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开仓放粮啦
“你们是何人?”
杨丰疑惑地看着那些苦力。
而倒霉的黄千户正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踢进一间仓库,已经被同样踢进去的王保,樊东谟和王森纷纷抬起头,用欢迎的目光看着新人,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啊!不过他们也算患难见真情,这几天樊兵备的脸,就像叛逆期的少女学会化妆般,差不多每天都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好吧,其实是被王总兵揍的。
可怜学富五车,进士及第的樊兵备在这一点上和王大帅差距明显。
而苦力们面面相觑……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都是来谋生的纤夫,受雇往京城运粮。”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行礼说道。
他们身上穿着破的很有晚清照片风采的棉衣,脚上的棉鞋同样破的恍如一堆棉花破布破皮子拼凑起来的垃圾,其中有几个估计连棉鞋都根本穿不上,脚上是各种破烂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草鞋里面。之前他们推着车子应该还有些暖意,现在不干活站在那里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一张张瘦的没什么肉的脸,看起来恍如僵尸片里的背景板。
“你们平日能吃饱吗?”
杨丰说道。
苦力们继续瑟瑟发抖,但却没人回答他。
“杨兄弟,这时候他们能吊着命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吃饱,冬天在窝棚里就是一天两顿稀汤薄水,哪怕开河季节能吃饱也是稀罕的,你去那些纤夫村问问,一到冬天哪个村子不都得饿死十口八口。”
徐寿说道。
这时候雪稍微小了些。
三千多戚家军已经迅速占领这片仓库。
尹儿湾官仓或者说后来的北仓由多处仓库区组成,都是选岸边地势高不会被水淹的位置,这时候海河口又没防潮闸,潮水倒灌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而且天津一带本来就是半个北直隶河水汇聚之地,对面就是浩瀚的三角淀,周长两百多里的大湖,全靠运河大堤才没把这一带彻底变成一片泽国。一到汛期洪水加海潮,天津发大水那是惯例,只有北岸这一带有几块高地,以尹儿湾为中心几个仓库区就在这几块高地绵延近十里,不过最大的一块就在这里。
三千多戚家军轻松控制住尹儿湾。
至于驻守的士兵无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缴械蹲一边。
那些苦力们低着头,其中一个叹息着抹了把眼泪。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你们能告诉到的纤夫庄子,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让他们都过来领粮食。”
杨丰说道。
苦力们愕然地看着他。
“没听懂吗?开仓放粮,赈济饥民,那些忍饥挨饿的纤夫们,只要过来就能领粮食,你们不是想吃饱饭吗?我让你们立时就能吃饱饭。”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一刀捅开身旁一辆车上的粮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抓在手里缓缓撒落,应该是今年的新稻在粮袋上跳跃滚动。而那些苦力们的目光也盯在这东西上,一个个简直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几乎本能的咽着口水……
大米啊!
他们平常就算能吃上饭,多数其实也都是些廉价的杂粮,尤其是高粱和各种豆子,甚至干脆就是些米糠之类,连同各种野菜混起来。
真正的白米饭?
哪怕是糙米饭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啊!
“可是,这是官粮。”
一个苦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真是良民啊,你们如今都快饿死了,不想着吃饱饭,反而替官老爷们考虑,想着什么官粮,那是不是还想着官老爷以后给你们发一个顺民的牌匾?又或者就像奖励那些所谓的守节寡妇一样给你们竖个牌匾,让以后的人都记得,你们曾经宁可活活饿死,甚至老婆孩子一起饿死,也不动官府一粒粮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来了,我成全你们对官老爷们的孝心。”
杨丰说道。
“走,回去叫兄弟们都过来,都快断顿了还管什么官粮,有人放粮咱们就领粮,玛的,老子就是砍头,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一个苦力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先扛上一袋子回去啊,别说你扛不动。”
杨丰说道。
那苦力惊喜地看着他。
杨丰用刀拍了拍旁边的粮食袋子。
那苦力立刻扑上去,紧接着扛起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有他带头,其他那些苦力同样冲上去,很快就一个个同样扛起麻袋,这时候就算还有试图保持理智的,也没有能力继续控制下去了。
很快所有苦力全都扛着麻袋陆续消失在风雪中。
“别忘了,都去告诉其他纤夫,告诉他们,这里有十几万石粮食,来的人人都有份。”
杨丰在后面喊着。
“杨兄弟,你这是?”
徐寿疑惑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兄弟,天津卫有一队骑兵正在过河!”
李无逸匆忙走过来说道。
“天津卫的兵能打仗吗?”
杨丰问道。
“呃,都是军户,哪还能打仗。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就是顶着个军名而已,实则都是些种田的,在运河上挖河栽树的,还有驾船的,自打我来北方,就没听说天津三卫还有操练的。不过这里也有能打仗的兵,但他们都在葛沽,那里有个员额两千多人的海防营,当初还是我带着一哨兄弟过去操练的。但要说起来,也就是比这些略强些而已,海防营的营兵也是军户调过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了我们操练,但如今也过去多年,恐怕也早就不行了。”
李无逸说道。
“那还管他们做甚,放几炮赶走,顺便告诉他们,兄弟们就是路过,他们不想死就懂事点,让兄弟们都休息好,咱们还得继续进京呢!”
杨丰说道。
他没想过占据天津,这时候是冬天,占据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三千人进京这气势不够啊。
怎么着也得三万人才像样。
不过要是能有三十万就更好了。
第十七章 怪兽,有怪兽!
踏着冰面渡过运河的骑兵,被徐寿开两炮直接吓回去了。
他们就是侦查而已。
有从尹儿湾逃过去的卫所兵禀报了天津兵备道马化龙。
刚刚接到蓟辽总督孙矿那里行文戒备,注意杨丰匪帮可能流窜天津的马兵备,赶紧派出骑兵先确认一下情况……
这炮声一响不就确认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赶紧回去难道等着这边管饭吗?
然后马兵备带着悲愤一边咒骂着孙矿等人的无能,一边无可奈何地调兵遣将准备进剿,天津三卫的兵当然不能用,都是蓟镇这一块混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三千七百备倭南兵的本事。这他玛是整个蓟镇十几万大军过去的教导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蓟镇各军,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整训过的,让天津三卫那些农奴兵去进攻他们?
马兵备还没那么脑抽。
他以最快速度命令葛沽海防营立刻赶到天津,同时逼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拼凑他们那些能打仗的家丁。
第二天。
雪后初晴。
三百家丁骑兵,两千四百海防营兵渡过运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列阵。
而他们前方背靠着仓库区,一辆辆战车连接成线,盾墙的一个个射击口内弗朗机的炮管伸出,那些严阵以待的戚家军火枪手,在盾墙上方伸出鸟铳,专门用于肉搏战的奇兵躲在后面,拿着一支支长矛伸出盾墙,在扬起积雪的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两军对峙的战场周围,却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晚清照片风格的破衣烂衫,甚至不少人干脆就连真正的棉衣都没有,直接就是裹着些破麻袋,烂皮袄,拿草绳子捆在身上,臃肿的仿佛稻田里的稻草人。
这样的天气还没冻死也是坚强。
还有女人和小孩。
那些女人也是一样全身破烂,头上顶着赶了毡的乱发,挎着同样破烂的篮子。
所有人都翘首看着对峙两军,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后面运河冰面的皑皑白雪中,一群群这样的身影正在向前汇聚,这运河两岸可是常年聚集十万纤夫,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聚集在杨村周围,自从昨天那些纤夫带着粮食回去后,消息就迅速在一个个纤夫村传开,那些正在寒冬里苦捱着等待春天的纤夫们当然要来。
都快断顿了!
已经在不断有人饿死了。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官粮不官粮啊!
要不是没有兵器,没有人带头,不少纤夫自己都惦记抢了官仓。
不过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胡怀德疑惑地说道。
这里列阵的其实只是两个营而已,李无逸还带着另一个营,已经在仓库里摆开摊子正式开仓放粮了。
只是还没有纤夫过去。
“他们在等着我们赢,那我们就赢给他们看好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抄起了身旁的长刀。
胡怀德用力抱起立在一旁的锻铁盾牌,然后给杨丰套在左臂上,另外两名士兵则迅速给他套上重铠。
这是在遵化铁厂订做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件全铁胸甲。
明朝也有类似欧洲板甲的胸甲,只不过连接处和札甲一样是皮绳,甚至都有出土的,就是长城一带边军穿,杨丰这个当然要加厚,直接加厚到五毫米,这就足以抵挡鸟铳子弹和霰弹,然后再扣上带顿颈的头盔,同样也是在遵化铁厂订制的加厚版……
我们大明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那国营钢铁厂给刁民做身铠甲又算的了什么?
给钱就行。
迅速变成一个铁罐头的杨丰,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两辆轻车左右一分,他带着全身钢铁的摩擦声向前,然后在对面愕然的目光中站在了阵型前,身后轻车迅速合拢,弗朗机的炮口在他左右伸出,杨丰一手长刀一手锻铁盾牌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两军正中间。
然后立定。
他紧接着用长刀敲击盾牌。
“铛……”
恍如钟声般的悠长敲击声响彻雪野。
“我,杨丰,今日带众兄弟进京伸冤,挡我者死!”
他嚣张的吼道。
“挡我者死!”
他身后两千戚家军齐声怒吼。
下一刻所有弗朗机同时发出怒吼,火焰在白色的积雪上空喷射,硝烟在阳光下弥漫。
呼啸的炮弹准确落在对面海防营前方,激起地上积雪和泥土飞溅。
那些骑兵的战马一片混乱的嘶鸣。
“拿下这刁民,赏银千两!”
中军旗帜下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喝道。
蓦然间他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注意到杨丰正盯着他,那张被钢铁包裹着的脸,远看就像是恶龙鳞甲狰狞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恶龙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紧接着就直冲他开始了狂奔,而且速度极快,完全堪比全速冲刺的战马……
“快,快上,拿下他,拿下这刁民赏银两千!”
官员焦急地吼叫着。
同时他很聪明地掉转马头准备向后。
由天津三卫将领家奴组成的骑兵们慢吞吞向前,仿佛他们骑着的不是战马而是夕阳下的老黄牛……
“五千,五千两!”
官员嚎叫着。
所有骑兵眼睛同时一亮,瞬间就催动了战马……
“马公且安心,末将天津左卫指挥使倪家荫为马公擒拿此贼!”
骑兵中间一个全身重甲的将领吼道。
“倪将军,本官记着了!”
马兵备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倪指挥冲锋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转眼间数十名亲兵就到了前面。
很明显并没有老祖宗本事的倪指挥,就在后面挥舞着宝刀,慢悠悠微笑着向前,仿佛看着五千两银子般,看着自己亲兵瞬间淹没了杨丰。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前方的亲兵也在瞬间人仰马翻,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战马的嘶鸣,一头猛兽蓦然冲出。
可怜的倪指挥吓得急忙调头。
就在他横过战马的瞬间,伴着一阵恶风,一个巨大的东西撞在他身上。
他惊叫着连人带马一起被撞翻,砸落积雪的瞬间一个东西踏在他身旁,然后钢铁的寒光在他面前掠过……
第十八章 呐喊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
第十九章 风暴
“对,咱们就去问皇帝!”
高踞一辆马车上的杨丰,说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了鼓槌,猛然敲击他面前的战鼓,隆隆鼓声立刻在空气中回荡。
那些已经被他鼓动起来的纤夫们纷纷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问他问谁?
咱们就问问他,为何那些贪官污吏贪赃枉法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那些地主对咱们敲骨吸髓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咱们种地的穷人交那些苛捐杂税,有钱的士绅却不交?没钱的穷人交税养活当官的,有钱的士绅不交税却做官受供养,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再问问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么多好的规矩,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全都没了?
太祖把贪官剥皮实草,为何他这里贪官却飞黄腾达?
太祖把私役军户的军官砍头,为何他这里就任由军官把军户当牲口使唤?
太祖规矩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为何他这里却要收那些苛捐杂税?
太祖没有皇庄。
那为何咱们大明遍地皇庄?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为何那些富商地主个个养着家奴?
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传给朱家子孙的,那他为何不遵太祖的规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就在这里,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一条条如今还有哪个有人理会?咱们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进京去问问皇帝,问问他,太祖的规矩在咱们大明还能不能用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吼道。
“对,进京,见皇帝,见皇帝问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戚家军也纷纷吼道。
前方一片沸腾的吼声。
杨丰再次敲击战鼓……
“女人,小孩,带着粮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会留下兄弟断后到天黑,这期间随便你们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们进京。
咱们不是刁民,咱们不闹事,咱们就是要活个明白而已。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明明白白在这里,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咱们原本也不至于活成这样,那咱们当然要问明白。要是皇帝说这规矩就是早已经作废了,咱们也无话可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可要是皇帝说这还没作废,那咱们就要问问,为何没作废却没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没错。
皇帝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指着上面四个大字喊道。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女人和小孩去领粮食,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挎着篮子,拿着破口袋,仓库里的粮食绝大多数其实是散装的,库存的都是稻谷而已,不会储藏大米的。她们直接自己进去装就行,反正天津兵备道都被关起来了,实际上不只是纤夫,就是附近的军户也一样来领,这些军户一样过的很苦。包括附近贫民,甚至还有东边沿海晒盐的灶户,从这里向东一直到海边,是大明北方最大的盐场群,至于灶户……
天下最苦者灶户。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们自己评价的。
盐商富可敌国。
但晒盐的却饥寒交迫。
纤夫,实际上可以说流民,纤夫就是流民,军户,灶户,几乎天下三种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拥而来,然后也都迅速被杨丰调动起狂热,汇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就像杨丰所说的,此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活个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在这里。
这本书已经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时代强制性家家都有,家里有大诰的,犯罪立减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带着大诰进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拦,敢阻拦立刻遭受洪武式打击。但这本书对官吏士绅的威胁实在太大,他一死就赶紧冷藏,到现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间早就已经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就算看到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内容。现在杨丰就拿着这本大诰,直接给他们对着各人的冤屈,通过大诰解释,让他们看看他们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受。
军户最恨的是什么?
世袭军官们把军户当农奴,逼着军户给他无偿干活。
好吧!
大诰有明确案例,私役军户者斩。
军官任意殴打甚至杀害军户。
这个同样有明确案例,军官打死并非死罪的军户直接偿命。
灶户不用说了。
朱元璋的灶户制度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开中制下灶户只需要晒盐就行,向盐场交盐,盐场以粮食交换,多少盐多少粮有制度,完成盐场任务之后可以种田可以打渔,也可以继续晒盐,还是给盐场,还是给对应的粮食。
盐户不会挨饿。
甚至盐场有专门的粮仓,就是常备粮食专供他们。
至于农民最恨当然苛捐杂税。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永远不收税。
北方绝大多数都是新开荒地啊!
整个北直隶,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万,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来,鱼麟册人口,现在一个京城就差不多这些人口,增长的人口当然绝大多数开荒。
像辽东宣大冀东这些地方,估计除了卫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标准的新开荒地。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北直隶官方税收总额一直跟朱元璋时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却饥寒交迫了,那他们交的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各种乱七八糟的捐,远超实际的火耗,徭役折银,人头税,连县太爷下轿,都有专门的下轿钱,这些当然穷鬼们出,难不成还是士绅们出?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释,杨丰的目的是调动情绪,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东西。
要的就是简单化。
要的就是直达心灵的冲击。
让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陷入疯狂的状态。
然后……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战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见皇帝!”
“走啊!”
……
士兵们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们推动一辆辆战车,开始走向前方运河的冰面,那些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人们吼叫着跟随……
第二十章 刁民
杨村。
直通京城的运河大堤上。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高踞马车上的杨丰,一边擂鼓一边嚎叫着。
“呦啦嘿~吆嘿~吆哇嘿……”
在他周围是整齐的伴奏声。
不过这是人家的纤夫号子,并不是有意为他伴奏的。
拉纤和军队一样需要号令,甚至比这时候的军队更整齐,所有人的步伐必须保持同样节奏,只有这样才能整齐用力,同样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身后的船航向稳定。而他们喊的号子,就是他们行动时候的号令,在这种号令和日复一日形成的本能下,就连他们的步伐都能始终保持一致。
恍如机械。
只不过此时这些纤夫们并不是拉着沉重的运粮船,而是为那些士兵推着一辆辆战车。
巨大的偏厢车。
小型的轻车,更加轻便的炮车。
在他们的整齐步伐中,一刻不停向前。
在这片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一辆辆战车就这样沿着大堤组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而在这道城墙周围是无数随行者。这些破衣烂衫的最底层穷人们汇聚成一片席卷向前的洪流,不断吞噬雪的白色,不少人甚至在大堤内积雪的冰面上行走着,这个季节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完全冰封成一条大路。
在后面还跟着大批挑夫,他们肩上担着锅碗瓢盆……
好吧,这是后勤队。
从尹儿湾到张家湾,目前这种路况需要走至少三天时间,而且从张家湾到京城依旧还得一天时间,哪怕没有意外,他们也得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见到皇帝。
这一路上当然得确保后勤供应。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杨丰继续嚎叫。
不过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在他们前面的杨村驿,数百名官兵已经阻挡了道路,一个个拿着刀枪三眼铳之类,跟在一个绿袍子的官员后面乱糟糟聚集着……
只能是聚集。
难不成他们那还算列阵?
“大胆刁民,想造反吗?”
官员背着手,仿佛平日一般威严的怒喝一声。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伴着士兵们的哄笑声,六辆轻车从左右直接并排向前,然后在他前方落下,六门弗朗机的炮口从盾墙伸出,用蛮横的姿态对准了官员和士兵,盾墙后面一个个炮手拎着点火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对面那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后面那些官兵也同样惊慌的面面相觑,几个拿着三眼铳的悄然垂下手中寒酸的武器,甚至开始有人往后看时刻准备着逃跑。
杨丰歪着头抠了抠耳朵。
“这位官老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大,大胆刁,刁民,你可知煽动民变乃是死罪?”
官员哆哆嗦嗦地说道。
“轰!”
回答他的是六道烈焰。
就在炮声响起的瞬间,那官员惊恐地尖叫一声,紧接着扑倒在地,抱着脑袋一头扎进积雪,甚至就连官帽都摔了出去,而他身后那些官兵同样惊恐地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抛弃手中武器,转眼间就做鸟兽散了。
“走,继续向前,顺便把他们丢的刀枪捡起来!”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
而那官员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就像即将失节的烈妇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过并没人理他。
杨丰的马车直接在他身旁驶过。
那些纤夫们则哄笑着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然后捡起士兵抛弃的各种武器,一边朝跑远的士兵们嘲笑着一边继续向前。官员就那么抱着头,脸埋在积雪中,不停地尖叫着,在他身旁一辆辆战车继续驶过,无数的大脚也在不断踏过,就仿佛他只是一块恶心的狗屎而已。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
那嚎叫般的歌声继续在他身后逐渐走远。
然后……
突然停下了。
杨丰看着运河另一边,那里的大堤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都在默默看着他们,甚至包括刚才那些溃败的官兵,也跑到那边看着他这边……
“老少爷们,我们要进京,去问问皇帝,这天下百姓为何日子过的这般辛苦,问问他明明是种田的人为何却吃不饱饭,问问他太祖的军户为何如今却变成将门的奴隶,问问他这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何无人管。
你们不一起去吗?
你们不想活个明明白白吗?
愿意同去的就过来,咱们一同找皇帝问个明白,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一同去京城走一遭。”
他拿着喇叭筒子大声吼道。
“同去!”
“同去!”
……
他周围的人们喊道。
这运河又不是很宽,更何况对面看热闹的很多都站在河面上,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刚才那些官兵里面,都有人重新回来。这一带其实大多数是军户,在运河沿岸维护河道的,这年头军户基本上就相当于农奴,谁不想问问皇帝,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士兵们后代,怎么到了现在连普通农民都不如?
真的不如啊!
农家女宁可嫁佃户也都不愿意嫁军户。
看着这种情景,杨丰满意的继续向前。
而在他身后,进京的队伍同样继续向前,但在向前中迅速扩大,就像汇聚沿途溪流的河水,在迅速扩大成汹涌的浪涛……
很久以后。
倒霉的官员战战兢兢抬起头。
“刁民!”
他带着一脸积雪和泥土,转头看着那片背影,悲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而且很明显是长城线上的精锐,然后一顶轿子也出现在骑兵中,随着轿子落下,一个红袍的老者走出,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都堂,都堂,下官顺天府通判,都堂,您可来了!”
他不顾身上的泥污,惊喜地喊着冲向河面,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就那么从大堤上滚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贱不贱啊!
夜。
运河大堤上。
张守愚在寒风中驻马而立,颇有些忧郁地看着对面。
战车连绵成的矮墙在对面大堤上清晰可见,月光下繁星般的篝火在河岸边绵延恍如星河……
“玛的,老子要被这些狗东西坑死了!”
他悲愤地说道。
他可是直接责任人啊!
虽然事情是王保这个总兵干的,但石门寨是他这个东协副总兵下属,实际上他对王保也很不满,因为王保动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在外面巡视呢,而且他也认为王保做的有些过分。直到杨丰等人离开抚宁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到抬头营,他的军营其实就在抚宁北边几十里,然后紧接着被樊东谟调去镇压,结果镇压失败连樊东谟都被杨丰给活捉了。
孙矿和李颐一督一抚高高在上,不可能承担责任,罪魁祸首王保被活捉,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第一责任人樊东谟也被活捉,他就成了现在各方推卸责任的主要目标。
全是他的错。
孙矿威胁要是杨丰过河西务,就立刻请出尚方宝剑斩他。
倒是一开始追击不力的杨元至今什么事没有,因为他追了,只不过得到消息太晚没追上,后来抚宁卫把人放进去了,那就证明杨丰等人无罪,既然这样他守卫山海关职责重大,当然不能离开的太久。
所以他真的没什么责任。
这他玛什么事啊!
“老爷,怎么办?”
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了吧!”
张守愚悲愤地说道。
“真拼啊?”
亲兵欲哭无泪地说道。
“传令,准备进攻,告诉兄弟们,这次都给我精神着点,再有临阵脱逃者统统军法处置。”
张守愚拔出刀喝道。
那亲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悲愤的长叹一声,赶紧跑下去传令。
而此时在张守愚身后的大堤下面,一千骑兵排成三列横队,在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
在骑兵后面是更多的步兵,在月光下排成巨大的阵型,中军处是督战的顺天巡抚李颐,后者周围同样是战车环绕,很显然李巡抚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这时候蓟镇的主力步兵其实都是战车,只不过已经由戚继光时候的偏厢车为主,变成了现在以轻车为主。
毕竟他们的对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张守愚回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李巡抚,后者那里令旗挥动……
“杀!”
张副总兵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战马。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都催动战马,迅速冲上大堤,然后跟随他们的将军,控制着战马冲下河道,同时不断加快速度,马蹄翻飞踏开积雪,马背上士兵呐喊着端起长矛,冰冻的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中颤动。他们就像冲击的浪涛,迅速席卷过河滩积雪的荒草,冲上积雪覆盖的冰面,哪怕为了避免滑倒,他们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也依然气势凶猛。
对面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在河滩守着篝火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向两旁狂奔着……
张守愚眉头一皱,他本能地试图带住战马。
然后……
那道车城绵延成的矮墙上,就像风帆战列舰的齐射般,一道道火焰喷射,组成了绵延的火线,伴随着撞击耳膜的炮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瞬间在骑兵前方打出一道绵延的雪线,被激起的碎冰四散飞溅,而几乎就在同时,狂奔中的张副总兵耳中,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响声……
“停!”
他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拼尽全力试图带住他的战马。
但就在下一刻,仿佛踏进了陷阱一样,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他这匹战马猛然向前栽倒,一下子把他甩向前。
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最前方的几乎所有骑兵,也都在同时仿佛踏进陷阱般。
冰层碎裂了。
原本这冰层是足以撑住的,要不然张副总兵也不会这么干。
但是……
“我就不信这京城的冬天里,冰盖还能撑住炮弹!”
对面的那辆马车上,杨丰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笑着说道。
的确很壮观,第一波次的骑兵几乎全掉进去了,原本能够撑住他们的冰层,在遭受了弗朗机的炮弹轰击后,也不可能再撑住了,虽然这些弗朗机都是普通的中号,炮弹重量也就十两左右,但那也是炮弹啊。三百多克重的实心铁球,以接近音速打在冰面上,就河北的冬天,冰层还能厚多少,松花江上的确没用,但这运河上还能撑住那就真的奇迹了。
然后排炮打过去就是一排碎裂带了。
就在第一波次骑兵掉落冰层的时候,第二波次也在吓得赶紧带住,但这是在冰面上。
强行带住冲锋的战马,结果就是要么栽倒,要么滑到前面一起进去。
不过好在这是冬季枯水期的运河,别说是骑马了,就是人都淹没不了,那些落水的骑兵紧接着就混乱地开始向外爬……
“各位兄弟,我们为何进京你们也明白,兄弟们没朝你们开炮,是觉得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今天就是让你们清醒清醒而已,咱们兄弟做这个,还不是为了以后当兵的都不用再被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咱们兄弟要是成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跟着得好处,那又何苦给那些狗官卖命?
你们贱不贱啊?
咱们这些兄弟不是造反。
就是进京找皇帝问个明白,就是找皇帝问问,这当官的克扣军饷,还想把咱们杀人灭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们要是还自甘下贱,继续给狗官们卖命,那下次就不是打你们前面,而是直接照着你们打了,今晚就这样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喝杯酒,要是冻出风寒把命丢了,那可别怪兄弟们没提醒。”
杨丰举着喇叭筒子喊道。
他后面那些士兵,还有之前用来诱敌的纤夫们,全都看着那些哆哆嗦嗦爬出河水的骑兵们哄笑着。
至于张副总兵……
他也被捞出来了。
不过可怜的张总兵问题有点严重,他落水的时候位置不好,结果被自己的战马砸在了下面,虽然捞出来的也算及时,但也已经喝了不少水,摆在那里正在抢救呢!
第二十二章 炮口抬高几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
第二十三章 京城
第二天。
杨丰没动。
而已经增加到不下五万人的刁民们,在南蔡村一带狂欢竟日……
他们用携带的粮食,出去采购的酒肉,在那里守着一堆堆篝火聚餐,一整天就是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甚至就连附近村民也都吸引过去,现场总人数一度突破十万,后来连女人和小孩都去了。
俨然盛世。
这种诡异举动把孙总督和李巡抚搞得很茫然。
不过杨丰既然不走,他们也松一口气,所以只是派出骑兵侦查,甚至派出密探混在村民里面深入内部,防止杨丰再玩一次潜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杨丰等人的确在南蔡村,那些战车也都在那里,这个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俩也就真的放心了,正好也趁机补充一下弹药,调集更多精锐,尤其是调更多的车营,很显然对付戚家军还是得上战车。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
但是当天亮之后,杨丰那边居然还是不走,还是继续狂欢,孙总督和李巡抚越想越不对头。
这个混蛋上次在丰润也是这样潜越的啊!
到下午时候他俩终于忍不住了。
南蔡村。
“快,快去看看!”
李颐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迅速冲向前方车城,而在他们周围是作鸟兽散的刁民。
地上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篝火,抛弃的酒坛子,吃剩下的骨头,甚至还有翻倒的铁锅,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而几个舍不得的本地村妇,还在风雪中争抢着这些残羹剩饭。就连运河岸边的芦苇,树林里的树木,全都被那些刁民砍了当柴火,整个现场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但李巡抚已经冒冷汗了。
他在冬日的风雪中,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对,什么汗水,明明是脸上的雪化了。
前方骑兵迅速冲进了那座车城,但紧接着为首的将领就匆忙掉头,在李巡抚绝望的目光中直冲他面前……
“军门。”
太平寨参将王承业行礼说道。
“如何?”
李巡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回军门,里面的确是空城,而且只有偏厢车和那些尸首,所有轻车和炮车都已经不在,弹药也全都带走了。”
王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还不快追!”
李巡抚骤然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嚎叫。
“呃,军门,往哪里追?”
“还能往哪里追,去马驹桥啊,这些狗东西偷袭京城去了,快追,别让他们惊扰了圣驾,这些狗东西,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李巡抚颤巍巍的嚎叫着。
说话间他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应该是试图掉头,可是就在胯下战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一下子仿佛喝醉般,先是猛然向下一倒,紧接着手伸出,应该是还想扶住什么,但他在马背上,所以一下子扶了个空,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就那么直接栽落马下……
马驹桥。
“也不知道李巡抚知道咱们走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杨丰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着南蔡村方向颇为得意地说道。
在他身后徐寿带着大批士兵,正在把巡检老爷拖出衙门,然后直接塞进一辆粗制滥造的囚车。
里面一帮总兵,兵备道什么的,一起对新人表示热烈欢迎。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场合,巡检也没失了礼数,他蜷缩在角落卑躬屈膝地给几位大老爷请安,请到王森面前时候才发现不对,明显也认识王教主的他,羞愤交加直接一巴掌把王教主扇到一边,然后占了他那个背风的好位置,倒霉的王教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背过身蹲着。
后面巡检衙门里面,那些当兵的和胥吏们全都在偷偷笑着看。
留下监视他们的戚家军也在笑。
而杨丰身旁,那些背着鸟铳,推着轻车和炮车,扛着长矛的戚家军士兵们同样也在看着笑。
只不过他们是公然的笑。
“兄弟们,加快速度,今晚咱们到京城喝酒!”
杨丰喊道。
“走,进京去!”
胡怀德笑着喊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他们在南蔡村当晚就留下了沉重的偏厢车连夜启程,那东西虽然好用,但却过于沉重。
连上面的弗朗机加起来六百斤。
虽然都是骡子拉着,但实际上也很难走快。
更何况杨丰也没准备真的继续沿着运河向前,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关口了,河西务城,漷县城,张家湾城,哪怕不走通州也得过三座城,每一座城就算这个季节河流封冻可以绕行,也必须面对官军的阻挡。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要的是突然性,直接避开运河线走马驹桥进京就行。
他们从南蔡村转向东,趁着夜晚在这时候的武清县城外潜越,然后转永定河畔的大路继续,天亮钻进永定河滩的树林中隐藏,夜晚起来再走一段,天亮继续躲在永定河滩休息一上午,下午吃饱喝足直接突袭马驹桥。
再向前就是京城了。
浩浩荡荡的三千大军立刻全速前进。
风雪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实际上这里的另一边是南苑,一圈城墙环绕的皇家禁苑,本来就不可能有人出来,而马驹桥巡检在后面囚车里,剩下的胥吏和士兵不会反抗的……
巡检老爷不在,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担责任。
就这样三千戚家军在风雪中急行军三十里,就在天色明显变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傍晚的时候,前方一道明显的暗影浮现,紧接着漫天飞雪中,向西横亘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清晰起来。不过让杨丰意外的是,这道城墙很矮,真要算高度也就是个二层楼,而他们脚下大路的正前方,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城门,没有箭楼,只有单层的城楼和瓮城。
同样城门附近也一片冷清。
准确说是荒芜。
积雪中全是伸出枯草……
“这就是京城?”
他很不确定地说道。
“外城,左安门,你别看外面这模样就跟个荒野一样,进了城里面……”
李无逸突然一笑。
“还不如外面呢!”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二十四章 他来了!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速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速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速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陆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速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速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
第二十五章 帝都惊雷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速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超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速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皇帝
乾清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士兵闹饷吗?
怎么都打到这京城了?”
现年只有三十出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的万历皇帝,一脸怒色地咆哮着。
“万岁爷,奴婢真不知。
奴婢也是刚刚收到蓟辽总督孙矿的加急奏本才得知此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让勇士营的骑兵分头去各门,让他们赶紧先关了城门以防万一。谁成想这些逆贼居然已经到了京城,崇文门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又众寡不敌,竟然一下子就被那逆贼给攻破了。”
此时太监老大,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杨丰去了天津。
然后也知道孙矿和李颐正在天津附近围剿,但这些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情,万历朝的大太监可不是九千岁这样的,东厂甚至还被锦衣卫压在下面,更别提和文官集团比,他就是个干自己份内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孙矿二人调动那么多兵马,居然还挡不住一伙兵变的乱兵,平日里收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万历。万历知道就免不了责怪二人办事不利,但二人终究还会剿灭杨丰,那时候皇帝也不会真正处罚他们,最后自己平白得罪两个实权督抚,相反帮他们压一压事后还少不了个人情。说到底关键就是他不认为孙李二人围剿会失败,结果现在一看他玛的哪是失败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都让人打进京城了。
这两个废物啊!
真真是坑死个人了啊!
但没守住崇文门,这个真的不是他的责任啊!
那本来就守不住的。
崇文门当值的不过是几百人,整个京城十六门,总共六千八,而且还是倒班守卫,一个门就是通常几百个人当值,且都是没打过仗的,怎么可能顶得住三千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偷袭,更何况据说贼军里面还有个万人敌的猛将。
“孙矿是怎么说的?”
万历喝道。
“他没说别的,就说这杨逆潜越河西务,可能欲惊扰万岁爷,要京城赶紧做好防范。”
“他们不是在蓟镇闹饷吗?怎么又去了河西务?”
“回万岁爷,那杨逆在丰润哄了兵备道赵祖寿,虚晃一枪带着人突然南下袭据天津官仓,然后煽动了些刁民沿着运河进京了,孙总督与李巡抚带着兵马就在河西务一带围剿。”
“然后围剿到他们进京了?”
万历不怒反笑道。
“呃,奴婢该死,奴婢也是觉得孙李二人带着一万多人马,都是蓟镇抽调的精锐,不至于连这么几个乱兵都拿不下,就没敢打扰万岁爷。谁成想他二人如此无能,不但没能剿灭逆党反而被他们潜越河西务,接了他的急奏,奴婢是一刻没敢耽误。
可是,可是,
万岁爷,孙矿定然没说实话,这些乱兵定然不是今日才走,从河西务到京城一百多里,这大雪天如何能带着战车走到。”
张诚哭着说道。
“他哄你,你哄我,你们这群狗东西,全都是欺君罔上!”
万历怒不可遏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就是几千乱兵嘛,这京城十几万大军,还怕个几千乱兵?不过是一时失察,被他们抢了城门而已,调集人马抢回来就是。”
郑贵妃妖娆地走了进来。
她比万历略小几岁,可以说正是美艳无双的时候。
绝对的美艳。
毕竟能迷的万历到死都不放心她。
到死还想着给那时候已经成老太婆的她封皇后。
万历冷哼一声。
“田义,你说说吧。”
郑贵妃对跟着她进来的太监说道。
后者赶紧上前……
“万岁爷,左安门守门的李贤被那杨逆放回来了,他说杨逆说只是带着备倭南军来申冤的,还说他们要觐见陛下,与陛下当面讲明冤情。”
他说道。
“这是申冤的?”
万历一指外面怒道。
外面是隐约传来的炮声,官军已经在反攻。
实际上双方战斗一直都在进行中,但事发仓促,而且今天又是风雪,所以直到目前,也只是崇文门溃兵和正阳,宣武等几个城门守军在反攻。另外部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骑兵也已经赶到,其他各部都还在调动中。但不管怎么说,对崇文门的反攻已经开始,很明显双方战况激烈,哪怕真是申冤的,闹到这种程度也已经不能简单了结了。
攻破京城。
在京城动枪动炮甚至还搞爆破。
这无论原本是否有冤屈,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滚出去,立刻去崇文门督战,今晚务必夺回城门,否则明日你也别来见我了!”
万历紧接着对张诚喝道。
后者赶紧爬起来,欲哭无泪地跑去亲自督战了。
“就才三千人,居然能从石门寨一路围追堵截中走到京城,还能偷袭攻破崇文门打进内城,咱们大明官军要是都像这般能打,哪还用的着操心什么倭奴西虏啊!”
郑贵妃说道。
“你在又想什么?”
万历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宠妃。
“妾身只是好奇而已,又没说什么别的。”
郑贵妃妖娆地说道。
“万岁爷,听说那杨逆随身带着本太祖爷的大诰,说是太祖爷的大诰对百姓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今都没人听了。还说是要进京问万岁爷这太祖爷的大诰还行不行了,他抓了王保等人,说也是依照太祖旧例,就是当年太祖时候准许百姓抓了犯罪官吏进京的旧例。”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樊东谟,孙矿等人奏折从未提及此事?”
万历眉头一皱说道。
樊东谟等人的奏折上的确没提。
“哼,他们谁敢提这个呀?那太祖大诰上写了些什么,万岁爷难道不知道?到时候万岁爷要说太祖爷的大诰还管用,那岂不是要对他们剥皮实草?哪个做官的敢真把太祖大诰搬出来说这个还管用?
想官不聊生吗?”
郑贵妃说道。
“净说些胡话,太祖大诰如何就官不聊生了。”
万历很心虚地说道。
第二十七章 代天行罚
崇文门。
这里战况激烈……
就是没几个死伤的。
“现在官军都是这样进攻吗?”
杨丰站在第二层城楼上的大门口,很是疑惑的看着下面正在反攻崇文门的大明京营。
后者也是战车,同样也是弗朗机,还有一样也是鸟铳,这时候大明军队主力的可以说标准配置就是这套,车载弗朗机加鸟铳,然后在对面摆开阵势,躲在盾墙后面一遍遍向着这边倾泻火力。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夜同样降临,白色的雪地被炮口的火光映照,火红色明暗闪烁,硝烟在寒风中弥漫,四周各种照明的火光摇曳。
数以万计的京营从城内城外还有两侧城墙上,向着中间的崇文门开火。
但就是不敢冲锋。
而这样的射击对于占据了城墙的戚家军毫无用处。
哪怕他们是在城墙内侧,这边其实没有箭垛,但却依然有一道女墙,居高临下的他们,可以轻易向下攻击,这里可不是外城那道矮墙,内城城墙高度是十米级别的。而制高点的城楼和另一边的箭楼,再加上瓮城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堡垒,近三千戚家军全都在这里面,两道门洞前面和城墙上则是粮食堆起的防线,至于粮食……
外面就是抽分厂。
应该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商税征收机构。
从全国各地涌入京城的商品,绝大多数都要在那里检查交税,虽然一年也就几万两,但那里的确要什么有什么。
“硬冲得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将领的家丁,剩下都是这样射,京营这些就更别想他们硬冲了,能对射而不溃就算对得起皇帝了。”
李无逸说道。
“这京城到底多少军队?”
“三大营员额十万七千六,勇士营三千四,四卫营六千九,巡捕营一万一,十六门守军六千八,总共十三万五。”
“实数?”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赚钱啊,三分之二应该是有的。”
“都是这种可战之兵?”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家属亲戚不赚钱啊,至于到底有多少占名领粮养老的,多少被调去给当官的干私活的,宫里那些公公们要去办事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但要是实实在在说,像这种能拉出来上阵的,差不多有一半吧。不过巡捕营的还得单独算,他们是夜晚巡逻的,而且不只是在京城巡逻,咱们抓的那个巡检其实就是巡捕营的。”
“不能打仗?”
“连鸟铳都没有打什么仗,就是抓捕盗贼而已。”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就是大明京城的全部武力了。
杨丰长叹一声,话说朱棣要是活过来,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直捣捕鱼儿海的京营啊,现在就还剩下这幅模样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右侧。
那里是大片的街区,但无数灯笼和火把正从一处绵延到这里,在雪后的建筑物中很醒目。
“盔甲厂,城内最大的军械厂,铠甲,兵器,火药,统统都有,别说是咱们这样的战斗,就是供应十万大军都足够,就是劣质些,我们一般不爱用,我们宁可自己从南方买。
那些火药都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全都板结成坨,还得自己弄开。
据说以前有个将军跑去领火药,因为都坨在一起,他就找了把斧子,一斧子下去人没了,不过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另外那些大炮也爱炸膛。”
李无逸说道。
斧子劈火药……
真豪放!
不过十万这个数字真的很诱人。
“督公,老祖宗,小的给您磕头了。”
“督公,您老可不能再往前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传来。
杨丰二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然后就看见一顶八抬大轿落下,里面一个红袍的老太监走出……
“督公,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
李无逸说道。
“大胆张诚!”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下面刚刚走出轿子,正在接受无数人献媚的张诚愕然抬头。
“大胆张诚,太祖高皇帝制度,只准妇女,年老行动不便,及残疾官员乘轿,内官及武将无论何品级皆不得乘轿,你不过是一太监,最高不过四品,如何敢公然乘轿。更何况八抬大轿无论任何人皆严禁乘坐,违者以僭越论处,你既然是司礼监掌印,当深知太祖制度,知法犯法,以僭越为荣,难道就不怕太祖高皇帝降下天罚?”
杨丰喝道。
张诚脸色瞬间就变了……
“拿下这些逆贼,拿下这狗东西,把他千刀万剐!”
他气急败坏地用尖厉的嗓音嚎叫着。
“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逆贼给老祖宗出气!”
一个军官挥刀吼叫着。
然后其他那些军官和太监们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吼声。
不过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的。
“快给我上,快上啊!”
那军官踢着前面的士兵。
后者只好战战兢兢地推着轻车向前,紧接着所有战车都在士兵推动下,在积雪中缓缓向前……
然后杨丰拎出了火药包。
他一手火药包,一手火绳作势要往引信上凑……
“快跑啊!”
一名士兵骤然扔下轻车,发疯般尖叫着掉头就跑。
下一刻所有士兵都同样尖叫着扔下轻车,一个个发疯般向后狂奔,那些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着,试图阻止他们的溃逃,但也就在同时,杨丰笑眯眯的点燃了引信,紧接着就朝外面扔了出去。看着天空中带着烟迹坠落的火药包,连那些军官也顾不上老祖宗了,一个个惊恐地掉头就跑,可怜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张诚,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转眼间所有人从他两旁跑了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火药包落下。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炸开。
爆炸的气浪连同激起的雪花,瞬间就像白色浪涛般撞在张督公胸前,可怜的张督公连他那顶八抬大轿一起直接倒飞起来……
“太祖高皇帝,草民杨丰为太祖高皇帝擒拿僭越之内官张诚,张犯公然拒捕,草民不得已代天行罚,将其格杀!”
杨丰仰起头对着天空一抱拳,很是庄严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奉公守法杨义士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首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
第二十九章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骆尚志扶着城墙,一瘸一拐地走下马道,然后还吐了口血,后面他曾经的部下们默默目送他的离去……
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或者也可以说官老爷们真正被杨丰给激怒了。
“太祖高皇帝,睁开眼看看吧!
这些狗官已经把您的大诰当厕纸了!
您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最后却让这群狗东西窃据庙堂!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鱼肉百姓,您立下的规矩在他们眼中就像狗屎,这满朝文武个个都该剥皮实草。”
杨丰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嚎叫。
“杀,把胆敢惊扰圣驾的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
下面那些官老爷们怒不可遏,一个个挥舞着所有顺手的东西咆哮着。
在已经升起的朝阳下,倒霉的京营士兵们推着战车,在后面军官的鞭打咒骂中慢吞吞向前,他们身后的街道和屋顶上,弗朗机和各种将军炮,鸟铳,乱七八糟的火门枪,甚至大追风枪之类重型火门枪,火箭车,所有火器就像元宵节的焰火表演般,乱哄哄地向着崇文门倾泻。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紧接着一架架长梯靠上了城墙,那些顶着盾牌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边爬还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啊!”
杨丰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药包抛出,然后在半空中化作爆炸的烈焰。
下一刻所有进攻的士兵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个很浮夸的尖叫着掉头就跑,甚至连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都来不及以正常方式下去,干脆自己掉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至于他们的对手……
城墙上的戚家军就根本没开火。
大家都有分寸。
京营怎么了,京营一样克扣军饷,而且克扣的比边镇更狠,毕竟边镇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也知道克扣多了会有麻烦,对面蒙古骑兵冲过来时候还得靠着士兵顶回去。而京营根本不用打仗,既然本来就是摆设,根本不可能上战场,那京营的将领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呗。
克扣算什么?
还得让当兵的给他掏钱呢!
给他干活,就是朱元璋大诰里砍头的私役士卒。
乱收费,一年过几个生日,明天我小妾过生日什么的,不掏钱那就找茬军棍打死,也就是朱元璋大诰同样偿命的小罪杀士卒。
没钱交?
来,我这里可以贷款的。
下回发军饷时候从里面扣就行,加上利息呦!
而且放高利贷还是目前京营将领最重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就连年老士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
退役也得走手续,那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刚刚经过朝廷一场大规模整顿,为了避免老兵因为手续费需要借高利贷才能退役,所以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个文官处理,据说目前京营还有近五万老兵的退役手续正在集中办理当中……
好吧,这意思是这些京营里面其实一半是老头。
这个数字是真的。
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给事中杨东明巡视京营的结果。
冲锋?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冲锋?对射可以,冲锋那就默契配合吧,戚家军也别向他们开火,他们就等杨丰扔炸弹,炸弹一扔就是号令,大家一起赶紧往回跑就行了。大家都是当兵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糊弄一下当官的就行了,真拼了命又能怎样,最后赏赐有几个能领到?真要是战死了,说不定老婆孩子还得要饭呢!
“你们这些狗东西,回去,快回去杀敌!”
后面一个将军愤怒的咆哮着。
但他紧接着就被一群溃兵撞倒,然后吓得赶紧抱头,还好没被把脸踩了。
“哈哈……”
杨丰在城楼上笑着。
下面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在哄笑。
“杨兄弟!”
下面突然响起胡怀德的吼声。
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左侧,在左侧城墙上,大批全身重甲的人正在凶猛地冲击那里的防线……
他的防御体系有两个薄弱点,也就是左右两侧城墙上,一边对着正阳门一边对着角楼,反攻的京营可以直接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所以他又在这两个方向用粮袋修筑了两个横断城墙的类似街垒,之前京营也曾经进攻过,但却被戚家军轻松击退,但现在这些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守住正面!”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拎起长刀冲下城楼。
他到下面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很紧急,甚至李信都带着援军上去了。
这批进攻的敌军得有上百人,一个个全都是重甲,甚至不只一层,就连脸都用铁面护住,对付这套装备,鸟铳的威力明显不足,他们密密麻麻聚拢,冒着密集的子弹,凶悍地吼叫着冲上那堆粮袋。守卫的戚家军很干脆的迎战,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搅在一起,以最血腥方式搏杀,但这些人后面却是弓箭手,用弓箭在近距离精准的射杀戚家军士兵。
不过他们也被弗朗机狂轰。
崇文门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换上实心弹,直接对准这些弓箭手轰击。
但这些家伙明显不怕死,哪怕在弗朗机的半斤炮弹轰击中血肉飞溅,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继续用弓箭精准地射杀戚家军士兵。
他们几乎堪称箭无虚发。
倒下的戚家军几乎都是脸上中箭。
不过戚家军的悍勇也并不比他们差,说到底这些也都是百战之余,还不至于害怕这种肉搏,虽然戚家军的铠甲的确不如他们厚,但这些戚家军却很清楚怎么对付这种敌人,就是长矛互相配合,一个挑头盔一个戳脸,保持距离,就这样用密密麻麻的长矛攒刺。
双方都打出血性,拥挤在狭窄的城墙上无一后退。
就在杨丰赶到时候,一个敌军的头盔正被挑开……
“建奴?”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惊叫道。
后者紧接着被另一支长矛戳进眼睛,他惨叫着本能般转头,标志性的鼠尾巴飘扬。
下一刻杨丰就像看到了美女的饿狼般亢奋的发出了嚎叫……
“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第三十章大明的狗
一下子进入狂喜状态的杨丰,拎着他那把长刀,恍如追逐雌性的野牛般狂奔向前,把正在赶去增援的李信都吓得赶紧靠到女墙上……
然后杨丰瞬间掠过。
他愕然地转头,眼看着杨丰双手高举长刀腾空而起。
“别开火!”
后面胡怀德大吼一声。
城楼和箭楼上那些弗朗机赶紧停止射击。
就在同时杨丰已经连人带刀砸进了那些建奴中间,下一刻长刀的寒光划过,两颗人头同时飞起,但后者坚固的頓颈,也让这柄普通的长刀严重受损。
他很干脆地把变形的长刀刺进一名建奴的眼睛。
紧接着又扯过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
他骤然咆哮一声。
然后这个连人带铠甲最少也得两百多斤的家伙,带着穿进脑子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就像举起圆木般,砸落在前面的建奴中间,前方建奴瞬间倒了一片。与此同时杨丰身后那些戚家军手中长矛不断刺出,趁机刺穿他们的空档,而杨丰却踏着建奴的身体撞向前方,撞击同时左臂往面前一挡,穿在左臂上的铁盾紧接着发出接连的撞击声。
周围惊慌的吼声不断响起。
他就像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恶意制造混乱的乘客,在密集的人群中拥挤向前。
同时右手铁锥不断刺出。
他也不管刺的是谁,不管刺中的是什么地方。
凶残的三棱锥就是不停地刺入。
拔出。
刺入。
……
铁盾护住脸。
身上全铁甲同样免疫箭。
周围建奴愤怒而又徒劳的用箭射他,用刀砍他,还有个拿斧劈的,这个的确有一定威胁,不过这个没成功,因为后面跟进的戚家军迅速用长矛给杨丰解除危险,而他继续勇往直前。
蓦然间前方一声异样的呼啸,下一刻他手中铁盾猛遭重击。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左臂向后撞在脸上。
不过仅此而已。
当那呼啸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了一个受伤的建奴,下一刻伴着血肉迸射,一个狼牙棒出现在这个建奴身上,而持棒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建奴。他迅速收回狼牙棒,然后对着杨丰横扫而至,杨丰很干脆的用铁盾挡过去,用上全力的他就这样再次与狼牙棒撞击,后者立刻被坚固的铁盾弹开。
不过那些三棱钉仍然在铁盾上留下几个醒目的凹陷。
“建奴?”
杨丰就像掀开面具的美男子一样,把铁盾一挪然后看着对手说道。
后者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明显在害怕。
这时候城墙上的局面已改变,原本也就一百建奴,之前和戚家军是激战已经让他们死伤三十多,杨丰的冲击又放倒十几个,他们紧接着又被跟随的戚家军戳死不少,现在城墙上剩下的也就四十。
他们后面其实原本还有不少京营跟着的。
但这时全跑了。
而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也重新瞄准了他们,可以说杨丰一声令下,他们就全得死在这里,而对于建奴那当然是要杀了……
“杨兄弟,这是建州左卫二都督舒尔哈齐,来大明朝贡的。”
李无逸赶到说道。
“朝贡的?朝贡的也不行啊!虽说你们身为大明臣属,给大明做事的确乃是尽职,可也得知道忠义,不能给奸臣为虎作伥啊。”
杨丰说道。
这居然是舒尔哈齐?
不过这些年他们兄弟俩的确时不时就往大明朝贡,那简直就是万历的孝子贤孙般,光野猪皮自己就来过不下十回,舒尔哈齐带队来的次数也不少,两人加起来基本上可以说两三年就得朝贡一回。他们那里现在全靠大明的人参贸易,可以说人参就是建奴起家的资本,就像美国人靠着捕鲸起家一样,不听话了万历就下旨禁止他们的人参贸易。
然后一堆人参堆着沤肥。
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懂晒参。
舒尔哈齐就不能杀了,杀了他正好便宜野猪皮,这时候正是他雄心壮志准备分家的时候。
让他们兄弟俩斗多好?
“在下并不知道其他,只是听兵部尚书说贵军谋逆,官军拿不下,就自告奋勇前来,至于其他并不知,为虎作伥什么的更不知从何说起。”
舒尔哈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这时候真怕,他此行很受万历优待,朝廷官员对他也很好,甚至给他和他哥哥同级的封赏,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正想着在万历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呢!一看有这种露脸的机会,立刻就自告奋勇前来,原本他在城下看的很清楚,认为以他和手下的战斗力,再找兵部要些重甲穿上,就有足够能力攻破防线。
包括他部下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找兵部尚书石星主动请膺。
然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弄不好是要死在这城墙上啊。
“不知道?这倒也对,你们这些夷人地处偏远,对朝廷的事不了解,的确很容易被那些奸臣哄骗,但就算你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行啊!
我们可是死了人了!”
杨丰喝道。
“只要阁下饶过我们,我们愿意赔偿,银子我们的确不多,但人参要多少有多少,贵军死一个兄弟我们赔一千斤人参如何?”
舒尔哈齐赶紧说道。
他们不在乎人参,每年挖的都得几十万斤计……
这年头长白山里是遍地人参啊!
“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二十一名,这些建奴箭法太准,没有伤的,都是射在脸上。”
“他们死了多少?”
“五十六个。”
“那问问咱们的兄弟,饶不饶过剩下这些?”
杨丰说道。
“饶了吧!”
“饶了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
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血战的戚家军纷纷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赔偿回去之后立刻送上,我对天起誓!”
舒尔哈齐赶紧行礼说道。
“你以这就行了?你们的性命可以饶过,但这罚还是要有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欺负你们,既然咱们都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就我这双拳头,你们尽管上,让我揍一顿心情舒畅了,那也就算了结此事。”
杨丰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