……
“杨义士,还不接旨?”
他说道。
“这位公公,杨某只想问一句,这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到底还管用不管用了,若大诰还管用,那杨某就无罪,我依大诰而行又何罪之有,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意图阻挡杨某的人有罪,同样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依照大诰把这些罪人送来而已。
这当然是无罪的,同样也不需要陛下赦免。
若大诰已经无用,那也请陛下明示,杨某因为不知大诰已作废,所为都是出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那也说不上有罪。
总之杨某无罪可赦,那这圣旨就不敢接了。
杨某虽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但也知道这做人当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事关大明祖制,更得掰扯的明明白白才行。”
杨丰说道。
“你这厮,如此狂妄,圣旨如何敢不接”
“圣旨无疑者当然接,可圣旨存疑又如何可接,再说杨某就算接了这圣旨一样要向陛下问个明白,杨某还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混账,你,你以为你能进去?
圣旨已明示,备倭南军出城于南苑暂驻,王保等交刑部三司会审,圣旨在此,再有胡闹者以抗旨论处,你们要的已经得到,再继续无理取闹莫怪朝廷律法,抗旨可是要杀头的,咱家可保证王保案必然秉公处置,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咱家提督东厂孙暹。
若王保案有徇私枉法者,你们尽管来找咱家。
我东厂也不是摆设!
至于所欠军饷,军功赏赐,这些一并补发,今日就发,尔等去南苑之后,咱家就带着银子去发放。
连死了的一起发。”
太监对着胡怀德等人喝道。
闹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万历也很清楚,至少王保必须严惩,其他人怎样的确他也说不准,毕竟樊东谟是文官,他的处置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牵扯李颐,孙矿,马化龙,赵祖寿这几乎蓟镇所有大员,甚至还牵扯兵部尚书石星等一堆在朝文官,这个窝案以万历的魄力……
他真还就不敢。
他要是真有这魄力,就不至于被逼得罢工了。
但王保是死定了。
把他砍了,给戚家军补发军饷,然后也就可以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
很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应该算达到目的了,他们要的就是让王保给死了的兄弟偿命,要朝廷给他们欠的军饷,现在孙暹已经都答应了,他可不是朝臣文官,他是万历身边主要大太监之一。
现在是厂公了。
很显然张诚已经完蛋了。
公公们说话比文官们算话,虽然这样说比较令人无语,但事实的确就是公公们的信誉远超文官。
“兄弟们愿意接旨,那自可接旨去南苑等待,但这登闻鼓,杨某是非敲不可的。
杨某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是简单的一件事。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这里,太祖高皇帝御制,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若依旧管用,那就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若它已经作废了,那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
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到底为什么一个个从官员到皇帝全都搞得不明不白,遮遮掩掩,不说管用也不说作废呢?
它到底能不能用?
杨某今日就要搞个明明白白。
杨某不管别人如何,杨某今日就必须问个明白,后面的纤夫兄弟,你们想不想问个明白?”
杨丰对着后面用尽全力喊道。
“想!”
后面一片仿佛海啸般不断蔓延开的吼声。
“那么,孙公公,你听到了?”
杨丰说道。
第三十五章 人心
“谁,咱家就看看,还有谁敢造次!”
孙暹怒不可遏地喝道。
很显然戚家军似乎被安抚住,这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他其实不怕刁民。
太监都是底层出身的,能在宫里混到今天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单纯刁民闹不起来,怕的只是跟着戚家军,后者的战斗力在前面开路后面刁民数量冲,就像饥荒时候一群悍匪裹挟无数饥民,一路滚雪球般向前,那才真是无法收拾。
但只有饥民……
放开官兵砍杀就是了。
再闹还能闹得过铁骑兵?
眼前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纤夫,实际就是各地跑来谋生的流民,没有组织,一盘散沙,甚至互相之间都还有旧怨,纤夫都是以地域拉帮结派,开河时候为了争活械斗死人都是常见。反正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路引,在官府就是没名没姓,直接扔运河里都没人查,之所以现在聚集起来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冬天里,为了求生想尽可能多捞些,毕竟这样的冬天里,纤夫村里冻死饿死那是司空见惯。
他们就是类似饥民蚁聚求生而已。
吓唬一下。
给点甜枣安抚一下。
基本上也就能哄回去了。
不过首先必须得震慑住他们。
“都活腻了,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看看这城墙上的大炮火枪,看看这街上的官军,这圣旨已经下了,再敢胡闹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杀头,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他喝道。
然后旁边杨丰立刻向前一步……
然后他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暹,同时手中大棒掂量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头一棒。
孙暹忧伤了一下……
“你们纤夫冬天里没生意,日子过得苦,万岁爷也知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到城外去等着,回头万岁爷也有抚恤给你们……”
他仿佛杨丰不存在一样继续趾高气扬地怒斥刁民。
然后他就发现刁民们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本能地转头向旁边,才发现杨丰早就已经快走到城门了,他立刻用目光向皇城城墙上那些守军示意,让后者赶紧开炮了结这个逆贼,但就在同时又感觉另一边几分寒意,他再转回头是徐寿等人手中的枪口,他吓得赶紧示意城墙上不要动手。
“孙公公,我看见了。”
杨丰边走向敞开的城门边阴森森地说道。
孙公公在后面讪讪笑着。
长安左门的城门没有关闭……
要是关闭了,一旦有事孙公公往哪里跑?
不过城门前的确严阵以待,这是守卫皇城的亲军卫,也就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的。
他们和京营不一样。
他们……
他们更烂。
这时候的京营其实是嘉靖年间重建的,因为俺答汗的京郊大游览,把嘉靖搞得虚火直冒,他知道京营不能再烂下去了,所以重新进行整编,甚至从外面募兵补齐,最终重新整编成十几万的编制。然后又经过张居正时代的整顿,尤其是引入戚继光兵法整训,所以现在虽然也烂了,但终归还是能凑合,毕竟时间短,比如说至少还能对射。
但亲军卫就是真烂透了。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大臣们巴不得他们越烂越好,要是他们不烂,大臣们还不放心呢。
“你们都是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军后代,你们不想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底还有没有用吗?”
杨丰看着他们说道。
“大,大胆刁民,还敢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将领模样的战战兢兢怒斥道。
他身旁那些拿着三眼铳和冷兵器的士兵们同样战战兢兢。
他们连鸟铳和战车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亲军卫是装备最差的,兵部才不会把好东西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归兵部管,所以这些理论上的皇帝亲兵们手中武器,比起他们老祖宗跟着永乐皇帝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高举起那套大诰。
“这才是人心,太祖高皇帝才是人心!”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
“停,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将军色厉内荏的喝道。
“太祖高皇帝大诰在此,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卫的后代们,是不是要对着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开火,太祖高皇帝让你们的祖宗们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子孙和他留下的江山,还有他留下的这套规矩。作为军户你们很清楚,这规矩是为了你们好,私役士卒者斩,擅杀士卒者斩,饿死士卒者斩,
啊,不是斩。
平阳千户所千户彭友文贪墨钱粮饿死一百士卒,太祖高皇帝点了一百士卒与他拿长枪对战,然后被一百士卒乱枪捅死了。
那么你们的长官贪墨你们的粮饷时候,你们不想问问陛下,太祖高皇帝大诰上的这规矩还有没有用了?
你们不想问?
那就让开,让我进去替你们问。”
杨丰举着大诰边说边往前走。
那些亲军卫的士兵手中武器逐渐全都垂下了。
“开,开,开火啊,杀了这逆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开火啊!”
将军咆哮着。
然后杨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开火!”
他真诚的说道。
将军拎着个三眼铳,站在那里笑的跟哭一样。
“兄弟说笑了,某祖上也是跟着太祖高皇帝的,如何敢冒犯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他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接转身看着后面。
“门已经敞开,你们是愿意继续昏昏噩噩过下去,甚至世世代代昏昏噩噩过下去,还是愿意从今日开始活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强求任何人,我自己不会昏昏噩噩过下去,我要去问个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就跟着,不愿意就不跟。
你们的命不需要别人做主。
自己选!”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长安左门。
后面徐寿几个面面相觑,紧接着一起走向前。
孙暹还想摆出威严,紧接着徐寿的鸟铳杵到了他下巴上,孙公公吓得赶紧闭嘴了。
徐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直接走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丧钟为谁而鸣
登闻鼓院。
“孙公公,您不觉得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杨丰回头看着孙暹。
在他身后已经是人山人海。
在徐寿等人最先跟入后,剩下的戚家军也全部跟入。
虽然可能有心中还在犹豫的,但这支队伍同生共死的原则,让他们依然跟随进入长安左门,而他们的带头又让后面的纤夫们心中有了底,同样也立刻跟着涌入。然后再加上那些京城和周围贫民,甚至部分卫所军户,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外五龙桥以南迅速被涌入的人群淹没,这些贫民绝大多数不懂太多规矩,实际上他们连御道都淹没了。
包括继续向南千步廊一带也人山人海。
不过也没人敢管。
那些驻守皇城的亲军卫很多自己都混在里面呢。
至于锦衣卫……
他们此刻正挡在杨丰前面。
登闻鼓院就是锦衣卫守卫,原本的确不是,但后来有些来敲鼓的都喜欢以死明志,所以只好把锦衣卫派来看着,毕竟搞得一个个敲完鼓就陈尸登闻鼓院,对朝廷形象也不好。
大明的登闻鼓经常被敲响,什么原因都有。
死囚行刑当天都有来敲的。
而锦衣卫后面是个青袍文官,这是值鼓给事中。
就是他们负责接状子。
不过他们接了状子是直接送司礼监交皇帝御览,并不是交刑部之类,实际上是司礼监直接给内阁,内阁替皇帝研究出处置方案,票拟之后交皇帝做决定然后下旨交六部。敲登闻鼓的也不一定非得是冤案,理论上什么原因都可以,实际上明朝敲登闻鼓的多半还真就不是刑事案件,而且理论上锦衣卫爷也不能阻拦敲鼓的。
“都退下吧!”
孙暹明显心力交瘁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锦衣卫让路。
“孙公公……”
值鼓给事中不满地说道。
“都这般情形了,还废话什么?咱家这就进宫,你们该怎样怎样,这一个个都不省心,敲吧,爱怎么敲就怎么敲去吧,把好端端的富贵敲没了,把个一团祥和敲出电闪雷鸣,把个平安无事的好日子,敲出个风雨大作,你们怎么就不能让万岁爷安生?”
孙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然后他恨恨地一甩袖子,直接转身向承天门走去。
那些锦衣卫默默让开。
值鼓给事中冷笑一声,看着杨丰昂然走向登闻鼓。
而在杨丰身后,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让京城都为之震撼的身影,看着他站在登闻鼓前,拿起了那对鼓槌……
“咚咚……”
急促的鼓声响彻承天门。
“你这厮,敲个鼓都不好好敲!”
值鼓给事中喝道。
“敲这鼓有规定敲几下吗?”
杨丰说道。
“没有,不过敲这个就是个意思而已,毕竟科道就在这里当值,就是不敲其实也一样的。”
旁边锦衣卫笑着说道。
“那我就多敲会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继续敲着他的将军令。
“行了,赶紧拿状纸来。”
给事中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状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敲了登闻鼓难道不是见皇帝吗?我们大老远来敲这登闻鼓,就是想见皇帝倾诉冤情,若是递个状纸就行,那我何必敲登闻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哪里不能递状子?”
“混账,你别得寸进尺!”
“兄弟们,咱们敲登闻鼓是为了什么?”
杨丰对着后面喊道。
“见皇帝陛下!”
后面一片整齐的吼声。
然后是哄笑。
杨丰则笑看着都快气疯了的给事中。
“你,你……”
后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他这种狂悖姿态惊的。
杨丰笑着将目光转向承天门……
“兄弟们,我喊一,二,然后咱们一起高喊,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他喊道。
人群立刻静下来。
“一,二,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杨丰喊道。
“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最近的数千人一起高喊。
然后这喊声迅速蔓延,哪怕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的,也开始跟着喊,虽然因为距离关系并不整齐,但却形成了持续的声浪……
而就在此时。
乾清宫。
“万岁爷,这厮简直狂妄。”
孙暹愤然说道。
“他为何死抱着太祖的大诰不放?”
郑贵妃好奇地说道。
“哼,他是要护身符。
只要我以圣旨承认太祖大诰还有用,那他之前所作所为从律法上说就无罪了,哪怕他与官军交战也是无罪,因为太祖的规矩很明白,任何人不得阻拦绑送犯罪官员进京的百姓,所以无论官军还是地方官员,只要阻拦他就是犯罪,他有权以武力抗拒。
我现在赦免他,并不是说他无罪,而是以圣旨特意赦免。
他先有罪。
那我才能赦免他。
但我承认太祖大诰,就是他无罪。
他无罪当然也就用不着赦免,这有罪之身和无罪之身是不一样的。”
万历说道。
“万岁爷,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待罪乾清门外。”
田义匆忙进来奏报。
这时候张诚已经废了,实际上他不废了,万历也不想用他了,现在司礼监掌印换成田义。
“他们还有脸来见朕?”
万历怒冲冲的说道。
“万岁爷,他们还带了五千精兵,说是愿将功补过。”
田义说道。
“功?他们还想功?这城里还缺兵马?”
万历怒道。
这时候他忽然停下了,愣了一下然后示意所有人别说话,就那么摆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
外面的天空中似乎隐约有什么声音,但很缥缈,只是隐隐约约而已……
“万岁爷,万岁爷,那杨丰在外面带着一帮刁民和乱兵,高喊着要万岁爷御承天门。”
然后另一个大太监魏伸跑进来说道。
万历愣了一下。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想胁迫朕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你去告诉孙矿与李颐,要他们立刻带兵去驱散承天门外这些混账东西,朕再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就连这些刁民都以为朕软弱可欺!”
他怒道。
田义赶紧转身要走。
“若有反抗者……”
万历说道。
田义赶紧停下看着他。
“要他们自己酌情处置,但尽量不要闹出太大乱子。”
万历说道。
第三十七章 铁骑兵来啦!
棋盘街。
“酌情处置?”
李颐驻马大明门外,一脸忧伤地自言自语着。
这意思就是你自己想办法处置,我是不会跟你明说怎么办的,什么出动骑兵镇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皇帝会做出来的,皇帝一定是爱民如子的,皇帝不会让骑兵镇压百姓的。
都是奸臣……
都是那些奸臣瞒着朕干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所以这只能是你自作主张,如果不闹出麻烦来那就算你有功,但要是闹出麻烦来……
那你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可他又能怎样呢?
他终究得听皇帝的话啊!
至于原本应该和他一起承担这个重任的孙矿……
他能跟孙矿比啊,他爷爷就是个州同知,爹就是个监生,人家爷爷尚书爹尚书哥哥尚书而且是俩哥哥都是尚书,剩下一个还是小九卿,这样的家庭是真正世代簪缨,门生故吏半朝廷,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不会受处罚。然后之前无论卷入王保案还是拦截不力的责任,全都会堆到他身上,所以想不落个凄惨下场,只能利用这个机会给皇帝解决问题。
他也难啊!
官和官也不一样啊。
“请陛下御承天门!”
“我们要见皇帝!”
……
门里面是海啸般的喊声。
甚至里面还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
很显然那些刁民们已经越来越放肆,跑到承天门外堵门喊皇帝出来,这种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如此轻易实现,而曾经让他们匍匐颤栗的皇权,此刻在他们面前竟然如此软弱,这很难不让他们越来越放肆。
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直接堵了门?
官老爷又如何?
还不是在周围无可奈何?
刁民们正在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汇聚起来时所拥有的力量,这力量可以让皇权沉默,让官老爷们束手,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力量其实可以更强,甚至可以让皇权坠地官老爷们跪伏,他们不需要畏惧皇权啊,他们也不需要怕官老爷啊,官老爷应该害怕他们。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当他们真的准备拼的一身剐时候,却发现皇帝居然不敢出门了。
大明朝的刁民们,正站在觉醒的边缘。
“开门吧!”
李巡抚长叹一声说道。
在他前方左右两道券门缓缓打开,里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他面前。
而且紧接着那里就有人回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道日常几乎不会打开的城门,还有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骑兵,然后一些人开始躁动起来,随着他们的喊声更多人转过头,有人立刻向前面挤了进去报信。
“军门,真动手啊?”
李颐身旁的太平寨参将王承业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以为如何,不动手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些刁民围堵承天门,在此肆无忌惮的惊扰圣驾?这祸是你们惹下的,自然还得你们解决!”
李巡抚怒道。
这明明是王保惹出来的嘛。
王参将腹诽着。
不过他可不敢跟巡抚老爷顶嘴,赶紧拎起一根木头棒子,准确说是一根去掉了枪头的枪杆,而在他身后列阵的一千多骑兵也都同样拎着这种棒子,在御道的另一边是石匣游击李承蕙,他后面同样是一千骑兵,而且也是这种大棒子。这就是李巡抚的解决办法,从大明门冲进去用大棒向前驱赶,真正用长矛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这人山人海的,骑兵进去冲不了十步就得被淹死。
只能用大棒缓慢向前驱赶,逐步向前挤压,尽可能把他们挤压到承天门前。
这是唯一办法。
人数到了这个级别,镇压是不可的。
在外面使用骑兵镇压的结果就是冲散这些刁民,然后演变成席卷全城的大规模混乱。
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民变,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结果。
然而此时这些人所在的位置,给了他控制局势的最大便利,他们都挤在一片封闭的区域,四周全是城墙耸立,把承天门守住,左右长安门守住,然后骑兵结阵从大明门向前挤压。最终把他们全部挤压到承天门前,在承天门上和两旁城墙架上火炮作为威慑,逼迫他们从左右长安门向外走,走出一个捆一个,然后外面的京营直接押出城去,就像是给洪水分流泄压一样。
逐渐清理出去。
反正周围全是三丈多的高墙,他们想出也出不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城内造成一场灾难了。
至于皇帝要求的驱散……
驱散个毛啊驱散,十万人谁敢驱散?十万人想散都不能让他们散,聚集在承天门外是最好不过了,这样的破坏力最小,但散开在城内那就真是一场灾难了。
“兄弟们,军门说了,事成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王参将激动的喊道。
然后兄弟们一片敷衍的喊声。
谁不知道事成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情况紧急当然舍得许诺,完事之后选择性遗忘,话说李如松当年还说先登平壤的万两呢,最后不是也没给,这种悬赏听听就行,不用太当真了,就算李巡抚真想履行承诺,兵部不给银子他自己掏钱赏吗。
王参将尴尬了一下,紧接着第一个催动战马进入城门。
紧接着他后面大队骑兵涌入。
而另一边李承蕙同样率领骑兵涌入,已经得到恩准的他们,直接背对大明门骑着御道列阵。
整个这片区域宽度无非两百来米,两千骑兵组成密密麻麻的方阵。
所有骑兵全部具装,虽然具装骑兵其实很少使用,但城内各处仓库里面铠甲包括马铠也都有的是,无非就是披挂起来而已,两千具装骑兵列二十重方阵,拎着大棒控制着速度开始向前……
登闻鼓院。
“杨兄弟。”
李无逸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杨丰身旁叫住了他。
杨丰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李无逸指了指墙头。
杨丰很干脆的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因为高度不够又干脆上了屋顶,南边具装骑兵的方阵立刻展现在他视野……
“这是嫌我太慢,要在后面推一把吗?”
他愕然道。
第三十八章 上去了,他上去了!
“杨兄弟,怎么办?”
杨丰从房顶一下来,立刻就被几个主要军官围住。
旁边那个给事中捧着茶杯坐在那里冷然一笑。
杨丰冲着他也笑了笑……
“等!”
他很干脆地说道。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说道。
“信!”
“杨兄弟放心,兄弟们就听你的。”
……
众军官纷纷表态。
“那就回去告诉兄弟们,都先安心等着,不要分散开了,也不要去南边阻挡那些骑兵,就让他们向前,若后面的人往前顶,那就向前过五龙桥,但切记不要分散,各部保持住随时结阵。”
杨丰说道。
这些军官们纷纷点头,然后迅速分开各自找自己部下。
杨丰却从旁边扯过一个交椅,然后在那个给事中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自己倒了杯茶,摆出后者同样姿势端着茶杯……
“官老爷怎么称呼?”
“礼科给事中杨天民。”
“也姓杨啊,咱们这也算一家子了!”
“不敢,杨某可不想与阁下扯上什么关系。”
“哈,不想也扯上了,你觉得经历此事之后,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御史还不参你一个处置不力?”
“哼,沾上你果然晦气!”
“来来,既然事已至此,索性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你也别端着你那个官老爷的架子了,端着也挺累的,我才疏学浅,对官场不是很懂,你能告诉我这大诰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从皇帝到朝廷,就是都不肯说它还管用不管用呢?”
“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杨大老爷,我就是个商人,从辽东过来的,虽说粗识几个字,但至今还有不少字不会写,你觉得我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是真不懂,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你们那些花花肠子。
我就觉着既然有太祖大诰,那照着太祖的教导做总是没错的,可结果一个个却都跳出来阻挠,还设计袭杀我们,我这种直肠子当然走到底,原本想着进了京城,这总该搞明白了,可京城居然也如此,连皇帝都一样不肯明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搞的好迷茫啊!”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杨天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家伙的表演……
“演的太假!”
他也很真诚地说道。
杨丰端着茶杯毫无羞愧的哈哈一笑。
“你这厮坏的很啊!
弄了一本大诰就把京城闹得鸡犬不宁,明明心怀不轨,却拿太祖高皇帝护身,对着陛下和朝廷步步紧逼。
你想干什么?
想逼着陛下恢复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你以为你是谁?
大诰的确不能说废止,这话陛下也不会说的,大明江山是太祖高皇帝打下来的,陛下江山继承自太祖高皇帝,公然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那就给了各藩和天下人口实,这江山根基就不稳了。但陛下同样也不会说它还用,若太祖高皇帝大诰还施行,那这大明就真是要乱了,百姓可绑送犯罪官吏,那官吏如何治理百姓?饿死军卒的卫所将领和军卒对枪,那天下卫所军户全都敢拿着枪去刺死将领,那这天下卫所岂不是乱了?
你想恢复太祖高皇帝的旧制?
你觉得你能斗得过这满朝文武斗得过天下士绅,世袭将门?
你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杨天民冷笑道。
“居然被你看穿了。
对,我就是想这么干,可我很好奇,若是陛下真就是确认了,那时候你这天下士绅世袭将门又该如何?”
杨丰说道。
此时南边的具装骑兵已经开始结阵向前,同时用手中大棒殴打前方的刁民,南边外围就是些跟着凑热闹的普通贫民,他们出于对具装骑兵的畏惧,只能在这些铁骑压迫下不断向北挤压。而他们又挤压那些纤夫,后者也只能向北,纤夫又挤压登闻鼓院附近的戚家军,戚家军同样也只能被挤压向北移动。
很快他们就已经不得不踏上了原本没有踏足的五龙桥。
而对面承天门上,大批蓟镇的野战军也替换了亲军卫,他们携带的弗朗机迅速架起,包括长安左右两门也同样由蓟镇军接管。
一个死亡的陷阱形成。
那些正在越来越拥挤的戚家军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立刻开始结阵。
但因为南边的人群始终在后面具装骑兵挤压下不断向北移动,他们根本站不稳,就算结阵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向前,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全是各种混乱的惊叫,愤怒的吼声,还有南边那些被乱棍驱赶者的哀嚎。
“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杨天民看着承天门上密密麻麻指向下面的炮口,充满自信地说道。
“如果有呢?”
“没有如果,内阁不会拟旨,就算陛下自己下旨,也过不了六科,就算绕过六科,六部也不会接,就算绕开六部,天下督抚也不会认,地方各府州县同样也不会认。
圣旨?
有人接的才是圣旨,没人接的只是废纸。”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不过首先我得让陛下认了这大诰。”
杨丰站起身说道。
“去吧!”
杨天民端着茶杯,吹着其实已经凉了的茶水说道。
“你不相信?”
杨丰说道。
“哈哈!”
杨天民哈哈一笑。
下一刻杨丰就像个巨大的蚂蚱般弹起,紧接着落在墙头,瞬间又折到了屋顶,杨天民本能般站起,看着他在屋顶急速掠过然后再次跃起,伴着碎瓦的飞溅落在紧邻的屋顶。而在屋顶狂奔中的他手中,蓦然多了两把三棱锥,然后在屋顶的尽头腾空而起,举着这两把三棱锥狠狠撞上了紧邻的城墙。
三棱锥瞬间扎进砖缝。
而他距离城头已经只剩下一丈。
挂在半空的他右手抓着三棱锥左手松开紧接着从腰间拔出第三支,然后向上一荡扎进砖缝……
然后是第四支。
但不需要第五支了。
“官老爷,我上来了!”
他站在女墙上回头对着傻了的杨天民喊道。
后者瞬间清醒。
“快,打死这个逆贼!”
他发疯般对着那些蓟镇的士兵们吼叫着。
后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第三十九章 都是逆贼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杀了他!”
杨天民抓狂般嚎叫着。
城墙上的蓟镇兵这才恍如卡顿严重的画面般,一个个慢吞吞到机械的转身……
“杀呀!”
“拿下逆贼!”
……
一个个在杨丰后面很夸张的高喊着。
而杨丰在以极快速度向前,可以说达到极限的他恍如一阵风般掠过。
然后掠过之处那些士兵全都在后面慢一拍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装模作样的进行所谓拦截……
拦?
拦个屁啊!
都到这种地步了,朝廷还不肯低头,那当兵的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杨丰和这些人要求的有错吗?
当然没错!
不用说别的,就那个敢于饿死士卒的将领,直接和被他饿死的一样数量士兵对枪,就足够让这里所有士兵仿佛夏天里大口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般畅快!都是当兵的,谁不知道这是目前各镇可以说常态?将领克扣军饷,克减军粮,驱使饿兵给他当苦力,因此饿死的谁没见过?反抗就是兵变,放出家丁砍死,敢逃就是逃兵,到哪里都受追捕,家里亲人倒霉。
真要是按照大诰施行,看还有哪个将领敢这么干?
其他擅杀士卒那同样司空见惯,现在都已经嚣张到敢屠杀一支军队了,而且还是刚刚立功凯旋的军队。
这是多么猖狂!
既然杨丰这些人要求的不但没错,反而都是士兵们渴望的,那他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没掉转枪口加入兵变就已经是很理智了,还让他们阻挡,那就像杨丰当初在运河边说的……
贱不贱?
当然,也有真正阻击的。
“快,拦住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将领拔刀喝道。
但速度极快的杨丰下一刻就到了他身旁,他本能的一刀横斩,在杨丰胸前砍出火星迸射,就在同时杨丰抓住他脖子,毫不犹豫地向外一抛,两名在女墙边的士兵很干脆地左右一分,倒霉的将军尖叫着从他们中间飞了出去。
然后杨丰急速掠过。
两名士兵低头看着在下面抽搐的将军……
“不好啦,游击老爷殉职了!”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而杨丰却已经冲上长安右门的城台,这里的守军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看到那边混乱,但并不知道混乱的原因,所以包括指挥的将领和督战的太监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掠过。然后他转眼间冲上了承天门城台,这里督战的魏伸因为角度看的清楚,立刻拔出刀直冲杨丰,同时在他厉声呵斥下,那些锦衣卫也纷纷上前拦截。
为首的将领身旁还有近百名弓箭手,立刻以最快速度瞄准,但就在他们的箭射出同时,杨丰却从城墙上一跃而出……
他们全傻了。
三丈多高啊!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杨丰跳下的同时,手中一个东西也飞出,紧接着女墙上就多了一个钩爪,牢牢抓在了坚固的青砖上,而一根生丝编成的绳索连在这个钢钩上向下瞬间绷紧。
然后……
“啪!”
断了。
那将领直冲女墙。
“快,他去城门了!”
他吼道。
“快去,让他开了城门,咱家杀你们全家!”
魏伸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
紧接着他抓住那将领……
“李家老三,若他进了宫,咱家和你们李家全都别想活!”
他很是狰狞的吼道。
后者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那些家丁招手,后者立刻直冲向前面的马道。
这是李如桢。
李成梁的三儿子,荫赐锦衣卫指挥使。
他看着那些家丁下去,然后看了看怒目而视的魏伸,只好拎着刀也下去,魏伸拎着刀朝其他锦衣卫怒喝,后者赶紧跟着匆忙冲下马道,原本正在指挥蓟镇兵的蓟镇西协副总兵陈霞,同样赶紧带着家丁从另一边冲下去。至于那些普通的蓟镇兵,却继续在城墙上看热闹,他们现在就连敷衍的兴趣都没有,还有人在装模作样的喊着。
实际上是告诉下面的人杨丰已经到了城内。
戚家军就在城门外,得到他们的通知立刻做好了冲进城的准备。
而对他们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魏伸,自己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直奔城楼内。
“这些狗东西,全都逆贼!”
魏公公愤怒的咒骂着。
他当然不指望李如桢这些人,实际上这些人也不可能拦住杨丰。
后者肯定会最先到达城门,虽然城门也有些锦衣卫,但就冲这家伙的战斗力,那些锦衣卫是肯定没用的。
所以城门必然会被打开,李如桢这些人下去的用处,就是在万一真的被外面人冲进城门的时候,能在城门内堵住,李如桢的那些家丁还是很能打的,如果他们拼命的话完全有可能。然后他们拼命的时候,后面的端门和午门迅速关闭,尤其是午门,那里才是真正最后的防线,进了承天门还不怕,进了午门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但这是最坏的情况。
实际上他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法宝。
千斤闸。
手中拎着刀的他站在城楼内的千斤闸旁,低头通过狭窄的缝隙看着下面,在他面前两吨重的千斤闸静静等待。
蓦然间下面传来一阵响动,在他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举着刀对准绞车上的绳索,盯紧了这个身影等待着,只要这个家伙走到千斤闸正下方,他就一刀斩断绳索,他就不信这家伙能顶住这千斤闸当头一击,他算看的明白了,只要这个家伙一死就天下太平,他就那么静静等待,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到千斤闸的正下方……
到了。
“狗东西,去死吧!”
他就像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般亢奋的嚎叫着,双手紧握长刀高高举起……
“砰!”
蓦然间枪响了。
他愕然抬头,看着关闭的窗子,然后带着胸前涌出的鲜血缓缓倒下。
那些锦衣卫战战兢兢的同样看着那里,数十个枪口穿过窗纸,正在静静的指着他们,其中两个枪口正在冒着烟,而透过被捅破的窗纸,可以看到后面一个个盯着他们的眼睛。
“当啷!”
一个锦衣卫手中的刀落地……
第四十章 皇权坠地
承天门前。
徐寿等人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城门……
皇城。
至高无上的威严。
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剥开了外衣。
这一刻他们甚至有种失落感。
就这?
想象中帝王的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天子所居,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剥去了那层外衣,一切都如此容易,皇权的所谓威严真的也不过如此,当自己带着枪炮来面对的时候,皇权竟如此软弱。那他们以前怕什么?他们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那些官老爷脚下向着皇权膜拜什么?难道就这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的?
“都看什么,进来啊!”
杨丰站在门前,对着他们招手说道。
“兄弟们,咱们进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徐寿笑着喊道
他身后一片欢乐的喊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走向洞开的城门。
不过也就在同时,杨丰身后利箭的呼啸响起,紧接着他铠甲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甚至还有箭从他旁边飞过,落在戚家军身上……
杨丰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后面正在射箭的那些李家家丁,然后默默靠向身后的城墙。
“轰!”
一辆轻车上弗朗机略微调整,紧接着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打在家丁中间,因为是独头弹,一名家丁上半身炸开,原本还在射箭的他们立刻分开,然后从杨丰等人视野中消失。
那辆打出炮弹的轻车立刻向前,在士兵推动下第一个进入城门洞,就在它即将出去的一刻停了下来,而后面跟随的冷兵器手向前,一个个掏出了手雷。他们躲在城门洞口紧靠内壁迅速用火绳点燃,然后直接向外面两侧扔出,而且后面的冷兵器手还在不断点燃更多手雷递过去让他们抛向两侧。
密集的爆炸声就这样在城门外看不到处不断响起,风吹动硝烟甚至淹没了门前,让门前完全一片浓烟,然后第一辆轻车猛然冲出,毫不犹豫转向落下。
然后第二辆跟进转向另一边。
风吹散硝烟,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车上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就在同时后续轻车跟进。
它们依然是一辆左转一辆右转,然后紧接着加入开火行列。
中间鸟铳手涌出。
冲出城门洞的他们直接转身举枪对着头顶开火,防止头顶城墙上有人向下攻击,一批完成射击立刻向前在轻车盾墙后装填,后面跟进同样转身射击。
两侧轻车不断冲出分向左右,用它们那巨大的盾牌阻挡利箭,一条盾墙保护出来的甬道就这样迅速向前延伸,而甬道中间是不断向前冲出转身开火的鸟铳手,很快一个稳定的控制区形成。
“快上,冲上去夺回城门!”
喊声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呐喊着冲过来。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弓箭无法与大炮对射,趁着硝烟阻碍了火炮的射击,直接冲过来展开他们最强的冷兵器格斗才是正理。
戚家军冷兵器手立刻备战。
很快弥漫的硝烟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那些重新完成装填的鸟铳手立刻瞄准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弗朗机霰弹喷射,对面大批身影倒下,但凭着悍勇仍旧不少人到达,这些不只是李家的家丁,还有陈霞带来的。他们迅速开始冲击轻车,但紧接着一支支长矛从轻车缝隙刺出,手雷也在他们中间炸开,鸟铳手迅速完成装填,紧接着重新瞄准了他们。
然后又是密集的射击声。
所有士兵平静的可怕,就像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熟练的工作。
所有人堪称无缝衔接。
配合之默契也让他们就像台润滑极好的机械,所有人都是这台机械上质量可靠的零件,鸟铳手开火,弗朗机手装填,弗朗机手开火,鸟铳手装填……
交替射击。
哪怕鸟铳这种装填过程极其繁琐的东西,在这些士兵手中也依然稳定而迅速,一个个小竹管装着的火药倒入,装填子弹,捣实,夹上火绳吹一吹。这就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这就是戚继光为大明朝遗留下的宝贵遗产,这就是他理想中大明野战军,一支真正拥有了近代军队雏形的精锐军团。
杨丰没有管这场战斗,戚家军也不需要他插手这种小事。
弥漫的硝烟中他昂然向前。
两旁那密集的枪炮声就是他恢宏的伴奏曲……
“陛下,草民杨丰与众军民伏阙叩问陛下。
太祖高皇帝以御制大诰刊行于世,欲以祖宗成法约束天下,使民知天子爱民之意,使官知贪赃枉法之危。
然我大明为何依旧人民不免为土豪劣绅鱼肉,苛捐杂税压榨,于饥寒交迫中挣扎?
居庙堂者皆蝇营狗苟居州县者皆贪赃枉法,贪官污吏横行豺狼虎豹当道,此辈蛀空天下使大明如朽烂之屋摇摇欲坠之时,为何不见陛下以大诰绳之以法?各地卫所世袭将门以军户为奴隶,肆意压榨残害,边镇武臣贪墨军饷杀戮士卒,使大明之兵为国杀敌仍旧不免饥寒,克敌制胜仍不免屠戮,此时为何亦未见陛下以祖宗成法整肃……”
他高举着原本挂在胸前的大诰,就那么高喊着向前。
在他身后家丁已经逃走。
戚家军也没有冲向城墙,而是迅速以轻车结阵向前,甚至有人去打开了其他城门,除了正中间还给万历保留一点颜面之外,另外三道券门全部打开。
早就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纤夫们立刻蜂拥而入。
他们就像洪水冲进城市繁华街道的垃圾带一般,迅速涌入这片原本与他们隔绝的辉煌宫殿,就像原本历史上几十年后涌入的农民军,自永乐迁都至今已近两百年,大明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宫与他统治下的最底层贫民们面对面……
皇权的威严被扯落尘埃。
而远处的具装骑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甚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枪炮声的他们,甚至以为戚家军被逼无奈在强攻承天门,于是他们加快了向前挤压的速度……
第四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乾清宫。
“疯了,都疯了!”
万历听着外面枪炮声,暴怒地来回走动着。
一群大太监们全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事情居然走到这种地步,的确让他们也傻眼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圣旨?
人家不理。
武力拦截?
没用。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到底这宫里无非就是个身体还不怎么好的皇帝,一帮提不动刀枪的太监和女人,当人们畏惧皇权的时候,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随随便便一个小火者出去也能在民间吓唬人,但凡有点职权的就能作威作福,可当皇权已经吓唬不住人们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砍了他们……
张诚这时候还没死透呢!
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东厂的张太监,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去就是一品大员们也得卑躬屈膝,但凡脸皮厚点的都能跪他面前喊老祖宗。
可是碰到不畏惧皇权的随手就是一个炸弹。
然后他就只能挺着等死了。
没有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那些士兵不过是些厮杀汉,一年只值十八两银子的贱命,同样没有聚集起来的泥腿子们,也只不过是些泥腿子,命都不值十八两……
真的。
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都不一定能卖的上十八两。
这些纤夫虽说堪比大牲口,但也只是堪比而已,还不如大牲口贵呢!
可他们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什么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也都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就值一颗子弹而已。
那么王侯将相们还有什么本事能掌控他们呢?
“不就是进了承天门嘛,还有端门和午门呢,临淮侯和沈侍郎不是已经带兵赶去了嘛,那么多的京营就是塞也把两门塞满了!”
郑贵妃妖娆说道。
实际上杨丰带人堵承天门时候,总督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兵部侍郎沈思孝就带着京营奉旨从东华门进宫,然后迅速展开布防,虽然外面交给孙矿和李颐了,但万历也知道这俩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至少对于万历来说,还是首先得保证皇城的安全,最强的蓟镇军守承天门,战斗力差一些的京营就先到这两门有备无患吧!
而至少从兵力上看,他们的确很让人信赖。
尽管目前京营的确员额十三万实际也就八万到九万之间,其中四万到五万之间老的不可能作战,但终究还是有四五万青壮。
他俩带了差不多两万人进宫呢!
就是把这两万人一个个树桩子一样排,也足够把端门到午门这段塞满了。
“你懂什么,那是进了一座城门吗?”
万历怒道。
“那不就是座城门吗?还能是什么?”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不能细说又不想骂她!
那真不是一座城门啊!那是一道墙,或者说那是一道皇权的外壳,这道外壳隔绝民间的目光,让他们只能看到外壳上华丽壮观让人唯有膜拜的描绘,就像膜拜寺庙里面的神像,但却又不知道外壳里面是什么,然后继续看着那威严的形象信以为真,并一直战战兢兢的膜拜下去。
现在好了!
让人一锤砸碎了。
里面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个空壳子啊!
什么天子,什么天命,统统都只不过是个壳子,还是一个很容易敲碎的壳子。
谁会膜拜一个连自己家门被打破都无可奈何的皇帝!
猴子打破猪八戒洞门,老猪都知道抄起耙子拼命呢!
“万岁爷!”
孙暹一脸焦急的跑进来。
“击退贼人了?”
万历充满期待地说道。
“万岁爷,那杨丰会妖法,能腾云驾雾,几丈高的城墙抬脚就上了,更兼那些乱兵火器犀利……”
孙暹慌慌张张说道。
“朕问你可曾击退贼人,说!”
“呃,未曾,万岁爷,临淮侯让奴婢奏请万岁爷,为免贼人惊扰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先幸他处,如万岁山……”
“他是要让朕逃跑吗?朕就知道他一个写诗的靠不住,他一个世袭的武将写什么诗啊!都是一群废物,两万京营居然对付不了三千乱军,居然还有脸说让朕逃跑,就是放两万头猪在那里也能堵死城门了,他们居然还不如猪!朕若离开这乾清宫,是不是他就准备带着京营立刻逃跑?
歧阳王后代就是这样?
你去告诉他,朕哪里也不去,朕就在这乾清宫,他要是守不住端门,朕就抄他家!”
万历都快被气乐了。
“万岁爷,不好了,端门失陷了!”
然后又有太监跑进来惊恐地嚎着。
“呃?”
现在轮到万历傻眼了。
“万岁爷,咱们先走吧?”
郑贵妃也傻眼了。
“把贵妃先送到大光明殿!”
万历说道。
“万岁爷,您也一同去避一避吧,贼人就是进了宫,也无非闹一闹,势必不能长久,京营的确不堪用,但只要万岁爷在外主持,调集四方精兵会剿,三千乱兵就算再能打又能撑几时?若万岁爷留在此处,一旦有个万一,则大事去矣,混乱之中纵然此辈无伤害万岁爷之意,也难保万无一失。”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她先去大光明殿躲着,那里靠近西安门,有意外也好逃出宫去。
“万岁爷,万岁爷不走,妾身又能去何处,此番无论生死,妾身终究还是要与万岁爷在一起的。”
她哭着说道。
“不过是一群乱兵,又不是公然造反,何来生死!
那杨丰难道不是顶着太祖大诰?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顶着太祖大诰的,又敢对朕怎样?
你,立刻去午门,传旨给这个杨丰,就说朕要在云台门召见他,至于他随行的军民,就在午门外候着,另外再告诉临淮侯,京营谨守午门,若外面军民不闯午门,那就不要攻击,再准备些酒肉之类从两阙门过去赏赐他们。”
万历对孙暹说道。
“那杨丰要是不肯前来?”
孙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就告诉临淮侯,朕不会让太祖蒙羞,他也别让歧阳王蒙羞!”
万历冷笑道。
第四十二章 不做忠臣顺民
午门。
这里实际上暂时没有发生交战。
就像郑贵妃说的,那么多京营就是排队在这里堵也能堵死了。
而且指挥防守的李言恭和沈思孝也的确很清楚,他们背后真的已经没有可退了,再退就到皇极门,但那道门毫无防守价值,实际上也就等于这些乱兵和刁民直接进三大殿。无论承天门端门午门都终究是门,还在门外和踏进宫殿区,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血战午门还算守卫皇宫,进了午门就是皇宫沦陷……
皇宫沦陷?
他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所以哪怕再惊慌,他们依然拼尽全力驱赶着京营和锦衣卫,在午门和左右阙台上布防。
这里的防御能力甚至超过承天门。
尤其是左右两个阙台,和巍峨的五凤楼共同组成一个长宽都百米的火力陷阱,守军只要在这上面放炮开枪就能完全封锁,哪怕是戚家军硬闯也没用。
进去就是死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真心想进攻的话,完全不用走这里,在阙台尽头的城墙上,各有一道向外面的门,也就是左右阙门,通过这两门可以直接走出去,然后绕开午门的火力陷阱向皇宫的城墙进攻,虽然还有宽数十米的护城河阻挡,但是这个季节谁还考虑什么护城河啊。
都冻得可以跑马了!
但杨丰却没有发起进攻。
“杨兄弟?”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杨丰说道。
徐寿等人茫然的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光是热血上头,就想着把皇帝拉下马了,现在已经拽着皇帝的腰带就等着最后一扯了……
可把他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马来摔这一下子?
“第一,严惩王保案的涉案者,给遇害的兄弟报仇。第二,补发所欠军饷和军功奖励,之前在朝鲜伤亡及遇害兄弟的抚恤。第三,以圣旨明确承认大诰依然管用,我们的所为无罪,都是为了依照大诰行事,相反所有阻挠我们的官员都是有罪的。第四,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将大诰重新颁行并免费供百姓领取,虽然这个肯定会被故意破坏,但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朝廷明确这样做,咱们的所为合法性就确凿无疑了。
但是……”
杨丰看了看他们。
“兄弟们想过以后吗?咱们如今打破皇城,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再加上那么多京营,甚至威逼皇帝,那么以后皇帝和官老爷们会不报复吗?”
他说道。
徐寿等人沉默了。
的确,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我就说,咱们索性学关外那些人出了长城逍遥快活。”
李信愤然说道。
“这也是不可取的,这些兄弟多数都有亲人在家乡,这么做肯定会累及亲人,咱们既不能累及亲人,还又必须逼迫皇帝始终不敢报复,至于如何做,我其实已经想好,我只想问你们以后愿不愿继续听我的。”
杨丰说道。
“杨兄弟放心,跟着你就是出生入死也痛快。
我算受够那些官老爷,就是跟着戚大帅时候,也不如跟着你快活,兄弟们都不是怕死的,怕死就不会吃当兵这碗饭,怕的就是活的低贱,在官老爷面前得低着头,在那些太监面前得低着头,就是平日里在那些地方士绅面前都一样得低着头。
戚大帅那么有本事,还不是活的像条狗。
见了个兵备道他都得先作揖。
兄弟们跟着你才第一回觉得自己活的不像狗而像人。
兄弟们此番就是不当兵了回去,回家乡也得在士绅和官老爷面前做狗,没人愿意做狗,堂堂正正做人,就是死也比做狗强。”
胡怀德说道。
“对,兄弟们回去也没好结果,赵阁老就是兰溪人,金华府士绅官员惟他马首是瞻,他一句话,地方士绅和官员就能坑死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
继续给朝廷当兵也不行。
那些官员还是会在以后找机会坑死咱们。
只有跟着杨兄弟,以后兄弟们才能抱起团,只要咱们抱起团,皇帝和那些官老爷就得怕咱们,反而不敢动咱们在家乡的亲人,他们敢找咱们的亲人报复,那咱们就再打进这京城,看看是咱们那些亲人的命值钱,还是这京城的皇帝贵族值钱。”
李无逸说道。
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看事也最明白的。
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不可能再当兵,那样会被逐渐弄死,也不能回家,家乡官员士绅也一样会弄死他们的,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要说那些官员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抱起团,在一个杨丰这样的统帅带领下,随时具备打进京城的实力,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谁敢报复他们的家人就直接打进京城,剩下的让皇帝和衮衮诸公们处理。
总之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们的家人换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命也值了。
他们都有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还想当忠臣顺民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杨丰说道。
“那现在?”
李无逸用目光向着五凤楼示意着。
“等!”
杨丰说道。
就在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阙左门里,忽然走出一队太监,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满脸堆笑一边向门前的戚家军作揖一边走向这边,他身后那些小太监,准确说应该是称为小火者们,全都抬着酒坛子食盒之类,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香气。
“哪位是杨义士?”
他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说道。
杨丰向前一步……
“杨义士果然俊朗不凡神采飞扬,这一看就是英雄豪杰,小的姓李名进忠,跟着孙督公办事的,奉督公之命前来送御赐酒菜慰劳诸位。”
太监笑着说道。
“不会下毒吧?”
徐寿冷笑道。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揭开坛封,拿着酒碗舀出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碗向徐寿示意……
“公公贵姓?”
杨丰突然一脸古怪地问道。
“小的姓李名进忠。”
后者卑躬屈膝地说道。
第四十三章 平台召对
九千岁啊!
应该是他了。
他是万历十几年入宫的,而且的确也是孙暹手下。
明朝后期的太监和文官考科举后以主考官为座师一样,也是进宫后拜某个大太监为座主。
孙暹就是他的座主。
不过像孙暹这种级别的,还不知道得是多少小太监的座主,他顶多是跟了个大佬有块牌子能不受欺负,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明朝的公公们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而他现在身份很明显依然就是个普通太监……
“呸,你个乌木牌子觉得自己还值钱了,就是真下了毒,那也没人会跟你说啊!”
徐寿啐了口唾沫说道。
“军爷,小的是贱命一条,可宫里都是贵人啊。”
李进忠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示意徐寿等人别难为他了,同时让人把酒菜收下,然后看了看未来的九千岁。
“李公公,你不会就只是来送酒菜吧?”
“小的身份低微,就是个伺候人的,自然也只是来伺候诸位的。”
“行,我懂了,回去告诉孙暹,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白,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反贼逆党,就是想求个明明白白而已,他别多心,也别做傻事,我们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罢休,但要是我们想要的得不到,那也不一定不会继续向前走了。”
杨丰说道。
李进忠赶紧行礼,带着那些小火者走阙左门离开。
徐寿等人看着杨丰……
“等着吧,告诉后面的兄弟,都稍安勿躁,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杨丰说道。
李信笑着掀开一个食盒,看着里面的宫廷美食……
“这要是赶过去,这顿饭那岂不是算光宗耀祖,回去都能找人刻在祖坟上的恩赐?”
他说道。
一帮人立刻哄笑起来!
的确,这也算是皇帝赐宴了,这可的确是属于光宗耀祖的,哪怕就是朝中阁老们,能得皇帝赐宴也是可以出去吹嘘的,至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完全属于不敢幻想的事情,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王保这样的都不敢幻想,可现在居然还真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都有些魔幻了。
枪炮面前连皇帝也得赐宴哄着啊!
杨丰同样笑着拿起一只烤猪,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下毒,送出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个态度,同时试探他的反应,下毒这种事情危险太多,就像李进忠所说,宫里面那可都是贵人。贵人们都怕危险,这点东西毒还能毒死几个,但因此激怒外面这蜂拥而入的十万军民,造成局面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他很干脆地撕开,然后扔给胡怀德一半,自己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午门。
孙暹就站在那里,一看他们吃了起来,立刻就转身从午门上离开,紧接着下面的一道城门打开,然后孙督公捧着圣旨走出来……
这就是向他表明态度。
可以谈判。
“圣旨到,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擦了擦手,坦然上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召见。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咱们万岁爷这么多年,还没召见过庶人,如今对杨义士青眼有加,杨义士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孙暹笑着说道。
“难怪陛下被奸臣懵逼,要是陛下平日多召见些外面的庶民,也不至于让这些贪官污吏在外面为非作歹。”
杨丰说道。
孙暹笑的一脸尴尬。
还外面的庶民呢,皇帝陛下连阁老都很少会召见啊!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想说什么……
“既然是圣旨召见,就无需担心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帝来午门见见他的臣民,孙公公,请带路吧。”
杨丰说道。
“杨兄弟,是不是走别的门?”
李无逸说道。
午门可是个火力陷阱。
杨丰看了看孙暹……
“都给咱家把枪炮收起来,杨义士奉旨进宫,尔等舞刀弄枪作甚,有敢将枪炮摆出的,回头咱家请他去诏狱喝茶!”
后者转头厉声喝道。
午门上和左右阙台上所有守军赶紧收起枪炮。
孙暹回过头瞬间换上笑容看着杨丰,杨丰笑了笑迈步向前,孙暹陪着笑脸跟随在一旁,两旁果然没人敢攻击,倒不是说被孙暹吓的,毕竟敢开火了就没准备让他也活着,而是被戚家军的枪炮都指着呢。城墙上的李言恭很清楚,真要是戚家军强攻,他们是守不住午门的,玩枪炮人家才是京营的师傅,再说那杨丰之悍勇可都看见了。
之前他攻破端门可就是一个人直接冲上城墙,虽然说是腾云驾雾夸张了,但手中一根绳索飞上去钩住女墙,然后还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眨眼间站在女墙上了。
三丈多高啊!
就跟翻个一人高的墙头一样。
这样的猛将能打死固然好,打不死可就全完了。
大家的命都很金贵,可不是拿来随随便便冒险的。
就这样杨丰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跟着孙暹昂然进了午门,然后绕到东边的弘政门进去,在三大殿东边穿过中左门和后左门,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但没有向乾清门,而是直接转向建极殿后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杨丰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问道。
“此乃云台门,万岁爷召见文武百官都是在此处。”
孙暹笑着说道。
“我看公公笑得似乎很有深意,你不会真的埋伏五百刀斧手吧?我可得先说好了,刀斧手对我真是没用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然后那汉白玉的栏杆一下子歪了……
“呃,孙公公,这皇宫里面也有豆腐渣工程啊!”
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咱家回头让人修修!”
孙暹擦着冷汗说道。
杨丰笑着跟他继续向前,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道算是建极殿的后门,不过虽然是后门,实际上也有一个单独的阁子,门上写着云台门三个大字,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这是和圆嘟嘟一样的待遇了,这不是圆嘟嘟的平台召对忽悠崇祯那个平台嘛!
第四十四章 当面骂皇帝的感觉真好
让杨丰意外的是,万历已经在云台门的小阁子里等着他了。
“草民杨丰,见过陛下!”
他很敷衍地躬身作揖说道。
“大胆,为何不跪?”
旁边一个老太监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那个,草民胸前挂着大诰,应该用不着跪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
皇帝陛下的确挺胖的,但和肥胖症晚期还是有区别,只能说是个比较普通的胖子,白白净净,相貌倒是还算仪表堂堂,实际上别说他祖宗肯定不可能是鞋拔子脸,就算真是鞋拔子脸经过这么多年一代代美女的冲淡,也足够长的相貌堂堂了。
帝王家族只要不是近亲繁殖,越往后越好看是必然。
至于不能人道者是另一回事,毕竟他们的选妃范围狭窄,看看那些晚清宫女照片,就知道能长成他那样其实已经不错了。
但大明后妃可真是全国海选。
万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杨丰也毫无避讳地看着皇帝……
“不跪就不跪吧!”
皇帝缓缓说道。
杨丰立刻直起了腰,本能地向两旁看看,却发现居然没准备坐位,不过平台召对的确没座,一般都是皇帝坐着大臣站着。
“你是辽东商人?”
万历说道。
“回陛下,那是骗人的,草民其实是个逃户。”
“你倒是坦诚。”
“在陛下面前不敢欺枉,不过草民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军户,而且也的确是辽东军籍,草民幼时祖父曾言,乃是三万卫籍,但苦于将领欺凌压榨,实在活不下去就逃了,之后栖身山林,靠着从开原向野女真贸易为生,故此草民自称商人。
但并无商籍更无路引之类,沿途皆凭着一身好武艺潜越关隘,因擅长学各地口音,故此很少遇上查验的。”
杨丰说道。
路引这东西百里内不用,所以只要语言能对上的确不会查。
这个故事……
无非就是随口编呗,万历还能去调查是怎么着?
再说查也不会有问题。
三万卫是有的,就是开原,三万和辽海两卫都在开原城,三万卫军户大量逃亡是真的,开原城因为是关内和女真贸易的主要商业中心,那些在军官盘剥下活不下去的军户本来就大量逃亡,然后混入到周围的女真部落里面。
总得活下去啊!
大明的将门,尤其是辽东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真敢把军户往死里折磨啊!
他们目的就是把军户逼走,然后卫所土地直接侵吞,再向朝廷重新要从关内过去的新军户,新去的没有土地,或者说没有产量能养活自己的土地,就只能去给他家当佃户。而且新去的根本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子,他们想怎么压榨就怎么压榨,也不用怕这些人会告他们,那么活不下去的旧军户除了去投奔女真部落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只是辽东这样,西南云贵也一样,奢安之乱时候奢崇明部下超过一半将领全都是汉人。
他们来源是哪里?
全都是周围卫所里活不下去,逃亡到他手下的军户,这些人跟着他还都忠心耿耿,一大堆为他死战的,就大明将门对军户的压榨之残酷,还真没法指责他们背叛大明。
杨丰编个这样的身份那是绝对合理也绝对没法查的。
“因此你就想着恢复太祖制度?”
万历缓缓说道。
“是的,草民祖上跟随太祖,就念太祖的好。
以前草民不懂,但如今看了太祖大诰,才知道草民祖上说的的确是真的,草民这些年在关内关外游荡,见的事情也多了,如今再看这大诰越发觉得这天下没有太祖的规矩镇着是真不行了。
陛下可知草民为何非要陛下出去见草民等人?”
杨丰说道。
“说。”
“草民是要陛下出去问问那些跟随草民前来的纤夫,问问他们遭遇了什么才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难道不知道跟着草民前来,是要冒杀头的危险?
可他们还是来了,他们也想来问问陛下,为何要让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把他们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野草般卑微的挣扎求生?您应该去那些纤夫村里看看连衣服都没有,哪怕冬天也只能赤身露体的女人,看看那些每年冬天饿死掩埋荒野的小孩。
她们不想活的像个人一样吗?
可您的这江山,没有让她们活的像个人一样的地方啊!
您在这皇宫里歌舞升平。
可您的人民在吃草。
他们真的在吃草,那些穷人谁不是在吃草活着?
啊,或许有人会说那是野菜。
可野菜与野草难道不是同样的东西吗?
而那些有钱人在吃什么?
扬州盐商办一桌酒席需要几百只羊,这几百只羊只是其中一道菜,因为这道菜只用羊嘴上一小块肉,他们认为其他地方的肉全都是无法下咽的秽物,只有这一块肉才是可以吃的。
所以他们就用几百只羊来置办这一道菜满足他们的口味。
一边在吃草,一边在一席百羊。
这就是您的江山。”
杨丰说道。
“这些又岂能怪万岁爷?商人经商致富,也不是杀人越货抢的,自己赚的钱吃些好的,这难道还要万岁爷去拦着?”
那老太监怒道。
“那么陛下之前首辅叫张四维,大明最大盐商叫张四教,这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吗?各地士绅顶着功名,谎称太祖制度不交税,却逼着贫苦农民交各种苛捐杂税也是他们的本事?各地将门把军户当奴隶也是他们应该的?京营里面将领放高利贷逼着老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才能退役也是合法的?边镇将领克扣军饷打点从督抚到尚书,为灭口不惜屠杀有功士卒也是对的?兵备道因为收了钱,不但不检举,反而主动诬陷士卒兵变,然后调动军队试图继续杀人灭口也是对的?”
杨丰说着很干脆地举起了胸前挂着的那套大诰……
“陛下,那么现在您觉得使天下至此,您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身为天子放任官绅鱼肉庶民,只管自己在宫里歌舞升平,无视外面洪水滔天,您敢说自己有脸面对这大诰?”
他冷笑着说道。
(感谢本书第一位盟主宇智波斑°的打赏,加更先欠着,今天可能我弟弟回来准备上坟)
第四十五章 忠臣义士就要为国分忧
“你这贼子,竟敢如此狂悖,简直丧心病狂!”
大太监怒不可遏地斥责。
“当年海刚峰怒斥世庙嘉靖,嘉靖,家家皆净,怎么,文臣可以面斥皇帝,我等庶民就不能了?海刚峰做的,我就做不得?”
杨丰看着万历说道。
后者很明显正在努力压抑愤怒。
不过皇帝陛下倒是很理智,并没有一声令下让周围锦衣卫一拥而上,把这个逆贼用金瓜砸死……
当然,应该是他知道锦衣卫没有这个能力,而且那个金瓜是木头的。
“陛下,草民只是一介草民,一无富贵之求,二无权势之欲,大明江山也与我无关,之所以冒千刀万剐之险至此,不过是可惜这太祖高皇帝带着草民祖辈打下的江山,如今被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窃据,又如旧宋般日渐朽烂,怕异日胡虏南下再有万里腥膻之祸。
草民祖上当年跟着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浴血厮杀才换来这玉宇澄清,可不是被陛下如此糟蹋的。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此。
草民此刻就请陛下明明白白地回答一句,您作为太祖高皇帝之后,太祖高皇帝江山的继承者,还认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认,就请下旨明示天下。
不认,那也请下旨明示天下。
别再遮遮掩掩,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将这大明祸害的早已经连太祖高皇帝都认不得,还继续窃据这江山,陛下祭祀太庙之时,就不觉得自己面对太祖高皇帝神主有些后背发凉?太祖高皇帝可看着,孝陵还在南京立着,陛下有没有胆量去孝陵走一趟?”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你以为朕下旨就行了?”
万历冷笑道。
“陛下连下旨都不敢,又如何知道不行?”
“去,让内阁拟旨,朕就如你所愿,太祖大诰依旧有效,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彻查王保案。”
“王保证据确凿,斩立决,余犯三司厂卫会审,务必彻查,无论何人卷入,一概严惩。”
“补发备倭南军欠饷,抚恤,军功奖励。”
“准,连李如松当年说的一万两先登之赏一并给了。”
“恢复太祖旧制,重新刊印御制大诰,并以御赐遍赐天下军民。”
“准,还有什么?”
万历说道。
“还有自然就是为草民和备倭南军众兄弟,及那些跟随草民而来的兄弟,向陛下讨一个封赏了。”
“要多少银子?”
“草民不要银子,草民要陛下成立一支护漕军,然后以草民为护漕军总兵,驻扎天津,自天津海口至河西务,沿线左右三十里皆护漕军防区,另外从苑家口至天津也是护漕军防区。至于天津三卫就裁撤了吧,有草民带着兄弟驻扎天津,陛下就不用担心倭寇袭扰了,海防营一并交给草民统辖,我记得海防营是有水师的,那水师也一并交给草民统辖。”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万历终于忍无可忍,猛然一拍座位的扶手……
“陛下,您不会觉得草民和外面那十万兄弟,真的还能像过去一般,给陛下做忠臣顺民吧?”
杨丰活动着手腕若无其事的说道。
然后屁股已经离开座位的皇帝陛下,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万岁爷,奴婢与这逆贼拼了!”
那老太监煞有介事地要扑向杨丰。
不过他一看孙暹不但没动,反而站在那里颇有期待之意,立刻又止住了脚步,只是很英勇地护在万历面前,很有气势地看着杨丰,而那些锦衣卫一个个目不斜视,他们之前就在门外,看见了杨丰是怎么把一个汉白玉栏杆推歪的。那东西都是镶在地下的青砖里的,就是想弄出来都得上锤凿,就这家伙一把推歪了,这真的可以用演义形容……
两臂一晃,千斤之力啊!
这些锦衣卫都是大汉将军,本来就个勋贵人家选了当摆设的,别说是杨丰这样的怪物,就是换刘綎李如松之流,他们也不一定敢上啊!
真的。
锦衣卫里面最弱鸡的就是这些名头最响亮的大汉将军们。
“退下!”
万历突然说道。
老太监赶紧退下了。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朕的确可以答应你,但这圣旨能不能发出,朕也无法保证,内阁是必然不会拟旨的,朕可以绕过内阁直接下旨,但六科不会通过的。”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只要是陛下的圣旨,他们作为陛下之臣,就必须得听。”
杨丰说道。
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
三千多戚家军精锐老兵,然后再把海防营吞并,这就可以获得五千多正规军,再加上那些纤夫作为基本盘,这就是一个小军阀啊,运河沿线三十里,再加上从苑家口到天津的三角淀,另外还有海河两岸的盐田,这个小军阀很舒服的,至于军费就更简单了……
收税啊!
运河在手当然要收税了。
更何况控制了海防营水师还可以搞海运。
同样那些纤夫也可以组织成纤夫公司,无论官民船只都得走纤夫公司,然后价格当然是要有垄断企业的样子,这样也保证了戚家军的利益,只要他们在天津盯着皇帝,就绝对不用担心家乡亲人会遭到打击报复。同样也保证了那些纤夫们的利益,他们以后绝对可以保证丰衣足食,最终护漕军,纤夫,再加上防区的百姓,共同组成一个卡住运河的毒瘤。
好吧,的确是毒瘤。
至少对于皇帝和朝廷衮衮诸公来说,这的确就是个毒瘤。
“现在你可满意?”
万历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满意。”
“还有什么?”
皇帝陛下几乎咬着牙说道。
“陛下,您难道忘了,外面还有十几万军民在等着您?您是不是该出去见见自己的臣民?”
杨丰说道。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陛下,从这里到承天门不过两里,坐着轿子也用不了多久,外面的臣民们可都等着呢。”
“朕若不去又如何?”
“陛下,草民是答应了外面的兄弟,一定要把您请出去,您要是不出去,草民可没法向他们交待,那时候他们可是很容易冲动,您不会想看到他们冲动的结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