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天下军民听谁的
“仪宾之言可当真?”
洛阳城,福王朱常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按剑而来的靖北军第二镇镇将王忠。
李自成顿兵信阳,虎视许州以及中原之地,汪乔年剿贼不利,官军屡战屡败,朱常洵是惶惶不可终日,只得遣人请求李兴之出兵,以确保洛阳安全。
谁曾想,李兴之是出兵了,一万五千军马在二十一日就依次抵达了开封和洛阳以及濮阳一带,但是这狗日的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勾结了德藩,带了两万兵就高举大旗,行靖难之事,这令朱常洵如坐针毡。
开玩笑呢,京营再不济,也有两三万人马,再加上京师城高池宽,还有千余门大小火炮,这他娘的哪里是清君侧啊,这明明是送菜。
本来自己就因为夺嫡之事和崇祯小儿的老子朱常洛闹的不可开交,现在李兴是起兵造反,一旦战败,难保崇祯小儿不会借题发挥,趁机夺了自己的王爵,将自己一家老小发配到凤阳去,想到凤阳那冰冷的高墙,朱常洵就是恐惧不已。
熟料,距离山东军起兵仅仅过了二十天,王忠这厮居然带来了李兴之杀入京师,崇祯上吊,自己那个便宜女婿有意让自己返京摄政的消息,这令朱常洵是惊疑不定。
“殿下,末将句句属实,大都督派人传令,说他奉德藩靖难实是怕万一事败会连累殿下,今京师既下,殿下既然是他岳丈,又是简皇帝亲子,自然当得起摄政之名,只不过大都督仅有十余万军马,辽东、中原、淮扬、京畿等地处处用兵,还要考虑到地方督抚不服,这军马和军费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殿下和大都督乃是一家人,为殿下计,为大都督计,还请殿下襄助部分军费。”
王忠笑眯眯地看着朱常洵,脸不红,心不跳地向朱常洵提出了要银子地想法。
“要银子?王将军你别看孤家大业大的,可是家中奴仆甚多,这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啊,不过大都督既然是孤之仪宾,孤就是挤也要挤出来,孤愿意拿出白银十……不二十万两,粮食八万石,你看怎么样?”
提到银子,朱常洵就是角色阴晴不定,但想到李兴之让自己返京当摄政王时,朱常洵还是咬牙说出了一个自已为尚算合理的数字。
“殿下怎地如此小气,定王不过是个七岁幼童,国事还不是由殿下这个摄政一言而决,至于德王,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能顶什么事,朱慈炯年幼,说不得哪天就龙驭归天了,殿下这个摄政亲王届时恐怕就会再进一步了,大都督实在是为您打天下啊。”
王忠一脸幽怨地看向福王,他娘的在你心中,一个摄政王居然只值二十万两银子和八万石军粮,这他娘的是打谁的脸呢。
“王将军,……你说个数?”
朱常洵被王忠抢白了一句,这会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不过他又不好反驳,用二十万两银子就想买个实际的皇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殿下果然爽快,大都督说了这次殿下起码要出价值八百万两纹银的钱粮。”
王忠大手一伸,竖起了五根手指头,想了一想,感觉数字不对,又抬起另一之手。
王忠入驻洛阳也有几天了,福王的虚实他也有所了解,开出这个价码,王忠认为这个数字和福王的家产也想差的**不离十了。
历史上,对于福王家产的记载并没有多少,但是流寇志曾记载,李自成破洛阳,光是钱粮物资就运走上千车,而且李自成在攻破洛阳后,曾犒赏麾下数十万农民军,每人五两,王忠提的八百万钱粮一点也不为过。
“这……这不可能,本王哪里有这么多的钱粮,就是把本王煮了,也拿不出八百万两。”
“大王,您去了京师,理论上就是大明的主人,将来登基,殿下一系就是世代传承的大明天子,天子富有四海,还在乎这区区八百万两银子的家当吗?”
王忠循循善诱,他没想到这狗日的福王如此吝啬,自己都抛出了让他当天子的画饼了,居然还舍不得些许钱财。
“王将军,我父皇若是真拿了钱粮,李兴之能保证我父皇摄政,他若是秉国的话,天下军民是听德王,还是李兴之的?”
一旁侍立的福王世子朱由崧出声截下了王忠的话头。
“世子殿下,德王本是旁支,大王才是简皇帝嫡亲血脉,如今定王殿下登基为帝,大王以叔祖之尊,替新帝打理国政,正是理所应当的,至于五省总督汪乔年还有陕西巡抚孙传庭又或者是辽东的关宁军,呵呵,有大都督在,有靖北军十万虎贲在,谁敢出来质疑?对了世子殿下,据末将所知,为了支持新帝,开封的周王愿意拿出两百万两充作靖北军的军费,德王为了这个监国,也几乎掏空了家当,大都督正是念在和大王的翁婿之情,才命末将来请殿下出资的”
王忠没有正面回答朱由崧的话,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胖子居然有如此见识,只能强调了靖北军的强悍,以及其他藩王的贡献,说实话,王忠还没收到开封那边的消息,只是出言相诈耳。
“王将军稍后,实在是孤那个仪宾要的钱粮太多了,孤还要和府中诸人商议一二,明日必有回复。”
朱常洵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花八百万两买个摄政王有些亏。
“如此,末将就静候大王佳音了!”
王忠躬身行了一礼,心中则盘算起来,若是福藩软的不吃,过两日便制造并乱抢了福王府,先把银子拿到手,再作计较。
“好,如今李逆囤兵信阳,距离洛阳不远,将军军务繁忙,本王就不留将军吃饭了,待明日商议妥当,再宴请将军不迟。”
“父王,按理说八百万两换一个摄政王,其实咱们真是赚了,只是孩儿不知李兴之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儿读遍史书也没听说过这朝政大权也能以钱粮来交换的,咱们不得不防啊!”
朱由崧在原来的历史上,在京师被攻破后,孤身南渡,被明廷南都留守诸官推举为帝,一年后,清军南下,南明小朝廷也土崩瓦解,朱由崧也得了一个昏君的美名,甚至传出了,朱由崧在皇宫中曾题过一首对联“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将国事全部交给了大奸臣马士英。
不过据笔者所知,朱由崧绝不是贪杯昏聩之人,大汉奸钱谦益在降清后曾作诗“一年天子小朝廷,遗恨虚传覆典刑。岂有庭花歌后阁,也无杯酒劝长星。吹唇沸地狐群力,嫠面呼风羯鬼灵。奸佞不随京洛尽,尚流余毒螫丹青。”将南明覆灭的责任叙说的一清二楚,
钱谦益的诗后来辗转被大黄梨洲读到,同为大明遗民的黄梨洲,忍不住在钱诗上批注说:“金陵一年,久将灭没,存此作诗史可也”。
一句“诗史”的极高评价,至少从侧面说明,朱由崧的为人,并非尽如传言中那般不堪,甚至在他的身上,还有谦逊宽厚的闪光点,这样一个人,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酒囊饭袋。
第四百二十一章避实击虚
“那我儿是什么意思?”
福王朱常洵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朱由崧。
“如今时局险恶,李兴之坐拥精兵十余万,他能反崇祯,将来也能反您,反之咱们不入京,你就只是他的岳父,又和他没有权利冲突,他自然不能也不敢对咱们起什么心思,除非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你的意思是不入京当那劳什子摄政王,那为父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给李兴之捐赠钱粮吧?只是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捡白不捡啊!”
朱常洵还有几分不甘,当年夺嫡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中,现在好不容易能逮到这个机会,哪能说松手就松手。
“父王,您又舍不得出钱,又想当这个什么摄政王,你以为还是皇爷爷在世的时候呢,什么好事都能落在您身上。”
朱由崧对自己这个老子已经无语了,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惦记着入朝摄政,这政是这么好摄的?没看到朱由检都自挂东南枝了吗?
“你懂什么?这样,你明天替孤知会一下那个王忠,就说孤先入朝替大行皇帝发丧,这银子吗?先给个两百万,其余的待孤当国秉政了再付给他,不过只能给他四百万两,孤总得留点钱给由矩和由烨他们吧!”
“父王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孩儿还能说什么?不过父王真想当这个摄政王的话,那小妹的婚事您可要抓紧了。”
“这个不用你说,这次入京,待大行皇帝入土为安,新帝登基,本王便和李兴之协商此事,你再去查查,看看最近可有什么黄道吉日,趁着新帝登基,赶紧让李兴之和淑妮完婚。”
朱常洵摆了摆手,算是将入京当摄政王的事定下来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钱粮的数目相差太大,这事可有的扯犊子了。
“孩儿这就去办!”
朱由崧摇了摇头,这入朝摄政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可别给福王府带来什么灭顶之灾。
许州也就是许昌,南接南阳,北控开封,居天下之中,历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李自成囤兵信阳,为了确保开封和洛阳安危,五省总督汪乔年便把行营设在了这兵家必争之地。
汪乔年至许州治所襄城后,不但重新加固了襄城的城墙,将原本二丈五的城墙增高了一丈,并且加厚了城基,此外还在许州四门修建了瓮城,设置了角楼,又引颖河之水加宽了襄城的护城河,把襄城打造成了一座军事要塞,其目的就是稳固许州,确保洛阳和开封这两个重镇的安全。
汪乔年是天启二年进士,地地道道的东林党人出身,但是他却是和孙承宗一样,并不是夸夸其谈之辈,而是铭记东林书院那副催人振奋的对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以匡扶社稷为已任。
此次出任五省总督,汪乔年并没有采取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网,围歼流寇的战术,而是打算采取中心开花,四面张网的策略。
为了执行这个战略,汪乔年不惜以身涉险,亲自会同蓟镇总兵猛如虎、宣大总兵虎大威统兵数千镇守襄城,并差人掘了李自成的祖坟,以吸引李自成全师而来,又令援剿总兵贺人龙囤郾城、陕西总兵李国奇守临颍、陕西副将高杰部驻长葛,打算在李自成围攻襄城时,各部齐动,一举围歼农民军主力。
熟料他刚刚布置好了对付李自成的计划,就收到了李兴之和德王起兵靖难的消息。
和福王等人的一样,汪乔年也没有想到李兴之带着两万人北上,只十余日就拿下了固若金汤的京师,就连皇帝都被逼的自杀殉国。
“德王悖逆无道,李兴之罔顾圣恩,逼死主上,实在是罪无可赦,现在他们还要废太子,立定王,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传位诏书定然是伪造,本督绝不奉诏,现在太子被其软禁,本督有意回师京城,剿除奸党,拨乱反正,诸将可愿遵从本督?”
襄城行营内,汪乔年须发皆张,提着崇祯亲赐的天子剑,指着行营内的一众武将,脸色涨的通红。
“汪部堂,前者朝廷因流寇连克襄阳和南阳等地,李兴之就以大都督府的名义调了近两万军马驻守在开封、洛阳以及濮阳之间,封锁了黄河一线,据山东那边传言,还有相当数量的山东军进驻了兖州和德州,我军若是回师,如何过河?若是德州的山东军包抄许州,我军无家可归也。”
援剿总兵贺人龙久经战阵,自左良玉死后,他便以国朝第一悍将自居,当然这要把李兴之除外,现在听到汪乔年要弃守河南,返回京师勤王,就是连忙出声反对,他到不是怕了李兴之,实在是因为中原残破,官军缺乏粮饷,若再失了根本之地,那这仗就不用打了,各镇总兵自己就散了。
“贺帅说的是,山东军的强悍天下皆知,东虏那么猖獗,还不是被山东军打的狼狈不堪,末将听说,这次山东军入辽,可是以两万步兵击溃了满洲两红旗的全部人马,你们说说,咱们和东虏打这么多年,谁敢和东虏堂堂正正地正面交过手,汪部堂,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陕西副将高杰原来就是贺人龙的老部下,现在上司不同意出战靖北军,他自然抢着附和。
“是啊,汪部堂,京师城高池宽,又岂是一鼓能下的?若是长期围城,咱们的粮秣又从哪里补充?依末将之见,莫如出兵山东,攻下济南,截断漕运,届时京师没有粮食可以养兵,必然生乱,咱们再沿运河北上,或能逼德藩和李兴之就范,释放太子殿下。”
陕西总兵李国奇也不同意汪乔直接北上的策略,而是建议先破了山东军的老巢,断了京师的钱粮。
“李将军说的在理,所谓避实就虚,概莫如是,只是我援剿大军正面就是李自成,一旦弃守许州,那李自成岂不是立马就能兵临洛阳和开封城下,而洛阳和开封又是六朝古都,意义重大,若是被流寇打破,那天下人心可就不稳了。”
宣大总兵虎大威皱着眉头,反对李国奇出兵山东的计划,他本是宣大总兵卢象升的心腹爱将,说实话崇祯被山东军逼死,他并不在意,原因就是当年崇祯在处理卢象升的问题上,实在太令他心寒。
第四百二十二章大寇云集(上)
信阳城头,五丈高旗杆上飘扬着“闯”字大旗,城内城外都有农民军驻扎,新旧军帐之中飘扬着大小不同的各色旗帜。
信阳左近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兵营,到处都有正在操练的兵马。马蹄声更是不曾停歇过,打响午时,陆续就有几十拨从外地赶来的兵马入了城,到这会仍有不断的军马在路上往信阳汇集。
张献忠败亡后,罗汝才和张献忠义子艾能奇的起义军,在川鄂边境不断地来回穿插,最后一举攻破重镇襄阳,擒杀襄王朱翊铭,将内阁次辅,原朝廷五省督师杨嗣昌生生气死,但是也换来了官军的重兵围剿。
就在南阳境内,艾能奇和罗汝才被贺人龙大败,麾下军马死伤无数,艾能奇和罗汝才无奈之下只得西投商州,投靠了刚刚打破南阳的李自成,借着罗汝才和艾能奇投奔自己的机会,李自成兵发信阳,一路招降纳叛,农民军的队伍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扩充至三十万。
有了人,就有了兵,有了兵,就有了底气,农民军谋士牛金星趁机献策,建议李自成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
他又向李自成举荐好友宋献策,提出了均田免粮的口号,河南本就受灾严重,加上朝廷不断地苛捐杂税,以至于中原百姓纷纷去官府而投义军。
兵强马壮,又收拢了南阳、陕州一带的人心,李自成的胃口已经不满足于打破几个县城,填饱肚子了,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洛阳和开封这两个中原重镇身上,当然洛阳和开封的历史地位是一回事,城内的两个富的流油的藩王才是他最想拿下的。
当然李自成也明白要打洛阳和开封,就必须要打下许州,击溃横亘在他面前的数万官军。
只不过农民军起事以来,在面对朝廷援剿大军时,总是败多胜少,李自成也清楚,自己虽说拥兵号称三十万,但是能战的不过三五万人,这样的军力根本不可能是官军的对手,所以他在拿下信阳后,就飞书革五左营和各处的起义军,共商大计。
最后一拨抵达信阳的便是革左五营的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藺养成、治世王刘希尧等人。
贺一龙等人进城时撞上了从山西赶过来的过天星张天琳,这张天琳外号张五,也是农民军的老人了,最开始跟着王嘉胤起事,后来高迎祥荥阳大会,张天琳也是一方头领。
后来高迎祥在子午谷战败,农民军头领死的死,降的降,张天琳只得一头扎进了太行山中,当了山大王。
“吆,这不是革里眼吗,老子听说你们在湖广和四川那里生发大了,就连襄王的婆娘府被你们抢了,怎地也跑到咱们北方来了?有没有带两个王娘给兄弟们尝尝滋味?”
“格老子的,原来是老张啊,老子还以为是哪个狗日的?唉,老子这个贺一龙这几个月被贺人龙那个贺疯子的欺负惨了,也不知道这厮吃了什么药,击垮了曹操后,连续奔袭三百里,攻入了陕州境内,要不是老子跑的快,恐怕你狗日的就见不到老子了。”
贺一龙和张天琳也是老相识了,对于自己和罗汝才被贺人龙击败的事也毫不隐瞒,反而自嘲地打了个哈哈。
“得,李鸿基这么急召兄弟们来信阳,就是为了对付贺疯子的,老子就不信了,咱们有这么多人,还会再被官军打退?”
李鸿基就是李自成起事前的名号,不过自从高迎祥战死,他接替了闯王的名号,便改名为自成,取意为成就大事的意思。
“贺疯子还是小事,你知不知道?这次官府不光调集了重兵堵在许州,更是从山东抽掉了不少官军进驻了洛阳和开封一带,当初八大王就是被山东军全歼的,据说那李兴之比贺人龙更疯,这次带着几万兵就打下了沈阳,把伪清皇帝府挂上了旗杆。”
革左五营的军马是从河南陕州转进而来的,贺一龙对洛阳和开封一带的军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打下沈阳,能值什么事?你还不知道,那个李兴之已经北上京师,要造了皇帝老子的反了,呵呵,这崇祯老儿怕是要急的上吊了,自己亲封的大都督居然都反了他,依我看,这大明朝合该灭了,就是不知道他调兵到河南,是不是要对付咱们?”
张天琳一路北来,对北方的局势对贺一龙他们还要清楚。
贺一龙震惊不已,“啥,他丫的也叛了明朝?唉……山东兵太强悍了,进驻河南,断然是冲着咱们来的,走,咱们先进城,看看李自成他们有什么对策?”
进城之后,自有军士迎上来将他们带到会场。会场却是原来的信阳知府衙门,这会里面已是人山人海,衙门外的青石道路上也堵满是各方头领带来的亲兵,有相熟的正相互招呼着。
为了笼络人心,李自成倒也是准备的颇为妥当,酒肉饭菜都是早早的备上了,各家亲兵也有人招呼,不怕他们不快活。
到了衙门门口,贺一龙喝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亲卫,让他们在外侯着,贺锦等革左五营的头领也纷纷下马跟着张天琳和贺一龙,鱼贯进了信阳府衙。
“革里眼,你他娘的怎么才来?咱们都等了你们三天了。”
“贺锦,你他娘的是不是被陕州的娘们迷晕了头,弄的不认得路了?”
“过天星,你和革里眼约好的吗?嘿嘿,你们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北面,居然还能凑到一起,莫不是老贺在襄王府藏了两个美人带给你了?”
贺一龙他们一进来,便有相熟的头领起身招呼起来,贺一龙也是不停地抱拳和他们一一笑着招呼,府衙内高悬的那块牌匾早被打碎,大堂内那些知府仪仗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只按顺序摆了上百把椅子。
李自成、罗汝才、艾能奇他们看到革左五营的头领来了,连忙忙示意他们过来坐。
李自成这次召集各处农民军头领前至信阳,就是想确立自己农民军领袖的地位,所以府衙内的椅子摆放的也是有讲究的,闯营的各头领包括李自成在内都坐在左侧,罗汝才和艾能奇等原湖广义军头领都坐在右侧,只留下中间主位上的案几是空着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大寇云集(下)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如今众头领在此聚义,实在是荥阳大会后我义军兄弟的又一胜事,老朽有话要说!”
待贺一龙和张天琳等人坐定后,牛金星看着一眼正襟危坐的李自成后,便直起了身子对着大堂内的诸头领拱手行了一礼。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老子们扯酸词,老子们听着呢!”
起义军头领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看到牛金星文绉绉的样子,又是一片哄笑。
“好了,诸位兄弟先静一静,且听听牛先生有什么话,你们放心,咱已经备好了酒肉和女人,稍后就送到你们军营去。”
看着一众坐没坐相的贼头,李自成也是眉头大皱。
“得嘞,这是你李闯王的地盘,咱们兄弟哪里不敢卖您的面子?穷秀才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都是大老粗,听不懂你那些弯弯绕。”
贺一龙摆手制止了身后跟着起哄的贺锦等人,身为和李自成同时代起义军的大头领,贺一龙的见识绝不是一般义军头目可比,心知牛金星这肯定是奉了李自成的军令。
“老朽多谢贺头领和众位头领,那老朽便开口了,自高闯王战殁后,咱们李头领虽然继称闯王,但是众兄弟皆是各自为战,故而八大王有玛瑙山之败,曹操有南阳之失,便是闯王也战败于车厢峡,这是什么缘故?”
牛金星不敢再卖官子,又行了一个罗圈礼,侃侃而谈起来。
“什么缘故?”
罗汝才和贺一龙以及艾能奇等人对视一眼,他们已经猜到这老头可能要说什么了。
牛金星眉毛一挑,继续开口,“道理很简单,就是咱们起义军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很容易就被官军各个击破。”
“那你是什么意思?”
艾能奇到底年轻,顺着牛金星的话头蹙眉问了一句。
“艾头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咱们以前就是吃亏在兵力太过分散,又不能统一指挥,所以屡屡大败,如今河南和陕西大旱,咱们现在这么多军马,人吃马嚼的,每天的消耗何以计数,所以闯王才有意打下洛阳的福王府和开封的周王府,只不过官军云集许州,咱们若是不能统一指挥,只怕不会是官军的对手,若是拿不下洛阳,咱们这几十万大军没有粮饷,撑不了几个月,恐怕人就要跑光了,所以咱们必须要推举出一个真正的大头领,以求明号令,严赏罚,非如此,不能击败官军。”
“呵呵,咱们千里迢迢赶到信阳,不就是遵从闯王号令吗?牛先生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咱们遵闯王为皇帝?”
到了这个时候,傻子都明白牛金星要说什么了,贺一龙冷笑连连地看着牛金星和李自成。
“牛先生说的对,不明号令,咱们就是一盘散沙,老子从洛宁过来时,就听小儿传言,十八子、主神器,闯王现在兵多将广,朝廷又在松锦之战被东虏打的大败亏输,依我之见,咱们莫如拥立闯王为主,分封建制,夺了他老朱家的江山。”
洛宁的义军头领踏地虎也附和牛金星的意见,踏地虎就是赵二狗,是奉李兴之军令在河南陕州一带拉杆子,打入起义军内部的军情司百户。
本来他和陶五一个前往郧阳,一个前往商洛山附近的洛宁,谁曾想陶五至石门后,趁着张献忠复起的机会,一举替靖北军剿除了左良玉和张献忠,如今已经升至军情司副史,参将衔,自己到了陕州后,虽说聚集了部分人马,可是李自成却是窝在山中不肯出来,一直拖到罗汝才和艾能奇破了襄阳后,才出兵南阳。
当是时,河南大旱,遍地都是乱兵和流民,自李自成出兵南阳后,赵二狗就打出了踏地虎的名号,一路收拢溃军和乱民,杀进了洛宁县,至李自成攻破信阳后,赵二狗借着在洛宁获得的钱粮也武装了近五千人的队伍,这样的实力虽然比不上贺一龙和罗汝才,但是和过天星等人还是相差不远的。
李自成大会群雄,自然不会落下拥兵五千的赵二狗了,在听到这厮居然附和牛金星,支持自己一统起义军,李自成就是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李过、袁宗第、高一功等闯营将佐也纷纷赞许地看向踏地虎赵二狗,本来李自成遣人联络洛宁义军,高一功等人还是很有怨言的,区区五千人规模的一股流民,直接下令让他们来就得了,居然劳动闯王亲自下书。
“十八子、主神器,”是什么意思?踏地虎你来给老子解释解释。
过天星张天琳也明白过来了,李自成召集大家前至信阳,不光是要确立自己在义军中的主导地位,还要当起义军的皇帝。
“十八子,就是李,主神器,这个就不用老夫解释了吧,就是说姓李的要当皇帝,咱们这些头领中,唯有闯王兵多将广,奉他为主这是天命所归呀!还请闯王为了义军大业,统合义军,推翻暴明。”
闯营军师宋献策懵了,他本是江湖术士出身,投靠李自成以来,一直想要寻个由头,奉李自成称帝,这个畿语他已经想好了在信阳大会时,说给一众义军头领听的,谁知居然被这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踏地虎说了出来,只得亲自起身向在座的农民军头领解释起来。
“宋先生说的是,不成规矩,不为方圆,闯王南阳大捷,拥兵甚众,为我义军头领实在是顺天应人,我等愿奉闯王为义军首领,从此唯闯王之命是从。”
一字王拓先龄、点灯子赵胜、不粘泥孟存仁等义军头领纷纷附和,他们兵微将寡,知道自己不是官军的对手,还不如归顺李自成,报团取暖了。
“李某多谢诸位头领抬爱,只是某家才德浅薄,恐怕难当大任啊!”
看到诸多农民军头领皆是要求接受闯营整编,李自成也是眉飞色舞,假装推辞起来,却是将目光看向了曹操罗汝才、艾能奇以及革左五营的大头领贺一龙等人身上。
“咳、咳……当年荥阳大会,高闯王被咱们推为盟主,咱们不也纵横中原,打下了朝廷中都凤阳,依我之见,咱们还是效仿荥阳大会,推举闯王为我义军盟主,主持大计。”
贺一龙作为和王嘉胤、高迎祥同时代的义军领袖,自然不愿意在李自成这个后辈面前伏低做小,再说他五营军马约有六万余人,怎么肯就这样被李自成吞并。
第四百二十四章火并群雄
“盟主之位,某家也恐难胜任啊!”
李自成兵多将广,信阳又是李自成的巢穴所在,贺一龙面对咄咄逼人的闯营诸将,也不敢太过抗拒,提出了尊奉李自成为义军盟主的折中方案。
这令一心想吞并义军各部的李自成怒火中烧,只不过他工于心计,表面上并无不喜,继续推脱起来。
“老闯王在世时,就是我十三家义军的总盟主,李头领继称闯王,我等奉你未盟主,也是理所应当的。”
没有人真正想给别人伏低做小,听到贺一龙提出盟主一词,过天星张天琳也打死了小九九,率先离座,躬身向李自成行了一礼。
“我等拜见盟主!”
有人带了头,艾能奇和罗汝才等人也急忙起身行礼,算是坐实了李自成义军盟主之位。
“诸位兄弟这是何意,曹操和老闯王起义时,某家不过是营中一将,论资排位也轮不到李某为盟主,还是请罗头领当此大任吧!”
在义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又屡次和官军交手,面对群情汹汹的义军首领,李自成再次推脱起来。
“闯王这是什么话?兄弟们,你们说闯王当不当得起盟主之位。”
罗汝才和贺一龙对视一眼,率先冲到李自成面前,左右架起李自成径奔主位而去,然后生生将李自成按坐在主位上,纳头就拜。
“我等见过盟主!”
一众头领再度山呼起来,只不过那声音总有些有气无力。
“离散诸位兄弟如此抬爱,那某家就当仁不让了,还望诸位兄弟以后同心同德,推翻暴明,本头领在府衙准备了酒肉美人,稍后还请诸位兄弟赏脸。”
李自成心中憋了一肚子火,表面上还是人畜无害,拱手对着罗汝才等人还了一礼。
“我等多谢闯王。”
“哈哈,吃他娘,喝他娘,打下洛阳吃福王。”
老回回马守应也是嬉皮笑脸地起身附和起李自成来。
当夜信阳府衙是群魔乱舞,义军头领们和闯营诸将喝的是宾主尽欢。
“闯王,适才曹操和艾能奇以及马回回、贺一龙等人借故出衙,直奔自己军营而去,您说咱们怎么应对?”
在义军头领们在府衙花天酒地的时候,李自成却是把李过、袁宗第、高一功以及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召进了后院书房,只留下中营营官刘宗敏、左营营官刘芳亮陪同诸人饮宴。
一进花厅,李过就是率先开口,他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自成无有子嗣,却是对这个侄儿悉心栽培,更让他掌了后营军务,二人有血脉之亲,由他开口说话,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呵呵,今日某家想要合并诸部,却是被贺一龙和罗汝才还有那个艾能奇生生阻扰了,你们说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自成一拳重重地敲在案几上,眼神中凶光毕露。
“其实闯王统合义军,并非为了个人私心,实在是因为痛心义军各部不能拧成一股绳,以至于咱们屡战屡败,现在诸头领各怀私欲,为今之际,只有快刀斩乱麻,杀鸡儆猴了。”
牛金星眼神一转,阴恻恻地向李自成进言。
“谁时鸡?谁是猴?老牛,你让咱们杀谁,咱们就杀谁!”
高一功和李过对视一眼,也附和牛金星的意见,左右已方兵多将广,现在诸头领又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一两个义军头领,也不怕他们敢反了天。
“张献忠、罗汝才和咱们闯王在义军中声望最高,如今张献忠已死,罗汝才麾下兵马尚有三万之众,革左五营也有数万大军,只有艾能奇兵不过万余,今天居然敢悖逆闯王,俨然一方之主的模样,要不然咱们就以艾能奇不遵盟主号令为名,把他给杀了,以震慑贺一龙等人。”
高一功沉吟良久,针对信阳当前的局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是李自成妻弟,多谋善断,乃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之一。
“高将军,艾能奇不过一小儿,杀之必然令罗汝才和贺一龙等人,生出离乱的心思,依老夫之见,闯王莫如明日在府衙设宴,诱使罗汝才、贺一龙、马回回还有艾能奇入府,然后咱们就……!”
宋献策对高一功的建议嗤之以鼻,抬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宋先生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全部斩杀,然后直接吞并他们的部众?”
袁宗第和李过等武将皆是露出兴奋的表情,要是吞并了这几方人马,闯营的势力不说翻了一倍,但是实力派和此前绝对会提升几个档次。
别的不说,就是罗汝才和贺一龙等人手下的老兵数量较之闯军老营也不遑多让了。
“如此,就从宋先生之计,明日召他们入府,李过你精选五百士卒,埋伏在花厅两侧的厢房附近,明日某家摔杯为号,尔等便一齐杀出,将罗汝才等人全部砍杀;高一功、袁宗弟你二人各率本部人马,待诸人进城,你们便以犒赏三军的名义入他们大营,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留守的将佐;牛先生、宋先生你二人把咱们在唐王府抢的银子调拨五十万两出来,用来安抚各营士卒。”
李自成沉吟片刻,最终将诛杀义军头领的方案布置了下来。
“呵呵,十八子,主神器,他李自成何德何能,居然想窃居那至尊宝座,还要咱们接受他的改编。”
革左五营的贺一龙等人以及艾能奇和马守应等义军头领在退出信阳后也聚集到了罗汝才的大帐中,针对李自成今天的举动展开了讨论。
艾能奇到底年少气盛,甫一进营就义愤填膺地抱怨起来。
“贤侄莫要发牢骚,咱虽然和你那义父有隙,但是咱们此前确实是吃了各头领拥兵自重,没有奧援的亏,统一指挥还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他想让咱们给他称臣却是过了。”
罗汝才虽然好奢华美色,但是在是飞面前还是分的清的。
“十八子,主神器,也不知道那个踏地虎从哪里听来的,居然说姓李的要取代老朱家,只不过这天下反军头领中可不只他一个姓李的,小侄听说山东的大都督李兴之也起兵叛明了,他不也姓李么?李自成坐的,他如何坐不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莫要走了罗汝才(上)
“你的意思是咱们投李兴之?这怎么成?他是官兵,我们是贼,再说咱们要是投了他,必然要遵守他们山东军的那一套,咱们还能有当贼寇这般快活吗?”
听了艾能奇的话,左金王贺锦和过天星张天琳等人就是连声反对,他们当贼寇已久,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肯投官军,再说寄人篱下,哪里有自己当家做主好。
“投李兴之?我马回回断不会投的,再怎么说他毕竟是官军,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再说了,我马回回手里有三万多人马,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马回回本名马守应,陕西绥德人,和高迎祥、王嘉应等人都是陕西的边军出身,在义军中声望颇高,高迎祥战败后,张献忠在无路可逃之下,曾经两度投奔马守应,那时候马守应几乎就是义军的总盟主,虽说现在他的势力不如李自成,但是心高气傲的他,绝不会随便就向官军投降的。
“马大当家说的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咱们又不知道那李兴之到底是什么人?就这样舔着脸贴上去,我曹操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罗汝才也不愿意投山东军,自陕西起事以来,罗汝才面对朝廷的围剿,在叛和降之间反复多次,他可不相信剿了张献忠,攻破东虏都城,擒杀了伪清皇帝黄台吉,如今又开始造崇祯皇帝反的李兴之是什么善男信女,生怕自己投降后被山东军啃成了渣。
“诸位叔伯,非是小侄愿意投奔山东军,只是李自成磨刀霍霍,今天在府衙你们也看到了,他是一心想确定自己对义军各部的统领地位,小侄觉得区区一个盟主肯定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今天授意踏地虎说十八子、主神器,不就是想统合义军,若是咱们再不走,小侄恐怕李自成会起什么心思,你们不走,小侄可要撤了,小侄听说,我那几个义兄都在李兴之处,孙可望已经被授封为山东布政使,李定国和刘文秀都各自统领大军,小侄想,有他们在,李兴之断不会为难我的。”
“你去山东也好,替咱们看看李兴之到底是什么人?将来咱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说不定还有个退路,我再调五百骑兵给你,为防有变,要走你今夜就走。”
罗汝才沉吟良久,终是点头同意了艾能奇的请求。
“罗兄弟说的对,鸡蛋不能放在一和篮子里,李自成予智予雄,我也担心他不满足于义军盟主之位,贤侄去山东也是一条出路。”
马守应也认为罗汝才说的有理,虽然他们都是一方头领,但是毕竟李自成实力太强,自己等人寻个后路,也是防患于未燃。
“如此,小侄今夜就移营,只是李自成兵多将广,为防他遣人追杀,小侄只带本部一千五百骑兵和罗叔的五百兵撤离信阳,其余的兄弟们就仰仗罗叔看顾一二了。”
艾能奇也是果决之人,辞了罗汝才等人,就返回了大营,带着自己本部的骑兵以及和罗汝才麾下的五百骑兵直奔归德方向而去。
次日巳时左右,罗汝才、马进宝还有贺一龙等人就分别收到了李自成遣人送来的帖子,请他们入城赴宴。
“贵使且回去上复闯王,就说我等稍后就到。”
信阳这边起义军大小头领足有数十家,贺一龙手中足有近六万大军,自己昨天的姿态放的也低,他根本不相信李自成敢在信阳对自己动手,只留下蔺养成和刘希尧二人守营,便带着贺锦和百余名亲兵进了信阳城。
罗汝才手里拿着李自成的帖子,无不忧心地对马守应说道:“李自成邀我等赴宴,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样马回回你带兵在外,某家带三千兵入城,若是有什么变乱,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只是马某不去,我又恐咱们义军内部生出嫌隙,如今大战在即,内生掣肘就不好了。”
马守应是坚定的造反主义者,虽然不想被李自成吞并,但也不想好不容易汇集起来的义军再度四分五裂,影响了义军反明的大业。
“这有什么,我见了李自成,便说你昨夜酒多了,宿醉未醒,他就是心有不满,也不会表露出来。”
罗汝才自信满满,他认为自己安排的已经足够妥当了,李自成就算有心发难,也断不敢在外有强兵的情况下贸然动手。
巳时三刻,贺一龙、贺锦等革左五营的头领先抵达了城内。
李自成身为信阳的主人,自然是亲自出府相迎,双方寒暄了几句,牛金星便把贺一龙等人请进了花厅。
“曹操你真是多疑多诈啊,莫不是信不过李某,居然带了这么多人马入城?”
在将率先入抵达的贺一龙请进了府衙后,罗汝才也抵达了信阳府衙,李自成打了个哈哈,亲自走下了台阶,扶住了刚刚下马的罗汝才。
“闯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咱们义军的总盟主,下面的小崽子们一直吵着要一睹闯王的风采,罗某实在是拦不住他们,只好带他们入城了。”
“好说,好说,既然兄弟们赏脸,某家这里早就准备了酒肉,稍后我便着人把酒食安排下去,宋先生你再去账房支九千两银子,今天来的兄弟每人赏银三两。”
李自成却似没有在意一样,扶着罗汝才进了信阳府衙,又转向了府门,等候过天星张天琳。
“大头领,小的感觉有些不妥,咱们带这么多人进城,李自成居然还如此热情,事出反常必有妖,适才我看后花园有个侧门,咱们不如先走为快。”
吉珪是山西平凉人,秀才出身,投身罗汝才幕府后,一直主张罗汝才独立于李自成和张献忠农民军体系以外,独自开创根据地,此人平素多有急智,进了花厅后,就感到心中恍惚,越走越觉得不妥,看到左近没什么人,就是悄悄凑到了罗汝才身边。
“吉先生这是说李自成图谋不轨,诓骗咱们入城,想要一举把咱们拿下。”
罗汝才部将杨承祖大惊失色,连忙环顾左右,只见身侧只有十余个护卫。
“迟则生变,咱们还是好快走吧!”
罗汝才这会也感觉有些不妥了,据消息革里眼他们已经进了后院花厅,但是他们进了后院以后,却是一个革左五营的士卒没有见到,这令狡诈多变的罗汝才顿时警觉起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莫要走了罗汝才(下)
“不好,罗汝才要走,快动手!”
埋伏在花厅两侧厢房内的李过刘芳亮等闯营将佐眼看罗汝才等人径奔侧门方向,心知罗汝才发现了异常,哪里还敢耽搁,连忙招呼着身后的刀斧手从左右杀了出来。
“哐当、哐当……!”
一扇扇大门被闯营士兵生生踹了开来,然后一个个持刀舞抢地跟着李过冲向了仓皇逃窜的罗汝才等人。
刘芳亮则带着人直扑花厅,想要拿住贺一龙和贺锦等革五左营的将佐。
“他娘的,李自成这狗日的果然没安好心,咱们快走。”
看到如狼似虎般冲过来的闯军,罗汝才脸色大变,好在他和吉珪已经跑到了侧门附近,只要出了门,收拢住自己带过来的三千亲信,就能逃出生天。
“刘兄弟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闯王府闹事?”
正在花厅奉茶贺一龙和贺锦也被内院的喊杀声惊住了,只不过义军将士平时散漫惯了,他二人还以为是士卒鼓噪闹事,提着刀就出了花厅,熟料,刚出了厅门,就遇到杀奔而来的刘芳亮。
“嘿嘿,贺一龙你和罗汝才私下勾连许州的贺人龙,末将奉闯王之命,正是来捕拿你的,你是自己自裁呢?还是末将替您送终呢?”
刘芳亮是李自成的心腹爱将,受命总制左营,骁勇善战,由于投身农民军比较早,和贺一龙、罗汝才等农民军头领也算是老相识了。
“什么……?狗日的李自成,居然真对老子下刀子?现在官军就在许州,他居然这么急不可耐对自己人动手?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贺一龙脸色大变,说句不好听的他和李自成等人还算有结拜之情,当年荥阳大会,十三家农民军歃血为盟,可是对天起过誓的。
“高闯王在世时,诸位头领不也和老闯王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吗,高闯王阵丧黑水峪,你们怎么没有遵守誓言,儿郎们给老子杀光他们。”
刘芳亮可不想和贺一龙等人拖延下去了,适才罗汝才出逃,马守应和艾能奇还未进府,李过就提前发动,显然已经走漏了消息,能杀一个就是一个。
“李自成,我草你姥姥……!”
贺一龙和贺锦自知无法幸免,嘶吼着扑向了刘芳亮。
“杀光他们!”
刘芳亮挥刀轻描淡写地挡住了一名革五左营的士卒砍过来的长刀,反手枭了那名士卒的首级,然后长刀一举,直扑已经失去理智的贺一龙。
仗着已方人多势众,闯营的士卒一拥而上,手中刀矛乱劈乱捅,只一小会就将贺一龙的亲卫砍杀殆尽,花厅前只剩下贺一龙和贺锦背看着背,犹自殊死搏啥。
“李自成你不得好死……!”
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贺一龙和贺锦已经陷入了疯狂,不停地挥刀左劈右砍,丝毫不在意从四面八方刺过来的长枪。
“噗呲、噗呲……!”
好虎架不住群狼,又砍杀了几个闯营士卒后,贺一龙和贺锦终是被无数的长枪穿透了胸膛。
“哈哈哈……老子自造反以来,杀过的官民无数,早就活够了,只是老子没想到会死在李鸿基这个畜牲的手里,老子不服。”
“大头领,兄弟能和你死在一起,也算是有始有终,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人手里,兄弟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轰隆……!”
贺一龙和贺锦推金山,倒玉柱般栽倒在地。
“你们快去封锁四门,配合一只虎擒杀罗汝才,万不可被他们逃脱了,切勿误了闯王大计。”
刘芳亮踏步上前一把枭了贺一龙和贺锦的首级。
这会,一同受召的过天星张天琳也和李自成有说有笑着进了府衙,虽说他也听到了府内的动静,但是他同样以为是义军鼓噪,并没有放在心上。
“闯王,贺一龙和贺锦以及罗汝才勾结贺人龙,意图出卖我义军,末将已经将其诛杀,未经闯王同意,请恕末将擅专之罪,罗汝才畏罪潜逃,现在一只虎正带兵追杀,想来他走不远。”
谁知刚刚准备转入后院,浑身血污的刘芳亮就是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迎了上来,纳头就跪在李自成面前。
“啊……?”
张天琳骇的愣在当场,他哪里想到李自成居然会如此狠辣,贺一龙和贺锦也算是义军中响当当的人物,说杀也就杀了,又想到李自成召他赴宴,顿时遍体生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张兄弟,张兄弟。”
李自成地看向了因为恐惧,脸色苍白到极点的张天琳。
“闯王,末将愿意受闯军改编,尊奉闯王为主,从此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张天琳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不委屈求全,难道等刘芳亮的刀子架到自己脖颈?此时此刻,他是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罗汝才能逃出生天汇合马守应,只要他们两家联合,李自成断不敢擅开战端,毕竟许州还有七八万官军在呢。
“咱们义军本就是一家人,大家都是兄弟,某家怎敢并了贵部,否则天下义军岂不说某家不顾兄弟之情,贺一龙和罗汝才等人勾连官军,某家也没有想过要诛杀他们,双方交手也是为了义军大业,唉,尔等速去将贺兄弟他们尸首缝合起来,好生安葬,通知李过万万不要伤了罗头领,至于你刘芳亮,先卸了左营的差使,到老营领八十军棍。”
李自成也不想把这么多头领全部诛杀了,在他看来只要兼并了罗汝才和革五左营的人马,其余的义军摄于闯军威势,自然不敢不尊奉自己号令。
“末将处置不当,伤了自家兄弟,甘愿受罚。”
刘芳亮再次拜倒,他也知道这是做戏给张天琳看,躬身退出了大堂。
府衙后街,罗汝才和吉珪等人是夺命狂奔,他知道,李自成既然选择了动手杀人,那信阳四门肯定已经被闯军封锁了,这刻他只想汇合带过来的三千亲信,好运困兽之斗。
“莫要走了罗汝才。”
“莫要走了罗汝才。”
大无数的闯军士卒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府衙附近的大街小巷,他们的目标正是疯狂逃窜的罗汝才等人,前后脚出了府衙侧门的李过,断不会这般轻易放走这个煮熟的鸭子。
第四百二十七章统合义军(上)
罗汝才拼死冲突,只希望跑到承载着他希望的三千亲信身边,只不过罗汝才平时好女色,好奢华,几乎到了没有女人就无法入眠的地步,只不过堪堪跑了三四十丈,就累的上气接不到下气。
“你们几个快扶大头领撤退,老子去拦住他们。”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心知无法逃脱的杨承祖心下一横,提刀带着六七个亲卫返身朝追杀而来的闯军反扑了过去。
结果显而易见,飞蛾扑火的罗汝才亲卫根本挡不住如同潮水涌过来的闯军士卒,很快就被杀红了眼的闯军绞杀殆尽。
杨承祖的忠心,只给罗汝才争取数十个呼吸的时间,被酒肉掏空的罗汝才根本没法借着这个空挡走远,很快那噪杂的脚步声和疯狂的喊杀声又传入了罗汝才等人的耳中。
“老子聪明一世,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想不到居然栽倒在写阴沟里。”
累的气喘吁吁的的罗汝才实在跑不动了,一把将手中的长刀柱在地上,试图撑住因为恐惧,仰或是愤怒,微微颤抖的身体。
“大头领,转过这道巷子,前面就是府衙前街了,只要汇合了大队,咱们就有生的希望。”
吉珪一把拉住自怨自艾的罗汝才,急的嘶吼起来。
“呵呵……希望,李自成既然选择在府衙动手,那信阳城内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得我马三千兵已经被闯军缴了械了。”
罗汝才号称曹操,虽说他不一定有曹操的见识,但是心智上绝非普通人可比,在生死关头,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事实也如罗汝才预想的一样,在他入府之后,闯军中营制将军刘宗敏就是借着犒赏三军的名义,趁着罗汝才的亲兵喝酒吃肉的机会,带兵包围了罗营入城的军马。
闯军突然发难,罗军无备之下根本来不及反抗,刘宗敏亲自斩杀了十余个鼓噪起事的士卒后,便彻底控制了群龙无首的罗汝才卫队,这刻已经带兵杀到了罗汝才所处的街道。
“罗汝才,你勾连贺人龙,意图出卖我义军,你可知罪。”
刘宗敏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直指陷入绝境的罗汝才。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自成不念香火之情,为了一已私欲,擅起刀兵,我罗某认栽了,只不过你们也不要得意的太早,有道是天道好还,罗某的今日,就是尔等的明日。”
罗汝才也是一代枭雄,即使面对前后堵的水泄不通的闯军,丝毫也不显的慌乱,反而冷笑着看向刘宗敏。
“死到临头,居然还在这逞口舌之利,给老子杀光他们。”
刘宗敏也是果决之人,他本是陕西蓝田人,为人悍勇,每战先登,乃是李自成的死忠,此前闯军北困在巴西、鱼腹群山之中时,刘宗敏为了不拖累闯军行动,甚至杀光了自己的妻妾,以示永不背叛之意。
罗汝才在农民军中威信颇高,便是李自成的声望也难及其项背,所以袭杀罗汝才的任务,李自成便交给可自己这个生死兄弟。
“某家恨啊,若是从艾能奇所请,如何会有今日之失,罢了,罢了,罗某征战十余年,若是死在自家兄弟手中,岂不令人耻笑,高兄弟,老子来寻你了。”
罗汝才悲恨连连,在闯军士卒杀到近前时,愤然举刀,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大头领……!”
吉珪惨叫一身,死死地盯着围拢在左右前后的闯营士卒。
“吉先生,所谓良禽择木而居,贤臣择主而侍,今闯王统合义军,拥兵数十万,正欲窥视中原,却是需要吉先生这样的智谋之士辅佐,若是你幡然开投,闯王必重待之。”
大家份属义军,刘宗敏深知吉珪便是罗军的谋主,此前罗汝才和艾能奇偷袭襄阳,便是出自吉珪的筹划,这样的人才,刘宗敏不想放过。
“哈哈哈……忠臣不事二主,罗头领委我以腹心,我当以死报之,如何能投李自成那个卑鄙小人,罗头领,学生来了。”
吉珪放声大笑,亦是举刀捅向了自己的胸膛。
“启禀闯王,罗汝才和贺一龙等人已经伏诛,目前高一功和牛军师他们已经以您的名义出城劳军,末将不知闯王还有何吩咐?”
截杀了罗汝才的刘宗敏和李过亦是返回了府衙,来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好,宗敏,你立即调三千兵,换上罗营的衣甲随咱出城;宋先生你且去后营支取纹银三十万两;李过你统领大队跟在咱的身后,先收拢了革左五营和罗汝才的军马,至于马守应,想来他会识趣的。”
一举除杀了义军中敢于和自己作对的罗汝才和贺一龙等人后,李自成意气风发,一举吞并所有义军,正当时也。
“闯王,罗汝才和贺一龙身死,二人在军中声望颇高,为防有变,您还是在城中等候咱们的消息吧!”
刘宗敏和李过有些疑虑,李自成是闯军的主心骨,城外的义军各部加起来有十余万人,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生出什么乱子,一旦有变,这局势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无妨,某家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不亲自去,亲自去,就是要给各部的兄弟们一颗定心丸。”
能屡次逃脱官军的追杀,李自成自然也不是易与之辈。
信阳城内的变故,城外的马守应、刘希尧还有蔺养成等义军头领是一无所知。
马守应还好点,出于对李自成的戒备之心,在罗汝才入城后,他便令各部做好了防御准备,蔺养成和刘希尧却没有防备,轻易便放了高一功和牛金星等人入了大营。
进营之后,自有革左五营的将士上前来取高一功带过来的酒食,高一功则和牛金星带着十余个亲卫跟着刘希尧二人进了大帐。
“闯王今日设宴,刘头领和蔺头领怎么没有赏脸啊,是不是瞧不上我闯营的兄弟?”
一进军帐,高一功和牛金星就是打起了哈哈,跟蔺养成等人开起了玩笑。
“高兄弟,牛军师请坐,来人,快上酒肉,你们不知道,非是兄弟不想赴闯王的宴席,实在是部众甚多,兄弟实在是怕我等不在,下面的小崽子会闹出什么乱子。”
刘希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高一功一眼,闯军这又是酒,又是肉地往自己军营里送,自己却怀疑李自成心怀叵测,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第四百二十八章统合义军(下)
“罗大头领回营了,尔等速速随本将开门迎接。”
“罗大头领回营了,尔等速速随本将开门迎接。”
罗汝才军营。
一直守在望楼上的中军主将黄龙看着信阳城缓缓而出的本家兵马和罗汝才那鲜红的大旗,就是匆匆带着亲兵迎了上去。
王龙也是罗汝才的心腹悍将,对罗汝才忠心耿耿,罗汝才入城后,他就一直担心不已,生怕李自成背信弃义,直到看到已方人马出城后,他提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你们听好了,接近大营还是五十步时,就给老子冲过去,把王龙他们全部诛杀,护送闯王入营。”
刘宗敏纵着马,默默地估算着骑兵突击的最佳距离,低声向左右的士卒吩咐起来。
“刘将军放心吧,小的们省的,五十步的距离,咱们几个呼吸就能突破他们的寨门。”
随着距离大寨不远,伪装成罗营军马的闯军骑兵开始缓缓加速,然后突然启动,如同奔雷般向罗军大营狂涌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咱们的人……快关……寨!”
在漫天的烟尘中,王龙只觉得自己瞳孔不断放大,急的嘶吼起来,不过他只来得及喝了一句,就被呼啸而来的刘宗敏枭了首级,紧接着三千余闯军士卒簇拥着李自成踏进了罗汝才大营。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寨门前的变故,令罗营的士卒恐慌不已,一个个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冲出了各自的军帐。
“罗汝才和贺一龙背信弃义,居然勾结朝堂援剿总兵贺人龙,意图在宴席上刺杀咱们闯王,向朝廷邀功请赏,现在已经伏诛,闯王说了,罗汝才和他有兄弟之情,只诛首恶,余者不罪,闯王还特意调拨了纹银三十万两劳军。”
刘宗敏随手将王龙的首级往地上一抛,不屑地扫视着罗军的部众。
“刘宗敏,你这是放屁,我家大头领要谋害闯王?就不会入城赴宴了,你们这是要吞并咱们,你们闯营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吗?兄弟们给老子杀呀,替罗大头领报仇。”
罗军中营主将杨明龙恨恨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刘宗敏,他也是罗汝才心腹之人,更是对闯营这种颠倒黑白的做法感到愤怒,招呼着手下的义军就往营门处的闯军冲杀过去。
更多的罗军头领则是怔怔地看着耀武扬威的刘宗敏不知所措。
“放弩箭!”
施之以德、喝之以威、佐之以屠刀的道理李自成也懂,借着罗部军马惶惶不可终日的机会,李自成断然下令,誓要击杀敢于反抗的杨明龙。
“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如同蝗虫般射向了鼓噪起来的杨明龙及其身后的士卒,转瞬之间便有百余名罗军被箭矢穿透,首当其冲的杨明龙更是被射成了筛子。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并入我闯营,某家必然一视同仁,享受我闯军同等的待遇,我李某一言九鼎,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看着缓缓倒地的杨明龙,李自成纵着马越众而出。
大营外,无数的闯军士卒在李过和的刘当亮带领下出现在了罗军大营和革左五营的结合部,那密集的枪戟和飘扬的各色军旗,昭示着闯军主力已经全部出动。
“我们降了。”
“我们降了,我等愿奉闯王号令。”
罗军虽然有数万之众,但毕竟群龙无首,在李自成的软硬兼施之下,顿时成片成片的跪倒下来。
“好,某家说话算话,只要你们归附我李自成,每人赏银三两,童叟无欺。”
李自成放声大笑,义军中他唯一忌惮的就是罗汝才,现在一举吞并了罗部义军,那自己统合义军主力还会远吗?
“什么情况?”
革左五营大营内,正在和高一功欢饮的蔺养成、刘希尧等头领被大营外震天的战鼓声惊的扔下了手中的酒碗,一把抓起案几上的刀剑,就欲出帐查探情况。
“蔺头领和刘头领且住,这恐怕是闯王聚众演武呢,待兄弟和你同往。”
高一功按刀而起,跟在蔺养成身后追了过来。
蔺养成和刘希尧不虞有他,忙停住身形,正待转身问话,毫无防备的蔺养成就被高一功的长刀穿透了后背。
“高一功……你这是何意?”
刘希尧大惊失色,他哪里想到高一功居然会在自己大营拿刀杀人。
“贺一龙和罗汝才勾结贺人龙意图出卖闯王,在城内行凶,时下二人已经伏诛,刘头领,你降还是不降?”
高一功暴起发难,革营的士卒根本来不及反正,在守在军帐外的士卒冲进大营时,高一功的长刀已经架到了刘希尧的脖颈之上。
革左五营的几个头领,死的死、抓的抓,这令革营的士卒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在听到隔壁罗营内山呼海啸般的投降声后,终是纷纷拜倒,表示效忠李自成,只有守在后营的革营党守素带着本部八百骑兵仓皇逃窜。
“白鸣鹤,你统领前营依托大营且战且退,其余的军马给老子撤往鸡公山。”
革左五营的另一个大头领马守应由于早有提备,在罗汝才入城后,就一直严阵以待,即使李自成遣人以劳军的名义送来酒肉,他也只派人在寨门之外接收,却是没有被闯军诈开寨门。
马守应在看到闯军突袭罗汝才大营和贺一龙大营时,就估算到了罗汝才他们遭到了不测,慌忙下达了撤离信阳的军令。
借着闯军忙于收拢罗营和贺营等义军部众的机会,马守应带着本部六万军马退到了距离信阳城十余里以外的鸡公山。
马守应和罗汝才一样,甚至比罗汝才还诡诈,而且是死心塌地,一心要造了明朝反的农民军领袖,被朝廷各地督抚一致认为反复狙诈,怙恶不悛,誓必万除之而后快的大贼。
在退到鸡公山后,他并没有选择撤离信阳,而是下令各部依托鸡公山的有利地形在山上的险要之处布置了防线。
“马头领,咱们不立即撤离,在这里扎营,岂不是还在闯军的攻击范围,若是他收拢了义军各部后整军来攻,我军如何能挡住他数十万大军?”
白鸣鹤是马守应的中军大将,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鸡公山并不是什么天险,又不是什么大的山脉,若是被闯军堵死,那已方可就成了闯军的瓮中之鳖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郑王不出、奈天下何
“白兄弟多虑了,李自成以诈术袭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收拢军心,断不会再起刀兵,对咱们说不得还会资助些许钱粮,让咱们转攻湖广。”
退到鸡足山后的马守应,已经镇定了下来,他也是一个枭雄人物,心知官军云集于许州,李自成绝不会把兵力耗费在鸡足山的,再者若是李自成正大光明的同室操戈,那濮阳境内的小袁营恐怕也会对闯军生出抵触的心思。
果然不出马守应所料,当夜李自成便遣来信使,以义军盟主的名义授封马守应为永辅营英武将军,负责南下攻略湖广,并调拨了部分粮草军械送到了鸡足山下。
马守应也知道自己孤掌难鸣,欣然接受了李自成的授封,为防万一,当夜便率军起行直奔义阳。
至此李自成基本完成了对农民军的整合,将军马扩编至五十万之众,一跃成为了农民军的掌舵人,只不过军马新编不久,并不足以出击,故此李自成又以义军盟主的名义传书小袁营继续在濮阳境内,骚扰官军后方,自己则日夜操练军马,准备攻略许州。
小袁营的首领名叫袁时中,为人骁勇彪悍,崇祯十三年,河南、山东以及皖北大旱,朝廷盘剥无度,袁时中趁机联合李成矩和刘玉尺等人攻入开州,袭杀开州同知郗之,聚众数万,游走于豫西北地区,不断地攻城掠地,故而李自成对其颇为看中,很想引为已用,只不过两军相距甚远,李自成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靖北军杀入京师,李自成收众于信阳,孙传庭和汪乔年等明廷督抚各存犹豫之心,中原大地云谲波诡,大战一触即发;东虏的留都辽阳同样发生了一场剧变。
黄台吉身死,正黄旗固山额真冷格里和鳌拜奉命回转辽阳布置防务以稳固留都的安全,并飞书皇长子豪格立即返回以正满洲国本。
然而冷格里的信使前脚刚走,多尔衮三兄弟便带着三万余满洲兵抵达了辽阳城下,只是辽阳城高池深,多尔衮没有攻城器械,又顾虑满洲兵伤亡,只得顿兵城下,每日派人叫城,意图威逼冷格里妥协。
面对城外的两白旗和两黄旗的数万大军,冷格里哪里敢出城迎战,他手中兵马不足,只得发动城中的老弱妇孺上城守城。
只不过这城下也是满洲兵,自己也是满洲人,守城的老弱根本没什么心思协守,他娘的,这叫什么事?自己是满洲人,城下也是满洲兵,现在大敌当前,盛京陷落、皇帝阵丧,自己人在这里同室操戈,岂不是便宜了明贼。
冷格里和鳌拜面对这种局面根本是束手无策,只得求爷爷告奶奶,指望着豪格赶紧带兵返回,他们实在不知道就凭自己手中的一千余正黄旗满洲兵能拖延多长时间。
“多尔衮,小李贼,本王誓杀你们。”
松山大营。
伪清肃亲王豪格怒气冲冲地踹翻了身前的案几,将冷格里和鳌拜送过来的书信撕的粉碎。
“怎么回事?”
郑亲王济尔哈朗有些疑惑地看向豪格,他对这个侄子并不怎么看好,虽说作战勇猛,性格冲动易怒,也不知道黄台吉为什么对他如此栽培,若是由他主政大清,也不知道这老汗幸幸苦苦打下的江山还能不能保得住。
“叔王,汉军旗勾连小李贼破了我军中军,多尔衮只顾收拢两黄旗旗兵,居然坐视父皇阵丧,甚至列阵在我父皇军阵之后,这是造反啊!”
豪格发了一通脾气,颓然地坐倒在倒塌的案几前。
“什么皇上驾崩了?不好……多尔衮这会肯定回师辽阳了。”
济尔哈朗也是人老成精,短暂的震惊后,就估计到了多尔衮的动向。
“叔王,这次松锦大战,我军几乎是全军出动,辽阳可没有多少军马,您是父皇信重的老臣子了,断不能容多尔衮这般胡作非为,否则我大清的天可就要塌了。”
豪格初逢大变,又因为黄台吉身死之事,这会方寸大乱,居然求到了首鼠两端的济尔哈朗头上。
“呃……松山不得不围,洪承畴诡计多端,要是被他逃了,否则咱们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本王奉皇命迫降洪承畴和松山守军,须臾离开不得,你们给本王听着,谁敢泄露盛京之事,本王定斩不赦,至于辽阳之事,本王职责在身,有些无力啊!”
济尔哈朗心思剔透,哪里肯淌这个浑水,哀叹着推脱起来,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嫡系子孙争皇位可不关我这个堂叔的事,要是出了变故,老子那可是两边不是人。
“肃亲王乃是先帝长子,先帝大行,理应返回辽阳主持大局,郑亲王乃是我大清宗室,又是亲藩,自然也要返回辽阳,至于松山的明军,已经是咱们砧板上的菜,奴才愿意率军看住他们,待处置完先帝丧礼,再做计较。”
正蓝旗固山额真固博辉,小心翼翼地起身进言,他同样震惊于黄台吉阵丧的消息,但是事已至此,大清还是应该推举出新的掌舵人,否则时间一长,这满洲人的江山就完了。
“是啊,固博辉说的对,郑亲王莫如您和肃亲王统领两蓝旗主力回师,先帝在时,一直有意肃亲王承继大统,以叔辅侄,郑亲王您是当仁不让啊!”
镶蓝旗固山额真固三泰也支持固按辉的意见,甚至把话挑明了,就是要济尔哈朗支持豪格继位。
固按辉和固三泰都是建州索绰罗氏族人,也是在建州就跟随老奴起事的老人了,对爱新觉罗家忠心耿耿,又受黄台吉厚恩,自然不希望黄台吉打下的江山被多尔衮给抢了。
“叔王,我父大行,小侄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如何行事,叔王是我大清的宗室亲藩,您若不回辽阳,小侄又哪里知道这丧葬之礼,出了岔子,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多尔衮狼子野心,叔王不出,奈天下何?难道叔王要坐视我大清江山分崩离析吗?”
豪格虽然是个悍将,但是跟随黄台吉学习中原文化已久,说话却有些文绉绉的,看到济尔哈朗有意作壁上观,就是拜倒在地,哀嚎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我等只认先帝子嗣
“先帝待我们科尔沁不薄,又和本王是姻亲,这样吧,本王也带一半的牛录和你们返回辽阳,这个时候,咱们大清可不能内哄了,要是再生变故,咱们会被明国的山东军撕成碎渣。”
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也力劝济尔哈朗返回辽南,当然他的目的可不是支持豪格上位,而是不希望大清就此分崩离析,毕竟科尔沁蒙古和大清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建州女真一旦完蛋,科尔沁蒙古还能有的好?
“唉……如此,本王只有从肃亲王和卓礼克图亲王一起回师辽阳了,只是多尔衮刚刚吞并了两黄旗,咱们人去的少了,肯定没有话语权,本王有意只留正蓝旗和镶蓝旗十个牛录,蒙古八旗三十个牛录以及汉军旗三十个牛录在松山前线,固三泰你的任务就是把投降的明军尽快收编了,拿下松山,其余的军马都随肃王和本王回师。”
济尔哈朗工于心计,知道多尔衮现在势大,自己若不和吴克善和豪格抱团取暖,那肯定斗不过多尔衮三兄弟的。
“小侄多谢叔王和卓礼克图亲王。”
豪格大喜过望,黄台吉逝者已矣,这大清正溯的事情,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他可不想自己父皇幸幸苦苦打下的江山被多尔衮给夺了。
三人计议已定,也不敢再在松山耽搁下去,当天就下令拔营起行,为防引起松山明军警觉,济尔哈朗和豪格是在大军抵达安平堡以后再举哀。
几乎是在靖北军起兵靖难的同时,豪格和济尔哈朗统领近三万满蒙汉大军亦是回到了辽阳城和多尔衮所部的满洲兵展开了对峙。
多尔衮和豪格都想掌握满洲的主导权,并不想将有限的兵力浪费在无休止的内耗当中,加上济尔哈朗和吴克善也不想真的兵戈相见,在双方相持了三日之后,终于决定按满洲惯例,通过议政王会议推举出新的满清皇帝。
只不过辽阳为黄台吉的心腹掌控,多尔衮不敢进城,双方只在辽阳城外三里布置了军帐,共商此事。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先帝有明旨令肃亲王继承大位,这是先帝临终前着奴才送至辽阳的传位诏书。”
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手中那些黄台吉的遗诏,冷冷地看着多尔衮、多铎以及阿济格三兄弟,要不是这三人在沈阳城下作壁上观,甚至将已方的禁卫军往明军军阵里挤压,皇帝如何会被小李贼擒杀了。
“传位诏书?拿来我看!”
济尔哈朗眉头一皱,若黄台吉真有遗命的话,这多尔衮可就是觊觎大清皇帝之位,悖逆乱行了。
多尔衮等人也懵了,若是有传位诏书,自己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虽说自己看似有三万余军马,但是有一万多却是两黄旗的牛录,现在豪格手持黄台吉遗诏,那些两黄旗的狗崽子断然不会听自己的,三人急忙抢步上前,在济尔哈朗身边一字一句地观摩起黄台吉的传位诏书起来。
“朕承先帝遗志,立国辽左,……朕病体日沉,为防王业不安,特诏肃亲王皇长子豪格为太子,驻节辽阳,以稳固大清留都,望尔不忘祖宗之恨,整兵修武,不坠祖宗之望,勉之,勉之。”
一众两黄旗王公大臣包括肃亲王豪格在内皆是欣喜地看向济尔哈朗手中传位诏书,有这玩意在,肃亲王继承大清皇位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不对,冷格里额真,本王问你,这传位诏书为何没有天子国玺?没有天子国玺,这遗诏便是假的。”
本来多尔衮看到圣旨后,已经萌生退意,熟料却又意外之喜,这传位诏书上居然刻的是黄台吉的私印,遗诏的事兹事体大,私印自然作不得数。
“呵呵,睿亲王说的不错,在盛京时,就是尔等两黄旗官员侍候在皇上的左右,谁知道这诏书是不是尔等故意作假,盖上皇上私印,意图蒙蔽郑亲王和我等议政王吗。”
豫亲王多铎和武英郡王阿济格以及两白旗大臣也是大喜过望,心中绷紧的弦顿时松了下来,传位诏书不能当真的话,那豪格便不能继位,这新帝还需诸王和议政大臣共同商议。
“哼,吾等属食于帝,衣于帝,养育之恩,与天同大,若不立帝之子,则宁死于地下而已。”
内大臣索尼、三等男爵鳌拜以及护军都统图赖等人霍然而起,一脸不忿地看向多尔衮等人。
“索尼说的是,自古以来,皇位更替都是子承父业,肃亲王勇猛绝伦,功勋卓著,又是先帝长子,登临大宝,统合八旗,乃是当仁不让的事,这诏书就算没有天子国玺,又能怎样?”
正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镶白旗固山额真塔詹、内大臣巩阿岱以及镶黄旗固山额真锡翰等人也是纷纷附议鳌拜和索尼的提议,他们皆是黄台吉信重的大臣,自然不愿意多尔衮掌权了。
“呃……!”
多尔衮、多铎懵了,他们没想到这满朝文武居然全都支持豪格继位,济尔哈朗这老货又不置可否,若是真动起刀兵来,自己可没多少胜算了。
“父皇大行,本王是痛不欲生,至于天子大位,本王福少德薄,非说堪当。”
常年接触中原文化的豪格看到局面对自己甚是有利,假意推脱起来,中原王朝皇帝继承大统,不都是三辞三让的吗?本王还是谦虚一点,省的别人以为本王不孝,只想着那至尊宝座。
“肃王既然不愿承继我满洲大业,那新皇只得在先帝的子嗣中推举了,皇十一子博果尔是贵妃娜木钟所出,乃是先帝嫡子,理应继承帝位,诸位以为呢?”
多尔衮在满洲话中的意思就是聪明的獾子的意思,豪格一推脱,他马上抓住了话柄,推举博果尔为帝。
“这……!”
鳌拜、索尼等忠于黄台吉的王公大臣们幽怨地看了豪格一眼,自己明明白白地说了支持先帝骨血,博果尔可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他的外祖父更是阿霸骇郡王额齐格诺颜,这下蒙古人断然会支持多尔衮的建议了。
“好,肃王既然不愿继位,那博果尔承继大统,也是行的通的,只不过博果尔年幼,大清还需有人掌舵,本王建议由郑亲王和睿亲王辅政,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科尔沁蒙古郡王吴克善等蒙古王公对多尔衮的提议很是赞同,博果尔有蒙古人一半的血统,继承皇位,对蒙古有百利而无一害,投桃报李之下,皆是支持多尔衮为辅政大臣。
第四百四十章入朝问罪
“既然诸王都赞同博果儿为帝的话,本王无话可说。”
豪格傻眼了、索尼、鳌拜等人也傻眼了,他们想不到自己不过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被多尔衮拿住了话柄,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往喉咙里咽。
“好,那就派人去蒙古迎新帝回返登基,由本王和睿亲王辅政。”
济尔哈朗最终拍板,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次大清皇位更替的最大的获益人,这会却是意气风发。
确定了新帝,多尔衮遂和济尔哈朗等人商议,改明年为顺治元年,由于皇后哲哲已经陷在盛京,又尊博果尔生母娜木钟为皇太后,待彻底解决松山和杏山的明军残部后,便回师沈阳,夺回大清国都。
伪清皇业更替,大明朝同样迎来了第十八代君王。
在福王朱常洵和周王朱恭枵回返京师后,李兴之遂与其会同德王以及从山东赶来的山东巡抚刘理顺、登州知府宋广坤等人商议皇帝大行之事。
皇帝皇后下葬,兹事体大,李兴之又不想落人口舌,即令值守宫禁的马三德敲响景阳钟,诏令在京的文武百官入朝。
“老夫不去,李逆和德王逼死君父,现在居然假惺惺地要替君父发丧,如此悖逆妄行之人,老夫羞与其为伍。”
内阁首辅范复粹在靖北军攻入内城后就一直闭门谢客、称病在床,在听到帝后大行的消息后,范复粹更是愤怒不已,藩王和边将起兵谋反,攻入京师,逼死皇帝,这可是成祖朝以来的未曾有过的事。
“你不去,家中子女怎么办?德藩和李兴之皇帝都能逼死,又怎么会在意你一个首辅,你为官这么多年,拿过什么钱财回来?现在还要拖累妻儿吗?你也不想想你那刚刚两岁的孙儿,要是惹怒了德王,诛连九族的话,咱们范家就绝后了,再说了他们拥立的定王不也是先帝子嗣吗,你去参拜一下,又能怎样?”
范复粹妻子丁氏忍不住埋怨起来,家国天下,丁氏只不过是个小女人,她只在乎一家老小的安危。
“老夫……老夫实在是不愿看到罪藩和李逆得意忘形的模样,唉……今天老夫再拜一次先帝,就请求致仕,这大明朝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范复粹对大明忠心耿耿,但也不是愚忠之人,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范复粹仿佛老了十几岁的样子,步履蹒跚地出了府,往紫禁城方向而去。
“范部院,罪藩和李逆命我等入宫商议先帝入陵之事,咱们若是去了,就是承认了他们,若是不去,却是连先帝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是呀!范部院,李逆和德王倒行逆施,现在又弃太子而改立定王,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等受国朝和陛下厚恩,岂能容奸佞小人当国秉政?”
倪元璐是袁可立的门生,浙江上虞人,为官刚正不阿,清廉自守,虽然出自东林,但却独树一帜,对陈演、周延儒等人的行径甚是不满。
工部尚书范景文的府上,户部尚书兼侍讲学士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等人皆是义愤填膺地看着范景文。
范景文字梦章,号思仁,别号质公,河间府吴桥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官至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为官二十年来,一直忠于职守,不党不群,在朝中正直官员中声望颇高,故此,李邦华等人在收到宫中传命后,皆是汇集到范景文府上共商对策。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先帝受迫驾崩,我等若不参拜,有失人臣之道,但是罪藩和逆帅图谋不轨,去太子而立定王,如此违背纲常,老夫恐怕我皇明基业难保也。”
范景文长叹一声,无不忧心地顾谓一众同僚开口说道。
“范部院这是何意,朱由枢也是大明宗室,他怎么会坏了我大明江山?”
右都御史施邦耀也是明朝死忠,听到范景文大明基业不保的言论,就是震惊不已。
“天下崩乱,中原糜烂,国朝精锐尽丧于辽东,江南之兵又不堪战,李兴之拥兵十万,北破鞑虏,南除献忠,山东军百战百胜,兵强马壮,现在虽然尊奉罪藩为主,他能逼死先帝,又如何逼不得罪藩?老夫恐怕在稳定了局面后,他再起不臣之心啊!”
李邦华冷笑连连,他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江西吉水人,入仕后曾上书万历帝,提出了十条直指时政的奏疏,意图改变明末官场的积弊。
天启朝和崇祯朝,李邦华对政务和兵事颇有见地,在南京兵部尚书任上,他就建议,重新确定军营编制,裁减不必需的将官,合并原先分设的部队。
李邦华认为防守江南不如防守江北,防守长江下游不如防守上游,于是从浦口考察到滁州、全椒、和县,观察地理形势,绘成地图进呈给朝廷。
又在浦口沿江修建了敌台,在滁州设置了驻防士兵,在池河修建了城墙,在滁州、全椒咽喉地藕塘修筑了堡垒。和县遭到贼兵屠戮,邦华请求把他划归太平州。此外李邦华还申请在采石山上开设军府,在太平的港道上设置哨所,大力开垦当涂一带的几万顷闲田,储备军粮。
徐州是南北交通要害,水陆交通会合的地方,李邦华奏请朝廷在那里驻扎重兵,设总督,由朝廷统一发号施令征调部队,确保两处皇陵、京城万无一失的局势,熟知兵事的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兵权的重要性。
“呵呵,我皇明三百年基业,李兴之想要当曹操和董卓?各地的督抚能尊奉他的号令?老夫顾虑的是,战端一开,天下百姓何辜?唉……当年成祖靖难,天下望风景从,那是因为成祖是太祖子嗣,但是方孝儒等人还不是效忠死国,今日老夫入朝,就要直斥是非,让罪藩和逆帅看看我大明忠臣的铮铮铁骨。”
范景文愤然而起,李邦华的话令他有些不安,作为忠于皇明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他实在不想看到大明朝出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乱臣贼子。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范部院有心问贼,我等甘附尾骥,只是恐我等忠直之臣一旦丧尽,汪督和孙部院那里孤立无援啊,当年汉献帝衣带诏之事尚有董承陪王伴驾,我等若是死了,太子怎么办?”
倪元璐并不赞同范景文甘愿赴死的做法,却打起了忍辱负重,保扶太子朱慈烺的心思。
第四百四十一章朝会
“范部院,不知您有没有听说,陈演和魏藻德这两个狗贼被拿了,光是从他们府中抄出来的金银就装了十几车。”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他的宅子就在陈演和魏藻德的隔壁,虽说靖北军入城后,对城中的百姓和官员秋毫无犯,但是查抄陈府和魏府这么大的动静,作为邻居的王家彦自然是一清二楚。
“这两个狗官,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他们就是做一百年的官,恐怕也没有这么多家产吧!”
范景文一身清贫,人称二不尚书,即不受贿、不跑官,在山东东昌任上时为了救济百姓,甚至把自己从河北老家带过来的银子捐给了地方,崇祯即位以后他更是上奏过一本《饬属疏》,以五箴形式,从“清、公、严、密、勤”五个方面规范自身与下属的行为,其中《清箴》写道:“周官六计,洁廉为贵。山泉寂清,市泉龌秽。名盗忍渴,顾名生畏,勿谓无知,夜金可媚。高高凤仪,圣世灵瑞。竹食醴饮,先洁其喙。鸢吓腐鼠,是乃失类。蚁隙不窒,大防终溃。一介是严,百奸可坠。微臣作箴,敢告庶位。”
“范部院,这满城之中,能和您一样格守清贫的能有几个,高起潜和陈新甲的府邸前几天也被山东军拖走了十余车金银,古玩字画不计其数。”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撇了撇嘴,他和范景文不同,虽然对朝廷上跑官买官的规矩不喜,但是地方上的冰敬和炭敬还是该收的就收,对朝廷的风气还是有所了解的。
“唉……先帝为朝廷财政愁白了头,这帮蛀虫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居然捞了这么多银子,怪不得叛军一进城,他们就背反了陛下,有这么多家产,谁舍得为国尽忠,诸位随本部堂入朝,老夫今日先打贪官,再骂奸臣,誓要替先帝出这口恶气。”
“范部堂说的好,咱们这就去看看这帮衣冠禽兽有什么脸面去见先帝。”
李邦华、倪元璐、孟兆祥以及王家彦一个个大义凛然地直起身子,跟着范景文的身后往紫禁城而去。
按制,皇帝大行,新帝未立,是不能在太和殿御门举行大朝会的,所以进宫的官员均是被负责皇城守卫的马三德着人请进了几筵殿。
几筵殿在紫禁城只是个偏殿,但是作为崇祯的停灵之所,懿安皇后张嫣和定王又居住在这里,自然是靖北军重点守卫的区域,早就被改编成锦衣卫的靖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久经战火的靖北军也不是以往朝廷上那些花架子的大汉将军可比,范复粹等朝廷官员进了几筵殿前的广场后就感到一股血杀之气涌来,负责守卫的将士一个个顶盔贯甲、按刀而立,端的威风凛凛。
不过范复粹和范景文等人对这些将士并没有关注太多,令他们气愤的是早先投靠德藩的官员这会皆是素衣布服拜倒在几筵殿前,不住地拿衣袖抹着眼睛干嚎呢。
“陛下,老臣来迟了!老臣对不起陛下啊……!”
作为大明朝的内阁首辅,范复粹并没有纠结过多,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比大行皇帝来的重要呢,抢步上前,就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
“陛下,老臣受国家厚恩,却不能以死报之,反而任凭这些衣冠禽兽和罪藩逆帅羞辱陛下灵柩,老臣有愧呀!”
范景文作为工部尚书,朝廷的二品大臣,也是紧随范复粹的身后,拜倒了下来,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只不过语气上更多的是责怪自己和含沙射影,甚至直指几筵殿内跪在定王朱慈炯身边的德王朱由枢和李兴之等人。
“大胆,你这老匹夫居然咆哮先帝灵柩,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侍立在殿前的李邦杰大怒,进城以后,朝廷的官员们就如同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他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跳出来自寻死路。
“老夫工部尚书范景文,朝廷二品大臣,你又是什么人?”
范景文既存了殉国之心,这会也豁了出去,正了正衣冠,霍然而起,对着李邦杰和殿内的德王和李兴之等人怒目而视。
“范部院,口口声声说本帅和德王殿下是罪藩逆臣,你就是先帝的忠臣孝子吗?先帝大行已经数日,你怎么这会才入宫祭拜先帝?要说不忠不孝,范部院较之本帅也不遑多让吧!”
李兴之乐了,进了京师以后,靖北军只查抄了朱纯臣、周奎、陈新甲、高起潜、陈演以及魏藻德等人的府邸,并没有牵连太多,正想借着这次商议皇帝大行之礼以及新帝即位之事,找几个不怕死的官员立威来着,没想到这范景文没有学着历史上跳井殉国,而是跑到紫禁城来伸张正义了。
“李逆,你休要把本官和汝等乱臣贼子相提并论,你的爪牙把北京城围的严严实实,本官又怎能入宫祭拜先帝?先帝待汝不薄,屡次加恩,甚至为你重开大都督府,要封你为齐国公,可是你是怎么回报陛下的?还有德王,此前失却济南,致我山东百姓死伤百余万,陛下不加罪责,你却罔顾恩义,勾结李逆逼死陛下?”
范景文须发皆张,脸上青筋毕露,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冷冷地看着身前的李兴之和德王朱由枢。
“这……!”
朱由枢很想对范景文说老子也是被李兴之这狗日的裹挟的,可是看着大殿台阶两侧侍立的锦衣卫,哪里敢说话。
“呵呵,范部院果然铁骨铮铮,但是德藩和本帅起兵靖难,乃是朝廷横征暴敛,天下百姓不堪重负,国朝处处烽烟,为了皇明基业,为了正本溯源,不得不行非常之事,至于陛下大行,实在出乎本帅意料,你问问这满地的朝臣,这靖难之事,罪责在谁?”
李兴之按剑而起,矗立在几筵殿的正门前,冷冷地扫视着跪满一地的朝廷大臣,待新帝登基,正好借这帮蛀虫的人头安抚北方的流民。
“先帝独断专行,信重杨嗣昌、高起潜等人逼死了薛阁老,卢部堂,弄的天下骚然,大都督起兵靖难,乃是顺天应人,以逆讨正之举,此事上合天道,下顺民心,又符合太祖皇帝祖训,先帝在煤山大行,自取死也。”
翰林学士赵玉森,礼部主事孙蕙、张琦、兵部职方主事秦汧等朝廷大臣一个个高呼起来,那义正言辞的模样,当真是忠心耿耿。
第四百四十一章先帝!臣来了
“住口,先帝就是有你们这些见风使舵,平时满口忠君爱国的乱臣贼子才会大行于万寿山,当着先帝灵前,尔等就如此谄事新主,尔等不觉得羞愧吗?”
李邦华和倪元璐亦是霍然而起,指着一地的衮衮诸公大骂起来。
“哼,先帝不听人言,威福自用,自取灭亡,我等为了大明基业,尊定王登基,又有何妨,德王殿下奉太祖遗诏起兵靖难,拨乱反正,羁朱纯臣、陈演等祸国殃民之徒,正是顺天应人之举,臣礼部主事张琦参李邦华、倪元璐辱骂德王殿下,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张琦丝毫不惧,当即出列跪倒在德王朱由枢面前。
“呵呵,张琦,老夫记得你是陈演的门生吧,怎地有了新主就忘了你在陈演门下时摇尾乞怜的模样了?”
李邦华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一把将手中的朝笏狠狠地掷向道貌岸然的张琦,“啪!”的一声,张琦的乌纱帽就被玉石所制的朝笏打翻在地,那朝笏也被砸的四分五裂,一块碎玉无巧不巧在张琦的脸上划过,鲜血登时汩汩而出。
“本官跟你们这帮乱臣余孽拼了!”
或是要在新主面前表示忠心,或者是因为受不了李邦华的侮辱,张琦也跳了起来,撸着袖子就要上前打人。
“不能啊!不能啊,有德王在,他老人家会替咱们做主的。”
孙蕙和赵玉森等人连忙抱住几欲疯狂的张琦,开玩笑,这李邦华在南都兵部尚书任上可是在滁州剿杀过不少流寇的,你一个文弱书生上去和他单挑,岂不是自取其辱。
“张琦和李邦华扰乱先帝灵柩之地,咆哮几筵殿,犯大不敬之罪,左右武士且与本帅拿下,送镇抚司大牢,待先帝安寝后再行处置。”
李兴之冷然暴喝,李邦华他是知道的,乃是崇祯朝有数的能臣,能力绝不在洪承畴等人之下,只不过为人刚直不为皇帝和阁臣所喜,这样的人才若是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大帅,镇抚司衙门牢房已经被关满了,可没几个牢房了。”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马三德脸色有些难看,大帅一下了抓了七八个官员,拖家带口的镇抚司牢房一下子挤进了几百号人,现在还早抓人,哪里还有牢房可以关押。
“那就把他们两个关到一起!至于他们的家小,先软禁在府中,待陛下登基后再行处置。”
李兴之看了看张琦那被酒色掏空的身板脑子里不由的浮现出李邦华在牢房里狂怼他的模样。
“啥?德王殿下,微臣错了,微臣有罪,还请殿下宽容。”
张琦傻眼了,自己要上前揍人,那是做样子给德王和李兴之看的,这要是和李邦华关到了一起,这不死也要褪一层皮了。
李邦华却是又怒又喜地上下打量着脸色苍白的张琦,天道好轮回,他没想到这厮居然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手上,这个时候,他对李兴之甚至起了一丝好感。
“喏!”
马三德再不迟疑,当下喝令左右甲士上前拿人。
“德王,先帝大行,按制,当由太子殿下承继大统,你们立定王登基,这是谋逆,这是要效法董卓、曹操,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朝政吗?”
李邦华被抓,显然不会让崇祯的忠臣们放心,就在锦衣卫上前拿人时,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就是挺身而出,冷冷地看着朱由枢和一侧的李兴之。
“你是何人?难道不怕下诏狱吗?”
朱由枢可不想再伤及无辜了,他到底是朱家的子孙,对这些忠于大明的臣子还是有些感念的,甚至还打算依靠这些人摆脱李兴之的控制。
“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刑部右侍郎孟兆祥是也,尔等逼死君上,改立一七岁幼童,如此行事,天下人人能得而诛之。”
孟兆祥也是崇祯忠臣,甲申之变,李自成杀入京师,孟兆祥是先杀妻后灭子,最后投缳而死,当真是满门忠烈,铁骨铮铮。
“孟侍郎是吧!本帅这里有大行皇帝的传位诏书,张阁老你来念与他们听。”
新朝甫立,正是用人之际满朝文武尽是奴颜婢膝的小人,孟兆祥等人皆是正直之人,若是能收为已用,那是再好不过了,当下从袖袋中掏出了崇祯的传位诏书。
“老臣谨遵大都督令谕。”
张四知侥幸活命,可不想忤逆了李兴之,连忙接过诏书,朗声念道:“朕自登基十三年,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皆诸臣误朕,以至于东虏肆虐,流寇横行,致德藩行清君侧之事,直逼京师,今传位于皇三子朱慈炯,然皇子年幼,非宗室不可辅之,德王朱由枢、福王朱常洵公忠体国,可寄大事,还望二藩善辅幼主,匡扶社稷,以安天下将士之心,国事倾颓至此,朕自感无面目见先祖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还请德藩、福藩善待百姓,中兴我大明江山,勿捣朕之覆辙也。
“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诏!”
一众文武大臣不管是有心改弦更张投靠德王还是被逼无奈,又或者是兴师问罪而来,在听到崇祯圣旨后,皆是拜伏于地,山呼起来。
“呵呵,这是乱命,这圣旨是尔等伪造,本官不信,李逆本官今日虽然不能杀你为先帝报仇,但却能以死明志,先帝啊,微臣无能,不能匡扶社稷,坐看窃国奸臣祸乱朝纲,微臣有愧啊!微臣有愧啊,微臣来了,微臣这就下来陪您。”
孟兆祥钢牙一咬,转头扑向了一名持枪而立的锦衣卫,生生地将身体从那冰冷的枪尖穿过。
“呵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李逆你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夫的今日,便是尔等的明日。”
倪元璐看到好友身亡,也是须发皆张,怒吼连连,一头撞向了几筵殿前的白玉立柱上,登时脑浆迸裂,无数道血箭喷涌而出,飞溅在那洁白无瑕的白玉栏杆上,令人触目惊心。
“啊……!”
一众朝廷大臣,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个个惊的脸色煞白,有的甚至吓的瘫倒在地,裤裆里淌满了黄白之物。
“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也是哀叹狂歌,对着崇祯灵柩拜了三拜,冷冷地看了朱由枢和李兴之一眼,挺胸撞向了一名锦衣卫。
李兴之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倒下的崇祯忠臣,他对这帮忠臣已经很克制了,但是这些事,他不能阻拦,为了皇图大业,他不能心软。
第四百四十二章内阁六部
“都给本宫住手,这里是大行皇帝灵柩所在,你们这是要扰了大行皇帝安寝不成?范学士你作为三朝元老,还不上来参拜大行皇帝,”
看着一个个忠心的大臣前仆后继地倒在了几筵殿的正门前,懿安皇后张嫣再也坐不住了,缓缓直起身子,凤目圆睁,脸含怒意地斥责起来,她实在不愿意这些忠于朱明江山的老臣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虽说时下京师被所谓的山东兵给占据了,但是人活着,朱明就有重振朝纲的希望。
“殿下……臣等……有愧啊!”
范景文等本欲一同殉国的大明忠臣对这个两朝皇后还是颇为敬畏的,在张嫣开口后,一个个痛哭涕零地重新拜倒下来。
“马三德你速派人将殿前的尸体清理干净,莫污了先帝清静,尔等若是还想替先帝尽忠,大可返回府邸后再寻短见,但是先帝灵柩在此,尔等再敢血溅宫禁,本帅便以大不敬之罪,诛杀尔等九族。”
张嫣的小心思在李兴之面前是一览无余,其实李兴之同样不想伤害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大明这个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皇朝的脊梁。
“哼……!”
范景文和范复粹等人也不是迂腐之辈,张嫣的意思他们也懂,在冷静下来以后,也断了随崇祯殉国的心思,毕竟先帝的子嗣尚在,定王为帝从法理上来讲,也是说的通的,选择自杀,还不如保住有用之身,扶保幼主。
“既然尔等无话可说,那本帅这里有几件事和诸位协商一下,第一条皇帝大行,天子年仅七岁,先帝既有明旨着德王殿下和福王殿下监国辅政,那以后所有朝廷行政事宜必须交由两位殿下处置,待天子成年再还政,第二件事大行皇帝和皇后入陵在即,这谥号拟订也是刻不容缓,此外内阁成员和各部尚书还需重新任免,以示我新朝新规。”
在左右锦衣卫将倪元璐等舍身殉国的官员尸体拖离几筵殿后,李兴之再度开口。
“大都督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早定大计才是兴国之道。”
原内阁次辅张四知轰然拜倒,范复粹和范景文二人显然已经得罪了朱由枢和李兴之,他还想努力一把,坐上大明首辅的宝座。
“皇后殿下,臣年老体衰,先帝大行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这次入宫实是欲送先帝最后一程,此间事了,还请殿下恩准老夫致仕返乡。”
范复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恭恭敬敬地向张嫣叩了三个响头,丝毫没有在意李兴之的条陈。
“首揆年不过六十,新帝年幼,还请首揆看在先帝份上,再看顾新帝几年可好?”
范复粹德高望重,素有直名,这朝廷上忠于朱明的臣子可没多少了,张嫣怎肯放他返乡。
“殿下,臣已垂垂老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霸着这个位置,恐怕德王殿下和李帅不满意,与其在朝堂上碌碌无为,还不如回乡归养,含饴弄孙的好。”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范复粹秉政二十年,经历过无数的政治斗争,心知这个内阁首辅不过是别人的传声筒,哪里肯呆在朝廷受气。
“好了,范先生既然要归家养老,那便回去吧,如今地方不宁,本帅便着马将军抽掉一百锦衣卫护送,不知范老先生意下如何?”
范复粹虽然口口声声痛骂自己和朱由枢是罪藩逆帅,但既已请辞,说明他还是识时务的,李兴之也懒的动手,再者范复粹老家就在山东莱州黄县,只要将其安全送回老家,也不虞他会和孙传庭还有汪乔年等地方督抚勾结,李兴之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六旬老叟。
“哼……!”
听到李兴之居然一言而决自己致仕之事,范复粹又是不痛不痒的回应了一声,算是将自己致仕之事定了下来。
“首辅既然致仕,那朝廷肯定要选出新的内阁,本帅和德王以及福王殿下此前就有议定,暂定内阁成员六人,原山东巡抚刘理顺本是薛阁老的门生,在山东境内政绩颇丰,本帅南征北讨所需钱粮皆是刘部院筹措,本帅认为他定能胜任朝廷首揆,刘部院,你且将内阁成员名单以及六部九卿的任免通报在场的诸位大臣。”
刘理顺连忙出列,他从山东赶至京师后,李兴之便提出了由他主持内阁的意思,并斟选出了内阁成员以及新朝的各部主要官员。
按李兴之的意思内阁共设六人,原山东巡抚刘理顺出任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张四知出任建极殿大学士为次辅;原莱州知府宋广坤以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原左都御史李邦华以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前任山东巡抚颜继祖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原青州知府孙可望以文渊阁大学士入阁。
这样的任免,其实李兴之就是要将内阁牢牢控制在手中,只有一个李邦明是崇祯朝的老人也是崇祯的死忠,让他入阁也是为了安抚朝廷大臣,安定人心而已。
六部尚书,李兴之也有了明确的任免,六部之中,吏部最重,号称天官,权力上不亚于朝廷宰相,所以李兴之启用了靖北军军情司大使李有才掌吏部;兵部尚书由远在辽东的莱登兵备道鲁良直出任,刑部尚书本来李兴之是属意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出任,结果这孟兆祥适才自戮于几筵殿,所以只能原崇祯朝刑部左侍郎徐应麟出任,这人品格虽然不如孟兆祥,但是较之陈演等奴颜婢膝的人渣却是强上不少,工部尚书,既然范景文没死,想着扶保幼主,李兴之也不介意让他继续在朝,至于礼部尚书,大明惯例由内阁首辅兼任,所以刘理顺义不容辞地承担这这个职司。
有六部,就有九卿,这样的朝廷重臣李兴之不可能从讲武堂那些学了一年不到的学员充数,毕竟大明自建国以来一直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若是靠野蛮的方式将讲武堂学员充入,那就会天下骚然,那些读书人就会认为李兴之拥立的定王政权会掘了他们的根,要想彻底解决八股取士的科场弊端,必须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将先秦时期儒家提倡的君子六艺重新推广,重树汉人的尚武之风,这个必须要等到定王称制后才能以朝廷的名义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