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督师史可法
自古选择做汉奸者,皆是怀有投机心理的贪生怕死之辈,胡贡明这个伪清的秘书院大学士同样是这一类人。
进了镇抚司大牢,还没等锦衣卫上刑,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只不过多尔衮心思还算细腻,并没有告诉他款议的具体目的,只告诉他可以慢慢谈, 为大清筹集钱粮争取时间。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李兴之意料之中的事,多尔衮想利用和谈争取时间,李兴之同样也打着利用这次招抚震慑藩属,以及南都的伪明小朝廷。
诚如李兴之所预想的一样,南都桂王政权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利益重新分配后,就是派出了由左佥都御史左懋第、沿海五镇水师提督陈洪范、礼部右侍郎马绍愉组成的使节团出使辽东,欲连接东虏,行南北夹击之事。
熟料使节刚刚出海十余日,京师又传来消息,就是东林集团倚为泰山之靠的东虏,居然派遣使者前往京师向李逆请降,此外还有燕王李兴之给参与拥立桂王的明朝宗室和勋贵的招抚条件。
“孤素知桂藩缘因奸臣蛊惑,故车驾转至南都,监国之事,绝非本心也,南都勋贵享国三百载,与我皇明休戚与共, 虽为奸佞之臣裹挟谋逆,实乃一时不察耳, 今天兵云集与江右、淮扬, 但孤号令,江左齑粉矣!孤不忍黎庶乱离之苦,故引而不发也耳,望桂藩、勋臣以及挟从之诸文武将吏幡然悔悟,早去伪号。”
“陛下天恩仁慈,顾念天家骨肉至亲,特从孤所请,凡从皇命之藩王、勋贵、大臣只需上缴朝廷一半之产业,即可免悖逆之罪,亦能保有爵禄,望尔等莫要自误,否则天兵一至,玉石俱焚矣!勿谓言之不预……!”
南都监国行在,东阁大学士高弘图脸色铁青地诵读着从京师传过来的招抚檄文,心中则是将李兴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你他娘的真狠啊,开口就要咱们一半的家财,这不是要了咱们的老命吗?
“诸位爱卿,如今东虏向京师请降,咱们该怎么办?要是出使辽东的使者被东虏送入京师, 那可如何是好?”
朱常瀛是真的害怕了,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满洲大爷都投降了,如今京师又有十余万大军压境,就凭南都的军马能挡住他們吗?要是打不过,那可怎么办?再者南都联络东虏一事如果败露,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没看到秦桧两口子的跪像还击在西湖边,让世人唾弃吗?
“殿下且放宽心,所谓北人骑马、南人行船,我江左之地水网密集,吾军水师纵横大江,李逆兵马虽众,不能渡也,江左之地最紧要者莫过于九江、安庆,自李逆大军驻扎武昌后,臣已调刘镇之兵出镇九江,又遣长江舟师百艘助战,想来必能阻挡逆军,至于安庆,更是南都门户,臣以为朝廷当遣柱国大臣,统兵进驻,如此可策万全。”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昂然而出,自掌权入阁以来,马士英这两个月已经将南直隶各卫所的兵丁名册梳理了一遍,他惊喜地发现,魏国公所属的兵马居然有二十三万。
他虽然知道各地的军头为了敛财,都会虚报兵勇,假造账册,骗取朝廷军饷,但在马士英看来虚报总该有个限度吧,没二十三万,十万总该有吧,有十万大军,留五万配合郑家水师控扼江防,调五万驻守安庆,占据险要,再辅以绝对优势的水师,逆军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打防线。
“哦,马阁老,以为哪个柱国大臣可当此重任。”
听了马士英的话,朱常瀛提着的心稍微松了一点,享受过百官朝贺的他,还是舍不得失去这种坐北朝南,威福天下的感觉。
马士英微微一顿开口道:“臣以为内阁辅臣,兵部尚书史可法能担此重任,史公早年在安徽、河南巡抚任上就曾屡次剿贼,大败高迎祥南犯大军,如今逆军南犯在即,有史公总筹地方,定能使逆军不敢小视我江南。”
“好,传孤口谕,加史可法建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上柱国,太子太师,总督江西、南直隶、安徽各路军马,驻节安庆。”
“徐爱卿,还需尔抽调江南地方兵马十万,随史阁老出征,至于前方支用之钱粮,马爱卿便由你一体统筹,望卿等,同心携力,共破逆军,护我皇明祖陵。”
朱常瀛在衡阳时也听过史可法在滁州和庐州击败高迎祥、马回回等农民起义军的事,虽说当时南方官军均是据城死守,但好歹打退了流寇不是,据说这次逆军南征兵马大部分皆是义军,想来战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史可法既然能击退一次流寇,自然能再击退一次。
“臣…史可法多谢监国殿下,此去安庆,必定击退逆军。”
史可**了一下,他知道马士英推举自己是为了将自己这个东林魁首调出南都,可如今监国殿下已经下了明旨,自己推脱的话,那可就是抗旨不遵了。
“监国殿下,逆军随时东下,南直隶驻军又分散地方,一时半会哪里能抽调十万兵马。”
徐允爵懵圈了,他之所以答应投降李兴之,就是因为知道南都根本无兵可用,本来高杰部进驻扬州后,他还想让刘孔诏通过长江水师接江北的靖北军过江的,谁知还没来得及行动,这狗监国居然让咱抽调兵马,天地良心,咱可真变不出兵来啊,江南又不同于江北,有那么多流民可以征用。
“那爱卿能出多少兵?”
朱常瀛也不恼,他也知道大明卫所废弛,南都名义上有驻防军马六万、地方八镇兵马十二万,以及浙江和苏松在册兵勇五万,真实的数字恐怕要缩水一半,这样的话凑五万给史可法应该不成问题。
“臣……臣大概能抽调两……不三万军马,不能再多了,逆军就在江北,一旦扬州军马犯阙,南都还需兵马驻守。”
徐允爵盘算了半天,认为将在南直隶各卫所种地的军户全部武装起来,应该能抽调个两三万人,京营在册六万,估摸还有一两万老弱病残,凑个三万人应该不难,
第六百零九章拔营退走池州去
刘良佐出镇九江后,自以为有拥立之功,遂大肆裹挟安徽和江西两地百姓入军,纵兵抢掠所辖之各府,将寿州、饶州搜掠一空,短短一月便聚众十万。
为了壮大实力,扩充地盘,刘良佐还遣部将张天禄镇建昌、张天福囤陆口, 孙希贵守武宁,诸将之中止孙希贵能严肃军纪,入境后从不扰民,麾下军马也算的上训练有素。
九江和武昌隔江相望,靖北军主力驻节武昌后,虽然一直致力于稳固湖广形势,打造战船,并不急于东征,但刘良佐也算是打老了仗的人了,自驻节九江后,即在长江南岸马当山上设置炮台,设置了大营,以防备朝廷大军,并令儿子刘泽涵统兵万余镇守,由于该处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地势险要,故刘良佐认为,即使朝廷东征,他也能有所应对。
熟料, 就在他部署好马当防线以后,京师又传来消息,说是东虏向朝廷请降,并愿自去伪号,将小皇帝送入京师为质,这让刘良佐彻底震惊了。
“父帅,朝廷开的价可不低啊,湖广剿总杨总督可是说了,只要咱们奉京师号令,他便向朝廷保奏您为广昌侯,遵化总兵。”
与此同时从马当赶回九江的刘泽涵也带来了李兴之给出的招抚条件。
“你是说降了燕王?”
刘良佐有些犹豫,他在南明朝廷虽然只是个伯爵,但实际上就是一方藩镇,辖区内所有军政事宜皆是他一体所决,要真奉朝廷号令的话,哪里还能如此自在。
“父帅,南都的兵马什么德行,咱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咱们还指着南都联络东虏共同对付京师, 可东虏说怂就怂了, 您想啊, 强如东虏都不是燕王的对手,咱們要是继续和燕王作对,那可真就是自寻死路了啊!”
刘泽涵是真的怕了,虽然他没和靖北军交过手,可大清的赫赫武威他可是一清二楚。
“叔父,涵哥儿说的对,当年我父镇守大棱河,三千东虏就压的咱们三万大军不敢出门,最后不得不举兵投降,燕王殿下可是将伪清皇帝黄台吉挂上旗杆的狠人,桂王能和黄台吉比?咱们投京师,起码还能保有官爵,留的性命。”
刘泽洪是刘良佐兄长刘良臣的儿子,崇祯七年刘良臣因摄于东虏兵威,举大棱河之众投降伪清,朝廷也正是因为刘良臣投奴,这才将刘良佐从宣大调到了江南,负责配合左良玉剿贼,刘泽洪当时在宁远负责替刘良臣转运粮草,故一直畏东虏如虎。
“父帅,咱们刘家世受国恩,永历皇帝乃是先帝骨血,咱们从京师号令,正是顺天应人之举,还请爹早定大计,早举义旗,不然朝廷大军一旦东下,儿恐怕朝廷就不会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了。”
刘泽涵是真的急,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在乎地盘,命都没了,地盘还有啥用?
“唉……这……!”
刘良佐还有点举棋不定,桂王是自已从衡阳请到南都的,自己现在反复,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父帅……武昌那边有消息,杨总督说了,燕王可是有言,若父帅现在举兵反正,出镇遵化,便是加父帅公爵又何妨。”
刘泽涵对自己老爹显然还是了解的,投与不投,主要是在于价码是否足够,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可以协商,面子算什么,面子能值几个钱?
“本镇……本镇对不起桂王殿下啊……!”
刘良佐仰天长叹,随即眼露精光,暴喝道:“桂王朱常瀛,枉顾天恩,妄自尊大,为一已之私,阴图篡国之志,南都诸官皆是蝇营狗苟之辈,蒙蔽本镇,说什么寇首赵天王欲犯衡阳,为保大明亲藩,令本镇出兵相救,陷本镇于不忠不孝之地,今本镇蒙杨大都督提醒,幡然悔悟,当举义师,兴大义,为燕王殿下前驱,肃清乱党,以正天下视听。”
“呃……父帅,赵天王是谁?”
刘泽涵和刘泽洪哥俩被刘良佐的无耻,惊的面面相觑,投降就投降呗,居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此理直气壮。
“赵天王是鄱阳湖大寇,昨日刚刚被泽洪剿了,吾儿速速将此贼的首级送至杨督行营,以示我刘家对朝廷的拳拳之心。”
“这个……这个,侄儿明白,侄儿明白!”
刘泽洪年纪稍长,心思也较刘泽涵剔透,脑瓜子一转,就知道自己叔父这是要杀良冒功了,连连点头,当下出府点兵剿贼去了。
次日,就在刘泽涵带着三百余颗血迹未干的首级装船前往武昌的同时,刘良佐即以朝廷广昌侯的名义诛杀了南明伪朝袁耀然,府丞耿炳文,宣布易帜反正,奉京师永历朝廷号令。
“什么?刘良佐降了?”
安庆城。
南明朝廷,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上柱国、建极殿大学生,南直隶、安徽、江西三省督师,史可法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看着安庆知府杨肇泰送过来的紧急奏报。
“阁部,安庆总控大江,江北有集贤关,旁边就是挂车河,若有兵马万余据守要冲,江北的乃头山紧临府城,若设置炮垒,则可和府城互为犄角,江南的黄石矶有西塞山天险,只要阁部分兵扼守,逆军纵有百万,不能越也。”
杨肇泰可不是迂腐书生,在安庆担任知府期间,曾连续击退李自成和张献忠流寇大军,对安庆防御体系了如指掌。
“杨府尊,本阁此来不过带了三万军马,逆军兵马数十万,又有刘良佐为前驱,若分兵坚守,只恐为逆军各个击破,且逆军在扬州还有驻军,若其军南下,吾首尾不能相顾也,如今只能退守池州,扼守南都门户太平,方为上策。”
史可法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敌我力量悬殊,若分兵扼守长江南北,容易被靖北军各个击破,还不如收缩军马,退守太平。
“阁部,不能啊!安庆总控江左之地,一旦抛弃,逆军便能水陆并进,如此南都危矣!刘良佐虽然背恩叛国,然其部将孙希贵素有忠义之名,若阁部以大义申之,其必然举兵来投。”
随军参议马鸣騄也不同意史可法撤军,认为如果军马不足,可收拢刘良佐部众,趁靖北军还没有大举东征之时,加急部署安庆防御。
“混账,军国重务,当由吾一体所决,孙希贵本是刘良佐部将,万一其军叛乱,本阁招他入卫,岂不是引狼入室。”
史可法素来刚愎,又因刘良佐投敌,生出了恐惧之心,遂不听样肇基和马鸣騄所劝,即令麾下总兵潘可大、李栖凤、刘肇基整点兵马撤往池州。
安庆知府杨肇泰见史可法执意要走,出了督师行辕就是跌足长叹道:“左右有言使公惧、拔营退走池州去,两江义士雄心灰,号泣攀辕公不驻。朝廷尽是尔等鼠目寸光之辈,安能不亡?今安庆不能保,南都行在败亡在即,本府无颜见先帝矣!当挂冠而去,再不问国家之事也。”
第六百一十章声东击西
东虏请求归附、九江刘良佐宣布反正,享誉江南士林的擎天白玉柱史阁部退守池州,江左形势急转直下。
李兴之在收到刘良佐反正的消息后,紧急传喻在登州驻扎的水师镇立即南下,抢占崇明岛,封锁长江入海口。
登州水师镇总兵苏国栋接到军令后,即精选登州水师已经列装的两千料盖伦战船三艘,一号福船二十六艘、二号福船五十五艘, 以及鸟船四十艘,海沧船六十八艘,以及水师第一镇官兵五千三百人从胶澳码头南下。
盖伦战船是洋和尚汤若望和葡萄牙军官陆若汉二人设计的,两千料盖伦船的排水量相当于现在的七百吨左右,这三条战舰均是采用了双层甲板,每艘列装弗朗机炮三十门、红夷大炮四门,此外上层甲板上还配有四门投石机,主要投放石灰瓶和火油弹以及霹雷弹这样的攻击利器,每艘盖伦船配有水手三百余,持枪士兵三百,在靖北军水师中已经是巨无霸的存在了。
黄岛距离长江入海口,约有三百余海里,靖北军水师航速差不多七到十节,算上夜间靠岸停泊的时间,也就是说水师抵达崇明差不多也就六七日的路程。
九江、安庆不战而降,靖北军水师大举南下的消息传到扬州,赵国公黄文昌彻底不乐意了,凭什么呀?咱和徐允爵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你们居然来跟咱抢功, 要是南都被你们拿了, 那咱这个燕王殿下第一功臣的面子往哪里搁?当下遣人联络刘孔诏, 让其遣舟师护送大军过江。
诚意伯懵圈了,您赵国公要本爵配合你没问题啊,可是你下江南的船都要咱给你征集,这太说不过去了,可南都这边显然已经是大势已去,赵国公的将令,他哪里又敢违抗。
思量来,思量去,刘孔诏只得去寻徐允爵,看看魏国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江北官军迎到江南。
“这有何难,镇江总兵李芳是本公的人,郑洪魁水师分别驻扎在镇江的司业洲和八卦洲,可下江南又不仅仅只有这两个岛可做跳板,镇江以东,有一岛名曰太平洲,南端紧临常州,可渡大军, 你可和黄帅相商, 以声东击西之计,向八卦洲方向运动,并收拢江北船只,造成欲在南都渡江的假像,本公再命李芳调拨船只,迎接黄帅大军。”
徐允爵呵呵一笑,太平洲是由本岛、雷公嘴、西沙岛、中心沙四个江岛组成,其中西沙距离常州仅仅五丈宽左右,本岛距离江北差不多也就十七八里水路,最关键的是这四个岛乃是他老魏家的产业,正可转运大军。
“国公高见,说起来燕王殿下还是仁义啊,咱们伪立监国,都能宽恕咱们,还给咱们保留爵位以及一半的家资,您说,咱们怎地就猪油蒙了心,跟着史可法、马士英他们瞎折腾,要是咱们没参与此事,说不得燕王都不要咱们的产业。”
刘孔诏是真的庆幸,李兴之给南都的招抚条件,在刘孔诏看来就是对自己这些勋贵说的,本来他们都做好了罢了爵位的打算,可燕王殿下那是真讲义气,直接明旨保留爵位,自己也算对的起祖先了,起码在自己这一辈,没把爵位给弄丢了。
“好了,这都是祖先保佑,也是咱們和燕王有通谊之情,你快去准备吧,要是史可法那怂瓜抢在咱们前面丢了太平,南都被武昌官军给打下来,那赵国公可要震怒了。”
魏公爷也是气闷,史可法平时自诩熟悉兵事,他娘的都是瞎鸡儿扯蛋,这才几天工夫,就接连丢了江防要塞九江和安庆,一枪一炮没发,灰溜溜地跑回池州,白瞎了老子苦心孤诣凑齐的三万大军。
刘孔诏也不想耽误时间,当下传书黄文昌,让其以声动击西之计走扬州东,届时长江自有船队接应云云。
黄文昌得报后,大喜过望,即令麾下游击张三选兵马三千,并征发扬州百姓三万,高举大旗,直奔浦口,并在浦口布置大寨,连营十余里,造成直取长江的假象,自已则移师江都,准备在太平洲登陆
又从南直隶总兵张达之计,传令张三征用百姓家常用的四方桌和扫帚,将扫帚绑在桌腿上,点上火趁夜将方桌倒放江中,误导南明水师郑鸿魁部。
有刘孔诏这个提督操江的内鬼策应,郑鸿魁果然中计,见江北灯火通明,直以为靖北军准备趁夜渡江,即令八卦洲守军以及本部水师对江北进行火力覆盖,当夜南都江面,炮声震天,经夜不停,直至天明。
猛烈的炮灰令城中的桂王朱常瀛、内阁辅臣周儒、马士英、高弘图、姜曰广、王铎以及朝廷部院大臣钱谦益、阮大鉞等人心惊胆战了一夜。
即至次日哨船回报,江面上铺满了断木后,这才心安,直以为郑鸿魁击退靖北军,又屁颠屁颠地跑去监国行在,为击退强敌的郑总兵请功,礼部尚书钱谦益甚至指天画地地表示,昨夜一战,官军摧毁逆军战船无算,江面血流漂橹,浮尸遍布,当加郑鸿魁为长江水师提督以筹功。
朱常瀛也吓的不轻,在得知水师大捷后,也是喜出望外,当下表示所有立功之将士俱有封赏,加郑鸿魁为镇远伯,并发银十万两犒赏三军,以提振南都军民士气。
他是不得不赏,如今靖北军大军压境,南都监国行在太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军心民气。
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退守池州的建极殿大学士,朝廷的擎天白玉柱史阁部成了南都军民口中的窝囊废。
“太丢人了,三万大军,耗费朝廷多少粮饷,十日之内失九江,弃安庆,一路跑回了池州,三万大军啊,这可是三万大军,他娘的就是三万头猪恐怕也不会连续丢失两府七县吧。”
自监国殿下将一举击溃靖北军水师的布告贴到观音门后,围观的百姓就一个个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也不能这样说,九江之失和史阁部有什么关系?刘良佐摄于逆军兵威,主动投敌,史阁部能有什么好办法?”
诸百姓顺声看去,竟然是文坛领袖顾炎武。
第六百一十一章赵国公过江了
史可法退至池州后,武昌南征大军终于出兵,湖广剿总总督杨彪亲领第一镇、独立八至十镇以及马守应所部,共计七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于六月十六日出兵,水陆并进, 直扑南都。
永历元年六月十八日,征东大军抵达九江,刘良佐束手听令,王忠即令其携带本部军马随军,其余裹挟之百姓,全部发还回家,并收拢船只一百六十艘,兵势日甚。
七月一日,靖北军水师抵达安庆, 安庆知府杨肇泰在无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自知无力抵挡官军,遂令府丞黄良文向京师方面纳降,自己则挂冠而去。
七月四日,靖北军前锋杀入池州,史可法是战不得、守不得、降不得,遂改驻太平治所当涂,准备做垂死挣扎,这个时候史可法已经有了为南明桂王政权殉节的打算。
遂在当涂做作书绝命书于夫人“恭候太太、杨太太、夫人万安:逆军前锋已至太平,虽至今尚未兵临城下,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法早晚必死,不知夫人肯随我去否?如此世界,生亦无益, 不如早早决断也。太太苦恼,须报四太爷、大爷、三哥大家照管。炤儿好歹随他去罢。书至此,肝肠寸断矣。七月初四日, 法寄。”
这封家书送至南都时, 正巧被顾炎武、黄宗羲二人得知,遂有了观音门驳斥百姓之事。
“这个……。”
百姓们无言以对,顾炎武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刘良佐所部号称有十万之众,又有九江坚城,都能不战而降,史阁部带了三万兵退守太平,那也算不得什么事。
“诸位乡亲还是散了吧,京师那边来的军马也是大明兵,南都城内的官兵也是大明兵,无论是哪个得势了,对咱们百姓都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顾炎武虽说南明伪朝是个兵部司务,但对谁主政,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在顾炎武看来,亡国”与“亡天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亡国”是指改朝换代,只不过是换个皇帝或者国号,这类事只需由皇帝帝及大臣和争权夺利的人去关心;而“亡天下”则是败义伤教,表面充塞着仁义道德,实际上就是国家出现类似蒙古入主中原,使华夏民族成为蛮夷的奴隶,破坏了华夏文明的传承性,当然顾炎武虽对改朝换代没有什么抗拒感,但是对史可法的忠贞还是颇为欣赏的。
“顾先生说的是!”
“顾先生说的有理!”
自古民不与官斗,有顾炎武这个兵部的司务官替史可法说话,一众义愤填膺的百姓哪还敢再说史可法的不是,当下没口子地附和了起来。
“黄兄,京师那边大军压境,据说主力已至太平,要不你我一起去那边看看。”
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顾炎武今年不过二十八岁,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如今安庆的史可法一溃千里,南都这边虽然水师“大胜”靖北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南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这个时候不早做打算,难不成还要等燕王大军兵临城下吗?
“同去,同去……!呵呵,贤弟都舍得这个兵部司务,愚兄不过一白身,如何不能陪你去太平。”
黄宗羲是绍兴余姚人,今年也只有三十四岁,正儿八经的复社子弟,属于东林党内的少壮派,与顾炎武乃是至交。
二人计议已定,当下返家收拾了一些随行物品,换上便服,出了南都城,直奔九江方向而去。
熟料二人刚刚抵达大胜关,就收到了句容方面传来的紧急战报。
燕王大军于七月三日在太平洲过江,镇江总兵李芳不战而降,时下南直隶总督、赵国公,燕王麾下第一虎将黄文昌已经兵分两路,一路由原陕西副将高杰统兵万余直扑苏松,另一路正是黄国公亲领,时下兵马已经抵达句容,不日兵临南都城。
“什么?钱谦益不是说郑鸿魁大破北军水师,南都江防无忧吗?这赵国公难不成是飞过来的?”
顾炎武和黄宗羲虽然震惊于北军的进兵速度,但还是断然决定从大胜关折返,准备去寻黄国公,看看能不能博个出身。
有镇江总兵李芳作向导官,黄文昌所部进展神速,于七月五日攻破句容,然后直扑南都,并遣信使于南都,直言早降,若有抗拒天兵者,尽诛之。
“马阁老,这可是如何是好?”
南都监国行在,当了仅仅三和多月监国的桂王朱常瀛在收到朝廷大军已经渡江的消息后,彻底乱了方寸,他是真的怕了,作为大明的藩王,靖北军的赫赫凶威,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据朝廷诋报,去岁靖北军攻破伪清国都沈阳时,不光诛杀了留守沈阳的满洲王公大臣,甚至诛杀了大量的男丁,也就是所谓的纵兵屠城,现在靖北军兵临城下,南都的军马又几乎全被史可法带到了太平府,这仗还用打吗?
“老臣……老臣以为咱们还是撤离行在吧,退往杭州,再图后计。”
马士英到是想组织抵抗,可监国殿下撞响了景阳钟后,朝官们只来了阮大钺和周延儒等人,这令他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阁老说的是,趁逆军尚未抵达南都,咱们趁夜走秣陵关,想来断不会被逆军追上。”
阮大钺是南直隶安庆人,初为东林党,天启四年,九千岁魏忠贤因南都铸币司案,一举掌控了朝廷大权,磨刀霍霍,要对以叶向高为首的东林党举起屠刀的时候,阮大钺心知不妙,遂改弦更张,转投魏忠贤门下,崇祯继位后,东林党对阉党进行了疯狂的清算,阮大钺这个反骨仔遂被打成阉党核心,被罢官归乡,南都监国行在建立后,阮大钺又抱上了马士英的大腿,被授封为兵部侍郎。
“事在急,不在缓,老夫以为当速行!”
周延儒是真的怕了,朝廷大军已经渡江,再不走,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打算,进了浙江后,要么就浙东山区寻个偏僻的山区,隐姓埋名,好躲避官府的通缉,要么就在杭州出海,远远的躲到海外去。
“恩,马锡,你去精选三百内宫甲士,咱们趁夜护送监国殿下和王妃撤离南都。”
马士英不敢犹豫,当下吩咐自己的儿子点兵,打算趁着夜色悄悄撤离。
第六百一十二章自古艰难唯一死
七月六日,大明南直隶总督,太子太保,赵国公黄文昌,统领本部兵马两万五千抵达南都宫音门。
由于南都南都规模宏大,分内城和外城,仅仅是外廓就有一百余里, 其间更是群山环绕,再加上内城城墙高逾四丈,墙高池宽,谓之为天下第一雄城也不为过,故赵国公在宫音门搭建大营后,并不急于攻城, 而是射书城内,意图逼迫城中守军出降。
南都城内,由于朱常瀛、马士英等人的出逃, 早就乱了套,一众大明忠臣无不惶惶不可终日,有思量着如何走门路向朝廷纳降的,也有效仿崇祯帝以死殉国的,还有想着闭门不出,终身不为逆臣的,不一而足。
钱府内,六十二岁的伪明礼部尚书钱谦益,脸色沉重地看着阖府的家小,无不痛心疾首地说道:“吾家受先帝厚恩,又受小李贼折辱过甚,今唯有一死,方能昭示吾于皇明的拳拳之心,吾死之后,尔等当早日返乡, 生生世世不可为逆王之臣, 否则,吾死不瞑目矣!”
说罢就在一众家小和新纳的紫云姑娘哀嚎声中,步履稳健地离开了花厅,就往后房走去。
“爹……你不能啊,你死了咱家的天可就塌了!”
钱谦益虽然有四个儿子,但前三个都是短命鬼,只有妾室朱氏所生的四儿子钱孺怡尚存,也是老钱家唯一的独苗,平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手里怕摔了,临到行了冠礼,还是个二世祖,不过钱孺怡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也知道自己能考上功名,全凭老子的声望,现在看到钱谦益寻死,哭的当真是感天动地。
“孺怡,生死是小,失节是大,老爷是江南文宗之首,替国家尽忠正是全吾家之名,你不要闹了,老爷慢走,贱妾来了。”
莳花馆出身的紫云,却是一脸钦佩,她之所以肯以二八之身嫁给一个年过六十的糟老头子,就是因为敬佩钱谦益的人品和风骨,至于南都流传的“水太凉”紫云姑娘一直以为是南都勋贵和李逆故意抹黑钱谦益,以此羞辱南都文人。
“也罢,紫云,咱们就同死,以全吾家声名。”
谦谦益身形顿了一顿,感叹了一句,毅然踏进了书房,紧跟其后的紫云也一脸决绝地关死了房门。
“你我夫妇今日便同生共死!后世也能留下一段佳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帝,臣钱谦益来了。”
“夫君……贱妾能和您做这二载夫妻,余愿足矣……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便让贱妾先行一步吧!”
紫云当下扯下一段帏帐,往那房梁上一挂,扣上索套,踏着锦凳就把脖颈往套子里伸去,然后用力踢翻锦凳,整个人就如风干的肉一样就挂到了房梁。
“啊……夫人不能啊……!”
看着妻子在房梁上不停挣扎抖动的惨状,钱谦益怂了,我是江南文坛领袖,是道德君子,如果上吊而死,必然会瞪眼张嘴伸舌头,闹不好还会大小便失禁,这死相太难看,太丢大明文人的脸了,遂一把抱住紫云,颤颤巍巍将人从房梁上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鼻尖试了一下,发现还有气息,这才安下心来。
可妻子虽然救活了,自己却还没死,现在阖府都传遍了,说不定已经传到府外去了,自己若是不死的话,那这老脸往哪里搁。
钱谦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拿刀割了自己手腕等死,钱谦益爬起身来,走到案几旁,拿起妻子的裁衣刀,随之一闭眼,一咬牙,一刀下去,却割手指头上了,还只割破一点皮,只渗出几滴血。
“娘咧,咋这么疼,吾乃江南文人领袖,断不能将自己疼死,否则岂不令天下人笑,也罢,也罢,还是点燃书房,和夫人做个同命鸳鸯吧!”
钱谦益越想越对,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被褥和帏帐,自己则往旁边的花梨木官帽椅上一坐,闭目待死。
随着床榻点燃,钱谦益高呼一声:“先帝,臣来了!”
熟料那火很快就蔓延开来,越烧越旺,房间里浓烟滚滚,很快就让正襟危坐的钱老宗伯感到屋子里又热又呛,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啊……老夫是要**,可没想过把自己给呛死,先帝啊,非是臣不想死,奈何这死法不是老夫想要的死法。”
眼看整个沉香木的床榻烧成了焦木炭,那火已经蔓延到房梁上的时候,钱老宗伯终是怕了,一脚踹开房门,将犹自昏迷未醒的紫云拖到了屋外。
后房起火,钱府的家小都知道了钱老爷这是要火焚殉国了,几个妾室甚至都扯好了白布,准备替自己老爷带孝,哪知道才烧了小半个屋,老爷居然又跑了出来,一个个诧异地看着脸上熏得乌七八黑的钱谦益。
“咳……咳……老夫只是不想你姨娘死,快取酒来,老夫喝醉了再入火场。”
钱谦益老脸一红,自己义正言辞地扯了这么大声势,结果活蹦乱跳地出了后房,这老脸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爹,孩儿这就去取,这就去取酒。”
钱孺怡喜出望外,他虽然纨绔浪荡,可他也知道,自己老爹在江南士林的影响力有多大,燕王怎么了?燕王不也要靠文人治天下?只要自己老爹不死,自己的仕途依然会平步青云。
“咳……咳……这火谁也不许灭喽,待老夫喝醉了,再求一死报君王。”
钱谦益大袖一挥,转头就要往花厅方向走去。
“夫人、少爷,小的已经将棺材取来了,现在正派人布置灵堂,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就在钱府老小提着的心刚刚放下来时,后院又传来钱府管家钱贵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往已经烧成一片的后房门口一跪,哀嚎道:“老爷,老爷啊,您怎么就去了啊,您怎么这就去,奴才紧赶慢赶,也没赶上看老爷最后一眼啊!”
钱贵是真的伤心,他本是钱家旁支的一个破落户,要不然钱谦益带挈,早就饿死在街头了,自从入了钱家,房子也置了,苏松那边上好的良田也置了几十顷,婆娘和妾室也有了,钱谦益就是他的天,现在他只感觉天塌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忍辱负重
“混账,我爹还没死呢,快去准备酒菜,给我爹压压惊!”
钱孺怡一脚将钱忠踹翻在地,这狗东西,活腻味了,居然敢咒自己老子。
“呃……老爷没事……真是谢天谢地, 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奴才这就去准备酒菜。”
被踹了一个狗啃泥的钱忠,不顾胸口疼痛感,喜不自胜地欢呼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厨冲去。
这会东林领袖、江南文人的老宗伯要自杀殉国的消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 传遍了南都达官贵人居住的桃叶坊一带,直惊的内阁大学生王铎、户部尚书蔡亦深、刘宗周、忻城伯赵之龙3等伪明重臣纷纷前往钱府打探消息。
事事
“钱兄……又何至于此啊?老夫素知钱兄为人忠贞不二,只不过逆军尚在城外,你怎就自寻短见,这可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熟料一进府门,便看到停放在前院大堂内,尚未来得及移走的棺材。
王铎事急关心,也没想这大堂上为什么连个香炉烛台和使唤的家丁下人以及钱府的家人都没有,一把抱住棺材就嚎啕大哭起来。
王铎是真的伤心,钱谦益虽然官爵没有自己高,但在江南士林中威望极高,若是有他带头,向燕王殿下请降,那起码不会过分影响自己的声名。
“老宗伯,你怎地就这么去了,您这一去, 我等还能向谁问计?老宗伯……!”
蔡亦深也在痛哭,他因为是薛国观的党羽, 为崇祯不喜, 被贬到南都城后,钱谦益一直对他照顾有加,这次南都拥立监国,蔡亦深就是因为和钱谦益有关系,这才被封为礼部侍郎。
赵之龙也在干嚎,他到不是为钱谦益的死担心,而是看到一众文官都在嚎哭,不得不跟着哭而已。
“诸位老爷,你们这是?”
刚刚替钱谦益准备好酒菜的钱忠,急匆匆地带着几个家丁跑回了前院,他得赶紧把这倒霉的棺材给扔了,要不然,也太不吉利了,哪知道刚进了前院,就看到一帮朝廷大员在那扯着嗓子嚎丧。
“混账东西,你家老爷平时对你也不算差,如今人都死了,连个灵堂都不布置,你这个狗才,良心被狗吃了。”
跟着诸位官员过来的侯方域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自己老师钱谦益死了的份上,他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将钱忠抽死。
“啥……我家老爷没死,这会正在花厅喝酒呢。”
钱忠不敢回嘴,毕竟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若是惹恼了他们,自己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钱兄……难不成想做个饱死鬼,不行,本阁要去劝劝他!”
王铎懵圈了,合着自己等人白嚎了一场,当下推开钱忠,也顾不得礼仪,就往钱府后院跑去。
“同去,同去……。”
蔡亦深、赵之龙等人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王铎走。
“钱兄,你可别想不开啊,不值当啊,不值当啊!”
推开花厅大门,王铎就急不可耐地呼喝起来。
“呃……老夫……来人啦,快给诸位奉茶。”
钱谦益有些发懵,他不明白王铎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得一边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边顾左右而言他示意诸官就坐,让婢女上茶。
“老宗伯,学生等素知您忠义,然监国昏庸,朝政皆由马士英和阮大钺所决,故北军南下,各处守军一触即溃,如今我等还在城中筹集兵员,欲与北军死战,然监国殿下弃我等如弊履,非臣误君,乃君误臣也,我等此来,正是劝老宗伯勿要替桂藩殉节,如今是战是降,还需老宗伯决策啊!”
这个时候,侯方域哪里还有心思喝茶,甫一坐定,就是将自己等人的来意说了一遍。
“诸位不要劝了,吾等学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圣人道,吾既已决意为先帝殉节,自当一死,以报先帝之恩,尔等莫不是想开城降了李逆大军,当自去,莫误了吾声名。”
钱谦益大怒,这个时候他已经猜到了王铎等人的来意,可自己寻死的事这会恐怕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南都城了,要是听了侯方域投降北军的主意,岂不被人耻笑,往后自己这个江南文人领袖的脸面往哪里搁。
“恩相,非是我等要降,如今城中只数千老弱之兵,赵国公又射书城内,只言若不开城,阖城军民百姓尽诛之,我等一死又有何妨,只恐伤及城中百姓,南都近百万生灵全仰仗恩相了。”
侯方域哭的声泪俱下,仿佛钱谦益不降,就是江南的千古罪人一般。
“是啊,钱公您是江南文教领袖,为一人之污名,而救南都百万生灵,孰是孰非,望钱公仔细斟酌啊!”
王铎是真的怕了,他是一心想着开城投降,又担心被人诟病,就是拼命地撺掇钱谦益。
“钱公,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来天下士子最终会明白钱公的一片苦心。”
忻城伯赵之龙也在劝,魏国公徐允爵可是向他交代待过,开门纳降的事必须由文官主持,这关系到大明勋贵的脸面,文官开城,好歹自己是被裹挟,勋贵开城,那将来恐怕会被文人的笔杆子喷死。
“老夫……为一城之百姓,舍一生之骂名啊!诸位且随老夫迎接朝廷王师!”
钱谦益犹豫再三,脸色表情好一阵挣扎,方才霍然而起,一脸决绝地向花厅外走去。
永历元年七月八日,以钱谦益为首的南都伪朝官员打开了南都宫音门,主动迎接朝廷大军。
南都不费吹灰之力得手,赵国公黄文昌堂儿皇之地打马入城,至城下,以钱谦益为首的一众官员降将跪了一地。
黄文昌仰望城楼,马鞭一抬,指着钱谦益问道:“王师既至,尔等昨日为何不纳?”
钱谦益卑恭道:“回赵国公,昨日罪臣等,正在整合城内不肯投降之乱臣,故以拖延,还请赵国公海涵则个。”
说罢钱谦益从袖袋中掏出一叠银票,毕恭毕敬地送到黄文昌的马前,在他们看来,这年头武将可没几个不爱财的。
“呵呵,尔等想的到是周全”黄文昌哈哈一笑,扬声对众将道:“咱们进城!”
“赵国公且慢!”黄文昌正要策马入城,忽的一人越众而出,张达和黄虎下意识的挡在了那人身前。
黄文昌见是一文官,就挥手示意诸人让开,开口说道:“你是何人?敢拦本公的马!”
“下官翰林院编修侯方域,国公新入南都,是不是要替燕王殿下祭拜孝陵!”
“这个……!”
黄文昌到是听说过侯方域,毕竟此人是侯恂的儿子,但是祭拜孝陵他却有些不懂,遂转头看向从江阴召过来的陈明遇、阎应元、冯敦厚等人,在他看来,这几个人可是李兴之钦点,想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赵国公,奉皇命总督讨伐南都伪朝,今正本溯源,正该替陛下和燕王殿下祭拜太祖陵寝!”
阎应元和陈明遇是典吏,哪里懂这些规矩,冯敦厚却是文官,对官场礼仪还是懂的。
“如此,下官愿为赵国公牵马执蹬!”
侯方域长揖倒地,那语气是如此谦卑,如此恭顺。
第六百一十四章狂飙疾进
三百年来养士朝,
如何文武尽皆逃。
纲常留在卑田院,
乞丐羞存命一条。”
黄文昌兵不血刃,一举拿下南都城,城中,除留守太监韩赞周誓死不降,在南都紫禁城大明门前横刀自刎, 此外还有一乞丐,据说是秀才出身,见钱谦益等人毫无廉耻的丑态,愤然跳河自杀,在其余诸官要么表示奉朝廷号令,要么闭门谢客, 不再过问朝廷之事。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在看到南都如此繁华后,赵国公黄文昌就动了心思,燕王殿下让咱攻略南都,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补偿俺老黄吗。
于是在入城后,就是令人侯方域替自己传下话去,虽然燕王殿下口谕,南都诸官只需缴纳五成的家产,便可保留爵位和官职,但是前几日南都方面炮击王师水军,令官军损失大小战船五百六十艘,大小火炮两千门,士兵伤亡一万六千四百人。
按每艘战船一千两、火炮六百两、士卒的抚恤费,以及赵国公的精神损失费,共计要缴纳五百六十万两,谁敢不主动缴纳,就以抗拒王师,大不敬之罪处罚, 赵国公可不怕燕王殿下问罪, 他手里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不信可以问南都城内的百姓, 谁不知道七月四日,伪明水师大捷,炸毁王师战船无算,江面上当真是血流撸。
钱谦益、王铎等人傻眼了,浦口那一仗,你要是损失这么大,还能过得了长江,到这个时候,谁还不知道徐允爵他们和你赵国公勾结在一起,也是他筹备的船只,放你们过江的,现在开口就损失五百六十万两,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在愚弄呢。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黄国公要,咱能不给吗?不给那可真就要抄家灭族了。
当然黄文昌,身为大明的国公老爷,还是有体面的,说收五百六十万两,就绝不会收五百六十一万两,当然作为亲密友军的南都勋贵们是不需要缴纳的,毕竟人家出了力。
在得了银子后,黄公爷就是将已经抵达淮扬的内阁大学士孙可望请进了南都,将善后政务以及收缴家产的事情全都丢给了孙可望,自己则令张达、徐志坚等人率部追击桂王朱常瀛以及马士英等人,并行文南直隶各府,奉燕王口谕,只拿周延儒全家,马士英和桂藩若肯返回南都,朝廷依旧既往不咎,倘若被官军擒获,那便以谋逆罪处置。
南都被破的同时,太平府治所当涂亦被朝廷征东大军包围,七万大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
围城后,湖广剿总总督杨彪即以南都城破,东林诸官皆以奉朝廷之事,射书城内,着史可法立即开城纳降。
面对朝廷大军,史可法无有一策应对,南直隶总兵潘大可、李栖凤本是魏国公所属,竟趁机袭击史可法督师行辕,斩杀亲兵统领马应魁、幕僚何刚,庄子周,生擒炮队专家陈于阶,总兵刘肇基以及史可法及其养子史德威,开当涂南城迎接朝廷王师。
攻破当涂后,杨彪即将史可法等人押入大堂,询问他为何抗拒朝廷大军。
杨彪也知道史可法在江南负有盛名,遂和声道:“前以书谒请,而先生不从。今先生忠义既成南都已降,当畀重任,为燕王收拾江南。”
史可法回答道:“我既兵败,只求一死耳。”
杨彪笑问道:“君不见钱谦益等人乎?降则家小皆能保全,燕王殿下亦能许以爵禄,况当今天子本是先帝子孙,公又何必执着。”
史可法怒道:“吾受先帝厚恩而不死,其为性命苟活于世,我岂肯效其所为?”
杨彪有些想不通,明明这狗东西,畏敌如虎,一路放弃险要,退到这无险可守的太平,为何被咱活捉了,却又不怕死了。
“左右,与本帅将其收押,解送京师,由燕王殿下处置。”
虽然杨彪想不通,但是他还真不敢擅自处决史可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人押送京师,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李兴之。
太平既下,杨彪并没有继续东进,而是命令各部直接杀入江西境内,并颁布发布告,凡南明伪朝所封之官员奉朝廷号令者,官职一并保留,抗拒天兵者,九族尽诛之。
七月十一日,靖北军独立八镇攻入饶州,与此同时,长江水师也沿鄱阳湖直驱江西省城南昌,并分兵攻略各地。
由于南都桂王政权覆灭,朝廷的招抚条件又甚优厚,各地官员将吏纷纷请降,这也得益于靖北军手握朝廷大义,如建昌、德安等江右重镇,皆无一处抵抗。
八月初三,靖北军大举南下,临江府辖新淦、新喻、峡江三县驻防军马闻风而降,无一官一兵敢凭城拒守。
八月初七,靖北军独立九镇攻克临江府城所在清江县,追杀忠于伪朝的清江总兵李延年直至丰城一带,并擒清临江知府赵思汉,掌印都司吴怔明等人,经报湖广剿总总督杨彪后,独立十五镇镇将田见秀命将赵思汉、吴怔明等不肯投降者尽数斩杀,以儆效尤。
八月十五,靖北军追击李延年部至吉安,吉安府知府摄于靖北军军威,开城投降,独立九镇遂在吉安分兵,一路直扑广信,一路继续向南追击李延年。
八月二十一日,李延年奔逃赣州,赣州不纳,改走信丰,意欲窜入粤省,被明赣州总兵杨振武诱捕于龙南,于是整个江西全部落入靖北军掌控之中。
与此同时,新八镇镇将高杰所部也是长驱直入。
七月十日,新八镇李成栋部攻破无锡,并走宜兴,将周延儒十族五百零七口,全部捕拿,然后杀入浙江,直扑浙省省城杭州。
七月十六日,高杰与外甥李本深则轻兵直扑苏松治所苏州,和李成栋部组成钳形攻势,意欲一举克复浙省,以防东林余孽扶持潞藩再行监国,同时捕拿吴昌时、周仲涟等犯官家小。
靖北军狂飙突进,入援南都的水师郑鸿魁部却是仓皇而逃,不撤离长江没办法呀,大江两岸各府县望风而降,水师根本得不到半点物资补充,一旦粮尽,哪里还能退回福建。
第六百一十五章崇明海战(上)
郑鸿魁所部水师,由于要进入长江作战,故船只相对要小,战船基本上是二号福船为主。
二号福船体形底尖上阔,船首昂起张开,尾部高耸,吃水约一丈有余, 舰首备红夷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门,迅雷炮约二十门,还有喷筒六十个,噜密铳十支,弩箭五百支,火药机弩约十余张,火箭三百余支, 火砖一百余块,及其他刀枪剑戟千余。
二号福船, 郑鸿魁手中约有百艘,其余海沧船、草撇船以及苍山船等小型战舰以及连环船差不多有一百五十艘,运兵沙船五十七艘。
这样的舰队规模,在长江上已经算是无敌的存在了,郑鸿魁在收到靖北军主力渡江的消息后,知道自己再呆在南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个时候最佳的选择就是撤离八卦洲,顺江东下返回福建,要不然补给一断,那岂不是要饿着肚子退回去。
七月五日,八卦洲郑军水师拔锚启航,在次日汇合了司业洲留守施琅后,旋即向崇明岛,长江入海口方向撤离, 郑鸿魁的算盘打的很精, 他就是想依靠已方水师的速度优势,趁靖北军陆师尚未攻取苏松的时机, 在崇明岛获的相当的粮秣和淡水补充。
七月十三日,郑军水师在经过江阴和苏州河后终于抵达位于长江入海口处的崇明岛。
熟料,崇明知县徐鼎以及因靖北军南下,逃奔崇明的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以及崇明副将施鸿仕等此前对郑鸿魁极尽奉承的南明官吏,居然对上岛索取粮秣的郑军闭门不纳,而且扣押了郑军使者。
“徐鼎这是想死吗?施琅、杨秋你二人速点陆师上岛,将徐鼎等人的人头给本将取来。”
郑鸿魁闻报大怒,郑家纵横东南沿海十余年,各地督抚哪个不卖郑家几分面子,现在一个小小的知县居然敢抗拒已方大军,当真是活腻味了。
“郑帅,崇明县城虽然不甚坚固,然张士仪等人手中犹有兵马三千余,为防有变,咱们还是要拆卸部分红夷大炮,要不然恐怕一时半会拿不下县城。”
施琅字尊侯,号琢公,福建省泉州府晋江县人,早年一直跟随郑芝龙行商,精通水战,在南洋不光和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交过手,而且和明朝福建水师也打过好些仗,在他看来,崇明县城虽然是土城,但郑军不善于陆战,若是没有火炮配合,根本没可能拿下崇明城。
郑鸿魁点头道:“施将军说的有理,这样,尔从船上拆卸二十门重炮,今日务必攻破崇明,本将要让徐鼎那老小子知道,我郑家不可轻辱。”
“郑帅,徐鼎前恭后倨,一反常态,是不是有所倚仗,末将以为咱们不得不防啊。”
杨秋是福建安平人,和郑芝龙乃是同乡,素有谋略,他虽然对郑军拿下崇明城没有怀疑,可徐鼎等人一反常态的行为却令他生出了疑惑。
郑鸿魁笑道:“杨兄弟多虑了,据本帅估计,徐鼎和张士仪等人是看到北军饮马长江,生出了首鼠两端的心思,崇明江面开阔,紧临大海,谁敢来捋我军水师的虎须。”
“是呀,咱们陆战虽然不是北军的对手,论海战,就是北军水师抵达长江口,咱们打他们还不跟玩一样吗?”
施琅哈哈大笑,郑家水师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在南洋和弗朗机人实实在在交过手的,强如弗朗机和荷兰水师,都在郑家水师面前折戟沉沙,就算北军水师抵达,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一战而胜。
“那,施将军,咱们还是快些行动吧,迟则生变。”
郑鸿魁和施琅二人说的并无道理,杨秋也不好再坚持,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故而改为要求速战速决。
郑鸿魁见诸将统一了意见,就开口数道:“传令下去,立即抢占崇明南信口,拆卸火炮。”
随着郑鸿魁军令,郑家水师立即转向,直奔南门港,其实崇明岛作为长江入海口的最大岛屿,可装卸物资的港口数不胜数,但只有南门港地理位置,水文条件最好,适合停泊大量船只。
而且南门港是一个凹字型的深水港码头,宽近二是里,凹入部有十余里,港内江面相对平稳,对郑军装卸火炮几乎没有影响。
徐鼎显然是怕了郑军,并没有分兵占据要冲,在南门港只部署了一个百户负责军情,见郑军浩大船队入港,仓促开了几炮,就吓得撤离了南门港。
郑鸿魁深恨徐鼎等人,在船队靠岸后,就是严令各部,立即生火造饭,待陆师好好休整一夜,就要直取崇明城。
当然他也没有托大,依然严格按造郑家水师的训练操典,在港口外派出了十艘哨船,由郑军水师百户林铭忠统领。
林铭忠对郑鸿魁的军令也是腹诽不已,派什么哨船?都到长江口了,有什么好怕的,合着你们都在陆地上休息,咱还要继续呆在船上巡逻,可官大一级压死人,郑鸿魁可是郑芝龙的弟弟,郑军中的三号人物,他除了暗暗咒骂几句,根本不敢不答应。
事实也和林铭忠预想的一样,郑军哨船沿长江巡查了十余里,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直到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郑军哨船才返回了南门港。
可出乎郑鸿魁和施琅意料的事还是发生了,次日卯时,正当郑军准备出兵之际,南门港外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风帆,然后无数艘战船出现在微微发泛白的天边,宛如一堵堵木城般向南门港方向,压了过来,看这支船队的意思,明显是要封锁南门港。
“有敌情……快……快向郑帅报急。
郑军战船上的观察哨,诧异看着缓缓逼近的黑线,再一次拿起手中的千里镜,观察过后,突然骇的歇歇底地嘶吼起来。
“铛……铛……铛……!”
观察哨下的传令兵也看到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线,在经过哨兵确认后,就是急匆匆地敲响了报警用的铜锣。
郑军水师训练有素,一艘船预警,其余的战船也是闻风而动,纷纷敲响了警钟,尤其是二号福船上的水手,在闻的警报后,已经杨起了风帆,炮兵也将成箱的炮子搬出了船舱,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什么……敌情,快,快跟老子上船,准备迎战!”
岸上刚准备誓师出征的郑鸿魁惊住了,因为哨船报警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江面上驶来的船队。
第六百一十六章崇明海战(中)
靖北军水师镇镇将苏国栋得意洋洋地通过千里镜看着正在仓促备战的郑军水师。
抵达崇明后,他就在算计,作为大明原登州镇水师游击,他知道就算靖北军水师船坚炮利,也不一定打的过深悉水战的郑军水师,于是在迫降了伪朝崇明守军后,一直将舰队隐蔽在崇明对岸的浦口, 只等郑军水师抵达,就要发起突然袭击。
谁曾想,郑军水师在抵达崇明后,居然要上岛寻求补给,故在崇明城接受投降的水师镇游击苏观海毅然决定扣留郑军使者,诱使郑军船队进入南门港,如此靖北军水师便可以行关门打狗之计。
在郑鸿魁、施琅以及杨秋等人惊骇的目光中,靖北军水师以三艘盖伦船和四十艘鸟船为先导, 分成三个纵列阵,沿着南门港外围江面一字排开,呈扇面对南门港形成了围堵之势。
“不能让他们封住港口,快,各船立即满帆,左满舵,向上风口方向冲出去,让陆师尽快将红夷大炮重新装船,准备出击。”
郑鸿魁到底深通水战,在看到靖北军水师居然有三艘仿造弗朗机国制式战舰盖伦船以及数量庞大的鸟船后,就知道如果港口一旦被靖北军封锁,那郑军水师恐怕就成了对方战船的瓮中之别,这个时候只能孤注一掷,要不然这仗就不要打了。
“喏……!”
郑军旗舰瞭望哨上的传令兵连忙打起了旗语。
随着红旗挥动,郑军水师悍将施琅亲自指挥已经准备完毕的四十余艘二号福船, 以及六十余艘小型战船, 组成尖锥阵型,直扑南门港左翼的靖北军战舰。
“传令下去, 通知各船继续向前挤压,一旦逆军水师进入射程,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左翼指挥的正是靖北军水师游击黄忠李,他原本是登州镇水师百户,因旅顺之战,击破清军水师升为靖北军水师镇游击,这次面对号称天下无敌的郑军水师,他没有慌乱,而是沉着地下达了军令。
“轰、轰、轰……!”
就在双方战船距离差不多还有三里左右的时候,靖北军水师和郑军水师的重炮几乎同时打响,开始了第一轮试射。
数十枚炮子在着凄厉的呼啸声中,划过了天际,然后重重地砸进了波涛汹涌的江面,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当然也有炮子击中了双方的船只,但是由于距离较远,双方船只的防御力又比较强,只有几艘战舰被炮击击中了侧舷和上层甲板,对战船并没有什么伤害。
“快满帆,压上去,让炮手重新装药,准备第二轮射击,给老子狠狠地打。”
黄忠李继续下令,第一轮炮击给了他足够的勇气,因为靖北军战舰相比于郑军战船要大的多,不光火炮的数量占有绝对优势,而且还能居高临下,对郑军水师形成火力覆盖,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再往港口前进一里左右,然后彻底堵死郑军水师的出路。
“轰、轰、轰……!”
两千料盖伦船以及随行的十五艘鸟船上的火炮终于全部打响,密密麻麻的炮子如同雨点般向郑军水师所在的方向砸了过去。
“咔嚓、咔嚓……!”
为首的四艘郑军二号福船,瞬间被无数炮子覆盖,然后被密集的火力打成了筛子,最边上那一艘战舰甚至没来得及开炮,就被四枚五斤重左右的铁弹穿透了船底,那炮子去势不减,轰进了船舱,露出了四个碗口大的窟窿,汹涌的江水顿时顺着弹孔向船舱涌入。
“不好了,船底漏水了,快,快用木塞堵住,快用木塞堵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老子把船靠过去,靠过去。”
船上指挥的郑军百户牛壮提着一把火绳枪,不停地嘶吼,他也是打惯了水战的悍将,在看到靖北军水师强大的火力后,他就知道如果依靠炮战的话,已方水师根本讨不到好,这个时候只有近距离进行接舷战,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轰、轰、轰……!”
在这狭窄的水域,大舰巨炮的优势尽显无疑,苏国栋将手中所有的鸟船和仅有的三艘盖伦船放在最前排,打的就是火力压制的主意。
左翼靖北军船队的火炮再一次全部打响,这一轮炮击的效果更加明显,本就被靖北军强大火力打的丧失还手能力的几艘前排的郑军二号福船,再也经受不了如此密集的火力轰炸。
有两艘二号福船直接被红夷大炮的炮子打穿了龙骨,船身已经开始倾斜,另一艘则被引爆了船上的弹药库,只听“轰”的一声,瞬间炸成了碎片。
只有牛壮所属的那艘战船还在一边向靖北军的战船开炮,一边往前猛冲。
当然郑军战船的炮击,同样击中了一艘靖北军鸟船,将战船的后帆炸成了两段,那炮子在击中桅杆后,顺势往甲板上砸去,两名来不及躲避的靖北军炮手,当场被炮子砸的骨肉分离。
此外还有一艘鸟船被郑军的炮子击穿了船舱,船体同样发生了倾斜,好在有水兵堵住了破口,否则就会船毁人亡。
与此同时,牛壮统领的郑军战舰正冒着弹雨前进,这条船的运气有点好,虽然不断被炮子击中,船身断裂了好多处,舰前布置的红夷大炮和六门弗朗机炮也被炮子轰下了炮垒,但船主体却没什么大的损伤,居然前进到了距离靖北军船队里许地左右的水域。
但是他的好运也仅至于此,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盖伦船上的投石机和床弩也加入了攻击的行列。
投石机使用的是火油弹,床弩使用的是大型火箭,那火油弹击中战船后,一枚火箭无巧不巧地射在了船帆之上,桅杆瞬间引燃,水手们哪里还能控制方向,只在江面上不停地打转。
“他娘的,快弃船,游回去!”
牛壮无可奈何,只得下达了跳船的军令,左右郑军都是在大海里捞食的,南门港内江水只有十余丈深,这对于郑军水兵来说,无异于如履平地。
“后船给老子掩护,前船全部满舵,往前冲,施福你去把连环船全部拖出来,老子要火攻。”
甫一接战,郑军水师就有四艘战船遭遇毁灭性的打击,这令施琅无比愤怒,但他也对靖北军的巨舰无计可施,只得采取料罗湾焚烧荷兰人战船的办法,意图火烧靖北军战船。
第六百一十七章崇明海战(下)
施琅不愧是郑军水师悍将,在决定利用连环船焚烧靖北军战船之后,亲自登上了一艘海沧船,指挥船队继续攻击。
主将身先士卒,郑军水兵也是士气大振,一个个卯足了力气,扯着风帆, 拼命向前。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施琅上海沧船督战,是有考量的,最主要的就是海沧船体型较小,被靖北军火炮命中的几率自然小很多,其次就是海沧船属于四号福船,在江面上行驶相对灵活, 便于快速撤离战场。
“轰、轰……!”
面对冲上来的郑军十余艘二号福船, 靖北军水师的重炮再度喷发出怒火,这次不光是左翼一艘盖伦船和十五艘鸟船开炮,中间的主力舰队上的火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打响。
数百枚大大小小的炮子如同雨点般再度砸向了快速前进的郑军水师战船。
“咔嚓、咔嚓……!”
炮火轰鸣声中,木料断裂的声响,此起彼伏,无数的炮子在南门港出口方向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死亡的弹幕。
虽然郑军的火炮也在轰鸣,但是数量上的差距令靖北军水师火炮的优势,在这仅仅只有数里宽的港口前,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艘又一艘悍不畏死的郑军战船在密集的炮火中支离破碎,战船上的水兵如同下饺子般,滚落到茫茫的大江中,运气好的,还能抱住一根断木,利用水性,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运气不好的,却是因为巨大的惯性, 根本来不及施展他们引以为傲的水性,就被炮子砸进江中激起的波涛吞没。
“开炮、开炮, 给老子开炮。”
施福已经杀红了眼,作为郑军水师掩护连环船前进舰队的总指挥官,他所部的十四艘二号福船,已经被靖北军猛烈的炮火中折损大半了,但是他不得不冲。
作为施琅的叔父,施福今年已经五十三了,论岁数,在郑军中已经算的上元老级别了,也是军中不多的老将之一,几十年,刀头舔血的身涯,早就让他看淡了生死,现在他只想再冲上里许,以便于连环船前进到最佳的攻击距离。
一里左右的路程,对于郑军的二号福船来说,也就是半柱香左右的工夫,可就是这半柱香的时间却令施福感到无比漫长。
战船还在前进,可靖北军的火炮打的愈加的猛烈,身前的已方战船不断地被炮火摧毁,令他无比的愤怒。
“轰、轰……!”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施福组织进攻了,指挥各船的百户也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为身后火船争取时间,一个个不停地喝令舰首的炮兵来炮还击。
然而,郑军战船上的火力在靖北军舰队的火力面前,显得如此的单薄和弱小,仅有的反击,也只会带来更多的炮火覆盖。
炮战中,确实有几艘鸟船因为被红夷大炮命中,不得不退出了战场,可身后的福船,立刻就能重新加入战场,这令攻击的郑军水师官兵无不生出了惊骇的心思,因为他们不知道靖北军还有多少战船可以填补缺口,而这刻,已方已经折损了十余艘主力战舰了。
“再前进半里,兄弟们加油,再有半里,咱们就能反败为胜!”
施福拼命地鼓舞士气,哪怕他的旗舰已经千疮百孔,哪怕船底已经被炮子砸了七八个窟窿,但是他还在拼命地挥舞着长刀,喝令自己的坐舰飞蛾扑火般发动着自杀式的冲锋。
“轰……!”
“轰……!”
距离不足一里的郑军战船成了靖北军水师的活靶子,施福旗舰上的弹药库终于没有躲开前方轰过来的炮子。
在一阵猛烈的爆破声后,整艘战船被炸成了碎片,数十个郑军水兵被汹涌的气浪推上了半空,然后忽的一下,重重地落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中,随即被滚滚的江水卷入了江底。
施福也没有幸免,亲自操炮还击的他,当场炸成了碎肉,与此同时,另外几艘充当敢死队的郑军战船同样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会江面上到处都是随浪翻滚的断木,到处又都是在水中挣扎求生的郑军水兵,还有无数因为呛水,肚子鼓的像鱼泡一般的尸体。
“叔父……给老子点火,把火船推过去,烧死他们。”
目睹这一切的施琅,爆发出泣血的哀嚎,施福可不仅仅是他的叔父,还是他进入郑军的引路人,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施琅的再生父母。
要不是施福带他投奔郑芝龙当了海匪,施琅说不得早就饿死在老家晋江了,哪里还有现在的风光。
当然他这个时候下令发动连环船,也是经过充分算计的,久经沙场的他,早就估算出了靖北军火炮的攻击频率,以及战船上炮口的射击方向,同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火力覆盖,施琅相信,靖北军水师的炮管估计已经开始发烫,这自然有利于已方纵火攻击。
连环船,顾名思义,其实就是两船相连,中间用铁环相扣,形似一船,实为二船,前船载火球、神烟、神沙、毒火等火器,此外前船舰首还有大钉,作战时,一旦靠近敌舰,后船上的士兵就会将解开船上的挂钩,然后将船推向敌船,士兵则利用后船撤离,实在是一种近距离的攻击利器。
依靠十四艘二号福船,自杀式的掩护,郑军水师携带的五十余艘连环船最终有四十一艘进入了攻击范围,也就是距离靖北军战船不足一里的区域。
随着施琅一声令下,连环船前船上的引火之物,瞬间就被郑军士兵点燃,那些水兵熟练地解开挂在前船上的铁钩,举起手中的撑杆拼命地将已经点燃的战船向靖北军船队推了过去。
“传令下去,所有战船利用火船掩护,全速前进,这一次咱们务必要冲破北军水师的围堵。”
已经将火炮重新装船的郑鸿魁悍然下令,他知道这是他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狭路相逢勇者胜,虽然北军水师船坚炮利,但是他有足够的信心,一举杀出重围,而且他也一定要杀出去,因为北军水师的规模令他恐惧。
他没有想到三年前还请求郑家援助战船的山东军,如今的水师力量已经如此强大,居然拥有郑家都没有的弗朗机制式战舰。
第六百一十八章不降者,尽诛之
施琅孤注一掷,将手头所有的火船全部投入了战场,他要一举突破官军的封锁,然后抢占左侧的上风口,掩护主力舰队出港。
江面上顿时火光冲天,卷起一股股浓烟,数十艘火船在连环船后船上的士卒的推动下, 向着靖北军水师的方向撞了过去。
“快,快开炮,给老子继续攻击郑军的后船,让咱们的快船准备拦截对方火船。”
郑军的主攻方向依然是靖北军舰队的左翼,黄忠李在看到郑军连环船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是连声下令。
他知道连环船体型狭长, 已方的火力虽然强于郑军,但命中率并不是很高, 这个时候用火炮攻击体型狭小的火船, 并非明智之举,还不如继续攻击紧跟在连环船后的郑军主力船队,然后利用已方的快船拦截郑军火船。
在隆隆的炮声中,七十余艘靖北军快船如离弦之箭,迎向了滚滚而来的郑军火船。
快船其实也是福船的一种,但却是体型最小的福船,船上标配水手六人、士兵十人,有四个火铳手和四个叉杆手和两个盾牌手,这种船的就是为了防备敌军纵火船设立的。
“兄弟们,给老子把叉杆都举起来,火铳手准备射击。”
指挥靖北军快船的百户,名叫王二麻子,本是登州水域的一个海匪, 靖北军在山东招降纳叛,水师船队日渐强大,王二麻子自感没有出路, 遂带着三百部众投了靖北军水师,这次他也是卯足了劲, 要在苏国栋面前一展身手。
十余艘先发的快船乘风破浪,很快就抵近了被郑军水兵推送过来的连环船,舰首的两个盾牌兵哐当一声将高逾四尺的铁盾重重你竖在甲板上,几个叉杆手顺着盾牌的缝隙将手中的大叉子拼命地向来船平推了过去。
这大叉子也是有讲究的,前半段乃是铁制,后半段却是采用轻便坚韧的白蜡杆,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轻便和仿制热传导。
就在铁叉顶住火船的瞬间,敌我双方船上的火铳手纷纷举起了火铳,疯狂地对射起来。
江面上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和喊杀声响成了一片,虽然靖北军快船上有盾牌掩护,可依然有士兵被侧翼射过来的铳子击中,当然郑军连环船后船的叉杆手和水手同样也逃脱不了被铳子击中的命运。
敌我双方士兵不断地中铳落水,江面竟然被鲜血染透,到处都是滚落的浮尸和漂浮在水中,随浪翻滚的木浆,那些木头渣子更是铺满了水面。
虽然出击的靖北军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但是郑军的纵火船最终还是被拦截在了距离主舰队不足三百步左右的区域,仅仅只有三四艘漏网之鱼,突破了快船的封锁,被连环船后船上的郑军狠狠地推向了靖北军的船队。
到了这个时候,郑军的纵火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就连船上的火势也小了很多。
“上水龙!”
黄忠李再度下令,数十个靖北军水手一个个高举手中的竹筒,对着泛江而来的纵火船,喷出了一道道水柱。
本就焚毁殆尽的纵火船顿时冒起一股股青烟,随后被滚滚的江水一冲,当场散成了一段段焦木。
“轰、轰、轰……!”
就在靖北军快船和郑军纵火船纠缠的时候,靖北军的船队上的火炮还在不断喷射。
紧跟连环船身后的郑军船队又一次遭到了猛烈的炮击,一艘又一艘紧跟在连环船身后的郑军战船顿时被炸的支离破碎,江面上冲天的水柱此起彼伏,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他娘的,狗日的北军水师,这仗还怎么打?打旗语,让儿郎们先退回去。”
焚烧靖北军水师的策略,无济于事,而且他们的炮子打的又急又密,反之已方的战船由于火炮的数量和战船的规格又不相差甚大,看着一艘又一艘战船被靖北军的炮火掀翻,施琅终于胆寒。
本就因为靖北军强大火力,摧残的体无完肤的郑军船队,在收到施琅退兵的军令后,顿时一个个如蒙大赦般转换方向,往南门港内退了回去。
“轰……轰……!”
炮击还在继续,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黄忠李再次命令所部船队的火炮全部打响。
“咔嚓……!”
两枚重逾五斤的炮子如同流星赶月般无巧不巧地轰在了施琅所在的海沧船上,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轰断了木船的龙骨,那船顿时开始倾斜,船上的百余名水手和士兵哪里还站的稳,一个个如同滚地葫芦般在甲板上跌的东倒西歪,仿佛下饺子般落在汤锅里。
“快跳船,快跳船。”
施琅当然也不例外,死死地抱住一根断了的桅杆,率先跳进了大江之中。
作为郑军中有数的水军头领之一,他的水性自然是极好的,在落水的那刻,就是顺着惯性顺势一个翻身,然后抱着断木,往后拼命地划去。
施琅水性是好,可游水的速度哪里快的过靖北军的快船,只半柱香的时间,就被追上来的靖北军追上。
“我……!”
看着越来越近的靖北军战船,施琅再也提不起挣扎的勇气,费力地探出脑袋,吐了一口水,就想向船上的靖北军官兵请降,可是他仅仅只说了一个字,数根两丈长的大枪就带着阴冷的劲风,兜头向举着手呼喝的施琅捅去。
“操……你奶奶!”
施琅见势不妙,一个猛子就往水中窜去,怎料又被一个靖北军水手的船桨拍中,那大腿哪里还有力气蹬水,划水的速度却是比刚刚刺过来的长枪慢了半拍,被两柄长枪捅了个对穿。
“传令兵何在,尔现在就去逆军中传令,着郑鸿魁立即投降,若不然,全军尽诛之。”
郑军前队全军覆没,绝地反击的连环船也焚烧一空,如今南门港水域出口处被靖北军水师堵的水泄不通,苏国栋不相信郑鸿魁还会做困兽之斗。
“喏!”
几个紧跟在苏国栋身后的士卒应声领命,随即上了一艘快船,向码头处的郑军船队飞驰而去。
“他们想干什么……!”
濒临绝境,施福和施琅先后阵亡,令一向骁勇善战的郑鸿魁惶惶不可终日。
“郑帅……!”
杨秋也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靖北军的快船顺风入港,他实在想不通仅仅三年,李兴之是如何建立起如此规模的水陆大军。
在郑鸿魁和杨秋惊愕的目光中,那船又打出了一杆丈许长的白幡,那幡旗上赫然用朱笔写着“不降者,尽诛之!”六个血淋淋的大字。
第六百一十九章琴萧双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传本将令,全军出击,今日,老子非要和李逆见个你死我活。”
看着靖北军传令兵打出的六个血淋淋的大字,郑鸿魁只感觉头皮都要气炸了,太欺负人了。
黄文昌渡江成功后, 他曾遣哨船至江北打探过消息,知道浦口方向的北军不过是一支疑兵,就连夜里所谓的战船,也不过是漂浮在江面上的烛火罢了。
也就是说,这次郑家水师出兵南都,根本没和北军交过手, 现在好了,连自己主动撤退,李逆居然还派遣了舟师,埋伏在崇明岛守株待兔,甚至将自己的水师逼入了绝境。
“郑帅,不能啊!北军势大,南都已经失守,李逆其势已成,我军再和他血拼,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莫如降了京师吧,末将听说去年京师有过圣旨,对军主兄弟三人皆是加恩笼络,咱们投降,想来燕王断不会薄待我等。”
杨秋已经不想打了,今日南门港之战,仅仅两个时辰不到,郑军水师就折损了半数, 连施琅和施福这样的悍将都折在这波涛汹涌的长江中,而北军水师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还想死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唉……这个本帅知道,去年李逆曾以京师永历皇帝的名义,授封家兄为海澄公、领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二哥郑芝豹和老子都被他许以爵位,掌控福建军务,这条件确实优厚,可咱们已经和北军真刀真枪的交过了手,若是大胜了,还好说,现在败的如此之惨,北军大胜之余,还能给出这么好的条件吗?”
郑鸿魁脸色阴晴不定,适才吵着要继续攻击,不过是为了在部下面前强撑面子而已。
他也是深谙水战的行家,知道自己所部的水师已经成了北军待宰的羔羊,但是他实在气不过北军那高高在上的做派。
当然在郑鸿魁心底还有几分不服,他甚至看不起靖北军水师的作战方法,这哪里是打仗,明明是利用已方船坚炮利,和郑军水师打呆仗,这仗若是放在宽阔的水域,郑鸿魁相信,自己未必会输给靖北军水师,
“郑帅,有道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有军主在福建,燕王绝不会伤害咱们的。”
杨秋继续相劝,郑军水师自离开南都后,只在江阴那边得到一次补充,等到了崇明时,军中的粮秣也仅仅只能支撑五天左右,现在形势摆在自己面前,不投降,那剩余的这七八千人马,恐怕全都要饿死在岛上了。
“……唉,你替我回复北军,就说本将愿意接受朝廷招抚。”
郑鸿魁颓然开口,他实在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战死在崇明,杨秋的话点醒了他,有郑芝龙水师主力在福建,京师断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永历元年七月十四日,陷入绝境的郑家水师在崇明岛向靖北军输诚。
是役靖北军水师一共俘虏了郑家水军七千三百人,二号福船四十八艘、海沧船五十六艘,此外还有平地沙船六十余艘,其余舰载火炮等武器无算。
在收到湖广剿总和黄文昌攻取南直隶以及郑家长江水师覆灭的消息后,李兴之在积极筹备东征辽东的同时,向盘踞在福建的郑芝龙武装开出了新的招抚条件,并责成在南都的孙可望主持此事。
按李兴之的要求,福建郑军立即放下武器,改弦更张,接受朝廷号令,郑家水师必须分出一半的舰船送至南都,由朝廷统辖,郑芝龙依旧授封海澄公,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但不是加衔,而是实职,必须入朝为官,剩余之水师可由郑芝豹统领,此外天子闻得郑芝龙子郑森,才思敏捷,当入京陪王伴驾。
“殿下,这样的条件,郑芝龙会接受吗?”
燕王府长史徐以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言之凿凿地李兴之,开什么玩笑呢,南都长江水师虽然全军覆没,但这三百艘舰船,不过是郑家水师的九牛之一毛,况且根据南都战报,长江水师的战船不过是以二号福船为主,郑芝龙除非脑子抽了才会答应您的条件。
“他会答应的,孤已传谕湖广剿总,着其从江西出兵浙粤二省,一取仙霞关,二取潮惠,对福建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若是大军入闽,孤可不会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了。”
李兴之哑然一笑,他从来不相信,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能够从谈判中获得,故此在收到杨彪和黄文昌的奏报后,并没有阻止靖北军的攻势,而是让二将继续攻击,务必趁南都城破之机,抢占江南精华之地。
“李……殿下,奴听说郑芝龙此前是东南实力最强的海寇,朝廷屡次进剿,都被他打的大败亏输,故此熊部院才改剿为抚,但是郑芝龙虽然表面上接受朝廷号令,实际上还是南洋最大的海盗头子,朝廷诏命,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您打下福建,他不是还能逃到海上,如此东南沿海又要多事了。”
随侍在案几旁的柳如是,不禁轻声提点,她长在江南,对郑芝龙的发迹史还是了解的,根本不相信鼎鼎大名的海寇头子,会迫于陆军的压力,就放弃自己的基业。
“如是,你敢和孤打赌吗,孤以为仙霞关一破,郑氏兄弟必定束手来归。”
李兴之戏谑地看向柳如是,别人不了解郑芝龙,自己这个穿越者却是对郑芝龙的品性了如指掌,因为郑芝龙这个人是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者。
郑芝龙本是海盗出身,根本没有国家、民族这种概念,他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实用主义”优先,利益至上。
历史上他在当年投降明朝,无非是更好利用官方身份开展海外贸易,牟取巨额利润,并不是因为对明廷忠诚;同样,当明朝这棵大树轰然倒塌之时,他何尝看不到清廷的统一已成必然趋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没看到洪承畴、吴三桂等大明官军在清廷位高权重,有的甚至能分封一方,如此投清又有什么不能的呢?郑芝龙能在清军兵临福建时投清,那自然能投已经彻底掌控朝政的燕王殿下了。
“好,奴家便和你赌,不过奴家可没钱。”
柳如是也是豪爽的性子,赌就赌呗,她可不相信朝廷剿了那么多次的郑芝龙会束手归降。
“孤不要你的钱,孤素闻你琴萧双绝,若郑芝龙奉诏,只需你于月夜奏上一曲,不知如是可答应否?”
李兴之眼神瞟向柳如是那鲜艳的红唇以及修长的脖颈,没来由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第六百二十章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桂王朱常瀛、王妃李夫人、世子朱由榔以及伪朝首辅周延儒和马士英等人出逃南都后,本欲前往太平投史可法,熟料一行人刚刚抵达大胜关,就收到了靖北军征东大军包围当涂的消息。
“首揆、这可是如何是好?”
崩乱的形势令桂王朱常瀛无所适从,这刻他是深深地后悔,后悔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史可法的鬼话, 跑到南都当这劳什的监国殿下,现在好了,短短几个月,大江南北全都被靖北军占领,而自己这个监国殿下却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藏身。
“老臣……!”
周延儒这会也是手足无措,耍阴谋、弄诡计, 他在行, 可面对跨江而来的靖北军,他真的不知如何应对。
“殿下,溧阳知县倪大昌乃是臣的门生,对皇明忠心耿耿,殿下监国之时,曾对臣言:书生亦可关大计,丹心能擎日月天,读书人,头可断,血可流,发誓与李逆不共戴天,今东西皆为逆军所据,我等当速奔溧阳,转入浙西,再收拢忠臣良将,和李逆一决高下。”
马士英在入阁辅政后,为了对抗人多势众的东林党, 夺取朝堂的话语权,同样选择了广植羽翼,将自己的门生故吏尽皆安排到南直隶为官,倪大昌便是他的布局的一枚棋子,如今监国移跸,马士英第一个就想到了自诩对朱明王朝忠心耿耿的倪大昌。
溧阳在蒙元时期本是州治,朱元璋定都应天后,因为溧州总控皖南和浙西,是南直隶交通转运之要道,故改溧州为溧阳,由应天府直属,于是溧阳知县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虽名为知县,实际上享受的却是正六品官员的待遇。
按理来说,举人出身的倪大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应天府上县知县的,但倪大昌的忠勤任事深深地感动了马士英,谁说的仗义皆是屠狗辈,读书人中同样有铁骨铮铮的英雄良臣,是以特意折节下交,接了倪大昌的帖子还有他为监国行在捐纳的十万两白银,将其调为溧阳知县。
倪大昌也不负马士英所望,就任溧阳知县后,就一改前任知县的弊政,加征了来往客商通关所用的厘金以及溧阳地方的钱粮,在一个月内就筹集了八千石粮食,供南都军马调动,因此被南都吏部考绩优等,甚至内阁中也有传言,说是欲调倪知县入行在为官。
高升自然是好事,不过倪大昌却不想去南都当官,虽然南都现在也算是天子脚下,但南都官场人员复杂,哪里都要疏通关系,再者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花了这么多银子弄了个六品知县,不把本钱赚回来,岂不是亏大了。
故此倪大昌特意行书马士英,言之凿凿地表态,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自已才上任一月,于溧阳百姓无半分恩惠,就这样一走了之,岂不寒了乡梓之心,况且自己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连续升官的话,对马阁老您的声誉也有影响,东林那帮衣冠禽兽说不得还会利用此事攻诘您。
怀忠义之心、怜地方百姓,又如此识大体,顾大局,倪大昌终于赢得了马阁老的全面信任,只想着让自己这个门生干上三年,做出成绩了,就调回南都,先在户部弄个侍郎干干,要是能堪大任,将来也好继承自己的衣钵。
南都行在有马阁老的支持,倪大昌便甩开了膀子,大刀阔斧地在溧阳推行“新政”,将天目湖附近一百六十顷的土地收归“国有”,至于那些失地的百姓,对不起了,以后你们就是本县的佃户,此外倪知县还在溧阳加征了借捐、亩捐、炮船捐、堤工捐、板厘捐、活厘捐、草捐、芦荡捐、落地捐,等名目众多的杂税。
自古名不与官斗,又有皇权不下县之说,实际上倪大昌这个县太爷就是溧阳的土皇帝,再加上行在有马阁老张目,倪大昌根本是无所顾忌,他要尽量地多捞银子,好在调入南都后,有足够的金银巴结上官,让自己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可惜天有不则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倪大昌的新政刚刚推行了一个月不到,号称天险的长江防线就被逆军突破,而行在布置在九江和安庆的大军也在逆军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号称当世活张飞的黄国公甚至已经兵临南都城下,一时间整个南直隶,谣言四起,各处官员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倪大昌懵了,他虽然在马士英那里一片丹心,可那都是为了在官场上更进一步,现在燕王大军过了长江,自己那十万两白银岂不是白花了。
“本县乃皇明的举人,永历皇帝乃是先帝的骨血,逆藩包藏悖逆窃国之心,妄自尊大,居然敢擅立伪朝,马士英本是先帝之臣,为内阁之位,不惜投靠逆藩,行此祸国殃民之举,本县读的是圣人书,学的是圣人道,安能附逆。”
几番踌躇后,倪大昌决定和南都伪朝切割,为此他特意将溧阳的巡防军马还有县衙的差役全都召集到了城中,以大义申之,让他们随自己服从燕王号令。
溧阳县的巡防营只有一个巡检司,百十号人马,哪里敢对抗云集在长江一线的数十万靖北军,这帮人闻得县尊老爷要改弦更张后,均是指天画地的拍着胸脯表示服从倪大昌的指挥。
谁知道,就在倪大昌准备易帜反正的时候,溧阳北城却来了一支五六百的人马,从旗号上看,应该是南明的监国殿下,为首之人,正是自己的恩主马士英。
“县尊,咱们怎么办?”
溧阳巡防营巡检张大发有些慌乱,投靠燕王没有问题,可桂王殿下到底是凤子龙孙,又是实实在在的南都监国,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就是皇帝,如今车驾抵达溧阳,这可怎么处置?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运气来了,想不发达都不行啊!”
倪大昌的脸色,由凝重渐渐舒缓,然后就是露出狂喜之色。
“县尊,看逆……车驾,恐怕有六七百人,咱们县里只有一百余驻防兵,属下……属下……。”
张大发面色发苦,合着县尊老爷是想着擒下监国向燕王表功,可溧阳的驻军就这点人,又都是地方上的老爷兵,怎么可能是几百个行在护卫的对手?
第六百二十一章驾奔湖上
“随本县下城,迎监国殿下,你们去县衙准备酒菜,本县要置酒给监国殿下压惊。”
倪大昌鄙夷地看了张大发一眼,又转头吩咐了师爷一声,然后豪情万丈地大手一挥,带着十余个巡防营的兵丁下了城。
“臣溧阳知县倪大昌见过监国殿下, 臣得知逆军渡江后,就一直寝食难安,生怕逆军犯阙,今见殿下安然脱险,臣死而无憾,死而无憾矣!”
倪大昌出城后, 就是“扑通”一下跪倒在桂王车驾面前, 嚎啕大哭起来,那捶胸顿足的模样, 当真是忠心耿耿。
“爱卿快快请起,不知溧阳有多少军马?有多少粮秣,可够支持车驾转入浙江。”
事在紧急之间,朱常瀛也顾不得礼节了,抬起轿帘,就是连声追问起来。
“殿下,溧阳乃是县治,城中止百余军马,但溧阳军民无不愿替我皇明赴汤蹈火,臣已令人在县衙准备酒食,还望殿下、世子不以地方鄙薄,暂歇车驾,所用钱粮臣已准备妥当,万不会短了将士们路上的花费。”
倪大昌死死地将头伏在地上,言语谦恭到了极点。
“倪卿真干臣也, 怪不得马爱卿如此推崇, 孤移跸浙江, 正需要如倪卿这样的人才辅弼,待将士们用饭完毕,倪卿便和车驾同行如何?”
桂王匆忙离开南都,所有内阁六部官员只带了周延儒、马士英以及阮大钺数人,重立朝廷,官员的缺口很大,朱常瀛见倪大昌如此勇于任事,这会就动了爱才的心思。
倪大昌直起身体,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慨然道:“殿下,非臣不愿随车驾离开溧阳,只是逆军已经杀入江南,溧阳总控浙省要冲,若臣随车驾入浙,臣只恐逆军旦夕追至,再者,逆军渡江以来,南直隶各府县望风而降,臣虽不才,然世受国恩,若不能存溧阳,臣又有何颜面见大明一十七帝乎?且臣一日在溧阳,逆军便不能促入,行在便一日无忧。”
“倪卿……如此车驾便在溧阳暂休一夜,明日出发。”
朱常瀛还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再也开不了口,果然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啊!他哪里想到在这逆军破城,钱谦益、王铎那帮道貌岸然的东林大臣,全都卑躬屈膝地向李逆献媚邀宠,南直隶各府官员向逆军输诚之际,区区一个六品知县还对朱明王朝如此忠心。
马士英也在感慨,自己这个门生,真当的起“丹心可擎日月天”这句话,面对来势汹汹的逆军,居然选择以死抗争,以后谁他娘再说本阁任用私人,本阁就他们看看,本阁的门生是如何以死报国的。
须臾!
监国车驾就在溧阳守军的引领下进了溧阳城门,直奔县衙方向而去。
县衙内,师爷李良臣这会已经准备了酒食,只不过事起仓促,只准备水酒百余坛,肉两百斤,以及相应的糙米饭,这是供随驾的护卫食用的。
监国殿下的酒宴可就不是那样简单了,酒是上好的金陵大曲,菜是鲜美的长江三鲜,此外还有天目湖砂锅鱼头、溧阳扎肝、北山地衣以及长荡湖大闸蟹和竹箦风鹅等地方名菜不一而足。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桂王朱常瀛和首辅周延儒等人哪里吃的下去,形势如此窘迫,再加上舟车劳顿,诸人只是草草吃了一点,就转入后堂休息,只待明天天一亮就要起行。
当官的食不知味,随驾的护卫却大快朵颐,连续奔逃了三日,大家早就饿的不行了,监国殿下和阁老们可是说了,明天一早就要护送车驾前往浙西,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上路。
可将士刚吃了几口酒肉,就觉得浑身发软,脑袋里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趴倒在桌子上。
“这酒菜有……。”
马锡到底是个军官,一路上有战马骑乘,也有足够的干粮可以食用,虽然疲累,但相比于普通士兵还是好很多,他根本没想到,仅仅两碗酒,就让自己感觉提不起一丝气力,心知酒肉有问题,只来的及喊了一声,就和同伴们一样轰然趴倒案几上。
“什么阁老子弟,不也着了本县的道,来人啦,快给本县将他们全都捆了,良臣兄,你快去通知张巡检,让他立即带兵护卫监国殿下以及世子。”
桂王护卫被麻翻后,倪大昌就是意气风发,鄙夷地看了睡了一地的亲军和马锡后,就是喝令师爷李良臣调兵拿人。
他不是不想对朱常瀛等人用蒙汗药,但衙门后堂有三十几个随驾亲兵由太监卢九德统领,这些亲兵几乎是寸步不离桂王,甚至不吃溧阳提供的酒肉,他是实在没有机会下手,只得决定先麻翻马锡所部的护卫后,再调兵拿人,在他看来张大发手中有一百多人,加上县衙的差役,对付二三十个亲兵,还不是绰绰有余。
“李师爷,您就瞧好吧,有属下在,断不会让桂藩和周延儒他们逃走的。”
县衙后,倪大昌的别院内,溧阳巡检司巡检张大发同样已经点好了兵,百十号人马,一个个明火执仗,刀出鞘,弓上弦,只待县尊老爷下令。
“随本老爷护驾!”
见军士们准备妥当,倪大昌就是大手一挥,带着溧阳巡检司所属直扑县衙,有县衙差役开门,张大发很快带着兵丁冲过了前衙,砍翻了几个守在后院月门前的几个王府亲兵,然后突入了监国朱常瀛的临时行在。
“你们要造反吗?……,不好了……。”
月门前的惨叫声和喊杀声,惊动了一直服侍在后院前的大太监卢九德。
他正待喝问,就被两支飞射而来的箭矢穿透了胸膛,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就轰然栽倒。
护卫在寝室前的王府亲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举起手中的刀矛迎向了蜂拥而来的溧阳巡防军。
用矛捅,用刀砍,为了向燕王殿下请功,倪大昌可是开出了丰厚的赏格,刀矛见血者,每人五两银子,砍死一个王府亲兵,赏银二十两,拿住阁老重臣,尤其是首辅周延儒,赏银五百两,至于桂王及其妻子,赏银三千两。
如此丰厚的赏赐,即使令巡防营的兵丁们人人奋勇,看着那些个王府亲兵,直如一个个晃眼的大元宝,全都拼命地向前挤压,哪怕前方的兵丁被王府亲兵砍倒了一地。
“什么情况,该死的倪大昌,本阁真是眼瞎了啊!”
寝室内,马士英惊的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透过窗户看去,只见的后院回廊里到处都是疯狂劈砍的士兵,自己的好门生,倪大昌正持着火把不停地督促士兵上前。
“马阁老,这……!”
事起仓促,哪容马士英多想,连忙披了件外袍,就往桂王寝室奔了过去,结果在寝室门口又遇到了骇的脸色苍白的周延儒和桂王朱常瀛等人。
“走后门,走后门,后面不远就是天目湖,咱们逃到那里,说不定还能摆脱乱兵。”
马士英哪敢怠慢,一把扶住朱常瀛就往后门奔去,其余世子朱由榔、王后李夫人以及周延儒等人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朱常瀛的运气很好,跑到天目湖的时候,恰巧在湖边寻得一艘渔船,众人也不迟疑,连滚带爬地上了船,然后解开绳索,只想着先逃到湖对岸,再寻后计。
第六百二十二章朝鲜
桂王朱常瀛、世子朱由榔、王妃李氏以及阮大钺、马士英和周延儒等人慌不择路之下,爬上了一艘渔船,想着先跑到对岸,可他们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撑船,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想着划桨,可那船只在距离湖边只有十余步的地方,不停地打着转。
这时县衙内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弱, 有钱能使鬼推磨,倪大昌开出的重金赏格,令张大发及其麾下的巡防兵人人奋勇。
反之,那些王府的亲卫队却因为桂王出逃,越来越军心涣散,加之人数上又不占优势,勉强支撑了半炷香左右后, 就全线崩溃, 不是被杀红了眼的溧阳巡防兵砍成了肉泥,就是吓得扭头就跑。
溃逃的亲卫显然没有朝廷阁老和监国值钱,只片刻工夫,倪大昌就是带着五六十个巡防兵追到了天目湖边。
“殿下,臣真的是来护驾的,还请殿下速速回返,莫伤了龙体。”
看着湖边不断打转的渔船,倪大昌一脸的言辞恳切,若不是在场的兵丁都知道是倪知县带人破的知县衙门,可能还真以为他是在勤王保驾呢。
“你这个无耻……!”
马士英破口大骂,他是真的恨倪大昌这个卑鄙小人,更恨自己有眼无珠,听信了倪大昌的鬼话,错吧小人当忠臣,以致于监国殿下沦落到躲在湖上。
“……张大发,带着你的人给本县将监国殿下请过来, 马阁老,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学生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倪大昌老脸一红,最终还是咬牙喝令张大发拿人,张大发等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大家都知道活的监国殿下以及朝廷阁老肯定比死的值钱,一个个衣服也不脱,直愣愣地跳进湖里,口中叼着刀子,拼命地向渔船游了过去。
“老臣识人不明……陷殿下于绝境,老臣愧对殿下,愧对皇明的列祖列宗啊,臣虽万死,不能辞其绺也。”
看着桂王朱常瀛、世子朱由榔等人惊恐的面容,再看着越来越近的乱军,马士英钢牙一咬,就在船上向桂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对着自己脖颈割了过去。
随着一股血箭喷出,马士英的身体轰隆一声,栽进了湖里。
桂王朱常瀛面上除了惊恐还是惊恐,世子朱由榔脸色也是骇的惨白,身体如筛糠般不停地抖动。
周延儒早就吓软了,作为行刺李兴之的主使,他知道一旦自己被解送京师,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结果,看着身死殉国的马士英,周延儒缓缓抽出了宝剑,眼睛一闭,尽力朝自己刺去,可剑尖及体的那刻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扑通”一声瘫倒在渔船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今国破家亡,得侍奉殿下,余愿足矣!臣妾今唯有效仿孝节烈皇后,为皇明殉国,也不愿入京,污了我皇家名声。”
桂王妃却是铁骨铮铮,生死是小,名节如天,天潢贵胄自然要有天潢贵胄的气度,如何能够委屈求全,成为逆臣的俘虏,鄙夷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周延儒,毅然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爱妃……。”
“母后……。”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马士英和淹没在湖水中的马夫人,朱常瀛和朱由榔骇的脸色苍白,身为大明的亲藩,南都的监国,他们自然知道亡国之君的下场,他们很想效仿崇祯帝也来个以死殉国,这样起码在史书上还能博一个美名,可腿脚这刻根本没有力气挪动。
“快……快……别让他们自个儿了断了自已,你们几个快去救桂王妃。”
本来还对桂王朱常瀛、内阁首辅周延儒有一丝敬畏之心的张大发急的连声呼喝,在看到船上诸人惶恐不安的丑态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又想着活的监国和监国夫人肯定比死的值钱,这会游的是更加拼命。
只片刻工夫,几十个溧阳巡防兵就爬上了渔船,张大发水性还是可以的,两个猛子就把奄奄一息的马王后托出了水面。
“快送殿下和王妃回衙门,明日本县亲自护送殿下回銮。”
见朱常瀛等人束手就擒,倪大昌大喜过望,他知道有这几个宝贝疙瘩在手里,那自己的前途可真的无量了。
江南的靖北军以卷席之势横扫大江南北,南都的监国行在土崩瓦解,远在辽东的朝鲜君臣同样也面临着伪清朝廷疯狂压榨。
朝鲜本是明国藩属,在天启年间曾依靠明国东江镇屡次和东虏作战,后毛文龙被杀,朝鲜便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崇祯八年,伪清攻破皮岛后,奴酋洪太在朝鲜政权拒不服从大清的招抚条款后,悍然举兵杀入朝鲜境内。
独木难支的朝鲜军面对来势汹汹的八旗大兵,根本无力抵挡,仅仅月余不到,就接连失陷义州、铁山、郭山、平壤等战略要地,朝鲜君臣只得退入南汉城坚守待援。
可此时东江镇已失,中原各处流寇蜂起,再加上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关宁军,根本不敢出一兵一卒牵制,最终南汉城还是被八旗兵攻破。
相比于富饶的大明,奴酋洪太显然也看不上贫瘠的朝鲜,只是和朝鲜君臣签订了城下之盟,要求朝鲜上缴明朝册封的国书,印玺,并遣子入质以及为大清提供征战所用的钱粮后,便率军回返,只留内大臣苏萨领兵三千留守汉城,监视朝鲜君臣。
通过此次亲征,朝鲜彻底沦为了清朝的附属国,也让朝鲜由清朝的敌手变为助手,从根本上解除了朝鲜同明的藩属关系,也除掉了清廷的后顾之忧,此外朝鲜要给清朝进贡大批的物资,给了清朝的战争提供了有力的物质支持。
只不过朝鲜军民虽然表面上归附伪清,但内心上还是瞧不起茹毛饮血的建州女真,伪清为了彻底控制朝鲜,又扶植了大量的朝奸入汉城为官,以投降派金大全为领议政大臣,朴正泰为王宫禁卫军统领。
伪清辅政王济尔哈朗奉命入朝征粮后,并没有挥军直入朝鲜王城汉城,而是驻节平壤,行书朝鲜国王李倧,着其立即征发二十万石粮食供大清调用,若不然,即发八旗大兵征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