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保护
“姑娘,坐在这儿半天了也没动,茶都凉了。您这儿想什么?”谷雨伸手碰了碰茶杯,杯壁已经冰凉。谷雨很诧异,自家姑娘手里握着一本圆通真人给的书,坐在窗前半晌了也没有翻动一页。这是在想什么呢?
摸了摸唐燕凝的额头,“也没有发热啊。”
唐燕凝蔫蔫儿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回到了玉清宫,就仿佛外界的喧杂争端都被隔绝了,可霍元的死,依旧像块儿石头,压在她心里头沉甸甸的。
她其实并不认识霍元,仅有的也只是十五晚上远远地看了那一眼。
可是,就那样原本鲜活婉转的女子,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尸身。晏寂和晏五行都说,这与太子脱不开关系。
“谷雨你说,那位霍家姑娘的死,真的和太子有关吗?”
谷雨吓了一跳。她那天晚上和初一一同去送了捡来的孩子回去,并没有听到晏寂的话。这样的说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见唐燕凝忽然又沉默了,缄口不言,谷雨这才想到,自家姑娘之所以到了这玉清宫来,就是为了避开太子的纠缠和皇帝的怒火。
谷雨讪讪的,讷讷道:“我常听人说,人的命数儿都是老天爷注定的。命数薄了,纵然出身极大的富贵人家,也擎受不住福气。或许,这霍家姑娘也是这样呢?姑娘可别多想,好不好的往自己头上揽。”
唐燕凝瞥了谷雨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瞎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时的感慨。”
“那可就好。”谷雨松了口气,拍着心口,“我还以为姑娘要把这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呢。不是我心肠冷硬,实在是咱们跟那位姑娘也不认的。她年纪轻轻就没了,固然可惜。可是是不是和太子有关,又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呢?姑娘感慨一会儿就得了,别多想。茶凉了,我去换了热的来。”
端了茶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唐燕凝放下手里的书册,看着窗外白亮亮的日光,叹了口气。
想她也是进过皇宫,见过皇帝贵妃,和公主交好的人了。一着不慎,还不是要比如玉清宫里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凄惨无辜的了,没想到还有个更倒霉的,命都丢了。
皇室的冷血,她算是见识到了。
不管霍元的死是不是太子的手笔,就如晏寂说的,哪怕他查到证据就是太子所为,皇帝也只有帮着太子遮掩抹平的。一个臣女罢了,这条命与皇帝倾力教导多年的太子相比,压根儿就没有半分的分量。未来的太子妃尚且如此,自己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丫头,皇帝哪天不高兴了,只怕连借口都不用想,直接就按死了。
纵然心中早就明白了这里与自己原本的世界不同,唐燕凝也还是不大能够接受这一点。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唐燕凝用书册将脸挡住,干脆闭上了眼睛,破罐子破摔地想,随他去吧。她一个除了会制香的,也没什么翻天覆地的本事。皇帝又不是唐国公,若真起了杀心,这普天之下她也跑不出五指山不是?
抱着这种鸵鸟心态,吃饭的时候唐燕凝狠狠地扫了半桌子的菜。
谷雨看她吃饭的模样,都目瞪口呆了。她家姑娘平日里很是注意养生的,饭食只用七成饱,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吃相啊?
胆战心惊地去泡了杯山楂茶来,叫唐燕凝喝着消食,又劝唐燕凝,“要不在院子里走几圈吧?去后边遛遛也行。可别积了食。”
话还没说完呢,翊郡王殿下大摇大摆地来了。
唐燕凝都诧异了。
“你就这么……”她指了指天光,“响晴白日地过来啦?”
不怕被皇帝知道,接着闭门思过吗?
晏寂满不在乎,随手解了身上斗篷扔给了谷雨。谷雨很是识趣地接了,转身挂到了里间,然后自己去泡茶了。
“总不能老是夜探香闺吧?”晏寂揉了揉眉心,“你大哥都警告过我了,日头下山后,不许我再见你。”
唐燕凝噗嗤一笑,“他没跟你动手?”
以唐燕飞的性格,没动手那一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
“我这么好的妹婿,他动手打跑了怎么办?你哥哥只是实诚,又不是傻。”
听着这般厚颜无耻的话,唐燕凝翻了个白眼。
“他巴不得你跑了呢。”
不再跟晏寂东拉西扯了,唐燕凝问他:“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查出什么了吗?”
“暂时不用着急。”晏寂接过谷雨送来的茶,低头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查出来的。只能知道,霍家姑娘的死因是脖子折断。”
唐燕凝皱眉沉默了。
正月十五晚上,清宁街上人来人往,说一句摩肩接踵不为过。就有马车,也多是车夫在车下牵着马慢行。就算坐在车上赶着走,能有多快?
纵然两车相撞,也绝不至于致人脖颈折断而亡。更何况,一下子死了三个呢?
“这要是意外,那可真比六月天里老天爷一道雷劈死三个恶棍巧多了。”唐燕凝轻声道。
晏寂一笑,并不说话。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皇帝非要掩耳盗铃,他又有什么法子?
倒是也好。
霍家在清流中的声望一向甚高,尤其是霍元祖父乃是帝师,一家子忠心耿耿。原本,皇帝将霍元赐婚给晏泽,朝中大半清流都等于绑在了晏泽的船上。偏偏晏泽自出昏招,说他有罪也罢,说他无辜也罢,总归霍元是因与他同游没了命的。
皇帝又是这种态度……霍家人就算是泥捏的,为了个飞走了的太子妃,能心中没有芥蒂吗?
若真没有,以霍远山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怎么会与自己深谈?
不过这些,晏寂并没有告诉唐燕凝。他心中是有些担忧的,唐燕凝看着强势,其实心里头柔软。她,怕是见不得自己这般阴私的打算。
“不说这个了。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宫里出了点小事。后面有段日子我大概是不能来的了,我叫初一带了几个人在山下住了保护你。”
唐燕凝诧异,“宫里出了什么事?”
能严重到让初一来保护她?她又没做什么!
“与你并无干系,只是我担心你。叫初一留在这儿,还放心些。大皇子的孩子没了,皇后正在宫里发疯,陛下心情也不甚好,我怕有人浑水摸鱼。”
大皇子的孩子?
唐燕凝睁大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打闹
“那孩子……”
唐燕凝的脸上神色有些难过。晏寂便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按了按,“尚未见天光。”
唐燕凝忽然觉得喉咙处发紧。
“你是说……”虽然上辈子看过太多宅斗宫斗伤及孩子甚至是胎儿的桥段,但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唐燕凝还是不能接受。
“是谁动的手脚吗?”唐燕凝艰难问道 。
晏寂将手敷在她发凉苍白的脸颊上,温声安抚,“你别多想。若真要说起是谁的手脚,那这口锅,该是皇后的。”
“皇后?”唐燕凝不明白了。“她不是大皇子的母亲吗?那大皇子妃腹中的孩子,就是她嫡亲的孙儿啊。她,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孙子呢?”
这完全说不通啊。
唐燕凝拉着晏寂的手,“你跟我说说吧。”
晏寂笑了,“就这么说?”
“不然呢?”唐燕凝反问,“我去伺候您千岁爷喝个茶润润喉咙再说?”
晏寂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过来。”
“你这人……”唐燕凝桃花眼瞪成了圆眼,“羞不羞?”
嘴上这么说着,下一刻已经很是轻松地将人倚了过去,整个人靠在晏寂身上。
晏寂满意了,伸手替她理着鬓边的碎发,慢条斯理地告诉她。“薛皇后并不满意大皇子妃,尚未大婚的时候,便有了端倪。到了大皇子成亲后的第二天,入宫觐见帝后,皇后便直接赐了大皇子两名宫人。虽然大皇子妃并未说什么,欢喜受了,但这事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陛下便怒了。大皇子妃的出身,其实也不算低了,祖孙三代俱都在朝中为官,大皇子妃的父亲更是坐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上。”
“三品很高吗?”唐燕凝觉得,这遍地王爷世子国公爷的世界里,三品确实不算高吧?
晏寂用看呆子一般的眼神看怀里的丫头,“我的大小姐,三品大员还不够高?你这话别人不说,薛皇后是一定赞同的。没想到,你竟然是她的知己。”
话音未落,就被唐燕凝恼羞成怒地坐了起来,狠狠掐了一下。
这一下唐燕凝用力着实不小,以晏寂久经沙场的人来说,竟然也被掐得险些跳起来。
“你真下狠手啊!”晏寂揉着胳膊,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燕凝已经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挑眉,“对啊,就是对你下狠手了,你待如何?”
得意地拍了拍腰间,“这里藏了好多的毒药呢,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毒哑了你!”
“这就有意思了。你又是制香的吗?何时弄出毒药来了?”
“你堂堂的翊郡王,就没听说过医毒不分家?这话放在香和毒上,也是一样。”
晏寂将人又拉到了身边,手臂微一用力,便叫她继续靠在了身上,细细与她接着说。
“皇帝不满薛皇后所为,但大皇子新婚,总不能因着些许小事就责罚皇后。因此便以薛皇后病体不适为借口,叫她继续在凤仪宫里养病。说是养病,其实也就是禁足了。因此,薛皇后愈发觉得大皇子妃与自己八字不合,克着了了她,也便愈发不满大皇子妃。”
唐燕凝呵了一声,“又不是大皇子妃叫她禁足的。皇后有气,为什么不去与皇帝撒,与大皇子撒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句话叫晏寂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唐燕凝的头,轻声道,“可惜这世间女子,如你这么想的并不多。”
多得是为难女子去为难女子。
唐燕凝却不服,立刻反驳,“谁说的?康泰公主就不会为难女人,心胸开阔豪爽,是我见过少有的好女子。还有安泰公主,我大姐姐,虽然性格地位不同,可也都是良善通透的人。”
“你的眼里,看谁都好。想来,是因为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晏寂并不与唐燕凝争论。怀里的丫头,这话看似傻里傻气,但细细想来,何尝不是人以群分呢?因她通透良善,才会交好这么多同她一样的人。
“那是自然的。”唐燕凝反手摸了摸晏寂的下颌,叹道,“这张脸我是极爱的。但若有一天,你弄个别人来插到咱们两个中间,我也只会一瓶子毒药撒到你身上,叫你口不能言眼不能看,然后转头就走,再不看你一眼。”
晏寂失笑,“你就这么狠心?”
双手从唐燕凝腋下将人腾空抱起来往上一抖,唐燕凝就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就飞了起来,顿时惊叫。
下一刻,便又被晏寂接在了怀里。
晏寂大笑,“还淘气不?”
什么带回个女人来,这丫头说话着实叫人气恼。
唐燕凝惊魂稍定,上爪子就要去挠晏寂,“你吓我?”
被晏寂大笑着抓住了手腕子。
待要说什么,外头谷雨咣叽一声推门跑了进来。
谷雨脸色焦急,进门就喊,“姑娘,怎么了?”
她用沏茶做借口,躲在耳房里头,水还没烧开呢,就听见了屋子里姑娘的尖叫。那声音虽然不算大,但不难听出惶恐。谷雨吓得小心肝儿砰砰跳,生怕是翊郡王殿下一时把持不住唐突了她家姑娘,哪里还顾得上烧水沏茶?拿着通炉子的铁杆就冲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谷雨就愣住了。
她家那位脸皮厚实的姑娘,正把整个身子都压在了翊郡王身上,一手按住翊郡王的肩膀,一手做爪子状离着翊郡王那张美绝人寰的脸不到一寸。
哪里是翊郡王唐突了她家姑娘?
这画面分明是她家姑娘要强迫了翊郡王啊!
“天哪!”谷雨手里的铁签子掉到了地上,转身就要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听住了,跺了跺脚,带着哭腔叫,“姑娘,闹归闹你矜持点!”
一溜烟儿地跑了。
唐燕凝看看被她压住的晏寂,这厮一向冷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云,颇有一种面若桃花之感。他原本长得就好,这会儿看来,眉眼清颖,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睛近处看来,竟然不同一般人眼眸会带些琥珀色,而是难得的漆黑纯正。于是在看着人的时候,便会多了几分的幽深,叫人忍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厚脸皮的唐燕凝终于觉察出了不对,讪讪地放下了手,要从晏寂身上下来,却被晏寂一把掐住了腰。
“想走?”晏寂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脸上,唐燕凝整个人都绷直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赖
晏寂双手扣在唐燕凝的腰上,声音低沉中不失清朗。明明手拉过人抱过,唐燕凝却觉得此时格外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于是,这种气氛逐渐温热暧昧的时候,唐燕凝做了一件叫晏寂匪夷所思的事……双手紧握成拳,如打球一般在晏寂脸上砸了一下,然后动作轻盈麻利地跳到了一旁。
猝不及防之下,晏寂腮帮子被砸了一个正着。慌乱之下,唐燕凝的力道也没控制,晏寂只觉得牙齿咬在了舌头上,顿时一阵麻痛,嘴里都出了点儿血腥味儿。
“嘶……”就算沙场拼杀出来的,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哪怕血肉横飞也不会叫晏寂眨一下眼睛。可这会儿的情形,还是叫他气笑不得。
伸手摸了摸被甩痛的面颊,垂眸盯在指尖,晏寂朝着唐燕凝勾了勾手指。
好家伙!
唐燕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晏寂方才那个摸脸的动作,莫名地在那张恍若谪仙般俊美的脸上看出了丝丝的邪魅来。
这……仙子变老妖精……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唐燕凝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鼻管流了下来。
她慌忙用手一抹,竟然是鼻血!
“哎哎呀!”唐燕凝手忙脚乱地翻出手帕子,捂住了鼻子,口齿不清地朝外面喊,“谷雨,谷雨!”
听见她叫,不放心守在门口的谷雨跑了进来。一见唐燕凝的模样,也愣住了。
“愣着干嘛?快端水来啊!”唐燕凝都要哭了。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晏寂靠在椅子上,拍着腿笑得几乎坐不住。
谷雨手脚麻利地端了水来,帮着唐燕凝将血洗了去,又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掩了鼻子。唐燕凝瞪了晏寂一眼,抬起了手臂。
待谷雨出去了,唐燕凝的鼻血也止住了擦干净了,晏寂起身过去,捧着她的脸,“叫我看看。”
唐燕凝自觉难看,不肯叫他看。
“大小姐啊,你打了我,自己流了鼻血,还怪上了我?”
又勾了勾手指,“过来叫我看看。”
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
唐燕凝偏不怕他,只歪着头,“你叫我过去我就要过去?你是想接着挨揍吗?”
“只要唐姑娘展颜了,再多打几下,又有何妨?”晏寂竟然将脸转了过去,露出另外一边来,闭上了眼睛,“这边再打一下?”
唐燕凝大惊,“你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赖了?”
晏寂大笑,拉着唐燕凝的手坐好了,“你到底还听不听大皇子妃的事?”
这样一提醒,唐燕凝才醒悟过过来,“对啊,方才不是在说大皇子家的事么?东拉西扯的,怎么就说到了这些上?”
乖巧坐好,“那你继续前头的话头说吧。”
晏寂也不再逗她,见她微凉的手合在掌中,继续为她说着皇室那点儿糟烂事。
“大皇子妃出身或许算不得一流,但能够被皇帝看中,叫她做了大皇子的正妃,家世和她本身定然都是有着可取之处的。这,可是皇子辈里头一个大婚的,又是中宫皇后之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想,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叫儿子委屈了。可以说这位皇子妃,皇帝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挑出来的。要知道后面还有太子,若是大皇子妃出身绝佳,那么后面的太子妃,又要怎么选?”
唐燕凝点头,“这倒是。”
太子妃出身若是还不如大皇子妃,那日后妯娌间必有争端。这定然不会是皇帝乐见的。
“帝后在这皇子妃的人选上,有了分歧。皇帝赐婚,皇后自然不敢抗旨。但,对大皇子妃,却从未有什么好脸色。又因冷待了大皇子妃被禁足,她又怎么会愿意见到大皇子妃?听说大皇子妃有孕后本是不爱进宫的了,皇后偏生又赶在年下病了一场,她也就日日进宫侍疾。听说那天是皇后赏了件儿斗篷给大皇子妃,正是这一领过长的斗篷,绊倒了她,这才没了孩子。”
唐燕凝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吗?”
这也太过简单粗暴了吧?
而且,竟然没有什么阴私手段?
晏寂笑着摇头,“你哪。”
竟然就信了?
“皇后赏赐,又是赏给自己的儿媳妇,自然该是赏合用的。哪里有赏不合身的衣裳的?薛皇后这心啊……”
这样的手段竟然在后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不得不说,薛皇后心机谋略手段如何先放在一边,单是这能活了这般年纪,又安安生生地养大了儿子女儿的份上,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的。
赏过长的衣裳给自己儿媳?天冷路滑的,真摔倒了,也怨不得她不是?
他一声笑叹,唐燕凝才算回过味来,更加不敢相信了。
“那,现在宫里什么样?”
“那自然是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阿凝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想到。皇帝陛下就算是气恼皇后所为,也不会如何的,更不会因此惩罚嫌弃了大皇子。你看那霍家,原定的太子妃竟然就这么没了,霍家不是也一句话没有说嘛?那还是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呐。”
唐燕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好了,不提他们了。皇帝疑心重,我怕他一时脑袋被踢了来找你的麻烦,所以来提醒你。”
唐燕凝点头,“我也会倍加小心的。”
晏寂笑,“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细致的,其实也并不大担心。”
“你这人……”
唐燕凝瞪起眼睛嗔怒地看着晏寂,尚未说出下面的话,就听见晏寂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那你看够了不?”唐燕凝往后错了错,双手捧着下巴做可爱状,“我再给王爷摆几个姿势?”
晏寂轻笑,“怎么会看得够呢?”
两个人你抓着我我抓着你的笑闹了一回,叫外头的谷雨都没脸再听下去,摇了摇头,干脆躲进了耳房去给两个人准备饭菜去了。
晏寂是偷空出来的,并不能待很久,略微休息了一会儿,连饭食都没吃,便又回城里去了。
唐燕凝目送着他离开,没多一会儿,圆通真人身边服侍的小道姑就来请唐燕凝,“真人请唐姑娘过去说话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身
圆通真人寻唐燕凝,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她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了一本香谱,自己看着甚是有趣,便兴冲冲地叫人来请唐燕凝过去了。
唐燕凝大感无语,“真人啊,这年还没过完呢。偌大的玉清宫里,就没有值得您操心操持的事情了吗?”
“阿凝,你要知道,何为掌。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过问操持,那又何来这个掌字呢?”圆通真人拿着香谱,对唐燕凝的话十分的嗤之以鼻,“我听说你手中自有产业,做得不说风生水起也在这京中小有名气了。晋王世子,还特意与你提了合作?这么大的家底,莫非也事事要你亲自费神?”
“那倒不是。”唐燕凝只好解释了一句,“不是有掌柜的么。”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我一个做买卖的铺子,和您这清修之地能一样吗?
自打进了玉清宫,见过了圆通真人,唐燕凝就发现这位真人,除过寥寥几次往前面去过外,多数时候都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或是自己打棋谱,或是读书作画,不像是出家之人,倒像是哪个大家族中走出来的教养极好的大小姐。
唐燕凝心中一动,凑过去很是神秘地问,“真人,您从前……是谁家的人呀?”
总不会出生起就住在玉清宫里吧?
圆通真人瞥了唐燕凝一眼,“想探问我的身世?”
见她面上似乎并无不悦,唐燕凝便顺杆子爬,干脆将整个人都贴到了圆通真人身边,“您说说呗。从前我好奇,就只是不敢问呐。”
“那你如今怎么就敢了?”
唐燕凝笑嘻嘻的,“这不是看您高兴了吗?再者说了,都相处这么久了,咱们之间什么交情呢,是不是?”
一面说着,一面还贱嗖嗖地用肩膀碰了碰圆通真人。
圆通真人倒也没有瞒着。她放下了手里的香谱,拿起旁边的银制长箸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小小的缝隙,就有一股子冷风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站在窗前的圆通真人恍若未觉。她站在那里,有惨淡日光透过窗纱打在她的身上,细碎的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其中。
从唐燕凝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圆通真人似乎是被日光温柔地包裹着一样。
因为看不清圆通真人的表情,唐燕凝心中还忐忑了一会儿,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叫圆通真人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过了许久,才听得圆通真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五行那孩子,与你很是聊得来吧?”
“五行?晏五行?”唐燕凝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大对了,立马给自己找补,“您是说晋王世子?”
说到这里,唐燕凝忽然想到了什么。晏五行送她回来的时候,到了玉清宫门口,就说他另有要事,不能与自己一同走。
“您是他的……”迟疑着问道,唐燕凝的眼睛觑着圆通这人,左看右看的,都不觉得圆通真人和晏五行之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现下一想,又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像。
譬如晏五行,和圆通真人都有些狐狸眼,而不是皇室中人的凤眼。
果然后边便听圆通真人又是一声叹息,“我是他嫡亲的姑母。”
唐燕凝的嘴顿时张大了。
晋王世子嫡亲的姑母?那不就是晋王的嫡亲妹妹吗?
原来眼前清修的圆通大师,竟然是一位郡主娘娘?
可是,既然是郡主,怎么又到了玉清宫里来了呢?
“这副蠢样子,是在琢磨什么呢?”圆通真人转过身就看到了唐燕凝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全然没有往日里的轻松俏皮,呆呆傻傻的,遂嫌弃地说了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这里悠闲自在?”
唐燕凝虚心认错,“一直猜您出身必不寻常,但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位郡主娘娘。”
听到“郡主娘娘”这四个字,圆通真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随后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从进了玉清宫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什么郡主娘娘了。”
唐燕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用看她的神色,圆通真人就猜到了唐燕凝在想什么。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也就将荣华富贵都看得淡了。这人世人的心哪,多是不知足的。‘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唐燕凝哈哈大笑,“可不是么?像我这样的俗人,也惦记了四个字,那就是穿金戴银!”
“是啊,所以看淡后便觉得,从前种种都像做梦一样。人这一辈子,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十年,何必困在 有一个身份里呢?”
唐燕凝又往前凑,将头抵在圆通真人身上。有心想要打听圆通真人口中那“不能”,奈何看到圆通真人的眼角,让唐燕凝就放弃了。
圆通真人这样的身份地位,却来到了玉清宫里。那她口中的“经历了一些事情”,肯定不是寻常的事。
谁没有个不能言说的过去呢?
唐燕凝忽然觉得自己和上辈子那些狗仔没有什么区别了。
“对不住,真人啊……”她抓起了香谱朝着圆通真人晃了晃,“不如咱们来研究研究香方吧?”
这样转移话题,实在是太过生硬。
圆通真人看着唐燕凝略带了些生硬地说辞,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她用手摸了摸唐燕凝的头发,“成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怪你的。怎么样?这下知道了我的出身,可多了几分的敬重?”
唐燕凝立刻睁圆了眼睛,“真人,咱们不是忘年交吗?忘年交哪里说得上敬重不敬重呢?”
圆通真人哈哈大笑,吩咐唐燕凝,“香谱不看了,陪我手谈两局?”
“您的吩咐,我还能不听?”
唐燕凝亲自去里间翻了几回,终于找到了圆通真人口中那一整套水晶棋盘。这套棋盘以黑白两色为主,看上去温润如玉。
“真是好东西啊。”
唐燕凝感慨一句,不愧是出身皇家的清秀之人啊!
第二百六十章 夜逃
抱着一副水晶棋盘棋子回到了小院儿,谷雨都吃了一惊。
“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啊。”谷雨端着棋盘仔仔细细地看,“白水晶就不说了,黑水晶可是难得的很呢。”
又神秘兮兮地撞了撞唐燕凝的胳膊,“你又说了什么讨得真人欢心,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你?”
唐燕凝嗛了一声,“我与真人脾气相投,忘年之交。她手里散漫,见我喜欢就送了我啊。谷雨姐姐,好歹你也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金的银的珠的玉的也见过了不少。一副水晶棋盘,就把你迷住了?”
“我的好姑娘啊!”谷雨将棋盘仔细地包好了收起来,转身对唐燕凝说道,“您这话只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在外人面前说,得多招人嫉恨呐。”
就那么一颗小小的水晶棋子儿,拿去卖了能够寻常人家吃用半年的了。到了她家姑娘口中,就是个寻常的物件儿——当然了,这倒也是事实,她家夫人和姑娘都是有钱人。不过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儿不是?
“好歹收敛着些吧,省得叫人红眼。”谷雨嘟哝着,“咱们住在这里,也是一时的,早晚得回去。若是能长长久久在别院里自然是好的,可是想一想又不大可能。姑娘你也大了,难道要一辈子住在山上?总归是要回国公府去的。你也想想,那府里哪一个是好相与的?眼睛盯在银子钱上,都恨不能立时就都扫到自己个儿的院子里呢。咱们呐,还是低调些的好。”
唐燕凝失笑,“成,那下次回国公府,我穿得破烂一点。”
谷雨跺脚,“没个正人形儿!”
主仆两个说笑了一会儿,早早就去睡了。
次日,唐燕凝迎来了三个没有想到的人。
顾易和唐燕容,外加唐燕容的贴身丫鬟小桥。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唐燕凝是惊讶得不行。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能够凑到一块儿的。
唐燕容一身轻粉色衣裳,看上去温婉可人又不失碧玉年华少女的娇俏。更兼她比唐燕凝要清瘦些,哪怕厚重的绵衣穿在身上,依旧显得轻盈纤细,楚楚可人。
只是……
唐燕凝的视线落在唐燕容有些松散的发髻和沾了许多泥污的裙子上,顿时生出疑惑来。
这样冷的天,唐燕容方才进门的时候,身上裹着的是顾易的大氅吧?这里头一定有事!
唐燕容看上去有些憔悴,全然没有年才过去的喜悦。
听见唐燕凝问,唐燕容嘴角一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在家里闲着无事,过来看看你的。”
唐燕凝一听这话,便知道里面还有缘由。她尚未开口询问,顾易就先忍不住了,对唐燕凝说道:“你姐姐是来避难的。”
“避难?这话怎么说?”唐燕凝大为惊讶,立刻转向了唐燕容。
唐燕容美丽柔婉的脸上拢了一片轻愁,低下了头。
“顾大哥?”唐燕凝又去看顾易。
顾易没那么多的顾忌,冷笑着就说了。“还不是你那个好祖母。说是姑娘大了,也该嫁人了,要替你姐姐结一门好亲呢。”
“结亲?”唐燕凝倏然站了起来,“又是谁家?”
声音都尖利了几分。
上次,唐国公欲将庶长女唐燕容嫁给泰安伯当填房,被林氏拦住了。这回,他们又要作什么妖?
唐燕容低声道:“说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那不是京城里有名的断袖吗?”唐燕凝失声叫了出来。她气得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才算稍微平静了些,握拳狠狠一砸桌子,“那老东西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猪啃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亲孙女啊,就忍心这么糟践你?”
唐燕容两颗眼泪掉了下来,落在裙摆上,很快又顺着裙子滑到了地上。
“人家头脑可不笨。”顾易在旁凉凉地说,“吏部尚书,号称六部天官之首,虽然不入阁,却手中掌着考核升降百官的大权。舍出一个不待见的孙女,结下吏部尚书府这样一门姻亲,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多划算呐。”
唐国公府那一家子,除了唐燕飞兄妹和林氏等寥寥几个人,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叫顾易嗤之以鼻。
都什么人呐,在府里宠妾灭妻嫡庶颠倒不说,从上到下乌烟瘴气的只想着邪门歪道不走正路。可着京城看去,有几个体面些的人家,拿女儿换前程的?
偏生这唐国公府就能做得出来。
或许也是觉得这事儿能做,却不好往外传,唐国公府还把事儿瞒得死死的。要不是唐燕凝留在府里的一个眼线无意中从苏老太太那里听见了,说不定花轿到了门口,唐燕容才得知道呢。
平心而论,吏部尚书嫡亲的幼子,配唐国公府庶女,身份上是绰绰有余的。据说那位吏部小公子,生得也是一表人才,讨喜得很。
但再好,那是个断袖啊!还断得京城里人尽皆知,娶亲,不是明摆着弄个女孩子去做摆设吗?
“我听了这话,觉得不好,就带着小桥跑了出来。原本想去别院的。”唐燕容低声道。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
听到这消息后,她忍到了天黑,连衣裳都没有收拾,只带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还有几样值钱的首饰,就偷偷地从国公府里溜了出来。
别院,她并没有想去的。
唐燕容觉得,林氏作为嫡母,对她已经是够好的了。她知道林氏肯定会护着她,可护着她,就一定会跟老太太和唐国公起冲突。
她不能太自私,叫林氏连最后的一点体面都失去了。
在街上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一晚,到了天亮唐燕容便想带着小桥出城。她想得也简单,京城里这么多的姑子庵,找个地方落发去,也好过被人这么践踏。
也是巧了,因霍元之死,京城里如今出城是极难的。主仆两个都没有腰牌,哪里出得去呢?
就在发愁的时候,可巧就在街上碰到了顾易。
顾易是个热心肠的人,行事也从来没有什么顾忌的,在演武堂里的时候就是有名儿的愣子。这一听唐燕容说了离家的缘由,顿时就热血上涌,用自己的马车将主仆二人送到了玉清宫来。
“大姐姐你放心,你在这里,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唐燕凝又是一拳砸到了桌面上,美丽的桃花大眼没了往日的俏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愤怒。
“太过分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对劲
“大姐姐,你别担心,只管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就不信了,他们敢到玉清宫里来放肆。”从知道了圆通真人原来是出身皇室的郡主,如今还有个做亲王的哥哥后,唐燕凝的底气就分外的足。“他们敢来,看看刘福家的什么下场!”
唐燕容感动地看着她,尚未说话,顾易已经拍着手喊道:“说得好!”
唐燕凝狠狠地做了个刀劈的动作,杀气腾腾地说道,“必须的!”
“谢谢二妹妹。”唐燕容愁色散去了一些,轻声道,“你和母亲为我做的足够多了,这个时候,我却还要给你们添麻烦。”
“说什么呢?”唐燕凝一巴掌拍在了唐燕容瘦削的肩头,“你是我的姐姐,我不罩着你罩着谁去?你放心吧,在这里,你安全得很!”
顾易却给明显已经热血上头的唐燕凝泼了盆冷水:“你先别大包大揽的。你们家里那个刁老婆子,是你们正经的祖母。亲事上,她起码能做一半的主。更何况,我看你们爹也不大反对。眼下当务之急,是叫他们不能真的与吏部尚书府定下婚约。”
唐燕凝点了点头。
顾易的话很有道理。
这年头的婚姻大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是大家出身,还是小户人家,都是如此。甚至皇室子弟,也不例外。
一旦与吏部尚书府亲事定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况且世人眼中,这门亲事还真是唐燕容高攀了——吏部尚书,正经的帝王心腹,简在帝心的人物。他的嫡出幼子,配个国公府庶女,谁不得说一句唐燕容好福气?
至于断袖不断袖的,有什么要紧?断袖又不影响繁育子嗣。甚至有人会想,断袖至少不会纳妾收小,庶子庶女一堆的给主母添堵呢。
别说她所处的这个年代了,就是上辈子开化许多,女人也能通过奋斗改变命运的时代,被断袖坑了的又有多少呢?
唐燕凝眯起了眼睛。
“要是……”
一看她的表情,顾易心中就升起了警惕,连连摆手,“你别出馊主意。”
“我就说说,什么法子能比得上釜底抽薪呢是不是?”唐燕凝虚咳一声,小声地嘟哝。
顾易提醒她,“冯家那小子虽然断了袖,但人品还是不错的。从小娇生惯养,身上却没什么纨绔的劣习,人也挺聪明上进的。要不,冯尚书也不能一门心思想要把他拉回来。你可别打什么歪心思啊。”
“我能是那样的人吗?”唐燕凝坚决不肯承认刚才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着把吏部尚书府的小子捆上扔到深山老林子里去。她转了转眼珠子,“既然是个好人,他 应该不会做出那种明明是断袖,还要娶个好姑娘毁了人家一辈子的事儿吧?”
“什么意思?”顾易后背没来由地一凉,总有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唐燕凝亲手到了茶双手端给他,两眼亮晶晶的如星星,笑眯眯地看着他,叫了声,“顾大哥!”
“别!”顾易不肯接茶,“唐二姑娘可别这么叫我,我瘆得慌!说吧,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他这般的木头似的,叫唐燕凝大为不满。
唐燕凝冲着他皱了一下鼻子,“阿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都是好主意啦。你送我姐姐回来,一路劳顿辛苦,我倒茶给你喝,也是常情呀。”
顾易撇了撇嘴,“阿飞可都告诉我了。打小儿你要是突然献殷勤了,那定是有事儿相求了。”
唐燕凝叹道,“大哥这嘴碎的毛病啊,什么时候能够改呢?我是真的只想请你喝杯茶,以示感激罢了。算啦,居然不想喝,就倒了吧。”
说完了,就作势要将手里的茶泼到地上去。
“别别别啊。”顾易连忙又拦着,“阿飞可是说过,你平日里再懒散不过了,连他都没尝过几次你到的茶做的饭呢。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谁叫我是哥哥呢?算了,勉为其难地喝了吧。说,有什么要我去做的。”
唐燕凝连忙将茶水送到了顾易嘴边,“你不是说那是个聪明人么?不如给他带个话?或许他还不知道他爹娘正满京城里给他找媳妇呢。”
“你的意思是,让他去闹冯尚书夫妻?”顾易想了想,“倒也是个好主意。只要他不肯娶,谁又能强逼着人娶呢?这事儿不难办,包在我身上。”
他将心口拍得镇山响。
唐燕凝满意了,见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连忙又倒满了。
“那可真是要多谢顾大哥了。”
唐燕容也站了起来,对着顾易郑重一礼,“我与顾大哥泛泛之交,顾大哥能将我送到这里来,又肯为我出头行走。我心中感激,却无甚可以想报的。还请顾大哥受我一礼。”
说完,深深拜了下去。
顾易虽然也是做惯了纨绔的人,但对女孩子却甚是耐心体贴,见唐燕容如此,忙站起身来跳开,又伸了手去扶住唐燕容的手臂,不叫她真的拜下去,嘴里说道:“你可别这样,折煞我了。再说我和阿飞是一个头嗑在地上的把兄弟,他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自家妹子的事儿,我不出头谁出头呢?”
唐燕凝呸他,“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二妹妹。”唐燕容拉了拉唐燕凝的袖子,“顾大哥肯替我出面,我感激还来不及,你别总是逗他了。”
她声音偏于柔细,温温柔柔的,听在耳中叫人觉得很是舒服。
顾易不禁多看了唐燕容两眼。这细看之下才发现,看多了唐燕凝明朗艳丽的长相,唐燕容这样清丽秀婉的俏佳人,竟也格外养眼。
“这样吧,我现在就赶回城里去。冯家小子并不难找,我去见见他。阿容,你放心吧,冯家的亲事你们断然结不成。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面,这次不行,你们府上的人只怕还会选别的人家。横竖,这京城里对他们有助力的人不知多少呐。你们还是要提前做好应对。”
唐燕凝点了点头,“我都知道。”
和唐燕容一起,将顾易一直送出了玉清宫。
看着顾易的车走远,唐燕凝回头一看,唐燕容的目光盯在远处那车消失的方向,未曾转动过半分。
这……不对劲!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拜山头
“姐姐,人走远了,看不见了。”唐燕凝用胳膊肘碰了碰唐燕容,调侃,“你的眼珠子也该收回来了。”
唐燕容回过神来,面上顿时一红。她本就生得清秀,周身又有一股温柔雅致的气息,这面上染了红晕,便真如一朵才绽开的杏花一般,于青涩之中带了十分的盎然春意。
“你,你胡说什么呢。”唐燕容有些结结巴巴的,急于撇清自己,“叫人听见了,岂不是尴尬?”
唐燕凝点了点头,“是呢。顾大哥一路送你过来,古道热肠的,咱们也不好有别的哈。”
顾易是襄仪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儿,出身国公府,身上有着皇室的血脉,在京城里可以说是横着走的存在了。不是唐燕凝古板,身份上,唐燕容与顾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纵然两情相悦,这样的差距,也不可能叫她嫁给顾易。更何况,顾易这个人,颇有些侠义之心,却又是大大喇喇的性子。
从他送了唐燕容过来,唐燕凝就发现了,他只是把唐燕容当做了好兄弟的妹子。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儿,何必叫唐燕容陷进去呢?
唐燕容不是蠢人,自然也会想通这一点。她笑了一下,“二妹妹,多谢你了。”
“咱们姐妹,谢什么?”唐燕凝拉起唐燕容的手,“走,我先带你拜拜山头去。”
“什么?”唐燕容养在闺中,拜山头这种话,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更不懂。
唐燕凝大笑,“我是说,既然来了玉清宫,自然得去拜见宫主啊,我带你去见圆通真人。”
“这是应该的。”唐燕容忙道。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这样过去,不会失礼吧?”
唐燕凝一摆手,“不会的。真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再不会以貌取人。”
领着唐燕容去了圆通真人的院落。
然后,唐燕凝就被打脸了。
圆通真人并不那么好相处。
至少对唐燕容,她并没有如对唐燕凝那般的喜爱宽容。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唐燕容,目光中的气势就叫唐燕容低下了头。
“你的姐姐?”
唐燕凝再大条,脸色还是会看的。听见圆通真人这样问,忙替唐燕容说道,“我家大姐姐,平日里很孝顺我娘,与我最好了。真人你知道,我家里……都不成个样子。祖母见大姐姐与我们走得近,总是为难她。要是寻常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可是要毁了我姐姐的终身大事啊。”
“真人啊,您看看,我姐姐这样花朵般的人物,我那位好祖母竟然要把她嫁给一个断袖。别说我不忍心了,就是真人您,一定也不忍心吧?”
唐燕凝一面说,一面抢过了小道姑送上来的茶,亲手端给了圆通真人。
“您喝茶。”
圆通真人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暖意。
“平日里,可不见你这样的殷勤。”
唐燕凝道,“平日里不是无所求嘛。”
正在喝茶的圆通真人险些被水呛到。她仔细打量唐燕凝,见她一张脸蛋绝色出尘,但好好的相貌,就是这嘴不大靠谱。
“你倒是实在。无所求便不肯服侍我,有所求了就开始端茶倒水的。”
圆通真人边说着,边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长得哪里都好,就只多了一张嘴。”
唐燕凝完全不觉尴尬,脸上反而还有一种很是无赖的真诚。她转到了圆通真人身后,握起拳头替圆通真人捶着肩膀,大言不惭地说着,“这天下人口不对心的多矣,像我这样实诚的可是少之又少。真人,您得珍惜我们的缘分呐。”
圆通真人由着她捶着,觉得僵硬的肩头舒坦了些,就告诉唐燕凝,“可以了。你若是要留你姐姐住下,便住下吧。先说好了,你那小院子里头最是清静,又靠里面,轻易不会有人注意到。既然是逃出来的,更要谨言慎行,不要到外面随便露脸。”
本来唐燕容是有些怕这位名气很大,看上去脾气也很大的圆通真人的。听了这一番话,倒是对圆通真人改观了不少。遂起身福了福,“多谢真人。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唐燕凝一声欢呼,“我就知道您最是心善。出家人嘛,总是慈悲而叫人敬佩。”
说完跳到唐燕容跟前,得意问道:“我说的没错吧?”
圆通真人叹道:“这事情解决了,肩膀也没人捶了。”
“真人你平日里多动动吧,肩膀上僵硬得石头似的,能不难受吗?”唐燕凝给出真诚建议,拉着唐燕容跑回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儿。
“姐姐你就在这里和我一起吧,小桥和谷雨挤一挤。这院子小,房间也不多,好在布局严谨。就是不知道姐姐你住不住的惯。”
唐燕容忙道:“这就很好了!”
谷雨和小桥两个一通收拾,将铺盖都铺好了。唐燕凝见唐燕容逃出来,统共也没有带几件衣裳,便叫了谷雨和小桥两个去赶着做出两件衣裳来。
唐燕凝叹道:“除了不方便外,这里头真的是极好的了。”
唐燕容赞同点头。
“二妹妹,我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多想,就一门心思跑出那里。”唐燕容叹道,“我原想着干脆去剃了这三千烦恼丝,从此后古佛青灯相伴也就是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然能够随唐燕凝一起住在玉清宫中。
“也不知道顾大哥回去后,如何与那冯家的小公子说话。”
顾易身份特殊,进出城门犹如回到了自己家中。
不过今日,他算是有些个栽在这不合时宜上了——就在城门口,他遇上了晏寂。
看看顾易来时晴空一片,烈阳当空。这会儿却又满上了乌云,竟是闷热的很。
见到了晏寂,顾易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
“小公子出城,这是做什么去了?”如同晏五行一样,堂兄弟们看着都觉新鲜,晏寂便开口问道。
“这……”顾易眨了眨桃花狐狸眼,“闲来无事,去看了看阿凝妹妹。”
晏寂眉头皱起,手也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短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釜底抽薪
看到晏寂瞬间冷厉下来的脸色,顾易心下大感痛快。
或许是天生的不对头,他对晏寂,是半点都喜欢不起来——他祖母从前多疼他呐,张嘴闭嘴都是小孙儿如何如何。谁知道晏寂一回京,他祖母就改了口风,动不动就要夸赞娘家年轻的晚辈翊郡王啦。
顾易心里头别提多酸了,甚至还暗搓搓想过自己也去战场建立一番功业回来的。就是可惜了,跟武千城商量的时候,被他一巴掌给按了回来。
“说起来啊,我这一看到阿凝妹妹,这心里头就怪不好受的。那么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正是该穿红着绿好生打扮的时候,却只能住在道观里头,过年都不得回家。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啊!”
这般欠揍的话,叫晏寂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紧了些,很想一拳头砸到这张得意洋洋的脸上去。
不过下一刻,晏寂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倒是叫顾易又警惕起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凝一个人在玉清宫里,身边只有个丫鬟陪着,本王和大哥都不甚放心,却又碍于如今城中情势,无法分身去看她。还要多谢顾兄,如此我们也可放心了。”
顾易目瞪口呆。
“哎我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跟我们阿飞什么关系啊,张口就叫大哥?我怎么不记得他有你这么个兄弟?还有啊翊王殿下,您注意一下称呼,阿凝是我把兄弟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叫她一声阿凝妹妹那是天经地义,您一个外人,不好就这么大喇喇地直呼人家姑娘的闺名吧?”
晏寂轻笑:“无妨。”
说完,竟然不再理会眼瞅着就要炸毛跳脚的顾易,自顾自地骑马走了。
顾易停在城门口,气得不行。想了一下,直接吩咐叫人赶车去了宫里。
进了宫,顾易也没有去见皇帝。他着急忙慌地直接奔着侍卫房去了。
可巧儿,他到的时候,武千城和唐燕飞都不当班,兄弟两个坐在侍卫房里喝茶聊天呢。
“你们都在啊?”顾易一见二人,先就窜到了武千城身边,大大咧咧地直接把武千城从椅子上挤了下去,又抄起武千城的茶杯一扬脖子,将里面的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渴死我了。”觉得喉咙处舒服了很多,顾易瘫在了椅子上。
武千城看着好笑,“你又没个差事,不用像我们这样当差,成日里玩耍游荡,怎么还累成了这样?”
“说不定又是去哪里捡姑娘了吧?”唐燕飞亦是打趣。
顾易人生得好看,尤其是一张娃娃脸极是讨人喜欢。作为襄仪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幼孙,顾易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这也养成了他单纯直爽的性格和柔软的心底。
尤其对女孩儿,顾易总有一种天性中的怜悯。因此唐燕飞总是笑话他,说他出门一趟,总要捡几个小姑娘回去。
顾易这回倒是没有如从前般羞恼,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对唐燕飞呵呵道,“你别笑,我还真捡着了两个。说起来你也认识。”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我也认识?”唐燕飞看看武千城,“那是谁啊?”
从前他多数时间都在演武堂里,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姑娘去?寥寥几个认得的,不是家里人,就是武千城和顾易家里的姐妹。
谁能被顾易捡走?
武千城也觉得奇怪,“你到底碰到了谁了?”
哪家姑娘落了难,叫顾易给遇见了呢?
“说出来你们都不能相信,是阿容妹妹。”
阿容妹妹……唐燕飞先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明白,顾易说的是唐燕容。
“她?她怎么了?”
从前唐燕飞对这个庶出的妹妹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知道了唐燕容与唐燕凝关系亲近,又肯孝顺林氏,不是那等两面三刀跟红顶白的人,唐燕飞自然而然地就把她列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给了顾易的肩膀一拳,唐燕飞催他,“你快说。”
顾易叹了口气,“这年头啊,分明做了件好事,还得挨拳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呐?”
将如何在街上遇见了从国公府里跑出来的额唐燕容,唐燕容又因何跑出来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顾易叹道,“我看阿容妹妹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她连落发出家的话都说了出来。真要是被你们家老太太硬结成了这门亲,以她的烈性,八成得上吊抹脖子,一死了之了。”
唐燕飞双拳握得紧紧的,咬牙切齿,“真不知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借着个女人的婚姻大事给自己铺路?不怕人笑掉了牙吗?在他们心里,我就那么不中用,没法教唐国公府再起来?”
“你别急。”拍了拍唐燕飞的肩膀,武千城安慰道,“现下阿容在玉清宫里了,谅你们家里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去玉清宫里闹事的。倒是应该好生想一想,后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唐燕飞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既然你家里人打了这个主意,怕是只将人送走,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阿易方才说了,这门亲事做主的是你祖母,点头的是你父亲。只要他们乐意,两家庚帖一交换,也就尘埃落定了。届时你们再反对,阿容再如何寻死觅活,又有什么用?”
顾易在旁为武千城树了个大拇指。
唐燕飞皱眉,“这倒是。我这就去告假回国公府一趟,与他们说个清楚。”
说完,起身就要走,被武千城和顾易两个人一边一个拉住了。
顾易道:“说你莽撞你还不乐意,你回去了打算怎么问怎么说?你祖母给阿容看中的人家,是家境不行,还是那家人都粗鄙了?人家吏部尚书的嫡子配你家庶妹,真委屈的是人家好吗?”
“阿易说的没错。”武千城也劝道,“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唐燕飞啊了一声,在屋子里开始转圈。起初顾易还笑嘻嘻的,待看到唐燕飞真的急了的时候,顾易才好心地给他出了个主意。
“叫我说,最简单的法子,就是……”
顾易薄薄的嘴唇吐出几个字来。
“釜底抽薪。”
第二百六十四章 偷
“釜底抽薪?”唐燕飞挠了挠脑袋,“怎么抽?把姓冯的那小子弄死?”
顾易:“……你真不愧是阿凝的亲哥。”
武千城拍了拍唐燕飞的脑袋,“脑子里有水就去控控。多大的能耐啊你要弄死吏部尚书的嫡子、”
简直无法无天了。别说如今河清海晏的,就是前朝末帝昏聩民不聊生,百姓们揭盖四起的时候,也没听说过六部天官的儿子被人弄死啊。
唐燕飞叹气,“这不是一时情急嘛。那阿易你说的釜底抽薪,是怎么个抽法?”
“我的意思是,抢在你家老太太之前,给阿容先定下亲事呗。”顾易翻了个白眼,“有婚约在身,到时候咱们再四处宣扬一番,你们家总不能脸都不要,还叫姑娘嫁给断袖吧?”
武千城却不大赞同。
“你这法子一听就不靠谱。短短时日里,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高门子弟多有看不中阿容出身的,家境略差些的又得怀疑是不是看中了国公府的门第。真打了眼看错人,岂不是害了阿容一辈子?再说了,这成亲也要二人情意相投才行。不然,岂不是要成为怨侣?”
“这也不算难。翰林院里那么些年轻有为的翰林呢。”顾易觉得武千城杞人忧天了,“咱们三个还不能打听出个靠谱的来?”
“你还是年轻了。”武千城拍了拍顾易的头,“我不光是在说人选。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没有阿飞父亲的点头,这亲要如何结?”
“那不是还有伯母在?”顾易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伯母也是阿容的母亲。”
父母之命,不是现成的有个嫡母吗?
顾易这番理所当然,叫武千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别添乱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唐燕飞,武千城对顾易道,“都是兄弟,你也知道伯母与唐国公夫妻关系并不融洽。真要是让伯母私下里给阿容定下亲事,她日后怎么回国公府?”
顾易怔住,和唐燕飞一样抓了抓脑袋,“也是,阿飞,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别往心里去。”
唐燕飞叹气,“你的心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要是因为无心之言就心生恼怒,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当了?”
看着这大兄弟一脸的愁容,顾易忽然热血上头,义薄云天起来,“要不,叫阿容嫁给我?”
武千城正走去倒茶,闻言左脚拌右脚,好悬没摔倒。
“你这喝了多少酒,这么说胡话?”武千城摸了摸顾易的脑门,“要不就是发热了?”
顾易不满,“你才说胡话呢。我想了想,方才你说得对。没有显赫家世,阿飞他爹怕是也不舍得把女儿外嫁。什么家世清寒的翰林呐,明年入京会试的举子啊,哪里能入得人家的法眼呢?倒是我,不谦虚地说,家世,容貌,性情,那样不是最好的?我去提亲,那阿飞你爹还不得欢天喜地地应了啊?”
唐燕飞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顾易说的是实情。大长公主的孙儿,亦是国公府出身,从出生起就在皇宫内苑来往,极是得皇帝喜欢,与几位皇子关系亦都是不错。这样的身份,求求个唐国公府的庶女,不说旁人,就连唐燕飞都得说一句,唐燕容若能嫁给顾易,那真是前几辈子烧来的高香了。
“阿易……你没开玩笑吧?”唐燕飞觉得有些发懵。
顾易好笑道,“我就算爱玩,不务正业,可说过的话哪一次不算话了?”
“别闹了。”武千城将顾易的脑袋往旁边一扳,“你真敢娶阿容,你娘得疯了。”
和唐国公一样,顾易有个很是势利的亲娘。从顾易小时候起,顾夫人就盼着儿子能尚一位公主回来,并且早早地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安泰公主身上。
这皇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和国公府庶女,差距岂止云泥?
顾易真敢回家说要去唐燕容,顾夫人能一头碰死在儿子面前。
“她就那样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每次都这几招。你只要不理她,该做的去做,做完了她也就认了。”
顾易满不在乎地笑道,“当年我大嫂进门前她还不是一样的不满意?还想着叫我大哥迎娶康泰公主来着。结果我祖母为大哥相看中了现在的大嫂,她不乐意,还能怎么样?”
“那不一样。”武千城拍了拍顾易的脑门,“那是大长公主殿下决定的亲事,你娘当然不能如何。换了你自己看中,别说你娘,就是大长公主怕是也不能答应。”
见顾易还要争论,唐燕飞连忙插嘴。
“阿易,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着阿容,兄弟不言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没有说为了帮忙,让你把终身大事搭进去的道理。”唐燕飞恳切道,“再者,你喜欢阿容吗?”
顾易“呃”了一声。
唐燕飞叹道,“你从小在锦绣堆儿中长大的,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不是我贬低,阿容与旁的闺秀相比,或许也并不出色。你纵然不讨厌却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对吧?我想,和不喜欢的人成亲,阿容也是不愿意的。”
顾易摊手,“那也只好算了。”
兄弟三个头对着头又想了几个法子,武千城始终摇头。唐燕容的亲事,说到底国公府的家事。偏偏哪怕是待她最为苛刻的苏老太太,都有资格决定唐燕容的终身大事。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顾易这人比较乐观,既然自己不能娶唐燕容,却还是努力想着法子活跃气氛。
听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武千城和唐燕飞对视一眼,简直没耳朵听了。
最后还是武千城比较稳重,拍拍桌子,安定了兄弟两个的心。
“既然阿容到了玉清宫,暂时就不用担心了。不过,阿飞你最好有时间回家里一趟。”
“干嘛?”唐燕飞疑惑。
武千城恨铁不成钢,只觉得带着这么两个兄弟,自己一个做大哥的也着实艰难了。
“你傻啊?这想要与人定亲,不得有庚帖?回去,把你妹妹们的庚帖都偷出来!”
这年头,定下婚约须得交换庚帖。没了庚帖,苏老太太他们拿着什么跟吏部尚书府结亲?
第二百六十五章 揣测
唐燕飞认真琢磨起偷庚帖的事儿来。
不过一般来说,女孩子的庚帖都是在生母或是嫡母手中的。唐燕容生母早就死了,她的庚帖会在哪里?
唐燕飞发愁了。
如今因为霍元的死,还有大皇子妃的小产,宫里的气氛压抑得不行。他们这些侍卫们,连日常的轮休都停了。
别说回去偷庚帖了,就是出宫都不可能啊。
顾易立刻自告奋勇。
“你们两个都出不去,我可以啊!”顾易摩拳擦掌,“我的武艺也不错,出入你们唐国公府不是什么难事儿。就只一样,你得画一张国公府的图给我,方便我认路。”
唐燕飞一拍巴掌,“我给你画图,干脆你辛苦一趟,先去别院问问我娘,看阿容的更贴在不在她手里。”
兄弟两个头对头地开始计划起来。
武千城看着这俩加起来不过三岁半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一边喝水看戏了。
这边三个臭皮匠商量着怎么把唐燕容的更贴偷出来,这边唐燕容在玉清宫里待着倒是很舒心。
玉清宫里景致不错,地方也不小,唐燕容才到这里,正是新鲜的时候。
“这里清静幽雅,若能在这里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倒也是不错的。”
梅林的亭子里,唐燕容看着外面,轻声地说着。
唐燕凝吓了一跳。
“姐姐,你不会是想出家吧?”唐燕凝认真劝,“那可不行啊。你才多大?鲜花嫩柳似的,正该好好享受这人间的繁花锦绣呢。”
拉着唐燕容往前面大殿的方向看,唐燕凝指着巍峨的殿室,“玉清宫再好,终究有些个清冷。这么度过一生,有什么趣儿呢?”
唐燕容愕然,随后笑了起来。
“我随口说的。”
唐燕凝叹气,将头歪在了唐燕容的肩膀,“可担心死了。”
唐燕容轻声道:“我听说祖母要将我嫁给一个断袖的时候,实在是心凉了。诚然,我从小没有承欢膝下。可那能怪我吗?我也想做个孝顺的孩子,可从小就不被允许出那个院子。一年到头,我能见到她的次数约莫也只有她寿辰和过年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唐燕容的声音有些哽咽。
唐燕凝捏了捏唐燕容的手,无声安慰她。
苏老太太偏心到了咯吱窝,一门心思只将个奸生女当做宝,就连唐燕华,在江沁玥面前都要退一席之地。她这个嫡出孙女不得苏老太太疼爱,但好歹母兄尚在,且本身就是个爆炭的脾气,哪怕不受待见,也没受过什么气。
唐燕容就不同了。
她没有唐燕凝那样硬的出身,生母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因怀孕后被苏雪柔嫉恨,生下孩子连看都没来得及看,就撒手人寰了。
唐燕容能够长大,完全是因为唐国公没将这个长女放在心上,又有林氏照应。
可是林氏在国公府里本来也艰难,病弱多灾,能照应的又有多少?
唐燕容在国公府里,那方小小的院子里,日子过得艰难可想而知。她纵有天大的纯善,这么多年来被刻意的忽略冷待,心也都冷了。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甘心被那些不拿她当做亲人的利用呢?
凭什么呢?
小的时候,唐燕容也伤心过。随着年纪渐大,她也想得开了。若能避开是非,就那么清清静静地过上一辈子,也是好的——毕竟,好歹衣食无忧不是?
直到被唐国公带出了小院儿,送到了别院里,唐燕容才觉得,原来她也不是那么孤单一个人。起码,她还有嫡母的慈爱和贴心的妹妹。
唐燕容甚至觉得,这一段的日子,是她十几年里最快活的了。
看着唐燕凝与翊郡王之间越走越近,唐燕容从来没有过如江沁玥那般的嫉妒不甘。她只替这个真心待自己的妹妹欢喜。
只是偶尔夜里醒来,也会憧憬一番,她是不是也能遇到一个,如翊郡王那样,只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不求他显赫,不求他富贵,只求一心一意。
“我原本以为,他们就算不爱我,不拿我当家人骨肉,起码不会害我。”唐燕容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的神色,“可是他们……先前为何将我送到别院,阿凝你也知道,对不对?那一次不成,从泰安伯到吏部尚书的儿子,从老叟到断袖……为了将我的用途放到最大,他们也真是不挑。”
唐燕容转过身,目光沉静,“阿凝,我不想厌恶甚至恨他们,可是……我忍不住。”
“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这样的凉薄自私之辈,你怨也好恨也好,都怪不得你。”唐燕凝倒是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了。换了她是唐燕容,生撕了苏老太太和唐国公的心都有了,还管他什么祖母父亲?就问这天底下,有没有锦衣玉食之下还想拿着女孩儿换前程的长辈?
“这话我能说,你说不得。”唐燕容正色道,“你的性子稍稍收敛些吧。对了,我听说江沁玥,说是去送她母亲的灵柩停灵,住到了庵里。可是她的身边却跟着个从宫里出来的女师傅。”
“宫里出来的女师傅?”唐燕凝面色凝重起来,“不对劲。”
唐燕容点头,“是不对劲。江沁玥一向有野心,他们也对她很是有些期望。之前同来别院,她不是还在墙边弹奏,想要吸引外面的勋贵?只是你机灵,将她堵了回去。这次带着宫里的人,去了庵里,这本身就很矛盾——若说是为了孝心去了庵里,压根儿用不到女师傅吧?”
唐燕凝灵机一动,“她去了哪个庵?”
“大概是……”唐燕容想了一下,才想起名字,“苦心庵,就是护国寺旁边那个,据说香火也是很旺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唐燕凝嗤笑。
“姐姐你不知道,每年春天,借着耤田,陛下总会到护国寺中为国祈福。偶尔,还会小住一两日。”
唐燕容惊讶,“你的意思是,江沁玥这次是故意住到苦心庵,想要去……去引诱皇帝?”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事发
唐燕容眉头轻蹙,“江沁玥心机深,若是叫她得势……”
她担心地看向唐燕凝。
好歹在同一个府中生活了十几年,唐燕容纵然与江沁玥的接触不多,也知道她的性情完全承袭了其母苏雪柔,看似春风弱柳,实则心机深沉,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这一点,唐燕容最是深有体会。
唐燕凝却不似姐姐这般忧心。
她见过皇帝。
那是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他喜欢美人儿,可是却更爱自己的爱江山,爱自己屁股下的龙椅。现成的例子就是,晏寂的母亲。
平心而论,唐燕凝仔细看过晏寂许多回。晏寂的五官,并不像皇帝,那大概率是承袭了其生母的。从晏寂那谪仙似的容貌可以推断,他的生母一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可是,又怎么样了呢?
别说宫里没有位份,甚至连最寻常的宫人名分都没有,有了孩子只能妾身未明地被藏在王府后院,被当做个贱妾生下孩子,连带着晏寂这个皇帝的血脉,童年时期都是在冷眼苛待中度过的。
许多人都说晏寂深得皇帝宠幸,所以年纪轻轻就有了如今的爵位,有了卫戍京师的重权,可谁又看到过一个失了母亲,十来岁就上了战场,跌跌撞撞拼杀求生的他?
想到这里,唐燕凝叹了口气。
“姐姐,你别想太多。皇帝,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又是这样的年纪,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什么样的才女没见过?不说别人,宫中那位珍贵妃,容貌才情气度,各色都是顶尖儿,江沁玥便是拍马也追不上。”
唐燕容不大赞同,“可珍贵妃娘娘到底伴驾多年,或许……男子总是贪恋新鲜的。”
“那也不怕。”唐燕凝拍了拍唐燕容的肩膀,“江沁玥要是真有那本事,就让她去呗。一入侯门还深似海呢。真进了宫,除非成为一代妖妃,不然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再见到祖母和父亲。”
“那……敢情好啊。”唐燕容稍稍放了心,不过还是提醒唐燕凝,“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唐燕凝点了点头。
这倒是。在江沁玥心里,她唐燕凝怕就是头一号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心中恨意能直接杀人,相信现在江沁玥能把她杀了无数次了。
其实这倒也是原作的路线。
本来,林氏,唐燕飞还有她,这一脉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或是直接,或是间接死在了江沁玥的手里。
尤其是唐燕飞。
想到唐燕飞在原作中落下的万箭穿心的下场,唐燕凝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冷厉。
她不在乎江沁玥进不进宫,争不争宠的。本来,原作设定中,江沁玥就是要走上人生巅峰的。现在太子晏泽……唐燕凝心里有些别扭,晏泽对她的情意来得莫名其妙的,也近乎执拗得莫名其妙。这么看来,晏泽大概不会喜欢江沁玥,爱她爱到要生要死了吧?
那么,如果冥冥之中还有推动剧情的一只手,那江沁玥走上巅峰的路,似乎也只剩了一条,伴君。
但皇帝又不是周幽王那样的昏君,看他对皇后,对贵妃,对晏寂生母的态度就知道,这人多情,也薄情。什么烽火戏诸侯之类的昏聩事,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唐燕凝几乎能够肯定,哪怕叫江沁玥顺利见到了皇帝,顺利进了宫,若真敢作妖,皇帝会亲自赐下三尺白绫给她。
当然了,皇帝若真的色令智昏了,她也不怕。
毕竟,晏寂在手,天下我有。
看看唐燕凝眼中颇有些嘚瑟的神采,唐燕容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提醒道,“把嘴收一收,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唐燕凝连忙捂住了嘴。
姐妹两个在玉清宫里说说笑笑的,殊不知京城唐国公府已经乱翻了天。
唐燕容在国公府里,本身也就是个不被注意的存在。她带着小桥连夜出逃,偌大的国公府里,竟然没有人发现。
本来,唐燕容住的小院儿里,只有主仆两个。一日三餐都是小桥去大厨房里取。第二天早上中午小桥都没有人去取饭,厨房的管事儿也并没有在意。直到了晚上,还不见小桥的人影儿,管事的这才觉得有些诧异,连忙告诉了内院的管家。待人过去一看,院子里冷冷清清,屋子里空空如也,府里大姑娘和她的小丫头,都不见了踪影。
平白无故少了两个大活人,这不但苏老太太唐国公,就连三房的人也都被惊动了。
谁都没有想到,是唐燕容自己跑了,都只以为是国公府里进了贼人,将唐燕容掳了去。
可转念一想,也不大对。
唐国公府在勋贵圈子里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护院家丁都并不少,谁能无声无息地在国公府里掳人?京城治安一向不错,有贼入府劫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剩了一种可能,是唐燕容自己走的。
三太太大为不满,“大丫头平日里看着是个老实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叫人知道了,连我们华儿都要被牵累。叫我说,咱们唐家可容不得这样胆大包天的丫头,不如就报个暴毙吧。往后真翻出来,咱们也能撕落开。”
她正谋划着为唐燕华寻一门贵亲,没想到唐燕容跑了。这年头女孩子的名节当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一府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来有个唐燕凝在外名声就很不好了,若再传出大姑娘干脆逃家的话去,三太太觉得千好万好的女儿,怕也是没人敢求娶,更别提贵亲了。
因此,三太太把唐燕容恨得牙根 儿痒痒,恨不能生吃了她。
“你可闭嘴吧!蠢货!”苏老太太心下明白,只怕是她和儿子的计划,被唐燕容知道了。不然,那丫头一向老实,不敢有半分的逾矩,怎么敢做出逃家这样的事?
苏老太太看看儿子唐国公,见他脸上亦有沮丧,气便不打一处来。
拍着桌子,苏老太太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怒道,“国公爷,您的女儿跑了,您打算怎么着啊?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这门亲事,让华儿结如何?
唐国公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唐燕容跑了,到底什么时候跑的,怎么跑的,甚至为了什么跑的,唐国公都不知道。
“还能是为了什么?”苏老太太冷笑,“一直缩在府里,看着是个老实头儿,却敢做出这样叫人瞠目的事儿来,我瞧着,没别的缘故,八成是知道了冯大人家的亲事。”
唐国公沉默了一下,“母亲的话有道理。只是,阿容那孩子自来只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过活,出门都少,身边也只有一个丫头伺候。冯大人家的亲事,也只是我与您说了一回,她从何得知的?”
三太太所有的机灵劲儿大概都用在了这个时候,立马听出了“冯大人家的亲事”几个字。不但听出来了,还立刻反应出来这约莫就是给唐燕容找的婆家。
“冯大人家?”三太太立刻插嘴,“哪个冯大人家?”
苏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外甥女兼小儿媳妇,“这不是该你该 关心的。去叫人好生查查,这两天都谁去过大丫头的院子。”
“哎呦母亲!”三太太天生一副好面皮,厚实的很。苏老太太越是不肯说,她越是怀疑这是给唐燕容寻了个极好的人家,哪里肯不关心?
“您这叫我去查,我心里也得有个底儿啊。没头没脑的,怎么查呢?”
三太太看着唐国公,笑着问:“大哥,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份儿心思简直是丝毫不掩饰了。
唐国公看了三太太一眼,也知道这个表妹打小儿就是个属狗皮膏药的,最是贪恋便宜,一旦沾上了不咬下人一口人来都不肯罢手的。
因此唐国公只好告诉了她一些,“是吏部尚书冯大人。”
一听到吏部尚书这几个字,三太太都顾不得有别的,惊喜道,“吏部尚书家里?哎呦呦,那可是正经的大员啊。我听说,朝廷里各处官员考核任命,多数情况下都是吏部说了算呢。”
三太太嫉妒得心都疼了。
竟然,给唐燕容说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唐燕容不过一个庶女,生母就是个通房丫头,身份低微,怎么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转了转眼珠儿,三太太笑道:“那要是冯家的事,那大丫头跑什么呢?难道她觉得,人家吏部尚书的孩子,还配不上她么?若真是这样想,可真是个傻丫头了。”
苏老太太见不得她这副酸溜溜的模样,开口数落,“你侄女儿丢了,还不紧着去查去找?在这里咸的淡的说一堆,你能把人给我说出来?”
“母亲别急,我这就去查。”三太太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到了门口,回头一看,苏老太太正在吩咐着什么,唐国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三太太心里冷笑,莫不是以为,不叫她在跟前听着,她就不知道了?
出了春晖堂,三太太马上回了自己的冬晴园,叫了心腹的嬷嬷,细细嘱咐了一回。
那婆子也是跟着三太太多年,办事还算老成。听了三太太的话,都惊讶了,“这么说,老太太给大姑娘看了个人家,大姑娘不乐意,自己逃了?”
“可不是吗?那还是吏部尚书家呢。你知道吏部尚书吗?那可是管着整个朝廷里头官员的!”三太太冷笑,“大丫头何德何能?这样的人家能轮得到她呢。”
那婆子笑道:“可不是吗,大姑娘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生的,论身份,在几个姑娘里最低不过了。这不就是么,命小福薄,擎受不住这么好的亲事,自己个儿就跑了。”
三太太哈哈大笑。
那婆子凑到三太太耳边,轻声道,“太太,老奴冷眼瞅着,这可是三姑娘的好机会啊。”
“你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三太太拍了拍婆子的手,“你去给我查查,这两天都有谁去过大丫头的院子,特别是春晖堂的。”
婆子答应了一声,出去查了。国公府就这么大,真想查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没过多久,三太太就知道了,只有春晖堂的雀儿去过唐燕容处,不是她报信儿也是她了。
查是查清了,三太太却不打算告诉苏老太太。她是这样回苏老太太的——
“叫人暗暗地查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大丫头的小院儿,除了他们自己外,也只有厨房里的粗使婆子给按着点儿送饭。按说,她们是绝不可能知道这边的消息的。一时之间,竟然也查不出别的了。”
苏老太太很是烦躁,“这个且先放在一边。一个丫头片子,就算跑也跑不远,外头有你大哥安排寻人,你呢,亲自带着人去府里四处看看,总不能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吧?”
“是。”三太太乖巧应下。转了转眼珠子,却不肯离开,“母亲,您这跟冯家老夫人,都说好了结亲呀?那大丫头找不回来,叫冯家知道了,是不是不大好呢?”
“就是找回来了,难道就好吗?”这正是苏老太太烦躁的地方。吏部尚书的母亲,也就是三太太口中的冯老太太,着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这个老太太出身不高,原本就是个乡下种田的。年轻时候丈夫没了,自己咬着牙拉扯儿子。她婆家大伯子贪图她丈夫留下的几间屋子,逼着她再嫁。冯老太太刚烈,一剪子把脸划烂了,血染三尺狰狞而笑,吓得大伯子当晚就病倒了,自此后再没打过她的主意。
别看冯老太太只是个农妇,却硬生生靠着种田给人浆洗缝补,供养出了一个读书的儿子。如今儿子位列六部天官之首,早早就给老太太请封了诰命。
这冯老太太的混不吝脾气,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这门亲事,原本就是苏老太太上赶着打听的。结果八字还没有一撇,她孙女跑了!这要是叫冯家那个老烈货知道,不打上门来才怪。
想到这个,苏老太太脸上都是愁色。
三太太冷眼看着,心下欢喜不已,忙不迭地给出主意。
“其实母亲,我倒是有个主意。”
不等苏老太太反应过来,三太太 已经自说自话下去了。
“您看,这门亲事叫华儿结,如何?”三太太自信笑道,“论身份,华儿虽然不居长,可正经是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啊,不比大丫头强多了?我想着,冯家肯定也是乐意的。”
“不行!”苏老太太 一口拒绝,“这亲事,华儿结不得!”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自己嫁了吧!
苏老太太拒绝得斩钉截铁,叫三太太大为不满。
“母亲这话说的,吏部尚书府的亲事,大丫头能结得,华儿怎么就结不得了?”仗着和苏老太太那点儿亲戚关系,三太太从来没有将苏老太太当成正经的婆婆看待,私底下也还会称呼一声姨母。她给苏老太太递了一盏茶,絮叨着,“论理,大丫头虽然是大哥的亲闺女,可她不过庶出,亲娘连个姨娘都没混上呢。府里这几个丫头,就数她身份最是低微。她都能与尚书府结亲,咱们华儿倒是不行了?母亲,都是您的孙女,您可不能太过偏心呐。”
“你……个不知好歹的!”
苏老太太被小儿媳妇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又不好与三太太说那冯家小子是个断袖,只好告诉三太太,“为何不能叫华儿嫁,回去问问你老爷就知道了。华儿是我亲孙女,我能害了她?”
一席话说得三太太云里雾里的,心里头不知多少的疑问。眼看着苏老太太是不会多说什么了,三太太这心里头百爪挠心似的难受。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三老爷回来,三太太迫不及待地与他打听了起来。
“吏部冯大人家的小子?”三老爷倒是真知道,“那孩子小名叫什么锦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断袖。怎么了?”
“断袖?”
三太太惊叫出来。
“真是天哪,我说呢,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叫母亲结给大丫头,大丫头好不应儿的怎么就跑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三老爷不明所以,“你这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
三太太便将苏老太太与唐燕容说的这门亲事与丈夫说了。
“原本我还疑惑呢,要是没点儿缘故,那尚书府怎么会乐意叫儿子娶个庶出的丫头。我还想着,大丫头跑了,不如这门亲事叫华儿结呢。”
正在喝茶摸小丫头手的三老爷有险些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你……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摆摆手叫丫鬟们都出去了,三老爷才小声问,“之前你不是还打算把华儿送去选秀?到时候不管是被皇上看中,还是赐给某位皇子王孙的,你不是说那才叫光彩吗?”
这女人,怎么一会儿就一个主意呢?
“那不是今年事儿多,我是怕这选秀都没了。眼下既然有门好亲事,先占上再说呗。可惜了,竟是个断袖。”
三太太掩口笑了,小声和三老爷说道,“母亲就算了,本就不喜欢大丫头。没想到大哥也是狠心,那可是他亲闺女,就往火坑里推啊。”
“闭嘴!”三老爷不爱听了,“断袖怎么了?又碍不着生儿育女的。叫我说,还是大丫头配不上人家冯家的孩子呢。哦对了,找到了人没有?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的,找回来,必得叫大哥好生惩戒。”
三太太嗤笑:“这可问不着我。外头的事儿,大哥不许咱们插手呢。横竖这门姻亲的好处占不着了,我也懒怠再多想。”
三老爷咳嗽了一声,“一个丫头片子,能到哪里去?我看八成就是跑去了大嫂的那个别院里去了。”
“你倒是一想就是你大嫂。”三太太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伸手狠狠一戳丈夫的脑门子,“收收你这份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你就是太过小心眼儿了。”三老爷讪讪地说了一句,赶紧就跑到书房里多清净去了。
唐国公头一个怀疑的也是林氏的别院。
只带了一个小厮,唐国公连马车都没坐,直接骑马去了别院。他骑术一般,又多年来 养尊处优的,到了别院的时候,两条大腿被磨得生疼。
不过唐国公都顾不得这些了,闯进别院里找到了林氏,劈头就问,“阿容呢?”
“阿容?”林氏纳罕,“她不是一直在国公府里住着吗?”
其时林氏素面朝天的,满头青丝也没有簪戴太多钗环,只用了根碧玉簪子插在发间,身上也是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看上去素净了不少,却也更显得清水出芙蓉。
唐国公一见之下有些惊艳。
但他正是着急的时候,也没有更多的心思来风花雪月了,“她没来过?”
“自是没有。”林氏听着话头不对,忙追问,“国公爷,阿容怎么了?”
唐国公顿足嗐气,“这孩子,只带了个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逃了。”
闻言林氏一惊。
她与唐燕容接触了一段时候,深知这唐燕容的性子,比唐燕凝稳重多了。
“无缘无故的,阿容为何要逃家?”想到之前唐国公就有意将唐燕容嫁个年纪能给她当爹的男人,心中顿时一惊,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是不是你又打着拿女儿换好处的主意了?”
唐国公不悦,“你这是什么话?阿容是我的长女,我能不为她着想?实话跟你说吧,她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这回我确实是给她看了门亲事,吏部尚书的幼子,年纪不过弱冠,人也生得斯文俊秀,论家世论才学都是好的。你拍着心口说,这门亲事,哪里不好?就算我有些私心在里头,那也没有对不住阿容吧?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劣习,竟然偷偷跑了!”
林氏狐疑地看着唐国公。
说实话,他的话,她连五成都不信。
好歹做了小二十年的夫妻,枕边人什么品性,林氏还是了解几分的。
连唐国公自己都承认了有私心,那可见这门亲事,对他会有多么大的助力。
林氏冷笑:“出身好,才学高,人生得还不错,这样的俊杰,怎么会到了弱冠之年还没有定亲?真有这样的好事,能轮到阿容的头上吗?阿容能逃吗?国公爷,您这谎扯得未免太可笑了!”
说到了这里,林氏觉得有些眼前发黑,她捂着心口,质问唐国公,“阿容是什么时候从国公府出来的?”
“我哪里知道?”见林氏的脸色不似作伪,唐国公心下更是烦躁,“她就真的没来过?”
听他的意思,竟然只是关心与礼部尚书的姻亲能不能结成,林氏只气得不行,指着唐国公鼻子骂了一通,“这么怕亲事作废,你干脆自己嫁了得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跪下
要说唐国公,除了一张脸外,才学平庸,口才也谈不上好。被林氏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只气得眼前发黑,鼻子里都能冒出火来了,偏偏反驳不出来,只能用颤抖着的手指头指着林氏,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过什么来。
林氏不想看到他那张明明俊美却叫人作呕的脸,又因担心着唐燕容,干脆直接叫了林福进来,“送客。”
唐国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哪里有做妻子的,要将丈夫扫地出门的?
“林婉,你什么意思?”
唐国公跳脚吼着,“你赶我走?”
林氏唤了立夏进来,吩咐,“把我的斗篷拿来,再叫人去套车。”
“夫人,您要出去?”立夏纳罕,“这天色……”
林氏不理会旁边的唐国公,只告诉立夏,“阿容不见了,你随我一起去找找她。”
林福忙道:“是大姑娘不见了?县主,您身子骨不好,大夫都说了,要安心静养。这找人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吧。”
“静养了这么久,出门一趟还是可以的。不然,我养了个什么呢?”心下焦虑,林氏也没了往日里那般柔和婉转了。主仆几个将唐国公当成了看不见的东西,当下林福一面安排车马,立夏就跑去抱了一领厚厚的斗篷出来,服侍着林氏披上了。
林氏抬头一看,唐国公还脸红脖子粗地坐在那里,也懒得理会他,只冷冷地说道,“唐渊,旁人我管不着。但阿容阿凝,还有阿飞,这三个都是我的孩子。他们的姻缘,理当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决定。你若是再敢打他们的主意,我绝不会与你干休。”
“你!”唐国公怒气冲冲,若是换了平时在国公府,说不定就要动手教训一下妻子。但这里是林王府的别院,林氏身边有丫鬟,还有个据说是跟随老王爷上过战场的林福,看着就很是不好惹。再加上也不知为何,唐国公总觉得自从林氏住到了别院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从前那软和的如同面团一般的林氏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言谈举止中都带了几分厉害的陌生人。
当然了,唐国公也得承认。从前的林氏身份高贵,美则美矣,但性子实在是太过木讷,全然就是个木头美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鲜活气儿,这叫他不喜欢。
但如今看着眼中冒火,因此显得眼睛格外明亮的林氏,唐国公心中反倒是一动——这样的妻子,实在叫他刮目相看。
“阿婉我……”
林氏打断了他,“国公爷,你若还有半分做父亲的心,就请移一移尊驾,去找一找您可怜的女儿。”
“我与你同去。”林氏披了一领紫色的斗篷,领口处滚了一圈灰兔毛,看上去端庄贵气。林氏到底是出身王府的,仪态极佳,只站在那里叫立夏给她整理衣衫,也自有一股从容气度。唐国公看着心头一热,过去拉起了林氏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阿容不见了,我这满心着急也没个头绪,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找,说不定还能找得更快些。”
这一番自做的深情,叫林氏几乎要吐出来了。
“唐渊!”
林氏用力甩开了唐国公的手,咬牙,“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在这里!别叫我啐你了!”
一叠声叫林福将唐国公强行送了出去,自己带上立夏坐了马车,吩咐车夫赶去玉清宫。
“夫人,您觉得,大姑娘会去玉清宫吗?”立夏见林氏面上既有忧心,又有焦虑,整个人瞧着都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极为不安的情况中,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林氏捏了捏眉心,“我也不知道。不过阿容没去别院,她能去哪里?我想来想去,也就阿凝一处可能是她去的地方了。若是再没有,我……”
想到唐燕容与唐燕凝是上次唐国公来,说苏老太太病倒了,回了国公府去侍疾的。这一去,就再没有机会回到别院,这才有了如今的失踪。
林氏很是有些自责。当初送了唐燕凝去玉清宫避祸,她只顾着替女儿安排了,完全没有想到还留在国公府里的唐燕容。
“若是当初我对阿容,能有那么一丢丢的慈爱之心,早早去将她接回来,也不会是现下这般情形了。”
林氏自责道。
立夏忙劝道,“夫人对大姑娘,已经是极好的了。或许大姑娘命中该有这一劫,不过有夫人在,想必不管什么劫,大姑娘都会逢凶化吉的。”
林氏强笑了一下,靠到了车壁上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马车到了玉清宫的时候,日头已经挂到了山腰,天色渐暗。
立夏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她善做美食,靠着一手做点心的手艺,与玉清宫里的许多小道姑关系都不错。扶着林氏进了山门,也没遇到什么阻拦,径直找到了唐燕凝租住的小院儿。
可巧,唐燕凝唐燕容两姐妹都去了圆通真人处,院子里只有谷雨和小桥两个在。小桥在洗衣裳,谷雨则在熬汤——用的就是玉清宫里小道姑送来的各种菌子。
二人说说笑笑的,一抬头就看到了林氏和立夏。
小桥先揉了揉眼睛,然后喊了句“哎呦我的娘啊,夫人怎么来了”,从小凳子上跳了起来。
一见了小桥,林氏的心就放下了。丫头都在这里了,唐燕容自然也在。
谷雨也惊讶了,放下手里的扇子,擦了擦手站起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和小桥一起去扶林氏。
林氏四下里一看,不见唐燕凝姐妹的影子。
“阿容和阿凝呢?”
“姑娘新做了一味香料,拿去给真人赏鉴了。”谷雨回道,抬头看看天,“这个时候了,想必也快回来了。奴婢去寻一寻吧?”
心事放下,林氏已经是松了口气,摇了摇手,“既然就快回来了,何必再跑这一趟?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进了屋子,见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但终究显得逼仄了些。别说比不得别院里唐燕凝的住处,就是国公府里的琳琅苑,也比这里强了不知多少去。
“你们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林氏问谷雨,“缺少什么东西不?”
谷雨笑道:“原本不知道,到了才知道这里远没有想的那样清苦,能吃肉,还能不时地去前面逛逛,也不算冷清了。”
林氏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的目光转移到小桥身上,脸色就沉了下来,“小桥,跪下。”
第二百七十章 你们在修闭口禅吗?
小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林氏面前。
“夫人……”谷雨有心求情,被旁边的立夏扯了一下,咬咬嘴唇安静了下来。
林氏看着小桥,问她:“阿容是什么时候出的国公府?”
“回夫人,是前儿晚上。”小桥也知道这次唐燕容逃家,事儿并不小。真被国公府找到抓回去,她们主仆两个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也正因为这样,顾家公子送她们来玉清宫的时候,姑娘才没有太过推辞——能活着,能稍微舒心地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林氏夫人与国公府其他人不同。
小桥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她知道林氏是个好人,最起码是个称职的嫡母。
“夫人。”小桥擦了擦眼角,声音 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们姑娘叫您担心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劝着姑娘些。可是,可是姑娘她心里苦啊。从小她就过得就艰难,后来好不容易到了您和二姑娘的身边,才算有了几天舒心舒意的日子,奴婢也好不容易才在她脸上看见笑的模样。老太太和国公爷想把她嫁出去,她不敢说别的。可夫人您看,他们都给姑娘找了什么人呐?要么是比国公爷年纪还大的鳏夫,要么是个断袖,姑娘怎么嫁啊?别说姑娘是国公爷的亲骨肉了,就是路上捡来的,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些亲情在啊。可他们呢,他们哪里还把姑娘当做亲人,一门心思只是想着将姑娘称斤按两地卖出去呢。”
谷雨和立夏在旁也都红了眼眶。
林氏摇摇头,“小桥,你本不是国公府的人,是从外头买来的。将你放到了阿容身边,为的是什么?”
“是,是服侍姑娘。”小桥抽噎了一下。
林氏道:“错了。服侍姑娘是小,更重要的是能够劝导姑娘,时刻以阿容为重。你护她从国公府里出来,做得好,该赏。但你们两个女孩子,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若是遇到些黑心烂肺的人,将你们或是拐了或是绑了去,你们又该怎么办?”
小桥低下头讷讷不语。
林氏待要再说,外头一阵脚步声,唐燕容和唐燕凝姐妹两个并肩走了进来。
“娘?”唐燕凝惊讶,“您怎么来了?”
她住到玉清宫里已经数月,林氏偶尔会有书信叫唐燕飞捎来,但她自己亲到玉清宫,这还是头一遭。
看到小桥跪在地上掉眼泪,唐燕容立刻就明白了。她走过去跪在小桥旁边,仰头,“母亲,我叫您担心了。”
说完,就磕下头去,久久没敢抬起来。
“你……唉。”林氏叫唐燕凝,“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姐姐起来?”
唐燕凝哦了一声,忙过去扶了唐燕容起来。
唐燕容始终不敢看林氏。
“娘啊,您看姐姐见了您的可怜样儿。”唐燕凝乖巧地替林氏送上了热茶,“她不是有意叫你们担心的。”
“我自是知道。”林氏将唐燕容拉到跟前,放柔了声音,“阿容,你一直是个稳重妥当的孩子。可这次,怎么就不知道去找我呢?”
唐燕容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敢去。”
“你啊……”
林氏气笑不得,“你连家都逃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见唐燕容脸上愧色愈农,林氏只得又安慰她,“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唐渊想用你换前程,他想的倒是美。总有千般万般的好处,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闻言唐燕容惊愕抬起头,“母亲……”
“好了。你小人儿家家的,乍一听见苏老太太和你父亲竟然要将你嫁个断袖,没有手足无措,还能成功跑到这里来,也不能算无能了。”
林氏一面说着,一面还替唐燕容整理了一下衣襟。
不知为何,林氏的话语和蔼,举止也温柔,唐燕容却只觉得心头愈发酸涩,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不过啊,你这孩子该打。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来找我商量?难道我就庇护不了你们吗?阿容,你不信我。”
“不是的,母亲!”唐燕容膝盖一屈,半跪在林氏跟前,将头枕在林氏膝头,“母亲在府里本就举步维艰了。我,我怎么能再给您添乱呢?”
林氏怔住。
她看了看唐燕凝,依旧灵动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和心疼。
她的孩子们……
她一直以为,作为母亲,她是要保护她的孩子的。可是她听到了什么?唐燕容宁可离家出走,哪怕背上背家的恶名,甚至被家族除名也不肯给她添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阿飞和阿凝呢?
他们,又这样担住了多少的委屈和为难?
“是我这个母亲没有用。”林氏鼻间一酸,泪意上涌。她抱歉地看着两个孩子,“竟不能叫你们依靠。”
唐燕凝知道林氏的心,凑过去揽住了林氏的肩膀,笑嘻嘻的,“娘说什么呢?您这样柔弱的人儿,仙女似的,就不该操这些心。合该每日里打扮得美美的,坐在那里吃鲜花喝露水,仙气儿飘飘的,多养眼呢!”
林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捶了女儿一下,“就你嘴贫。”
让小桥起来了。
林氏问唐燕凝:“你父亲现下还没有想到阿容会在这里,不过我这一来,他应该也快了。后边你们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唐燕凝双手一摊,“还能怎么着呢?左右是不能叫他们结下这门亲事的。阿易哥说,冯家那边包在他身上了。”
“阿易啊?”林氏点点头,“倒是合适。就是叫他去得罪人,好吗?”
唐燕凝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阿易哥也不是外人啊。”
“那我是外人吗?”
晏寂从外面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唐燕凝一天之内两次惊讶,眨巴眨巴眼睛,“霍家的事查清楚了?”
晏寂摇头,“哪儿那么容易。”
边说边走到了林氏跟前,躬身一礼,“伯母。”
林氏现下是见到了晏寂就觉得心头发闷。明知道面前这个小子往后就得把自己的闺女叼走,可四下里一比较,他竟然是一众拱白菜的猪里最顺眼的一个。
为了女儿这棵白菜,林氏只得扯了扯嘴角,“王爷来了?一路辛苦,请坐吧。”
晏寂在林氏跟前纯良如白兔,“是。”
规规矩矩地在林氏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很。
唐燕凝看看晏寂,看看林氏,纳罕道,“娘,你们在修闭口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