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熊廷弼默默看着眼前的无头死尸。
当然,就算没有头,他也能确认这就是董总督的。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年轻人,后者在周围一片虎视眈眈中悠然的欣赏着里面的佛像……
“你倒是不怕死。”
熊廷弼冷笑道。
“解元老爷,小的无非一个纤夫出身的,不是开原伯给了今天一切,如今估计还在运河边哪个窝棚里等着饿死,跟你们这些大老爷比起来端的就是烂命一条,若你们这些大老爷愿意用你们的命换我的烂命,那我就算陪你们一同去阴曹地府又有何妨?”
开原伯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参谋处参谋曹武说道。
“哼,我这里二十万大军,就算尽灭尔等匪军也是举手之劳,又何况你这条烂命。”
汤显祖怒道。
“那就来呀!”
曹武笑着一摊双手说道。
汤显祖怒目而视,愤然拔出短枪对准他……
“海若公,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就算你伤心都堂,也不能胡闹,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位兄弟,咱们都是爽快人,有什么话就赶紧直说。”
李应祥吓得赶紧拉住他然后对着曹武说道。
“对对,海若公,人死不能复生,都堂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
童元震也毫不犹豫地拦住汤显祖。
然后吴广和另一个总兵陈良笿也附和。
董裕部下十五万大军分属湖广,江西,南赣,广西,郧阳,偏沅六巡抚区,每个巡抚区一个总兵,另外还有湖广省军定胜军,江西省军常安军,偏沅省军荡寇军,广西省军忠武军,再加上水师。不过目前到这里的就是这四总兵,剩下还有俩在后面,估计今天也到不了,他们原本对峙的戚金等部已经开始追击,再加上从宣城进军的麻溶也在逼近。
江北的朱文达部同样出击。
不过他那里还好点,因为陈荐部在威胁着滁州,但同样陈荐部也不可能越过朱文达救援这边。
当然,本来也不可能。
哪有这种好事,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才是我大明官军本色。
所以对于四总兵来说,董总督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如此惨败,回去也是撤职回家养老,遇害还能得到褒奖,但活着的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既然杨丰派人来谈判了,那也就是可以谈,这个机会当然要抓住。虽然开原伯的确杀那些文官很凶残,可对武将是真没的说,看看那些跟着他的武将就知道了,之前来参加围攻南京时候,这些总兵的确对他缺乏了解。
可现在不一样。
很了解了。
说到底这些总兵和邓子龙,朱文达这些都互相熟悉,甚至很多都在一起打过仗的。
这都快一年了,要说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个联系那才怪。
不过投降杨丰还是不行,倒不是说家乡在弘光控制区不敢,那个其实并不重要,邓子龙家人也没受影响,士绅们也不傻,杀他全家容易,可万一最后失败,他回去杀自己全家也很容易啊。
朱文达这些人的家人也一样没受影响。
都有分寸。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像熊廷弼那样杀梅家的行为,才是真正不懂事的。
这些总兵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其实关键在于在杨丰手下没法吃空饷。
在弘光这边可是很快乐。
这不到一年时间,哪个总兵不捞个几十万两?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当然愿意一直这样捞下去,可捞下去的前提是得有命继续捞钱,得保住自己核心的家丁们,所以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更别说以他们的军事头脑都清楚,这仗根本打不赢,杨丰都不用打,就这么困着就能把他们困到自己崩溃。
谈判最好了。
曹武往两旁看了看……
“快,给曹兄弟看座!”
陈良笿喊道。
一名士兵赶紧搬来交椅,曹武满意的坐下。
熊廷弼恨恨的看着这些混蛋们,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他其实是真想杀了曹武然后决一死战。
这个机会很好。
他们仍旧有十几万急于回家的军队。
杨丰目前能用于这边的总兵力仍旧不超过十万,之前的战斗他也评估出了红巾军的战斗力,的确比他们强得多,但也不是真正碾压他们,真正拼死一战就算还是失败,但也绝对能重创红巾军。要知道他们不只是这一路,扬州还有陈荐部十万大军,如果红巾军在这边遭到重创,陈荐部完全有能力再给他致命一击,就是一举夺取南京都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底数十万大军围攻南京,不就是为了这样的决战机会?
当然,他们这边会伤亡惨重,甚至有可能都战死沙场,可他们的功勋将永世长存。
然而……
这些混蛋算什么军人?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和那个妖人拼了呢?
他带着悲愤看着总兵们,后者一个个满脸笑容的凑在曹武周围,就连那些士绅也都凑过去。
他们更无耻,都已经公然献媚了。
“大帅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华夏血脉,只不过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才走到了互相为敌的战场上,但这种战争又不是驱逐鞑虏,不死不休的国战,咱们只要分个强弱就行,没必要非得你死我活。”
曹武缓缓说道。
然后他从张秀才手中接过茶杯,还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开原伯仁义,深明大义,正该如此!”
张秀才带着由衷的敬意一挑大拇指说道。
总兵们面面相觑。
“当然,大帅并不是非要诸位投降。”
曹武端着茶杯仿佛心有灵犀般对他们说道。
总兵们立刻微笑了。
“你们可以离开,但必须交出铠甲武器弹药之类,不过你们的那些战舰也必须留下,所以想乘坐这些战舰回去肯定不行,必须另外自己想办法,在这期间我们不会攻击你们,相反还会邀请你们部下士兵,到各地去转转游览一下,毕竟在这里你们也没粮食。”
曹武说道。
“童某有些不明白。”
童元震警惕的说道。
“童老将军,你不用担心什么。
大帅为人您应该清楚,大帅都能请陛下设立战犯罪,惩罚那些滥杀无辜的,又岂会坑杀你们?
你们十几万人聚集这里,地方百姓也受不了啊!”
曹武说道。
“对,的确如此!”
张秀才立刻说道。
曹武满意的向他点头,张秀才受宠若惊。
“张茂才说的对,不但惊扰地方百姓,而且也没吃的,诸位大帅们可以带着亲兵留在这里,甚至提前离开都行,这些士兵先分散到各地去游览,顺便到百姓家就食,然后等待分批离开。至于你们的私人财物,这个还是自己的,你们也不算投降的俘虏,大家都是兄弟,谈这个就过分了,就是放下兵器,以大明子民身份在大明的土地上爱去哪里去哪里。”
曹武说道。
让他们去参观参观分田地,参观南京一带民兵区,那回去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那些土豪劣绅们就不用说了。
总兵们互相看着。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曹兄弟,你说的都当真?”
吴广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老将军,你就说你信得过谁,我们让他来给您做保证,邓子龙老将军怎么样?朱文达老将军怎么样?再不然让陛下给您个圣旨?大帅在丹阳是怎么对待常胜军俘虏的,想来您不会不知道,在湖州大帅连宋应昌都放了,难道您觉得自己比宋应昌官还大?
我们红巾军就是这个规矩,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你们既然缴枪了,我们当然就不会杀。
不放走你们,难道还一直养着不成?”
曹武说道。
“开原伯仁义啊!”
李应祥感慨着。
然后其他总兵们纷纷点头,那些士绅们阿谀奉承,旁边熊廷弼都快气炸了。
“尔等未及半载,耗费三省钱粮近千万,如今敌人就在面前,不思杀敌以报家乡父老,反而欲以父老血汗媚敌,纵然回去,又有何颜面对桑梓?”
他在人群后面咆哮着。
总兵们纷纷回过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熊统领,有本事你出去对贵部将士说这话啊?”
陈良笿说道。
“呃?”
熊廷弼瞬间被噎住了。
“熊统领,你这亏得还是读书人,还没老朽这些武夫明事理,咱们与开原伯无非各为其主,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战场上分出强弱就行了,难道非要血流成河才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熊飞白要建功立业,别拉着手下兄弟给你当炮灰,成了你那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屠杀梅氏满门就已经是过分了,难道如今还想拉着十几万兄弟给你们陪葬?
老夫带兵数十年,生平所愿唯有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今日开原伯深明大义,我等岂能不知好歹?熊统领要杀敌,那就请便,老夫所部恕不奉陪!”
童元震一拍桌子喝道。
“对,简直无理取闹!”
“熊统领难道真想一将功成万骨枯?”
……
然后是一片指责熊廷弼的声音。
而曹武则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微笑着吹茶杯里的茶水……
第二四二章 国际干涉
“啊,我忘了说一件事。”
曹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笑着说道。
正在围攻熊廷弼和汤显祖的众人愕然回头看着他,这里面其实已经不只是那四个总兵和本地士绅,还有不少文官也加入……
文官怎么了?
文官就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了吗?
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难道喜欢做董总督那具无头尸?他们可不能让熊廷弼的愚蠢,毁了他们止戈息武,天下太平的理想。
“大帅还说了,这个只适用于武将,诸位大帅和部下将士,只要缴械就可以离开,但那些文官不行,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都应该作为忠臣楷模,但却附逆作乱,让陛下很失望,故此不能就这样放过,但大帅仁慈,也不想因此就杀了他们,故此需要他们家人拿银子来缴纳罚金。
不是赎身。
而是他们的罪行可以用罚金作为惩罚,如果不交罚金,那就只能砍头了。”
曹武说道。
那些文官瞬间傻眼了。
他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这个前纤夫,但那些总兵们依然微笑。
“诸位,今日我军会停战一日,给你们时间做出决定,明日中午大帅会亲临芜湖,若你们不出去缴械就视为拒绝,我军将重新开始向芜湖进攻,另外如果在这期间,有文官趁机潜逃,那可就得诸位大帅代为缴纳罚金了。”
曹武紧接着站起身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转身昂然地走了。
后面四总兵面面相觑……
“熊统领,汤统领,为免二位一时冲动,连累十几万兄弟,就只好请二位暂时留在这能仁寺,至于二位所部,我等会妥善安置,二位无需费心,不过二位也别做傻事,来人,先给二位统领将武器请下来。”
李应祥说道。
紧接着他的亲兵蜂拥而入直扑熊廷弼和汤显祖。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这些懦夫……”
熊廷弼咆哮着试图冲出。
他的确武力值不低,但面对数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兵也只是徒劳的挣扎。
至于汤显祖连武力值都没有,被两个亲兵瞬间按住,他朝外面部下喊着,试图让自己部下进来救他。
曹武在外面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熊廷弼的咆哮,而外面那些各家亲兵严阵以待,互相拿着刀枪指着,不过熊廷弼和汤显祖的那些亲兵明显势单力孤,所以始终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不过也可能是故意的,毕竟他们也不想打下去,就连外面大门前看热闹的常安军,也都在那里看着,他就那么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昂然的走向大门……
“都看什么,都是老爷们的事,关当兵的屁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他在门前对着那些拥挤在门口的常安军士兵喝道。
后者面面相觑……
不过一想也是,左右都是老爷们的事情。
那些士兵们随即意兴阑珊的开始散去,可怜里面汤显祖还在喊着,想鼓舞起他们的勇气进去营救自己呢!
第二天。
芜湖通津桥南。
“没有信仰的军队啊!”
杨大帅在无数民兵的簇拥中感慨着。
远处的芜湖南门已经打开,那些士兵正排着明显乱糟糟的队伍走出,然后通过浮桥走到这边,将他们的武器和铠甲扔下,而那里有等着的民兵,完成这一切的士兵随即被拉到一旁,那里还是老规矩,在旷野中摆满桌子,旁边有民兵支起的锅灶,热气腾腾的做着饭菜。
旁边甚至还有杀猪杀羊的,杀完直接进锅,至于鱼什么的都不值一提,还有几条数百斤的大鱼挂着杀呢。
整个现场一片诱人的香气。
那些完成缴械的士兵们快快乐乐的过去坐下吃饭……
应该说这些士兵在弘光朝的待遇并不差。
三两的军饷已经是普遍情况,虽然将领依旧可以克扣军饷,但那些监督的士子们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克扣的数量不会让士兵无法忍受,同样平日也不会让他们挨饿。湖广和江西可是主要产粮区,长江水运也不存在运输限制,虽然前线将领们也会盗卖军粮,甚至卖给杨丰,但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终究还是能让士兵们一天两顿。
训练,作战时候还三顿。
总之这些士兵的待遇相比过去的官军已经大为改观。
但是……
他们依然是一支随时可以缴械投降的军队。
他们抛弃自己的铠甲和武器,就像抛弃一根用过的厕筹,这是一支并不视自己为军人的军队,当兵的意义只是那点军饷和吃饭,所以只要知道投降不会被杀死,他们可以很痛快的投降。
如果投降还有肉吃,那他们甚至可以快快乐乐的投降。
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军队的常态,包括这时候欧洲的军队也一样,所以一支有真正信仰的军队,基本上对这些渣渣就是摧枯拉朽了。
但红巾军也很难说是有信仰。
他们更准确说,只是知道为何而战,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或者说有了战斗的共同目标,虽然这在目前已经足够,但以后是肯定不够的,比如说需要他们出去对外开拓时候。当分田地的目标实现了之后,该用什么来让士兵们踏上对外开拓的道路,那就需要另外的东西了,空洞的口号是没有用的,而且杨丰的政策本身也不符合历史规律。
历史规律是什么?
是羊吃人。
是用在国内活不下去,逼着底层走出去。
而杨丰现在做的,恰恰是从根子上断绝这种可能,因为这个历史规律后面是血腥的。
是羊吃人,是四岁小孩进工厂,是进了工厂撑不过三年就累死……
是一切用后世标准来看完全耸人听闻的血淋淋现实,而这些就是开拓时代的大英帝国底层所经历的,英国官方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调查,伦敦东区的工人小孩超过一半活不过五岁,纺织女工为了加班到每天十八小时,给自己的孩子喂掺着某种著名植物的药水。
只为让他们睡觉好去加班。
然后一直喂死。
这才是驱使欧洲底层走出去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自己国家,他们活的其实并不比鞑清压榨下的农民强多少。
但杨丰目前在做的,却是让底层获得了活下去的最基本保障,而不需要被资本家压榨到生不如死,但有了这个保障的他们,也很难会产生走出去的动力……
“他们真在从番邦招兵?”
杨丰问麻溶。
后者率领的宣徽军向高淳,和茅国器部南北夹击,高淳守军逃往当涂,加入到了西逃的队伍,他们紧接着从高淳顺流而下,今天刚刚到达芜湖,另外戚金已经在敌军撤退后占领当涂,并且正在南下追击,陈烎部攻克建平,那里的敌军没能逃走干脆投降了。
至于南京的邓子龙和骑兵第一镇没有动,因为操江水师袭扰南京。
朱文达部从滁州出击,和陈荐部在**一带交战。
“回大帅,苏松士绅的确在通过那些泰西人招募蕃兵,据说还要买些昆仑奴当兵。”
麻溶赶紧说道。
“他们看来真不缺银子啊!”
杨丰说道。
当然,这个消息他其实是知道的。
“大帅,听说弘光那边还有人提出向倭国借兵,事后以朝鲜赏赐倭国,左右他们这时候已经快打下朝鲜,甚至还想向安南和南掌这些借兵,不过广西士绅反对,总之这些日子那边一些官员提出了不少此类提议,连向缅甸借兵都有人上书提议过。”
麻溶赶紧继续卖曾经的队友们。
对于他们这些现在已经正式投靠杨丰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断卖那些曾经的队友。
而且卖的理直气壮。
熊廷弼杀梅家满门啊!
这么深仇大恨,宁国士绅当然同仇敌忾,他嫂子可是梅家的。
“这是要搞国际干涉啊!”
杨丰瞬间来了精神。
对呀!
分田以后士兵们的确很难有向外开拓的动力,可如果外人来入侵,甚至搞成国际干涉,那么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不就是最好的动力吗?如果弘光真的和倭国勾搭上,那猴子肯定乐意,他巴不得这种机会。而安南倒是可能性不大,这时候安南已经是莫朝和后黎朝大战了,至于借兵南掌就是个笑话,但借兵缅甸就不是笑话了。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一大堆欧洲殖民者等着。
西班牙人,他们本来就要两万大军征服大明,葡萄牙事实上已经参与,之前还抓了几十个葡萄牙俘虏。
荷兰也在虎视眈眈。
原本历史上他们很快就要入侵澎湖,那时候被大明驱逐,但这时候他们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沿海士绅巴不得他们过来贸易,所以他们不需要入侵澎湖,直接就可以得到大明士绅欢迎,那么他们同样也肯定乐意帮忙,这样帝国主义干涉大明不是梦啊!
既然他们都来干涉大明,这些敌对势力都联合起来了,那红巾军为了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打出去不就是众望所归了?
朱元璋父子为什么半个世纪一次次远征漠北?
不就是要彻底扫清胡元,保卫住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胜利果实?
第二四三章 杀猪
芜湖的大投降事实上结束了这一轮的战争。
甚至孤悬**,江浦两地的敌军,都仓皇撤往扬州,原本被隔绝的滁州终于再次和南京连接起来。
剩下的就不需要杨丰出马了。
紧接着戚金部在当涂渡江北上进入牛屯河,他最终止步于濡须口,弘光朝凤阳巡抚郭持平赶到巢湖,指挥各军在濡须口进行阻击,戚金的任务本来就不是进攻巢湖,所以双方略作交战之后就停下。然后戚金留下一部牵制,转而率领主力进入西河,与从泥汊河北上的民兵会师于无为。
无为投降。
而麻溶,茅国器两部,则沿着长江顺流直下,铜陵投降,然后他们一直打到了池州。
但没有进攻。
然后池州士绅主动投降了。
最终这两部止步于黄湓,接下来算是双方以黄湓为界。
而陈烎所部从攻克建平后转往宣城,然后从宣城南下,宁国投降,他这一路最终止步丛山关。
这样一个东起太湖,南到丛山关,西到黄湓,北到清流关的广袤控制区正式落入杨丰手中,而且这个区域内士绅要么被打土豪,要么老老实实接受了分田地的命运,不会再继续抵抗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转型,既然杨大帅不准他们刮地皮赚钱,那也就只能转向工商业了,尤其是像芜湖坐拥这时候最优质的钢铁产业的那些当然要赶紧转变思想。
“这样做不了大件啊!”
杨丰站在一处钢铁作坊内饶有兴趣的说道。
在他面前是一群冬天里依旧汗流浃背的工匠,他们守着一座铁水熔化的小型搅拌炉,但炉口是正在熔化中的生铁,随着工匠不断移动生铁,火红的液滴均匀落入下面铁水,然后随着搅拌与后者彻底融为一体……
这就是苏钢。
以优质熟铁熔化,加入生铁增加含碳量,最终变成钢。
当然,还有些属于商业机密的东西。
但实际上与坩埚钢的原理并没有区别,就是熟铁增碳成钢,只不过坩埚钢使用的是石墨坩埚更耐高温,能超过一千四百度这个界线。
其实最关键是瑞典铁矿石。
那东西能够获得最纯净的熟铁,然后再加碳就是优质钢,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要锻打,而大明没有这种级别的铁矿石,这些工匠使用的熟铁尽管已经是他们能获得的最优质,但因为铁矿石本身的差距,里面很多东西终究还是有,然后他们再加上碳之后变成的钢,也一样要低于坩埚钢。
但如果说这种熔化熟铁,增碳变成钢的技术算坩埚钢,那苏钢就是坩埚钢。
英国人的坩埚钢就是石墨坩埚熔化优质熟铁。
差距只是原材料不行。
但这个方面欧洲人属于老天赏饭,谁让他们守着一座随随便便品位就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顶级铁矿呢?
而大明冶铁只能在一堆百分之四五十的铁矿石中努力。
“回大帅,大件也都用不起这个,而且这也不能算成品,出来后还得继续锻打,其实小的也想过,要是能做大件的话,光用这个造炮都行,根本用不着非得用铜做炮。”
他身旁的作坊主陪着笑脸说道。
他脑洞很大,都已经想搞克虏伯铸钢炮了。
“你要是真能用钢铸炮,那这天下第一的富豪就是你了,用大炮的全都得找你买。”
杨丰说道。
“呃,小的真要是能用钢铸炮,那也是只给大帅铸炮。”
作坊主赶紧表忠心。
“哈哈,算你懂事。”
杨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拍了拍狗头。
“大帅,听说大军已经兵临丛山关,敝邑行将解放,小人终于得免骨肉分离之苦。”
趁着他高兴,旁边一起陪着笑脸的徽商查杰小心翼翼说道。
他都学会解放这个词了。
这座钢铁作坊也是徽商的,实际上芜湖搞工商业的绝大多数都是徽商,本地士绅反而很少搞,不过他们控制地皮,控制粮食供应,所以一样也不少赚钱,这种模式和扬州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徽商真的很强,长江中下游各大商业城市基本上都少不了他们……
毕竟那也是诞生了汪直这种猛人的。
当然,不是太监汪直。
“你想说什么?”
杨丰很有深意的看着查杰……
“大,大,大帅,小的只是心忧亲人。”
后者吓得赶紧跪下了,而且还趴在那里明显在颤抖着。
“心忧亲人,你的确是心忧亲人,你是担心你亲人的田地吧?在我面前用不着遮遮掩掩,有什么直说就行。”
杨丰说道。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查杰趴在地上磕着头求饶。
然后包括那作坊主在内,周围一帮徽商赶紧一起跪下给他求饶。
“起来吧,我也没说要杀你,你们的心思我明白,这徽州到底是进不进,我也还没拿定主意,要说起来这时候徽州的确已经没什么抵抗之力,也就剩下个丛山关而已,可徽州人多地少,与合肥,安庆这些地方比起来颇为鸡肋,也就是银子多些,这到底是地多的好还是银子多的好。
我也颇为疑惑。”
杨丰说道。
“大帅,自然是地好,若不是地少人多,我等何必背井离乡出来经商,说到底还不是地不够?”
查杰说道。
“这样啊,徽州府多少田地?”
杨丰说道。
徽商们面面相觑……
“敝邑休宁县五十七万亩。”
一个徽商说道。
“一亩地一两银子,我给你们承诺十年内不进徽州。”
杨丰笑着说道。
他真对徽州没有兴趣。
因为徽州没有超级大地主,这地方人多地少类似福建,休宁县洪武年间人口十七万,按照目前人口增长程度,稳定在四十万以上,而这个五十七万亩是张居正清丈的数字,也就是说人均一亩地多点。
这样的地方无法产生超级大地主……
土地根本养不活人口。
但被逼到各地经商的徽州人却诞生无数超级富豪,扬州那些近半是徽州人。
“大,大,大帅,这不是实数,这是田亩山塘加起来的,实数也就四十来万亩而已。”
那个徽商几乎哭着说道。
“啊,这样啊,那就算四十五万亩吧!”
杨丰淡然说道。
这个数字其实是比较真实的。
也就是说休宁极限人均一亩地,在这个时代一亩地是无论如何都养不活一口人的。
那些徽商都快哭了……
“其实你们完全有能力拿出这些银子,据我所知扬州徽商光为弘光掏军费就出了近两百万两,这笔银子几乎够买出你们整个徽州府的,说到底徽州就数着歙县和休宁最大。而我可以保证十年不进徽州府,这十年对你们来说,想做生意赚到这些银子简直轻而易举,十年也足够大明的局势尘埃落定,既然这样为何不用这笔银子换来十年平安?
更何况如果你们抵抗我,掏出的银子恐怕也不会比这更少。
我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杨丰说道。
当然,如果徽州百姓造反就与他无关了。
而且以后徽州盐商也不可能继续他们的美好生活了,以后还得让他们回到被太祖支配的恐惧中。
向西北的扩张也需要他们啊!
朱元璋的军粮运输体系是堪称完美的,不但能保证这种缺粮的边疆军粮供应充足,而且还能用商屯来推进移民,实际上他不但在塞外,就是在云贵也是这种模式,贵州一样有大量商屯,最终用盐业的稳定暴利,迫使商人们自己想办法移民实边控制地方。
不过至少今年他对徽州是没兴趣的,这种地方就算分田地,也不可能给他带来余粮。
实际上也根本不够分。
人均一亩地还分个屁,还不如把他们逼出来向外经商。
那些徽商们欲哭无泪的互相看着……
他们给弘光提供银子抵抗杨丰,杨丰打下来又要他们提供银子对付弘光,折腾来折腾去,左右他们是白干的,可他们也无法拒绝,而且杨丰的这种方式其实对他们真的很划算。十年时间足够一切尘埃落定,十年时间对他们的商业能力来说几百万真是毛毛雨,扬州盐商年利润九百万,其中一多半是徽商的,虽然实际上还得孝敬各级官老爷。
但是……
整个徽州的这笔赎金,都不用徽商一年的盐业利润啊!
“大帅,小的这就去扬州。”
查杰咬咬牙说道。
“去吧,告诉那些盐商们,我说话算话,而且只要他们交了这笔银子,这十年里徽州连田赋都不用再交,我会让陛下下旨昭告百姓,不过你们也别让人从你们那里向北进攻,另外你们还得和弘光断绝关系。”
杨丰说道。
收税的结果无非他们转嫁给穷鬼们,索性就不用收了。
再说他也看不上徽州府一年那十六万两银子,每年找借口割盐商一刀就行了。
“大帅真乃活菩萨!”
查杰等人很敷衍的感谢他。
他们也知道杨丰不可能这么单纯好心,不收徽州百姓的田赋,收他们徽商的商税也一样啊!
谁都知道徽州那点田赋跟徽商们的利润比起来就是个笑话而已。
第二四四章 勋贵多如狗
查杰带着满腔悲愤前往扬州去了……
他们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一旦红巾军过丛山关,结果就是徽州刁民蜂起,那时候被瓜分的就不仅仅是他们那点田地了。
要知道徽商在外面赚的银子,可是都要运回老家窖藏的。
和最多其实也就三百来万两相比,那些世家大族埋在地窖里的银子恐怕十倍都不止。
他们也害怕啊!
而杨大帅也终于押着俘虏返回南京了。
在万人空巷的欢呼声中,凯旋而归的开原伯直抵承天门,皇帝陛下亲自在门前迎接,并再次表演一下人民皇帝风采,现在他演这个已经很娴熟,实际上杨丰出征期间,皇帝陛下经常和皇贵妃一起出宫,在民间安抚百姓,看望伤兵,甚至皇贵妃还带着宫女们给将士们做护身符……
满满的招核范啊!
虽然民间都明白他是个什么情况,但作为皇帝能这样还是很让人感动,总之皇帝陛下还是深得人民敬爱。
但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也就才三年而已,人民也清楚的记得过去二十多年里,让那些贪官污吏压榨自己的也是他啊。
人民又不傻。
说到底没有杨大帅,现在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皇帝。
听杨大帅的,然后敬爱皇帝陛下,这个原则是不能错的,就是把他当一个很好的牌位而已。
而且皇帝陛下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坚信自己只要继续这样圣主明君下去,总会换来想要的,再说他不这样还能怎样,除了亲民他也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难道天天在皇宫里和皇贵妃鬼混,就像咱大清描述他那样,如果真能那样还好呢,总之皇帝陛下现在就是以亲民为主要工作,都亲民到带着皇贵妃去养老院给孤寡老人做饭了。
此刻面对凯旋而归的开原伯,陛下甚至还激动的当众吟诗一首,以纪念开原伯的功绩,然后宣布给他晋爵,原本的开原伯明显不够了,晋爵辽东郡侯,而且不只是他,此番讨逆有功的两个老将邓子龙和朱文达也封郡伯,三个年轻的也就是戚金,茅国器,陈烎封县伯。
杨丰手下的亲信冯山等几十人封县子。
甚至还有两百多名中下级军官被封县男。
大明恢复五等爵位。
实际上朱元璋一开始就是五等爵位。
大明最初确立的爵位准确说是七等,国公,郡公,郡侯,郡伯,县伯,县子和县男。
但封的时候后面两个没有。
但不是说废除,官方一直到洪武末期,在讨论爵位的奏折上还有,也就是说洪武后期也没正式废除,至于后来怎么消失就湮灭于历史了,但如果依照太祖制度的话,这两个爵位是可以封的。
而且新的爵位制度是给正式封地的,只不过必须是塞外而已。
所以杨丰的爵位辽东郡侯,实封万顷,也就是辽东塞外一万顷的土地,他可以到辽东边墙外面,自己看中哪里就开荒吧。
一万顷哟。
一百万亩地的大地主啊!
而且还不用交税,不过这个本来就不用交,谁开荒也不用交税,新开荒地永不起科,这可是太祖铁律。
然而……
问过炒花答应不答应吗?
问过叶赫部答应不答应吗?
问过……
呃,杨大帅真要是去问,他们还真就会答应的,杨大帅最擅长这个了。
这种政策就是奔着蚊子肉也是肉的心理,甩给这些将领甚至那些有功的中下级军官一个授权,你们有武德充沛的就尽管过去,左右你们有这授权,而且不只是开荒,这个授权区域内土地就是你们的,地面上一切都是,总之只要你们自认武德足够充沛,退役之后就尽管过去。
到时候杨大帅带头。
应该总会有人上钩的,毕竟以后内地就不准有大地主了。
万一有人就好这一口呢?
爵位啊!
当然,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国家设爵以酬勋,阁下散爵如沙,小卒封县男简直天下奇闻。”
熊廷弼很无语地说道。
这一轮封爵身份最低的是一个普通士兵,而且还是个降兵,也就是生擒探花公的顾四,他被封轮台县男。
实封百顷。
所以他可以去乌鲁木齐开荒万亩了。
就是不知道叶尔羌汗国的人答应不答应。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至少十年内看不到可能,但作为世袭县男,他的铁券可是到手了,县男的四品官袍也有了,就这套装备穿回去,完全可以满足他光宗耀祖的心思了,为此他连名字都改成了顾轮台。
但在士绅们看来无异于沐猴而冠了。
“对呀,设爵就是酬勋,难道他不是生擒常胜军统领?生擒敌军统帅当然够个县男,若当时你也被生擒,那生擒你的也要封县男。”
杨丰说道。
熊廷弼忧郁了一下。
这个话题真的很让人恼火啊!
“告辞!”
然后他很憋屈的向着杨丰拱手作别。
而汤显祖没有多说什么,也默默向杨丰拱手作别。
他俩被释放了,准确说是杨丰替他俩交了罚金,然后他俩可以离开了,但他们回去之后,还是要还这笔钱的,杨大帅相信他们不至于赖账,不过实际上是给他向弘光朝主政的邹元标带话。接下来双方可以重新转入停战状态,红巾军不会继续向外进攻,但他们也不得再次挑起战争,剩下如航运,贸易之类,一切都依照之前的例子。
他们会接受的。
实际上他们正惊弓之鸟般,巴不得杨丰停战呢。
而杨丰接下来在这片广袤的新占领区,还得赶紧开始分田地,这片地盘比之前大太多,基本上六个整府和部分州县,尤其是其中还有过去赋税核心重镇之一的常州府,虽然有之前培养的部分干部,但在接下来到开春的几个月里,能不能完成他依旧不敢确定。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所以在这期间他需要和平的外部环境。
不过只要这片区域的土改完成,就目前的大明来说,真的已经不可能再有谁能阻挡他了。
熊廷弼和汤显祖登上一艘上行的商船,就这样萧索的离开了龙江关码头。
(稻田打药,这章两千字吧)
第二四五章 一个湖南人的觉醒
溧水某村庄。
缴械的原偏沅省军荡寇军士兵张普,正坐在暖阳下认真听讲。
虽然已经缴械,而且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但因为长江上那些上行的客船基本上都已经被雇佣一空,他这样暂时坐不上船的就只能继续等待,而在等待期间就近分散到各民兵队就食……
官府出钱。
然后给他们每人一天多少钱的标准,那些民兵负责给他们提供饮食和住宿。
而他和三十多名同伴,就被安排在这座小村庄。
这里已经完成土改,包括杨丰式的基层组织也建立起来,每个村庄有本地人的村长,民兵队长,还有上级派来的指导,后者兼职本村财务,毕竟很多事情还需要上级拨款,实际上他还兼职本村的学堂老师。
这个院子就是学堂。
白天小孩在这里上学,晚上他们在这里住宿,而这所学堂完全免费,甚至还给小孩管一顿饭,每隔四天休一天,大人没事时候可以随便过来听课,每隔十天组织全村读一次报。
此刻在给张普这些人讲课的就是本村指导,这个人其实是一个伤兵。
在之前南京保卫战中受伤,一条腿截肢,而他的知识则来自当兵时候的夜校学习和后来的定期培训。
现在依然需要定期到县城参加培训。
各村指导出身都差不多。
“自由。”
指导用官话指着黑板说道。
院子里坐在小马扎上的张普等人好奇的看着那两个方块字。
“就是只要不犯法,谁也不能欺负你们,族长不能绑了你们行家法,士绅地主不能因为欠租抓你们关水牢,出门不需要找官府开路引。”
指导说道。
这些荡寇军在这一带已经驻扎大半年,其实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官话,这个解释对他们来说也简单明了。
“可老爷们要抓谁能反抗?”
一名荡寇军士兵说道。
“谁都能。”
指导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这些士兵……
“谁都只有一个脑袋,你们也罢老爷们也罢,都一样是一颗子弹了结,你们可以说自己不敢反抗,但不能说自己不能反抗,就是拿着锄头刨到老爷们脑袋上他也一样会死,南京的女人都能用捣衣杵把礼部尚书打出来,你们一群堂堂男儿居然说不能反抗?
不敢和不能可是两码事。
不敢反抗你们就一辈子受老爷们欺负。
敢反抗就是我们过好日子,哪怕我丢了一条腿,可我甚至我的儿子都不用再受那些老爷们的欺辱。”
他说道。
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旁边走过的民兵充满艳羡。
他们的自由并不受限制,随便去哪里都行,也经常被民兵拉去家中喝酒,人家那小日子过得简直就像神仙。
打下粮食就是自己的,小孩可以免费上学,生病了村里有郎中,虽然要花钱但实际上很少,因为郎中并不是靠给他们治病赚钱,这些郎中都是官府开钱,卖药就是个本钱而已,还有农技员定期过来,指导他们新技术,比如水利建设和堆肥,甚至还指导他们养鱼,养牛羊猪之类……
从没想象过朝廷可以这么好啊!
贪官污吏更是绝迹。
敢贪赃枉法的,只要证据确凿就直接扭送官府,如果官府不管就直接扭送南京交杨大帅处置。
和这里比起来,这些荡寇军感觉自己过去活的猪狗不如。
“平等。”
指导紧接着又写了两个字。
他微笑着看了看那些已经很认真的荡寇军……
“我是贱籍。”
他说道。
那些荡寇军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叫。
而张普更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棚民,世代在山里烧炭为生,伪朝廷招兵,我就出来当兵,后来在南京编入京营,之后反正,当初在山里谋生时候,外面的士绅也罢百姓也罢,都视我为低人一等的贱民。那时候我就想,既然都一样是人,为何有高低贵贱,为何我在山里烧炭,就要低人一等,受人欺辱?
现在我明白了。
我没错。
错的是别人,人人生而平等,皇帝也罢,官老爷也罢,平民百姓也罢,我这样的贱民也罢,其实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现在这些乡亲们也明白了,他们不再视我为贱民,反而真心的尊重我。
我们实现了平等,我很想知道,你们想不想实现平等?”
指导说道。
“想!”
几个士兵立刻脱口而出。
很显然他们也是贱籍,实际上好人家不会当兵的。
弘光朝的衮衮诸公们一不敢用军户,因为万历已经下旨废除了军籍,这对军户的杀伤力太大,他们还怕军户们直接倒戈呢。二不敢用佃户,杨丰的分田地对佃户杀伤力更大,用佃户的结果也是一句话直接战场倒戈,敢用的也就是宗族里面的佃户,但宗族愿意当兵的也一样是最底层啊。
这样算下来真正可供选择的并不多。
不招募贱籍是不可能的。
不过棚民的确没有……
当初的南京京营已经证明,棚民一样靠不住啊!
话说这时候的弘光朝衮衮诸公们真的很无奈,尽管他们看似坐拥数千万人口和几乎三分之一个大明,可在杨丰的各项新政压制下,可供选择的兵源却少的可怜。
也难怪他们提议联虏平寇。
张普依然带着一种打开新世界的激动,在那里默默听着指导的讲课,他虽然不是贱籍,但其实也差不多,实际上他就是个长沙的码头苦力,算出身是失地的农民,祖上有田产,但到他这一辈早就没有了,就是靠着在城市当苦力,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真要算的话……
他是无产者。
偏沅巡抚招募省军,三两的军饷当然要干。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喊声……
“大帅,大帅来了!”
“大帅来咱们村子啦!”
……
然后指导也顾不上讲了,以最快速度冲向门外。
“快,都出来迎接大帅,大帅来啦!”
他拄着拐杖边走边喊着。
那些荡寇军士兵们一片混乱,紧接着带着惶恐跟随指导,一起走向大门,而在他们出门时候,外面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幼全都出来了,拥挤在村头的小桥前面,看着正在走过桥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绿色军服的杨大帅,一边走一边向着这边挥手致意……
“你们是荡寇军的兄弟?”
杨丰站在张普等人面前笑着说道。
“大帅老爷,小的……”
张普赶紧要跪下。
杨丰一把拉住了他。
“不许跪,都是堂堂男儿,跪天地父母可以,别人都不值得你们跪,还有,也不准再叫老爷,咱们红巾军里没有老爷,我姓杨名丰,陛下赐号丰生,你愿意叫我一声丰生兄就叫丰生兄,另外叫同袍也行,咱们红巾军上下都可以用同袍互相称呼。”
杨丰说道。
“同,同袍?”
张普有些哽咽的说道。
“对,以后咱们都是同袍,岂曰无衣,与之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忽然一笑……
“你们名为荡寇军,荡的就是我这个寇吧?”
他说道。
张普等人一阵惶恐。
“开个玩笑而已,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仇视我,用你们当炮灰而已,杨某此番南下,就是为了让穷人过好日子,你们在这里也看到了,不管那些官老爷和土豪劣绅们如何说我坏,说我是妖魔,说我吃人,其实都为了骗你们给他们当炮灰而已。杨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这里你们已经看到了,我让耕者有其田,让穷人吃饱穿暖,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的确杀人。
但我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而且我还要继续杀,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让天下所有百姓,都能过上这里的一样的好日子。”
杨丰挥舞着手臂高喊着。
“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指导在一旁同样挥舞着手臂喊道。
“杀,杀尽贪官污吏!”
“杀尽土豪劣绅!”
……
周围的民兵们齐声高喊。
张普等很快忍不住,一起挥舞着手臂高喊起来。
杨丰随即示意他们都安静,然后看了看张普等人。
“不过诸位兄弟最好还是回去,毕竟我这里离湖广太远,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打过去,就是一两年也有可能,你们不回去的话,肯定会连累亲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人,知道了我打这场战争的目的就行,但还是要回去,等大军打到湖广时候,咱们再同饮庆功酒。”
他说道。
“大帅,兄弟们可等不及了。”
张普激动的说道。
此刻的他已经可以说彻底沦陷了。
“这个,你们其实回去也有重任,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在暗中,把真相告诉湖广的乡亲们,让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再被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的谎言欺骗。记住,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虽然胜利必然属于我们,但在胜利到来之前,还是要暂时忍耐,不要急,你们的家乡终究会迎来解放的一天。”
杨丰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第二四六章 审判
建平的一处乡村。
“看看吧,这才是你们拥有的真正力量,这力量会让所有试图奴役你们的人在你们脚下颤抖。”
杨大帅看着前方的人山人海。
这里正在进行公审……
公审那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
虽然他们面对红巾军选择了投降,但如果之前真正的罪大恶极,对人民犯下累累血债,这样的还是不能放过,他们投降换来的只是附逆罪被赦免了,也就是说不用株连三族了。但如果手中有其他罪行,与附逆无关的罪行,一旦被苦主状告查明,难道还想靠着投降逃过法律制裁?
哪有这种好事?
杨大帅没来他们可以逍遥法外,杨大帅来了他们还是逍遥法外,那杨大帅不是白来了吗?
杨大帅答应,人民也不答应啊!
那些冤沉海底的受害者也不答应啊!
公审。
必须公审。
所以各地解放区都在搞这个。
这些家伙投降的太快,杨丰的清洗目标没有实现,但不能就这样结束,对于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还是不能放过的,否则他无法让百姓感受到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说到底这一带百姓对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积怨太久,之所以他一到就蜂起响应,就是盼着能有一个清算的机会,如果因为这些家伙投降,就放过了对他们的清算……
人民会失望的。
这场席卷各地的公审,就是满足人民的心声,维持杨大帅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再说这些家伙本来就都是些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
杨丰身后张普等荡寇军,常安军,定胜军,甚至桂军忠武军的士兵们,全都用震撼的目光看着眼前场面。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不敢想象。
在数万民兵的吼声中,几十个被逮捕的土豪劣绅,在那些红巾军士兵押解下,被五花大绑着走向前面的审判台。
穿过人群的他们,不断遭受来自两旁的耳光和老痰,他们在吼声中颤抖着。
而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大理寺法官则高坐台上。
这些都不是正途出身,实际上是原本大理寺,刑部等衙门的胥吏,新改革的制度收回了地方官的审判权,以后县老爷无权审判,审判权归大理寺,大理寺向各县派出法庭,同时设立巡回法庭在各地设点定期审理民间案件,而这里负责公审的就是巡回法庭。
至于公审……
大明除非涉及国家机密,否则所有审判都是公审。
别说这里,就是南京大理寺进行的最高级别审判,也一样是面对百姓开放的公审。
皇帝陛下和开原伯偶尔也会去旁听。
当然,主要是皇帝陛下。
开原伯忙的很,去听的次数寥寥无几,但皇帝陛下只要知道这种事情,能去的都会去,有时候还亲自纠正大理寺的错误……
圣主明君啊!
以至于大理寺不得不特意给他专门搞了个听审席。
而刑部不再参与审判,都察院依旧有检举权,但那些御史们对这种事情缺乏兴趣。
又不是骂皇帝可以出名。
“开原伯,开原伯,老朽迎降了,老朽迎降了,你不能不讲信用,老朽带着民团打开的城门!”
一个老乡贤在红巾军士兵手中挣扎哭嚎着。
“他是什么罪名?”
杨丰问道。
旁边一个大理寺官员看了看他胸前的名字,然后又查了查手中的档案……
“回大帅,此人多买幼童为书童,之后就不明不白死了,因为都是趁着饥荒在外地买来,而且在地方势大,民不敢告官府也不管,本地解放之后有其家中婢女告到官府,说都是被他折磨死的,而且已经挖出了尸骨,其家中奴仆多人亦作证,算是人证物证俱全,已定了死刑。”
那官员说道。
“砍了他!”
杨丰怒道。
“凌迟!”
“腰斩!”
……
各种愤怒的吼声紧接着响起。
“冤枉啊,都是我那些奴婢想分我家财,故意诬告而已,那些尸骨也是他们栽赃陷害的,天啊,奴婢如何能证主?”
老乡贤哭嚎着。
杨丰看了看那个官员……
“证据确凿,一共十二具尸骨,和他历年买的相符,而且经检验多数都是因重伤而死,骨头上都有伤,这是他买的幼童,买了就是贴身伺候他的,有一两个被别人所害或许可能,但十二个绝无可能,只能是他自己所为,他这个人颇好邪术,为延年益寿修炼一些邪法。”
官员说道。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吃人脑髓,民间一些邪术的确有这个,因为过于骇人听闻,不敢在民间公开。”
官员低声说道。
当然,主要是大理寺卿还想给他保留点颜面,毕竟大理寺卿是皇帝陛下任命的正牌进士出身,对于这种士绅还是有点照顾之心。
“凌迟,以揭帖昭告各地!”
杨丰喝道。
这个的确是有的,虽然高公公的真假难辨,他是税监,就凭万历朝那些被地方各种打死的税监下场,他就算真的想用这种方法重振男风,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的,他可是福建税监,难道觉得福建民风淳朴,不会像苏州百姓一样围殴,甚至把他扔海里淹死?
他那个传言是文官与万历就税监问题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我大明地方士绅编故事陷害都是出名的,给他编个耸人听闻的故事,逼迫万历把他收回而已,万历是个明白人,最终无可奈何之下也仅仅是把他撤回而已。
但是……
这种邪术的确存在啊!
同样相信这种邪术的也大有人在啊!
老乡贤继续哭嚎着被押上审判台,在他后面那些同样被押解的乡贤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杨丰,仿佛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而杨丰身后张普等人一个个无比激动。
在这一刻他们真的觉醒了。
眼前这些沸腾的民兵,被押上审判台的大老爷们,清楚的告诉他们,在人民的洪流面前,一切旧势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他们敢于起来反抗,一样可以把这些大老爷们押上审判台,只要他们不再做顺民,他们一样可以和红巾军般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得好日子。
“大帅,某这就回去,步行一样能回长沙,不必非得等船,更何况水路都是逆流而上,也未必比步行快。”
他行礼说道。
“对,大帅,我们步行回去,从这里南下走徽州,走广信,南昌一样可以去长沙,我以前跟着商人向徽州送货时候走过。”
另一个士兵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回去吧,一路之上小心,回去也谨慎行事,切不可鲁莽连累亲人。”
杨丰说道。
张普等人一脸庄严,对着他深施一礼,然后纷纷转身,开始了他们回家的旅程。
杨丰满意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些就是回去点火的啊!
实际上他们就算回去,最大可能也还是被重新收编入军队,这些都是打过仗有足够经验的老兵了,尤其是定胜军那些,可是都能真正和红巾军在战场上摆开阵势对战的,他们对于弘光朝衮衮诸公们来说也很宝贵。这时候上游各地能打仗的几乎全被董裕扔在这里,都正急着扩充军队,估计半路上就会被截住,然后重新编入军队。
然后成为一个个火种,等待着熊熊燃烧的一刻。
这时候弘光朝新任命的总督上游军务梅国桢已经到达安庆,并且开始拦截从南京放回的士兵。
他是从北方回来的原大同巡抚。
湖广麻城人。
到承天后就被任命为户部左侍郎,然后驻湖口督饷,确保前线的董裕所部供应不会缺乏,而且他手下也还有一万士兵,甚至还有一千西北骑兵,都是他从北方南下时候招募,不过实际上是三边总督李汶暗中支援的。这时候随着江南这场战争已经明显旷日持久化,北方官员士绅们也开始出力,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杨丰拖在江南。
这种情况下当然要暗中帮助弘光朝。
不仅仅是如此,李汶还在暗中鼓动四川士绅加入弘光朝。
不过后者也不傻,现在这样不交税多好,真要是加入弘光朝,那就必然要出兵出粮了。
他们又没感受到杨丰的威胁。
总之梅国桢已经在安庆布防,截住返回的士兵重新整编。
随着池州不战而降,安庆已经是他们死守之地,不得不说董裕的大败,让弘光朝衮衮诸公一片恐慌,原本是他们逼到南京城外进攻,现在却一下子攻守之势扭住,变成他们要死守安庆,阻挡杨丰西进了。不过他们不是最急的,最急的是江北的陈荐,随着董裕全军覆没,上游由攻转守,接下来傻子都明白,杨丰该对淮扬下手了。
之前坐视杨丰进攻苏松的他,现在已经变成哀求苏松和浙江,与他守望互助了。
当然,他纯属做梦。
但凡杨丰进军常州时候,他能全力以赴进攻镇江,也不至于让常州那么轻易就沦陷。
这时候轮到他倒霉了,却想让苏松浙江士绅放弃和杨丰的和平,主动出兵招惹杨丰来救他?
开什么玩笑?
第二四七章 野兽世界
江南大地上轰轰烈烈的变革就这样展开。
人口普查,土地清丈,农业普查……
无数工作在这个冬天迅速进行,虽然干部队伍依旧缺乏,但好在这个时代的人民要求也很低。
耕者有其田就行。
所有自己耕种土地的人,无论之前身份如何,佃户,农奴,自耕农,统统继续保留他们耕种的田产,原本没有田产如果也想种田的,官方组织他们垦荒,为他们提供耕牛和农具,安排农业技术员指导。实际上就是在民间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然后朝廷给他们发工资,在各地指导农业,不过更大程度上是各地农业经验的互相交流。
这东西不是突击培训一些年轻人能做的。
没有经验的年轻人纸上谈兵,一旦造成大面积减产就麻烦了。
另外借助这些农技员向民间传播新作物,比如玉米地瓜之类,尤其是前者,虽然这是玉米产量低的可怜。
但是……
那也总比没有强啊!
至少它能让原本毫无价值的丘陵变农田。
不过江南人口众多,实际上可供开垦的荒地并不多……
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你们看,朝廷这里新开了一座工厂,工资一年二十多两,现在一石糙米才不过五钱银子,都顶得上你种十几亩地,还不用日晒雨淋,不用担心遭灾一下全没有了,你这睁眼就有银子赚。
然后你的女人也可以到纺织厂,一年十几两银子起步。
两口人做工,就能顶的上一户农民,而且工厂和民兵一样,也有医院学校甚至娱乐设施。
养老金都有。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那么辛苦开荒,尤其还是山岭薄地呢?
做大明国企工人不香吗?
如果你觉得做工人还是赚的少,那么可以去当兵,一个月三两银子起步,然后吃穿全都是军队管,三两是纯粹给你的,在军队什么也不用花,打仗有功还能继续晋升,甚至封爵。至于伤亡抚恤就不用说了,就是正常退役了,也会给你安排工作,最低也是到民兵里面当指导。
然后朝廷一直给你发工资。
甚至发女人。
当然,这个要等以后出去开疆拓土时候。
但如果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就想有块地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也完全没问题,只不过你需要等一下,等打下更多地方就可以了,江南的确已经很少有没开垦的荒地了。
可别的地方有啊!
不用远了,凤阳府就遍地可开垦荒地。
等打下那里,你们就可以去开垦了,一户先给你们五十亩。
如果凤阳府的不够,咱们就再继续打下更多地方,听说南洋那边一年三熟,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不过在没有打下来更多地盘前,你们就只能自谋生路,比如说到那些民营工厂吃点苦?虽然他们没有国企的待遇,但工资其实也不低,实际上不少民间工厂的待遇并不比国企差。
或者到码头扛包?
做个小生意?
杨大帅可是鼓励商业,做个小生意也很滋润。
总之过去你们没有饿死,现在当然也不可能饿死,而且至少你们不用再交人头税,再差还有各处矿山可容纳,只要你们肯吃苦肯出力,马鞍山铁矿,铜官山铜矿,牛头山煤矿,在这些矿山做工,收入比城市普通工人还高呢!
更何况朝廷还在搞各处建设,你们就是跟着各处工地打零工都能吃饭。
这样就可以了。
杨大帅对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兑现了耕者有其田的承诺,也确保了发展工业需要的人口,毕竟对于城市人口来说,不可能真的去开荒,只要粮食价格始终维持在做工人比做农民强的程度,那么他们终究会选择工业。不过目前的工业发展程度明显无法容纳所有多余人口,所以对外开拓就成了必然选择,那些渴望得到土地的人们会对开拓充满向往。
不过这种改革的成本比较高,需要初期大量的投资,事实上后期也一样需要大量投资。
好在杨大帅就不在乎这个。
至少皇宫里面那堆金银花完前他不用担心这个。
但是……
那堆金银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啊!
有时候杨大帅进去看着都很苦恼。
它们就像自己会生长般,他越花反而越多,拿走一锭银子,很快就会多出两锭,拿走一百万,很快就会多出两百万,就仿佛传说中的聚宝盆般永远取不尽。当然,给他献上两百万的苏松士绅,给他献上一百万的浙江士绅,给他献上整整三百万的徽州士绅,对此可能有不同看法。
至于皇宫的金银花完后……
那个是花不完的。
只要杨大帅向外的脚步不停下,那些金银就永远花不完,或者说在花完前他就已经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总之江南的这个冬天,就这样在和平中静静渡过。
而就在此时。
朝鲜。
冰封的山林中,一个浑身上下包裹兽皮的身影,正用他那阴冷的目光看着外面积雪的荒原。
在那里是无数逃难的百姓。
他们哭嚎着扶老携幼,背着包裹推着车子,其中不少明显不是底层平民,这个时代的朝鲜人很好分别他们的出身阶层,因为没钱染布,底层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只有有钱人和上层才穿染色的衣服……
甚至李家都禁止民间穿白,毕竟他们那个白并不是真白。
但终究没什么卵用。
他又不可能自己掏钱给老百姓染布。
而这些逃难的人群中,至少三分之一身上有别的颜色。
“贝勒爷,都是肥羊啊!”
他左边一个同样包裹在皮毛中的人说道。
“这算什么肥羊,与汉人比起来不过是几只野鸡而已。”
正当壮年的野猪皮说道。
“但不吃野鸡,就没有力气抢肥羊了。”
而他右边一个说道。
“说得对,先把自己养壮实了,咱们再去抢肥羊,额亦都,堵他们前面别让任何人逃了,万一有活着的去告到李如松那里咱们就麻烦了,费英东你去堵他们后面,其他人跟我上,男人杀女人留。”
野猪皮拔刀说道。
平壤早已经陷落,这时候李昖再次逃到义州,正在向李如松哭求,而且他这时候是真的什么都完了。
之前开城的死守让他把朝鲜几乎所有能打的军队都填进去。
但最终结果是死守半年后,开城被倭军攻破,随即屠城,而权栗自杀,被重新启用的李舜臣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只是在海上阻挡了一下倭军水师,但最终还是兵败,开城陷落后他带着水师南逃。
已经是冬天,他北上也没用,又没有港口可停靠。
这时候他应该带着水师在沿海打游击,毕竟沿海还有倭军没控制的大量海岛和港湾。
而李昖只有逃往大明一个选择。
但这个得李如松点头,所以他正留在义州等待。
而这期间逃难的朝鲜人,也不断从南边北上,赶去追随他们的国王,这段时间被李如松欺负的快喘不过气的野猪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捞一把的机会,他就像狩猎的狼群般,从鸭绿江上游进入朝鲜,避开宽奠六堡的明军,然后在朝鲜境内抢掠这些难民。
男人不要。
男人会跑去向李如松告发,那时候李如松会揍他的。
但女人就可以了,抓回去给他繁衍人口。
他身后山林中那些标准蛮族造型的士兵们,立刻发出了亢奋的嚎叫,真的仿佛一群野兽……
“倭奴!”
突然南边传来惊叫。
野猪皮的目光立刻转向南边,然后就看到旷野上数百骑兵出现,这些骑兵骑着朝鲜马,背后背着一个个颜色鲜艳的大包,手中拎着长矛,在那些朝鲜难民的哭嚎中迅速追上,紧接着开始杀戮。他们直接是一个不留,无论男女都统统追上然后刺死践踏而过,很快白色的荒原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扩散开的鲜血,在白色中格外醒目。
朝鲜人的惨叫回荡在山林间。
野猪皮举起手示意手下别动,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身材矮小的骑兵,虽然他们的身高其实也普遍不高,但比起这些倭奴,明显就都是巨人级别了。
“悍勇的确是有的,但就这点东西,再悍勇又能如何?”
额亦都笑着说道。
周围其他建奴也全都笑了。
不过野猪皮却没笑,他和李家关系密切,早就知道这些倭奴虽然看起来滑稽,但实际战斗力并不弱。
这是百战之余。
持续两百年乱世里笑到最后的,全都身经百战的老兵,虽然他们那个战的级别有点低。
他就那么看着这些倭军在外面的杀戮,就在这些骑兵出现在他们正前方时候,他突然间举起了刀……
“杀出去!”
他说道。
“贝勒,杀了他们向李如松请功?但李如松一样会以咱们擅自越界为借口对付咱们。”
费英东说道。
“不,杀了他们,然后和倭奴合作!”
野猪皮说道。
说完他第一个催动了战马……
后面费英东和额亦都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露出激动的表情,紧接着他们端起了长矛……
第二四八章 女真第一美女
对于遥远北方冰天雪地里发生的一切,杨大帅依旧一无所知。
不过朝鲜人的确搞得他很烦。
主要是他们总一批批跑到紫金山上哭陵,然后哭完还上吊,以至于那里歪脖树不堪重负。
民间也颇有议论。
毕竟那吊在孝陵歪脖树上的每一个身影,都在唤起南京人民的大国情怀。
能对大明忠心到如此程度,也的确很令人感动了。
当然,哭陵和上吊也改变不了杨大帅的原则,对朝鲜的救援任务已经交给了李如松,大明皇帝又不是没派兵,辽东十几万大军就是去救他们的,他们就算再哭陵和上吊,也只是换来皇帝陛下给李如松下旨督促,但李如松什么时候救援这个真不是皇帝陛下能决定的……
“你们能不能赶紧些!”
杨丰很不满地对前来领饷的李如桢说道。
后者是来领那一百万的。
京城皇宫的白银储备有限,而且自从皇帝南下之后,京城的那些官员逃亡的也不少,虽然粮食供应没有问题,但经济状况颇为萧条,就连那些纤夫这时候也多数变成开荒种田的民兵。这座城市正在迅速恢复本来面目,向着一座边塞城市转变,各地送到京城的税收越来越少,而京营的军费,民兵区的各种投资都在不断消耗皇宫的存银。
话说九千岁也是苦苦支撑。
实际上现在京城已经必须得依赖南京的补给,但目前向北方的航运因为季节中断,而从陆路向北的运输很麻烦。
所以这个麻烦就给别人吧!
杨大帅承诺每年给各藩镇的银子,都由他们自己派人来南京领取,然后自己想办法运回去。
杜松等人的已经来领走,他们依然在北边两头吃。
不过因为越来越担心倭军渡海袭扰,他们这些骑兵在山东很受欢迎,两万骑兵只有一万在淮北,另外一万分驻登莱和胶州,这样其实准确说,他们是吃着三家的饭,那一个个快乐的很。
都已经开始轮岗了。
毕竟这种美好的生活,还在北方各镇的那些也很羡慕啊。
而李如桢就是代表他哥哥来的,同行的还有一千精锐骑兵,毕竟他们要保护这一百万两从南京一直运回辽东。
这个抢了野猪皮未婚妻的家伙微微一笑……
“开原伯,家兄正在准备,只是倭军十几万大军入朝,辽东兵力有限,还得准备稳妥才行。”
他说道。
他哥哥根本就没准备救李昖。
倭国就算打下朝鲜,也不可能威胁到辽东,虽然理论上他们的确可以入侵辽东。
但相信碧蹄馆之战的结果,已经让他们很清醒了。
而且他们这一次吃下朝鲜也得消化一段时间,李如松不认为倭人会威胁到他的地盘。
他更想看着倭人对付女真。
上次实际上倭军就已经越过图们江,加藤清正的第二军越过图们江,杀了不少海西女真,李如松更愿意看到他们再次威胁女真,然后逼着女真向他求救然后他从中捞好处,而且还可以削弱女真,帮助他更好的控制女真,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一直在看热闹,
“准备了一年还没准备好?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想要什么就直说,但一直这样看着李昖被倭人欺负是肯定不对的,虽然辽东已经给你们,但你们别忘了我每年还是给你们银子的,说到底就是你们也得给朝廷做事,不能拿了银子却什么都不做。”
杨丰说道。
“但入朝作战花费谁出?”
李如桢笑着说道。
“你们自己解决,别想再从我这里多要一两银子,回头你们是不是还准备在朝鲜玩寇,让我不停给你们填无底洞?”
杨丰很直接地说道。
但凡这个口子开了,李如松是真能干出这个。
“开原伯,辽东是个穷地方。”
“去年往关内光人参卖了一百多万两的穷地方?”
“呃,那是从建奴手中收购,我们就是赚个辛苦钱。”
“在建奴那里一口铁锅换一百斤的收购?你们这辛苦钱赚的也未免有点黑啊!”
“呃,辽东铁锅也不便宜。”
“你们的铁锅是自己造的吧?辽阳东山现在采矿的有没有超过万人?你们一口铁锅成本能超过一钱银子?我记得你们都自己铸炮吧?虽然你们欺负女真跟我没关系,但骗我就不好了,别跟我扯淡了,我可是开原伯,你觉得你们那些破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杨丰说道。
辽东盐铁业现在繁荣的很。
明朝辽东本来就有盐田和冶铁基地,辽阳东山铁矿,实际上就是弓长岭露天铁矿。
明末熊廷弼在辽阳时候就已经有数千矿徒了。
李如松军阀化之后,为了能让辽东各大依附他的世家满意,实际上已经完全放开各种限制,就连盐业都不管了,各地世袭将门迅速工商业化,辽阳几个家族都已经在搞冶铁。这些铁器成为他们和蒙古女真贸易的主要商品,以廉价的铁器换来后者手中的皮毛牛羊人参鹿茸等商品,再转手高价卖给内地商人,目前这种贸易已经很繁荣。
至于对下面的军户已经按照万历圣旨废除军籍。
这样他迅速获得了将门的支持和军户的拥护,说到底辽东到底为什么糜烂他们比谁都清楚。
甚至就是他们干的。
但现在辽东就变成他们自己的了,那立刻就不也一样了。
过去他们甚至故意压榨逼迫军户逃亡好侵占土地,但现在手中人口才是他们实力的保证,不但不会逼迫军户逃亡,反而会从蒙古和女真掠夺人口。
说到底心态就不一样了。
“那战后的朝鲜……”
李如桢欲言又止。
“啊,你们想要朝鲜啊,早说啊。”
杨丰笑了。
李如桢也是一笑。
“可以考虑,无非就是你们和李昖一家一半,说起来让你们去救他,他拿出一半国土给你们做酬谢也是应该的,要不然他们连一半都没有,我看看朝鲜的地图,这样吧,从这里划一条线,将朝鲜一切为二,南边给他,汉城终归是他的王城,还是给他留着,但开城归你们。”
杨丰拿过朝鲜地图,在三八线上用炭笔直接划了一道。
然后往李如桢面前一推……
“怎么样?”
他说道。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再说这时候李昖也没别的选择,至于李如松得到朝鲜做大的后果……
他先搞定野猪皮再说吧。
“下官谢开原伯恩赐!”
李如桢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行礼说道。
“不用那么客气,以后有什么想要的直说就行,对了,听说你带着小妾来的,还是什么女真第一美女,哪天也让我看看。”
杨丰说道。
“呃,开原伯要是不嫌弃,留下伺候您都行。”
李如桢爽快地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你的小妾,也就跟我的弟媳一般,这种事情还是不必了。”
“无非一个蛮夷女人而已,要不是家兄逼迫,我还真不想要,她们都不怎么洗澡的,她们那里缺医少药,夏天还好点,秋冬洗澡一不小心染病,是真能把命丢了的,虽说要是洗干净了也还行,但当时仓促之下哪顾得上,我都是忍着恶心才上的,事后半个月我都没缓过来,看了她就想吐。”
“那你这牺牲也是蛮大的啊!”
杨丰感慨着。
李如桢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不过真算起来他的确牺牲不小,这个混蛋是在京城跟着万历做锦衣卫的,而且还是世袭指挥使。
那在京城温香软玉的日子可是过惯了。
让他去对着这么一个女真第一美女下手,也的确有些难为他了。
“大帅,京城转来广宁伯急奏,倭奴越过鸭绿江,攻破长奠堡,朝鲜国王逃入镇江堡,义州失陷,倭奴自平壤大举北上。”
一名参谋匆忙进来报告。
李如桢瞬间傻眼了。
“这不可能,倭人明明,明明还在平壤!”
他说道。
然后他一把夺过那份奏折。
京城来的奏折都是要先在开原伯这里过目,然后再送到内阁的,不过李如松的奏折就很稀罕了。
杨丰在一旁笑得很深沉。
看起来李如松是早就已经跟倭人暗中接触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沈惟敬就在他那里,后者负责和倭国谈判,谈判破裂后返回大明,但皇帝已经南下,朝鲜事务全权交给李如松,他也就只能去李如松那里,虽然谈判是不可能了,但李如松利用他,和倭国秘密联络,互相之间达成什么妥协还是可以的。
但这份奏折……
好吧,这是李如松特意告诉他,自己真要出兵和倭国开战了。
看得出李如松也被气坏了,他不去揍倭人已经是克制了,现在倭人居然上门撩拨他就真是过分了。
“开原伯请放心,我辽东将士誓死保卫陛下江山,断不容倭奴荼毒辽东。”
看完奏折的李如桢,一边双手奉上一边说道。
“好,这才是我大明将士本色,我再送你们五十万,也算是给辽东将士们杀敌壮行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这才李如松特意送这份奏折的真正目的。
第二四九章 诛杨之会
杨丰对辽东的关心仅此而已了……
实际上倭军居然敢越过鸭绿江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他们不是上一次,不知道明军底细,这时候他们已经很清楚辽东骑兵的战斗力了。
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必要继续进攻辽东。
猴子侵略朝鲜的真正目的,就是给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们分地盘,至于什么征服大明就是吹个牛,鼓舞起骄兵悍将们的中二之魂,上次小西行长这种明白人就老老实实驻军平壤而不是继续向前,而加藤清正虽然越过图们江,但也仅仅是袭扰一番杀了些海西女真就止步。
他们不傻。
那么现在却突然越过鸭绿江,而且还是正式进攻明军城堡,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但要说他们能对辽东造成威胁,这个就纯属笑话了。
接下来的交战,很可能就是局限于宽奠六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就很有意思了。
要知道那可是野猪皮的心腹大患。
宽奠六堡是李如松控制女真的重要堡垒区,也是野猪皮做梦都想拔掉的,而倭国人进攻宽奠六堡,他的部下肯定又要被李如松征用,那么他是会为保护自己脖子上的狗绳而战,还是与倭人合伙为自己争取自由?如果是前者,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屈服,准备一辈子给李家当狗,如果他选择后者,那么李如松就必然要弄死他。
但如果李如松玩砸了,那野猪皮就真正崛起了。
总之这场战争还是值得期待的。
但是……
他们对杨丰来说都是渣渣。
对付倭国很容易,因为猴子不出意外快死了,他一死就该倭国内战了,扶持德川老乌龟就行了。
到时候海军往对马海峡一堵,别让小西行长回去,德川会快快乐乐殴打石田三成。
对付野猪皮也很简单,别说他现在还没发展出八旗,就是原本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时候他的实力,目前的杨丰也有能力弄死他,南北两京加起来二十万拥有野战能力的红巾军,无数新式野战炮,新式火绳枪,甚至利用缴获的武器,目前已经增加到了三个新式步兵镇。
这个实力别说碾压萨尔浒时候的野猪皮,就是按死他儿子都没问题。
而李家更好对付。
从目前看,他们已经开始有野心了。
他们肯定之前已经和倭国达成什么密约,但现在只是倭国违约而已。
其实这也是必然,既然让他做军阀,就得有被他卖的觉悟,想要军阀不卖来卖去那才是异想天开呢!
但就算李如松真的利用这场战争,一举解决野猪皮,甚至打进朝鲜,把朝鲜也变成他的地盘,在身份上他也终究只是大明皇帝任命的总督,而且大明皇帝有权随时解除他的职务。
如果真到那时候,他反抗呢还是不反抗呢?
说到底大义在这边啊!
如果他选择背叛万历换个老板,那杨丰就名正言顺的讨伐了,他手下那些将门会与他生死与共吗?
开什么玩笑。
他们不在关键时候背刺他就是奇迹了。
总之一切尽在杨大帅掌握……
当然,也有他掌握不到的。
襄阳。
“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弘光朝首辅,吏部尚书邹元标,站在汉江浮桥上怅惘地吟诗。
“陛下以三省二十万大军付之董扩庵,不能讨灭逆贼,反而一朝丧尽,身死人手,又何足惜?”
兵部尚书耿定力冷笑道。
他和邹元标分别算是湖广和江西系的首领。
他哥哥耿定向是前户部尚书,此外他还有个弟弟耿定理,兄弟三人在黄州天台山开办书院,包括目前万历那里的焦状元在内,大批学生考入官场,另外他弟弟还是李贽的好朋友,之前李贽在湖广讲学就是住他家,天台三耿算是湖广儒学的旗帜。
这一点和邹元标差不多。
邹元标也是在家乡讲学,然后培养大量门生,而这些门生又通过科举进入官场发挥他的影响力。
东林书院只不过是集这种模式之大成而已。
那些乡宦都这么干,他们有科举的经验,有官场的人脉,有足够财力,要想退休或者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回乡之后,还能继续在官场发挥影响力,就是在家办学招收那些士绅子弟,培养他们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然后就会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政治集团,而这些乡宦又和过去的同僚旧友互相联络,后者的学生也和他的学生互相交好。
然后朋党就形成了。
东林党只不过是把这种模式玩大了。
而目前的弘光朝廷,事实上就是被这样一个个集团控制。
邹元标的江西系,准确说是吉安系,梅国桢女婿李长庚,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两人,以白鹿洞书院为核心搞出的豫章社,刚刚考中状元的文震孟等人为主的东林党……
好吧,就是东林党。
实际上就是苏松士子跟随弘光的那些,他们为纪念殉难的高攀龙等人,以高攀龙,顾宪成等人理想是恢复东林书院为名,在承天组成东林社,而苏松士绅也迅速重建东林书院,然后在苏松继续为他们培养后备力量。刚刚结束的弘光朝会试中,大量苏松常镇士子考中,然后团结在文震孟身边,最终这个政治集团被称为东林党。
而湖广也不是一帮,耿氏兄弟的天台派,袁氏兄弟的公安派等等,虽然理论上以文章相交,但实际上就是一个个政治派系。
我大明文官们终于实现了他们原本历史上的万历朋党斗争。
这也可以理解。
就像杨大帅所说的,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本来就是个拼凑起来的朝廷,皇帝是个摆设,地方势力强大,就跟个十八路诸侯结盟一样,要他们来当官那就是为了斗的,像什么谁家出钱粮多了,谁家出兵少了,谁家的利益受损了等等,总之就跟个二毛议会般,而且也真有在散朝之后打起来的。
比如因为浙江的卖队友,湖广籍的礼部侍郎郭正域,就在散朝之后愤然拿笏板敲了浙江籍右都御史陈有年狗头。
后者怒斥他欺凌老人。
并且饱以老痰。
然后引发湖广籍大臣和浙江籍大臣的互喷,传闻互相有过不理智举动,不过据说是浙江籍大臣吃了亏。
总之此事被民间好事者传为鄂浙之战。
唉,都是那妖人害的。
邹元标长叹一声,然后继续走向前方的樊城。
这时候的樊城相当于襄阳的大号瓮城,从襄阳向北就是汉江浮桥,过了浮桥就是樊城南门,而整个樊城是横向的长条状,正好护住襄阳的北岸,准确说这时候叫做樊城关。
而此时浮桥北岸的城门前,不是太监的司礼监掌印**星正看着他们。
“叔台兄!”
他笑着向耿定力行礼。
至于他和邹元标之间就不用麻烦了,两人好的就跟亲兄弟一样,完全不需要搞这些虚礼。
“都到齐了吗?”
邹元标说道。
“就等二位了!”
**星说道。
紧接着邹元标和耿定力跟随他走进樊城……
“果然兵强马壮!”
一进门耿定力就惊叹道。
他们眼前的樊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军营,无数看起来就很彪悍的士兵聚集城内,守着一个个火堆,在那里烤羊喝酒,甚至还有些喝多了的,凑在一起摔跤互殴,看热闹的不断叫好。其中不少明显不是汉人的面孔,还有些只吃烤羊但不喝酒的,不过都对他们这大老爷缺乏礼貌,看着他们进来也没有起身行礼的,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从人群穿过。
“为何都是烤羊,这一天得多少只羊?”
邹元标说道。
“南皋,我等目的为何?既然是诛杨之会,那自然要烤羊了。”
**星笑着说道。
“呃,正该如此,诛杨之会,就得吃羊,诸位将士们尽管放开了吃,宰多少羊都有,咱们湖广百姓,还不至于供不起羊,诛杨之会,哈哈哈哈……”
耿定力开心的笑着说道。
周围士兵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很显然没人听懂他的语言。
他们三人继续向前,很快穿过这些满身臭气和酒气的士兵,到了城中的鼓楼上,而此时这里已经满是红袍,看到他们上来赶紧迎接,而这些人身旁也同样摆着烤羊。还有厨子在现场宰杀,之前这些红袍就在围观,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宰羊就能看出兴奋,虽然他们杀不了杨丰,但是可以在这里宰羊,剥皮,烧烤甚至吃他的羊脑……
“这位是延绥王军门!”
**星一指为首的文官。
邹元标毫不犹豫地拜倒……
“元标代五省数千万父老,拜谢懋钦公驰援之恩!”
他庄严说道。
“尔瞻无需多礼,同恶相济,同仇敌忾,此贼乃天下公敌,我北人断无坐视之理。”
后者赶紧把他扶起来。
这是山东籍延绥巡抚王见宾。
北方士绅已经警惕起来,尤其是山东河南,杨丰击败董裕之后,湖广,江西已经转入防守,浙江和苏松已经坐观,下一步杨丰必然对淮扬下手,他的套路现在已经很明白,就是农忙季节故意摆出和谈姿态,然后确保农业生产,但入冬之后立刻发起进攻,迅速扩充地盘然后再摆出和谈姿态。
然后趁机搞他那套改革,完成之后也到新一年冬天,再继续开始下一轮扩张。
步步为营。
扩张,改造,再扩张,再改造……
而他的那套鬼东西对刁民杀伤力太强,只要被他改造的地方,都会变成他的死忠。
同样也开始污染周围。
等他的改造完成,周围大片地方也被污染的差不多。
等他开始扩张时候,就是刁民如狂般蜂起,剩下就是他摧枯拉朽般完成新一轮扩张。
这套战术无解。
而他下一轮扩张肯定是拿下淮扬。
而他只要拿下淮扬,山东就开始被他污染,淮扬之后肯定是山东,因为他和京城之间的联系必须真正打通,而山东虽然向万历效忠,但终究不是他的,到时候他让万历下一道圣旨,命令山东士绅交出田产分给佃户农奴,山东士绅拿什么抵抗他?
打又打不过,大义还在他手。
除非……
他拿不下淮扬。
所以山东士绅必须增援南方确保淮扬这个屏障。
但山东士绅自己出兵是肯定不行,那样就该北方京营南下山东了,更何况杜松还在山东。
要增援南方。
但不能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所以王巡抚为了桑梓,就毅然南下驰援了,而山东士绅也会好好保护他的家族。
当然,他的家族肯定已经把他开除出家族了。
这都是必然的套路。
“尔瞻请放心,老朽这次带来一万精骑,都是西北能征惯战的,其中不少还是蕃人,他们不是那些刁民,杨妖那套东西对他们没用,更何况他们家人皆在西北,敢降敌自然有人抄他们家。只要你们能确保他们的军饷,他们就会为你们杀敌,这一万不够就再招募,西北就不缺卖命的,只要你们能确保军饷,十万大军也有。
老朽虽然年逾六旬,但今日为了这大明江山,也誓要与那妖人周旋到底。”
王见宾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是三边总督李汶给他拼凑的,如果他需要的话,李汶还会继续给他拼凑,他背后不只是山东士绅,还有大半个北方,他们会以这种方式,源源不断为南方提供支援,这一万骑兵里面,甚至还有麻家的家丁充当军官。
麻贵已经完全被收买。
“懋钦公,请再受我等一拜。”
邹元标和耿定力赶紧说道。
然后他两人再次拜倒。
“懋钦公,如今江淮危急,先请懋钦公屈就凤阳巡抚如何?”
邹元标紧接着说道。
王见宾点了点头。
就这样大明前延绥巡抚王见宾,受奸人蛊惑,从延绥带领一万骑兵叛逃弘光朝。
而三边总督李汶的告变奏折,这时候还没送到南京呢。
至于王逆是如何带着一万骑兵,从延绥一直悄无声息走到樊城的,这个山西,陕西,河南三巡抚就只能说,臣失职,请陛下降罪了。
大不了我们辞职。
(今天一章)
第二五零章 资本家无国界
“居然还可以这样?”
杨大帅对这个消息很震惊……
“命令杜松,立刻抄王见宾九族,告诉他,抄的银子归他,我只要王见宾九族。”
他立刻说道。
身旁等候命令的参谋立刻去传令。
不过这应该用处不大,王见宾是济南人,而杜松目前驻军胶州,那里是目前山东主要贸易港,这个家伙带着三千骑兵驻扎那里,打着朝廷还没有允许山东开关,这些贸易都是走私,他要为国执法的旗号,逼着胶州的进出口商人都给他交保护费,颇有点民**阀大帅风格。
不过山东士绅也无可奈何。
一则需要安抚他们这些骄兵悍将,二则也真的需要他们。
倭人不是没袭扰山东,实际上不久前就有朝鲜的倭国水军战舰,乘着东北风到达登州试图抢掠。
但是……
刚登岸就被驻扎登州的三千边镇骑兵给赶回去了,他们给朝廷上奏的是杀敌五千。
当然,实际献上首级五百。
在山东自己的团练堪用之前,杜松这些骑兵是真有用。
不过杜松从胶州赶到济南去抄家过程中,王见宾家族肯定要藏起来,最多到时候邢玠给他些好处,说到底王见宾家族也没多少银子,而老王现在算是为整个北方尤其是山东士绅献身了,后者凑点银子保住他九族是必须的。如果后者不保护他的九族,那老王一怒之下干脆来找杨大帅,把李汶,邢玠这些肯定的幕后主谋全拖下水。
都是聪明人,都有数。
而这对杨丰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杜松抓不到王见宾九族,那就正好换杨大帅亲自带兵去抓捕。
但他要带兵进山东,那可就不仅仅是抓捕王见宾家族了。
不过这应该在山东士绅预料之中,他们既然敢公开让王见宾以这种方式带兵出现在南方,那就是要真刀真枪和杨丰较量一下的,邢玠可是老狐狸,他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说到底就是北方士绅对南方士绅有点失望。
他们害怕南方士绅顶不住,不能把杨丰始终拖在南方,所以需要提供必要的帮助。
所以……
“再传令朱文达和戚金,让他们准备好交战,江北各地民兵备战。”
他紧接着说道。
后面另一名参谋也赶紧离开去传达命令。
“先发制人啊,这些老家伙也开始聪明了,但是哪儿呢?”
杨大帅对着他面前的地图说道。
“大帅,外面有个叫程凝之的人求见。”
杨虎进来报告。
“哈,这么快就来了?”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人被带进来……
“你不说家财万贯,百万贯也是有的,怎么穿的还不如你家仆人?”
杨大帅高踞在舒尔哈齐进献的棕熊皮宝座上,就跟个座山雕般阴森森的看着躬身行礼的后者。
“回开原伯,小人就是万贯都没有,就是赚个辛苦钱的穷商人,这穿衣上能省则省。”
后者陪着笑脸说道。
这是扬州盐商祭酒,而且身兼徽晋两家,因为他老丈人是大同盐商,徽商已经拼凑三百多万两给杨丰,以此换取红巾军止步丛山关,同样徽州士绅也驱逐弘光朝知府和各地知县。因为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还没等红巾军上门,就主动驱逐弘光朝官员反正的,所以皇帝陛下下旨免徽州十年田赋,而之前他已经下旨免丁银和徭役折银,所以事实上就等于徽州农民十年不用交任何税了。
一时间徽州咸歌盛世。
而且皇帝陛下还重新任命了知府和知县,都是南京吏部从那些随驾文臣里面挑选的。
然后徽州士绅再次齐颂圣主明君。
并恢复使用万历年号。
“说吧,来干什么?”
杨丰说道。
虽然徽州士绅恢复万历年号,但扬州的徽商可没有。
不过他们不是官员,除非头上还有功名的,否则就是平民,平民是可以自由通行的,不用担心附逆的罪名。
实际上南京也需要盐商。
目前杨丰的控制区又不产盐,这里的盐也需要盐商运来。
所以这一年来,这些商人都很快乐,各地原本的禁制都在解除,虽然针对商人的税收都在增加,但相比起贸易的自由,这点付出还是可以接受的,实际上这些商人不怕交税,虽然他们也总是想方设法不交税,但相比起这个,还是官府对商业的那些乱七八糟限制更让他们无法忍受。
没人喜欢身上捆着绳索过日子。
再说除了杨丰这边,他们在其他地方一样有的是办法不交税,而杨丰这里虽然需要交税,但官府却更加清廉。
他们的隐形成本降低了。
总之相比起土地士绅对杨丰的切齿仇恨,工商业士绅正在对他爱恨纠缠起来。
包括苏松士绅。
至少占士绅绝大多数的中下层,对他真的已经爱恨纠缠起来,苏松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田产多数都在那些超级大地主手中,几十万亩的大有人在,但中下层更多依赖工商业,而且他们对超级大地主们的行业垄断也很不满。
尤其是像徐阶家族这种坐拥数十万亩土地提供原料,还靠着官身使用奴隶当工人的,对中小纺织业主也是严重侵害。
“开原伯,小人是来向开原伯禀报一件事的。”
程凝之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下去,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懂事的。”
“呃,谢开原伯赐赞,小人对陛下和开原伯一片忠心,小人是经营盐业,手下有僮仆在淮安,近日淮安巡抚徐成位,正在集结重兵向西,包括毕懋康的淮扬军也已经转向凤阳。小人花了一大笔银子,才从陈荐的亲信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应该是准备与刚刚赶到的王见宾一起,从合肥向南进攻。”
程凝之说道。
杨大帅立刻笑了……
这就对了。
王见宾南下的目的,就是鼓舞起弘光朝的斗志,然后和他们一起对他发起一场先发制人式的打击,避免他在冬天完成改革,就像面对渡河的敌人,击其半济,他们也知道他完成这近千万人口改革的后果。
至于淮扬盐商告密……
他们肯定要告密。
扬州首当其冲。
一旦打起来,杨丰肯定要对扬州下手,不在这时候赶紧告密,然后换取杨丰的好感,难道等他打下扬州,挨个拎出来放血吗?
如果他到时候打不下扬州……
那就把程凝之扔出来当替死鬼呗!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
杨丰笑着说道。
“呃,开原伯请示下。”
程凝之意外的说道。
“我准备打下淮扬之后,在淮扬恢复太祖开中旧制,由你们负责向京城运输粮食,然后在京城换取盐引。”
杨丰一脸真诚的说道。
程凝之瞬间傻眼了,紧接着他哭嚎一声,一下子扑到杨丰脚下。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开原伯,您就给小的们一条生路吧,开原伯,您要银子好说,您说个数,小的回去给您凑,您不能这样啊,您要是恢复开中旧制小的们就没活路了。”
他趴在那里嚎叫着。
而且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叫,看得出是真心的。
杨丰随即一脚把他踢翻……
“我要怎样难道还得听你们的?原本我可以哄着你们,但本帅光明磊落,有什么都明明白白,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心思,今日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太祖开中旧制恢复势在必行,本帅已经在长芦盐区恢复开中,待拿下淮扬,也一样要恢复开中,你们没有生路?你们有生路时候就一席百羊了,可你们一席百羊时候边镇将士就没饭吃了。”
他喝道。
程凝之突然一脸决然的抹了把眼泪……
“开原伯,开中就开中吧,小的们认了!”
他说道。
“呃?”
反而轮到杨丰愕然了。
“大帅,您要开中小的们不敢妄言,但既然您要恢复太祖旧制,就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光恢复开中,太祖开中时候别的盐业规矩也得严肃起来。”
程凝之说道。
他们还能怎样,既然反抗不了,就默默承受呗!
事实上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因为长芦盐区早就恢复开中,不过长芦盐主要销售京城,宣府,这些距离近,而且顺天,永平两府,都组织民兵重新修缮了原有的道路系统,所以盐商们的感觉还能承受,不过已经有盐商开始在宣大等地重新恢复商屯了。
因为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他们的商屯不需要交税,所以在养活垦荒雇工的情况下仍然有余粮给他们换取盐引。
这样就不用长途运输了。
而雇工的牲畜,农具,甚至穿衣等都是他们提供。
这是朱元璋时候的标准做法,只不过后来开中制崩溃,边镇商屯全都废弃了而已。
“那是自然,本帅还不至于让你们活不下去,本帅也不会让你们把粮食直接运到大同去换盐引,你们运到京城就可以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这样徽商们会自己想办法恢复海运粮食的,毕竟这样成本最低。
至于徽州山民会不会航海的问题……
程祭酒的老乡汪直表示,需要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会。
第二五一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扬州盐商的选择,很好的证明了资本家无国界。
能赚钱就行啊!
管其他的做什么?
谁统治都一样是要吃盐的,朱元璋都没绕过他们,杨丰又能怎样?难道还能自己贩盐不成,开中也罢,折色也罢,最终还是要靠着他们向产盐区销售,朱元璋都严格到限制销售区,销售区官方定价,阻断盐商直接向百姓售盐,避免淳朴的百姓被奸商盘剥……
明初盐业制度是官产,也就是官府控制产地,盐户类似国营盐场,制定生产额度,根据额度分配足够满足生活的粮食。
其他与盐户无关。
商人拿着从边镇用粮食换来的盐引到盐场支盐。
然后运往划定销售区域。
到达之后不是向百姓销售,而是根据当地官方定价,然后由每县派人从盐商手中按定价团购,买回之后由各县指定里长,将盐按照户口分发到百姓手中,后者同样根据定额,以宝钞或者同等价值的粮食支付。用顾炎武的描述,在明初,一户人家每年有二分银子就可以满足用盐需求,整个过程都是官方定额,而老百姓根本不会与盐商接触。
这种制度就是朱元璋要官府全程保护百姓的食盐,免于盐商的剥削。
后者只能卖给地方官府。
而盐价同样也是由官府制定,也就是说我定价,你得按照我的定价卖给我。
你一怒之下不卖了?
抱歉,你的盐是限定区域销售的。
你不卖给我,你敢运到别的地方出售是犯法的,盐引上带着你的盐销售区,敢越界在关卡一看盐引,直接就把你拿下了。
更何况别的地方也不买。
因为他们那里同样有限定他们那里出售的盐商。
他们买你的干嘛?
不得不说这套制度对盐商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辛辛苦苦运粮到边塞换盐引,为了节省成本还得雇人开荒,辛辛苦苦在盐场排队支盐,排半年的都有,甚至还有没等到自己的,就把身上带的盘缠花光了,最后还得在当地忍饥挨饿等着,好不容易支到盐,然后运过去等着一朝翻身。
然后那边官员却定了个让他根本没多少赚头的价格。
他想坑人都没法坑啊!
他根本就见不着吃他盐的老百姓啊!
全程和官员打交道。
偏偏朱元璋时候又有剥皮实草的刀架在官员脖子上。
收买?
不好收买啊!
可怜那时候盐商活的那叫一个卑微.
当然,这种恶魔一样的皇帝终究是死了,然后盐商们的好日子一天天来到了,等到现在就一席百羊了,而如今又一个恶魔出现了。
那还能怎样?
一边忍耐一边暗搓搓咒他早死呗!
关键是……
他们明白陈荐那帮打不过杨丰啊!
这些商人都是极其精明的,这一年他们看得可是很明白,指望陈荐那些官军打赢杨丰无异于做梦,那就是一艘快要沉了的破船,他们需要的是赶紧换船而不是和这些家伙同生共死。哪怕新船并不舒服,船长是个恶魔,手下全一群妖魔鬼怪,但只要还能给他们一个犄角旮旯挤上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给旧船狠狠跺一脚然后跳过去。
在哪条船上银子也是银子啊。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
程凝之离开后,杨大帅继续看着他面前的地图。
不过紧接着他就放弃了……
“管他呢,他们在哪里都会尝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紧接着说道。
呃,他们已经尝到了。
浮槎山北麓。
好吧,杨丰的控制区实际上都已经逼近合肥。
不过这里真不是他想拿下的,而是这一带百姓自己起兵驱逐士绅,而已经到达含山的红巾军,当然不会止步昭关,既然北边百姓已经起兵,他们也直接越过昭关,而合肥的弘光军已经是风声鹤唳,能做的只有龟缩合肥,要不是他们的援军赶到,红巾军都直接怼到合肥城下了。
所以目前双方分界线就是浮槎山。
北边弘光军还占据石梁镇,然后一直南到巢湖都是解放区,所以南边的巢县实际上已经成了孤悬一处。
也就是靠水运支撑。
而同样这片解放区也迅速展开土改,第一步就是暂时耕者有其田,同时展开清丈确定田赋,而地方民兵建设相对简单些,就是各处村庄自己组织起来,然后南京派来一个指导。这个指导带着他们推选村长,民兵队长,武器一部分由南京提供,因为缴获数量庞大,所以这个很简单,尤其是那些旧式官军的鸟铳,弗朗机战车什么的,统统都给各地民兵。
冷兵器更简单。
另外就是他们自己制造,主要是制造女人使用的弩。
最终一个村一个民兵队,一个乡一个民兵营,明朝是有乡的,但不是官方的行政区域,而是纯粹的地理概念。
比如东乡,西乡,然后好听些起个名字。
而新的改革正式增设乡一级,相反原来的都,里等废除,民间的确可以继续使用,但行政体系上不存在了,同样新的赋税征收体系,也以民兵体系为主,村级自己征粮,民兵送交乡粮站,乡粮站是政府机构,自己雇佣民夫向上级按照调运数量运输。
不再由里长征粮。
而本乡水利建设道路修缮等等,由地方向上级申请拨款进行。
村子内部的,由村子内部决定,并自己组织民兵进行,这个与别人无关。
总之这就是新的改革,使政府的管理下沉到乡一级,然后通过那些指导,对村一级进行指导。
当然,目前一切都在进行当中。
杨丰的目标只是在春播前完成而已,就算完不成也没事,反正夏粮征收前完成清丈就行了。
清丈工作由专门的清丈队负责。
此时巢县清丈六队队员陈宏,正推着丈量步车行走在冬日的麦田中,另一个队员汪兴则负责记录,另外几组队员也在进行同样工作,他们的队长何丰则在和本村指导刘福说话,工作队员都是南京一带的,刘福则是在丹阳之战中受伤的红巾军老兵。
他一条胳膊截肢了。
两人说着话,本村村长和民兵队长在一旁听着,那些村民都在周围看着。
但民兵全都带着武器,这里已经接近伪军控制区。
这些民兵虽然多数都没打过仗,但因为分田地的喜悦,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他们做为前沿的民兵,装备上都是最好的,整个村子实际一百六十名男民兵,五十名女民兵,总共有五十支鸟铳。甚至还分到了六辆轻车,车上都是带弗朗机的,至于各种冷兵器就有的是了,连那些女人都有自制的竹片弩,整个村子五百多口人,居然近一半拥有各种武器。
走到地头的刘宏抬起头长出一口气,然后看着远处滁河。
然而就在这时候,左侧一里外的土丘上,一点烟迹突然出现,紧接着向上升起……
“烽火!”
他惊叫一声。
正在说话的何丰等人愕然抬起头。
“不,不会是谁在上坟吧?”
村长看着那醒目的烟迹反应略微迟钝的说道。
“烧多少纸能有这么大的烟?刘大哥,立刻带人回村备战,兄弟们,咱们过去看看!”
何丰直接上马说道。
陈宏等人立刻抛下他们的工具,紧接着冲向各自的马,他们这些清丈队都是骑马的,而且同样都携带武器,上马的队员们迅速拔出短枪,拿出钥匙开始上弦并跟随他们队长向前。而刘福和村长等人则喊着那些民兵,连同看热闹的妇孺一起向后面一里外的村子跑去,他们的村子外面是土围,这一带村子都有,甚至以前也都有,
防盗,防野兽,这是必不可少的。
一些讲究的,甚至还在周围挖了类似护城河的壕沟。
然而他们刚走出不远,远处滁河方向大批骑兵直冲而来,而就在同时,其他几个村子方向的烽火也升起。
“快走,我们去拦住敌军!”
何丰对着撤退中的民兵吼道。
紧接着总共十二名清丈队员,就像火枪骑兵一样举起短枪,跟随他们的队长直冲向那近百骑兵。
后面刘福和村长面面相觑……
“玛的,不能不够义气,二三小队护着撤退,一小队跟我来!”
民兵队长常立摘下他的鸟铳吼道。
“快,都去,咱们不能让人笑话,战死了的以后全村养他家人,苦日子刚刚熬出头,好日子刚开始,咱们不能让那些地主再打回来,拼了命也要保住咱们的好日子。”
村长吼道。
还在犹豫中的五十名民兵立刻拿起他们的武器,混乱地列队向前,刘福和常立分别拿着短枪和鸟铳走在最前面。
而剩下的则在村长带领下撤退。
这时候清丈队已经和那些举着弓箭的骑兵遭遇。
后者明显不是汉人,身上裹着皮袍子,里面穿着铁甲,手中举着弓箭在战马疾驰中瞄准。
清丈队员们一字排开,一手控制战马一手举着短枪。
双方距离不断拉近,然后几乎同时各自转向,就像两道交汇的直线般,迅速拉近到了不足十丈。
清丈队员手中短枪骤然喷出火焰……
第二五二章 刁民
伴随枪声的响起,对面四名骑兵坠落马下,完成射击的清丈队员以最快速度调头。
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破空声中几乎所有清丈队员都中箭。
不过这是寒冬季节,他们身上厚厚的棉大衣最大限度保护了他们,这种和现代军大衣没有区别的棉大衣,是杨大帅给军队和公务人员的标配,不但厚到可以当被子,而且里面还有丝绸内衬,甚至还可以插钢板。
而发动进攻时候,这些清丈队员已经从马上拿出钢板插入胸前。
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五名队员坠马,或者战马受伤栽倒……
“这边!”
占据土丘的刘福喊道。
何丰等人立刻转向,他们后面实际上是招募的蒙古骑兵迅速淹没了那五名队员。
其中两个在被淹没的瞬间拔剑刺进头顶战马的肚子。
几个骑兵来不及躲避,被倒下的战马立刻绊倒,追杀的骑兵一片混乱,而趁着这个机会,何丰等人拉开距离然后冲上土丘,那些民兵迅速向两旁一分,让他们冲到后面,然后又重新合拢举着鸟铳瞄准,而长矛手在他们后面等待,所有人都在惊慌中等待,但却终究没有一个逃跑的。
在他们脚下是自己的家园,他们的亲人正在躲进土围环绕的村子,他们很清楚自己必须拖住这些骑兵。
追杀的蒙古骑兵转眼到达。
“放!”
刘福吼道。
最前排火枪手扣动扳机。
因为土丘有一定高度,而且还有部分垮塌,向上只能走他们正面并不宽的斜坡。
子弹呼啸中已经减速的蒙古骑兵纷纷落马。
后面那些骑兵立刻停下,然后举起弓箭向上瞄准。
而就在同时民兵装填手将鸟铳递给前面射击手,第二轮子弹立刻射出。
天空利箭落下。
但因为距离比较远,只有三名民兵中箭。
“稳住,继续射击!”
刘福吼道。
“让开!”
后面何丰的声音响起。
民兵赶紧左右分开,重新完成装填的七名清丈队员,一手短枪一手骑兵剑借着土丘的地势,凶猛的冲向敌军,转眼间到达的他们手中短枪喷出火焰,然后在那些蒙古骑兵的混乱中,举着骑兵剑呐喊着撞了进去。原本在用弓箭的蒙古骑兵来不及拔刀,在他们的撞击中一个个被剑刺穿,周围骑兵立刻合围,但他们背后土丘上民兵再次齐射。
“杀!”
常立端起一支丈八长矛吼道。
然后那些长矛手在他的带领下,就像清丈队员一样,端着长矛借助地势呐喊着冲下去。
那些围攻清丈队员的蒙古骑兵赶紧掉头迎战。
但土丘上的火枪手再次射出了子弹,子弹的破空声中,几个反应最快的蒙古骑兵坠落马下。
下一刻长矛手撞在他们中间。
一支支丈八长矛瞬间刺穿拿着刀的蒙古骑兵和在他们的战马。
在骑兵后面浑身浴血的陈宏独自冲出,他后面已经坠落的何丰手中剑刺进身旁敌军战马,然后在骑兵刀下被砍倒,而常立带着的民兵长矛手迅速分开,让过同样已经受伤的陈宏,紧接着他们一起撤退。
头顶火枪手再次齐射。
距离最近的几个蒙古骑兵在枪声中倒下。
而后面更远的蒙古骑兵却因为被人和战马的死尸阻挡,短时间无法追上,只能在后面愤怒的射箭,但绝大多数长矛手和陈宏还是退回了土丘,而这时候村长已经带着民兵和妇孺退回村子,并且点燃了求救的狼烟,远处几个村子的狼烟也在升起……
“撤退,进林子!”
刘福吼道。
剩余连陈宏在内三十六人迅速退入背后密林。
“刁民,这些刁民!”
远处汹涌而来的骑兵中,弘光朝庐州兵备道周家栋愤怒的看着这一幕。
他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让这些刁民如此悍勇?
就连官军都做不到这样战斗啊!
“周兵备,您且暂待,末将去屠了这帮刁民!”
他身旁参将摆赛愤然说道。
摆参将其实是麻贵亲信,大同镇夷丁出身,实际上就是麻家家丁出身,然后靠着能打一直在麻贵手下升到都指挥佥事,而这次王见宾南下,目前正靠着北方士绅养着的麻贵当然不能不表示一下。但麻家族人是肯定不能参与,像摆赛这种家丁出身的就可以了,后者在延绥由王见宾出银子,从塞外那些乱七八糟里面招募了两千骑兵。
蒙古牧民为主。
实际上这时候给明朝当雇佣兵,是很多蒙古牧民的最好职业选择。
他们不但可以借此过上好日子,娶梦寐以求的汉女,还彻底摆脱给那些台吉诺颜们当奴隶的命运。
所以有的是从部落叛逃然后给将门当家丁的。
这些是纯粹的职业佣兵,只要给够银子,他们就卖命,同样军纪最差,最喜欢烧杀抢掠的,也是这帮家伙。
周家栋犹豫着。
他们的任务是以骑兵的速度突袭昭关,和从巢县出击的步兵合力,以最快速度攻破含山,然后从含山直下和州,在历阳完成对长江的封锁,把上游戚金和茅国器两部与南京的水运联系切断。红巾军的确能打,但后勤至关重要,尤其是还以老式车营为主的戚金和茅国器,他们的弹药补给全靠长江,锁断长江就可以对他们进行围歼。
他们这一轮先发制人式打击,目标就是戚金,如果能解决戚金,再把池州的茅国器一起解决。
这样就可以恢复之前从上游对南京的威胁。
而上游威胁解除前,杨丰是肯定不可能顾得上向淮扬进攻的……
呃,虽然上次董裕二十万大军压在太平府时候,也没耽误杨丰半个镇扫荡太湖以西。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
陈荐,梅国桢,王见宾三人运筹帷幄,这个战略计划不会错的。
“周兵备,要是连这几个刁民都收拾不了,兄弟们士气可就泄了,更何况周围庄子也在看着,若不屠了吓住他们,咱们前面攻昭关,他们后面可就给咱们捣乱了。”
摆赛说道。
周家栋迅速清醒过来。
“进攻,杀光这些刁民!”
他喝道。
“兄弟们,攻破庄子,杀光这些刁民,俊俏女人留着!”
摆参将激动的吼道。
他周围那些骑兵一片亢奋,紧接着汹涌向前面的庄子。
不过还没等他们靠近周围的壕沟,庄子的土墙上就喷出火焰,弗朗机的霰弹横扫而至,骑兵混乱的倒下。
剩下的继续向前。
然后鸟铳的火焰密集喷射,更多骑兵在子弹呼啸中倒下。
被打懵了的骑兵们,本能地开始绕行放箭,说到底他们也真没想过这样一个小村庄,居然都能配上大炮,这是村庄还是坞堡,哪怕弗朗机不贵,那也真不是小村庄能装备的啊。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鸟铳。
没有携带火炮,而且也肯定撞不动一丈多高土墙的骑兵们,围着这个小村庄不断向里面射箭,也不断在弗朗机和鸟铳的子弹中倒下,甚至还有威力并不是很强的弩箭,这东西虽然射不穿他们的铁甲,但他们的战马又没有铁甲。很快发现这样没什么用的骑兵们,就开始下马然后举着盾牌冲锋,然而就在他们顶着子弹和霰弹越过壕沟冲到土墙下,试图踩着肩膀向上攀爬时候,头顶却一支支长矛戳下。
甚至还有砖头,石块,燃烧的稻草等等,乱七八糟各种东西纷纷砸落。
“进攻,打开庄子鸡犬不留!”
摆参将在后面暴怒的吼道。
他的确很愤怒。
这可是北方军的首战,表现差了容易影响以后的军饷,那些金主们可是对他们寄予厚望。
然而前面的墙头上,突然间垂下一个奇怪的东西,还没等那些拥挤着攀爬的骑兵看明白,这个东西就像呲花般,向着周围喷出了炽烈的火焰。
周围那些骑兵立刻被引燃,他们惨叫着在火花中逃窜,发疯一样试图脱下身上的衣服,然后又用身上的烈火,把更多士兵点燃,一时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战场,而这可怕的一幕,也让那些骑兵们一片混乱,还有人本能的在后退……
“进攻,你们这些废物!”
摆参将都愤怒到拔出刀亲自冲向前方督战了。
然而……
蓦然间炮弹的呼啸划破天空。
他愕然的带住战马,下一刻他的马头化为飞溅的血肉,他几乎眼看着一枚炮弹在血肉中飞过,而撞击的力量让已经死了的战马向右倒下,他也随即被抛落马下,紧接着几声同样的呼啸掠过,正在进攻的骑兵中血肉飞溅。摆参将艰难的从死马下爬出来,在那里愕然看着右侧,旷野上至少两个长矛林出现,在每个长矛林下面,都有硝烟在升起。
一面面红色的旗帜,在天空中分外醒目。
“南边也有!”
部下的惊叫声响起。
他紧接着目光转向南边,而南边的旷野上,三个同样的长矛林也出现。
下一刻长矛林下火光闪烁硝烟升起,炮弹的呼啸再次响起,弗朗机的炮弹不断落在他的部下中……
周围几个村子的民兵赶到了。
第二五三章 血仍未冷
半个时辰后。
“真壮观啊!”
新编的第一混成协统制冯杰,看着前方战斗的场面惊叹道。
因为目前红巾军新式步兵的战斗力优势明显……
更准确说是敌人太弱,已经弱到很难在单场战斗中值得动用一个镇了,这样红巾军的镇一级编制有点过剩,而且数量也太少,另外随着占领区扩大,需要的驻军点也增加,尤其是江北作战面对骑兵的情况增加,步兵旅最好是和骑兵混合编制。
所以杨大帅已经开始师改旅了。
将步兵与骑兵混编,增强面对骑兵时候的战斗力,比起镇的编制更加机动灵活。
而且可以增加作战单元的数量。
最终新的混成旅也就诞生,一个混成旅五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野战炮兵营。
而步兵营里面有一个是单纯的火枪兵,战场上正好布置一个三线阵,然后阵型左右是骑兵和火枪兵混编,再加上后勤辎重等等,总兵力接近五千,而冯杰这个混成协是刚刚完成组建的第一个,他们就驻扎在东边的古河集,那里是枯水期滁河航运的起点。
而就在他们从古河集赶到的这段时间里,战场附近数十个村庄的民兵已经全部赶到了。
这些民兵规模不大,都是一两百人一队。
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混编,毕竟一旦混编就牵扯到一个系统的指挥。
但如果仅仅是本队就好办了,所有民兵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甚至很多还都是一家子,或者姻亲,互相之间想怎么调动,基本上简单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就明白。然后他们就这样聚集起来以长矛保护火枪手,以弗朗机为主要输出,分别占据有利地形,比如说土丘,河湾,树林之类有屏障的地方,然后也不是说英勇的冲向那些骑兵……
他们又不傻。
他们有足够远的输出能力为何要冲?
弗朗机这种武器可以把他们的攻击距离,延伸到至少一里外,如果单纯说不考虑效果,以袭扰为目的的话,就是两里也没问题,弗朗机的炮弹不考虑威力只是当扔个铁球的话,就是打出三四里都没问题。这种攻击对骑兵的杀伤力的确不是很高,可几十支这样的民兵队,在实际上也就相隔几百米,甚至近的有可能相隔一两百米距离开火……
这对骑兵来说就很可怕了。
交叉的火力网,让置身其中的骑兵时刻都要担心被炮弹击中。
最终这些一个个民兵队,就是在被包围的村子周围,组成了一个互相支援的火力陷阱。
他们甚至带着盾牌。
骑兵冲击他们,那就支起长矛就地防御,然后附近民兵队挤压。
同时火力输出。
弗朗机独头弹在一里内可以轻松杀伤骑兵,两百米内霰弹威力足够,一百米内那些鸟铳轻易射杀这些蒙古骑兵。
他们有足够大的攻击范围。
可以说他们完全把自己脚下的家园,变成了陷住敌人的泥潭。
蒙古骑兵们弓箭射不过弗朗机和鸟铳,冲击冲不动长矛林,而且这些民兵甚至还有战车。
而且一队民兵也就一两百人,对这一带地形无比熟悉,如果蒙古骑兵集结起来试图干掉某个队,那他们就很干脆的躲开,这里又不是大平原,就是起伏的丘陵而已,到处都是沟壑,破碎的密林,一个个土丘,小股步兵想要短时间避开骑兵的攻击并不难。
当然,主要是骑兵的输出范围和他们差距太大。
无论怎么算,骑兵弓都是射不过火枪的,哪怕只是鸟铳而已,更别说还有弗朗机了。
那些蒙古骑兵甚至因为这些民兵的挤压,在驰骋中逐渐被分割。
此刻冯杰面前的,就是不到两千蒙古骑兵,在超过五十个民兵队的火力陷阱中无奈驰骋的场面,他们在驰骋中不时有坠落马下的,他们的弓箭甚至无法有效攻击民兵。而原本遭受他们进攻的小村庄,这时候反而已经没事了,倒是不少重伤的蒙古骑兵,还在他们的墙外哀嚎,一些民兵干脆跑出来,一边给他们补刀一边收缴他们的马匹。
看得出都很快乐。
“前进,该咱们了!”
冯杰挥手说道。
他身后已经完成列阵的整个混成旅,伴着同时敲响的战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前方战场。
那些民兵迅速后撤,用欢呼声迎接他们的到来。
远处的摆赛也发出了撤回的命令,那些在和民兵纠缠中,憋着一肚子火气的蒙古骑兵们,迅速向着他们的参将汇聚,然后重新整队准备大战一场,用胜利向金主们证明他们的实力。
“陛下,这就是您的人民,我说过,给我二十年,还您一个强盛的大明,如今看来用不了这么久,咱们大明的人民,身上流淌的祖先血脉还在,他们的热血仍旧没有冷却,只不过以前被压制了而已,当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被打碎后,他们并不比太祖时候的祖先们差多少。
太祖带着他们的祖先就这样把异族赶出他们的家园。
而现在,他们正在用自己的实力证明,需要的时候他们依然可以保卫自己的家园。”
而在战场一里外的一座土丘上,杨大帅正向皇帝陛下炫耀他的成绩。
这个成绩的确让他有些惊喜……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是淮西。
本来就是朱元璋的根基。
而皇帝陛下只是一脸赞许的微笑……
还他一个强盛的大明……
这大明以后到底是谁的都还不知道呢!
远处的战斗已经开始,并不熟悉红巾军战术的蒙古骑兵们,在他们的参将指挥下直冲两翼,然后在马背上举着他们的弓箭,但可惜还没等靠近,就开始面对那些野战炮的轰击。于是他们只好继续绕更大的圈,幻想着和他们的祖先一样用他们的弓箭恢复他们的荣耀,然后他们继续一路丢下不断落马的死尸。
好在他们终于成功的到了阵型后方。
但是……
阵型转换就行了。
原本三线阵的三线掉头变一线,二线掉头还是二线,一线变成三线,继续保持之前朝向警戒摆赛的中军。
面对无数长矛和火枪,不敢冲击的蒙古骑兵只好继续绕……
继续不断坠落马下。
(两千字吧,我又要去给花生打药了,难怪现在没有人种田,这个季节天天打药,打完花生打水稻,打完水稻打大豆,还好我没种玉米的。)
第二五四章 吃人妖魔在前进
“陛下,该咱们了!”
杨丰抄起他的特制青龙偃月刀说道。
紧接着他将这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霸道武器在头顶挥舞一下,然后单手倒提在背后,扶着战车的护栏……
“同袍们,跟我上!”
他大吼一声。
下一刻他的驷马战车沿着土丘向下的山势直冲战场。
皇帝陛下无奈地端坐御座之上,在周围盾墙保护中,随着战场的颠簸而晃动……
好吧,他俩其实在一辆车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帝陛下的亲自冲锋陷阵。
此刻的他一身精制锻钢渗碳板甲,还用金线镶嵌着团龙,两边日月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用宝石镶嵌就行,头戴改良过的凤翅盔,在头盔顶上是金龙高踞,连龙眼都是宝石镶嵌,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像靶子般醒目。甚至他屁股下面的御座都是金色的,御座背后还有一道护盾,而这个护盾上面更是描绘着代表天子之尊的十二章纹,头顶红色旗帜猎猎,代表大明皇帝的金龙和日月,在半空中随风展现……
这是皇帝旗。
虽然原本的皇帝仪仗不是这个,但既然要改良,当然要简单明了。
原本的皇帝仪仗乱七八糟太多,很难在战场上打出,所以新的舆服志度,大明皇帝的旗帜就是红底金龙加日月,龙袍还是过去的衮冕等专用,这东西肯定不能改的。
皇帝旗一出,那就是御驾亲征。
“杀!”
在他们周围,杨大帅最精锐的卫队士兵们,也一个个端起他们的长矛。
这些士兵就不是普通骑兵了,全部最好的战马,蒙古马的确太矮,但大明还有河曲马。
当然,驮着全套板甲的骑兵仍旧不行。
但半身甲的可以啊!
三百最精锐骑兵,骑着大明目前能找到的最好战马,穿着芜湖那些钢铁作坊制造的最好铠甲,端着一支支丈八长矛护卫他们的统帅和皇帝,在阳光下恍如神兵天降般,带着滚滚尘埃向着还在绕圈中的蒙古骑兵们撞了过去……
“杀啊,红巾军战士们,杀敌!”
杨大帅吼叫着。
那些已经休息差不多的民兵们,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身影,一个个发出亢奋的吼声。
下一刻杨大帅在战车上纵身而起,落地瞬间拖着青龙偃月刀直冲向前。
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怪物的蒙古骑兵们,转眼和他撞上,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再次纵身跃起,连人带刀砸了下来,紧接着那青龙偃月刀化作一道弧光的残影,而残肢断臂也在同时飞起。
血雾瞬间笼罩战场。
在他身后卫队的长矛也瞬间刺穿一个个蒙古骑兵的身体。
在他们的开路中,端坐战车的皇帝陛下一往无前,驷马的战车直接碾过那些蒙古骑兵的死尸……
周围的民兵们都快疯了。
这壮观的场景让他们完全忘记了一切,所有人的热血翻涌,他们全都呐喊着冲向前,长矛兵端起他们的长矛,火枪兵插上刺刀,就连那些炮兵也拔出刀,甚至连刀都没有的直接去拿衣服包裹炮弹……
这个抡起来一样威力巨大。
他们就像一群群疯狂的猛兽般,无视死亡冲向前方蒙古骑兵。
后者瞬间崩溃……
吓得。
真的被吓坏了。
他们原本和第一混成协还能正常交战,虽然很难对后者造成杀伤,但只要他们始终这样绕圈,后者的弹药终究有耗尽的时候,那时候枪炮都没用了,他们自然也就可以真正进攻了。这也是骑兵对步兵的主要手段,摆赛可是真正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普通佣兵靠能打混到现在,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包括他手下的蒙古骑兵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并不害怕这种战斗。
可突然间一下子冲出一群钢铁怪物,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妖魔是怎么回事?
这还打个屁啊。
赶紧跑吧!
残余一千五百骑兵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
而就在同时,第一混成协的骑兵营出击,马背上一手短枪一手剑的骑兵直冲溃逃的敌军。
然后在糊脸距离射出子弹。
紧接着他们的剑也刺穿一个个敌人的身体。
他们后面所有步兵同样插上刺刀,然后向着溃逃的敌人发起冲锋。
而杨丰带着皇帝陛下,还有他的三百卫队继续向前,不断将前方蒙古骑兵撞翻践踏而过,被他们切割开的蒙古骑兵,迅速被汹涌而至的民兵包围,在无数长矛攒刺,刀砍,甚至炮弹狂砸中倒下,又在无数大脚践踏中血肉模糊。已经完全被唤醒血脉的民兵们,就像两百多年前的祖先一样,在这片祖先为他们打下的土地上,把他们的敌人践踏在脚下。
“大帅!”
早就从山林冲出的陈宏等人迎上了杨丰。
浑身血色的杨大帅,疑惑的看着他身上那件带清丈队标志的棉大衣。
“你是哪个清丈队的?”
他问道。
“回大帅,属下巢县清丈六队队员陈宏,正清丈时候遭遇敌军,队长和其他队员都战死,就剩下属下一人,这些是最初参战的民兵。”
“好,都是好同袍,继续跟着我,咱们直捣合肥!”
杨丰说道。
说完他走到皇帝陛下的战车旁,顺手拔出另一边的军旗。
这辆战车上两面旗帜,一面皇帝旗,一面军旗,就是他那个很有象征意义的旗帜。
“你,上车,举着这面旗帜!”
杨丰递给陈宏。
后者激动的接过,紧接着登上战车,有些惊愕的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陛下颔首一笑。
陈宏也顾不上给他行礼了,站在原本杨丰的位置上,亢奋地挥动手中旗帜。
而杨大帅拖着青龙偃月刀,吼叫着继续冲向敌军,刘福和常立带着剩下三十几个民兵,同样吼叫着跟随,不过他们其实用不着战斗,杨大帅在前面基本上就不会留下还能动的敌人。他们这些民兵需要做的,就是看看还有没有没断气的再给他们戳一刀而已,然后他们中间战车载着皇帝陛下从这些死尸上碾过,而皇帝陛下在颠簸中继续端坐。
他身旁刘宏继续不断挥舞旗帜。
周围是汹涌向前的重骑兵,外围则是漫山遍野的民兵……
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他们旁边就是滁河,这时候气候还没到明末那种连太湖都封冻的严寒,滁河在古河集以下常年可以通航小舢板,而这时候民兵区有完善的烽火和报警体系,得到消息的整个全椒甚至部分滁州,还有南边和州的民兵都在不断赶来。
就算从全椒县城,撑船到这里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而这一带已经是人口稠密区,光全椒县就得近十万民兵。
迅速增加到超过四万的民兵,再加上第一混成协,就这样跟随着他们的大帅和皇帝,向着七十里外的合肥进军。
他们前面是溃逃的骑兵。
两千以蒙古佣兵为主的北军骑兵逃出战场的不足一千,而且全都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就像被赶着的鸭子般一片混乱的逃往合肥。
至于他们的指挥官……
“大帅,属下抓了一个当官的。”
刘福和常立,拖着周兵备走到杨丰面前,可怜的周兵备终究不是那些擅长骑马的蒙古骑兵,他因为跑得太慢被骑兵营追上,被一剑刺穿肋下坠马,那名骑兵没顾上管他死活,直接就那么冲了过去,然后躺在那里等死的他,正好被补刀的刘福等人遇上。
“周卿,不想竟在此处相遇。”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
后者之前是御史,皇帝陛下很显然还能认出。
“桀纣,你这个桀纣!”
周兵备奄奄一息地骂着他曾经的皇帝陛下。
“朕为尧舜之时,尔等就忠心了?一个个贪赃枉法,欺君罔上,荼毒百姓之时可曾有一丝忠心?既然尔等以朕为桀纣,那朕就学学桀纣,将这个弑君作乱的逆贼挂到车后。”
皇帝陛下喝道。
那些民兵们还是给面子的,在杨丰目光示意下,赶紧把周兵备拖到战车后面,拿根绳子拴好。
“走!”
皇帝陛下手向前一挥。
驾车的立刻催动四匹马,这辆战车在民兵簇拥中继续向前,已经重伤的周兵备当然站不住,紧接着就倒在地上,随着战车向前拖行着,在拖行中不时发出一声惨叫,但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很快就彻底没有了。不过也没人注意他,这辆战车沿着官道直奔合肥,而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士绅控制下的乡村青壮们,迅速明白了局势的变化,一个个亢奋的扛着各种武器冲出。
当然不是迎战。
他们早就在旁边看着解放区羡慕很久了,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这里了,当然赶紧拿起武器加入。
甚至还有不少直接拿着武器冲向那些士绅大宅的。
不过这一带士绅已经不多,都躲进合肥城里,他们留在家里的都是些管事的狗腿子们。
狗腿子更可恨啊。
所以很快这些大宅里的人就被拖出,在路边成为狂殴的目标。
端坐战车的皇帝陛下,拖着他曾经的御史,看着路边那些刁民们挥舞连枷,像打谷般狂砸狗腿子的场景,继续驶向他的庐州城……
(昨天病了,头疼欲裂,今天才缓过来)
第二五五章 企图奴役人民的昏君即将到达
第二天。
店埠。
通济桥。
“杀,杀光那些刁民!”
弘光朝庐州知府窦子偁,端坐战马上吼叫着。
他是合肥本地人。
本地人做本地知府……
现在弘光朝这种情况已经不稀罕了。
说到底要想充分调动地方士绅的积极性,尤其是更好的整合地方力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这个。
把权力直接给本地士绅,让他们去和杨丰拼命,反正控制弘光朝的江西和湖广两省士绅,也不指望像庐州府这种临近匪区的税收,事实上弘光朝目前的税收就是江西湖广。连广西的税收都得不到,甚至湖广还得给广西转移,要不然人家不出兵参与,目前正在商议调狼兵,所以还得继续给更多,而福建虽然也向弘光称臣,但实际上人家根本不参与任何事,就是关起门自己过。
实际上他们也向万历称臣。
现在福建的对外公文都准备两套,一个用万历年号一个用弘光年号,和江西浙江贸易时候用弘光年号,和广东还有北方交往时候用万历年号……
快活的很。
不过因为江西和湖广也不会给南直隶,浙江等地钱粮,他们的军队也是自己花钱养,而且弘光朝廷本身花费也寥寥无几,各地藩王也早就停发俸禄,所以财政上并没什么问题。
所以对于弘光朝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这里士绅们真正感受到弘光大家庭的好处,坚定为抵抗杨妖而战的信念。
别再像宣城一样开门投降,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
他们如愿以偿了。
在知府老爷的吼声中,庐州民团的士兵们,正跟一群饿狼般冲向那些逃跑中的百姓,将他们按倒在地上五花大绑……
“这就是通匪的下场,再有敢趁机杀害良善士绅,抢掠无辜士人者,一律杀无赦,别以为那妖魔过来你们就可以猖狂,须知这天日昭昭,大明的天终究还没变,大明的天也不会变。看看韩太公,平日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你们这些狗东西如何敢下得去手,韩太公,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杀,把这些刁民统统都杀了!”
窦知府对着周围战战兢兢的刁民嚎叫着。
他前面一个挂树杈的老乡贤在风中摇曳。
部分像窦知府这样的地方士绅现在心态已经开始真正转变了。
要知道从杨丰在各地土改的情况来看,就算投降也未必能幸免,江南那些投降了的地方士绅,事后被打靶的可不少。
更何况现在弘光朝的这种制度,真的对他们太友好了,这一年里士绅们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快乐,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不交任何税,可以想怎么压榨佃户就怎么压榨。甚至已经有士绅开始盯上佃户的新媳妇了,地方上一切统统都是他们说了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大元盛世,甚至比大元盛世对他们更友好,毕竟大元盛世还得伺候主子,但这时候他们自己就是主子。
完美啊!
窦家财富短短一年,就差不多翻了一翻。
可以说他们过去梦寐以求的那些,在这一年里几乎全都实现了。
他们现在就像中毒般欲罢不能……
哦,太快乐了!
快乐到都已经欲罢不能了!
快乐到他们都开始幻想着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了。
然而……
不弄死那妖人,这一切终究只是梦幻泡影,所以他们要战斗,他们要为他们这美好的一切而战斗,但战斗的前提是不会内乱,事实上只要不内乱,那妖魔的威胁骤降一多半,他这一年虽然所向无敌,但实际真要算起来,纯粹靠武力打开的也就是个丹阳。
常州内乱,湖州内乱,广德是浙军卖队友,宣城投降,池州投降,当涂投降。
他真没那么可怕。
所以必须确保内部稳定,避免刁民起来作乱,而避免刁民作乱的方式……
当然是杀了!
难道他们可以减租减息收买?
开什么玩笑,刁民是最坏的,他们是最会得寸进尺的,只要你敢减租减息收买,他们就敢要更多,难道还能把田地分给他们?那抵抗个什么意义?再说合肥这些士绅又不是靠工商业,大家都是纯粹靠土地吃饭的,宣城投降派旗帜麻溶家可是制墨的,人家没了土地也赚大钱。
可合肥这些不行啊!
所以对付这些刁民就得杀,杀个人头滚滚,他们也就不敢做乱了,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种情况越往北越严重。
北方那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地士绅。
“把这些狗东西统统砍了!”
知府老爷继续咆哮着。
几十个因为跑慢了,被民团抓住的本地青壮,被按倒在通济桥边,对着东边升起的朝阳,而他们身旁民团举起刀。
这些都是得到消息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造反了的。
不过杨大帅的队伍昨晚没到店埠,而是在东边柳树店遭遇民团抵抗,那里本来就是民团前沿据点,虽然抵抗微不足道,就是大军一个冲锋而已,但解决这部分敌军时候已经天黑,而且杨大帅走的匆忙,后面运输粮食的民兵还没到,所以在柳树店停留,等候后面送饭的赶到。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一天到合肥。
这本来就是两天的路程。
不过店埠的贫民们因为传言杨大帅已经快到了,再加上根本没想过民团居然敢主动出击迎战,所以提前动了手。
结果杨大帅没到,民团却先到了。
他们一个个绝望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天空中朝阳已经升起,地平线尽头朝霞满天,可惜他们却在这时候面对死亡……
蓦然间那朝霞中一面旗帜出现。
红色的旗帜。
下一刻更多同样的旗帜出现。
“红巾军,红巾军来了!”
一个青壮激动的高喊着。
正举着刀的民团团丁愕然转头,看着远处那一面面在朝霞中浮现的旗帜,然后他低头看了看那青壮。
“别忘了丹阳那些!”
青壮喝道。
团丁瞬间一激灵。
“红巾军来啦!”
他尖叫一声,直接抛弃手中刀然后转头就跑。
“红巾军来啦,快跑啊!”
“红巾军来啦!”
……
所有那些行刑的团丁全都以同样方式抛弃他们的刀然后逃跑。
那些原本被按住的青壮,则以最快速度冲向前面的店埠河,然后躲进通济桥下。
“废物,有淮扬军在此,你们怕什么?”
知府老爷傲然说道。
好吧,他敢带着民团出来的原因,不是相信他的民团战斗力,而是淮扬军统领毕懋康,正带着一万淮扬军,在店埠外面列阵,他们本来就在合肥,准备乘船南下巢湖的。这一万淮扬军可都是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其是他们还有三千人的火枪骑兵,不过在经过了上次失败后,这些淮扬骑兵已经重新拿起冷兵器,反而火枪成了他们的备用武器。
而远处那片旗帜下面,无数长矛的密林出现,甚至前面还有些骑兵的身影出现,不过也就在这时候,知府老爷的脸色有点变了……
“燕云兄,你不是说他们只有一协而已?”
毕懋康骑着马跑来喝道。
窦子偁忧郁的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那这都是哪里来的。”
毕懋康指着远处抓狂一样吼叫着。
他手指方向,他派出的侦骑正在逃回,而在侦骑后面是仿佛淹没了天边的长矛林。
太多了。
向北看不到尽头,向南也看不到尽头,就仿佛一道在天边形成的云墙,在一点点向着这边推移,又仿佛吞噬了一切般,让他们的视野中只剩下长矛林和浮在上面的旗帜。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下面无数身影也开始浮现,其中甚至还有盔甲的反光,同样随着距离拉近,仿佛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闷雷般的隐约声音也出现在他们耳中。
那些逃回的侦骑在通济桥疾驰而过,紧接着在毕懋康面前停下。
“大帅,匪军正军一协,那妖人亲率铁骑队,护着南京天子,随行匪军民兵不下十万,沿途裹挟刁民数万,加起来至少十五万,都有火器,还推着大炮。”
为首的军官气喘吁吁说道。
毕懋康面色凝重……
窦知府眼巴巴的看着他。
“撤退,立刻撤退,撤回合肥固守,无论这妖人身旁是否伪君,我等为神宗皇帝旧臣,但有一丝存疑,终究不能以枪炮相向,大义不可废!”
毕懋康毫不犹豫地掉转马头,一边大义凛然的说着一边跑路。
“撤退!”
他身旁跟着的亲兵挥动旗帜。
然后镇外沿店埠河列阵的淮扬军立刻撤退……
总共一万人,和至少十五万人野战个屁,这个季节店埠河又没什么用,虽然这边有三千骑兵,但人家那边也有骑兵,而且还是那妖人亲自率领,他们之所以出来迎战,不过是觉得就才一个混成协而已,另外也是合肥士绅不想把自己的地方打烂,但现在管他们个屁啊。
撤退。
回去固守再说吧!
“撤,赶紧撤退,撤回去与那昏君血战到底。”
窦知府悲愤的说道。
哪还用他下令啊,这时候民团已经在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