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校场演武
安新知县鲁良直意欲前往保定府请兵剿贼之事,身在李家山的李兴之是一无所知,因为他此刻正和张邵谦在观摩李家寨义军和张邵谦手下的官兵比武。
其实进了李家寨,张邵谦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因为朝廷根本不会在意一个百户官到底是忠的还是奸的,他们只知道张邵谦跟随李兴之落草为寇了。
只不过从官军百户一下子沦为人人喊打的贼寇,这种巨大的落差,令张邵谦无法接受,所以他躲在屋子里喝了一天的闷酒,然而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老婆孩子现在就在李家山,自己还能怎么办?
今天一早,山寨里急促的鸣锣声引起了张邵谦的注意,虽然他并没有走出屋子,但是却打开了窗户,想要看看这帮贼寇到底搞什么花样。
然而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贼寇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井然有序,那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李兴之居然也跟着队伍后面排队。
而自己的官兵却是混乱不堪,要不是贼寇分出了人手来整点队列,那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当看到李兴之接过早饭和一群士卒围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张邵谦彻底震惊了,能和自己的兵一个马勺吃饭的将官,他在官军中可是一个也没见过,就是张邵谦自己也不怎么和士卒们一起用饭,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主官怎可和士卒混在一起。
然而不得不说李兴之的办法很有效果,数百人上茅房、洗漱乃至吃饭皆是井然有序,就是自己的官兵和新收的士卒也在老兵的指挥下在半个时辰内将个人问题全部解决了。
张邵谦也是知兵之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一旦有敌人来犯,这些士卒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起来,迅速地投入到战场之上,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房门朝外看去,想要知道李兴之是如何操练军阵的。
校场上,李家寨的老兵们在杨彪和王忠的喝令下正在反复地进行整队和转向训练。
张邵谦偷眼瞧去,这些士卒从分散到整队居然能在数十个呼吸之间就能集结完毕,而且队形丝毫不见散乱,甚至不需要指挥官下令,看到红旗就知道朝右转,绿旗就知道从左转。
紧接着这些士卒又演示了单数和双数的队型训练,以及从大阵转化为鸳鸯军阵的小阵训练。
虽然从大阵转化为小阵的速度和队形稍显散乱,但是张邵谦这时已经非常震惊了,作为一个军官,他清楚地知道那一个个小型的军阵,正是大明军神戚继光赖以成名的鸳鸯阵,所以张邵谦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将台。
李兴之见张邵谦居然不请自来,遂笑问道:“张大哥你看某家这个军阵训练的怎么样?”
张邵谦这会一门心思全在的鸳鸯阵上,哪里在意李兴之如何称呼自己,急声问道:“李兴之,这可是戚家军?你如何会练的?”
“纪效新书,在我大明广为流传,某家既有心杀鞑,那自然可以效仿戚帅编定鸳鸯兵了,十八年前戚金将军在浑河血战鞑虏,三千戚家军力抗万余建奴不落下风,若是练成,国朝又何惧鞑虏?”
张邵谦黯然道:“如今边镇将士文恬武嬉,各镇总兵盘剥无度,士卒就是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怎么可能会练习鸳鸯阵,李兴之,你可否抽调数十名士卒和张某麾下将士做过一场,张某实是想看看戚家军的战法到底如何?”
李兴之亦想看看自己这一阶段的训练成果,遂颔首应道:“好,既是张大哥所请,李某如何不肯?如此张大哥可自行挑选士卒,校场边就有木制的武器,咱们将木枪,木刀蘸上石灰,中石灰者可视为阵亡,张兄弟你看怎么样?”
对于李兴之称自己为大哥,张邵谦这会已经发觉了,但是他却是依旧装做没听见,自己已经被逼上梁山了,不投李兴之还能投哪里?只不过他仍对刘李庄的事耿耿于怀,下蒙汗药将自己和手下的官兵麻翻,如此下作的手段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之所以他提议和李兴之做过一场,也是想要给自己出出气,挽回点面子,戚家军虽然利害,但是李兴之才成军多长时间,自己手下的官军有三成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会输,再者他也是真的想看看传说中那支无敌的铁军到底是如何接阵的。
很快,在张邵谦的喝令下三十余名久经沙场的官军跟着总旗李明达走出了军阵。
李兴之也不想输,他也想着以鸳鸯兵震慑一下张邵谦手下的官军,虽然这些官军久经沙场,但是这是比武,中了石灰就得退出战阵,李家山的士卒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在相互配合上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于是在张邵谦选人的同时,李兴之就是命王忠在钢锋营选了平时训练最好的三什士卒也走出了军阵。
面对刚刚成军的李家山义军,李明达丝毫不惧,甚至还有一点不屑,他摆出了主动进攻的锋矢阵,并且以自己为箭头挥着木刀呼喝着冲向了摆成大三才阵的三什鸳鸯兵。
“举盾,狼筅手掩护!长枪兵透过缝隙突刺。”王忠手中的红旗不断挥舞,传递着一道道军令。
李家山严格的军事条例令士卒们恐惧,他们条件反射般的举起了盾牌,狼筅手则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为刀盾手提供掩护,三个什的士卒就这样迎向了呼啸而来的官军。
结果显而易见,虽然被俘的官军很武勇,但是他们却不断地被冒出来的枪头击中,然后惭愧地脱离了战场。
李明达仗着个人武勇,面对扫刺过来的狼筅丝毫不惧,身子一缩就翻滚于地,然后手中的木刀就从前队的刀盾兵和狼筅手的脚下砍去,顿时就有三个士卒双腿中刀,脱离了战场。
一击得手,李明达就是在在地上连翻两下,正欲砍向面前的长枪兵时,两边冒出了数支蘸满石灰的木枪,分成数路同时捅在了李明达的身体上。
主将“阵亡”演练也就结束了,场上的剩余的七八个官军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身上满是石灰的李明达,对面的贼军还有十四五个,这仗肯定输了,只不过他们对自己怎么输的却一无所知。
第三十二章总督陈新甲
将台上的张邵谦看的真切,李家山义军之所以能赢,并不是他们的武艺有多强,而是相互之间的配合问题,你挡住了前面刺过来的长枪,却挡不住从侧翼刺过来的长枪。
如果李家山义军再按照戚家军的标配,配上火铳的话,张邵谦认为若是在战场上遭遇,已方的伤亡会更重。
看到张邵谦脸色阴郁,李兴之就是笑道:“张大哥,这只不过是演练,若真上了战场一刀一枪的搏杀,我李家山义军未必能赢,现在这队列训练只是我李家寨的初练,稍后我们还要进行跑步训练也就是围李家山两圈,不知张百户可否参加?”
张邵谦疑惑地问道:“张某记得纪效新书中记载的跑步训练只有负重跑步来回两里路,到了寨主这里怎么成了长跑训练了。”
李兴之哪里看过纪效新书,长跑训练是为了锻炼士卒的体魄,以及以后长途行军而设置的,至于戚家军负重短途训练他确实不知,不过他哪里肯在张邵谦面前露怯,遂笑道:“我军本是由流民和佃户组成,李某让他们长跑训练也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力和体魄而已。”
张邵谦对李兴之的训练方式也是好奇,问道:“李寨主也参加?”
李兴之正色道:“本寨的战兵全部都要参加,包括某家,若是某家没有按时抵达,或是不遵守山寨的条例,某家同样要接受寨规的处罚,若不上下一心,又如何是建奴的对手?”
身侧的杨彪不由地嘟啷了道:“我们大当家的自己就领过几次板子,你若是不信臀部上估计还有伤痕。”
李兴之的做法令张邵谦颇为动容,主将能以身做则,若不遵守条例,同样要接受处罚,这种事情,他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说过,现在李兴之如此行事,断不可能只做个山寨之主这样简单,如今天下崩乱,北有建奴,内有流寇,李兴之若能编成强军,那将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当下拱手道:“寨主此前和张某所言,北击鞑虏之事可当真,若是李寨主真心想要抗击建奴,我张邵谦干了。”
李兴之冷然道:“某父母皆亡于建奴之手,实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高阳被建奴破家灭门的不知凡几,李某日思夜想地就是安百姓,杀鞑虏!张大哥但可放心。”
“好!如此张某愿随寨主起事,将来也好共击鞑虏!”张邵谦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明军军礼。
李兴之连忙将张邵谦扶起道:“张大哥请起,我山寨中没有这么多虚礼,大家都是兄弟相称,你若不见外,称我李兄弟即可。”
张邵谦真心归附,这令李兴之心中大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军出身,还是久经沙场的官军百户,而且经过刚才的谈话,张邵谦对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也颇为精通,这正是自己急需的技术型人才。
收服了张邵谦,李兴之便将王忠等人叫了过来协商如何整编新入伙的官军和刘家护院。
经点算时下山寨中的所有的士卒加起来一共六百一十二人,李兴之便决定钢锋营扩充至三十八什,也就是全营官兵一共四百一十八人,其余的则调至疾火营充作远程支援兵种。
当然这些新编入营的士卒肯定是要打散重编了,刘家护院的头目赵勇被李兴之砍杀,没有人带头,这八十余人很容易就编到了军中,而官军方面张邵谦都降了李兴之,成了山寨的头领,再加上适才的演武又被打的灰头土脸,这会哪里敢不服军令。
士卒编定完毕,李兴之又以王忠和张邵谦为钢锋营主官,杨彪和李睿为疾火营主官,让他们负责这两个营的整训问题。
李家山整训进行的如火如荼,驻节保定宣大总督陈新甲却是一脸愁容,因为他最近刚刚收到总兵吴国俊的急报,说是辽东的建奴正在科尔沁一带集结,据估计很有可能会再次入寇京畿。
这陈新甲也是个奇人,他本是一个举人出身,初为定州知州,但是为人却八面玲珑,又极善拉拢同僚和上官的关系,所以在定州知州任上风评甚好。
崇祯元年竟然被推举入朝为刑部员外郎,后进刑部郎中,在此期间陈新甲敏锐地发现了皇帝对辽东的重视,遂自请至辽东任职,累迁宁前道兵备佥事,和袁崇焕一样,陈新甲遂以知兵之名闻名于朝野。
崇祯四年大凌河新城被建奴包围,援师云集,出战、修城等事皆是陈新甲处理,在此期间,借着朝廷的银子,陈新甲结交了辽东地区的一众高官和武将乃至监臣,大凌河新城被攻陷后,陈新甲论罪罢官。
辽东巡抚方一藻素喜陈新甲为人剔透,做事八面玲珑,即上书奏请朝廷留用,崇祯不允。监军宦官马云程亦上书求情,朝廷才答应留用。
陈新甲即回奏朝廷,直言官位乃中官所保,为堵朝廷清议之口,还请陛下罢官免职,崇祯闻奏后,认为陈新甲勇于任事,不谄媚上官,竟加其为宁前道。
简在帝心的陈新甲于崇祯七年再次升官,被擢升为右佥都御史,宣大巡抚驻节保定,期间陈新甲又勘察宣大地形,数次上书崇祯当整顿宣大边防,同时又巴结上了时为宣大总督的杨嗣昌。
陈新甲不光善于钻营,而且运气和前任蓟辽督师张凤翼同样暴表,崇祯九年,东虏入寇之前,陈新甲的老爹居然过世了,按制陈新甲当回乡守制三年,东虏退走之后,诸官均被处置,唯独陈新甲由于返乡未受责罚。
崇祯十一年,新任宣大总督卢象升父亲去世,亦按制回乡守制,和陈新甲素来交好的杨嗣昌遂保举陈新甲为兵部右侍郎,宣大总督,从此陈新甲便跻身为朝廷中枢大员。
东虏在科尔沁集兵,肯定是效仿崇祯九年从蓟镇一带入寇京畿了,这令陈新甲束手无策,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巡巡边,做做样子可以,这要是东虏真来了,这宣大还不被东虏洗劫一空,自己这个恩相,早不调,晚不调,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调入宣大,这叫自己如何应对。
这时门外侍卫来报,说是保定知府高斗光,新安知县鲁良直等人求见。
第三十三章三路进剿
陈新甲此刻正为建奴集兵之事烦恼呢,本欲不见,又想起这新安县令鲁良直颇有胆识,建奴入寇之事,或许可以向其咨询一下,遂命左右将二人请了进来。
高斗光和鲁良直进了总督府就是躬身行礼道:“下官等拜见陈制台!”
陈新甲笑道:“高知府,鲁知县不必多礼,还请坐下说话。”又吩咐左右侍女上茶。
待高斗光和鲁良直坐定后,陈新甲就是问道:“你二人一向公务繁忙,今日来见本督所为何事?”
鲁良直连忙起身道:“陈制台,实是下官有要事禀报,本县刘李庄镇前日被一伙贼寇破了,驻防百户所官军尽被贼寇俘虏,镇中富绅刘大昌被杀,刘家堡的钱粮亦被贼寇洗劫一空,据百姓所言,这伙贼寇正是从高阳流窜过来的李兴之,其军约五百人,装备有火铳还有火炮,为防贼寇祸乱京畿,还请部堂大人调集兵马,剿除李逆。”
陈新甲听了就是脸色阴晴不定,这李兴之此前不是被黄文昌剿了吗?怎地又出来闹事了?鲁良直说贼寇拥有火器这种军国重器,这火器哪里来的?莫不是黄文昌这混球掩败为胜,故意资敌吧!
“处置黄文昌?”这想法在陈新甲脑海中一闪而过,自己刚刚提拔了他为保定游击,现在就处置他,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况且黄文昌大胜贼寇,自己已经向朝廷奏报了,如何能处置?
说实话破两个坞堡在这个时代并不算什么大事,官军没得吃时同样会抢富绅的坞堡,然而高阳、新安地处京畿之地,要是李兴之抢高兴了,袭击县城的话,这事可就麻烦了。
陈新甲思索了一下就是说道:“李兴之死灰复燃,剿肯定要剿的,不然祸乱京畿,本督恐怕朝廷震怒呀!只不过本督日前收到宣大急报,说是奴酋洪太遣鞑王阿济格在科尔沁集兵,恐怕又要入寇京畿,本督守土有责,如今情势危急,又能从哪里抽掉军马剿贼呢?”
高斗光脸色大变,国朝板荡若此,东虏这是将大明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次京畿一带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殃了。
鲁良直拱手道:“陈制台,既知东虏即将入寇,何不整顿边墙,再将各县的百姓全部迁往县城,只需官军尽心守城,东虏皆是骑兵,只要我军民一心,又何惧东虏?”
“坚壁清野!本督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东虏尚在科尔沁,我们这里就急着迁移百姓,若是有言官弹劾本督畏敌如虎,那岂不是落人话柄,这事你再让本督思量思量。”
鲁良直的策略提醒了陈新甲,然而他怎么会表露出来,只想着回头便上书朝廷,将自己坚壁清野的战略向皇帝禀奏,如此既有献策之功,又能在东虏入寇之后撇清关系。
将鲁良直的计策据为已有后,陈新甲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又将话题转移到了高阳的李兴之身上,对着高斗光和鲁良直说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建奴入寇在即,保定又有贼寇作乱,本督有意先剿了李逆,再稳固边镇,尔等觉的如何?”
鲁良直大喜过望,忙起身说道:“陈制台,下官请借兵三千,本县守备刘忠武素有韬略,由他指挥的话,想来必定能一举破贼。”
陈新甲哂道:“区区数百贼寇,如何需要三千兵,东虏时刻窥视,本督还需整顿边墙,鲁知县你看这样可好,本督着保定总兵刘光祚调兵八百与你,再着保定游击黄文昌、任丘守备徐志坚以及贵县守备刘忠武各出兵五百,共取大教台如何?
保定知府高斗光思索了一下就是说道:“陈制台,如今东虏入寇在即,下官以为可以招抚李兴之,许以官职,如此东虏来犯之时,我等也能多一分助力。”
陈新甲冷冷地说道:“高知府此言差矣,治乱世,当用重典,对付这等乱民贼子,就应当杀一儆百,若是行招抚之事,天下岂不人人效仿?”
高斗光心中不屑,李自成、张献忠他们闹的那么凶,朝廷不也是数次招抚吗?现在李兴之不过袭了两个坞堡,这和李自成他们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再说就是官军不也常袭击地主富绅的庄子打粮吗?老百姓没饭吃了,不吃大户吃谁,况且李兴之做的事,较之官军还要强上几分,说到底,人家抢了钱粮还分给了老百姓,又没有裹挟百姓入伙做乱,如何招抚不得?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启朝进士出身,陈新甲不过区区一个举人,只是靠阿谀奉承才坐上了宣大总督的位置,高斗光哪里瞧得上他,然而陈新甲毕竟是宣镇的总督,高斗光无奈之下,只得拱手说道:“制台之言,字字珠玑,是下官唐突了。”
鲁良直却没有这么多心思,他只知道为官一任,就要保一方平安,自己此来就是想求保定府发兵剿贼的,现在陈新甲同意发兵,他却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心中仍有疑虑。
遂问道:“陈制台既然发兵,然而高阳、任丘、新安三地兵马俱不统属,保定府的军马又归何人节制,三军在外,若不统一指挥,下官只怕进退失据,恐为李逆各个击破。”
陈新甲抚须道:“国朝以文御武,这是成例,本督有意贵县总督此次剿贼事宜,保定府的官军也拨予你调用,本督这里会行文任丘县,高阳县着他们立即出兵,至于如何剿贼?皆由贵县做主。”
崇祯九年,鲁良直凭借区区数百人守住新安县城之事在保定广为流传,这个陈新甲是知道的,今天看其行事颇有法度,陈新甲就动了拉拢的心思,所以即让鲁良直总督战事,也是想看看鲁良直的能力,若是真有水平,那也可以收为已用。
鲁良直慨然领命,当即说道:“李逆盘踞在马棚淀一带的山岭之中,连接马棚淀,又善于拉拢人心,我大军进剿必然瞒不住他,下官有意黄游击率兵进驻拥城,隔绝李逆西窜之路,下官率军进驻刘李庄控扼马棚淀以北,任丘之兵则进驻大教台以南的龙化乡,俟三路兵至,再步步为营,将李逆逼入山中,然后深沟高垒,断绝其水源,李逆可一战而定也。”
第三十四章各怀鬼胎
其实黄文昌早就收到了李兴之破了刘李庄镇的,杀了刘大昌以及洗劫了刘家堡的消息
这令刚刚履新的游击将军是伤透了脑筋,你李大寨主安安心心呆在山寨里不好吗?咱又不缺您的银子和粮食,现在出来抢掠,还他娘的用了火炮,这不是打本将军的脸吗?
新安知县鲁良直可不是雷之渤那样的草包,不用猜就知道这火器是本将军送的,要是他到保定府告了本将军的刁状,本将军这个游击还要不要干了?
对于黄文昌的烦恼,管家李有才却是笑道:“东家不必心忧,此前将军剿了李逆,这事已经传遍了保定府,高知府和陈制台亦是加将军为游击,要是现在处置咱们,那不是打他们自己的脸吗?学生担忧的是上头会让东家再次出师征剿李兴之。”
听了李有才的话,黄文昌就是更加烦闷,征剿贼寇,自己哪有兵调?难不成还要效仿上次抓流民上战场,再说了这李兴之是那么好打的吗?张邵谦可是新安为数不多的好汉,还不是着了他的道了,自己好不容易,又是送钱,又是送粮的才拉拢了他,若是起兵进剿,万一李兴之那狗日的翻脸可如何是好?
李有才眼珠一转,献计道:“东家镇守新安、高阳两县,李兴之袭了刘李庄镇,咱们若不出兵,必然引来非议,莫如着张守备抓些流民进驻拥城,先把姿态做起来,然后再等府城那边的消息。”
黄文昌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从李有才之计,着张达尽快收拢四百流民进驻拥城。
果然不出李有才所料,就在张达刚刚收拢好流民后,黄文昌就收到了宣大总督陈新甲的将令,着他立即率军进驻拥城,配合新安知县鲁良直,进剿李家寨。
看着手上的军令,黄文昌又是不知所措,征剿?怎么征剿?任丘的官军恐怕还不如高阳的呢,新安的兵是比较能打,可是被李兴之俘虏了近三成,那能进兵的只有保定府的兵了,李家山那么大,就凭这千把人围的住李兴之吗?
李有才再次进言道:“东家,既然陈制台着咱们进兵,那肯定是要打了,依学生之见,莫如两头下注,咱们先派人和李兴之联络,将此事言明,再坐观李兴之和鲁良直分出胜负,若是李兴之胜了,既然咱们提供了情报,他总怪不得我们吧,若是李兴之打不过,那说不得咱们就要痛打落水狗了。”
黄文昌有些担心地说道:“若是我军战败,我恐怕陈制台那边不好交代呀!”
李有才哂笑道:“鲁良直总督三路军马,打输了须怪不得东家,咱们一边在拥城制造声势,一边派人联络李家寨即可。”
黄文昌思索了一下就是说道:“如此和李兴之联络之事,就交予你去办,这事交给别人,本将不放心。”
与黄文昌不同,任丘守备徐志坚收到陈新甲手令后,就是大发雷霆,高阳和新安遭了贼寇,不应该是他们两县的驻防军马征剿吗?关老子什么事?
再说了去高阳剿贼,老子哪里有兵出征,相比于黄文昌,徐志坚更能喝兵血,黄文昌还养了二十几个家丁和近两百军户,徐志坚干脆把手下的军户改成了佃户,直接让他们到自己庄子里种田去了。
可是现在陈新甲传来了手令,自己要是不出兵,那怎么和上面交待呢?
徐志坚的师爷宋广坤笑道:“东家莫急,高阳和新安遭了贼,咱们任丘可是一无所知呀,任丘这么大,咱们的军马又分守各镇,这集结兵马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了,咱们的军马进驻高阳,那就是客军,总不能自带钱粮吧,学生以为可向鲁良直行文,着其调拨五百兵一个月的钱粮,若是没有钱粮拨给,那出不了兵须怪不得咱们。”
徐志坚大喜过望,要是按宋广坤的意思,这次剿贼,非但不是坏事,自己还能借着剿贼的名义捞些钱粮,当下笑着说道:“宋先生所言极是,如此还请宋先生替本守备给鲁知县发一道文书,告诉他,咱们见了钱粮就发兵。”
相比于黄文昌和徐志坚,保定总兵刘光祚却是对讨贼之事颇为热心,他本是山西榆林人,承祖荫任延绥游击,崇祯三年因主动入京勤王,因功授封山西副总兵,在山西任上屡次进剿陕西的农民军,曾亲自博杀高迎祥悍将号称活地草的贺宗旺等人,被擢升为保定总兵。
崇祯九年,阿济格纵兵入关,诸地皆失,刘光祚凭城据守,屡次挫败东虏的攻势,后东虏解围北返,宣大总督梁廷栋严令刘光祚率军追击,刘光祚以兵少不足野战,坚持不肯出兵,兵部居然议刘光祚不救百姓,畏敌如虎,坐罪当论死。
大学士范复粹怒骂道:“东虏甫至,宣大各路俱丧,辽东诸将缩首,督臣顿兵不前,光祚孤守保定,尔等不议其守土之功,反议其罪,国朝板荡至此,尔等妄罪有功之将士,岂不令天下忠良之士心寒。”
崇祯从范复粹之言,仍以其为保定总兵,驻守宣大。
时有人向刘光祚进言,认为皇帝有功而不赏,诸臣不公而议罚,莫如投靠东虏,以将军之武勇,纵不能比孔有德之辈,封侯拜将当不在话下。
刘光祚立斩进言之人,顾谓左右将佐道:“吾家世食明禄,岂能为奴当猪做狗,自当为国尽忠,皇帝不过是被奸臣蒙蔽而已。
所以刘光祚闻得高阳有反贼时,就欲提兵亲征,陈新甲坚持不允,以东虏入寇在即之事力阻之,刘光祚也知道轻重缓急,遂以其弟刘光勇统兵八百随鲁良直出征新安。
李家山。
正在整训军马的李兴之看着空手而来的李有才就是有些不习惯,自从和黄文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李大管家却是经常造访李家山,每次前来必然是大车小车带来大量的酒米肉食。
所以李兴之还特意朝李有才身后看了又看,想要看看有没有装载物资的车队。
李有才心知李兴之在看什么,然而这次他是真的没带,只得躬身说道:“大当家的,这次学生来的匆忙,并不曾来的及准备物资,学生此来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向大当家的禀明。”
第三十五章李家寨防线
李有才带来了两条消息,一是由于李兴之洗劫了刘李庄镇,宣大总督陈新甲大为震怒,已责成新安知县鲁良直会同保定驻军八百,再以新安、高阳、任丘的军马三路进剿李家山,二是东虏正在科尔沁集结兵力,预计不出月余就会再度寇掠京畿。
李兴之闻言就是眉头大皱,说实话官军进剿他根本没放在眼里,高阳的虚实自己很清楚,黄文昌那边根本无兵可调,这次估计也是抓些流民造造声势而已,新安守军也不过数百,又被自己俘虏了百余,能出几个兵?
如此官军的总兵力最多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李家山虽然并不险要,但是居高临下,只要自己扼守要冲,或是阻断道路,官军根本没有进山的可能。
现在令李兴之担忧的是,如今正是夏收之际,一旦东虏入寇,那这些粮食可就便宜了他们了,
故此李兴之当下就对李有才说道:“尔且回去替本寨主转告黄文昌,就说某家甚是感念黄游击送来的军情,请他但请放心,我李家寨有万全的准备,官军断不能破山,只不过东虏入寇在即,为了高阳百姓,还请黄游击速速组织人手,尽快抢收夏粮,莫要便宜了东虏。”
李有才不迭地点头答应,这次来李家寨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可不想在李家寨多呆,以防被有心人发现,一旦走漏风声,这通贼的罪名自己可是承受不起的。
待李有才走后,李兴之便令杨彪等山寨头领立即到聚义堂商讨如何应对官军进剿以及东虏入寇之事。
当李兴之将官军的部署向诸头领叙说完毕后,张邵谦就是大感好奇,这李兴之怎么会对官军的动向以及兵力了如指掌?
不过李兴之也没瞒他,直接明言情报来自保定游击黄文昌,张邵谦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兴之有这么多火器,原来和高阳的官军早有勾结。
钱安宁笑道:“大当家的,如今官军的虚实尽在我军的掌握之中,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黄游击那一路咱们可以不管,至于任丘的官军,属下也是有所耳闻,任丘守备徐志坚较之黄游击还不如,所以咱们只要专心对付鲁良直所部的官军即可。”
李兴之思索了一下就是看向张邵谦说道:“张大哥久在新安,新安的虚实和保定的官军想必是有所了解,可否和兄弟们说说?”
鲁良直在新安甚得民心,刘光祚在保定力抗东虏,这在保定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张邵谦久在二人麾下任职,对鲁良直和刘光祚也是颇为敬重,只得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当家的,非是兄弟不愿意说,只是鲁知县实是为民做主的清官,刘总兵亦是杀鞑的好汉,咱们若是和他们见阵,怕是不合咱们山寨替天行道的宗旨吧!”
杨彪撇嘴道:“咱们可没惹鲁良直和刘光祚,是他们自己打上门来的,依张兄弟的意思,合着只许他们打咱们,咱们只得缩在家里被他们打吗?”
张邵谦被杨彪挤兑的涨红了脸,心中暗骂“要不是你们袭了刘李庄,官军怎么可能会来剿你们?”然而现在自己已经落草为寇了,这话哪里又能说出口。
李兴之见张邵谦尴尬,却是笑着说道:“鲁良直无故相攻,本寨主本来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不过据李有才所说,东虏入寇在即,咱们既然是义军,那就要以杀鞑为已任,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咱们要是和鲁良直拼个你死我活,那只会便宜了东虏,故本寨主有意固守山寨,东虏一旦入寇京畿,官军自退矣。”
诸头领见李兴之已有定计,均是点头称是。
李兴之略一思索又说道:“不过为防官军攻山,也为了防止东虏,本寨主决定在李家山重新布置防线,这个就由张大哥统一安排。”
按李兴之的意思,张邵谦身为官军百户,自然对设置防御工事这样的事情比较在行了。
张邵谦听到李兴之并不打算和官军交手,只图紧守山寨,也是放下心来,当即慨然领命。
李家山虽然并不险要,但是却连接马棚淀,两面临水,只东南两面可以攻山,而大教台一带地势平坦,适合大军安营扎寨,张邵谦以为,无论是官军还是建奴若欲攻山,肯定会从大教台一带也就是李家山东南麓入山。
于是在张邵谦的主持下,李家寨所有的军民同时行动,他们沿着李家山东南麓开始挖掘壕沟,李家山方圆不过七八里,而大教台一带可以攻山的区域也只有三四里左右。
千余人同时行动,壕沟挖掘的进度很快,山麓上那些体力强的钢锋营和疾火营的士卒一个个拿着铁锹卖力地挖掘着,后营的老弱们却是将挖掘上来的泥土沿着壕沟层层堆叠起来,形成了一道三尺高的泥墙,妇人和小孩子则在卖力地削着竹桩。
天气很热,但是军民们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们的寨主和头领们也在卖力地挖掘着,后营负责做饭的女人们也抬来了一桶桶的已经凉透了的绿豆汤和刚刚炖好的骨头汤,军民们饿了、累了,就斜倚在泥墙上就着骨头汤吃着饼子。
军情如火,李兴之只给了李家寨军民五天时间,好在钢锋营和疾火营的士卒经过这段时间的整训,身体素质得到了很的提高,三天半的时间长达四里的壕沟和泥墙已经成型,再加上那密布的尖桩,整道防线的主体已经基本建成。
接下来就是在泥墙后搭建箭塔和望楼了,这个问题不大,山上的树木随处可伐,多余的断木正好可以留着当滚木使用,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箭塔和望楼并不需要太多,李兴之只安排钢锋营的士卒制作这些防御工事,其余的军民则运来了大量的石头,将这些石头有序地堆放在泥墙之后。
在李家山紧锣密鼓地构筑防线的同时,负责巡哨的陈武也派出了十余名哨探下山打探官兵的动向,以防官军倍道而来,趁李家寨军民忙于修建防线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可是陈武却传来的消息,保定府和新安县一千余官军在前日进抵刘李庄镇后,就停下了进兵的脚步,时下军马居然进驻了刘家堡。
第三十六章土制水泥
听到一直以果敢刚毅著称的鲁良直居然顿兵不前,这令李兴之和张邵谦等人颇为疑惑。
李家山动员了全部力量整修防线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官军哨骑的,鲁良直居然坐看李家山修建防线而不进兵。
兵贵神速的道理鲁良直不可能不懂,而数路官军加起来纸面上可是有两千余人,其中还有和农民军以及东虏都交过手的保定官军,鲁良直又有什么理由不进兵呢。
对此,李家寨的狗头军师钱安宁建议派人前往拥城黄文昌处打探消息,或许可以知道鲁良直在耍什么花招。
李兴之却否决了钱安宁的建议,在他看来,既然你不进兵,那就是给了李家山整顿防线的时间。
不过刘李庄镇距离李家山也就大半日的路程,李兴之只得命令钢锋营和疾火营休整待命,将修筑防线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后营,左右防线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了,只剩下寨墙的修缮工作。
看着后营的老弱们一个个卖力地敲打木桩,搬运土石整修寨墙,李兴之突然想到若是有水泥的话,这寨墙修补起来哪里会如此费力。
水泥的配方李兴之也有所了解,只不过不知道具体的比例而已,若是真想搞,也就是多试验几次的事,所以李兴之就是将钱安宁叫了过来。
“石灰石、黏土再加少部分煤铁碎渣磨细后搅拌均匀后烧熟即可,至于石灰石和黏土的比例你多试几次,没有炉子那就在山上挖两个窑洞,只要此事你给某家办成了,本寨主重重有赏!”
看着李兴之郑重的表情,钱安宁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烧出来能做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试制,那用小炉即可,山寨中本就有做饭用的小炉,钱安宁就是选了几个曾经做过泥瓦匠的老弱,着他们按不同的比例烧制十炉,这个配制起来也很简单,选一成的石灰石加九成的黏土,依次类推就行了。
山上到处是石头,自然也能找到石灰石,黏土更是随处可挖,至于铁煤碎屑那就更容易找了,实在不行在破损的武器上刮一点就是。
材料备齐后,钱安宁又头疼了,寨主说烧熟,这粉末放在炉膛里煅烧,谁知道烧到什么程度算熟。
所以又匆匆跑过来询问,这个问题李兴之也不太懂,总之他依稀记得书上好像说过得有一千多度,这个时代又没有温控设备。
李兴之只得无奈地说道:“这个某家亦不是太清楚,不过你只要将炉膛烧红就应该差不多了吧。”
钱安宁可不管这些,既然您大当家的说将炉膛烧红,那咱就去烧到炉膛发红为止。
为了方便,钱安宁这十炉试制水泥皆是取的二十两左右,然后按比例调制好,为了防止混入柴木灰,他没敢将材料倒入炉膛,而是倒入铁锅中煅烧,至于这铁锅烧坏了,钱安宁可不管,大不了再到拥城黄游击那里取呗。
点火之后,钱安宁就是着几个泥瓦匠时刻注意炉膛和铁锅,并着他们不时地翻炒配好的材料。
对于钱安宁的命令,虽然这几个泥瓦匠很是困惑,用铁锅烧泥灰,这不是糟践东西吗,可是他们根本不敢有任何意见,自己在李家山一日三餐不愁,还不是李寨主仁慈,现在他老人家要玩泥巴,那就玩呗。
很快。
在烧穿了四口铁锅后,所有的炉膛均已通红,钱安宁小心翼翼地将这十炉水泥取了出来,按顺序放好,然后又急忙派人去寻李兴之。
李兴之看到仅仅两个时辰钱安宁就是将事情办妥,也是心喜,于是就带着张邵谦和王忠等人赶到了后营。
看着面前烧好的十堆粉末,李兴之就是命这些泥瓦匠用水慢慢调和,然后制成砖头的形状即可。
诸头领面面相觑,烧砖他们是知道的,可是这粉末加水能制成砖头,那不是扯淡吗,大当家的莫非是疯了,又或是无聊的想要和泥巴玩。
加水制成砖块,对于这些泥瓦匠并不是什么难事,区区十块砖头,几个人同时动手,也就是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其实这时候李兴之已经看出来哪些试验品肯定是不能用的,那些黏土比例加的多的,砖头整体曾土黄色的肯定是不能用的,前面几块石灰石加的多的颜色有深有浅,较之后世的水泥和水之后的颜色却是差不多。
这时候就是等水泥凝固了,这个却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在天气炎热,也不需要等太久,李兴之便令钱安宁将这十块水泥砖守好,万不可使人触碰,待其晒干后,再行汇报。
疾火营头领李睿疑惑地问道:“大当家的,如今大敌当前,官军就在刘李庄镇,您做这些泥砖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睿的话,引起了杨彪、王忠等人的共鸣,就是张邵谦也甚是疑惑,从自己被俘上山后,李兴之所作所为均是条理清晰,在这个节骨眼上制作这些泥砖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李兴之笑道:“诸位兄弟不必疑惑,这东西于我山寨可是有大用的,若是能大规模生产,用的好可敌数万雄兵,至于什么原因,明日就见分晓。”
李兴之不说还好,说了诸人更是心痒,就凭这些泥土粉末能敌的过数万雄兵,这不是胡扯吗?所以当夜王忠等人皆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然而你不睡别影响别人睡呀,王忠和张邵谦的婆娘在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将二人踹下了床。
次日一早,诸头领就顶着一个个黑眼圈跑到了后营试制水泥的作坊,钱安宁也没睡好,大当家的如此重视,这东西既然交予我钱某人负责,那说明大当家的当自己是心腹了,所以钱安宁是在作坊里将就了一夜。
李兴之却是睡了个安稳觉,左右这几日由于修筑防线,钢锋营和疾火营的训练暂时停了,而官军又窝在刘李庄镇不出来,李兴之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直到巳时方才起身。
当然他也在意这水泥的效果,所以洗漱完毕,用饭之后,也赶到了后营,由于是夏天,加上这水泥也只有二十两左右,此刻基本已经凝固成型。
第三十七章鲁良直的无奈
看着姗姗来迟的李兴之,钱安宁等人不免有些腹诽,说此物有大用的是您李大寨主,然而咱们怎么看这东西就是块石头疙瘩呢!
李兴之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笑着指向其中一块水泥砖说道:“诸位兄弟来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此物的端倪?”
王忠撇了撇嘴说道:“不就是一堆泥粉,用水和之,今天就成了一个破砖头吗?”
张邵谦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王忠的话登时点醒了他,回身看了李兴之一眼就是抄起墙角处的一柄铁锤,朝着一块水泥砖砸了过去。
直惊的一侧的钱安宁尖叫一声“不可!”就欲上前阻止张邵谦,然而又见李兴之脸色并无不妥,所以只得停下脚步想要看看张邵谦到底搞什么名堂。
显而易见,配比达不到要求的几块水泥砖在张邵谦的敲击下很快就四分五裂,然而那块加了七成石灰石的水泥砖虽然也被敲断,但是却没有像前面几块那样散的到处都是,而是断裂成了几个大块。
“寨主,这块和咱们烧的砖头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筑墙修垒却比咱们用泥土和木料好许多,最关键的是此物成型快,只要材料足够,咱们就可以用此物建造城墙,修筑工事,只是不知道这种粉末可否大规模生产。”张邵谦扔下手中的铁锤,就是洪声问道。
李兴之笑道:“咱们后营有两百多老弱妇孺,自然可以分出一部分人手制作此物,我有意在东虏入关之前赶制一部分,到时候,咱们也能多一个手段,这事就由钱先生主持,只不过烧制此物需要大量的煤炭,这个还需要去拥城着黄游击调拨。”
钱安宁上前道:“大当家的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前往拥城,让张守备替咱们筹集煤炭,不过鲁良直就在刘李庄,属下只恐走漏了风声。”
李兴之正色道:“鲁良直不可能在刘李庄呆太久,你先将窑厂准备好,待其退兵后,咱们再筹集材料,现在可先行在山中烧制,东虏入寇在即,时不我待呀!”
诸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有些疑惑,虽然这水泥能快速修建城墙,但是李家山居高临下,又有这道防线在,便是东虏想要攻上山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就火急火燎地生产这玩意,是不是有些浪费人力物力。
李兴之看着众人费解的样子,就是神秘一笑,东虏骁勇善战,俱是重装步骑,而且悍不畏死,就凭现在李家山的实力,根本不能和他们硬拼,要不然一仗下来,刚刚凝聚的一点军心,民心就会土崩瓦解。
然而建奴既然杀到高阳,自己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胞被东虏奴役,成为所谓的人畜,那就必须和建奴交战,不能硬拼,唯有智取了,如何智取?李兴之相信借助高阳境内密布的水网,加上能迅速成型的水泥,肯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李庄镇,刘家堡,原富绅刘大昌的府邸,现在的新安知县鲁良直的临时行辕。
在鲁良直率军进驻刘李庄的同时,任丘守备徐志坚索要钱粮的文书也送到了刘李庄镇。
看着徐志坚的文书,鲁良直就是勃然大怒,宣大总督陈新甲着他总督三县军马进剿李兴之,任丘的徐志坚居然百般推诿,先是麾下军马驻防各镇,一时难以整军前进,又是他所部的军马归真定府所有,若是进兵高阳则需要保定府调拨一个月的钱粮。
其实本来按鲁良直的想法就是先让黄文昌驻守拥城,自己和徐志坚南北会师之后只要将李兴之堵死在大教台,再着黄文昌进兵,到那是黄文昌就算和李兴之有所勾结,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必然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然而现在徐志坚兵马未至,鲁良直哪里还肯孤军深入,自己和黄文昌合兵一处,总兵力不过一千五六百人,李兴之又居高临下,到时候黄文昌的人马要是出工不出力,就算自己能攻上李家山,那损失也会不小,若是东虏入寇,自己拿什么守备县城?
行辕内,保定参将刘光勇看到徐志坚的文书后也是怒道:“任丘距离高阳不过百余里,徐志坚却借故拖延,这是根本没有将陈制台将令放在眼里,依末将之见,李逆不过数百贼寇,我等不如会同黄游击先进抵大教台,就凭末将这八百勇士,拿下李家山易如反掌。”
随军师爷郭绍劝道:“刘参将莫急,未预胜,先预败,时下李逆据险而守,据哨探消息,他又在李家山东南布置防线,我军兵力不足,就算刘参将勇猛无敌,学生恐怕也急切难下。”
刘光勇疑惑道:“鲁县尊,按理说李逆进山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早不修,晚不修,偏偏在咱们进兵的节骨眼上修筑防线,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鲁良直叹道:“刘将军,李逆修筑防线还是小事,据刘李庄的百姓所言,李逆还有火炮和火铳这样的军国重器,他起事才多久,只不过破了几座坞堡,这火炮哪里来的?”
刘光勇虽然粗鲁,但并不蠢,自李兴之起事以来,也就是黄文昌征剿过一次,这火器如何来的,哪里还需要鲁良直明说。
和他哥哥一样,刘光勇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当下怒骂道:“如此说来这黄文昌不光是掩败为胜,甚至还和贼寇有所勾连,国家崩乱至此,就是满朝尽是这等祸国殃民的小人,鲁知县可曾将此事告之陈制台。”
鲁良直叹道:“这只是本县妄测,并无真凭实据,陈制台那里,本县也只是据实言之,陈制台如此剔透之人,如何不知黄文昌有通贼之嫌,本县恐怕陈制台爱惜羽毛,不好处置而已。”
刘光勇默然无语,任丘守备徐志坚推诿在前,保定游击通贼在后,三路进剿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孤军,如何能围的住方圆七八里的李家山?
鲁良直愤然道:“本县再行文任丘县,令徐志坚立即出兵,至于他索要的钱粮,待其兵入高阳境内和我军会师后再行拨给,若再拖延,本县便上报陈制台,参他一个畏敌不前之罪,我等且在刘李庄休整两日,诸位以为如何?”
第三十八章任丘遭贼了
“宋先生,鲁良直不肯拨给钱粮,让咱们到了高阳再领,又以陈制台将令威胁咱们,你可有什么办法?”
任丘守备徐志坚蹙着眉头翻看着新安知县鲁良直催兵的文书。
说实话要是手中有兵,徐志坚还真的会出兵,至少还能捞点钱粮,按大明军制,高阳和新安两县应当拨给他双倍的钱粮,五百军马两个月的钱粮,那就是米一千斛,银一千四百两,这一趟他起码能捞一千两。
然而他实在是无兵可调,若是抓流民充数,恐怕也不能瞒住鲁良直,到时候要是参自己一本,那这守备还要不要做了。
宋广坤无奈地看了徐志坚一眼,自己这个东主实在是太贪了,虽说如今官场**,喝兵血也是卫所惯例,但是至少你起码养一点军马吧,这幸亏是在京畿之地,要是在河南、陕西、山西那些贼寇横行的地区,估摸这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可是自己既然端了他的饭碗,那就得替他筹划,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徐志坚出了事,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
这宋广坤也是个奇人,他本是真定府举人出身,按制补个县丞,县令、州官应该没什么问题,然而他却和其寡嫂有了私情,本来二人偷偷摸摸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他却偏偏把寡嫂的肚子弄大了,弄的人尽皆知。
长嫂如母,明朝以孝治天下,宋广坤遂被顺天府学政革了功名,真定府亦判其叔嫂**之罪,按制杖九十,充军三千里,若不是使了大把的银子,当时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出了这等丑事,宋氏宗族自然容不得他了,遂将宋广坤及其寡嫂驱赶出家族,他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里能养的了妻儿,若不是他爹娘时常接济点,恐怕早流落街头了。
为了养家糊口,宋广坤只得投身到任丘守备衙门当了个书办,虽然他私德有亏,但是为人做事甚是圆滑,遂被徐志坚看中,请他做了个西席,专门替自己出谋划策。
鲁良直肯调拨钱粮,这本就在宋广坤的意料之中,当日请调钱粮的文书发出之后,他就考虑到了鲁良直会让徐志坚至高阳领取钱粮,以及应对的策略。
所以是不慌不忙,抚须微笑道:“东家莫急,在学生看来,此事易耳,新安和我任丘皆地处京畿,新安、高阳能出李兴之,咱们任丘同样能出张兴之,东家可明白了?”说罢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当真好一副名士风范。
徐志坚虽说是个粗人,但是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却是一点就透,当下笑着说道:“宋先生此计甚妙,只不过陈制台律令惶惶,我恐怕鲁良直不吃咱们这一套呀。”
宋广坤长身而起,哂笑道:“陈制台既有将令,咱们肯定是要出征的,至我军抵达高阳后,任丘形势急转直下,山贼翻天龙,先袭辛中驿,又占石门桥,时下已聚众数千,意欲攻打县城,我军何去何从?还请鲁知县决断!若是任丘丢了,这责任鲁良直负的起吗?”
徐志坚大喜过望,遂令百户官董匡立即收拢五百流民,在任丘大造声势出师高阳,并飞书新安知县鲁良直,言之凿凿地表示其军马最多三日便会进抵龙化乡。
鲁良直闻报大喜,这徐志坚虽然拖拉了几日,到底还是出兵了,遂命全军立即起行,并传命囤守在拥城的黄文昌部整军出击,共击大教台,只等徐志坚兵到就要强攻李家山。
不急不行呀,如果现在不剿了李兴之,一旦东虏入寇,京畿必然大乱,到时候李逆振臂一呼,那些乱民必然望风景从,一旦起了声势,说不得又出一个李自成。
刘李庄镇距离大教台只大半日的路程,保定府官军也算训练有素,鲁良直辰时出兵,未时刚过官军便抵达了大教台。
囤守拥城的黄文昌也不敢怠慢,在接到鲁良直将令后,亦是率军起行,仗着和李兴之有交情,黄文昌进兵的速度更快,甚至在鲁良直大军抵达之前已经在大教台建好了营寨。
鲁良直颇知兵法,刘光勇又是久经战阵之辈,在进驻大教台之后,就是命黄文昌部在营寨周左挖掘了一道宽约丈许的壕沟,并在壕沟前后布置了大量的鹿角和尖桩,以防贼寇趁已方立足未稳之际率军突击。
大营建好后,鲁良直就是命黄文昌部入营休整,将大营的巡防任务交给了刘光勇所部的保定兵,一则黄文昌部修建大营也甚是辛苦,二则鲁良直也怕黄文昌和李兴之暗通款曲,要是趁夜放贼寇入寨的话,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次日鲁良直便会同刘光祚以及黄文昌等大小将佐绕山观察李家山地形,只见得李家山东南一侧,贼寇挖掘的壕沟和修建的土墙宛若长龙一般,虽然山势并不陡峭,但是已方若是强攻,还真不一定能攻上去。
所以保定参将刘光勇提议可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在李家山东南麓大造声势,甚至可以猛攻贼寇的东南防线,将贼寇的注意力全部引到李家山东南,然后选取精锐的士卒数百从李家山西北突袭攻山。
刘光勇的策略和鲁良直不谋而合,二人皆认为黄文昌所部不可信任,已方能战之兵不过千人,若是分兵,根本起不了吸引贼寇的作用,莫如等来日徐志坚军马抵达,再行此计。
然而令鲁良直和刘光勇郁闷的事再度发生,任丘守备徐志坚是老老实实地发兵了,据情报,任丘的官军已经进抵高阳境内,目前正向大教台方向攻击前进。
可是任丘县令白慧元却发来了紧急公文,任丘南部山贼翻天龙趁徐志坚出征之际,大举下山,袭破辛中驿,斩杀驿卒十余人,又聚众数千人宣称要破了任丘县城,时下正在围攻石门桥,现在任丘实是到了危急存亡之际,还请鲁良直速令徐志坚回师,以保县城,否则后果实难预料。
“啪!”
一向温文尔雅的鲁知县气的将手重重地拍在大营的案几之上,嘶吼着:“这翻天龙,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官军刚到高阳,他就出来了,如此畏战如虎,徐志坚当诛九族。”
第三十九章李家山之战(上)
同在大营的师爷郭绍就是疑惑地问道:“县尊,依您的意思,这任丘遭了贼寇,是徐志坚做的?”
鲁良直冷笑连连,“不是他,还有谁?这徐志坚畏敌如虎,就算是来了李家山,本县估摸着也只会跟着咱们身后摇旗呐喊,想要指望他出力,那是不可能的。”
“郭师爷,你替本县拟一道文书,着徐志坚回师任丘,若是翻天龙攻打县城,本县可吃罪不起,此外将任丘所有的行文发保定,让高知府和陈制台看看,咱们大明的地方官吏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郭绍跟随鲁良直已久,也是个心怀忠义之人,长叹一声,将任丘的两道行文收拾了一下,就是匆匆走出营帐。
保定参将刘光勇怒道:“鲁知县,说好的三路进剿,任丘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这高阳的黄文昌又是个首鼠两端之辈,若是遣他的军马配合咱们攻打李家山,本将只怕其军逡巡不前,影响我保定官军的士气呀!”
“没有张屠夫,难道咱们就吃带毛的猪吗?贼寇不过蚁聚之兵,咱们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样回去,李家山必须要打,刘参将可速召诸将入营,今天咱们就发动攻势。”
其实鲁良直这也是无奈之举,自己兵临李家山,若是一箭不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这李兴之恐怕更瞧不上官军了,说不得自己前脚刚走,后面他就要袭击县城。
须臾!
保定游击黄文昌、新安守备刘忠武以及张达等几个百户官,一个个顶盔贯甲,按刀踏进了鲁良直的军帐,分两列站定,端的威风凛凛。
鲁良直高坐在军帐之中,顾谓左右诸将道:“兵贵神速,我军进抵大教台后已经迁延了数日,适才本县刚收到任丘守备徐志坚急递,任丘之军已经进入高阳境内,不日就能兵临李家山,故本县有意立即发动攻势,尔等可有异议?”
明朝以文御武,加之官军刚刚剿除了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主力,这时朝廷还是有一定的威严的,所以诸将皆是一个个躬身领命。
鲁良直沉吟了一下就是下令道:“如今武备松弛,各县军马不堪野战,故本县有意着高阳官军尽打保定府军旗攻击李家山南麓,不必死战,只需大张旗鼓,吸引贼寇注意,黄游击可有异议。”
黄文昌慨然领命,左右只是要他虚张声势,又不要他搏命,自己正好可以坐观双方胜负,再做计较。
喝退了黄文昌后,鲁良直又令保定参将刘光勇统兵七百,打高阳官军旗号主攻李家山东麓。
刘光勇自无异议,虽说贼寇的防线甚是严整,但是自己的部下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数量又不比贼寇少,自己断无惧怕他们的道理。
安排好黄文昌和刘光勇后,鲁良直就是令新安守备刘忠武挑选百余名精锐士卒潜伏至李家山西侧,只等东南麓打响以后,就对李家山发动突然袭击。
鲁良直让保定官军和高阳官军交换旗号,就是为了迷惑李家山守军,如果黄文昌和李兴之真的暗通款曲,那说不得还能打贼寇一个措手不及。
官军进抵至大教台,自然瞒不过李家山上的李兴之,为了应对官军可能发起的攻势,李兴之同样也做了部署。
仗着有壕沟和泥墙,李兴之只在李家山东南麓部署了三十个什的钢锋营和一百五十人的疾火营士卒,当然三门虎蹲炮也被部署到泥墙后的高地上。
为防官军偷袭后路,李兴之又以王忠率剩余的七个什的士卒以及三十名火铳兵在山寨待命,同时令陈武带人在西北麓巡查,以防官军可能的偷袭。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李家山东南部不断地悲凉鸣叫,鲁良直催兵的鼓炮声震天彻地,一面面鲜红的将旗在轻风中猎猎作响,一队队官军在各色将旗的指引下进入了预订位置。
这次黄文昌并没有向李兴之通报军情,鲁良直的布置完毕后就下达了进攻的军令,根本没有给黄文昌一点准备的时间。
官军攻山,李兴之是有准备的,所以鲁良直进兵的信号响起后,李家山义军已经在各自头领的率领下,进入了各自的防守区域。
“杀贼!给本将贼!”
刘光勇振臂高呼,保定官军中的刀盾兵率先出动,他们一个个提着刀,顶着盾朝李家山冲了上去,紧跟其后的火铳兵和和弓箭兵也是铳上膛,箭搭弦混杂在刀盾兵身后的长枪兵纷拥而上。
山麓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官军,李兴之就是疑惑:“看山下的旗号是保定游击黄文昌,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
紧跟李兴之一侧的王忠也是犹犹豫豫地问道:“兴哥儿,我看主攻的是黄文昌的旗号,咱们打还是不打?”
李兴之怒道:“打,为什么不打?黄文昌这怂瓜居然跟老子蹬鼻子上脸了,让兄弟们注意,一旦官军进入咱们攻击范围以内,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开炮!”
随着李睿一声令下,李家山义军的炮手按平时训练的条例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好像毒蛇的杏子般。不断喷射着火花,“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山坡下的官军。
三枚炮子并没有对攻山的官军造成什么杀伤,但是却令官军的进兵速度为之一滞。
冲锋在前的刘光勇也是打老了仗的悍将了,很快就根据山上的炮声判断出了贼寇火炮部署的位置和方向,手中长刀一挥,就是呼喝着麾下的士卒从两侧绕了上去。
然而他们行不多远,身前那布满尖桩的壕沟,又是令他们望而生畏的存在。
“刀盾兵上前清理尖桩,各小旗让兄弟们注意顶盾!”无奈之下刘光勇不得不下令。
“呯、呯、呯!”
李睿再度下达了攻击的命令,部署在泥墙后的数十个火铳手和鸟铳手轮流射击,几门大杆子铳也依次开火。
李家山义军阵地上顿时弥漫起一股呛人的硝烟,不需要上前博杀,铳手们很好地执行了平时训练的条例。
数十颗大大小小的铳子如同雹子般落入官军正在拔除尖桩的人群中,虽然他们顶着盾,但是依然有七八个人中铳倒地,有几个没有死的官军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翻滚哀嚎。
第四十章李家山之战(中)
手下士卒的惨状,令刘光勇大为愤怒,这刻他深恨黄文昌,要不是这狗日的勾结贼寇,李兴之哪里来的火器。
“火铳兵和弓箭手上前射击!掩护刀盾兵清除尖桩。”刘光勇手下的百户官雷同带着两百个远程兵越众而出。
在他的喝令下,官军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也纷纷对着义军的防线有序的射击起来。
数以百支箭矢和密密麻麻的炮子来回呼啸,李家山义军还好,毕竟有泥墙掩护,伤亡并不是很大,只折损了五六人,暴露在义军攻击范围内的官军却是损失惨重,数轮攻击下来已经阵亡了二三十人了。
这会,在李睿的喝令下,三门虎蹲炮也调转了炮口,被推到了泥墙前,对着正在清除尖桩的官军轰鸣起来。
一枚枚炮子不断地射入官军的人群中,扬起漫天的烟尘。
不得不说刘光勇所部的官军确实精锐,在这样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居然不曾崩溃。
那些刀盾手依然冒着炮火在拼命地拔着尖桩,哪怕是身边的同袍被炮子砸的面目全非,血肉分离,他们依旧顶着盾不断地往前突进。
李兴之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支官军的不同之处,心知他们肯定是保定府调过来的官军,顾谓身边的张邵谦说道:“本寨主素闻刘光祚骁勇,今日一见果然治军甚严,你去让兄弟们上滚木。”
张邵谦浑身一震,转头看向李兴之颤声说道:“大当家的,他们都是杀鞑子的好汉,咱们上滚木话,只怕造成的杀伤更大,兄弟又于心何忍?”
“咱们是贼寇,官军剿贼,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只有咱们上了滚木才能将他们赶下去,如此才不会造成大的伤亡。”
“哎!”
张邵谦重重地跺了一脚,转头向钢锋营的几个什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根根早就准备好的滚木在泥墙上不断推下,然后依着惯性,顺着山坡翻滚而下。
显然粗壮的滚木比炮子和箭矢更有威慑力,毕竟没有人能以血肉之躯抗衡那些翻滚过来的滚木。
正在拔除尖桩的官军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开来,想要寻找可以藏身的掩体躲藏,更多的士卒则是发声喊,然后拼命地向山下跑去,然而他们哪里跑的过呼啸而来的滚木。
不断地有人被滚木砸中,然后扑倒在地,口中、鼻中淌满了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刘光勇虽然悍勇,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喝令手下远程兵退到树木和乱石之后先和山上的贼寇对射。
依仗着无数的滚木,李家寨义军成功地压制了保定府的官军,
而负责攻击李家山南麓的保定游击黄文昌也在催兵攻山,然而他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那震天的喊杀声虽然响彻山野,但是所部的军马不是朝天射击就是揺旗呐喊,镇守南麓的李家寨二寨主杨彪也乐得配合,双方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对于官军攻不下李家山东南麓,鲁良直是早有预料,这两路军马本就是佯攻,刘忠武的那路人马才是这次破山的主力,虽说只有百余人。
按鲁良直的估计,贼寇的主力均在被官军吸引在李家山东南,只要刘忠武杀上李家山,贼寇必然大乱,而张邵谦所部的人马,本就是贼寇裹挟,说不得当场就会反正,如此李家山一举可下。
李家山东南麓炮声一响,新安守备刘忠武就是带了百余人马穿过了两道树林,悄悄地向李家山主峰攀爬了过去。
李家山西北麓本有数里,官军只有百余人,而且是潜伏进山,在有心算无心之下,陈武的巡哨居然没有发现。
眼看距离贼寇在山麓上布置的望楼越来越近,刘忠武知道,自己必须行动了,因为自己已经没有隐蔽的必要了。
“杀,给本守备杀,只要咱们破了李家寨,贼寇必然大乱,如此可全歼这帮可恶的贼寇。”
十几个官军火铳手和弓箭手同时射击,望楼上两个义军瞬间倒下,其余的官军则如疯虎般扑向了正在巡逻的陈武等人。
“不好有官军,快退!”
敌众我寡,陈武根本不敢硬拼,带着剩余的七八个义军士卒疯狂地向山寨跑去。
山后传来铳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镇守山寨的王忠,有官军从山后攻上了李家山。
“随老子出寨杀敌!”
王忠拔刀怒吼,他知道自己不能撤退,因为如果自己跑了,后营的老弱妇孺就会被官军屠戮。
至于为什么不凭寨固守,因为王忠害怕官军突袭已方东南麓的阵地,要是阵地被官军内外交攻的话,那已方肯定会溃败。
八个什的士卒以及三十名火铳兵轰然领命,拿起身侧的武器,跟着王忠向后山冲去。
陈武是连滚带爬地逃过来的,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呼喝,而他身边的士卒只剩下仅有的两三个人,官军就在他们的身后。
“陈兄弟你快去通知大当家的,这里我来顶住。”王忠虽然武勇,但是他也害怕,手上的士卒二十几天之前还是佃户和流民,这刻他根本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挡住这伙官军。
陈武惊魂甫定,感激地看了王忠一眼,就匆忙往前山跑了过去。
“火铳兵给老子射击,掩护钢锋营列阵,咱们的家人就在我们身后,给老子杀!”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军,王忠再次举刀狂吼。
在一连串的的火铳声中,八个什的士卒按平时训练的要求,迅速组成了八个小型的鸳鸯阵。
“兄弟们,给老子杀,只要击溃这伙贼寇,咱们就能和刘参将会师,剿除李逆,就在今日。”
刘忠武不屑地看着对面贼寇的军阵亦是挥刀大吼。
官军的刀盾手举着盾,弓着腰,迎着面前呼啸而来的铳子,不断地向前扑杀着,虽然不断地有人倒下,但是成功地掩护了身后的长枪兵。
很快!
双方的士卒已经冲到了一起。
“举盾!狼筅手扫刺!”
前阵的几个什长同时举旗下令,鸳鸯阵前队的盾牌手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手中的大盾,狼筅手们亦是不断地挥舞着狼筅迎向了官军。
有狼筅手和刀盾手在前面掩护,中阵的长枪兵很容易将手中的长枪透过狼筅的缝隙刺了出去。
顿时就有二十余个官军被长枪捅穿,胸口的血水汩汩而出,有几个官军胸口中了数抢,那丑陋的脏器也被长枪带翻出来,分外渗人。
“快退,贼寇的阵法怪异,重新给我整队。”刘忠武震惊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士卒会在贼寇的一轮攻击下,死伤这么多人。
看着面前官军痛苦的面孔,以及那带血的脏器,鸳鸯阵前队的刀盾兵开始恐惧,有的人甚至捂着胸口呕吐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杀人是如此恐怖。
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负责掩护的狼筅兵也开始害怕,这刻他们忘记了训练的条例,他们只知道他们杀了人,他们只想逃离这修罗般的杀场。
第四十一章李家山之战(下)
“快跑!太可怕了!快跑!”
前队的鸳鸯兵崩溃了,不是被官军击溃的,而是被这恐怖的场景吓退的。
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后队的士卒被前队的士卒一个反卷,吓得也跟着回头就跑,毕竟李家山义军二十天前还是在地里刨食的佃户,并没有经过真正的战阵,这刻他们只知道已方败了。
王忠一连砍了两个带头逃跑的溃兵,但是根本无济于事,只得被乱军裹挟着往山寨退去。
本来被贼寇怪异的军阵逼退的官军也震惊了,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看向新安守备刘忠武。
刘忠武也很诧异,自己麾下的官军在贼寇的攻击下死了近三成,本来自己都准备撤退了,可是对面的贼寇居然抛下了武器向后退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疑惑,这伙贼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没死几个人呀,莫非是诱敌?
“刘守备,贼首好像正在砍杀几个从贼。”一个眼尖的小旗手指着被乱军裹挟着退回去的王忠惊呼道。
“好,这伙贼寇估计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的雏儿,给老子追。”看着不远处几个倒在血泊中的贼寇,刘忠武当机立断,长刀一挥,带着官军朝王忠退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跑,官军杀过来了!”官军的追击,更令李家山义军丧胆,一个个没命地往前奔跑,这刻他们只想逃回到山寨之中,至于那寨墙能不能挡住官军的进攻,他们根本不想去管。
一个又一个李家山义军被官军的弓箭手射中,然后被紧跟上来的长枪兵捅翻在地。
按理说这会官军大胜,正是驱赶着这群溃兵冲击贼寇布置在李家山东麓的防线之时,好接应刘光勇的大队上山。
然而官军也不过剩余六十余人,根本没有办法压迫身前的溃兵改变逃跑的路线,而放弃这股贼寇,攻击贼寇设置在东面的防线,刘忠武却又不敢,若是这伙贼寇重振旗鼓的话,自己这数十个兄弟的命还要不要了。
思量来,思量去刘忠武决定,还是先剿了眼前的贼寇,破了李家寨,然后再作计较。
后山的动静显然引起了李兴之和刘光勇的注意。
几乎是在同时,东山的官军再一次嗷嗷叫地向李家山防线压了过来,刘光勇振臂高呼:“刘守备已经得手,兄弟们给老子杀呀,有得李逆首级者,赏银千两。”
山前,山后都有官军,李家山义军形势岌岌可危。
“李睿这里本寨主交给你了,务必给老子顶住,张邵谦你带着人跟本寨主支援山寨。”李兴之长刀一挥,就是招呼身边的十几个鸟铳手和三个什的士卒向山寨方向冲去。
“上散子弹!开炮!”
寨主带人支援后寨,自己手中兵力不足,李睿只得下令使用开战以来从未使用过的散子弹了。
“嘭、嘭、嘭!”
三门虎蹲炮依次点火,数以百计的的炮子顿时从炮口中喷射出去,李家山防线前顿时形成了一片弹幕。
重新冲锋的官军,在密集的火力下倒下了一片,剩余的数十个火铳手和弓箭手也在拼命的射击。
官军虽多,但是壕沟和尖桩加上不断喷射的炮子、滚木和擂石,依然令他们难以前进半步。
刘光勇知道自己这刻必须要取得突破,否则偷袭贼寇山寨的刘忠武部就成了一支孤军,面对贼寇防守,刘光勇只得将所有的远程兵集中起来,对着一处泥墙集火射击,以掩护阵前的刀盾兵拔除尖桩,攻破壕沟。
官军的部署很有效果,虽然远程兵和刀盾兵在散子弹和火铳的射击下遗尸累累,但是到底成功地压制了那些投掷滚木和擂石的贼寇。
没有了滚木和擂石,官军的刀盾兵只感觉面前一松,再度冒着炮火向壕沟涌去。
南线的杨彪也发现了李家山东线的异常,哪里还顾得上面前朝天放铳的黄文昌部,当场点了一百余的士卒,着他们立即支援李睿。
杨彪也是在赌,赌身前那些揺旗呐喊的官军不会进攻李家山。
和杨彪预想的一样,黄文昌压根没想过主动进攻,高阳守备张达,就是期期艾艾地向黄文昌表示,现在是不是可以打落水狗时,就是被游击大人猛扇了两个大耳光子。
开玩笑,现在攻山,若是李兴之那狗日的无处可逃,落到鲁良直手里,将自己和他勾结的事抖出来,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这个时候游击将军是恨不得李兴之从自己的防区逃窜,那说不得本将军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
山麓上喊杀声,铳炮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兴之带着人冲到山寨时,刘忠武已经打破了山寨的大门,丧了胆气的王忠部,这会已经退到了聚义堂,好在寨门迟滞了官军的进攻速度,这会已经在王忠的喝令下,重新列好了阵势,只不过每人皆是面色苍白,握枪的手更是不停地颤抖。
“给老子杀!”
刘忠武大喝一声,这伙贼寇虽然比自己人多,但是显然已经没有战的勇气了,现在不进攻,更待何时。
就在刘忠武纵兵突进之时,官军的后队又响起一连串的鸟铳声,正在狂冲猛打的官军,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就被鸟铳射杀了十余人。
刘忠武浑身一震,连忙止住身形,转头看去,只见一伙贼寇正摆着刚才那个怪异的阵势猛冲过来,为首的贼寇正是官军百户张邵谦和一个年轻人。
“不好中计了,快撤!”
刘忠武大惊失色,转头就呼喝着麾下的士卒撤退,这会刘忠武的肠子都悔青了,这伙贼寇太狠了,为了诱自己上钩,居然连自己人都杀。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适才那一伙贼寇是真的溃败了,只不过他们到底拖延官军的进兵速度,加上刘忠武错误的判断,浪费了最佳的攻击时间。
然而现在撤退还来的及吗,援军的抵达,令王忠所部的义军士气恢复了少许,这会亦是从聚义堂冲了出来。
后路被堵,前有贼寇,刘忠武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有张邵谦指认,李兴之自然知道这伙官军的头目是谁,当即和张邵谦越众而出,冷冷地说道:“刘守备,如果贵军再不放下武器的话,那就休怪本寨主不讲情面了。”
说罢大手一挥,三个什的鸳鸯兵涌进了山寨,围绕着李兴之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三才阵,鸟铳手亦是重新装好了弹药,透过三才阵的缝隙,对着残余的官军举铳戒备。
第四十二章生擒刘忠武
刘忠武死死地盯着李兴之,脸色不断变幻。
“尔等现在放下武器!本寨主可留你们性命。”李兴之再度开口,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山寨耽搁太久,因为谁也不知道李睿还能撑多久。
“李逆!老子跟你拼了!”自知无法幸免的刘忠武突然暴喝,挥着到刀扑向了身前的李兴之。
“铛……嘭!”
方寸已乱的刘忠武,这一刀劈的根本没有任何章法,李兴之身侧的张邵谦唯恐刘忠武被两侧的长枪兵捅杀,抢步上前,挥刀一架,就是挡住了刘忠武势大力沉的一刀,然后一个鞭腿就将刘忠武扫翻在地。
紧接着几个鸳鸯兵的长枪就是越阵而出,将手中长枪抵在了刘忠武的脖颈处。
“张邵谦,你居然落草为寇,你对的起鲁知县,对的起陛下吗?”被长枪手生擒的刘忠武破口大骂。
张邵谦羞愧的脸色通红,哪里敢说话反驳,只低垂着头,默不着声。
“给老子捆起来!”
李兴之喝了一句,又看向残余的五十几个官军,冷然道:“刘忠武已被本寨主生擒,尔等只要归降,本寨主绝不伤害诸位性命,若不然,本寨主就要替被你们残杀的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主将被生擒,又被贼寇包了饺子,官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不甘地扔下了武器。
解决了山寨的内患后,李兴之就是令王忠先将俘虏的官军看押起来,然后带着人押解着刘忠武直奔李家山东麓防线。
由于李兴之带走了数十人,李睿的阵地此刻已经岌岌可危,三门虎蹲炮由于连续的轰击,炮管已是通红,暂时是不能再装填药子了。
没有火炮的掩护,官军的刀盾兵在火铳手和弓箭手的掩护下,已经清除了一个区段的尖桩,同时填平了一段数丈长的壕沟,时下正疯狂地往泥墙上攀爬着。
幸亏有泥墙遮掩,义军看不到泥墙前战死的官军,凄惨的模样,否则很可能早就崩溃了,也亏了有泥墙掩护,义军的伤亡也不是很大,到目前为止,也只折损了四十余人。
泥墙并不高,只有一人多高,显然是挡不住人多势众的官军的,有的官军甚至是踩踏着战死的同袍身体,在往上攀爬。
“全军突击,给老子冲上去,今天老子要血洗李家山,替阵亡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李家山防线突破在即,刘光勇这会是意气风发,他知道只要破了挡在自己身前的这段泥墙,那李家寨就再没有什么能挡住官军进兵的脚步了。
李睿此刻已经血满征衣,带着十余个士卒在泥墙后来回奔跑,哪里有官军冒头,他就要冲到哪里,可是官军太多了,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只剩一百余人的守军这会是疲于奔命。
“败了!”
看着防线上不断爬上泥墙的官军,李睿颓然坐地,他再也跑不动了。
就在他已经绝望之际,防线右侧和身后突然响起了密集的火铳声。
李睿身侧的一个小头目马三,激动地嘶吼起来:“李头快看,咱们的援军到了,是大当家的和二当家他们。”
攻上泥墙的官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登时就有十余人被击中,剩余的则是惊的转头跳下了泥墙。
山坡上指挥的刘光勇看的真切,前来支援的贼寇足有两百余人,主要是从南山那边转过来的。
“让兄弟们退下来,重新整兵!”此刻虽然官军人数上还占优势,但是贼寇援军抵达,显然刘忠武那一路人马已经被贼寇击败,这严重打击了官军的士气,刘光勇无奈地下达了退兵的军令。
待官军重新整顿完毕,刘光勇计点损失,这一次攻山自己所部的官军居然折了一百五十余人。
“黄文昌顿兵不战,其罪当诛!”刘光勇恨恨地骂了一句。
适才那一阵,要是黄文昌能牵制住贼寇在南山的守军,就凭山后转过来的那点贼寇,根本不足以挡住自己的大军的,现在好了,刘忠武生死不知,自己又这损了这么多军马。
这刻,刘光勇是攻又攻不得,退又不甘心。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时,贼寇的阵地上传来了贼寇的喊话声。
“攻山的可是保定刘参将,本寨主是高阳李兴之,新安守备刘忠武已经被本寨主生擒,你是不是想步刘守备后尘。”
刘光勇抬眼看去,泥墙上赫然立着一人,正是新安守备刘忠武,此刻正被几个贼寇押解着。
刘光勇又惊又怒,当即就要催兵再度攻山,山下却传来了鲁良直收兵的鸣金声。
李家山并不高,山上的战况,鲁良直是看的一清二楚,当看到贼寇援军抵达将官军赶下泥墙后,他就知道今天这仗打不赢了,只得下令收兵,着各将返回大营再作计较。
很快!
刘光勇和黄文昌等大小将佐先后走进了军帐。
刚进了军帐,刘光勇就一把扯住黄文昌怒道:“黄游击,你所部的军马负责攻打南山,贼寇如何能从南山那里调来援军,致使我军功败垂成,你说,你这仗是怎么打的?你知道本将折了多少兄弟吗?”
黄文昌双手一摊冷笑道:“刘参将你不在南山,安知末将没有尽心,鲁知县可是严令末将只可虚张声势,再说从南山转过来的贼寇,就一定是末将当面的贼寇吗?仗打不赢,你别把屎盆子往末将身上扣好吧!”
刘光勇气的头上青筋毕露,可是却对黄文昌无可奈何,明朝秉承对武将大小相制的政策,自己虽然是个参将,却根本动不了黄文昌。
鲁良直皱着眉头喝退了二人,环视了军帐内的几个将佐问道:“尔等可曾见到刘守备?”
刘光勇叹道:“鲁县尊,末将适才看的真切,刘守备已经被贼寇生擒,他那路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啊!”鲁良直听了就是震惊不已,刘忠武的武勇他是知道的,况且这人还是自己好友刘邦重的小儿子,这要是被贼寇祸害了,自己又如何面对刘邦重。
李家山。
逼退了官军后,李兴之就是命令各部计点战损,经点验今日一战,留守后营的王忠部折损了五十余人,李家山东麓防线也这损了五十余人,加上陈武那支巡哨的军马,有一百二十人战死,受伤的尚有三十九人。
官军方面,伤亡差不多两百人,俘虏五十六人。
第四十三章正军纪、明军法
一具具阵亡将士的尸体被有序地抬到了山寨一角,山寨的随军师爷钱安宁则拿着红笔在山寨的花名册上打圈,每一个红圈都代表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的消亡,那些战殁者的家小,纷纷抱着刚刚抬过来的亲人尸体哭的死去活来。
阵亡的官军尸体同样也被收拢起来,一层层地堆叠到了一起,他们的衣甲已经被扒了下来,这些尸体,李兴之打算派人和鲁良直接洽,让他把尸首带回去,毕竟他们曾经为了保定的安危和东虏厮杀过,他们其实也代表了这个时代华夏的脊梁。
“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钱安宁将战果统计出来后,李兴之就是有些感慨,自己此前是太小看古人了,自己编定了鸳鸯兵,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谁能想到,这仗居然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仗,自己失误的地方很多,首先就是太托大了,在李家山西北侧竟然只调了一个什的士卒巡哨,以致于官军上了李家山,已方都未曾发觉,其次东南麓防线太单薄了,官军很容易就能攻到壕沟前不足百步之处。
要不是刘忠武判断失误,还有黄文昌和自己暗通款曲,估摸李家寨今天就是覆灭之日,自己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两说。
最关键的还是义军的胆气和士气的问题,留守山寨的王忠部和官军甫一接触,旋即崩溃,视自己所制定的军规法纪如无物,现在东虏入寇在即,保定府首当其冲,若是这些的军马还是如此畏战话,自己又何以抗击东虏。
明军纪,正军规,这事必须要执行了,李兴之绝不会允许因为少数人的胆怯,导致李家寨的覆灭。
故此在官军退走后,李兴之即令陈武统领三什士卒在李家山周左布下警戒哨,同时在临近大教台的东山上设下了观察哨,以防官军再度攻山。
在陈武离开山寨之后,李兴之即令杨彪和王忠立即将刚锋营、疾火营以及后营所有的人全部召集到了山寨前的校场之上,至于俘虏的官军,同样被押到了校场之上,又令张邵谦挑选了二十名刀盾兵充作临时的执法队。
李兴之按刀带着王忠、杨彪等山寨头领踏上了将台。
看着将台下的千余军民,李兴之就是洪声说道:“今日官军攻山,幸全寨军民上下一心,方能将其击退,为了保护山寨,我钢锋营和疾火营士卒死伤近三成,这里某家代表山寨向这些为李家山死难的兄弟表示哀悼。”
说罢,李兴之带头重重地向堆放士卒尸体的方向鞠了一躬。
杨彪、钱安宁等山寨的头目也跟着李兴之深深地弯下了腰。
须臾。
李兴之重新站定,对着将台下的军民们再度开口道:“今日一战,若不是杨头领带人支援,我李家山就有覆灭的可能,本寨主成军之时就有明言,军中条例大家也是人所共知,然而就是因为少数人的胆怯,畏战,导致了我李家寨折损了一百余人,你们说本寨主应当如何处置?”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军中的条例和制度,他们是一清二楚,不少士卒甚至低下了头。
“好!都不说话是吧,本寨主律令煌煌,功必赏,战必罚,尔等当本寨主是说着玩的吗?”李兴之嘶吼起来,那沙哑的声音令所有的军民恐惧。
“张邵谦,你且去将率先逃跑的士卒,给本寨主提溜上来,本寨主要明正典刑。”
官军退走后,留守山寨的士卒就被控制了起来,经过指认,有七名士卒是在官军面前率先调头的。
张邵谦心中一凛,说实话其实这一仗应该算是打赢了,要是在官军中,这些士卒不光不会处罚,估摸上头还会赏些酒肉,所以他就是犹豫地看向了李兴之。
“快去!”
李兴之没有理他,冷声暴喝起来。
张邵谦不敢不听,只得带着执法队走下了将台。
这会几个溃军皆是五花大绑地被看押在校场一侧。
很快,七个士卒已经被押解到将台之上。
李兴之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责问道:“我李家寨寨规,临阵脱逃者斩,今日尔等居然违反军法,本寨主按寨规处置,尔等服还是不服。”
这几个士卒这会已经吓的瘫软了,一个个不迭地磕头道:“大当家的,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以后不敢了。”
“小的还有老娘,小的实在是没有想过杀人是这样恐怖呀,大当家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求求您了。”
“你们放心,尔等的家小,本寨主绝不为难,山寨有一口吃的,也断然不会饿了他们,但是尔等实是罪不容恕,因为你们的胆怯,差一点就害了全寨的军民,就算本寨主要恕了你们,那些由于你们惨死的将士们也不会恕了你们,张邵谦执行军令!”
“喏!”
李兴之决心已下,张邵谦自是应声领命,大手一挥喝道:“奉寨主令,执行军法!”
七八个充作执法队的刀盾兵,这会也是手足无措,七手八脚地将这些士卒按倒,口中喃喃地说道:“兄弟们,我等也是奉寨主之令,你们须怪不得我们。”
“斩”
张邵谦暴喝起来。
几个刀盾兵硬着头皮,抢步上前,举起手中的大刀,估算了下距离,就是眼睛一闭,重重地挥下了大刀。
“噗呲,噗呲!”
几颗人头顿时滚落于地,那不断喷涌的血水溅的到处都是。
剩下的两个没有受刑的士卒,被身后传来的惨叫声,骇的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有过一次经验的执法队,这次已经没有了此前的慌乱,虽然他们心中依旧恐惧,但是还忠实地执行了军令,两个人架起一个瘫软的士卒。
持刀的则踏步上前,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校场上所有的军民这会也是噤若寒蝉,有的甚至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
“寨主,不要杀我,饶了我吧,小的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呀!”
“寨主,求求您了!”
剩余的两个士卒,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无穷的求生欲,疯狂地挣扎起来。
“斩,本寨主放过你们,还对的起那些战殁的将士吗?”
李兴之没有心软,要做就要做得彻底,现在就是要用这些溃兵的人头震慑军心。
“噗呲,噗呲!”
两声长刀入肉之声再度响起,剩下的两个士卒登时人头落地,那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寨之前,令校场上的军民人人胆寒。
第四十四章罪必罚,功必赏
处置完溃军,李兴之并没有令军民离开校场,而是继续开口说道:“三寨主王忠,督战不利,所部军马在官军面前一触即溃,虽说是被前队反卷,但是罪责难逃,按制,杖五十,杨彪你来执行。”
“这?”
杨彪懵了,偷眼朝李兴之看去,李兴之和王忠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这次山寨的战报他也刚刚收到了,根本和王忠没有多少关系,这要是杖五十,那起码十几天下不了地。
李兴之怒喝道:“打,立即执行!”
杨彪不敢不听,随即命人抬来了两条长凳,放置在将台之上,然后缓步走到一脸惨然的王忠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大哥,对不住了,小弟也是执行军令。”
“死了这么多兄弟,我王忠这是罪有应得,杨兄弟,老哥不怪你!”王忠很坦然,他和李兴之素来交好,心知杀了这么多人,若不处置几个头领,那肯定很难服众。
说罢,王忠就是自顾自地趴到了长凳之上,大喝道:“杨兄弟来吧,尽管下手,老子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杨彪不敢留手,当场喝令执法队上前执行军法。
“啪、啪、啪!”
一连串木棍入肉之声响起,王忠这会只感觉臀部火辣辣地疼,只三十余棍臀部就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王忠死死地抱住长凳,头上的汗珠如同雨点般滚落。
杨彪于心不忍,一脚踹开正在挥棍的士卒,亲自动手,他以前当地痞时,经常出入公堂,被打惯了,所以打板子也有一定的心得,最后这十余板子,打的是举重若轻,看似很重,但是却比适才执法队的士卒打的轻了一点。
不过就是这十余下之后,王忠也疼的晕死过去。
打完之后,杨彪就是偷眼看向李兴之,见李兴之没有说话,就是令人立即将王忠背回营房,上药治伤。
处置完王忠,李兴之再度开口:“此战,本寨主疏于防范,以致官军从李家山西北上山,亦负有指挥不当之责,按制,杖六十,立即执行。”
说完就是自顾自地踏前一步,趴到了长凳之上,对着杨彪喝道:“杨彪执行军令。”
杨彪心中暗骂,你他娘的要收拢军心,也不能每次总打自己板子吧,难道不会学三国演义里的曹孟德,割自己的头发吗?没奈何,只得提着棍子上前。
钱安宁眼珠一转,挡在杨彪身前行礼道:“大当家的,现在官军还在山下,若是有个好歹,我等如何应对,大当家的赏罚分明,我等佩服,不过就算要执行军令,也不必急于一时呀,莫如等官军退了,再行执行如何?”
杨彪偷眼看向躬着身子的钱安宁就是暗赞,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心眼就是多,老子怎么没有想到,看来以后还得和这个酸秀才多交流交流。
李兴之蹙眉道:“钱先生说的在理,是本寨主疏忽了,如此先杖责二十,剩下的板子待官军退走后再行执行。”
钱安宁心知这是李兴之最后的底线了,遂不再相劝。
杨彪再不拖延,不过二十军棍,按自己的手法,也就是疼一点,走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啪、啪、啪……!”
将台上再次响起了军棍声,每一声响动,都令校场上的军民心悸,被押解在校场上的官军也是个个心惊,这李寨主莫不是疯了,整个山寨都是他的,居然打自己板子,新安守备刘忠武则是若有所思。
二十板子很快打完,就算杨彪留了力,李兴之这会臀部也布满了血迹,看的人头皮发麻。
待杨彪将李兴之扶起后,李兴之就是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杨彪,对着将台下的军民洪声说道:“本寨主有言,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今日防守东山和南山的士卒每人赏银五两,尔等可有异议?”
两营的士卒们愣住了,然后就是欢呼起来,尤其是防守南山的士卒,他们今天可是和黄文昌唱了半天戏,想不到也能有钱拿。
“静一静,本寨主还有话说。”
李兴之双手虚按,示意底下的士卒停止说话,待他们禁声之后又说道:“后营的老弱妇孺为了咱们能安心打仗,亦是劳苦功高,本寨主这里亦有赏赐,每人二两,童叟无欺。”
这会没人说话了,一个个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李兴之,恨不得寨主这会把所有的奖励一口气说完。
忍着臀部的疼痛,李兴之笑道:“疾火营头领李睿,危急关头,能够死战不退,为本寨主剿灭上山的官军赢得了时间,故本寨主决定由李睿出任山寨的四寨主,另赏银五十两。”
李睿大喜过望,他知道今天的表现入了李兴之的眼了,从此由自己就挤进了李家山的核心圈子了,连忙上前称谢道:“属下多谢寨主提拔之恩,愿替寨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挥退了李睿后,李兴之又吩咐后营立即安葬死难的士卒,同时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大量的银子使将下去,又安排的肉食,这令李家山的军民尽皆喜悦,一个个欢声雷动,就是死了亲人的老弱也不再说话,因为他们的抚恤银子,大当家的已经令钱安宁按户补偿。
诸事安排妥当,李兴之就和诸头领商讨如何处置被俘的官军,按杨彪的意思,不如将刘忠武砍了,士卒们则打散充入各营之中,左右不过五十余人,也不怕他们闹事。
张邵谦则建议,鲁良直和刘忠武的父亲刘邦重相交莫逆,若是杀之,那这仇就结大了,现在东虏入寇在即,不如放其下山,以免多生事端。
钱安宁冷笑道:“官军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大当家的怎可便宜了他们,莫如用刘忠武当人质,着官军补偿相当的钱粮物资,否则就别怪咱们李家寨心狠手辣了。”
对于钱安宁的建议,李兴之颇为赞同,不过却有些异议,因为他并不缺钱粮,而是缺武器,尤其缺火炮,一个刘忠武要是能换几门虎蹲炮,几百斤药子,李兴之认为这个买卖就不亏。
遂令钱安宁作书鲁良直,约其商讨交换事宜。
相比于李家山,大教台官军大营这会是死气沉沉,只一阵就折了二百五六十名官军,新安守备刘忠武亦是生死不知,这令鲁良直心烦意乱。
攻吧,自己所部能进攻的人马只剩下七百余人,又刚刚被贼寇击退,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退吧,肯定会助涨李逆的气焰,说不定自己刚刚退兵,他就能下山抢掠。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守门的官军居然来报,说山上的贼寇射了数封箭书在营门处,请鲁县尊亲启。
第四十五章骄兵之计
鲁良直疑惑不已,遂命士卒将箭书呈上,又令师爷郭绍念与诸将。
郭绍不敢怠慢,遂将箭书展开,偷眼看了鲁良直一眼,缓声念道:“高阳李兴之,书致鲁县尊良直足下,李某起兵实是秉承大义,虽入山建寨,然并无伤及平民之举,所杀者尽是祸乱乡里之劣绅土豪,今无故相攻,官军死伤甚重,贵军守备刘忠武亦被某家生擒,足下顿兵大教台,若欲战,某家即以刘守备祭旗以坚义军之心;若欲和,本寨亦可交还刘守备,只需足下提供火炮二十门、药子两千斤、火铳五百支即可。”
“混账!李逆欺吾太甚!”鲁良直震怒之下,竟将前奏案一脚踹翻。
刘光勇怒道:“鲁县尊,李逆如此猖狂,本将欲再督军攻山,不破了李家山,誓不罢休。”
“战?拿什么战?”
鲁良直颓然坐下,冷冷地看了黄文昌一眼。
黄文昌心中一惊,他娘的你打不下李家山,看老子做甚,老子可是奉你的将令行事。
刘光勇也是气闷,就凭剩余的七百多军马,他确实没把握拿下李家山。
郭绍思索了一下就是说道:“县尊,学生以为东虏入寇在即,我军若是在李家山损失太重,一旦东虏兵至,新安不能保也,刘守备忠勇双全,实是我新安的保障,莫如和其议和,待击退了东虏再行征剿不迟。”
鲁良直叹道:“本县在陈制台面前夸下海口,今不能剿灭李逆,又有何面目回返新安?况且咱们真要是用火炮赎回刘守备,那岂不是资敌。”
刘光勇笑道:“县尊容禀,所谓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李逆既然索要物资,那必刘守备安全暂时肯定无虞,依本将之见,莫如先行和他谈判,骄其军心,再选取精锐之军士发动突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可一举剿除李逆。”
鲁良直心中一动,随即黯然道:“刘参将此计甚妙,只不过如此行事,本县恐怕刘守备命在倾刻之间矣!”
刘光勇慨然道:“鲁县尊不必感怀,吾辈军人,自当精忠报国,马革裹尸,刘守备若能为国死节,死得其所矣!”
和其兄刘光祚一样,刘光勇亦是忠勇之辈,崇祯十四年,刘氏兄弟就是与唐王朱聿?死守南阳,力抗李自成,最终城破殉国。
鲁良直沉吟道:“刘参将所言有理,李逆兵不过五百,成军不过月余,便能抗我千余大军,若不早除,恐成心腹之患,刘守备为国尽忠,本县自会向保定府行文,以彰其功。”
说完又顿了顿,转头对着郭绍开口说道:“本县决定按刘参将之计行事,和李逆接洽事宜还需麻烦郭先生了。”
郭绍连忙拱手问道:“县尊,学生此去李家山,虽说是疑兵之计,但为了取信李逆,那谈还是要谈的,学生以为咱们的底线可设在,数门虎蹲炮、火铳五十支,药子三百斤可否?”
作为鲁良直的师爷,在刘光勇献计之后,他就知道鲁良直肯定会从刘光勇之计行事,所以当时就在心中盘算好了说辞。
营内的诸官均是点头称是,虽说是假谈判,那也得以假乱真,如此方可取信李兴之。
鲁良直亦是颔首称是,遂令郭绍上山和李兴之谈判,又宣布犒赏三军,每个士卒发银一两,以鼓舞官军士气。
左右这银子原本是准备拨给徐志坚的,既然他不来,那不如赏赐给已方的将士们了。
散帐之后,黄文昌就是一脸担忧地回返了自己的军帐,鲁良直多谋,刘光勇骁勇,这要是擒住了李兴之,一旦泄露消息,自己的小命恐怕就危险了,但是大营防守严密,从鲁良直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估摸已经怀疑自己和李兴之有所勾连了。
师爷李有才却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东家莫急,刘光勇此计未必能瞒过李兴之,今日刘忠武偷袭李家山,李兴之岂能不做防备,就算李兴之中计,李家山这么大,就凭这剩余的七八百保定兵,又如何擒的住李兴之,我等还是以不变应万变,见机行事,方才稳妥。”
黄文昌无可奈何,只得依李有才之言,放宽心神,又令张达将自己的家丁整顿好,万一出了岔子,自己也不虞手忙脚乱。
郭绍奉了鲁良直军令,带着两个护卫,当日就上了李家山,行不数里就被陈武的哨探发现,即被押进了山寨。
李兴之亦没有想到,鲁良直居然今天就遣人上山,心中甚是疑惑,张邵谦遂将鲁良直和刘忠武父亲刘邦重交好之事备述之。
李兴之思索了一下,就是令陈武将郭绍带进了聚义堂。
进了聚义堂,郭绍就是拱手道:“学生郭绍见过李寨主,今日我方收到贵军箭书,言及可以换回刘忠武之事,我家鲁知县即遣学生入山和寨主协商交换事宜,只不过寨主所言二十门虎蹲炮以及其余的器械,我军实是没有,李寨主可否说个准话,到底多少物资可以换回刘守备。”
李兴之蹙眉道:“尔等无故攻山,损兵折将不说,现在又不能答应本寨主的要求,还来协商做甚,尔且回去告诉鲁良直,本寨主明日便斩了刘忠武,以报攻山之仇。”
郭绍不以为意,继续躬身说道:“实是新安没有这么多火炮,我县中只要七门火炮,此次攻山也未曾带来,这点张百户是一清二楚。”说罢转头看向了坐在聚义堂一侧的张邵谦。
钱安宁接口道:“鲁良直既然遣郭兄和咱们商讨交换事宜,现在又给不了咱们这么多物资,岂不可笑,大当家的依属下之见,官军如此无信,莫如斩了刘忠武,以绝后患。”
郭绍笑道:“诸位头领,既然占了山寨做买卖,既然是做买卖,你们开了价,咱们总能还吧,依学生之见,莫如用三门虎蹲炮,火铳三十支,药子三百斤交换刘守备如何?”
杨彪哂笑道:“鲁良直这是嫌刘守备死的不够快吧!某家替我们大当家的做主了,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刘忠武的尸体下山,咱们一门火炮也不要。”
李兴之斩钉截铁地说道:“火炮七门,火铳五十支,药子八百斤,若不然尔就替刘忠武收尸吧,”
郭绍心知这是李兴之的底线,加上本方并无交换的意思,只是为了迷惑贼寇而已,略一犹豫,就是说道:“李大当家的要求,可否容学生回返大营,回禀鲁县尊再作计较。”
李兴之自无不许,不过却言及官军必须返回刘李庄镇或者拥城,然后可在大教台,一手交钱,一手收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