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辽东风云(十四)
洪承畴“攘外必先安内”的建议,多尔衮是深以为然,靖北军异军突起,大清内忧外患,满洲不拧成一股绳,如何会是战争潜力强大于满洲数百倍的明朝的对手?当然所谓的“摄政王”更令多尔衮动心,毕竟“摄政王”距离那个至尊宝座也就是一步之遥。 所以多尔衮在应允洪承畴建议后,便立即喝令左右亲兵护送皇太后钟木娜一起返回辽阳行宫,准备施行这分而治之的策略,踢开济尔哈朗,成为满洲事实意义上的最高决策人。 辽阳城暗流涌动,多尔衮剑指济尔哈朗和豪格,山海关一线明军和关宁军激战正酣。 角山被靖北军攻破后,山海关攻防战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占据制高点的靖北军倾斜。 北翼城距离山海关不过二里左右,若是被山东军攻破,将红夷大炮架到城墙上,那山海关西线城墙便完全暴露在靖北军的红夷大炮火力范围之内,哪怕是山海关城墙有四丈有余,但是吴三桂也不敢任凭城墙被拥有近百门红夷大炮的靖北军狂轰滥炸。 所以吴三桂收到郭云龙的战报后,便立即组织军马准备夺回角山,所谓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角山易守难攻,吴三桂手中不过三万军马,又要防守山海关主城和宁远,根本抽调不出相当的兵力,故此他不得不派郭壮图和驻扎在山海关东北的伪清武英郡王阿济格协商夺回角山之策。 “呵呵,你们关宁军自诩明国第一强军,山东军兵临城下不过七日,南翼城便被伪明攻破,北翼城岌岌可危,我看吴三桂也是徒有虚名,莫如趁早归顺大清,由本王统一指挥,必能一举击溃小李贼,保有山海关。” 清军大营内。 伪清武英郡王阿济格是一脸不屑地看着前来传信的郭壮图。 “南翼城地势平坦,有连接老龙头,土质松软,我关宁军不过是不愿意消耗军力,主动撤离;至于北翼城,我家军主是有些疏忽了,谁能知道山东军尽然于入夜后上山偷袭,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角山山顶地势狭小,不能驻扎过多军马而已。” 时下关宁军和伪清政权还处于连兵状态,并不是满洲人的奴才,郭壮图自然是不卑不亢,他也是汉人,从内心上自然瞧不起茹毛饮血的建州蛮夷。 阿济格冷笑道:“哦,既然吴三桂不惧山东军,那自可精选大军,夺回角山制高点,贵使又何必求到本王这里?” “所谓唇亡齿寒的道理武英郡王应该懂吧,我山海关若是失守,山东军便可直驱宁远,再临锦州,届时沈阳和辽南驻军齐动,大清首尾不能相顾,说不得就会步我军的后尘,这里面的关系孰轻孰重,王爷想必不会不懂吧!” 面对阿济格的嘲讽,郭壮图也是气的牙关紧咬,咱们关宁军几日就被山东军攻破了外围城堡,你们鞑子又好到哪里去了,连国都沈阳都被山东军给打下了,据国内消息,黄台吉的几个女人可是数万满洲大兵面前给李兴之的亲兵统领给轮了一遍,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关宁军。 “王爷,合则两利,如今辽东冰雪封山,也就是辽西山海关一线天气还稍微好一点,但是也撑不了多久了,若不拿下角山,一旦北翼城失守,咱们可得不到辅政王的援军啊。” 杜雷本是镶红旗固山额真,松锦大战时,他镇守复州,两红旗败亡,伪清内部又忙于争权夺利,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一直没有时间重建两红旗,杜雷看到多尔衮三兄弟势大,心中一横,便带着本部五个牛录投靠了阿济格,被抬进了镶黄旗亦担任固山额真之职。 “杜雷说的有理,北翼城虽说是山海关卫城,但亦是连接关外的要道,本额真听说明军在山海关前深沟高垒,实际上就是沿着山海关主城外重建了一道防线,不拿下角山,稳固北翼城,明年一开春,明军便能走北翼城杀入辽东,那我军恐怕就没有机会集中兵力恢复辽南和盛京了。” 镶黄旗固山额真何洛会也建议阿济格出兵,何洛会的父亲本是老奴努尔哈赤的亲兵统领阿吉赖,作为努尔哈赤的身边人,自然深得老奴信重,何洛会是阿吉赖的长子,老奴努尔哈赤爱屋及乌之下,为何洛会也是刻意栽培,黄台吉即位后更迁其为正黄旗蒙古额真,可谓是位高权重。 沈阳失陷,黄台吉身死,多尔衮为了笼络人心,对何洛会多加拉拢,并调其至镶黄旗任职,地位仅在武英郡王阿济格之下。 “呃……既然你们都认为咱们应当相助吴三桂,那本王便出兵,只不过角山地势险要,我军不过万余,总不能只叫我们满洲人卖命吧,永不?此外马上就要入寒了,这数九寒天的,你们关宁军就眼睁睁地看着友军在城外受冻?” 阿济格的意思很明了,出兵可以,是吴三桂要配合,此外还的让出山海关的外围城堡由满洲兵驻扎,双方不过是同盟关系,满洲人的卖命钱,你吴三桂可是要承担的。 “武英郡王言之有理,这样贵军主力可移驻西罗城,此外贵军攻山所用之粮秣也由我军承担如何?” 山海关防御体系内,不光面朝北直隶方面有南北翼城,在面对辽西方向还有两座卫城,即东罗城和西罗城,东罗城本是依山海关而建,实际上就是山海关的瓮城,西罗城则应对南翼城。 郭壮图一口答应将西罗城交给满洲人驻防,心中还是有计较的,乃是用满洲兵牵制攻取南翼城的靖北军耿仲明所部军马,如此关宁军也可集中兵力固守山海关主城。 “如此甚好,便请郭先生上复你家总兵,就说本王即遣镶黄旗固山额真杜雷统领满洲兵五个牛录,蒙古兵十个牛录配合贵军反攻角山。” 阿济格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何洛会和杜雷的建议,出兵角山,不过为了保存实力,他咬死了满洲兵此次是配合关宁军行动,能打下角山最好,打不下也能捞一个卫城,何乐而不为? “外臣多谢王爷,事在紧急,外臣这就回复我家总兵。” 郭壮图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哪里肯在清营浪费时间,躬身行了一礼,向阿济格请辞。
第四百七十四章辽东风云(十五)
山海关。 靖北军和关宁军以及满洲兵围绕着角山制高点的争夺已经持续了七日,不管是吴三桂还是李兴之都知道绝不能失去这个战略要地,故此双方都打出了真火,即便是协同作战的八旗兵亦是伤亡惨重。 沿着角山西北至山顶的山坡上铺满了三方士卒的尸体,那些被大刀砍断的胳膊和大腿更是散的到处都是,远远看去直如尸山一般,好在天气寒冷,这些战死的士卒身体冻的僵硬,并没有产生尸臭。 角山控扼山海关,自收到尚可喜雪夜破山的消息后,李兴之断然调整了军事部署,考虑到尚可喜部损失惨重,故抽掉了新一镇鸳鸯兵甲队、白杆兵甲队以及远程兵丙队迅速接管了角山防务。 新一镇镇将金声恒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自然知道角山的重要性,为防关宁军狗急跳墙,亲自向李兴之请缨,主持守山事宜。 战事一开始,角山因其地理重要性便成了关宁军争夺的目标,为了拿下这处高地,吴三桂特意抽掉了关宁悍将高得节统兵万余至北翼城,着他务必拿下角山。 高得节也发了狠,七日内光是关宁军就发动了两千人规模的进攻三次,千余人规模的攻山十余次,有时候甚至将麾下的军马分成数队,一天内毫不间断的轮流攻击,关宁军拼了命,作为友军的满蒙八旗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杜雷为了配合吴三桂攻山,亦是反复调兵从角山西北侧翼攻山,以策应吴军。 连番攻击之下,驻守靖北军的新一镇损失惨重,关宁、八旗联军同样也付出惨重代价;七日内,靖北军伤亡一千一百人余人,关宁、八旗联军方面的伤亡近四千人。 角山易守难攻,直至今日,角山仍牢牢控制在靖北军手中,只不过守山的军马几乎换了一茬,而连战数日不得寸进的关宁、八旗联军则停止了攻势,退进了北翼城休整待命。 “角山如此重地,尔居然只派一个百户驻防,现在这仗怎么打,山东军居高临下,其军又能不断地上山增援,你说这仗怎么打?” 攻山受阻的高得节只得把火发泄到北翼城守将郭云龙身上。 “高将军,末将是有错,可是大帅为了稳固关城,北翼城守军只有千余,为了城池安危,角山方面,末将只能抽掉一个百户的军马驻防,明日攻山,末将请为先锋,不拿下角山,愿提头来见。” 面对咄咄逼人的高得节,郭云龙哪里敢说自己是由于大雪后道路湿滑,疏于防范才失却角山的,只能一个劲地叫苦喊冤,同时领了主攻任务。 “呵呵……拿不下角山,自有大帅治你的失职之罪,本将怎敢拿你的人头?” 明廷为了控制边镇将佐,一直采用大小相制的方略对地方军头钳制,高得节虽然骄狂任性,亦不敢轻易处置郭云龙,见其承诺死战,只能放缓了口气。 角山是一座平顶山,中间山麓还有一道山麓,坡北,是一座座用茅草和枝干搭建的棚屋。 前方轮换下来的靖北军就在这棚屋中休息,屋中没有床,而是大通铺。地上铺满厚厚的干草和树叶,上面再铺厚厚的被褥,这是原山东布政使孙可望在进京任职前特意从兖州和青州调拨的,当时他就考虑到了山海关的重要性,心知李兴之必然会在攻取京师后,出兵山海关。 棚屋内几十个疲倦至极的靖北军士兵就那么挤在上面呼呼大睡,他们实在是太累,这会就是天塌下来恐怕都没有人愿意睁一睁眼。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连轴转的伙夫们正强打着精神熬制一锅锅米面肉汤,只为同袍们醒来后能有一口热食吃。 山下正往山上面运送物资,上百抬着伤兵的民夫只能在路边上等待,只有粮草辎重上来后,他们才会被抬下山转运到山海关前的官军大营,山路崎岖湿滑,尤其是下山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仅仅这七天内,就有近百名伤兵下山时由于抬担架的民夫滑倒而牺牲。 这个时代讲究的入土为安,落叶归根但是这狗日的天气,但是紧张的战事令李兴之根本抽不出民夫来转运这些战殁的士卒,只能下令就地掩埋,所以整个角山南面山麓这会堆满了新坟。 和南麓凄凉景象不一样的是角山山北的靖北军阵地,一门门铜炮铁炮依山而列,一颗颗实心铁球用竹筐垒着摆在大炮两侧。 草草修建的工事内,到处多是斜靠着或手持火铳、或手持长矛和狼筅的靖北军将士,天气实在是冷的厉害,尤其是在这被炮火犁平的山上,刺骨的西北风一刮,守山的靖北军就只觉得脸上和手上如同被刀子割过一般,为了抵御这狗日的天气,将士们不得不点起了一堆堆篝火,在关宁军退下去后躲到火堆前烤火取暖。 “金将军,吴三桂莫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天,还能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势,他不怕将士们造反吗?” 新一镇白杆兵乙队队正王三看着北翼城飘扬的吴军军旗就是有些不解,七日苦战下来,原先的白杆兵甲队已经损失过半,他是今天才上山换防的,上了山后,王三就觉得浑身就像落进了冰窟窿中,冷的几乎走不动道了,连忙凑到了金声恒身边的火堆捂起手来。 “谁知道吴三桂这狗日的怎么想的?好好的平南侯不做,非要和鞑子连兵反对咱们大帅,要知道这侯爵,咱们军中不过就六人有,平南侯之封,这价码绝对不低了。” 金声恒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这些手握兵权的明军地方总兵,寸功未立,却能一个个封伯封侯,虽然他知道这是李兴之的分化拉拢之计,但心中仍有几分不平。 “放心吧,大帅说了,再坚持个七八日,咱们就能拿下山海关,届时就能班师回朝了。” 看着脸色稍微缓和的王三,金声恒不由地想起了昨日大帅上山时让自己再坚持五六日的要求。 由于天气实在寒冷,尤其是这一**雪之后,土地冻的厉害,原先制定的爆破攻城之法,挖掘装填火药的地道的进度很慢,从开战至今,只不过挖了一大半的路程,目前距离山海关尚有里许左右,根据负责此事的亲兵统领铁战所说,欲挖掘到关城之下,恐怕还要个五六天,所以必须死守角山,以吸引山海关守军的注意力。 铁战本是登州招远的矿工头目,靖北军袭破曲阜后,整顿招远铜矿,后来又大肆扩军,铁战就是那个时候报名参军的,李邦杰这夯货看他甚有气力,便抢在鲁良直之前招进了亲兵队,因为铁战对地道作业甚是在行,所以这次爆破攻城的任务,李兴之便交给了铁战。
第四百七十五章辽东风云(十六)
角山的寂静在天明后被打破,随着北翼城中号角声再次响起,正抓紧时间休息的新一镇各步队将士再一次投入紧张的战斗之中。 从声势上看,关宁军和东虏联军的这一次攻势显然比之前更要猛烈,号角声中,角山山顶敌楼内观察的靖北军观察哨便看到成千上万的关宁军从军营中开出,那些在北翼城下扎营的满洲兵也是闻风而动,很快摆出了战斗对型。 和前面的攻山不同,这次高得节几乎集中了北翼城所有的,那十余门红夷大炮也被城中的丁口推到了山下,这些丁口们安置完火炮和炮子后,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回不去了,高得节拿来了吴三桂紧急征调他们入军的军令。 “将爷,我两个儿子死在了锦州,家中就剩下一个孙儿了,看在我一家老小替军主卖命的份上,饶了小老儿吧,小老儿若是死了,我那孙儿怎么活。” “将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小的家中还有个老娘,父兄又陷在松山,至今死活不知,小的要是有什么意外,我那老娘可怎么活?” 征调出来的一千余老弱懵了,他们想不到自己一贯视之为衣食父母的军主老爷,这会居然要拿自己当炮灰了。 “不要吵了,军主说了,角山在,山海关就在,若不能拿下角山,咱们都会被山东军杀死,平日里大帅好吃好喝地供养你们,现在就是你们替大帅尽忠的时候了,你们放心,大帅说了,只要你们服从军令,你们的父母妻儿,就是军主他老人家父母妻儿,现在执行军令。” “锵、锵、锵……!” 紧随着高得节的一众亲兵,在高得节说完后,纷纷拔出了腰刀,面目狰狞地看着跪倒了一地的关宁军丁口。 七日的攻防战下来,吴三桂意识到了,若不大量消耗守山官军的火力,趁着他们辎重还没运上来时,角山根本打不下来,所以他不得不征用了北翼城的关宁军家小,用他们充作炮灰,掩护兵马上山。 “小的们愿从军主号令!” “小的们愿从军主号令!” 明朝的军户自土木堡之变后,地位已经几乎滑落到社会最底层,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各个军头家中的佃户而已,吴三桂作为辽东最大的军头,他下了军令,再加上高得节的软硬皆施之计,谁敢不听? 在征调民夫的同时,关宁游击郭云龙带着一千余士卒亦是在阵前摆好了军阵,这些士卒皆是身披双甲,喝了绝命酒的勇士,今天他郭某人,说道就要做到,不拿下角山,誓不罢兵。 “呜呜呜……!” 伴随着一阵阵苍凉的牛角号声,高得节亲自擂响了进兵的战鼓。 一千余从北翼城征调的民夫率先被推上了战场,他们的身后便是郭云龙统领的千余精锐,然后就是无数拿着弓箭和火铳的远程兵。 关宁军鼓噪了近一个时辰,山上的靖北军官兵都知道辽东兵又要发动进攻了,但是没有人在意,从新一镇镇守角山开始,关宁军可是天天发动攻势,但是哪一次不是遗尸累累,甚至那些配合作战的满洲兵几日下来也折损了一两百人。 但是当关宁军这次进攻开始后,他们却意外的发现,排在最前头的居然是普通百姓,甚至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金将军,吴三桂这是疯了吗,居然驱赶治下的百姓攻山?他不怕底下的士卒反水吗?” 新一镇副将秦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卖力登山的老弱妇孺们。 “呵呵,吴三桂这是黔驴技穷,据说他本部就三万兵,这七日下来就折了近两成,大帅可是给过他活路的,若是再这样消耗下去的话,你说他麾下的将佐会不会离心离德?” 金声恒流寇出身,见惯了农民军首领之间的勾心斗角,在他看来关宁军能为利益整合在一起,必然会因为利益内部生变。 “那这些民夫,咱打还是不打?” 秦英到底是科班出身,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打,为什么不打?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知道咱们靖北军的厉害,通知下去,待关宁军进入射程后,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金声恒断然下令,战场上可容不得半分怜悯之心,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在关宁军的驱赶下冲上角山,然后重新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惊恐的百姓被关宁军分批驱使着冲向角山,他们没有武器,只有排头的人才配有简陋的木盾,他们不想死,可是身后同伴们的长刀令他们无比恐惧。 “开炮,上散子弹!” 农民军出身的新一镇炮队队正王承柱大吼着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和明军交战多年的他对这种驱民攻城的伎俩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在这人命如同草芥的乱世,你不狠,那倒下的只有是自己。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最前方简易工事下的火铳兵和炮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装填药子,检查火绳。想到要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他们就有些头皮发麻。 “冲上去,为了关宁,为了你们在城中的家小,给老子冲。” 郭云龙提着马刀驱赶着炮灰往前冲,他的心同样在颤抖,这些百姓可是北翼城的,说句不好听的,等同于他的同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自己却将他们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一次,却不单是百姓往前,人群中赫然夹着一队队的背着弓箭、火铳的关宁军。 在关宁军的驱赶下,充作炮灰的百姓没得选择,只得哭爹喊娘地奋力向山上攀爬。 百姓们哭爹喊娘,悲啼阵阵,靖北军防线内静谧异常,充满诡异。 终于,百姓们冲于终到了靖北军的火力射程,然后便听一声炮响,旋即无数炮声响起。大炮的轰鸣声掩盖了火铳打响的声音,这刻,耳朵之中听到的只有炮击声,没有其他。 无数被关宁军驱赶来的百姓被炮子无情的打死,一颗颗铁球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弹起砸落,带起无数的血花、收割着无数的人命。
第四百七十六章辽东风云(十七)
密集的炮火中,排头顶盾的百姓顿时倒了一大片,有机灵的百姓顺势就往地上一躺,惨叫一声,假死过去,更有甚者,居然躲到了山石和树桩后面装死乞命,当然更多的百姓还是被驱赶着往前挤压。 山坡上,到处是跌跌撞撞的身影,人挤着人,有不少躺下装死的就这样被生生踩踏而死, “呯、呯、呯……!” 炮击中,噼里啪啦的火铳声也响成了一片,一排排的百姓被铳子打中或是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哀嚎,整个角山北麓山坡几乎成了一片屠宰场,到处都是残肢碎肉,和炸碎的脏器,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 靖北军的铳兵和炮兵只是机械的按着平日的训练装药、点火、发射。他们甚至都不去看那些被他们打死的百姓,因为他们不敢看。 “火铳手和弓箭手向左右两翼分散开来,寻找掩体给老子射击,他娘的高得节这狗日的还不开炮,北翼城的百姓就不是咱关宁的丁口吗?” 督军攻山的郭云龙通过靖北军火炮和火铳射击的方向很快就基本判断出了靖北军在山上的布防情况,骂骂咧咧地下达了军令。 “喏……!” 夹杂在百姓身后上山的关宁军铳手和弓箭手如蒙大赦般地在各自百户的带领下向左右两翼分散开去,山东军的火力太强了,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就这一小会已方就折损了近百人,这会他们望着铺满了一地的尸体,并不是恐惧而是庆幸,庆幸自己躲在了他们的身后。 攻山的百姓还没有死绝,这两轮攻击下来大概死了六成,郭云龙算计的非常准确,他就是利用百姓还在吸引靖北军火力的情况下,迅速完成部署,形成对峙的局面,然后依靠火铳兵和弓箭手的火力掩护,和山上的靖北军拼个你死我活。 “山东军采用的是三段式射击法,不间断射击,据本帅估计,他们还不止排了三队,铳子打的很快很密,不过他们的火铳似乎比咱们的要强,这天气又冷的厉害,起码能射十余轮,不像咱们的火铳,射上五六次就要停下来冷却,要不然铳杆太烫药子都装不进去,但是他武器再好,还会有停顿。此外山上的火炮亦是如此,本帅估算着,大概二十几炮后,山东军火炮就会停下来,我估计这是在冷却炮管,但是这就是咱们取胜的关键。” 角山下,一直在山海关主持大局的吴三桂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山下,他的身后是刚刚从山海关主城转运过来的数百门火炮,随同他一起的还有伪清武英郡王阿济格以及镶黄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等人。 “吴总镇说的是,明军确是有停顿。”阿济格久经战阵,吴三桂能判断的军情,他同样能够判断出来。 何洛会点了点头,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山东军火力再强,有吴总镇和武英郡王主持大局,安能不败?” “传令下去,所有火炮抵进山脚,调整好炮口,山东军火炮射击二十轮,立即开炮,不要节省火力,务必要将所有的炮子全部送进山东军的工事内。” 吴三桂面无表情地下达着军令,这几日攻山,他一直不肯动用火炮,就是想给靖北军来个出其不意,其实关宁军并不是以骑战闻名天下,关宁军最主要的兵种就是炮兵和火铳兵。 关宁军的一个车炮营同样是两千战兵,但关宁军主要强调火力而不是像靖北军的鸳鸯兵和白杆兵一样强调近战肉搏的能力。 一个车炮营配备各式战车三百辆、大炮九十门。 这些大炮最小的是七八斤重的的虎蹲炮。 最大的是三千到四千斤重的红夷大炮。 每个车炮营还配属三眼、五眼、七眼火铳一千一百余支,鸟铳一百五十二支,关宁军希望凭借这些火器能循环发射,形成对肉搏兵的弹幕。 此外每个车炮营还装备盾牌五百面,以保护炮手和火铳手……当然没有靖北军使用的长枪这种便宜货。 这样的车炮营,吴三桂手中大概有十个营之多,这些武器装备就是辽东的军头不断趴在大明王朝身上吸食血肉的成果。 “嗯,关宁军炮响后,让杜雷也带人给本王冲上去,让他不要顾忌伤亡,今天务必要拿下角山。” 伪清武英郡王阿济格看着关宁军推出的大小火炮,就是眼热不已,他知道关宁军富裕,可是没想到在锦州缴获了四千余门火炮后,吴三桂还有如此厚实的家底,当然,吴三桂既然不再留手,自己再保存实力就说不过去了,当下吩咐何洛会,让其通知杜雷准备。 山坡上,征调的青壮在密集的火力下终于死伤殆尽,只剩下少数躲在巨石和大树后装死的百姓存活,但是上山的关宁军弓箭手和火铳手在在这个时候选择好了可以射击的位置,一个个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山上那靖北军飘扬的大旗,一千余关宁家小的死亡,令他们充满仇恨,他们不敢去恨吴三桂,却是将仇恨的种子放到了靖北军身上。 “轰、轰、轰……!” 在漫长的等待中,关宁军的火炮终于全部打响,那些操纵虎蹲炮的关宁军炮手甚至将小炮扛起来向山坡冲去,意图在角山北面山坡上寻找有利地形进行抵近射击。 密集的炮子如同雨点般砸在了靖北军工事的内外,到处都是被炮子砸飞的山石和泥土,工事上那简易木栅更是被砸的东倒西歪,有几枚炮子甚至引爆了工事内的一处火药库,“轰隆”一声巨响过后,驻守在火药军附近的数十名靖北军士卒当场身亡,眼中、口中、鼻子中的鲜血淌个不停。 关宁军炮响之后,早就待命高得节立马喝令本部人马便齐向角山发动了攻势,已经在山上布防的关宁军箭手和铳手也开始对工事后的靖北军发起进攻。 “他娘的,快给老子开炮,快给老子开炮,吴三桂这是来拼命的,快通知部署在角山侧翼的红夷大炮调转炮口,给老子轰关宁军的炮兵阵地。” 金声恒提着千里镜终于发现了关宁军的火炮阵地,关宁军这次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没想到吴三桂这么能忍,就连炮阵地都做了隐蔽,直到总攻时才全部推上了阵地。
第四百七十七章辽东风云(十八)
看着山上被无数炮子洗礼的靖北军防线,吴三桂不禁摸了摸鼻子,自从角山失陷后,他就在不停的算计,算计靖北军援军上山的时间,算计山上的火力配置,算计已方全力一击到底需要多久才能杀上山顶。 为了迷惑李兴之,他根本不顾高得节和郭云龙所部人马的性命,表面上看是关宁军为了争夺角山制高点,付出了近五千人的代价,依然不得寸近,实际上这是他的骄兵之计,很显然,这个算计到目前为止他是成功的。 六百门火炮加上北翼城的一百余门火炮同时轰击,绝对能打山上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而已方的先登只要借着守军被炮火轰炸的机会,一举杀到山顶,那关宁军就会重新夺取这个关系到山海关存亡的制高点。 “传令下去,全军压上,务必抢在山东军援军上山之前,把守军击溃,武英郡王,本帅希望你们满洲兵这次也不要留手,南山的山东军援兵最多一个时辰就能上山,所以咱们务必抓紧时间,以求一击破贼。” 即使郭云龙先登的千余士卒已经距离靖北军防线不足两百步,但是吴三桂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军令后,就是看向了阿济格。 “吴帅放心,本王知道轻重缓急。” 阿济格虽说好勇斗狠,但看到吴三桂下了决心,也不好再作保留,再一次传令杜雷,着其立即攻山。 此次攻山,吴三桂特意从山海关抽掉了八千军马交给了高得节,再加上杜雷手中的十五个牛录满蒙八旗,清军的总兵力达到了恐怖的一万三千人。 “他奶奶的,吴三桂拼命了,快去向大帅报急,秦英你速去整顿军马,通知下去,务必要坚持到援军上山。” 通过千里镜,金声桓只看到整个角山北麓密密麻麻全是冲锋的关宁军和满洲兵,而就在自己防线下不足两百步远的距离处亦有数量不明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在轮流射击,此外还有千余关宁军正打着郭字大旗借着炮火的掩护已经冲到了那些远程兵的身后。 “喏,快,快上擂石和滚木,火铳手压制敌军的火铳,给老子狠狠地打!” “轰、轰、轰……!” 一声声炮响从明军阵中传来,那些没有被关宁军炮火摧毁的火炮同时被炮手点燃,伴随着隆隆的炮声,正在冲锋的关宁军一片片倒下。明军重火绳铳和虎蹲炮发射出来的铁钉和铅子在山麓上形成了一道道死亡的弹幕。 一根根丈许长的滚木和擂石被躲在工事后的靖北军推下,然后顺着山坡越滚越快,越滚越急。 虽说郭云龙麾下的士卒皆是喝了壮行酒,身披双甲的悍勇之士,但到底是仰攻,虽说距离明军防线不过只有两百余步,但是这两百步的距离却是一条能要他们生命的死亡之路。 被火铳和箭矢击中还好,到底有双甲护身,只要不被击中要害,多半没有生命危险,要是被擂石和滚木打中,那可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无数的石头和滚木顺着高坡滚落下来,跟随郭云龙第一批上山的的关宁军根本来不及躲避,不断地有人被滚木碾过,不断地有人被擂石砸中,那些借助惯性翻滚的滚木擂石从当面的关宁军身体上碾过之后,去势不减,以更快的速度朝山坡下滚去。 跟在郭云龙部身后的满洲兵和高得节部心知不好,纷纷寻找掩体躲藏,然而混乱之中,哪里又来的及,一瞬间就有数百人被砸中。 山坡上顿时响起了无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带头冲锋的关宁军百户郭勇的运气非常好,身前的一块山石替他挡住了一根血迹斑斑的滚木。 正当他暗自庆幸时,一枚擂石又朝着他翻滚下来,郭勇心中一惊,连忙缩到那山石后面,然而那擂石撞上那山石之后高高弹起,然后重重地砸在了他左腿上。 “咔嚓”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之后,郭勇左腿腿骨直接被擂石砸的粉碎,那擂石依旧滴溜溜地向山下滚去,又连续带翻了数条人命,只留下在巨石后疼的不断翻滚的郭勇。 “郭勇……,火铳手和弓箭手全部给老子打那些敢于冒头的山东军,若是射不到,躲过了这轮攻击,就给老子冲上去射,其余的人也准备跟着本将冲。” 郭勇是郭云龙的亲侄,郭云龙只有两个女儿,一向视这个侄子如已出,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就是指望着他以后能继承自己的家业,谁知道这次攻山居然被打断了一条腿,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下山。 “杀,儿郎们随本将杀光这帮勾结鞑子的畜牲。” 郭云龙所部的关宁军还没来的及行动,靖北军新一镇副将秦英却是长枪一挥,带着本镇的白杆兵乙队向山下的郭云龙部冲了过去。 秦英武将世家出身,关宁军火炮的威力他是心知肚明,再加上吴军人多势众,若是一味地防守,就凭山上的一千五百余守军,根本不可能挡住超过已方近十倍的关宁、八旗联军,还不如趁着对方被滚木和擂石攻击的空档,发动反冲锋,说不定还能击溃当面的关宁军甚至驱赶他们,反冲上山的吴军主力。 五百余白杆兵瞬间举着长枪冲出了工事,然后分成二十个二十五人的尖锥型小阵,直扑正在集结的关宁军。 “他娘的,火铳手掩护,让炮手们快转移炮位,再去看看红夷大炮有没有调整好了。” 秦英是靖北军的老人了,此前高阳之战便生擒阿巴泰,又帮靖北军训练了白杆兵,可谓是功勋卓著,按理授封一镇镇将并不为过,只是靖北军这一年来扩军速度极快,加之战事频繁,考虑到金声桓部农民军居多,所以李兴之一直让秦英在新一镇任职,这次李兴之授封功臣,秦英同样被授封为浑河伯,和金声桓爵位等同,所以在看到秦英带人冲出工事后,金声桓也是心急如焚,但是却无可奈何,只得喝令铳手和弓箭手提供掩护。 用长枪刺,用盾牌挡,用长刀砍,高坡上喊杀震天,高坡上靖北军和关宁军疯狂地绞杀在一起,这个时候地利的因素就显现出来,虽然关宁军人多势众,但是他们毕竟刚刚耗费了大量的体力爬上了角山,又是仰攻,而靖北军士卒是以逸待劳,体力和士气均不是关宁军能够相比的,一时间居然是人数只有五百人的白杆兵占据了优势,打的郭云龙部的关宁军节节后退。
第四百七十八章辽东风云(十九)
“快揺旗,快揺旗,通知咱们的炮队放炮。” 高得节也没有想到靖北军在经过已方数百门火炮的狂轰滥炸之下,依然能够打出反击,又看到前阵郭云龙部明显不敌,生怕前阵溃败反卷自己登山的兵马,急忙招呼身边的传令兵向山下的吴军传递炮击的信号。 “轰、轰、轰……!” 吴军的重炮群再度打出了密集的炮子,虽说这个时代的火炮的攻击力并不是过分强悍,准确性亦是低的可怜,但是架不住多啊,这一次炮击,足有两百余枚炮子轰进了靖北军的防御工事内。 “嘭、嘭、嘭……!” 密集的弹雨下,工事内的靖北军死伤惨重,连带着正在冲突的秦英部的白杆兵和郭云龙部的关宁军也被炮子打死打伤了数十人。 “操你奶奶的高得节!” “他娘的关宁军这是疯了!” 正在督军死战的郭云龙和秦英几乎同时暴出了粗口,他们也被关宁军炮手的无差别攻击炸懵了。 “快鸣金,通知秦英赶快撤回来,咱们退到角山主峰固守待援。” 金声桓一把推开倒塌在身上的一段木栅,抬头看了看左右被炮火炸的一塌糊涂的防线,以及被炮子轰的不成人形的士卒,不得不下达了撤军的军令。 角山山高两百余丈,顶峰是一块方圆近半里的平顶,只有南北几条路可以通行,而且有敌楼可以依仗,这么高的距离,在金声桓看来关宁军的炮子不可能轰到山顶。 “铛、铛、铛……!” 急促的鸣金声响起,这是靖北军收兵的军令,秦英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正在疯狂后退的关宁先登,不得不下达了退兵的军令,他虽然甚得李兴之的看中,但是靖北军律令煌煌,他也不敢违抗军令。 “快跟老子冲!” 靖北军退,郭云龙当即下令,本来已经接近溃败的关宁军也看到了靖北军疯狂撤退的背影,一个个鼓起余勇,重新形成了攻击队形,跟在郭云龙身后一窝蜂地又向角山顶峰杀去。 “尚将军,你立即带本部人马上山支援,但不是去和关宁军拼命,能守住角山最好,实在守不住,可放弃角山。” 角山炮一响,李兴之就估算到了吴三桂对角山发动了总攻,据铁战奏报地道还有两日就能完工,为了拖住出击的关宁军,以及迷惑吴三桂,李兴之必须要作出反应。 “呃……丞相这是何意?角山易守难攻,关宁军虽众,但我军据险而守,只要末将援军抵达,吴三桂休想拿下角山。” 尚可喜不明白好不容易拿下的角山为什么要放弃。 尚可喜懵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角山,李兴之居然并不在意,要知道这个控扼山海关的高地一旦易守,再想打下了可就难了。 “尚将军多虑了,吴三桂不惜代价,用骄兵之计打了角山七日,咱们若不给他们点甜头,他如何会认为咱们中了他的诡计!” 李兴之没有开口,一旁的军帅府参知徐以显却是笑着跟尚可喜解释起来。 “徐先生这是何意?” 尚可喜这个伪清授封的智顺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一旁的刘文秀和唐通以及高第等将佐也不明所以。 “诸位,腊月将至,届时山海关以及辽西必然还要降温,角山守之无益,加之山海关这边本帅已有定计,两日后即将发动总攻,所以不能将兵力浪费在区区一个角山,此外前日本相已经接到李定国奏报,其所部一万一千军已经抵达觉华岛,本相已经传谕李定国袭击宁远城。” 李兴之悠悠开口,这次出兵辽东,其实他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的,就和洪承畴分析的那样,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再靖北军方面,但是他不得不打,原因就是山海关关系重大,若不趁着冬季一举拿下山海关,来年春暖花开,吴三桂必然会和缓过劲来的东虏寇掠京畿,届时刚刚组建的永历朝廷必然会威望大跌,那些不满自己当权的各地督抚说不得就会借机发难,内交外困之下,能不能守住胜利果实那就难说了。 当然并不只一方面的原因,自朝廷圣旨下发后,目前止有宣大总兵虎大威和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京营总统猛如虎二人明确奉诏,其余中原各镇援剿总兵皆处于观望态势。 山西总兵李辅明和副总兵许定国以及大同总兵姜镶虽然表示奉诏,但是却调兵封锁了壶关、宁武关、娘子关等战略要地,以至于从大青关出关的满蒙汉绿旗依然在蓟镇前沿游走,据安巴送过来的奏报,目前满蒙绿旗考虑到塞外风雪的原因,至今只围剿了在丰宁的一支千余人的蒙古部落,时下已经转进到古北口附近,准备入关休整。 为了震慑地方军马,李兴之不得不枪打出头鸟,拿吴三桂这个明末最大的军头开刀,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各镇总兵知道朝廷的威严。 “丞相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山海关乃是一座军事要塞,并不能养民,所以吴三桂是将大部分的关宁家眷安置在了宁远,若是能打下宁远,末将以为吴军必然会土崩瓦解。” 第七镇副将高第老脸涨的通红,他本是原山海关总兵,虽说和吴三桂及其将佐不和,但是关宁军安置家眷的地方还是瞒不住他的。 “丞相,宁远城可不好打啊,当年老奴和黄台吉数次兵临宁远,皆是因为城墙坚固,不得不退回辽东,既然那里是吴军安置家小之处,那吴三桂不可能不做防备,李帅手中不过万余军马,天气又甚是寒冷,如何能打破宁远坚城?还不如调其至山海关和我军内外交攻,届时山海关必破。” 尚可喜是东江军出身,当年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他虽然不曾参战,但是也知道袁崇焕都能凭借城防守住城池,现在换成了精通军务的吴三桂麾下将佐,又岂是李定国能够攻下的? “呵呵,尚将军,你可知道丞相如何破的沈阳?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李帅手中可是有三千满蒙兵,如今吴三桂不是正和东虏联兵吗?满洲大兵支援山海关前线,宁远守军怎么也要提供相应的钱粮吧!” 徐以显笑眯眯地看向尚可喜,在收到李定国传书后,他和李兴之就是做了精密的计算。 宁远在锦州和山海关之间,对吴三桂来说是真正的腹地,在豪格大军兵临辽南的情况下,吴三桂决计不会想到靖北军还能从辽南抽掉军马,渡海偷袭觉华岛,然后伪装成八旗兵袭击宁远。
第四百七十九章辽东风云(二十)
觉华岛悬于辽西海湾中,距岸十八里左右,距离宁远也仅有三十余里,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 觉华岛早在唐代,已为开发,港口著名,其北边海港,称为靺鞨口,已为岛上要港,出入海岛咽喉。 东虏猖乱以来,为防清军洗劫粮道,故孙承宗督师辽东时,即请奏天启帝将觉华岛改为粮草转运基地,辽东所需粮秣皆由天津港运送至觉华岛然后转运至宁远以及锦州等城,为了确保这个粮草转运基地的安全,孙承宗又抽掉关宁军副将金冠以及辽东都司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姚与贤等人统兵七千在岛上修建城寨,以为万全之计。 只不过天启六年,老奴努尔哈赤悍然发动了宁远之战,亲统八旗兵六万直逼宁远。 时任宁前道的袁崇焕便是此战一战成名,面对数万没有攻城器械的八旗大兵,依靠重炮和巨石堵门之法守住了宁远坚城,并奏报,“官军依靠红夷大炮之利,摧狂锋、却顽敌,一炮糜烂数里,轰破老奴金帐,众鞑掩面疾走,老奴或被轰毙。”向朝廷请功,称之为宁远大捷。 事实上,努尔哈赤在面对宁远坚固的城墙面前,断然改变了作战方案,移师宁远东南五里左右的龙宫寺,并着蒙古左翼都统武纳格统兵三千直击明军囤粮之所觉华岛。 是役,后金军借着冬季封冻之机,踏冰登岛,全歼岛上守军七千,其余军民百姓七千余,劫掠粮食八万余石,焚烧大小船只两千艘,最后又拆毁了孙承宗在岛上所建城寨,而后金军的损失不过是两百余人,若不是东江军毛文龙部旋师永宁,后金军当时便能依靠觉华岛抢掠的粮食,继续围困宁远。 李定国是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在靺鞨口登陆,此时的觉华岛早就没有了孙承宗督师辽东的繁华,除了少量的渔民,根本是杳无人烟。 李定国所部军马泛海而来,因其军尽打山东镇旗号,渔民们并不畏惧,甚至充满了鼓舞,因为这次来的是令东虏闻风丧胆的山东军,加之又尽打“李”字大旗,他们只以为是那个擒杀了伪清成亲王岳托、礼亲王代善以及伪清皇帝黄台吉的李大帅亲至。 “李大帅公侯万代!” “李大帅长命百岁!” 觉华岛上的数百名渔民在水师抵达港口时,便涌到了靺鞨口附近,一个个不停地磕着头,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当明末乱离,天下受苦的百姓无外乎中原和陕西的流民和在辽东苦苦坚持的辽民,这里面以辽民为甚,这些百姓都是好不容易在东虏的屠刀下存活下来的,每一个都和东虏有血海深仇,现在看到能击败鞑子的李大帅亲至,自然是激动万分。 “当不得啊,当不得啊……本将可不是李大帅,本将是大都督授封的辽南总兵,这次来觉华岛就是准备包抄山海关附近的东虏的。” 李定国看着面前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百姓,没来由的心中一痛,他久在农民军中,深知百姓过的有多苦,可是到了辽东后才知道,辽东的汉人当真是过的比猪狗都不如,不是被东虏抓过去充着包衣和阿哈,就是被杀了充作两脚羊,以至于百姓们只得躲进深山老林和海岛之上,可是辽东本就苦寒,躲在外面根本没有食物充饥,在这寒天腊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死、饿死。 “你们能打赢鞑子吗?俺爹爹当初就是被鞑子杀死的……我娘为了省一口吃的,前几日生生饿死了,你们能带我杀鞑子吗?” 一个畏畏缩缩的童音响起,李定国定睛一看,只见那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蓬松的跟茅草一般,脸色又黄又黑,身上披了两块兽皮,两眼瘦的几乎要陷到骨头里,但是眼神却有些坚决。 “快,潘将军,还请你将船上的冬衣卸下来,再给他们一些肉食和米面。” 李定国连忙招呼起同来的水师镇副将潘学忠,这次出兵宁远,万余军马调动,粮食物资自然是有一定储备的,觉华岛上不过几百难民,抽调一点物资李定国还是能够承受的。 “嗯,他娘的,辽东这边百姓居然苦成了这样,这一年几百万的军费用哪里去了,当年咱们在东江时,朝廷一年不过十八万两军饷,山东那边还要漂没三成,毛帅都能养活数十万人,吴三桂和辽东巡抚这狗娘养的只顾着自己利益,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 潘学忠应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数落起吴三桂和辽东的文官起来,转头招呼船上的水师官兵给这些渔民发放冬衣和食物。 “好样的,不过你年龄太小了现在不能从军,这样吧,待大伙吃饱喝足,本帅便将大家送到山东或者辽南,当然这全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李定国摆了摆手,他可没多少时间管这些百姓,船队快到觉华的前一天他就收到了李兴之紧急传过来的军令,着其以满洲兵为前驱,突袭宁远城。 “我等不去山东,我等就跟着李将军了,我们去辽南,待养好了身子,就给你们当军户,将军带咱们打建奴最好,要是看不上咱们,咱们也能替将军修房造屋、出海捞鱼什么的,让咱们躲到山东享福可不行。” 这会百姓们也知道李定国不是李兴之了,但是靖北军甫一下船,便给他们发放物资,这令他们无比感动,一个个鼓噪着要去辽南打建奴。 安抚好百姓,李定国即将随军的贺九仪、靳统武、那木图、喀尔德木尼等将佐召到了身前。 “诸位,大都督昨日传书,说吴三桂已经和东虏勾连,让咱们以入援山海关的名义诈开宁远城门,你们可有对策?” 贺九仪正色道:“李帅,宁远坚城,乃是吴三桂的根本之地,满洲人打了二十几年都未曾打下,现在大帅让咱们诈城,若是城中军马过多,岂不是自投罗网,末将以为还是先探探城中虚实为好。”
第四百八十章辽东风云(二十一)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宁远既然是吴三桂囤兵养民之所,在贺九仪看来,自然会有重兵驻防,所以他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还是先探明城中虚实方是稳妥之计。 “李帅,贺将军说的在理,我满蒙骑兵不通水性,这次虽说是近海航行,但仍有半数的军马晕船呕吐,到现在还不能起身,便是奴才等现在还有些头晕目眩,莫如在岛上休整两日,再行诈城事宜。” 那木图到底年纪大了,从辽东至觉华岛这一路行来,早就坚持不住了,这会站在李定国面前,双腿依旧不停地颤抖。 “舅舅,兵贵神速,咱们这么多人登岛,虽说靺鞨口在觉华岛西南,但是如果被关宁军斥候发现,我军岂不是徒劳无功,李帅,奴才适才计点军马,尚有千余满蒙士卒身体略好,奴才以为现在当精选勇士急取宁远城。” 喀尔德木尼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自从他听说沈阳被靖北军攻破,黄台吉被擒杀的消息后,就坚定了投靠靖北军的信心,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族人。 “好,喀尔德木尼说的有理,靳统武你立即调兵封锁觉华岛,绝不可放一人离岛,然后精选两千精兵,交给喀尔德木尼,准备明日诈城。” 李定国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经西下不远,隆冬之际,晚上行军较之白日更为困难,再者夜里叫城,关宁军必然生疑,又考虑到士卒们海路颠簸之苦,还是决定明天一早进兵。 “末将领命!” “奴才领命!” 靳统武是李定国的心腹爱将,对李定国的军令自然不敢质疑,喀尔德木尼虽然急于建功,但到底是新降之人,也不敢再说,当下拜倒在李定国面前,领了将令。 “贺九仪、魏勇、马惟兴你等四更造饭,五更出发,各统五百兵潜至宁远东、南、北三座城门官道附近,你们的任务就是不可放走一个关宁军,本帅自统大军跟在满蒙兵身后,这次咱们便一举端了吴三桂的老巢。” 决定由喀尔德木尼这个蒙古人统兵诈开宁远城,李定国并不担心,伪清礼亲王代善都给他们卖了,喀尔德木尼和那木图甥舅二人除了死心塌地地跟着靖北军以外,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在安排好偷袭任务后,又转头向贺九仪等人下达了军令。 “……末将等领命。” 贺九仪还有顾虑,但是老本营军纪严明,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令箭,魏勇和马惟兴却是不同,他二人跟随李定国已久,对李定国的军事能力深信不疑。 “贺将军不必担忧,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吴三桂只有三万军马,如今丞相正统领大军猛攻山海关,宁远是辽东腹地,夹在锦州和山海关之间,断不会有多少军马的,只要控制了城门,我军再大声鼓噪,制造声势,关宁军必乱,拿下宁远并非没有可能。” 看到贺九仪仍有顾虑,李定国只得将形势再分析了一遍。 “李帅放心,末将知道了。” 见李定国决心已定,贺九仪只得再次躬身领了军令。 为防走漏消息,老本营官兵并不敢在岛上生火造饭,在靳统武确认过岛上并无渔民回返大陆后,李定国便下令全军依旧返回船上过夜,除了烧些开水以外,全军仍吃干粮充饥,只待明日三更起身。 四更也就是现在的凌晨三点,也就是人睡眠最好的时辰,选择这个时候出兵,就是为了确保不会被关宁军的斥候发现。 三十里的路程不远不近,步行也就大半个时辰的时间,隆冬之际,天色本就亮的比较晚,贺九仪、魏勇和马惟兴三人基本上是在天明之前抵达了预订的作战地点,然后选择地形,吩咐全军休整待命。 喀尔德木尼和李定国则不然,虽说晚了贺九仪等人一个时辰出兵,但是喀尔德木尼却是带着本部千余蒙古兵和两千靖北军,全部着八旗兵军服,打满洲人旗号,登陆后便转向往西,绕上锦州至宁远的官道,然后大摇大摆地向宁远西门行进,李定国则统领大队跟在喀尔德木尼所部五里左右,缓缓慢行,只待喀尔德木尼诈城成功。 宁远城位于山海关外两百里左右区域,始建于宣德年间,全城呈正方形,共四个门;周长六里八步,高二丈五尺;池深一丈,宽二丈,周长七里八步,只不过比“所”稍大一点而已。这样的小城,无论如何不能与有精锐明军守卫的沈阳、辽阳等关外重镇相提并论。 然而自老奴兴起,辽阳、沈阳相继失陷后,宁远在辽东的战略地位与日俱增。 天启三年,孙得功投奴,广宁失陷,锦州成为抵抗东虏的前沿基地,宁远更是成了沟通辽东和山海关的物资转运基地。袁崇焕任宁前道期间,便向朝廷奏请,扩建宁远城防。 为扼守辽东咽喉,天启帝同意了袁崇焕的请求,重修了宁远城,不光将原有的城墙增高到了三丈半,同时在城墙四角各增了一个方形敌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相连,并将红衣大炮放置在敌台的特制炮车之上。 目前宁远城一共部署了十一门红夷大炮,其余火炮两百门,火炮调转,通过增设的敌台,城上的火力可覆盖城墙外大部分区域;相邻城墙角敌台之间的大炮和火铳还可相对射击城下的敌军,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过去后金军动手凿城的火炮死角,其实这也是一种相近于同时代欧洲棱堡的设计。 由于宁远城防坚固,这里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吴三桂囤粮养民之所,此前为防东虏绕过锦州,袭击宁远,吴三桂便是令人焚烧了城外的建筑,并将宁远中左所和右屯的兵马全部调至城内,由前军副将王屏藩统一指挥。 松锦大战后,宁远城的辽民是一日三惊,草木皆兵,唯恐八旗兵会挟大胜余威,兵临宁远,这种恐慌的情绪一直维持到吴三桂和东虏媾和之后,才得到了缓解。 虽然说辽东的百姓和东虏有着血海深仇,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在吴三桂联清讨逆的檄文发布后,自以为人身安全有了保障的关宁军家小为了多挣一口吃的,宁远的百姓们便纷纷成群结队走出了家门,该垦荒地垦荒,该捕鱼的捕鱼,该上山砍柴的砍柴,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三桂从朝廷捞来的银子都砸到了他的家丁身上了,普通军户哪里吃的了饱饭。
第四百八十一章辽东风云(二十二)
山海关的大战显然没有影响宁远城关宁军家小以及辽民的生活,就连镇守山海关的关宁军左军副将王屏藩也没有将此战放在心上,开玩笑,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又有满洲兵助战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就被山东军打破,再说了就算山海关被破,宁远距离山海关两百余里,怎么样都来得及部署城防,所以王屏藩对当前的形势还是比较乐观。 将近腊月,这辽东的天愈发冷的厉害,王屏藩也没什么心思上城巡查,这日子他便是一直眠宿于城内最大的妓院丽春院内,今晚小桃红,昨夜一剪梅。真可谓是日日换新房,夜夜做新郎,端的快活似神仙 今天王屏藩又是日上三竿才起,也不去衙署办公,只是带着几个亲信将佐在丽春院喝酒听曲。 这日子真是舒坦呀,王屏藩端起酒杯,惬意的将杯中烈酒一口饮下,高得节那帮怂瓜整日价地想着在吴总镇面前邀功请赏,也不看看这狗老天,再来一两次西北风,这辽东地界小解都能立马结成冰疙瘩,山东军是能打,可是他们能打过老天爷?还不得乖乖躲到抚宁卫去,等明年春暖花开再进兵。 王屏藩一边喝着酒,一边盘算,东虏主力窝在锦州和辽阳,等过了这个冬天,想来国内的钱粮定然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自己大帅又信誓旦旦地要连清讨明,到那时,自己主动请战,怎么说都要弄两个县城抢抢,说不得还能弄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回来做填房。 “大表哥,不好了,西门来了一队八旗兵,怕不有二三千人,为首那个自称什么蒙古额真,在城下口口声声地要咱们调拨给养。” 王屏藩正思量着,房门却被“嘭”的一声推开,王屏藩的表弟阎连重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也不行礼,拿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两口,便火急火燎地汇报起军情起来。 “蒙古鞑子?这么冷的天,他们来做什么?” 王屏藩心头一惊,他久在辽东,自然知道满洲编定了蒙军旗和汉军旗,蒙古人由于投降的早,所以一直自视为和满洲人是一体,当然满洲人当不当蒙军旗是一体,王屏藩就不得而知了。 阎连重哭丧着脸道:“我怎么敢欺骗大哥,这伙鞑子已经离西城不到二里路了,他们的斥候适才冲到城下,说什么奉鞑子辅政王王军令,要增援山海关,只不过军情紧急,他们粮秣不多,说咱们双方既然份属同盟,他们又是去给咱们大帅出力的,关宁军怎么着都要给他们提供酒肉。” “操他奶奶的,兄弟们跟我上城去看看,多尔衮这狗日的估摸是没粮食养活蒙古人,这是把包袱扔给咱们呢。” 王屏藩怒了,自打关宁成军以来,一直是打朝廷的秋风,什么时候轮到关宁军被人打秋风了?蒙古人怎么了?不就是鞑子的狗么,老子是怕鞑子,可总不会连这帮蒙古二鞑子也怕?况且老子还有城墙依托呢,说罢,提着刀就往门外走去。 “喏!” 几个陪坐的关宁军将佐纷纷领命,抓起案几上的腰刀,就跟随王屏藩出门。 “呃……等等我!” 阎连重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王屏藩这狗日的居然要上城,没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上了西城城门楼,王屏藩就看到一股满洲骑兵正在“咿咿呀呀”地纵着马耀武扬威,看旗号和打扮,确实是八旗兵的装束,不禁犯起了难,区区三千蒙古兵,王屏藩自然不惧,但是真不给他们提供粮秣,他又怕吴三桂震怒,可是之前自己在下属面前发了一通脾气,就这样把钱粮交出去,以后在部下面前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大哥,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前咱们背靠京畿,坐拥坚城,自然不要在意满洲人,说句不好听的,每年冬天缺粮的时候,他们还要求咱们呢,现在大帅既然发下了连清讨逆的檄文,那就和山东军誓不两立,若是再得罪了满洲,咱们可真没了活路了。” 阎连重本是王屏藩的表亲,又是王屏藩一手提拔起来的,看着王屏藩眉头紧锁的模样,连忙上来解围。 “是啊王副帅,阎将军说的有理,如今鞑子郡王阿济格正在山海关配合大帅对抗山东军,若是咱们不调拨钱粮,大帅面上须不好看,再说了这里到山海关不过两百里,鞑子都是骑兵,最多三天就能抵达山海关,三千人连战马每天不过消耗五百石粮草,就算现在辽东物价飞涨,一石粮值八两银子,也不过才四千两,这点东西对于拿了几千万两军费的关宁军算个球。” 左营游击孙胜、参将石磊也看出了王屏藩的窘迫,连忙起身附和阎连重的看法,再者四千两钱粮的物资也不是什么大数,关宁军拿了朝廷几千万两的钱粮,这四千两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唉……本将只是不甘,阎连重你去准备酒肉钱粮,给他们送出城去,告诉他们,只许派两百人接受物资,孙胜你选三千兵在门口设防,防止这帮狗日的冲进城来,石磊你随本将在城门楼上戒备。” 宁远是吴三桂囤粮养兵的重地,虽说现在关宁军和满洲人结盟,王屏藩还是不敢大意。 “末将等领命!” 阎连重、孙胜、石磊等人连忙躬身领命,一个个按刀下了城,各自准备粮食和军马事宜。 阎连重也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准备酒食粮草的时候,同时命人坐吊篮下城向城下的满洲人说明情况,也就是咱们提供钱粮可以,但是你们大队不可靠近城墙,只许派少量士卒接受物资。 “呵呵,你们将军也太小心了,咱们既已结盟,却对咱们这般防范,本来本额真还想着进城喝几杯暖暖身子的,看来这事是不成了,也罢,尔等就把酒肉送到城外,咱们自己生火烤着吃。” 端坐在战马上,耀武扬威的喀尔德木尼在听到关宁军信使的要求后,侧头瞟向靳统武,见靳统武微微点头,当下大大咧咧地同意了王屏藩的要求,退后就退后,就是退个五六里,咱们蒙古骑兵数百个呼吸就能杀到城下。 当然,喀尔德木尼和靳统武也不虞自己的眼神交流会被身前躬身行礼的关宁军使者发现端倪,原因就是关宁军早就被满洲人打怕了,身前的这个关宁军信使断断续续说完请求后,就一直低垂着头,身体不停地颤抖,哪里敢抬头说话。
第四百八十二章辽东风云(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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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辽东风云(二十四)
“奉大都督口谕,凡遵从号令者皆为我皇明忠臣,现在随本将先去捕拿王屏藩。” 率先进城的靳统武和喀尔德木尼看也没看跪倒了一地的关宁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指挥着本部骑兵在入城后旋即分成数队,沿着宁远城内的主要街道如旋风般直冲而过。 孙胜到也光棍,看到靖北军骑兵没有理他们,一刀割下袍袖随便地往左胳膊上一扎,然后觍着脸来到张大彪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将军,末将是前屯都司,吴三桂勾结鞑子,末将实在是不知啊,王屏藩和石磊那两个狗贼是吴三桂的心腹,末将愿为大将军前驱。” “呃……那就带上你的兵给本将领路吧,若是抓住王屏藩,本将便给你向李帅请功。” 张大彪乐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小百户居然成了关宁军口中的大将军,眉头一挑,当下摆出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指挥着孙胜和他手下的降兵紧跟着突入到城内的靖北军骑兵,直奔宁远副将衙门。 靖北军进城的时候,宁前道副使石凤台和宁远知府张若刚刚用过早点,正在花厅花厅奉茶。 二人听得城中鼓噪,隐隐约约听到“大明天兵入城之言。”心中就有几分惊惧,他二人既在宁远,吴三桂背明连清之事自然是心知肚明,就连今天筹措出城的钱粮也是石凤台下的批文。 “石兄,我宁远在山海关和锦州之间,朝廷军马如何能够杀到城下,此必然是城中百姓不满咱们把粮草送给城外的鞑子,鼓噪闹事。” 宁远本无知府,只不过洪承畴在松锦战败后,宁远成了整个辽西走廊抵御东虏的最后一个重镇,朝廷遂下旨由原宁远巡按张若任宁远知府。 张若本是辽东举人出身,任广宁府丞,天启元年沙岭之战,明军大败,辽东经略熊廷弼因和辽东巡抚王化贞政见不和,又因为本部能战之兵不过三千,故旋师西奔,辽东巡抚王化贞因城中孙得功作乱,亦带着城中文武出逃,张若便是那个时候逃到宁远的。 广宁大败,熊廷弼和王化贞等大小官员皆被捕拿入狱,止有广宁前道高邦佐在城破之后殉国,而张若这个府丞竟因熟悉辽事得以身免,改迁辽东巡按。 “张兄说的有理,咱们宁远和东虏有仇的百姓多如牛毛,本官虽不满吴镇台连奴之事,但受先帝厚恩,不得不委曲求全啊,这样吧,赵班头你立即衙役出府,让闹事的刁民回家,凡有不服政令者尽捕之。” 石凤台山西阳城人,字六象,号逸斋,明天启五年进士,历官为宁前兵备副使,他为人钻营,在朝中连接陈新甲等人,于辽东又委身于吴三桂,在原本的历史上,八旗兵入关后,被虏廷授封为陕西巡抚,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松锦之战后,辽东的主要官员不是殉国就是投降,石凤台这个宁前道副使实际上已经辽东官职最高的文官了。 “卑职领命,尔等还不去弹压城中乱民。” 张若虽然和石凤台称兄道弟,但是在政令方面还是不敢托大,连忙吩咐衙差班头赵行带人出府。 赵行那敢怠慢,连忙招呼起府中数十个衙差冲出府衙,直奔喊杀声最响的西门而来。 岂料刚走到菜市口,便看到无数鸡飞狗跳的百姓,一边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一边不停地哭喊“大明兵来了,满洲鞑子来了,快跑呀……。” 靖北军杀入城中,显然骇住了城中的辽民,一个个骇的面如土色,混乱中他们也弄不清入城的到底是满洲人还是大明兵,这会他们只想快点跑回自己的家里。 “你们这些刁民,难道不想活了?” 赵行拔出长刀怒骂道。 然而这些百姓们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依然向他这边疯狂地涌来。 “杀……” 赵行大怒,当即下令麾下的衙役上前拿人这些乱民,他知道混乱之下也只有杀人立威,才能稳住局面,再加上石凤台和张若又下了军令,当下提着刀扑向了前头跑的最快的百姓。谷 他手下的衙差们见自家班头下了死手,虽说这些百姓中,他们甚至还一起喝过酒,也只得硬起头皮紧跟着赵行扑上去。 “噗呲,噗呲。” 顿时便有数名百姓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地上兀自滚动的人头,百姓们呆住了,吓得愣在当场。 赵行眼见这帮乱民被震慑住了,心中得意,刚想说话,却听道城西方向传来震耳的马蹄声,他急忙抬头看去。 只见得西城大街上涌来了无数的骑兵。 “这是满洲人……他们真的进城了。” 赵行大惊失色,哪里还敢停留,带着手下转头就向府衙方向退去。 “什么?果真是满洲兵进城?这可如何是好?” 张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犹自发抖的赵行颤声问道。 他身边的石凤台,此刻也是失魂落魄,若是满洲兵杀进城中,他不用想都能知道自己的下场。 就在石凤台等人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王屏藩和石磊也带着亲兵跑到了府衙之内。 “张府尊、石道台,不是什么满洲鞑子,入城的是山东军,看旗号好像是李大都督亲至,本将有意先带人退到城北兵营,你们是走是留悉听尊便。” 王屏藩看了一眼骇的已经几乎站不起身的石凤台和张若二人,踏步就向后衙走去,眼中一片鄙夷,这会他哪里有什么工夫和他二人扯淡,看着同僚的情分上说了一句就匆匆向后衙跑去,这个时候自己的家小才是最重要的。 “呃……等等我们……。” 石凤台和张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城北军营还有几千关宁军,他们是知道的,听到还有一线生机,强忍着惊惧,连忙跟着王屏藩和石磊往后衙跑了过去。 这时李定国也是率领老本营主力杀进了宁远城,进城之后,他便令各部尽快抢占府衙,蕃库,等战略要地。 由于城中关宁军大小官员俱已逃奔北城兵营,分守城中各处的关宁军纷纷不战而降,明军进展速度极快,几乎没有遇上什么像样抵抗,便控制了整个宁远城除北城兵营以外的区域。 宜将剩勇追穷寇。 控制了宁远四门后,李定国即统兵直扑关宁军在宁远城的最后据点城北兵营。
第四百八十四章辽东风云(二十五)
王屏藩和张若等人前脚逃进城北兵营,后脚喀尔德木尼和靳统武二人就督促着靖北军骑兵杀到了兵营外围。 “王副帅,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明军还是八旗兵?” 石凤台只觉得晕晕乎乎,他实在不明白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满洲大爷居然成了大明兵,他久在辽东,自然知道满洲八旗的赫赫武威。 “石道台,本将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现在城池失守,军中的家小都落到了明军手上,本将可不敢保证能稳的住军心。” 王屏藩举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上墙防守的士卒还是刚刚被召集起来的士卒一个个皆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就是一脸颓然。 “奉皇明大都督府大都督、中书省左丞相、齐国公均旨,着尔等立即放下武器,开门投降,否则破门之后尽诛之。” “不降者、尽诛之!” “不降者、尽诛之!” 一众满汉骑兵也是高举着马刀和骑枪不停地鼓噪起来,每一个人都用轻蔑的眼神不屑地看着那高不过丈许的军营寨墙。 喀尔德木尼亦是长刀直指墙上的王屏藩等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向城内的关宁军发出了最后通牒。 “王副帅,要不咱们降了吧。” 张若战战兢兢地看向王屏藩,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满洲兵,张若不禁两股战战,若不是有家丁搀扶,当场就有可能瘫倒在地。 “是啊,王副帅,是吴三桂那个狗贼通敌卖国,咱们不过是被他裹挟,现在王师已至,正是我等拨乱发正,反戈一击之时。” 听着城下那如雷的呐喊声,石凤台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开玩笑,凶残如满洲鞑子都成了齐国公的爪牙,就凭兵营内这几千丧胆的军马,怎么可能会是朝廷军马的对手。 “本将……本将……!” 王屏藩也是六神无主,打吧,肯定是打不过了,投降吧!自己又偏偏是从西门逃回来的,拖到现在投降,也不知道大都督会不会迁怒自己,这个时候他还以为是李兴之亲至。 “妈的个巴子,孙胜你去把城墙上的大将军炮拆十门下来,老子他娘的就不信了,城墙都他妈的破了,关宁军还敢跟老子递爪子。” 见守军没有反应,靳统武也有几分忿怒,鞭梢指向刚刚跑到军营前的关宁降将孙胜。 “大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孙胜这会已经完全适应了降将的身份,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连忙带着手下的士卒向北城城楼方向跑去。 “开门吧,老子降了!” 关宁军军营紧邻北城,孙胜上城取炮,王屏藩是看的真切,他知道就凭兵营这单薄的寨墙,根本不可能挡住火炮的轰击,现在投降,总比那些狗日的满洲兵冲在军营后投降要好的多。谷 “快开门,快开门,开迟了,大都督震怒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军营内的关宁军早就不想抵抗了,王屏藩军令一下,守在大门前的关宁军百户赵勇连忙喝令左右士卒开门,对面既然是大明的军马,自然不会和东虏那样滥杀无辜,自己不过是个低级军官,就算大都督要治罪,也不可能处置自己一个小百户。 “嘎吱……嘎吱……!” 左右的兵丁也不敢怠慢,抢步上前将抵在大门上的门栓拉开,然后纷纷跪倒在大门两侧。 北城上,正在扛着大炮下城的孙胜懵了,你们这就降了?老子累死累活地搬运大炮这他娘的不是白费工夫吗? “罪人王屏藩、石凤台……叩见大都督!” 原宁远府衙,现在大明的西宁侯、辽南总兵李定国行辕内,王屏藩、石凤台、石磊、张若等关宁体系的文武将官跪了一地。 “本帅不是大都督,本帅是朝廷亲封的西宁侯李定国,尔等抗拒王师,和东虏勾连,图谋不轨,本该从重处置,姑念尔等是为吴三桂裹挟,暂且饶了尔等性命,靳统武何在?你且带人将他们解送山海关交丞相发落,嗯……你们放心,本帅定会在丞相面前替你们说情的。” 老本营攻取宁远后,李定国即令贺九仪、魏勇、马惟兴等在外设伏的兵马返回宁远,又请随军的莱登兵备道鲁良直查验府库钱粮,以及城中丁口和降军数额,自己却是将王屏藩和石凤台等宁远降官召进了行辕。 说实话,李定国打心底不喜欢眼前这几个没骨气的关宁官员,按适才喀尔德木尼的招降条件,王屏藩和石凤台等人夺了兵权即可,但是李定国考虑到宁远城中有五千关宁军以及近十万关宁军的家眷和辽民,不将这几个怂瓜送到山海关,他是真不放心。 再者李定国甚有自知之明,虽说李兴之给了老本营很大的自主权,但是这么多降将,他也不敢擅专。 “末将、下官等多谢李帅,……末将有下情禀报!” 听到李定国要将自己等人解送山海关交给李兴之惩处,王屏藩和石凤台就是心中一紧,趴在地上求起饶来,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等人在宁远的所作所为,全凭面前的李定国禀报,若是在上报的文书中对自己不利的话,这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哦……,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李定国眉头一皱,本帅已经信守承诺了,会在丞相面前说情,这几个怂瓜居然还得寸进尺了。 “启禀李帅,宁远是吴三桂那个狗贼的囤粮养民之所,李帅走水路经觉华袭了城池,想来山海关的吴三桂和鞑子郡王阿济格定然不知,还有数日,就要进腊月了,想来大都督是不可能在这几日能取下山海关,届时定然会退兵,吴三桂为了稳住关宁军军心,定然会趁着天寒,返回宁远,安抚百姓。” 王屏藩不想去山海关,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虽说吴三桂待他不薄,但是这关宁军的家眷都落到了朝廷手中,士卒们肯定会生出顾忌,哪里还能死心塌地的给吴三桂卖命?所以吴三桂败亡是迟早的事,这个时候,不巴结新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啊,李帅,自吴三桂出镇辽东以后,就是视关宁军为私军,逢年过节都要给关宁军家眷发放物资,现在他举旗背反朝廷,定然更在意军心民气,若是咱们还打关宁旗号,吴三桂在无备之下入城,李帅岂不是大功一件。” 石凤台一脸谄媚地看向李定国,他也不想被押解至山海关,作为明末无德文人的代表人物,石凤台认为自己的性命还是应该自己掌握的好,却是借着王屏藩的话头献了个瓮中捉鳖之计。
第四百八十五章辽东风云(二十六)
宁远作为吴三桂囤粮安民之所,藩库的物资自然是堆积如山,鲁良直又要负责安民,又要负责点验钱粮哪里忙的过来,故此李定国又从宁远知府衙门抽掉了十几个书办协助鲁良直办理此事。 统计物资的工作整整花了三天,据鲁良直最终核验,宁远府库一共有白银二百四十一万三千七百两,粮食三万三千石、盔甲七千余套、战马六千匹、各种火铳八千余支、其余刀矛弓枪以及骡马牲畜不计其数。 李定国于政务方面不感兴趣,遂表奏鲁良直为辽东巡抚,自己则从王屏藩和石凤台之计,令全军换装,尽打关宁军旗号并广派斥候巡查官道,封锁靖北军攻取宁远城的消息,只等吴三桂和阿济格入彀。 宁远城被攻破的同时,山海关的攻防战也到了最后关头,吴三桂猥集重兵一举克复角山,击溃靖北军新一镇,重新稳定了山海关防御体系后,即令高得节和郭云龙二人镇守北翼城,自己则带主力返回山海关主关,企图依靠地利和天时继续和靖北军对峙。 当然取胜之后的吴三桂也不吝啬,在角山获胜的次日,便发放了大量的肉食和米面,由于靖北军尚在关外,酒却是没有,为了鼓舞士气,吴三桂还承诺只要坚持到山东军退兵,他吴某人即在关城府库中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以犒赏三军。 财帛动人心,虽说这寒天腊月里没有酒暖身子,但是听到有银子拿后,关内的吴军士卒一个个是欢声雷动,角山收复,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又岂是这么容易攻破的,要是再来一场雪,那这银子岂不是白拿。 山海关内军心振奋,城外的靖北军军营内却分外安静,甚至安静中带了几分诡异,就连架设在寨墙处的火炮这两天都不再轰鸣了。 对于这样的异常,关宁军诸将皆认为山东军是因为角山失守对破城失去了信心,吴三桂思量来,思量去,也认为诸将说的有理,只不过他甚是谨慎,还是吩咐诸将小心守城,尤其注意监听地下的动静,防止山东军掘地道偷袭。 吴三桂的担忧没有错,在经过半个多月的挖掘后,靖北军的地道已经挖掘到距离山海关主城数十步远的距离。 矿工出身的铁战对于挖掘地道很有心得,为了确保炸城成功,铁战一共命人挖了三条地道,每条地道宽五尺、高四尺,上下皆用木板铺设,两边辅以木桩,以确保挖掘的泥土能够更高的运送出来。 挖掘出来的土方,自然不能随意堆积,不然很可能会被关上的守军看出端倪,为了迷惑关宁军,李兴之听从了铁战的建议,在后寨扎了数十座空营,地道入口就放在军帐内,挖掘出来的土方则趁夜运送至别的空置军帐,这十几日挖下来,预备的空营几乎填满了大半。 至于如何爆破,这很简单,还是采用当年炸开伪清七贝勒阿巴泰大营的办法,将颗粒火药用浸过桐油的牛皮纸层层包裹起来,然后装入从抚宁卫采购过来的薄皮棺材内,为了防水,棺材内壁还贴了一层牛皮纸。 数十步远的距离挖掘起来已经不需要多长时间了,困难的就是如何运送土方,这么长的距离,棺材和泥土转换起来甚是麻烦,铁战又担心被关内的守军发觉,遂命人在地道两边重新挖掘了两个丈许长的地道,一边存放棺材,另一边则用于储存泥土, 这样的操作,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在短时间内将装填有火药的棺材迅速部署到位,甚至在挖掘最后一段地道的同时还可以将引爆炸药的火绳子准备好。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拂晓,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后,李兴之即下令除留守南翼城和北翼城营垒的第六镇尚可喜部和新一镇金声桓部,其余军马全部出动。 山海关关南,苍凉的牛角号声不断响起,一队队靖北军士兵伴随着震天的鼓炮声走出了营帐。谷 近两万靖北军和从青山关退回关内的满蒙汉绿旗,分成了十余个整齐的有序的方阵,那大阵之前更排列着无数的盾车、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 大阵之中是一辆三丈高的元戎车,李兴之带着李邦杰和丞相府长史徐以显立在元戎车上。 元戎车后则树着两杆大旗,一书“皇明大都督府大都督李。”十个大字,另一书“靖北军”三个大字。 须臾 靖北军军阵之中突然冲出一队骑兵,朝着山海关关门纵马狂奔,为首一将新一镇副将秦英,只见他跃马提枪,只在距离城门一箭之地勒住了战马,身后的数名骑士却是打起了一面丈许长的白幡,那上面赫然用鲜血写着六个大字。 “不开城,就屠城!” 城楼上吴三桂、杨国栋、杨坤以及吴之茂、吴应麒等关宁将佐一个个气的脸色铁青,太猖狂了,这是完全不自己放在眼里呀!难不成这固若金汤的山海关关城在你李兴之面前是纸糊的。 “军主,末将愿统领本部家丁,出城把他们活撕了。” 张国柱牙关紧咬,关下的山东军太嚣张了,他自诩武勇,就是在松锦大战时面对东虏都没怂过,现在城下那个姓秦的武将居然带着几十个人就敢如此侮辱关宁军,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将军不可,所谓将不因怒兴兵,寒冬将至,山东军败于角山,已经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学生以为这是李兴之为了顾及面子,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人家现在是朝廷的大都督、丞相,大造声势而来,又岂肯灰溜溜地返回京师?” 郭壮图到是没有被秦英的举动气到,反而一脸戏谑,他明着是规劝张国柱,其实是为了稳住吴三桂,生怕吴三桂震怒之下,丧失了理智,在已方握有优势的情况下出城接战。 “嗯,本镇岂是不通兵法之人,只是本镇实在想不通,小李贼沉寂了几日之后,居然突然出兵,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又怎么会想强攻关城?郭先生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郭壮图一席话,显然令吴三桂的心神稳定了许多,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角山争夺战,关宁军一共损失了近六千人马,而这段时间的攻防战,山东军的损失不过四千左右,从交换比上来看还是自己吃亏,最关键的是关宁军没有多少丁口补充入军,而山东军背靠大明,随时都能得到补充,这不前几日就有几千骑兵打着绿旗进了城下大营。
第四百八十六章辽东风云(二十七)
容不得山海关上的吴三桂和郭壮图等人商讨过多,在秦英劝降失败后,关下靖北军的红夷大炮已经全部打响,同时关宁军的重炮也开始发出一阵阵猛烈的轰鸣。 靖北军此次北伐,一共携带红夷大炮八十位,角山失守时有十门红夷大炮被摧毁,北翼城之战时,又有数门在炮战中损坏,因此此时关下正在不断轰鸣的重炮只有六十余门,这比关宁军所拥有的红夷大炮数量多不了多少,但是李兴之根本没有想过能凭借红夷大炮轰开山海关那厚实的城墙。 城头上,靖北军的炮子,关宁军的炮子来回不住的飞腾着,爆炸声令得城中躲在家中的关宁丁口心惊肉跳。 炮战半个时辰后,元戎车后李兴之的将旗连续前倾,这是靖北军发动进攻的信号,顿时,部署在中军的靖北军新四镇开始缓缓向山海关压去。 声东击西,李兴之打的就是利用炮战和步军进攻的幌子,吸引城上守军的注意力。 “传本帅令谕,着各军戒备,一旦山东军进入射程就给本帅万炮齐发。” 吴三桂冷着脸默默估算着城下靖北军距离已方火炮射程,山海关有各种火炮九百门,就算适才炮战中损失了数十门,但是他相信,这样的火力配置,山东军绝无可能突破到城墙之下。 不光是吴三桂有信心,杨坤、谢四新等人也同样深信不疑,山海关的防御力可不是浪的虚名,十余年来东虏数次入关,却不敢越山海关雷池半步,这就是明证。 隆隆的炮声中,铁战带着数百个矿工组成的挖掘队终于将三条地道全部挖到了山海关城下。 左侧地道尽头是由铁战亲自带队,面对用三合土以及青条石层层堆叠起来的墙基,挖掘队所用的锄头和铁锹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针对这种情况,铁战只能传令向下深挖,企图绕过这深约丈许的墙基,然后装填火药,当然铁战也没有忘记将这道军令传给另外两条地道内的同袍们。 “锵铛……锵铛……锵铛……!” 尽管山海关城头上火炮的轰鸣声震天动地,尽管城下靖北军进兵的战鼓声宛如惊涛拍岸,但是在距离山海关只有一墙之隔的监听瓮内还是传出了铁锹挖掘泥土的声音。 “不好,是山东军在挖掘地道,这里有声音,你们跟俺到别的区域看看,你快去禀报军主。” 陈大全本是广宁猎户,孙得功献城投降,东虏屠杀广宁时,他恰巧和十几个同行一起在外打猎,得以身免,为报血海深仇,他们一路逃难到宁远,然后加入了关宁军,凭借着矫捷的身手这些年也立功不少,当上了一个总旗,猎户打猎就是要耳聪目明,陈大全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便当仁不让地被任命为负责监听瓮的头领。 “陈哥,小的这就去请示大帅。” 城墙关系到自己的生死,那个关宁军士卒哪敢拖延,一溜烟地就往城墙上跑去。 “头,这里也有!” “头这边也有声响!” 吴三桂做事谨慎,几乎每个监听瓮都派人值守,陈大全一发喊,本来因为炮声和喊杀声有些分神的士卒连忙将耳朵靠到监听瓮上查探起来,只片刻就将靖北军挖掘的方向确认下来,陈大全不敢怠慢,当下吩咐左右在声音传来的方向插上红旗作为标识,然后再对其余的监听瓮小心检查起来,生怕万一疏漏了一两个,被山东军潜进关内。谷 “呵呵,本镇就估算到了小李贼突然出兵定有诡计,你看,这地道都挖到了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了,你们说咱们怎么应对?” 吴三桂鄙夷地看了一眼关下鼓噪进兵的山东军,以及在元戎车上装腔作势的李兴之一眼。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从靖北军进兵的时候他就心存犹疑,搞不清楚李兴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现在事情终于明朗了,原来是李兴之是打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心思,想要用挖掘地道的方法破开关城。 “军主,小李贼挖掘地道而来,其用意莫过于用火药爆破之法,或者是埋伏兵马于地道,趁夜偷袭,我山海关固若金汤,光是墙基就有两丈由于,城墙通体是用三合土夯实堆叠,外面包以青条石和城砖,末将以为爆破之法对咱们的城墙起不到什么作用,最大的可能是想趁夜偷袭,” 中军副将吴之茂是关宁宿将,在听到靖北军挖掘地道后,很快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张国柱哈哈大笑道:“吴副帅说的有理,咱们就在地道口设下埋伏,山东军出来一个,咱们就杀一个,出来两个,咱们就杀一双,本将到要看看山东军有什么能耐!” “军主,吴副帅说的有理,但调兵设伏有失偏颇,自古破地道之法,莫过于水淹、烟熏,末将看小李贼大营距离关城起码有五里之遥,如今天气寒冷,虽说不是滴水成冰,但是土地早就冻的硬如铁石,想来这地道破城之法,山东军在兵临城下时就开始实施了,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挖到城下,学生以为小李贼既然打着地道破城之法,自然是有其用意的,所以咱们不得不防啊。” 郭壮图性格谨慎,他虽然亦认为火药爆破之法不可能炸塌城墙,但是本着小心无大错的想法,还是委婉地提出了利用烟熏和水淹的策略。 “嗯……郭先生说的有理,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张游击,本帅就着你带人沿着山东军挖掘地道的方向,也挖一段地道,然后给本帅灌水和烟熏。” 吴三桂赞许地看了郭壮图一眼,益发觉得此人性格和自己相似,为人谨小慎微,将女儿许配给他,当真不是什么坏事。 “末将领命。” 张国柱虽然对郭壮图的策略有些不屑,但是吴三桂下了军令,他也不敢违背,大手一挥,带着左右亲卫,匆匆下城而去。 于是乎,城内的关宁军也效仿靖北军开始沿着墙基向下挖掘。 “锵铛……锵铛……!” “头,对面有声音,看来关宁军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行动,现在怎么办?” 墙基下,已经挖掘好了埋设棺木区域的几个靖北军也发现了对面传来挖掘泥土的声音,连忙向负责此次挖掘任务的铁战等将官请示。
第四百八十七章辽东风云(二十八)
“不管了,现在就装填火药,二狗子你去检查火绳。” 铁战庆幸地看了一眼面前高约丈许宽约六尺左右的地道口,这样的范围装填五六口棺材应该不成问题了。 同样的一幕在其余的两处地道口亦是先后出现,在被关宁军发现后,靖北军不得不提前装填火药,好在棺材和火绳子早已准备妥当,现在只需要将装满火药的棺材填进墙洞内,再把绑在支架上的火绳子连进棺材,这事就成了。 “头,对面没声音了,咱们是继续往前挖?还是用别的法子?” 关内正在挖掘的关宁军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很明显,已方挖掘地道的行动被山东军察觉了。 “他奶奶的,不要挖了,说不定人家在对面已经准备好了,一旦挖通,岂不是送上去给他们砍,你们等等,我去请示张将军。” 负责指挥挖地道的关宁军百户连忙喝止了手下,转头爬出了地道口。 “不能挖,那就注水,你们快去禀报军主,其余的给本将把关内的水龙全部拖到城边来,今天老子要淹死这帮属老鼠的山东军。” 张国柱也不是泛泛之辈,在看到靖北军停止挖掘地道后,就猜到了对面的山东军可能会装填火药,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越来越大。 水龙是一种通过杠杆原理制造出来的灭火工具,通过两边的推杆可以从水车中挤压出近三丈高的水柱,主要作用就是灭火。 张国柱就是想利用水龙强大的水压,将水车内的水注入地道,只要火药受潮,山东军根本没有办法引爆炸药。 十余辆早就准备好的水车就被拖到了地道口,十几个士兵熟练地将竹筒制成的水管伸进了地道,还有数十个关宁军卖力地开始推动杠杆。 很快。 一股股水柱便从水龙的管道冲进了地道,吴军的地道开挖不久,只片刻便将挖了不过六七尺许深的地道填的满满当当。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即使双方地道之间仍相距有丈许宽,但是水往低处流,在水压之下,靖北军挖掘的地道内开始出现渗水的现象,一开始只不过是一滴滴小水珠,只片刻就变成如同丝线般的水流,紧接着水柱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呵呵,今天老子要水淹七军,儿郎们快去运水。” 山海关内,张国柱也发现了水位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神采飞扬地催促左右士卒加快速度。 这个时候,无论是吴三桂还是郭壮图又或者是杨坤等关宁体系的将佐皆是得意洋洋,水位下降,说明水已经渗透到山东军地道,火药最怕潮湿,山东军就是想用爆破炸城之法也不可能了,这天又冷的厉害,现在只要用水漫进敌军地道,那里面的山东军自然就会无路可逃,开玩笑,这么冷的天,不冻成冰块才怪。 “操你奶奶的吴三桂,” 铁战看着连接棺材的火绳子上沾满的水珠不由的暴了一句粗口。 “李头,火绳子被水淋湿了,这他娘的怎么办?” “这水越来越大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个地道内正在连接引线的靖北军士兵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地道上方和正面渗过来的水柱,皆是不约而同地看向负责挖掘地道的总旗和队官。谷 “他奶奶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你们快退。” 中间地道内的铁战,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决,一把操起挂在身后的火铳对准了那四口装填满火药的棺材,身为一个资深矿工,他自然知道这肯定是城内的关宁军正在往地道内注水,更知道这狭窄的地道内一旦被水渗透,自己和自己的部下断然没有逃生的可能,这个时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引爆火药,自已那些兄弟们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若不是大帅,咱们兄弟恐怕早就死在招远铜矿了,再说了大帅平时好吃好喝地供养我们,老子的儿子和弟弟也进了讲武堂,现在就是老子们报答大帅的时候了,哥几个若是能逃出去,记得看顾看顾俺的老娘。” 左右两侧内的负责指挥的两个队官李正和牛三看着这黝黑漫长的地道同样脸色决绝,咱们山东的汉子,讲的就是一个知恩图报。 “大哥,让兄弟来吧,如果你能活下来,记得每年这个时候给俺烧点纸钱。” 紧跟铁战身后的亲兵头领王二狗,一把点起手中的火折子就想向装填火药的棺材冲去。 “你他娘的干什么,老子爹娘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又没媳妇,无牵无挂,你个龟儿子家中还有老娘,还有个不满三岁的儿子,你要是死了,谁给你娘养老送终?谁来照顾你儿子,现在就给老子往回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老子给你一百个呼吸,一百个呼吸后,老子就要放铳了。” 铁战猛地夺过王二狗手中的的火折子,怒喝起来,当年是他把兄弟们拉进了靖北军,现在他就要自己的兄弟全部完完整整地活下去。 “大哥……!” “你再不走,老子就射死你,你是不是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王二狗还想坚持,铁战却是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对准了还欲上前的王二狗。 “快走,老子有办法活下去,再不引爆咱们都逃不脱。” 这个时候,铁战几乎已经听到了了地道尽头那汩汩的水流声,知道再不引爆火药就来不及了。 “大哥……!” 看着面色决绝的铁战,王二狗重重地跺了一脚,无奈地转身向地道出口方向逃去,两条腿在地道内铺设的木板上踩的“哐、哐”作响。这一路,不知碰翻了多少根插在地道两侧墙上的火把,也不知脑袋撞了几次,更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反正王二狗就那么一直在跑,一直在跑,他不能辜负铁战大哥的希望。 铁战也没有时间看顾自己的兄弟们逃出了多远,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渗向地道的水流,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铳射下去,自己恐怕就会永远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海关下。 “嘀嗒、嘀嗒……!” 水渗的越发的厉害,这会连接棺材的火绳子已经完全浸湿了,一颗颗豆大的水珠滴落到木板上,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二狗子,但愿你能活命,吴三桂,老子操你祖宗!大帅,您的恩情末将已经报答了。”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去远,铁战知道不能再等了,碎碎念念的说了一句,终是将已经点燃的火折子引燃了连接铳管的火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