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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国贼全文阅读

作者:三头蛇王     明末国贼txt下载     明末国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清军破高阳

    阿巴泰既已被擒,多尔衮也是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只有破了卢象升,取得更大的斩获,才能向洪太交待。

    所以在多铎说完后,多尔衮就是问道:“既如此,我军如何行动,尔等可有建议?”

    佟图赖进言道:“睿亲王,高阳明贼如此猖獗,若不早日铲除,将来必为我大清劲敌,咱们不如移师高阳,再袭击真定和顺德诸府,卢象升既奉命追击我军,想来必然会行师尾随,咱们正好可以搂草打兔子,先败黄文昌,再破卢象升。”

    跪倒在地的李率泰听了就是期期艾艾地说道:“睿亲王,奴才沿途已经查明了,此前孙得功并非这黄文昌所破,而是这次死守高阳的贼寇李兴之所为。”

    “李兴之?”

    多尔衮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了一句。

    多铎年少气盛,起身道:“管他什么张兴之还是李兴之,十四哥,你与我万余铁骑先行,我到要看看那个李兴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居然敢和咱们大清抗衡。”

    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虽然鲁莽,做事不计后果,但是打仗还是有一套的。

    说实话较之阿巴泰那个只知道厮杀的粗胚要强上数倍,若是带了万余骑兵南下,自保应当没有问题,再者自己大军又尾随于后,更不虞有失了。

    当下沉声道:“如此你且点兵南下高阳,本王再遣正白旗都统罗什,蒙古额真苏日纳等人助你成功,记住此去万不可鲁莽,阿巴泰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本王自统大军为你后应。”

    多铎冷笑道:“十四哥,你且宽心,我轻骑而出,两日便可抵达高阳,说不定还能救下阿巴泰!”

    说罢,也不行礼,匆匆走出帐外,点兵起行。

    多铎甫一离帐,多尔衮就皱着眉头说道:“李率泰,尔等且先起来,折了饶余贝勒,兹事体大,本王也只能如此处置了,尔等且去将溃军看好,若是有人多嘴,本王也救不得你们。”

    李率泰、石廷柱等人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奴才等多谢睿亲王宽恕,万不会讲此间之事泄露出去,还请睿亲王放心。”

    刚阿泰甚至指天画地,言明从此必然唯睿亲王马首是瞻,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所谓兵贵神速,为了追击李兴之的靖北军,伪清睿亲王多铎就是点了六千镶白旗马甲以及三千蒙古骑兵,离开了保定大营,直击高阳。

    为了加快进兵速度,多铎并未携带民夫,而是轻骑上阵,保定距离高阳不过百余里,多铎又是倍道而行。

    十月二十五日午时,多铎大军已经进抵至高阳城东城。

    万余骑兵抵达高阳城下,声势惊天动地,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沿,何况这还是骑兵,从城头上看去,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

    时高阳城中止千余老弱以及孙承宗府上家小护院百余人。

    面对东虏大军,他们没有畏惧,千余百姓在孙承宗的指挥下毅然走上了高阳城头。

    他们用石头砸,用砖头扔,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东虏大军的攻击,但是清军太多了,他们的箭术又极其精良,守城的百姓只要敢于冒头,必然会被他们的箭矢射中。

    依靠弓箭手的掩护,无数的满洲兵爬上了高阳城头,然后举起了屠刀疯狂地砍杀着守城的老弱。

    很显然,这些老弱根本不可能是这些杀红了眼的满洲人的对手,一个又一个的老弱,被无数涌上来的满洲兵乱刀砍死。

    很快城墙上就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加上那到处流淌的脏器,宛若地狱一般。

    残余百姓们在清兵的屠刀下畏惧了,吓的一个个跑下了城墙,往自己的家中疯狂地逃去。

    那些残忍的满洲兵将砍下的首级别在腰上,然后狂笑着追着那些百姓冲下了城墙。

    一个又一个紧闭的房门,被杀红了眼的满洲兵推开,一个又一个老弱被拖出了房门,然后就在这大街上,被残忍地砍杀。

    孙铈死了,在满洲兵攻上高阳的那一刻,绝望中的孙铈抱着一个刚刚冒头的满洲兵跳下了高阳城头。

    孙镐死了,他是孙承宗的第七子,去年刚行的冠礼,在清军举着屠刀冲向他的那刻,他点燃了身旁的火药。

    孙钲死了,他也是孙承宗的儿子,虽然是庶出,但是父亲的敦敦教诲他没有忘却,当清军威逼他投降的那刻,他挺胸撞上了清军的长枪。

    孙鋐、孙鍊、孙鍈、孙铉、孙铿、……作为孙承宗的子侄,他们没有一个人投降,在绝境中,他们举着手中的刀矛对着满洲兵,发动了决死的冲击。

    孙府内,在高阳百姓撤离之时,所有的丫鬟和仆人均已经被遣散。

    在城破的那刻,孙承宗的夫人王氏就是将自己吊在了主屋房梁上,地上倒着一只锦凳。

    七十六岁的孙承宗呆坐在门前的廊沿下痴痴的看着和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

    看着这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身躯在房梁上不断摇晃。

    “老督师,内宅的眷属已经全部为国尽忠了。”

    护院统领马献圗按刀踏步而来。

    孙承宗抬眼看了一下这个跟随了自己十余年的护卫一眼,颤颤巍巍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内堂,将王氏从房梁上解了下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自己的女人抱起,可是他根本抱不动,只硬拖着往床边走去。

    马献圗想要上去帮忙,孙承宗却摆了摆手阻止马献圗,就这样硬拽着将王氏扶到了塌上,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方白帕,轻轻地将王氏下身的污渍擦拭的干干净净,然后将王氏的衣衫鞋袜整理的平平整整。

    随着城内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孙承宗霍然转身,眼神中精光大盛,喝道:“献圗,大堂的火药可曾布置妥当。”

    “老督师,末将昨日就布置好了。”马献圗躬身回了一句。

    “唉!老夫垂垂老矣,生死早已是看淡了,如今能炸死几个鞑子,也不枉此生了,只是苦了你了,若是当年让你和你爹出镇宁夏,你也不会遭此杀生之祸了。”

    马献圗这会已经满目含泪,涕道:“老督师!家父受国家厚恩,老督师的教诲我马家须臾不敢忘却,今日末将能随老督师殉国,死得其所,还请老督师勿念。”

第一百零七章铁血铸忠魂

    辽东残破志边筹,

    苦心孤诣效武侯。

    两朝督师凭忠义,

    功过是非酒消愁。

    天池夜雪旌鼓鸣,

    塞北风霜匹马行。

    血战高阳辞旧阙,

    忠魂千秋万古吟。

    悼孙督师承宗先生满门忠烈,铮铮铁骨,不负我华夏声名。

    马献圗是宁夏总兵马世龙的长子,这马世龙是孙承宗的爱将,孙承宗第一次督师辽东时,就是以马世龙为山海关总兵。

    后因耀州柳河之败,马世龙被弹劾罢官,孙承宗也自请离任,崇祯二年,东虏破关,朝廷在万般无奈之下,重新启用了孙承宗和马世龙。

    崇祯三年,马世龙因病自请返回宁夏归养,由于感念孙承宗简拔之恩,遂令长子马献圗充作孙承宗的贴身侍卫。

    崇祯七年北虏寇关,宁夏总兵贺虎臣阵亡,陕西岌岌可危,马世龙带病出征,斩首两千级而还,实为崇祯朝对外敌不多的大胜之一,然而马世龙却由于过于劳累,旧疾复发而亡。

    说实话,前者李兴之率军撤离高阳之时,孙承宗曾力劝马献圗跟随靖北军前往山东,也好建功立业,不负先父的威名。

    熟料马献圗誓死不从,坚持要在高阳和东虏决一死战,孙承宗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他的请求。

    看着面前涕不成声的马献圗,孙承宗轻笑道:“献圗,老夫全家死节,死得其所耳,你且去整军,老夫为你们擂鼓助威。”

    “喏!”

    马献圗含泪起身,拔刀怒吼:“兄弟们,鞑子祸害了辽东,现在又祸害了咱们高阳,是汉子的随本将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

    百余名护院一个个皆是拔刀怒吼,在孙府大院列好了阵势。

    “咚、咚、咚……!”

    那是七十六岁的老人在擂鼓,每一次敲击,他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牛皮鼓的旁边则点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哐当!”

    没有任何遮挡孙府大门,被重重地推开,瞬间涌入了数十个杀红了眼的满洲兵,门后,无数的满洲兵正嘶吼着往门内冲来。

    “杀!”

    马献圗挥着刀义无反顾地扑向了汹涌而来的满洲兵。

    没有人举刀格挡,孙府的护院们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他们对清军刺过来的刀矛视而不见,他们只想将手中的长刀捅入敌人的胸膛。

    “噗呲、噗呲……!”

    一个又一个孙家护院死在了冲锋的路上,一个又一个的满洲兵也被他们用长刀捅穿。

    胜券在握的满洲兵自然不愿意和困兽犹斗的孙家护院博命,纷纷从身后取出了弓箭。

    “啊!”

    面对满洲兵的箭雨,孙家的护院们显然力不从心,冲突在前的马献圗已经倒下了,他的身上插满了箭枝,但是他走的很安详,因为在他倒下之前,他的长刀已经砍翻了四个满洲兵。

    和孙承宗的子侄们一样,百余名孙家护院飞蛾扑火般地惨死在东虏的屠刀之下。

    孙承宗已经敲不动鼓了,一脸平静地看着院中的遍地地尸体,扔下了手中的鼓槌,然后将一桶早就准备好的火油将自己从头到脚倒的**的,缓缓地拿起了鼓架旁的火把。

    “前面就是孙蛮子,前面就是孙蛮子!”

    一个个满洲兵狂吼着向孙承宗所在的大堂冲去。

    很快!

    数十个满洲兵已经将孙府大堂堵的严严实实。

    大清的豫亲王多铎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孙承宗的面前拱手道:“孙阁老,多铎这厢有礼了!”

    孙承宗闭目不答,只是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火把。

    多铎也不以为意,又言道:“阁老两次督师辽东,实为我大清劲敌,只可惜明廷君臣不辩忠奸,空负阁老一身所学,我大清皇帝天威神武,有吞吐宇宙之机,总纳四海之志,阁老若是幡然来投,我朝皇帝必托以腹心,封公封侯当不在话下。”

    孙承宗乃是东林党魁之一,又是三朝元老,两任帝师,虽然致仕,但是朝中影响力依然不小,况且若是孙承宗这个明朝皇帝的师傅都投降大清了,这明朝的君臣又何以自处,所以多铎就是动了招降的心思。

    “哈哈哈……!”

    孙承宗放声大笑,那笑声回荡院内的一众满洲兵的耳旁,回荡在孙府的大堂之上,回荡在这血雨腥风的高阳城的上空。

    “骚鞑酋,尔等想差了,老夫虽然不才,但是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让老夫和你们这些禽兽为伍,那老夫岂不成了禽兽不如的畜牲了吗?”

    言罢不等多铎开口,又高声呼喊起来:“显皇帝、显皇帝,老臣愧对您的教诲呀,老臣不配做这个太子太师呀!悊皇帝、悊皇帝,老臣当初若是和魏公同心同德,东虏又岂会做大?天下有罪,罪在老臣一人,老臣来了。”

    显皇帝就是万历皇帝,万历三十二年,孙承宗以进士充入翰林苑,后又被授封太子中允,主要负责教授明光宗朱常洛以及皇孙朱由校的学业,说是话万历这是将孙承宗作为下一代皇帝的辅臣培养的。

    悊皇帝就是天启帝朱由校,朱由校在位时,对孙承宗的信任不亚于当时权倾朝野的魏忠贤,然当时阉党和东林党的斗争已经势如水火,残酷的党争令朝廷的政令朝令夕改,作为帝师的孙承宗自然不免参与到党争之中。

    明亡的因素很多,这党争自然是这灭亡的因素之一,外有强敌,内部却倾轧不休,安能不败,所谓人之将死,孙承宗在这刻也是深深地对自己当年的作为感到羞愧。

    孙承宗说完后,就将那熊熊燃烧的火把,点到了自己的身上,扑腾一下,嘶吼中的孙承宗顿时变成了一个火人。

    “显皇帝,悊皇帝老臣为您尽忠了!”

    烈火中的孙承宗扑向了早就准备好的火药引线。

    “不好,快保护豫亲王,这老东西提前埋设了火药。”

    多铎的侍卫统领鄂硕猛地扑向了一脸诧异的多铎。

    “嘭!”

    一声巨响传来,十几个靠近孙承宗的满洲兵瞬间飞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摔落于地,被剧烈的爆炸,震的口中鼻子里全是血污,显然是活不成了。

    在紧急关头将多铎扑倒的鄂硕也被一枚铅弹打爆了头颅,溅的身下的多铎一脸的脑浆和鲜血。

    良久。

    侥幸未死的多铎推开了死的不能再死的鄂硕,强撑着爬了起来,用衣甲死命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疯狂地咆哮起来“通知全军立即生火造饭,然后整军进攻蠡县,本王要屠尽保定,为鄂硕报仇血恨。”

第一百零八章多铎的追兵

    在高阳折了亲卫统领鄂硕,这令大清的豫亲王多铎大为震怒,在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后,多铎就令大军起行。

    多铎轻兵突进,二十六日便兵临蠡县城下。

    跟高阳一样,满洲兵在兵临城下后旋即发动了对蠡县的攻势,同时派出了大量的侦骑打探明军的动向。

    蠡县守备汪武进摄于满洲兵兵威,在清军兵马集结的那刻,打开了蠡县北城城门,并组织全城百姓迎接大清军入城。

    然而蠡县军民的卑躬屈膝并没有得到满洲兵的宽容,换来的只有那冰冷的钢刀。

    清军入城之后,多铎即分兵控制了蠡县四门,然后发动了血腥的屠杀。

    和以往一样,蠡县城中所有的百姓,无论男女还是老少都成了满洲兵疯狂屠戮的对象,他们持着带血的刀矛肆意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里游荡。

    所经之处,布满了汉族百姓的残肢断臂,一个又一个个汉人在这群禽兽的刀矛下倒去。

    没有人敢于反抗,男人们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女人被那帮禽兽从房屋中拖了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撕开了衣裙。

    杀红了眼的满洲兵甚至连小孩子也没有放过,那些没有人性畜牲甚至将那些不足月的婴孩挑在枪尖上招摇过市。

    屠杀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蠡县县城的一万余百姓几乎被满洲人屠戮殆尽,只有十几个躲在枯井中的百姓侥幸活了下了。

    在将蠡县变成人间地狱后,多铎直接挥师南下,直扑真定的安平,因为据投降的汪武进所说,那个祸害了饶余贝勒的李兴之是二十四日带着军马和百姓向真定安平方向前进的。

    蠡县距离安平亦有一百余里,多铎也是打老了仗的人,据他估算,就算李兴之抢先自己走了两日,但是自己所部都是骑兵,只要轻兵突进,按理说最迟后日便能追上这股明贼。

    豫亲王多铎要继续轻兵追击,这令随军的正白旗都统罗什,蒙古额真苏日纳感到忧虑。

    在接到多铎军令后,罗什就是进言道:“豫亲王,我军轻骑而出,两日已奔袭三百余里,攻拔明贼县城两座,若在奔袭安平,奴才恐怕就是追上明贼,我军也是强弩之末呀!”

    多铎冷笑道:“兵贵神速,咱们虽然疲累,但是李贼携民前进,又有大量的辎重物资,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正是一举擒获他的良机。”

    “豫亲王,咱们皆是骑兵,又没有攻坚所用之武器,如今倍道行军,又没有捕拿民夫,若是李贼窜入县城,咱们岂不是空忙一场?”

    罗什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有阿巴泰的前车之鉴,现在又脱离了多尔衮的大队数百里,一旦情势有变,到时候想回头都难。

    多铎哂笑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有高阳等县卡在李贼的身后,其军定然无备,安平县以南就是滹沱河,我军只有以快打慢,在李贼渡河之前截住他,就能毕其功于一役。”

    “这?”

    罗什还欲再说。

    多铎摆手道:“本王主意已决,尔等速去准备,今天就出兵。”

    罗什不敢再劝,只得和苏日纳整顿人马准备起行。

    多铎判断的不错,靖北军由于携带了大量的辎重物资,在清军攻破蠡县之时,大军才堪堪抵达了安平境内。

    离开了保定,显然令靖北军诸将紧绷的心神松懈了许多,毕竟这里已经距离高阳两百余里,而且距离滹沱河不远。

    只要大军渡过滹沱河,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况且卢象升的军马正向保定转进,根据时间判断,说不定此刻已经和多尔衮的大军接战了,有卢象升军马在侧,东虏安能轻兵冒进?

    故此靖北军诸将包括李兴之在内都对能够安全转入山东感到乐观。

    随军的新安知县鲁良直却对当前的局势感到担忧,在大军转至安平县城后就是向李兴之建言,应当趁夜立即在滹沱河架设浮桥,布置防线,以免明渡河之时乱了方寸,若是清军追兵赶到,也能有所应对。

    杨彪却对鲁良直的话嗤之以鼻,嘲讽道:“鲁知县,你莫不是被鞑子吓破了胆吧,安平距离高阳两百余里,中间又隔着蠡县,东虏就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进入真定吧!”

    王忠等靖北军诸将也附和道:“就是,我军扶老携幼,又携带这么多的辎重物资,后营的老弱已经疲累不堪了,要我说,咱们还是在安平休整两日,再走不迟。”

    对于鲁良直的话,李兴之此刻却赞同道:“孙子兵法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如今大军已经进至安平,如今滹沱河就在眼前,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若不趁热打铁,若是在安平迁延两日,一旦被东虏追上,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当下说道:“你们不要说了,鲁知县说的在理,清军皆是骑兵,若是倍道而来,咱们要是被他们逼在安平就不好了,只有渡过滹沱河,咱们才会彻底安全,我意发动城中百姓前往滹沱河打造浮桥,疾火营立即携带重炮在滹沱河南岸布置防线,好迎接咱们大队渡河。”

    “喏!”

    李睿起身接令,心中却有些腹诽,倒不是对李兴之不满,而是对鄙视鲁良直胆小如鼠。

    鲁良直继续说道:“李将军既然安排疾火营布防,可容本县同去,若是一旦有变,本县和李营官也好有个照应。”

    李兴之自无不许,毕竟征伐民夫和建造工事这些,鲁良直这个知县肯定是比李睿在行许多了。

    有鲁良直统筹,再加上靖北军开出的工钱也颇为丰厚,每个人足有两钱银子,城中的青壮自然是踊跃报名。

    滹沱河是海河的支流,全长一千六百余里,安平区段又称葡萄河,河宽百余米。

    现在又是十月下旬,水流又不湍急,所以浮桥搭建起来也很简单,只需将周左的渔船收拢起来,铺上木板,用麻绳固定即可,至于防线,设置一些土垒布置火炮即可。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安平的百姓连夜抢修下,只大半夜就搭建了三道浮桥。

    次日拂晓,也就是崇祯十一年十月二十七日,靖北军重新整装上路,连续的强行军,已经令随军的老弱颇有怨言了,要不是李兴之以强力压着,他们根本不想走。

    钢锋营、震俘营以及骑兵大队近四千官兵保护着骑兵大队缓缓向滹沱河浮桥处进发。

    熟料就在靖北军行进至距离滹沱河不足七里处,北方的官道上出现了大量的清军哨骑。

第一百零九章血染滹沱河(上)

    清军哨骑的出现,令随军的百姓大为恐慌,有序的人流顿时噪动起来,这些百姓甚至抛下了大车,在人群中乱跑乱撞,胆小的则缩成一团,窝在大车旁边瑟瑟发抖。

    更多的百姓则如同潮水般往滹沱河方向疯狂地冲去,至于哪里是架设浮桥的地点,他们根本不管,这刻他们只知道跑,跑的越远越好。

    人挤着人,人压着人,一个又一个跑的慢的百姓被推倒,然后被疯狂的人流踩踏而死。

    混乱中甚至有百姓疯狂地向两翼那些维护秩序的靖北军。

    “举枪,敢冲突军阵者立杀之。”

    李兴之在紧急关头,下达了军令,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心慈手软的话,那不需要清军进攻,靖北军自己就会立马崩溃。

    “噗呲、噗呲……!”

    一连串的长枪入肉之声响起,近百名百姓被两翼的靖北军捅翻在地。

    百姓们不敢乱跑了,地上的尸体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这些护送自己的官兵也会杀人。

    当然在清军哨骑出现的那刻,杨彪和王忠等靖北军诸将也骇的不行,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清军来的如此之快。

    “杨彪你立即带震虏营官兵护送后营撤退,钢锋营和骑兵大队立即披甲备战,掩护后营的老弱撤离。”

    李兴之转头死死地盯着官道后出现的百余清军哨骑,这刻,李兴之深深地为昨日没有撤离感到后悔,这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清军哨骑,只不过是清军的游骑。

    李睿、张邵谦轰然领命,郎绍贞则是心中骂娘。

    因为从旗号来看,这伙清军骑兵可是地地道道的满洲镶白旗,作为一个资深汉奸,镶白旗旗主多铎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既然哨骑不远,那大军肯定已经抵达安平了。

    “将军,咱们快退,根据旗号这次来的是多铎,他年轻气盛,这会恐怕已经距离咱们不远了。”

    郎绍贞听到李兴之居然还让杨彪去整顿百姓,急的嘶吼起来。

    李兴之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北方又传来一阵阵苍凉的牛角号声,紧接着一杆团龙王旗出现在距离靖北军五六里左右的土坡上,大旗背后无数的骑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地平线上。

    “快,杨彪你快去将所有的大车列成一排,然后组织百姓撤离,若是有不听命令,乱跑乱撞的立即格杀。”

    “王忠、秦英你二人立即组织钢锋营在车队后列阵。”

    “张邵谦、郎绍贞你二人快去整合骑兵,在钢锋营两翼列阵,一旦东虏骑兵发动,立即点火,然后借着火势大家交替掩护撤退,滹沱河距离咱们不远,只要咱们自己不乱了方寸,鞑子也别想吃掉咱们。”

    事在紧急之间,李兴之也顾不得自己幸幸苦苦筹集的粮草和物资了,家当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那可是真的没了。

    “喏!”

    杨彪大声领命,手中长刀一挥,带着陈武等人匆忙向车队行去。

    王忠等人也不敢怠慢,一个个挥着刀拼命地呼喝起来。

    钢锋营的鸳鸯兵和远程兵还好,毕竟训练了有些日子,这会接到号令后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按平时训练的队型列好了军阵。

    白杆兵丙队和丁队则显得慌乱了许多,为此,秦英甚至举起了他那杆丈五长的长枪,刺向了几个如同没苍蝇般的士卒。

    这刻,没有人在乎那些乱跑乱撞的百姓,震虏营的士卒粗暴地将那些散乱的百姓推开,然后拼命地拖拽着大车。

    土坡上大清的豫亲王多铎不屑地看着眼前散乱不堪的军民,疑惑地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李兴之,就凭这样的军马能击败饶余贝勒。”

    紧跟着多铎的蠡县守备汪武进如同一只哈巴狗一般,跪下谄笑道:“豫亲王,这就是那个李逆,前日他们出城时,还是奴才给他们开的城门。”

    “嘭!”

    “你也配当豫亲王的奴才?”

    一旁的罗什猛地一脚,将跪在多铎面前的汪武进踹翻于地,鄙夷地喝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千说道:“睿亲王,奴才等昼夜兼程,马力已衰,若是现在发起攻击,奴才恐怕咱们的战力要大打折扣呀!”

    罗什的话很是中肯,多铎虽然狂忘自负,但也是知兵之人,鞭梢一指,沉声说道:“你且让儿郎们休整一柱香的时间,然后立即发动攻击,务必要生擒那个贼首李兴之。”

    “喳!”

    罗什大声领命,翻身上马,冲下了土坡。

    多铎是老奴努尔哈赤的十五子,也是太妃阿巴亥的儿子,多尔衮一奶同胞的兄弟,今年不过刚刚二十四岁。

    他虽然年轻,但绝不是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人,十年前洪太联合阿敏、莽古尔泰等人为了汗位,逼死其母阿巴亥的事,多铎可是刻骨铭心。

    这次征伐大明,他便极力要求随军南下,也是为了立下战功,好为自己的哥哥多尔衮在朝中争得更多的话语权。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李兴之的车队甚至还没列好,多铎催兵的牛角好声就在这滹沱河北岸传扬开来。

    紧接着罗什、苏日纳等满蒙将佐各领三千骑兵向,正在紧急列阵的靖北军缓缓压了过来。

    罗什和苏日纳久经沙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冲阵,才能发挥骑兵的最大优势。

    “呜、呜、呜……!”

    牛角号声越来越急促,清军的战马随着这悲凉鸣叫,也开始慢慢小跑。

    靖北军方面,震虏营督促着百姓才堪堪退出了三里之外,这会还是拼命地向滹沱河方向卖力奔跑着。

    骑兵已经点燃了手中的火把,这会正心悸地看着,缓缓逼过来的黑线。

    随着那条黑线的速度越来越快,李兴之就是举刀喝道:“快点火,然后立即撤退。”

    清军的骑兵在蓄势,一个个挺着骑枪,握着马刀,催动着身下的战马。

    土坡上的多铎默默估算着距离,在李兴之下令点火的那刻,代表着镶白旗旗主的鎏金大纛,开始不断地前倾,一旁的牛角号手,鸣号的节奏也突然加速起来。

    “杀!”

    旌旗猎猎,马蹄滚滚,六千余名满蒙八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陡然一松,然后如同离弦的箭矢一般向靖北军撤退的方向射来。

    千里暗黄尘、万骑卷平岗,数千铁蹄如同一股巨浪般向靖北军刚刚布置的防线撞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章血染滹沱河(中)

    “点火!点火!”

    没有人在乎那大车中装载的是金银还是粮食。

    在李兴之下达军令的那刻,一个个早有准备的骑兵扔出了手中的火把和猛火油,然后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最先点燃的是装载营帐的车辆,几乎是瞬间被引燃,然后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一辆辆装载药子的大车,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紧接着堆满军粮的大车也被点燃。

    排成一列的大车仿佛一道火墙般横亘在清军骑兵前进的道路上。

    借着这道火墙,殿后的靖北军疯狂地向滹沱河方向退去,七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其实只有半刻钟的路程。

    但是这道火墙仅仅迟滞的满蒙八旗数十个呼吸,这些马术精良的骑兵,在烈火点燃的那刻,旋即分成两股,从两翼向疯狂后退的靖北军杀了过来,而且他们的战线还在不断拉长。

    罗什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全歼掉这股正在后退的靖北军。

    “娘的,张邵谦、郎绍贞你们随老子冲突多铎的将旗。”

    看着两翼不断拉长的战线,李兴之也是发了狠,他知道若是再退的话,自己等人就是将后背交给了清军,那样等待自己的就是败亡。

    “你们保护将军先撤,钢锋营随本将整队,准备接敌!”

    王忠听到李兴之居然想要从中路反攻,就是大惊失色,冲着张邵谦等人狂吼起来。

    “王营官!”

    张邵谦失声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皆是骑兵,若是有人阻截,肯定安然能逃到对岸的,但是这阻截的军马必然是逃不脱的。

    “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忠再次大喝起来。

    张邵谦和郎绍贞对视一眼,纵马上前,一把拖住正死死盯着多铎将旗的李兴之,郎绍贞则牵住李兴之的马缰调转了马头,然后猛地将骑枪刺入了李兴之座骑的臀部。

    那马吃痛之下,疯狂地奔跑起来,骑术本就不甚精通的李兴之,下意识地抱住了马脖子。

    张邵谦和郎绍贞则冲着正在整队的王忠抱了个拳,然后呼喝着麾下的骑兵紧跟着李兴之的战马冲了过去。

    王忠转头看了看骑兵远去的背影,手中长刀一举,暴喝道:“钢锋营的将士们,当日咱们在高阳,可是说过,旗在人在,旗亡人亡,现在是咱们兑现诺言的时候了,给老子列阵。”

    最先列好军阵的钢锋营甲队,在队官李明达的调度下,五百余鸳鸯兵迅速分成五十个小阵对着汹涌而来的满蒙骑兵形成了一个扇面,而乙队队官杨飞此刻也将五百远程兵整顿完毕,这会一个个持铳搭弓,排列在鸳鸯兵的后队。

    显然就凭五百鸳鸯兵组成的防御阵型,是不可能阻截数千满蒙骑兵的。

    王忠正待喝令新编的两队白杆兵列阵时,却发现这两队白杆兵在练兵游击秦英的指挥下,正沿着刚刚组成的扇面向两翼延伸。

    “嘭、嘭、嘭!”

    清军的骑兵速度很快,在王忠部署防线的同时,猛冲过来的满蒙骑兵已经如同一股洪流撞向了紧急列阵的的钢锋营。

    借着马力,一个个满蒙骑兵平端着骑枪,挑飞了无数的靖北军步兵,然后硬生生对着靖北军的防线撞了过去。

    集团冲锋的满蒙骑兵,无愧于这个时代战争之王的称号,挡在他们身前的靖北军士兵,如同风吹麦浪般,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钢锋营甲队的鸳鸯兵还好,到底练习鸳鸯阵有段日子了,而且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在骑兵突阵的时候,就摆好了防御阵型,虽然前排的刀盾兵被清军撞飞砍翻,但是后面的狼筅手,并没有恐惧,反而拼命地两手中的狼筅朝着马上的满蒙兵捅去。

    借着狼筅的掩护,长枪兵就是疯狂地刺出了手中的长枪,一匹匹战马被长枪捅杀,连带着战马上的满蒙兵纷纷栽下马来,然后被紧跟上来的长枪兵钉死在地上。

    乙队的远程兵也适时地点着了手中的火铳,弓箭手们则是长弓高仰,射出了无数的箭矢。

    不断地有骑兵中铳着箭落下马来,然后被紧跟其后的铁蹄踩踏而死。

    然而这样的反击,对于数千骑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守在两翼的白杆兵已经崩溃了。

    初上战场的白杆兵甚至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撑住,就在满蒙骑兵的马刀下土崩瓦解。

    一个又一个白杆兵被这修罗地狱般的厮杀场惊住了,在前排的白杆兵被满蒙铁骑清空后,中后阵的白杆兵一个个吓的丢下了手中的长枪,然后疯狂地向南退去。

    丙队队正金海,根本控制不住这崩乱的场面,就被汹涌的人流挤翻在地,然后被踩踏而死。

    和金海不同,丁队队官周通是在军阵崩溃后,带着数十个白杆兵,义无反顾地迎向了正在狂冲猛打的满蒙骑兵。

    然而,他们的反抗,就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潮水中一样,连一小片涟漪都没有泛起,就沉入了水中。

    白杆兵的溃败,显然引起了连锁反应,尚在拼死抵抗的鸳鸯兵和远程兵这刻也惊的不知所措。

    “开炮,开炮,用散弹,给老子向两翼射击,不要管那些没卵子的溃军。”

    急红了眼的乙队队正杨飞疯狂地嘶吼起来。

    “嘭、嘭、嘭……!”

    六门四百斤的小炮,同时点火,对着正在疯狂屠杀白杆兵的满蒙骑兵喷射出了一道死亡的弹幕。

    轻骑而出的满蒙骑兵,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炮击,在无数大大小小的炮子前就有数十人掉落马下,那些被炮子击伤的战马则惊的调转马头,疯一般地狂奔起来。

    从后面奔腾而来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勒住战马,就这样直挺挺地撞向了受惊的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令那些满蒙骑兵一个个滚落马下,然后生生地被翻滚的铁蹄碾过。

    “打的好,再给老子射,王将军、秦将军你们快走。”

    一击得手的杨飞,拼命地咆哮着。

    已经浑身是伤的王忠和秦英,对视一眼,心知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摆脱清军骑兵的机会。

    “快退!”

    王忠转头感激地看了杨飞一眼,督促着着残余的鸳鸯兵,借着炮火阻挡清军的空挡,拼命地向南退去。

    清军骑兵太多了,也太快了,杨飞的远程兵在第三轮射击之后,就被蜂拥而来的骑兵冲到了面前。

    远程兵一旦被敌人近身,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乙队的官兵在骑兵的砍杀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绝望中的杨飞在十余个骑兵冲下他时,点燃了身边的药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血染滹沱河(下)

    “嘭!”

    正在疯狂奔逃的王忠和秦英被身后的猛烈爆炸声惊的浑身一震,心知杨飞的乙队已经完了。

    “老子跟他们拼了!”

    钢锋营的全面溃败,令王忠失去了理智,猛地勒住战马,就欲回身再战。

    “王将军、秦将军你们快走,万不可辜负了杨队正他们的好意,若是能逃出生天,记得和张将军说下,我李明达不是怂包。”

    钢锋营甲队队正李明达,眼中一片血红,在王忠刚欲调转马头的那刻,猛地一刀砍向了王忠身下的战马。

    和李兴之一样,王忠的战马吃痛之下,疯狂地奔跑起来,秦英不敢怠慢,催着马亦跟着夺命狂奔。

    看着疾驰而去的战马,李明达猛地举起带血的长刀对着身边残余的三百多鸳鸯兵喝道:“兄弟们,咱们吃李将军的,喝李将军的,现在就是咱们报效李将军的时候了,是汉子的就随老子杀光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牲。”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国家兮,下救黔首。杀尽建奴兮,觅个封侯。”

    濒临绝境的钢锋营甲队将士,缓缓地吟唱起来,他们用戚家军战歌回应着他们的队正。

    用狼筅扫,用长枪刺,用火铳射,残余的三百余鸳鸯兵,结成了一个不大的圆阵,宛如一块磐石,死死地挡着如同洪流一般的满蒙骑兵。

    看到一时不能解决这伙残余的靖北军,罗什神色一凛,断然下令,“苏日纳,这里交给你了,其余的人快跟本都统去杀光那些南蛮子!”

    满洲兵号令严明,在接到罗什的军令后,牛录们纷纷呼喝起来,督促着各自的骑兵向滹沱河方向狂追过去。

    战场距离滹沱河不过七里左右,有钢锋营的掩护,张邵谦和郎绍贞已经护卫着李兴之已经抵达了河边。

    “老子不走,王忠他们还在后面,老子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

    勒住战马的李兴之,翻身下马,拔刀就欲向适才厮杀的地方冲去。

    张邵谦和郎绍贞回身看去,在他们的身后是无数骇的哭爹喊娘的百姓和狼奔豕突的溃兵和狂奔而来的满洲骑兵。

    “郎绍贞你带人护送将军过河,这里交给本将。”

    “你们敢?”

    李兴之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身前的挡在身前的张邵谦和郎绍贞。

    “咱们靖北军数千人的安危全在将军一人,将军在,咱们靖北军就在,哪怕您战后杀了末将,末将也要护您过河。”

    河对岸跑过来的李睿猛地将对着张邵谦怒目而视的李兴之一把抱住,然后呼喝着几个士卒上前,将犹自挣扎的李兴之,硬生生地往南岸拖去。

    张邵谦和郎绍贞对视一眼,面对这崩乱的局面,他们也无能为力,一眼望去,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根本看不到王忠等人的身影,只得无奈地带着骑兵退回了南岸。

    滹沱河北岸。

    在漫天的烟尘中,数千名满洲骑兵分成七八股,向滹沱河猛冲过来。

    “追,把这帮卑贱的南蛮子全部赶进滹沱河!”

    纵马狂奔的罗什,眼中一片血红,这一路他不知道杀了多少汉人百姓,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只知道逃跑的溃军。

    无数满洲骑兵挥舞着马刀如同赶羊一般,从几个方向不断地将乱民和溃军向南挤压。

    很快!

    无路可逃的百姓和溃军终于爬上了滹沱河北岸河堤,然后争先恐后地向架设在河上的浮桥涌去。

    浮桥只有三座,这些只顾逃命的军民这刻根本不会顾忌别人的死活,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不断摇晃的浮桥。

    人挤着人,人压着人,不断地有人被疯狂的人流挤落水中,不断地有人被踩踏而死。

    面对混乱不堪的浮桥,有会水的军民,就解开了身上的衣服,一头扎进了冰寒刺骨的河水里,然后发了疯一般往前游去。

    有些不会水的百姓和溃军在情急之下,也跟着那些会水的军民后面,扯下了身上的衣甲,一头扎进了大江之中,然而他们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冒出头来。

    滹沱河北岸,疯狂的杀戮正在进行。一个又一个的溃兵和百姓被尾随而来的满洲兵砍杀。

    急于逃命的军民不断向前挤压,使得最先抵达河边正疯狂向浮桥涌去的军民不断地被挤落水中。

    “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如同下饺子一般。

    那些不会水的军民落到水中后就拼命地伸出双手挣扎起来,想要抓住能够拯救他们性命的东西,然而他们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就是有,也是那些被挤落水中的同伴。

    只一小会,河面上就浮起了数不清的尸体,一个个肚子鼓的如同鱼泡泡一样,顺着河水缓缓向东飘去。

    在马棚淀边长大的秦英和王忠运气很好,在看到混乱不堪的浮桥后,断然跳入了滚滚的滹沱河中,然后和此前那些跳入水中的军民一样,拼命地向前划去。

    “快尾随那些溃兵过桥!”

    冲杀到江边的满洲兵,并没有停下他们进攻的步伐,而是翻身跳下了战马疯狂地向被溃军挤满的的浮桥扑了了过去,他们用刀矛疯狂地收割着靖北军军民的生命。

    一具又一具尸体汩汩地冒着鲜血,慢慢聚拢到了一起,形成一道道流淌的血溪,汇入了滚滚的滹沱河中。

    更多的满洲兵则张弓搭箭,射出了漫天的箭枝,正在拼命划水的军民纷纷中箭,然后身下就是一片血红

    那滚滚的河水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慢慢变红。

    “开炮,给老子开炮,炸死对面那些狗娘养的禽兽!李睿你带着人去将浮桥点了。”

    被李睿等人强行拖过浮桥的李兴之已经清醒了,满洲兵既然攻到了滹沱河北岸,那王忠和杨彪他们的命运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为了保存靖北军的种子,李兴之只得下令摧毁浮桥了。

    “嘭、嘭、嘭!”

    部署滹沱河南岸的南岸的十六门大将军炮被依次点燃,十余枚炮子带着复仇的火焰,呼啸着砸向了正肆无忌惮地收割靖北军军民生命的满洲兵。

第一百一十二章血染滹沱河(终)

    滹沱河北岸的战场上,李明达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因为外围的蒙古骑兵正不断地抛射着箭雨。

    原先严整的圆阵在清军狂风暴雨般地打击下已经千疮百孔了。

    “兄弟们,咱们跟鞑子们拼了。”

    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卒,李明达挥刀狂吼,他不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守在这里等死,就算死,他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残余的一百多靖北军,在绝境中挥着狼筅和长枪冲向了围在四周不断射击的蒙古兵。

    他们的冲锋无异于是飞蛾扑火,那些蒙古骑兵根本不愿意和困兽犹斗的靖北军拼命,一个个催着战马呼啸着向后退去,然后戏谑地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苏日纳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包围圈中的靖北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苏日纳就充满了快感。

    张邵谦的大旗早已不知去向,在蒙古兵疯狂的射击下,他身边只剩下了十余个靖北军,他们的左右四周围满了蠢欲动的蒙古骑兵

    拼尽全力的李明达不停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围拢过来的清兵,提刀的右手不停地颤抖。

    “豫亲王到”

    多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土坡,在一众戈什哈的簇拥下分开了苏日纳的蒙古骑兵,来到残余的靖北军面前。

    “尔等的勇气,本王看的清清楚楚,我多铎也是识英雄,重英雄的汉子,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你们若是投降本王,不王不吝重伤。”

    紧跟着多铎的汪武进郁闷了,自己卖了蠡县全城百姓,就连做这个鞑王的奴才多不得,这些敢于抗拒大清的靖北军,豫亲王居然亲自招降。

    李明达冷冷地盯着多铎,淡淡地说道:“李某虽是个粗人,却不屑于为奴作马牛,今日有死而已,我靖北军军只有断头将军,哪里会有屈膝事贼之人。”

    说罢长刀一举,朝着滹沱河方向狂呼起来:“李将军、张将军,末将绝不辱没我靖北军的威名,末将去矣!”言毕挥刀自刎。

    “李头!”

    残余的十几个靖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着缓缓倒去的李明达,亦是高呼起来:“李头,若不是李将军,小的们恐怕在高阳就被鞑子杀了,能活到今天,又杀了那么多鞑子,咱们也够本了。”说完一个个举起手中的刀矛往自己的胸口捅去。

    多铎冷冷地看着李明达等人自杀,开口道:“这几个南蛮子到也忠勇,汪守备你去将他们好好安葬了,记住本王敬重的就是这样的好汉子,苏日纳你带人随本王追敌。”

    “喳!”

    汪武进面如土色,连忙带着几个家丁上前挖坑,没有铁锹,就用长矛和大刀死命地在地上刨着。

    多铎说完后,就是翻身上马,鞭梢一指,喝道:“南蛮子已经全面崩溃,苏日纳随本王杀奔滹沱河,给他们最后一击。”

    滹沱河北岸的杀戮还在继续,在满洲兵的铁蹄下,无数来不及逃跑的溃军和百姓纷纷跪倒于地,想要张冲突过来的满洲兵投降。

    然而杀红了眼的满洲兵却对他们的求饶视而不见,他们用骑枪捅,用马刀劈,用铁蹄踏。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虽然靖北军部署在滹沱河南岸的火炮在不停地轰鸣着。

    但是那些炮子并没有对满洲兵造成什么杀伤,反而砸死了不少跪地求饶的百姓。

    杨彪和陈武是被无数的百姓挤上浮桥的,他们的护卫早已不知去向,在他们的身后,一个牛录的满洲兵正提着带血的刀矛杀上了浮桥。

    因为杨彪和陈武身上的盔甲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这两个肯定是靖北军的重要人物。

    “儿郎们,杀光他们,只要咱们控制了这浮桥,对面的明贼还不是任由我们斩杀吗!”

    镶白旗牛录额真噶里道亲自冲杀在前,他挥舞着长刀督促着麾下的满洲兵向浮桥上杀去。

    虽然对面的明贼看上去挺多,但是在噶里道来眼中,明贼和猪狗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英勇的大清军杀到对岸,那他们必然会和北岸的那些汉狗那样土崩瓦解。

    清军进攻浮桥,这让刚奉命焚毁浮桥的李睿大为着急。

    现在浮桥上挤满了人,那汹涌的人流令他无法靠近浮桥,但是若不切断浮桥,一旦满洲兵登岸,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杀!”

    驱赶溃兵攻击敌军,是满洲兵的惯技,噶里道来也不例外,在他的指挥下三百余满洲兵呼啸着踏上了浮桥。

    一个又一个溃兵被他们生生挑落水中,一个又一个往前挤压的百姓被他们生生砍死,三百余满洲兵在三座浮桥上不断地扑杀前进。

    他们的身前堆满了尸体,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狂飙突进的满洲兵。

    “杨哥你先走,老子去拦住他们!”

    身后那无边的血腥味和惨叫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陈武,满洲兵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身后。

    杨彪急回身看去,只见得身后的人群不断的倒下,那些凶残的满洲兵正持着刀矛嘶吼着往前突进。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老子当年带你们在高阳混的时候,什么时候抛下过你们。”

    看着越来越近的满洲兵,杨彪爆发了,挥着刀转身向后疯狂地砍去。

    仗义皆是屠狗辈,杨彪这辈子做的龌蹉的勾当太多了,但是还真从来做过对不起自己兄弟的事。

    “彪子哥,要死一起死!”

    看着杨彪飞蛾扑火般地撞向了汹涌而来的满洲兵,陈武也爆发了,紧跟着杨彪嘶吼着冲了过去。

    “嘭、嘭、嘭!”

    满洲兵攻上浮桥,无计可施的李睿终于狠下了心肠,果断地下令炮击架设在滹沱河上的浮桥。

    一枚枚大大小小的炮子不停落在滹沱河浮桥北端,溅起冲天的水柱,不断地有炮子砸在浮桥上,将那几座浮桥砸的碎木齐飞,剧烈地摇晃起来。

    浮桥上的人流无论是满洲兵还是靖北军军民都被这剧烈的晃动,弄的东倒西歪。

    正和满洲兵接战的杨彪和陈武也被这晃动,弄的一个踉跄,扑倒在浮桥上,也亏了这一下,二人堪堪躲过了清军捅刺过来的刀矛。

    狂冲猛打的噶里道来也被这突如起来的晃动骇住了,开战以来,大清军打的太顺利了,顺利的令他失去了理智。

    现在明贼的轰塌了浮桥,那自己这和自己手下的三百勇士还怎么回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浮桥

    “快退!”

    在危急关头,噶里道来再也顾不得扑倒在身前敢于反抗的两个明贼,转身疯狂地向滹沱河北岸跑去。

    那些被浮桥遭到攻击的满洲兵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潮水般的退去。

    浮桥并不长,只有一百余步,跑回北岸也不过二三十个呼吸的事,但是已经晚了。

    在炮子射中浮桥后,李兴之已经敏锐地发现了战机,只要将连接北岸的浮桥轰断,那冲上浮桥的满洲兵,就会成为靖北军的瓮中之鳖。

    “开炮、开炮、开炮……!”

    看着被鲜血染透的滹沱河,看着铺满整个河面的浮尸,看着滹沱河北岸成堆成堆的尸体。

    李兴之嘶吼着下达了军令。

    回身逃跑的满洲兵绝望了,眼前的浮桥已经被炮火覆盖,他们甚至都没跑上十余步,那承载他们活下去希望的浮桥就“咔嚓”一声被几枚炮子砸的支离破碎。

    “不!”

    在河堤上督战的罗什和在浮桥上夺命狂奔的噶里道来,几乎是同时狂吼起来。

    罗什清军地知道,浮桥被明贼炸断的后果,噶里道来他们就是再悍勇,也不可能击破对岸那些明贼的。

    何况那些狗日的明贼还有火炮,他们可以继续攻击浮桥,噶里道来他们能不能冲上对岸还是未知之数。

    陷入绝境的噶里道来依然悍勇,在短暂的震惊后,持着刀招呼着他手下的满洲兵疯狂地向南岸冲来。

    没有后援怎么了,在辽东几十个满洲马甲就可以打穿明国关宁军数千人的防线,屯布泰不是用一百兵打的明贼八千兵狼狈而逃吗?何况本额真还有三百兵。

    可是他又忘了,他们没有马,对面的靖北军也不是关宁军,他们此刻还在这狭小的浮桥上。

    在满洲兵退却的时候,王忠和陈武已经爬了起来,这会正拼命地向滹沱河南岸跑去。

    虽然有不少溃军和百姓已经跑过了浮桥,但是浮桥上还有不少跑的慢的老弱。

    杨彪和陈武根本跑不快,很快在他们身后又响起了满洲兵的呼喝声。

    “快救人!”

    南岸的李兴之显然看到了被满洲兵不断迫近的王忠和陈武两人。

    其实不需要李兴之下令,郎绍贞这会已经带着人冲到了浮桥边。

    降兵们有降兵的觉悟,现在浮桥被断,还在浮桥上突击的满洲兵只不过是笼中的老虎,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向靖北军表达忠心的良机。

    郎廷佐的手下有满洲八旗兵也有正白旗汉军,这些人可不会对挡在他们身前的百姓和溃军心慈手软,一个个嗷嗷叫地挥舞着刀矛涌上了浮桥。

    当然,摄于靖北军军令,他们并没有对挡在他们身前的百姓痛下杀手,而是粗暴地将残余的百姓推下了浮桥,然后举起手中的刀矛向困兽犹斗的满洲兵冲了过去。

    就在他们分开百姓的瞬间,杨彪和陈武已经被噶里道来的满洲兵追上了。

    跑,肯定是来不及了,杨彪和陈武只得返身再战,他们知道,只要自己再撑上几个呼吸,已方的援军就会抵达。

    然而面对久经战阵的满洲兵,他们根本顶不住满洲兵的攻击,就在他们挥刀的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被汹涌而来的满洲兵刺中。

    “噗呲、噗呲!”

    两声长枪入肉之声响起,杨彪和陈武的大腿先后被清军的长枪捅穿。

    噶里道来狞笑着挥出了刀,向因为吃痛,翻滚在地的杨彪砍去。

    “噗呲!”

    在危急时刻陈武一个翻身将杨彪扑倒在身下,然后就被噶里道来的长刀重重砍中了后背,然后捅穿了胸膛。

    “陈武!”

    杨彪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两个满洲兵长枪就刺向了他的面门。

    “铛……!”

    在生死之间,郎绍贞所部的满汉士卒终于杀到,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刺向杨彪的长枪。

    更多的靖北军骑兵挥着刀扑向了当面的镶白旗满洲兵。

    “铛、铛、铛……!”

    一阵强烈的金铁交鸣之声后,冲突在前的噶里道来终于看清了当面杀过来的靖北军。

    “啊?安巴你这个满洲人的败类,你居然投靠了低贱的南蛮子?”

    安巴是正蓝旗的牛录额真,是靖北军袭破阿巴泰大营后,走投无路之下向靖北军投降的。

    和建州女真不同,安巴的祖辈是海西安达部的,当年奴酋努尔哈赤统一女真诸部,安达部同样被那些残忍的满洲兵屠杀过,所以安巴向靖北军投降后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再者他投降以后,靖北军同样依葫芦画瓢,在他们的脑壳上刻了“福临是多尔衮的种”这几个大字,说实话,安巴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噶里道来,你们建州不过是通古斯野人山跑下来的野人,当年要不是大明成祖皇帝收留了你们,你们早就饿死在野人山了,就你们也配叫做女真?”

    安巴冷笑连连,他可不怕噶里道来他们,如今浮桥被断,噶里道来和他手下的满洲兵,不过是瓮中之鳖。

    再说就是噶里道来想要拼命,他安巴也不惧,这些年来他们跟着阿巴泰东征西讨,他手下的勇士,哪一个不是百战余生的汉子,又岂是这些只知道欺负关宁军的镶白旗能比的。

    “老子杀了你们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噶里道来怒气勃发,挥着刀对着安巴猛冲过来。

    “白眼狼恐怕是说你们自己吧!明国皇帝收留了你们,你们这些败类却造了明国皇帝的反!”

    安巴桀桀怪笑,长刀一挥,招呼着自己的手下,朝着当面的满洲兵冲了过去。

    “铛、铛、铛……!”

    很显然,奔袭了数百里,又击破了靖北军大队的镶白旗满洲兵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他们只不过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冲杀而已。

    现在遇上了和他们同样悍勇的女真兵,满洲兵的颓势尽显无疑,在安巴的冲突下,镶白旗满洲兵不断地有人被砍翻,不断地有人被挑落水中。

    “快斩断浮桥上的绳索,这浮桥是用小船连接的,咱们划船退回去。”

    绝境中,噶里道来一边拼命地抵挡安巴的攻击,一边疯狂地嘶吼起来。

    紧跟着噶里道来几个满洲兵,心领神会,也不管身前靖北军刺过来的长枪和大刀,挥刀就砍向了浮桥两侧串连的绳索。

    和噶里道来预想的一样,没有了绳索的连接,浮桥很快断了开来,而且在水流的冲击下,散落成一个个小船。

    噶里道来得意地看了惊的目瞪口呆的安巴一样,转身就欲吩咐身后士卒划船返航

第一百一十四章京观

    随着连接浮桥的绳索被砍断,噶里道来就是为自己的急智感到庆幸。

    从现在开始谁他娘的要是再说自己是个只知道厮杀的粗胚,老子就活剐了他,在这当头,你们谁想的到砍断浮桥的绳索?谁能想到自己能带着被堵死在浮桥上无路可走的儿郎们返回?

    安巴是愣住了,不过他不是被噶里道来的急智愣住的,而是看着那些浮桥散落成小船后,那些因为船只在波浪中摇晃而站立不稳的满洲兵愣住的。

    这些辽东出来的满洲兵虽然勇悍,但是他们根本不知水性,更不会懂的划船弄桨。

    在浮桥散开后,一个个满洲兵由于船只的晃动,根本站不起来,这会皆是脸色苍白地趴伏在平铺在船只的木板上,不敢动弹。

    噶里道来也不例外,在狂笑之后,就因为船只的晃动,再也站不起来,这会半蹲在船舷处,死死地抓住两侧的船梆,不敢作声。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满洲兵都吃不消船只的晃动,也有少数的满洲兵并没有感到不适,而是拆下了船只上的木板拼命地划起水来,但是他们根本不懂怎么划船,那船只在水中不停地打转。

    相比于噶里道来,攻上浮桥的郎绍贞以及被他们救下来的杨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满洲兵砍断绳索后,就是令人将绳索拖住,并且重新绑好。

    “射死他们!”

    郎绍贞哈哈大笑,趴在船上的满洲兵成了最好的活靶子。

    收到号令的靖北军一个个抽弓搭箭,对着那些趴在船上不敢动弹的满洲兵疯狂地射击起来。

    他们的射术很准,几乎每一枝箭矢都能射中一个满洲兵。

    噶里道来死了,他的身上插满了箭枝,蹲在船梆上的他成了浮桥南端靖北军重点攻击的对象,射术精良的噶里道来,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被自己最擅长的箭术射死。

    已经杀到北岸河堤的豫亲王多铎是眼睁睁看着噶里道来所部的牛录们在靖北军的箭雨下败亡的。

    “哈哈木,你带着人去收集船只,本王要将对岸那些卑贱的南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在多铎看来,哪怕是今天歼灭了数千靖北军还有数不清的随军百姓,但是他们都比不上噶里道来的那三百人。

    哈哈木是萨哈尔察氏,世居乌喇部,父塘阿礼,老奴起事后,塘阿礼率领百余部众投靠满洲,授牛录额真,因伐辽东有功,予世职游击。

    后东虏征伐瓦尔喀,塘阿礼为了取悦老奴亲自入山猎熊,却为熊伤,伤重不治而亡,老奴感念塘阿礼忠义遂令哈哈木嗣领本部牛录。

    听了多铎的话,哈哈木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寻船渡河?这是想让咱们当作明贼的活靶子吗?

    但是豫亲王有了将令,哈哈木又不好不去,只得看向,虎着脸立在一旁的正白旗都统罗什。

    作为多尔衮的亲信,罗什自然不会畏惧多铎,转头进言道:“豫亲王,今日咱们追击李贼,虽然未尽全功,但是也取得了重大斩获,如今李贼和咱们隔河对峙,我军不习水战,仓促渡河岂不是以已之短,攻敌所长?”

    一旁的苏日纳也进言道:“主子,咱奴才以为这李兴之不过贼寇耳,这次在咱们满蒙骑兵的突击下损失逾万,滹沱河为之断流,想来以后断不会有胆子再捋咱们虎须,如今卢象升攻入保定,说不定这会已经和睿亲王接战了,咱们不如先回师,配合睿亲王剿了明军主力方是上策。”

    罗什和苏日纳的话很是中肯,多铎适才只不过是因为噶里道来全军覆没说的气话,原因就是轻装而来的满洲兵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可以消耗了,靖北军又据河而守,若是拖久了,对大清军反而不利。

    “打扫战场,咱们先打下安平,补充粮秣,再向睿亲王报捷。”

    河面上的箭雨已经停了下来,困在船上的满洲兵已经在箭矢的洗礼下,全军覆没,多铎抬眼看了下这堆满尸体的战场,无奈地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滹沱河南岸,侥幸未死的秦英和王忠这刻也哭的撕心裂肺地跪在李兴之面前。

    “李哥儿,钢锋营全军覆没,所有的辎重物资全部折损一空,兄弟是眼睁睁看着李明远、杨飞他们为了保护兄弟和鞑子同归于尽的,兄弟对不住他们啊,兄弟对不住他们啊!”

    李兴之看着江面上铺满的浮尸,不由的深恨多铎,这一仗太惨了。

    据鲁良直、钱天锡等人初步统计,钢锋营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百多运气好的白杆兵溃军渡过了滹沱河,震虏营好一点,有三百多人逃出了虎口,乱军中,骑兵大队亦折了两百多人,随军的七千余家小能渡过河的只有六百人。

    将佐方面,自哨骑游击陈武以下折了十余个队正和队副,也就是说不过一个时辰左右,自己的军马去了差不多五成,那些军器粮秣更不用说了,基本上被焚毁一空。

    “将军,多铎好像要撤军了!”紧随李兴之身边的张邵谦突然喊了一声。

    李兴之定睛看去,河堤上的满蒙骑兵似乎真是在整队,伪清的豫亲王和几个将佐正拿着鞭梢指指点点,看样子根本没把靖北军放在心上。

    “将军要不要给他来一炮?”李睿恨恨地说道。

    “不必了,你选些会水的将士,把鞑子的首级割下来,本将要在这滹沱河边修个京观,留个记号,等咱们打败了鞑子后,本将就带着你们来祭奠我靖北军这万余英灵。”

    炮击多铎,李兴之没有任何兴趣,这个时代的火炮准确率极低,李兴之可不认为自己有某个小说家书中所写的袁都督炮击金旗的运气,若是射不中,反而被多铎耻笑,还不如筑个京观恶心恶心多铎。

    死了万余人怎么了?万余人换来数百个鞑子首级,李兴之都觉的值,满洲才多少人,若是汉人真打出这样的交换比来,一个省的百姓就能让鞑子彻底灭亡了。

    靖北军派人下水,显然引起了多铎的注意,左右要整顿大军,多铎当下就勒住了战马,想要看看,对面的贼寇在搞什么花样。

    然而令他震怒的事情发生了,对面的靖北军居然割下了大清军的首级,然后在浮桥南端筑起了了一座数尺高的京观。

第一百一十五章向东

    “给本王破了安平,把城中的汉狗全都填进这大河之内,本王要踩着南蛮子的尸体渡过滹沱河,本王到要看看这些贼寇能跑到哪里?”

    多铎愤怒了,一众的满蒙将佐也愤怒了,对面的贼寇根本没将大清适才的屠杀放在心上,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大清的威严。

    罗什和苏日纳本欲要劝,但是看着多铎那要吃人的目光,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领命。

    “豫亲王有令,先取安平城,再追击李贼!”

    “豫亲王有令,先取安平城,再追击李贼”

    一个个满蒙骑兵打马狂奔,不停地传达着多铎的将令。

    接到命令的满蒙骑兵一个个目露凶光,按多铎的将令,取下安平城,那城中的金银还有女人岂不是任他们处置。

    “豫亲王大喜啊,小人在李逆焚毁的车队中发现了大量的银钱,怕不有七八万两。”

    这会原蠡县守备汪武进也是急匆匆地跑上了河堤。

    汉奸有汉奸的觉悟,自从被罗什踹翻后,汪武进可是再也不敢自称什么奴才了,“呸!”谁他娘知道大清的奴才居然这么尊贵。

    “哦,快带本王去看看!”

    这乱世之中,满洲人也缺钱粮,有了银子就能从明国的商人那里买到足够的粮食甚至情报。

    作为大清的豫亲王,他可是清楚地知道,洪太决定在这个节骨眼上攻打明国,就是收到了李自成、张献忠那几个流贼快要被明国剿除的情报。

    按洪太的原话,就是要用明国的钱粮来不断地壮大已方的实力,收买明国的官员。

    这一仗,虽然未尽全功,但是得了这么多银钱,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好,尔等先去将银子收拢好,咱们破了安平就着人送至睿亲王大营。”

    多铎实在不想看滹沱河南岸的那座京观,眼见兵马整顿的差不多了,当下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清军撤退,滹沱河南岸的靖北军皆是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宛如修罗地狱保的杀场,那些死了亲人的士卒当场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陈武的尸体也被李睿抬到了李兴之面前。

    此前由于战事紧急,李兴之心忧杨彪等人安危,还未曾失态,现在东虏撤军,当场就大哭起来。

    “陈兄弟、钢锋营、震虏营皆是为了本将,死于东虏之手,本将对不住他们啊!”言罢,眼前一黑,栽倒于马下。

    侥幸活下来的王忠和秦英等人连忙抢住。

    鲁良直略懂医理,推开众人,伸手在李兴之人中猛按了两下。

    李兴之悠悠醒转,悲呼道:“吾自成军以来,未逢此大败矣!万余军民为东虏所害,叫我情何以堪!”

    钱天锡正色道:“陈将军他们为了咱们靖北军主力,血战鞑虏,正是死得其所也,将军还需振作精神,早日进取莱登方是正事,只有咱们强大了,方能替陈将军和死难的军民们报仇雪恨。”

    其余宋广坤、李有才、鲁良直等文官亦是赞同钱天锡的话。

    钱安宁更是进言道:“将军,昔日汉高祖数败于项羽,然终有天下,正是其屡败屡战,不以一时的胜负而失去了进取之心,如今我等只是小挫,军马尚有三千之众,只要咱们戮力同心,还愁没有报仇之日吗?”

    李兴之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不能乱了方寸,否则不用别人来攻,靖北军自个估摸就垮了。

    只得振着精神道:“多铎大军不远,咱们还是尽早撤离,才是稳妥之策,咱们先将陈将军安葬了,真定、河间一带水网密集,我意转道献县,直插山东,尔等以为如何?”

    鲁良直沉吟道:“将军说的是,卢督臣率军西入保定,我军东走河间,正合兵家之理,如今我军所携带辎重钱粮尽丧,军民家小又损失九成,正可轻装上阵。”

    靖北军适逢大败,多铎大军又距离不远,诸人不敢耽误,当即计点军民,整顿器械,准备撤离。

    经点验,原本离开高阳时拥兵近六千的靖北军,只剩下疾火营两千兵、钢锋营、震虏营和骑兵大队千余人、随军百姓千余。

    武器方面到是甲仗俱全,火炮尚有十六门大将军炮,粮秣物资基本损失殆尽,只余军粮三百石、药子六百斤、银九千两。

    诸将看了统计结果也是欲哭无泪,靖北军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一下子回到了刚进李家山那会。

    李兴之则是心有余悸,若不是昨日听了鲁良直的建议,在滹沱河南岸布置了防线,恐怕今日靖北军就会在满洲兵的突袭下全军覆没。

    军械物资整点妥当后,随军的高阳书办吕轻侯就向李兴之进言,他认为大军若是携带重炮走陆路进兵的话,必然耽误行程,莫如将滹沱河中的小船收集起来,运送武器粮秣,如此大军便可轻装上阵,那自然安全无虞了。

    李兴之深以为然,遂令随军百姓和疾火营所部的白杆兵立即收集小船,转载物资,至于重炮亦可装船,只要将几艘小船连接起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两千人同时行动,靖北军剩余的物资又不多,转运起来也不是难事,过了午时,在大军用过饭后,李兴之就带着靖北军残部沿着滹沱江一路向东行去。

    在靖北军撤离的同时,多铎所部的满蒙大军也完成了对安平县城的包围。

    时满洲兵由于连续奔袭,又甫经大战,人力,马力已经到了极限,根本没有力量再行攻城。

    多铎遂遣人箭书城内,意图逼迫城内军民效仿蠡县那样向大清投降。

    熟料安平县令王沂却对清军的箭书嗤之以鼻,亲自登上安平南城城头,撕毁多铎的箭书,并发动城中乡绅捐纳钱粮,组织城中青壮上城协守。

    今天早上,在安平滹沱河区段爆发的大战,安平的守军从城墙上是看的清清楚楚,这让城内的军民百姓充满了恐惧,自然没有人敢于投降,毕竟守在城上还有城墙可以依托,若是开了城,谁知道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牲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看到安平军民居然敢抗拒大清军,多铎愈加愤怒,但是他暂时却对城中的军民无可奈何,只得令大军休整,并着人返回蠡县转运军粮,同时打探多尔衮大军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震动京师

    京师。

    在薛国观的奏报送入通政司后,整个大明朝廷就陷入短暂震惊之中,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战绩是真的。

    就凭几个县的地方守备军马和一群山贼就击溃了一万五千余东虏,那朝廷还养这么多军马干什么?

    然而他们不得不信,薛国观可不是辽东的那些军头,堂堂的内阁次辅根本不可能扯下如此弥天大谎。

    陷入狂喜中的内阁首辅大臣刘宇亮和次辅杨嗣昌根本不敢怠慢,这刻他们几乎忘记了党争,在第一时间风风火火的闯进了紫禁城,径奔皇帝所在的武英殿。

    武英殿东暖阁,大明的崇祯皇帝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怎么进食了,关宁军坚持深沟高垒,凭城据守的战术,只敢吊着东虏的尾巴进军,导致卢象升合击牛栏山的计划破产。

    多尔衮兵临保定,阿巴泰连克新安诸县,直逼高阳,卢象升虽然奉旨追击,可是就凭卢象升所部的两万军马,能是多尔衮的对手吗?要是卢象升再败,还有谁敢正面迎战东虏?

    薛国观到保定督师,黄将军那里又没有兵马,这守住和守不住还是两可之间,自己听了杨嗣昌的建议,让关宁军和宣大军各自为战,应不应该?

    “王伴伴,你说朕罢了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的职司,是对还是错?”

    侍立在一侧的王承恩心中一惊,他服侍了崇祯二十余年,皇帝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性急而多疑。

    卢象升和高起潜等人以及各镇总兵的奏报他都看过,说实话牛栏山计划的破产,完全是杨嗣昌和高起潜等人从中作梗,故意拖延。

    但是王承恩却不敢乱说,因为崇祯对于杨嗣昌的宠信太深了,而且又罢了厂卫,自己手中根本没有杨嗣昌他们的证据,再者就是皇帝自己也在战与和之间拿不定主意。

    “皇爷,朝廷大事,老奴不过是个阉人,军国大事又岂是老奴所能置啄的?”

    “让你说,你就说?”

    “皇爷,老奴真的不知道啊,如果非要老奴说,老奴就实话实说了,卢督臣锐意进取,杨部堂老成持重,他们所奏之事,皆有可取之处,老奴又不是知兵之人,实在判断不出啊!”

    王承恩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伏在崇祯面前。

    “罢了,罢了,下面的臣子骗朕,内廷的太监也瞒着朕,现在你也不敢跟朕说实话!”

    崇祯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不由地想起薛国观等人建议自己重建厂卫之事。

    “皇爷大喜啊!刘阁老和杨阁老送来了薛阁老紧急战报,高阳大捷,说是溃敌万五,斩获首级两千三百余,生擒伪清饶余贝勒阿巴泰!”

    崇祯刚欲开口,暖阁外传来大太监王德化的惊喜声音。

    “啊!……快宣!”

    崇祯惊的浑身一震,起身喝道。

    门外的王德化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刘宇亮和杨嗣昌匆匆走进了东暖阁。

    “皇爷,陛下大喜啊,大喜啊,臣等替大明贺,替陛下贺!”

    刘宇亮和杨嗣昌进了暖阁,就欲行礼。

    “二位阁老不必多礼,王伴伴快着人取座来,王德化,拿薛阁老奏报念与朕听!”

    崇祯已经抢下御座,将刘宇亮和杨嗣昌一把托住。

    王德化不敢怠慢,从袖袋中掏出薛国观的奏疏念道:“臣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薛国观谨奏,臣以具臣之才,荷督师之任,总督保定军马,然保定诸军皆在昌平。”

    “俟臣至高阳,城中守军不过百余,东虏旦夕可至,高阳岌岌可危,臣遂调任丘守备徐志坚、新安守备刘忠武以及真定总兵张超率军入卫。”

    “然徐、刘二将手中之兵不过百余,张镇之兵亦要分守真定各县,至各军聚集高阳,臣得兵不过千人,为大明计,为圣上计,为高阳百姓计,老臣舍此残躯,遂上李家山,说服李家山义军头领李兴之率部众两千下山,共守高阳。”

    “十四日奴酋阿巴泰率众万五千人薄高阳,老臣会同李兴之独守东城,苦战数日,东虏不得寸近,我高阳军民亦死伤甚重矣,奴稍却,老臣又使疑兵之计,日夜袭扰,东虏日夜不宁,然奴性豺狼,犹欲再战,老臣遂定计二十一日子时以火计破敌。”

    “诸将畏惧东虏势大,均不敢战,李兴之奋然而起,亦认为老臣之策乃是险中求胜之策,遂点兵出城,东虏骄狂而无备,我军四面纵火,东虏大乱,李兴之匹马突入敌营,引爆东虏火药,奴兵四散而逃。”

    “老臣即令各将趁乱突袭,东虏不知我军虚实,人皆胆寒,遂为我军大败,李兴之在万军之中,阵斩伪清正蓝旗甲喇章京杨古利,乌真超哈参领石天柱,更生擒伪清饶余贝勒阿巴泰。”

    “此战全凭陛下天威神武,诸将人人悍勇,方能一举溃敌,东虏既败,即南窜真定,老臣恐其逃入山东,又令各将分进合击,不尽全功,绝不回师,然李兴之并无官身,老臣欲保其为莱登总兵,今所有功之人名单,臣以谨列其上,望陛下从臣所请,以安将士之心!”

    “打赢了?”

    崇祯狐疑地问了一句。

    “皇爷,薛阁老奏报岂敢做假,老奴听说,时下薛阁老正押解着阿巴泰那个鞑酋回京呢!皇爷大喜啊!”

    王德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好!”

    崇祯长袖一甩,返身向御座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好……好一个李兴之,好一个万马千军中生擒鞑酋的好汉。薛阁老立此殊功,又寻得如此悍将,真不愧为柱国大臣,传朕旨意,加其为上柱国、少师,荣禄大夫,另赐金牌十面,着其立即将奴酋阿巴泰解送京师,朕要将他千刀万剐了。”

    “老奴遵旨!”

    看到皇帝高兴,王承恩喜极而涕,连忙跪下接旨。

    杨嗣昌心中却“咯噔”一下,进武英殿之前,高阳大捷,斩获首级两千余,生俘奴酋阿巴泰,这令他万分鼓舞,甚至生出了自己“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是错误的心思。

    现在皇帝如此赏赐薛国观,那自己再进一步的事情岂不是要泡汤了,况且薛国观凭借三千蚁聚之兵,大破东虏,自己欲与东虏媾和的提议岂不是荒谬之极?

    可是在这当头,他哪里敢扫了皇帝的兴致,眼珠一转道:“陛下,薛阁老单骑出京,生俘鞑酋而还,全仗陛下识人之明,老臣为陛下贺。”

第一百一十七章勾心斗角

    听了杨嗣昌的奉承之言,崇祯就是放声大笑,他压抑的实在是太久了,自登基以来,辽东的建奴就如同悬挂在大明头顶的一柄利剑,不断地侵蚀着大明的血肉。

    那个洪太甚至公然建国,自称什么大清,声称大明是火德建国,而他们满洲是水德建国,以水临火,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然而大明却对他们无计可施,辽东官军每战必败,每战必大败,那些辽东的武官甚至说出了“满洲兵不万,过万则无敌”的话来。

    祖大寿、吴三桂,一个个绝世骁将在东虏的铁蹄前,瑟瑟发抖,一支又一支赴援的官军在奴兵的长刀下败亡。

    甚至朝中的中枢大臣也生出了媾和的心思,乃至于自己这个皇帝都在他们的蛊惑下动摇了。

    现在一力主战的薛阁老,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了自己,告诉了天下,鞑子并不是无敌的,只要大明的文臣武将同心一意,鞑子也是可以击败的。

    “薛阁老以老迈之躯,尚不惧矢石,献奴首于御前,高起潜拥兵四万,如何只敢守城,传朕旨意,着其立即挥军西进和卢象升共击多尔衮,若是能全歼此獠,东虏再不敢小视我大明矣!”

    崇祯在狂喜之中,断然下达了着关宁军进军宣大的旨意,在大胜之际,一股作气,全歼东虏,正当时也。

    “臣等遵旨!”

    刘宇亮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肯定不能扫了皇帝的兴致。

    杨嗣昌心中则是大急,若真和东虏决战获胜的话,那自己恐怕立马就会失去皇帝的支持,崇祯帝刻薄寡恩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旦失宠,自己这个主张和议的阁臣恐怕免不了步温体仁他们的后尘,能平安返乡就是得天之幸了。

    “陛下,卢督臣锐意进取,高公公稳重老成,前线主官意见相左,此乃兵家大忌,还需重臣统筹调度,老臣以为薛阁老才堪武侯,有武穆遗风,若是能总督大军,必能必其功于一役,扬我大明军威。”

    杨嗣昌自然不是束手待毙之人,在这当头,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提议薛国观总督关宁军和宣大军,只要高起潜多加掣肘,陈新甲又掌兵部,届时在钱粮方面再控制一下,薛国观和卢象升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只能黯然收场了。

    崇祯刚欲答话,内阁首辅刘宇亮却是慨然而起。

    “陛下,大战连场,舟车劳顿,本阁添为首辅,柄政以来,未有寸功,此次围歼奴酋多尔衮,老臣愿出京督师。”

    刘宇亮虽然对首辅之位不甚在意,但是人皆是有功利心的,薛国观凭蚁聚之兵便能力抗东虏,自己总督大军,再不济也不会输给东虏吧?若是打赢了这一仗,自己也可以极尽荣宠,回乡安养。

    “好,有元辅出镇,想来关宁军和宣大军必能戮力同心,共破鞑虏。”

    崇祯因高阳大捷,信心大增,故此刘宇亮自请督师,当场就答应了刘宇亮的请求。

    杨嗣昌有些懵,自己挖坑是留给薛国观的,这刘宇亮自个居然往里面跳。

    不过这首辅刘宇亮也是他要扳倒的对象,不过刘宇亮为官甚至谨慎,并无把柄可抓,也算是自已身前的一块绊脚石,现在借这个机会扳倒他,也不算失算。

    至于薛国观,他一心想当皇帝的孤臣,想扳倒他有的是机会。

    “皇爷,刘阁老年过六十,若是前往宣大总督大军,老奴恐怕力有未逮,杨阁老机谋无双,去岁所献四正六隅十面网之策,一举击溃东虏主力,陈部堂曾任宣大总督,若由杨阁老和陈部堂总统大军,想来击退东虏应该不是难事。”

    一旁服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也是心思通透之人,从杨嗣昌和高起潜等人的奏报来看,二人必有勾连,但是他并无证据,又怕杨嗣昌等人为了一已之私,祸害了宣大军,虽然皇帝一向反对太监干政,但是他对崇祯忠心耿耿,却是直接举荐杨嗣昌和陈新甲。

    杨嗣昌大惊,他哪里想到王承恩居然这个时候出来建言自己出镇宣大。

    崇祯却摆了摆手,说道:“王伴伴军国大事,你又不懂,朕在朝中尚需统筹大局,杨先生通晓军务,正可替朕赞画军务,如何能让他离京,还是由元辅出镇吧!”

    “老臣、老奴遵旨!”

    皇帝一锤定音,诸人哪里敢反对,一个个躬身领旨。

    定好了由内阁首辅刘宇亮总督天下兵马,进击多尔衮的计划后,崇祯就是将薛国观奏报再度翻开。

    “高阳这一仗,薛阁老指挥的好,黄将军斩首三百级打的也不错,张超能斩首了三百级,嗯,知耻而后勇,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这个李兴之带着一群山贼,斩首一千三百余级,更击杀东虏将佐数人,生擒阿巴泰,夺旗,夺盔,薛阁老请封其为莱登总兵,你们怎么看?”

    “老臣以为不妥,李兴之本是贼寇出身,其性莫测,骤然授封一镇总兵,若其生乱,朝廷如何处置?再者老臣亦恐军中诸将不服,多生事端。”

    杨嗣昌当场就否决了薛国观的请封折子,开玩笑,从其奏报来看,真定总兵张超、保定总兵黄文昌恐怕已经被薛国观收入囊中,若是再由这个李兴之出镇莱登,京畿周左的军马岂不是一半被薛国观控制了,自己再想扳倒他,可就难了。

    “杨阁老多虑了,白广恩、高杰他们哪个不是出身贼寇,现在还不是为国朝征战沙场,平勘定乱,就是贼首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不也接受朝廷招安了吗?这李兴之一没有侵州掠府,二没有裹挟流民,如何不能授封总兵?”

    今天王承恩却是和杨嗣昌杠上了,作为崇祯的死忠,他实在不愿意这大明江山因为这些臣子的勾心斗角彻底乱了套。

    首辅刘宇亮也赞同道:“王公公所言极是,李兴之阵斩一千三百级,生俘奴酋阿巴泰,若不加恩封赏,岂不是朝廷赏罚不公?依老臣之见,不光要加其为莱登总兵,朝廷还需荫其子嗣,如此方能彰显朝廷威仪。”

    “好!元辅说的好,所谓功必赏,罪必罚,不外如是,薛阁老所奏之事,朕都允了,卿等不必再议。”

    崇祯说完之后,微微看了杨嗣昌一眼,这个臣子,能力是有的,就是功利心太强了,看来要敲打敲打了。

    “陛下说的是,老臣驽钝,还请陛下责罚。”皇帝既然表态了,杨嗣昌哪里还敢再说,当下颤颤巍巍,跪下请罪。

第一百一十八章献捷京师

    崇祯性急而多疑,在刘宇亮、杨嗣昌等人退出武英殿后,即遣大太监王德化遣人出京传旨,着薛国观立刻押解阿巴泰返京献捷,以提振京师的军心民气。

    王德化素与陈新甲交好,本不为薛国观所喜,不过他为人圆滑,如今薛国观大胜东虏,不用想下一任内阁首辅之位非薛国观莫属,所以这一次亦是放低了身段,亲自出京迎接薛国观。

    至十一月三日,薛国观亲率真定总兵张超所部三百兵,押解着伪清饶余贝勒阿巴泰以及所获之二千三百具首级由德胜门进入京师。

    时京师百姓早就收到了高阳大捷的消息,在薛国观的车队抵达京师时,百姓们早已涌出家门,他们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虽然东虏还在作恶,但是据说薛阁老略施小计,就生擒了这个奴酋,还斩获了这么多首级,所以京师的百姓均是对这次能打败东虏充满了信心。

    随着一队锦衣卫押解着阿巴泰的囚车缓缓进入德胜门时,京师的百姓就是疯狂地鼓噪起来。

    “这就是鞑王?除了那猪尾巴,也没什么呀,我还当真是三头六臂呢?”

    “关宁军真是怂蛋,就是被这种货色打的不敢出门。”

    “你们知道吗?据说上次离京的黄帅为了剿除孙得功那个狗汉奸,手头兵都打光了,这次薛阁老可是单骑独剑入高阳,随便招降了一群山贼,就打的这些狗鞑子屁滚尿流。”

    围观的百姓们有的大声叫好,有的低声和身边的同伴攀谈。

    “李大嘴,别扯淡,这等朝廷大事,你又怎地知道?”

    李大嘴本名李秀莲,是京城同福客栈的厨子,菜烧的不咋地,却出了名地爱管闲事,见诸人不信,就鄙视道:“你们还别不信,那贼寇名叫李兴之,据说力大无穷,有万夫莫当之勇,使一杆丈八点钢抢,只一枪就将那奴酋阿巴泰挑落马下。”

    “你就吹吧!”身边的几个百姓哄笑起来。

    李大嘴见众人不信,急道:“我们掌柜的有个兄弟,就在兵部任职,据说那李兴之已经被皇爷授封莱登总兵了,过几天朝廷昭告天下,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百姓将信将疑之间,车队已经缓缓向午门驶去。

    午门处这会文武百官,一个个身着朝服,分班侍立,静候圣驾。

    崇祯则按制穿龙袍衮服,乘舆出内宫,起驾时,午门鸣钟;至太和门时,鸣金鼓、奏铙歌。

    午时左右崇祯銮驾到午门前,沿着马道,御楼升座,只等薛国观押解阿巴泰至。

    须臾午门楼下,薛国观亲自乘马带着一众锦衣卫押解着伪清饶余贝勒阿巴泰进至午门。

    充做礼官的兵部左侍郎的陈新甲高声唱名道:“大明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五日,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兼户部尚书、上柱国、少师,荣禄大夫薛国观献伪清王子阿巴泰于阙下,请旨!”

    陈新甲说完之后,神机营开始鸣射礼炮,钟鼓司则鼓乐齐鸣,齐奏抚安四夷之舞。

    十六名大汉将军,金盔金甲,手执斧钺、金瓜将阿巴泰解至午门下。

    这时的阿巴泰早就没有了大清贝勒的傲气,自其被生俘后,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薛国观接手后,更是下令,每日只许给其两个馍馍充饥,早已经被折磨的不像人形。

    薛国观亲自上前,献上所获之正蓝旗大纛、金印、金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阿巴泰被两个大汉将军按跪于地时,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军民百姓,皆是山呼万岁。

    崇祯双手虚按,眼中含泪,说实话当年高迎祥被解送京师时,他还不曾有过如此感受。

    毕竟流寇只在关中、河南闹腾,且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东虏却不同,自洪太继位,不断地寇掠京畿,朝廷的威严在东虏的兵锋下,荡然无存,现在擒获伪王子,也算是辽事以来最大的战功了。

    至臣民欢呼结束,内阁首辅大臣刘宇亮即将袍袖一展开,取出崇祯所作平奴诏念道:

    “大明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三日,大明皇帝朱由检有言,今所谓之满洲者,本通古斯流离之民,食不果腹,草兽为衣,我大明成祖皇帝,不忍彼民受苦,遣至建州,历二百余年,恩不可谓不厚也!然奴性犬羊,罔顾恩义,竟作中山之狼,老奴屠汉民于辽左;洪太纵乱兵于京畿。”

    “我大明承袭华夏正统,外无和亲之公主,内有忠勇之将士,尊儒家而学孔孟,倡兵戈亦效孙武,国朝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亦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诛,今保定诸军生擒奴酋于御前,斩首三千级,足可扬国威于域外,令内贼外寇者胆寒,望前线诸将人人奋勇,奏凯歌而还,今布遐迩,咸使闻之。”

    刘宇亮念完圣旨,崇祯帝一挥龙袍大喝道:“将奴酋阿巴泰取来,受凌迟之刑!”

    “陛下口谕,凌迟阿巴泰!”

    “陛下口谕,凌迟阿巴泰!”

    一个又一个大汉将军互相传递着消息,那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

    刑部右侍郎,徐天麟躬身上前领旨拿人。

    在阿巴泰被解走受刑时,刘宇亮又诵保定诸将之功,除薛国观,李家山义军首领李兴之授世袭山东镇指挥使、莱登总兵官、新安守备刘忠武、任丘守备徐志坚、高阳守备张达皆授封本镇参将或游击。

    保定总兵黄文昌和真定总兵张超,兵部堪定兵额各为一万三千人,斩获三百级,不足一级大功,故此只赐银、赐御酒。

    至于薛国观保举之文官士子,崇祯亦从其所请,迁新安知县鲁良直为莱登兵备道,蠡县知县钱天锡为莱州知府。

    这二人皆是京畿诸县县令,外放为官,也不算越级提拔,其余李有才等人亦酌情升赏。

    这次皇帝很大方,高阳守卫战立功之将士几乎人人授封,就连和寡嫂有私情的宋广坤亦恢复了举人功名,原因就是朝廷实在是没有赏银下发,只能封官许愿以酬功了。

    在阿巴泰受剐刑的同时,崇祯又令刘宇亮立即出京,总督各处军马,共击多尔衮。

第一百一十九章千秋卢督臣(上)

    在明廷举办献捷仪式的同时,正准备围攻安平的伪清豫亲王多铎却收到了多尔衮着他立即赶往庆都增援的军令。

    和多铎袭击靖北军一样,如今的睿亲王多尔衮也遭到了卢象升的偷袭。

    时清军主力由于袭破京畿府县二十余座,所获钱粮、青壮不可计数,多尔衮大军日行不过二十里。

    追入保定的卢象升敏锐地发现了战机,他认为东虏主力裹挟军民粮秣南入真定,而蠡县、安平一带河流颇多,东虏必走庆都方向攻入真定。

    故此,庆都山和小孤山之间的官道便是多铎大军的必经之路,卢象升遂令山西总兵虎大威、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等人打着自己的大旗统领勤王大军继续衔尾追击。

    自己则亲率万余天雄军倍道而行,意欲在庆都山一带设伏,一举击溃清军主力。

    对于卢象升轻兵冒进的决策,虎大威等人均认为不妥,宣大总兵杨国柱甚至直言,“东虏入寇,罪在关宁,外不能御奴于辽东,内不能配合友军,坐视东虏肆掠,我宣大诸军兵不过两万,此去何异于以卵击石?”

    虎大威也是担忧,跪求道:“辽军畏敌如虎,督臣孤军深入,一旦有变,岂不遂了朝中奸臣之心?”

    卢象升慨然道:“陛下圣明,小人能蒙蔽一时,终不能一世也,本官非为个人之功,实为解救京畿百姓也,且薛阁老能在高阳力挫阿巴泰,想来东虏战力也不过如此,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必能击退东虏。”

    卢象升执意进兵,虎大威等人亦感念卢象升忠义,亦从其计。

    十一月初,卢象升进至庆都小孤山附近,卢象升看到此地山势虽不甚险要,然连接庆都山,官道又狭窄而崎岖,实在是设伏最佳之处。

    卢象升和部将卢向同等人遂上山考察地形,登高而望,发现此处山势延绵,有几处峡谷可设伏兵。

    经诸将估计,自己大队尚在多尔衮之后,多尔衮必然无备,遂决定就在这小孤山十余里长的官道两旁草木丛中设下埋伏。

    以部将杨陆凯为初伏,卢向同二伏,自己亲引大军居中调度,又令士兵埋地雷火药于官道之中,并与诸将相约,必等东虏全部进入官道,初伏才能发动。

    然后便引爆地雷,各军同起,如此首尾夹击,清军必败,又令埋伏各部携带干粮以免因造饭引起的炊烟被清军察觉。

    明军部署好埋伏之后两日,多尔衮率大队抵达庆都,多尔衮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在发现小孤山一带地形复杂后,就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并派遣哨探入山打探情况。

    相比于多铎,多尔衮行军布阵,要稳妥的多,在侦查没有消息时,多尔衮居然停下了进兵的步伐,就在小孤山以北布下了大营。

    多尔衮老成持重,这令卢象升万分着急,他轻兵突进,军中只携带数日的干粮,根本不足以和东虏消耗,遂决定当夜突袭清军。

    时值十一月上旬,是夜月黑风高,卢象升即集结大军,分三路突袭清军大寨。

    他以中军游击杨陆凯统兵三千佯攻东虏中军大营,左翼总兵卢向同率军三千突袭清军后营,自统四千精锐广备引火之物,准备趁乱焚烧多尔衮的粮秣。

    由于阿巴泰败亡之事,多尔衮安营之后,亦有所提备,八旗军人不卸甲,马不离鞍,轮流休整。

    然而天雄军多备强弩,又都为卢象升乡党,长期和流寇作战,号令极其严明,在攻击命令下达后。

    负责佯攻的杨陆凯部率先发动,他们朝清军大营射出了漫天的火箭。

    时多尔衮虽严令诸军不可懈怠,然其所部满蒙汉军皆对明军的战力嗤之以鼻,认为阿巴泰不过是误中明军诡计,再加上又收到多铎滹沱河大捷,更加轻视明军,在遭到明军突然袭击后,居然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

    看到清军大乱,卢象升大喜过望,即令杨陆凯化佯攻为主攻,同时亲率全军总攻,并严令,“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意图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击破清军主力。

    然而清军大营虽然混乱,但清军到底还是有所戒备的,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佟图赖、额克苏以及李率泰等满汉将佐纷纷收拢本部精锐和突入大营的明军绞杀起来。

    天雄兵偷袭得手握有先机,清军人多而悍勇,双方死战之下,竟然打了成了平手。

    这一仗从当夜子时一直杀到辰时,卢象升见天将放亮,唯恐寡不敌众,方才收兵退回小孤山。

    是役,天雄兵损失四千余人,击毙击伤八旗兵三千余,焚毁清军营盘十五座,清军所抢掠的人口、牲畜、粮食,也在混战中损失大半,很多被清军掳掠的青壮趁机逃出了大营。

    庆都之战之后,多尔衮由于军粮不足,只得飞书多铎立即率军和其在真定会师,共击卢象升。

    而取得了重大战果的卢象升即传谕虎大威等将与其至庆都会师,又飞书关宁军高起潜部,着其立即转入保定,趁东虏粮秣耗尽之际,共击多尔衮。

    熟料,高起潜居然借故推脱,关宁军日行十余里,坐视多尔衮主力转入真定。

    更令卢象升气愤的是,杨嗣昌居然以岳托部偏师入河间的理由,抽掉了卢象升麾下大同总兵王朴,原保定总兵刘光祚部转入任丘,至使卢象升所部军马更加单薄,只余万人。

    外有强敌,内有掣肘,卢象升没有绝望,在汇合了虎大威、杨国柱所部军马后,卢象升本欲率军转入庆都,以蓄养体力,整军再战。

    然陈新甲心腹保定巡抚张其平居然拒绝卢象升所部入城,更拒绝提供钱粮物资。

    虎大威、杨国柱等将见朝廷如此不公,皆是大怒,杨国柱泣拜道:“我等方欲死战,朝廷如此处置,置我等忠义之士何往?督臣不避矢石,屡挫泉酋,今朝廷不光薄我军马,亦不提供钱粮,乃欲督臣死乎?督臣不若转入宣大,末将等必以死报之。”

    卢象升亦是伤感,顿足长叹道:“予受国恩久矣,恨不得死所,有如万分一不幸,宁捐躯断脰耳。”

    竟拒绝虎大威等人建议,率本部军马尾随多尔衮入真定,虎大威、杨国柱不忍卢象升独赴险地,亦督军跟随。

第一百二十章千秋卢督臣(中)

    就算杨嗣昌抽掉了卢象升所部的军马,就算高起潜所部的关宁军一路礼送清军,就算保定巡抚张其平不提供军饷粮秣,卢象升都没有气馁,困境中卢象升爆发出绝强的勇气,天雄军亦爆发出绝强的勇气。

    “吾入保定,救民也!”卢象升毅然率军杀入了真定府。

    和高阳的百姓一样,真定的百姓得知主动抗清的卢督臣缺少粮秣时,纷纷捐出了家中的存粮,他们可不管朝廷的态度,百姓们就是这样纯朴,谁能够保护他们,他们就相信谁。

    有了粮秣,卢象升在真定和多尔衮连续作战,双方互有胜负,然清军人多势众,多尔衮遂分兵数路,一方面和卢象升纠缠,一方面向南攻击前进,意图和多铎部会师共击卢象升。

    东虏兵多将广,而卢象升所部在几次激战后只余五千军,有地方士绅就劝卢象升道:“督臣苦战月余,将士伤亡惨重,莫如退往广顺一带、召集义师,筹集钱粮,再和东虏作战。”

    卢象升断然否决道:“吾既为国家臣子,当为国家分忧,又如何能坐视百姓为鞑虏掳掠?城池被鞑虏摧毁?父老妻儿为鞑虏残杀?若朝廷大臣不以百姓为念,又有何颜面拿国家俸禄?”

    士绅们被卢象升的铮铮铁骨震惊了,纷纷出钱,出粮,出人,天雄军遂得已转入巨鹿一带。

    面对死缠烂打的天雄军,多尔衮也有些无奈,毕竟卢象升是内线作战,物资补充起来较之清军还是有优势的,加之关宁军亦是尾随卢象升进至了距离巨鹿不远的鸡泽。

    说实话,庆都之战后,多尔衮就对能全歼卢象升部产生了怀疑,毕竟已方的粮秣不足,若是围歼卢象升时,关宁军加入战场,已方无粮,到时候军心必乱,这后果不是多尔衮能够承担的,只得强令多铎立即将粮食转运巨鹿。

    至十一月底,伪清豫亲王多铎率军抵达巨鹿,清军主力会师,多尔衮主力已经达到六万余人。

    由于多铎一路扫荡真定诸县,获得大量的粮草物资,多尔衮遂决定趁已方主力云集时,全歼卢象升,以达到震慑明军的目的。

    对于多尔衮的决策,罗什和额克苏等人均持反对意见,尤其是额克苏,他认为卢象升部战力不亚于大清军,若是接战之后,关宁军出击的话,大清军很可能会被明军内外交攻,就算吃掉了天雄军,若是已方损失太大的话,那也是得不偿失,毕竟此次征明,已经折了万余八旗军了。

    豫亲王多铎闻言就是冷笑连连:“关宁军?他们敢出城吗?浑河之战,咱们围攻浙军和土司军,关宁军动了吗?咱们征朝鲜,他们动了吗?咱们打蒙古,他们动了吗?咱们围攻明国京师,杀了敢于抵抗的满桂,他们动了吗?”

    多铎极力主战,所言者又不是无的放矢,故此清军诸将皆是放下心来,多尔衮遂下定决心,在巨鹿围歼卢象升。

    至十二月十一日,卢象升率部在巨鹿蒿水桥一带,遭遇了大量的清军。

    面对数倍于已的清军,卢象升没有畏惧。

    和孙承宗一样,卢象升静静地对着北京方向,向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礼,举刀顾谓诸将道:“今奴兵势大,尔等若有欲离去者,可直言,不然一旦接阵,那再无脱生的可能。”

    虎大威、杨国柱泪流满面道:“督臣欲与奴死战,末将等甘附尾骥,今日有死而已。”

    卢象升大喜,遂令虎大威为左翼,杨国柱为右翼,自己亲领中军,在蒿水桥和清军决战。

    清军骑兵虽众,步兵虽然都为重步兵,然天雄军的强弩却正是为这些重装步兵打造的。

    依靠蒿水桥的地形,天雄军浴血厮杀,他们用强弩、用长枪、用大刀,挡住了建奴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为了鼓舞士气,卢象升亲自上阵,手持大弓,弓弦响动处,必有一鞑虏落马。

    虎大威、杨国柱亦是奋不顾身,带着亲卫家丁扑杀在前。

    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卒挺身而出,

    那一天蒿河的水一片血红,以悍勇著称的八旗兵胆怯了,面对奋不顾身的天雄军,他们居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蒿水桥激战正酣,距离战场不足五十里的鸡泽城却是莺歌燕舞,关宁军总监高起潜和保定巡抚张其平等人正大宴关宁军诸将。

    好端端一个县衙大堂,变成了莺莺燕燕之所,关宁军总兵祖宽等大小将佐一个个倚红偎翠,喝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其平就是起身道:“高总监不辞劳苦,亲率大军救援保定、真定,确保我府城安危,功在社稷也,下官谨代两府百姓祝高总监公侯万代。”

    高起潜这会脸上已经通红,吃吃地摆手道:“东虏凶残,若与之战,徒耗军力耳,兵法有云,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今东虏势大,我军自当稳固城防,以为磐石之固也!”

    “高总监不愧是朝中少有的用兵高手,末将等拜服。”

    “东虏困于野外,我等坚守城郭,正合兵法正道,高总监英明啊!”

    张其平和祖宽等人一个个大着舌头吹捧起来。

    “嘭!”

    一声巨响传来,大堂紧闭的大门被猛地踹开。

    高起潜、张其平等人心中一惊,忙抬眼去看,竟是兵部职方主事杨延麟。

    “贾庄那边炮声响了一天,尔等居然在此饮酒取乐,对的起陛下吗?对的起朝廷吗?”

    高起潜默不作声,张其平呐呐不敢言语。

    杨延麟本在卢象升军中赞画军务,由于军中缺兵少粮,卢象升遂遣其至关宁军中借兵借粮,故此却在鸡泽城中。

    “高总监,卢督臣正在死战,高总监何时发兵?”

    高起潜依旧默不作声,作为皇帝信重的太监,他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高总监若不肯发兵,可与本官五千兵,下官自率军去贾庄。”

    在危急关头,杨延麟甚至放下了尊严,跪倒在高起潜的身前。

    “啪!”

    “兵凶战危,又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主事,所能置啄的。”

    高起潜猛地一拍案几,居然无视跪在自己面前的杨延麟,就这样自顾自地离开了大堂。

    一众关宁诸将和张其清也是恨恨地看了杨延麟一眼,紧跟着高起潜而去。

    “卢督臣,下官对不住您啊!”

    跪倒于地的杨延麟几欲晕阙,强撑这爬了起来,出府召集属下,准备独自增援贾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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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败降于松锦,孙传庭阵丧于潼关,明朝大厦将倾,神州将沦于蛮夷之手,李兴之按剑上殿,陛下这大明国政还是末将替您打理吧!明末国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国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国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