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在我们大唐北方,有一个幽云顾氏】
华夏这个民族,从不缺乏热血之人。
每当国难当头之时,又或者开疆拓土之际,只要我们民族的长者发出号召,必然会有热血之士决然而起。
而炎黄华夏的历史,便也因之无比璀璨。
这份璀璨,正是来源于一个一个满腔热血的人。
比如那五胡南下时代,中原被践踏的满目疮痍,千里山河一片血,老百姓被当成牛羊烤着吃。
在那种昏暗和苦难的压迫中,有赤胆英豪仰天发出了愤怒嘶吼,巨大的咆哮声中,向整个华夏发出征召。
他咆哮曰:“今之胡夷者,狼子野心,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而今之中原,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中原危矣!大汉危矣!华夏危矣!”
这就是史上闻名的杀胡令,一令发出引动整个民族景从,也正是由于这一次杀胡令,让远近诸多蛮夷终于认识到了汉家民族的血性。
从那时候开始,中原汉家的征召令有了新的意义,每当征召发起之时,必然震动整个天下。
而今日,大唐再次发动了征召令。
……
但是有一个事实无法回避,那就是热血之士终归太少。
或者应该换个说法:‘热血之士有很多,可惜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生活的艰辛,柴米油盐的压力,家庭的重担,妻儿老小的口粮,这一切一切的琐碎事,恰是磨平英雄气概的一把刀。
也许他曾经是个热血英豪,每天都幻想着要去为国争光,可是当他看见老婆孩子满脸惶恐之时,他便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打消了念头。
贩夫走卒者,未必没英雄,只因要养家糊口,只因要照顾妻儿,无奈之下,就只能把内心深处的那一份热血悄然埋藏。
就比如当年的顾天涯,蜷缩在顾家村内十八年,当昭宁鼓励他去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回答竟然是‘后顾有忧’。
后顾有忧。
不敢离家而去。
连顾天涯这种人都会如此,普通之人又岂能多做强求?
……
所以当李世民发出征召令的时候,许多百姓首先面对的正是艰难抉择。
热血不顾一切的豪迈者毕竟是少数。
一旦相应征召就意味着要抛家舍业……
到时候,家里怎么办?
地谁种?
孩子谁养?
老娘和妻子体弱,如何应付各种辛劳?
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汇聚成了男人们的担忧。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钱的重要性。
……
钱!
能解决这些事。
仍是大唐关陇,蓝田县某座村庄。
同是清晨,旭日初升。
此时这座小村之中,村口有七八个汉子站着,个个长吁短叹,脸色显得苦楚。
又见三四位耄耋老者,面上明显带着依依不舍,然而虽然依依不舍,但是老者的语气却很强硬。
“你们几个瓜娃子,这种事情也敢抗拒吗?”
“咱们大唐乃是府兵制度,每个成年男子都是府兵。朝堂上的大人物已经很心善了,征召府兵的时候仅仅是十丁抽一。”
“十个男丁,才抽一人。咱们韩家村共有三百余口,成年壮汉一共是八十七个人。按照十丁抽一的军法,必须要有八个府兵去参加集结。”
“这是国律,抗拒不得。”
“如果敢抗拒,追究起来怎么办?”
“就算朝堂上不追究,可是咱们自己能对得起良心吗?所谓府兵,就是战时为兵,而在没有战争之时,则会在家中种田务农。”
“朝堂上对于府兵的待遇,一向是极为优厚和良善。凡是家中有府兵者,全家人都可以免除徭役……哪怕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汉子,只要你的身份被确认为府兵,那么,全家人都可以不用服徭役。”
“你们几个瓜娃子啊,做人一定要讲良心啊。”
三个老者的语气带着宽厚,不断谆谆教诲继续又道:“既然享受了这种待遇,那就应该付出相应的责任。朝堂不征召的时候,你们可以暗暗偷笑这是赚大了,但是现在朝堂已经发出了征召,皇帝陛下已经定下征战辽东的决意。这时候若是再抗拒,那就是认不清楚现实。”
其中一个老者说着猛然剧烈咳嗽起来,陡然满是无奈的跺了跺脚,叹息道:“国法无情,可不能抗拒啊……”
老者们苦苦相劝的语言,让村口八个汉子面带惭愧。
可惜惭愧归惭愧,然而仍旧很是踟躇。
只见其中一个汉子突然蹲下去,双手捂着脑袋显得十分苦恼,对三位老者道:“大爷爷,四爷爷,七爷爷,你们不用说了,这些道理我们懂。可是懂归懂,我们心里放不下啊……一旦应征了府兵,家里的老婆孩子可咋办?”
“放不下也得放!”
一个老者陡然怒声开口,恨铁不成钢的道:“府兵应征,乃是铁律。一旦拒绝应召,不用多久就会有衙门的人上门,到时候铁链子把你一捆,直接打进牢房里面等死。”
汉子们的身躯颤晃起来。
这时另一个老者叹息出声,满是无奈的道:“娃儿们,赶紧去吧。征召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必须在规定时间到达折冲府。如果去的时间晚了,就会被记上一笔。到时候折冲府按律追究,必然会通报咱们县衙这边……”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一旦通报了县衙,全村都要受惩罚。今年的税赋肯定不会减免了,原本轻松的徭役肯定也要增加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日子难熬的可就不止你们八家啊。”
“可如果我们去了折冲府,我们八家的日子该怎么熬?”
汉子们终于说出了心声。
这也是他们踟躇不决的原因。
三个老者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对此早就有了准备,只见年纪最大的那个老者缓缓出声,一脸肃重的道:“你们去了折冲府以后,不需要担心家里的妻儿。咱们韩家村全村都是韩姓,族里绝不会看着你们家中犯难。农忙时节,会帮人手,粮食缺了,也会接济……”
哪知蹲在地上那个汉子苦闷一声,道:“就算族里能帮,又能帮助多少?咱们韩家村子这么穷,几乎每家每户都艰难。”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
家家户户都穷,照顾自家尚且艰难,在这种情况之下,又能挤出多少心力去帮别家?
三个老者沉默下来。
足足好半天后,方才满是无奈的出声,语带无力的道:“这已经是我们三个老东西最大的心意了。”
说着停了一停,看着八个汉子苦涩又道:“娃儿们,动身吧。既然事情已经摊上,想要逃避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们心里有埋怨,那就埋怨自己的运气不好吧。全村八十个成年男丁一起抽签,你们是自己抽中了应征的签。”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猛听某个汉子大吼一声,砰的一下,他一拳重重砸在树上,又气又恼的道:“我这该死的手,为什么要抽中签。”
其他几个汉子显然也是同样心思。
都在责怪自己抽中了应征的签。
……
然而不管如何苦恼,国律肯定是不允许抗拒的。
这些汉子虽然显得踟躇,但是没人真有胆量不去应征。终于,一个看似领头的汉子仰天叹息。
叹息之后,似乎下定决断,大声对其他七人道:“既然如此,无可奈何。几位兄弟,咱们上路吧。”
其余七人同样一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准备出征的事。
府兵应召,有两件事必须自己解决,按照大唐的府兵制度,成年男丁身为府兵可以免除徭役,但是在免除徭役的同时,府兵也要担负一定的付出。
比如府兵在应征之后,需要前往当地的折冲府聚集,而在前往折冲府的这段路途上,府兵们吃的粮食需要自己准备。
其次是兵器。
大唐府兵制度,沿袭了前朝的规则,每当朝堂发起征召之时,府兵们要自备兵器参战。
粮食,兵器。
这两样是无法越过去的坎。
只要是人,就是吃饭。一旦应征,需有兵器。
其实除了这两样以外,府兵还有其它东西也要自备,按照大唐兵部的军典说明,大概共有七样事物需要府兵们自筹。
称之为随身七物。
分别是: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
这七样东西,每一样都和生活息息相关。
可惜韩家村子实在太穷,汉子们置办不起这七样东西,甚至就连最重要的粮食和兵器,对于八个汉子来说也是极大负担。
他们自备的粮食很少,每个人仅仅背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十来个饼子,恐怕最多也只能支撑两三天。
然而就是这两三天的口粮,已经是全家人咬牙挤出来的,如果再多带上一些的话,家里的老小就要挨饿。
至于他们的兵器,更是令人心酸……
除了领头那个汉子手中有一把军刀,其余七个汉子竟然全是私铸的器具。三把砍柴的刀具,勉强磨平了多年砍柴导致的豁口。四把铁叉子,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农具。
然而就是这些,成了他们自备的武器。
按照大唐府兵制度,这种武器其实是不合规格的。但是没办法,府兵们大多是穷人。所以对于这种情况,朝堂兵部一直有心无力。
……
“兄弟们,上路了!”
伴随着领头汉子的再次一声,八个汉子终于做出了启程的举动。
离家之前,诸多不舍,他们遥遥望向村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而那三位老者明显也是面色苦涩,他们其实比八个汉子想的更远。
府兵应征,也许离家就没有再回来的那一天。那时候,这八个汉子的家里就塌天了。
可是这种话不能说,只能默默看着孩子们离去。
一个老者心中极为酸楚,终于抑制不住滚滚落泪,哽咽的道:“都是穷闹的啊,让我们无法给娃子们多准备点东西。如果我们韩家村够富裕,那么我们就能给娃子们置办皮甲。如果我们能拿的出钱,我们就能找铁匠给他们打造武器,有了皮甲和武器,他们在战场上才更有机会保住命……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其他两个老者也开始落泪。
然而八个汉子已经抬脚出村。
这一去,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很快,便看到两个衙役骑着马狂奔而来。
马是劣马,衙役的皂服也显破旧,由此可以看出,蓝田县整个县域都很穷。不但老百姓穷,连在官衙里吃饭的人同样也穷。
却见两个衙役骑马狂奔,人还没到先是使劲挥手,并且还高声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先不要动身,县衙里有大事要向你们告知明确……”
三个老者微微一怔。
八个汉子则是停下了出村的步伐。
数个喘息之后,两个衙役到了村口,只见两人急匆匆翻身下马,二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八个府兵是吗?恭喜你们韩家村啊!”
嗯哼?
恭喜!
三个老者愣住,八个汉子也呆了。远处躲在墙角观看的一些妇孺,更是满脸迷糊不知道什么意思。
却听其中一个衙役哈哈大笑,忽然走上前来拍了拍其中一个汉子的肩膀,道:“不用发呆,听我慢慢跟你讲……哈哈哈哈,确实是要恭喜啊。你们这次的府兵应征,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知道为什么要恭喜你们吗?因为你们将会有一笔出征的钱。”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只要是府兵,只要应了征,那么不管你们这次有没有去战场,也不管你们去了战场以后有没有功勋,但是在出征之前,先有一笔钱财可拿。”
“也许你们会纳闷,府兵何时有这个待遇了?身为大唐的府兵,本就已经免除了徭役,所以应召乃是天经地义,按说朝堂上根本不需要给钱。”
“但我要告诉你们,这次你们偏偏就有钱拿。”
衙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显得既肃重又,忽然转头看向北方,语带
第361章 【原来这个铸钱有着大隐秘啊】
“可是,这是为啥啊?”
足足好半天后,才听韩家村有人怔怔开口。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压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府兵出征竟然给予安家费?这本就已经是出人意料的惊喜。
幸好衙役已经做出了解释,这是因为大唐北方有一位顾先生,由于同情疾苦,故而才有资助。
但是……
县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举动又是啥意思。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和我们交换新钱?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老百姓虽然见识不高,但是淳朴的道理他们懂,比如新钱和旧钱的区别,几乎每个老百姓都能明白……
新钱,乃是新朝廷立国以后铸造的钱。往往用铜极少,重量比不过旧钱。而新朝廷正是通过这种缺斤短两的铸币,推行之后掠夺老百姓们辛苦攒下的继续。
所以百姓们抗拒新钱……
……
连百姓都知道这是吃亏的事,那些豪门大户又岂能看不穿?
比如此前大唐推行的新铸钱币,县城里的豪门大户就曾集体抗拒。那些富人表面上看似迎合新钱,其实不过是为了防止被朝廷追究,暗地里,他们一枚新钱都不收。
但是今次,豪门大户一反常态了。
他们竟然愿意接受新钱。
不但接受而且还很踊跃……
并且,还备足了大量旧钱准备以二换一。
有古怪,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既然感觉古怪,那肯定是要弄清楚才好,所以村中三个老者相互偷偷递个眼色,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忽然抬脚上前。
老者未曾开口,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伸手一把攥住了衙役的手腕。
“这位衙役小哥,可否和老朽借一步说话?”
要求不高,仅仅是借一步说话。
由于这时代的人们注重尊老,对于耄耋老者更是尤其的尊重,所以那衙役被攥住手腕之后,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的不悦。
反而他恭恭敬敬弯腰,先是给老者行了一礼,笑着道:“老大爷,您有什么迷惑问就是了。不需要借一步说话,更不需要找毕竟场所,这件事没有内幕和阴谋,所以压根不需要避讳人……”
老者略显讪讪,但是为了村中利益仍旧开口,语带凝重的道:“衙役小哥,老朽确实有迷惑。刚才你说的换钱一事,实在是让老朽吃不准啊。到底是为啥呢?县城里的那些大户打着什么主意?那些人一向精明心狠,对于我们老百姓能压榨就压榨。然而你刚才却说,他们要和我们一换二换钱?”
衙役登时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们顾虑的是这个。”
那老者面色更加凝重,道:“我们韩家村人虽然穷苦,但是穷苦人自有一份小精明,我们也许见识不高,然而懂的淳朴道理……越是看着像个便宜,越有可能是个大坑。尤其是和富家大户打交道的时候,千百年来的无数吃亏经验让我们不得不小心。”
“懂懂懂,这些我全都懂。”
衙役满脸都是笑意,不断点头道:“我也是穷苦出身,自然明白大伙的心思。但是这一次我可以给你们打包票,县城里那些富户绝对没有坏心思。”
说着停了一停,语气稍微变得严肃,郑重道:“那些人,是真心诚意想要和大家换钱。”
但是他这么一说之后,老者反而更加迷惑了。
幸好衙役并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跟他解释道:“老大爷啊,这里面有利益可拿啊。县城里的富户为什么愿意兑换新钱?他们那种人可是从来都不会犯傻哟……若是没有利益可拿,岂能上赶着踊跃?”
这话已经是在明示。
富户,从不肯吃亏。
兑换钱,有利益。
老者听懂了这话,脸上渐渐若有所思,但他明显还是带着迷惑,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道:“莫非是因为新钱的铸造精良?”
衙役哈哈一笑,道:“肯定精良啊,我一开始的时候不就跟你们说过吗?此次铸造的新币,乃是大唐皇族和幽云领主共同约定,用料很足,扎实厚重,任何一枚新铸铜钱,全都沉甸甸压手。”
他说着停了一停,故意做出神神秘秘架势,他把脑袋探到老者跟前,仿佛告知小秘密一般又道:“这次新铸之钱的用铜,据说顶得上旧钱的一倍还多。”
老者登时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所以哪怕只是计算铜料,富户们和我们以二换一也不会亏……”
衙役缓缓点头,小声道:“但是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千万可不要说是我给的提醒,否则富户们肯定会恼怒于我,怪我坏了他们的发财大计。”
“发财大计?”
在场的韩家村人明显又是一怔。
三个老者眼神看似浑浊迷糊,然而骨子里都有着小老百姓的精明,连忙追问道:“就算新钱的用铜能够以一顶二,但是富户们和我们换钱之后也只能算是平打平。为啥小哥你竟然会说,这件事是他们的发财大计。”
“哈哈哈哈!”
衙役猛然又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衙役的秉性真是很不错,他出身穷苦之家,所以当了衙役之后并不去追捧富户的臭脚,反而仍旧不耐其烦的解释,力争要让每一个百姓都不吃亏。
只见他再次把脑袋贴近老者跟前,小声道:“老大爷,我直接告诉你隐秘吧……太高深的大道理你们肯定不懂,但是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这次的铜钱乃是初铸钱。”
嗯哼?
初铸钱?
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老者一脸迷惑,四周那些韩家村百姓同样满脸懵逼,可怜他们只是一群穷苦百姓,遍翻所有的见识也找不到关于初铸钱的认知。
幸好衙役心地良善,明显是要讲一切告知,轻声又道:“所谓初铸钱,它有着和普通铸钱不一样的意义。因为它不但用料扎实,而且还象征的一种新钱的面世。当这种新钱流传多年之后,必然会被整个天下所接受,而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人就想收集最初的初铸之钱……”
衙役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也许咱们平头老百姓不在意这个,但是越是豪门大户越注重这些。据说这种爱好叫做赏玩古物,家里若是收藏一些古物能体现他们家的贵气。”
老者呆了一呆,怔怔道:“也就是说,初铸钱会成为古物?”
衙役呵呵一笑,道:“我说的是指将来,最起码也要五十年之后。至于现在么,初铸钱肯定算不上古物。”
老者连忙追问,满脸不解的道:“既然现在算不上古物,为什么那些富户仍旧想要?”
衙役一脸无奈,只能再次解释道:“您好生想一想,把这个初铸钱当成一种绝对会涨价的货物。只需要存放五十年后,它的价值就能翻上个几十翻。对于那些豪门大户来说,他们家族传承五十年肯定没有丝毫压力。既然如此,为何不存留一些初铸钱呢?搁在库房里当成传家宝,传到后辈手里可就是几十倍的收益啊……”
老者终于懂了。
四周的韩家村人也终于懂了。
但是也就在这时,衙役似乎仍旧意犹未尽,忽然像是踟躇一下,猛然咬牙下定决心,压低声音又道:“还有一个隐秘,按说不该跟你们说的,但是我毕竟出身穷苦,实在不忍心看着咱们老百姓吃亏,所以,我豁出去把这个隐秘也说了吧……”
韩家村众人连忙摒气凝息。
村口明明没有外人,然而衙役依旧忍不住四下瞅瞅,举止显得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的泄露机密道:“按照朝堂上面的规矩,大战征召之时不可愚弄百姓,所以皇帝的圣旨会传达天下,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跟百姓讲清楚。然而县衙里的官员们毕竟有着私心,人一旦有了私心就会想办法钻空子……”
他说着停了一停,声音更低的又道:“皇帝陛下圣旨中写的事情,他们肯定不敢隐下来不告诉百姓,但却可以稍微压着一阵子不说,而这压着一阵子就足够他们占到便宜了。”
说着再次一停,终于揭穿隐秘,道:“根据皇帝陛下的圣旨所言,据说此次的新钱初铸藏有一份机缘,乃是幽州那位顾先生为了祝福天下百姓,所以在这批初铸之钱里面搞出了五千枚的特殊钱……这五千枚的特殊钱,里面添加了一部分黄金。并且钱币的字口和地章也有分别,乃是专门雕琢了一份特殊母版。据说,钱币上面暗含了一个难以察觉的隐秘印记。”
韩家村众人听的如同天书。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这个特殊钱的宝贵。
只听衙役低声解说道:“初铸之钱,本就意义非凡,然而在这批初铸之钱里面,竟然又隐藏了五千枚含有黄金的特殊钱。最关键的是,那位顾先生似乎有个恶趣味,他竟然不把这五千枚特殊金钱单独发放,而是夹在在大量的铜钱之中一同发放出来……”
在场有个百姓反应极快,闻言登时脱口而出道:“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府兵都有可能领到这种特殊钱?”
衙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然看向那八个即将应征的汉子,语带羡慕的道:“所以说,你们有机缘啊。说不定在此次参加应征之后,就能在领取军饷的时候领到特殊钱。一旦领到特殊钱,那可就算发财了。县城里的豪门富户已经开出价码,只要有人领到特殊钱他们愿意千倍兑换……千倍是什么意思,就是一枚可以兑换千枚。”
在场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一枚兑换千枚?
那岂不就是一贯?
这是一个汉子颤声开口,语气明显激动的道:“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一下子领到几百枚特殊钱,如果那样的话,如果那样的话……”
衙役哈哈大笑,道:“如果那样的话,你可就发大财了。”
他虽然大声而笑,然而并没有调侃的意思,反而很是诚恳的又道:“这个想法虽然有些离谱,偏偏它竟然真有可能发生。原因很简单,谁也不知道那位顾先生会把特殊之钱如何往外放。也许是一枚一枚的夹在在大批铜钱之中,也许是五千枚同时夹在在一批铜钱之中。所以呀,你们真有可能一下子领到几百枚的特殊钱哟……”
韩家村众人突然一起转头,目光炽热的看着那八个即将应征的汉子。
同一时间里,只听衙役感慨又道:“我在衙门里听那些官员们议论,专门说过这是那位顾先生的乐趣所在。他此举既是在祝福和厚赐百姓,同时又满足了他想让人去努力寻找机缘的趣味……又或者,还有更深的深意,但是那位顾先生实在太过高深,他的意图实在令人难以洞察,哪怕是衙门里的那些官员,他们也只能分析到这两点。”
说完这一切之后,衙役仿佛终于感觉到无愧良心,猛然他手臂挥了一挥,对着韩家村众人大声道:“行了,我就说这么多吧。按照衙门里的”
第362章 【幽州有了朝堂大殿,铸钱又有新鲜词】
新铸钱币之事,真的掀起了风潮。
而伴随着这一股铸钱风潮的掀起,整个大唐的战争征召也变得顺畅。
……
大唐北方,幽云诸州。
此时城中之内,幽州政务大厅,后院之后,有座大殿。
“哈哈哈哈……”
陡然听到一声爽朗大笑,带着李世民特有的兴奋音色。
堂堂大唐皇帝,这一刻完全没有沉稳的架势,反而略显手舞足蹈,兴奋的像个大便宜的小孩子。
而在皇帝对面,顾天涯盘腿坐着,他脸上刻意带着鄙夷,仿佛十分不齿皇帝的肤浅,忽然冷嘲热讽一句,语气‘尖酸刻薄’的道:“大家快瞅瞅,这就是咱们大唐的皇帝,看看他这个兴奋架势,简直是没有一点帝王威严……”
他这话虽然语气‘尖酸刻薄’,然而谁都知道乃是家人之间的打趣,越是如此语气说话,其实越显得没有坏心思。
果然李世民毫无怒意,只不过皇帝立马展开了反击,眼睛一瞪道:“要你管?屁事真多。朕就兴奋了你能咋样?你要不服的话咱俩出去练练?”
又来这一套?
动不动就出去练练……
这分明是仗着武力欺负人。
顾天涯悻悻一声,面色忿忿的小声嘀咕,道:“不要脸。”
李世民浑不在意。
这时只听旁边有人呵呵而笑,但见李建成同样也盘腿坐着,语气温厚的劝说道:“你们两个家伙,似乎每天不吵一架就不过瘾。一个是大唐皇帝,一个是幽云领主,这副小儿辩嘴的模样若是被外人看去,丢人丢的可不止你们两人自己啊。”
大兄长开口教训,李世民和顾天涯赶紧收敛一些。
此时大殿里还有一人,赫然是抱着虎宝宝的昭宁,她身为屋中唯一女子,在这种场合下必须打圆场,于是连忙道:“二哥主要是因为太开心,所以才会稍微显得兴奋了一点。虽然有些不符合帝王威严,但是能看到这一幕的毕竟只有自己家里人……”
昭宁说着微微一停,随即又开始说顾天涯,道:“至于我家天涯,他自然也是心存好意。马上就要开始朝议了,他有责任提醒二哥注重沉稳。否则二哥刚才的兴奋架势被大臣们看到,确实会给人一种帝威不胜的感觉。”
李建成趁机呵呵又是一笑,温声点点头道:“三妹说的有理,你们两个好好听听。”
顾天涯嘿了一声,见好就收不再开口。
李世民则是略显悻悻,忍不住辩解道:“朕刚才兴奋难耐,反而更能体现帝王喜悦,朕身为大唐的皇帝,有责任去为子民谋福,所以才会在连续听到两个喜讯之后,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而手舞足蹈。”
殿中几人都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
但是毕竟要给皇帝一份面子,于是纷纷道:“对对对,二郎(二哥)说的对。”
李世民脸皮抽搐一下,听出家人的语气分明是在敷衍。
只不过皇帝并未恼怒,反而又显出刚才那种兴奋难耐的架势,忽然他走到顾天涯跟前,一张脸几乎凑到顾天涯脸上,双眼直勾勾的道:“臭小子,你难道一点都不兴奋吗?这几日各地连续送来飞禽传书,奏报府兵们应征集结的进展。整个大唐一千三百座折冲府,几乎每一座折冲府都完了征召……”
皇帝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这才短短半个月功夫,然而整个中原已经完成了征召,接下来的一步,就是各地军队拔营北上,等到齐聚幽州之时,已成三十万大军。并且随同而来的还是民夫,那同样也是三十万的庞大队伍。”
说着再次一停,接着再道:“整整六十万人,何等庞大的规模?然而从征召到聚集,用时竟然短短半个月。此等征召速度,简直古今第一。臭小子你难道一点都不兴奋,你难道就一点不感觉的骄傲?”
“我骄傲个什么劲啊?”
顾天涯翻了一下眼皮,哼哼出声道:“你才是大唐皇帝,而我只是个幽云领主。就算这次征召府兵的速度古今第一,然而这份荣耀压根不会扣在我头上。后世史书若有记载,夸的全是你这位帝王,到时候史家们写上一句大唐明君,直接就让你的名声传扬千载。而我呢?我跟凭什么跟着兴奋?”
李世民面色悻悻。
他也知道顾天涯这话说的有理。
但是皇帝丝毫也不服输,马上又开口提出一件事,道:“那么推行新铸之币的事呢?这件事你总该感觉骄傲了吧。放眼历朝历代,新币推行千难万难。不但有世家豪门在暗地里扯后腿,而且还有来自百姓们的抗拒。然而咱们的新币完全不一样,如今各地已经掀起了狂热的风潮……”
皇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语气明显变得不可思议起来,又道:“谁肯相信,谁能相信。明明新币还没有开始铸造和面世,你这家伙仅仅是放出了关于它的消息而已,然而无论世家豪门还是天下百姓,竟然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疯抢了,”
这一次,顾天涯没有对李世民冷嘲热讽。
而是轻轻一声叹息,语带感慨的道:“是啊,他们已经准备疯抢了。”
李世民立马追加一句,道:“这就是民心。”
说着看向顾天涯,又道:“短短半月之间,民心汹涌澎湃,这难道还不够让你兴奋,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你骄傲?你连铸币都还没有开始铸,然而天下百姓已经翘首期盼,这要是和历朝历代的皇族比起来,恐怕古往今来所有的皇族都要向你说一句佩服……”
皇帝说着又是一停,然后忽然指了指自己,再次道:“甚至就连朕这位大唐皇帝,其实在心里也是很想说一句佩服。我们李氏皇族在开国之后也曾铸造新币,然而整整推行了十年仍旧没能达成所愿。此举和你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李世民这番话显然是发自内心,语气之中流露出诚恳的意味。
可惜顾天涯却再次一声叹息。
就在皇帝微微不解之时,顾天涯慢慢从坐垫上站起,他负手看向大殿门外,望着即将晨曦的黎明,轻声道:“二哥你知道么,其实老百姓们要的并不多。之所以我这次推行铸币如此顺畅,究其原因仅仅是做到了两个字。而也正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满天下所有的老百姓欣然接纳。”
他说着也停了一停,然后轻声再次开口,缓缓的道:“这两个字,就是诚意。”
嗯哼?
诚意!
李世民明显一怔,随即脸上若有所思。
但听皇帝语带思索,同样轻声开口道:“是啊,诚意。此前我们李氏皇族铸币的时候,为了利益竟然采用了缺斤短两的办法。这种铸钱偷铜的办法看似占了便宜,实则乃是为了蝇头小利丢了民心。就如你不久前说过的那句话,天下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我们铸币缺斤短两,所以百姓抗拒不用。你的铸币用铜十足,所以百姓准备疯抢。”
皇帝说着也看向门外,语气依稀流露出一抹深思,又道:“甚至就连豪门大户,竟然也表现的踊跃。这莫非就是诚意的缘故,竟然连利益至上的世家也能打动……”
顾天涯噗嗤一笑,摇摇头道:“二哥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世家岂能用诚意去打动?对于他们来说,利益乃是至上。倘若没有利益可赚,谁管你的心意诚不诚?他们之所以表现的踊跃,无非是看着新币有利可拿而已。”
李世民稍显一怔,随即肃然点头,道:“你说的对,他们确实不是诚意所动。仍旧还是看重利益,是你的铸钱能让他们滋生贪婪。”
皇帝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顾天涯肩膀,语带敬佩的道:“臭小子,不得不说真有你的。明明就是一个铸钱而已,却被你搞出了前所未闻的花样……比如那个初铸钱可以增值的说辞,绝对是你在暗中派人四处散播,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形成风潮,短短半个月就让所有人怦然心动。”
“还有那五千枚的特殊钱,这一手简直可以说是神来之笔。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特殊钱就算添加黄金但也不会添加太多,但是经过你的一番…嗯…一番…用你的说法应该是叫炒作,经过你的一番炒作之后,几乎所有人全都中了邪。这个所谓的特殊钱仅仅是含了一点黄金而已,然而铸钱的价值竟然被你炒作了几百翻,关键是大家全都翘首以盼,越是世家豪门越想要这东西。”
“臭小子,二哥朕的服你这一手。”
李世民满脸都是敬服。
但是顾天涯却缓缓摇头,再次反驳他道:“二哥你又错了。这个特殊钱的意义并非只是含有黄金。如果你能把关注点放在纪念意义上,也许你就能明白大家为什么会渴望拥有它了。”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这个”
……
天色渐渐变亮,按例应该早朝。
那些前来上朝的大臣们,有些已经可以看见身影。
这是一座去年才盖起来的大殿,目前算是整个幽州城里最宏伟的建筑,其实说它最为宏伟,主要是因为参照物的缘故,由于幽州城的发展时间太短,至今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建筑物……、
所以这座大殿盖起来之后,立马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宏伟感。换个通俗一点的说法,这算是瘸子里面选将军。
但是实际上呢,这座大殿还真称不上宏伟。它顶多也就占了一个空间宽广,可以同时容纳几百人前来聚议。
没错,聚议。
这是一座议事大殿。
但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这座大殿还有个特殊,它的产权并不属于幽州官府,同时也不属于顾氏私产,而是属于大唐朝廷,确切的说是属于大唐户部。
原来这座大殿乃是大唐户部出钱建造的。
至于为什么户部出钱,原因同样也很简单,自从顾天涯坐镇幽州之后,李世民几乎是每年都要率领臣子过来一趟……来一趟也就罢了,偏偏一来就不想走,动不动的就住上三四个月,大臣们自然也要跟着住上三个月。
纵观历代帝王,出巡的情况并不鲜见,但是像李世民这般年年出巡一次,并且一出巡就要住上好几个月的可不多见。
皇帝既然来了,大臣自然要跟着来,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整个大唐那么多的政务岂能如此耽搁?
于是就有人想到了解决办法,他们要在幽州城里建立一处朝议之所。
只要建了这个朝议之所,大家再也不用餐风露宿,以后哪怕皇帝陛下年年过来,哪怕一年过来住上五六个月,但是那也不怕,大家不缺上朝的地方啦。
这个办法提出来之后,无论皇帝还是大臣全都交口称赞,所以在去年的某一天,当时已经是夜间亥时,朝堂户部那几个老抠们,在守财奴的长孙无忌的带领下,连夜气势汹汹的找到了顾天涯,摆出一副‘你小子敢不卖一块地给我们试试看’的凶恶架势。
威胁的同时,还不忘利诱,户部的老抠们直接砸出了五万贯钱,当夜就派人拉到了顾氏宅院的门口,他们不管顾天涯收还是不收,摆明的态度赫然是我们就这么办了。
问你怕不怕?
顾天涯果然怕怕。
最主要还是贪图那五万贯钱……原因很简单,那时候顾氏已经穷的快揭不开锅了。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幽州办事衙门的后院之后划出一块地,这块地从此之后再也不属于幽州,而是属于大唐朝廷的产业。
这块地将会用来建造一座朝议大殿。
那一次,大唐官员们迸发出了极大的主动。
他们受够了蹲在露天场所上朝的日子,必须要尽快弄出一座像样的地方,否则堂堂文臣武将,一个两个像是摆摊老农,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就得起床,可怜巴巴的站在空地上杵着……要多傻有多傻,哪里像个朝堂大佬啊。
在这种急切的心情下,负责建造的工部官员们成了出气筒,整个朝廷所有大佬全都盯着他们,甚至连李世民也要一天问三遍。只要工程稍微有些迟缓,立马就会迎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据说工部尚书段纶被人骂的实在承受不住,怒火攻心之下竟然激发出了男人的血性,有一回和媳妇吵架,赫然竟敢动手砸东西,气势十分凶悍,吓得他媳妇高密公主愣愣发傻,据说从那一次开始,段尚书在家里的地位抖起来了。
真是意外之喜。
第363章 【李建成,我们仍旧盼着你当皇帝】
终于,时辰到了。
幽州毕竟不是长安,此处也不是朝堂大殿,虽然同样是上早朝,但是一切礼仪从简。
既没有朝鼓声,也没有内侍喊,大臣们排成两列鱼贯而入,按照各自的身份找准位置。
此时大殿之内,李世民已经坐在了最上首,由于这里毕竟只是个简易朝堂,故而龙椅之类的摆设肯定不会有,顶多也就是为了照顾皇帝陛下威严,专门配备了一把比较厚重的椅子而已。
除了李世民坐的是椅子,大殿之中再无什么器具,如果和长安那边的太极殿相比,这处朝议大殿实在是有够简陋的。
然而不管它如何简陋,它代表的却是整个朝堂,这里是整个大唐的权力中枢,能进入这里的每一个都是顶级大佬。
大唐时代的早朝,并没有后面那些朝代的臭毛病,比如什么三叩九拜,又比如什么跪地请安……
并且上朝之时大臣也不需要站着,而是每个人都会配备一个柔软的坐垫。
除此之外,还有其余,比如君臣之间的交谈不会一板一眼,议事的时候压根不会刻意摆出严肃架势,反而像是‘拉家常’一般随意,任何关于朝议的事情都可以议论。
这时代的朝堂规矩还是很简单的。
虽然规矩比较简单,但是该有的礼仪肯定要有,比如大臣们进入大殿之后,最起码先要给皇帝行一个礼。
这既是一种对帝王的尊敬,同时也是大臣们对于自己的尊重……
【后世之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向皇帝行礼会是对自己的尊重。但是在古人看来,仪意味着自身修养,所以如果举止之间有所失礼,那么就是自己施加给自己的不尊重。】
却说大臣们给皇帝的行礼,礼仪并不能算是特别庄重,比如文臣仅仅是双手相互一叉,然后朝着李世民微微一拱,这礼仪有个名堂叫做叉手礼,属于比较常见但又不显肤浅的常礼。
至于武将们的行礼,更加显得简单一些,纯粹就是双手抱拳,朝着皇帝举上一举,这就算是完事了,大唐世代的朝礼就是这么简单。
……
行礼之后,就能落座。
大臣们各自按照身份和级别,找个坐垫坐下去便算是上朝。王爵和重臣的位置比较靠前,有些甚至就坐在李世民的几步远,所以一场朝议下来,必然会是精疲力尽,原因是无法偷懒,时刻要摆出用心议事的姿态。
但是对于一些级别不高的大臣,上朝之时照样也是可以瞎混的,比如有些人坐在僻静的角落之处,完全可以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睡觉。
对于这种情况,无论皇帝还是重臣全都心知肚明,但是没人会去刻意提及,仿佛这就是大唐早朝的潜规则……
啥潜规则?
重臣疲累,小臣轻松!
原因也很简单,这时代的人务实,既然重臣和小臣享受的权力和待遇不同,自然需要付出和承担的也会有所不同。
重臣手握重权,上朝的时候你就得累点,小臣权力不高,上朝的时候偷偷懒也没关系。
……
按照以往的惯例,大臣们给皇帝见礼之后就该开始早朝了。
但是今日明显有些不一样,大臣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坐垫坐下去。反而一齐把目光看向大殿左侧,望向了早已坐在那里的李建成。
古代左侧为尊,并且李建成坐的位置乃是左侧第一,这几乎是不言自明的态度,代表着李建成将会是今日的群臣之首。
然而谁都知道,李建成不该如此,三年前那一场玄武门巨变,固然是出于李氏皇族的计谋,虽然只是计谋,但是李建成毕竟‘死了’,就算众所周知他是假死,但是该装的态度还是要装。
如果不装,那就是恶狠狠的打脸。打谁的脸呢?打当初失败那些世家的脸。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举动。
要知道当初那一场虽然是世家败了,但是世家损失的仅仅是兵马之权,他们的经济并未受到折损,依旧还是大唐的中流砥柱。这也就意味着,世家的实力仍然在,李氏皇族如果不是昏了头,按说不应该做出打脸的举动。
打脸,在这时代很容易被看成是敌意。
结果现在李建成却进入了朝堂,并且还坐在了左侧第一的位置上。这种态度给人的第一感觉,似乎就是李氏皇族要打世家的脸。
事出反常,必有深意。
终于有大臣隐忍不住,猛然开口做出试探道:“大唐朝议,乃君臣议,然则为何隐王竟会出现,这件事还请殿下给个解释。”
称呼的是隐王,喊的乃是殿下,显然这大臣精明的很,绝不会在言语之间落人口实。他虽然开口表达了质疑,但是一丝敌意的把柄也不给人抓住。
并且这大臣的试探手法也很精妙,他并没有直接向李世民开口求问,而是刻意把皇帝掠过不提,表现出专门针对李建成的态度。
由此也可以看出一件事,那就是世家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强横,虽然仍旧还是敢质疑皇族,但是在质疑的时候会做出诸多缓和余地。
世家,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世家。
……
却说李建成被人质疑之后,脸上先是显出随和的温笑,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温厚声音做出解释,缓缓道:“王中允刚才这一问,本王按说不需要回答。毕竟吾乃李氏皇族出身,想要参与朝政谁也没资格指责……然而本王思虑诸臣之担忧,认为必须要给你们解释清楚,否则彼此之间产生误会,将会影响大唐朝廷的运转。顾因如此,我做解释,并非惧怕了哪个人,也并非愧疚了哪个人。”
语气温厚,言辞却强,满殿众人微微一怔,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李建成,同样的温文尔雅,同样的不屈不挠。
有人下意识开口,脸色隐约带着激动,轻轻道:“殿…殿下……”随即这人感觉不妥,连忙低头做出掩饰,但是内心却砰砰乱跳,似乎有一个渴望在不断滋生,
恰恰也就在这时,李建成的语气猛然一变,笑呵呵道:“本王生于大隋开皇年间,隋末大乱之时已经三十而立,当那群雄逐鹿中原的乱世,吾李氏皇族在太原趁势而起,平定战乱,立国开朝,而本王由于位列诸子之首,册封为大唐第一代东宫……”
他说着停了一停,继续笑呵呵又道:“东宫者,皇储也。自打本王成为皇储,可以说日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德不配位,生怕滋生骄狂,故而本王努力参政,全幅身心扑在朝堂,于国,有忠,于朝,尽心。对待天下百姓,更是爱如子出……”
他说着再次一停,语气稍微显得感慨,轻声道:“所以我可以毫无羞愧的讲,我李建成一生无愧于任何人。凡天下之百姓,听民间之心声,至今仍有称赞怀念,言称李建成乃是好人,诸位大臣,你们认为我李建成这个自辩对也不对?”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大臣们的脸色各有异样。
足足半晌之后,终于有人郑重出声,道:“殿下之仁厚,天下共鉴之。虽然您在三年之前以自身为诱饵坑害了世家,害的我们折损了用以自持和自保的私兵,但是我们时至今日,仍旧还是生不起恨意。每每提及殿下之名,世家之人仅是一声轻叹,几乎每个人都会苦涩说上一句,为什么继承皇位的不是李建成?”
“好!”
李建成猛然开口,陡然仰天发出一声大笑,然后,他目视着刚才说话这个大臣,道:“为何继承皇位者,竟然不是李建成?阁下刚才这句感慨,恰恰也是我李建成今日为什么会走进朝议大殿的原因。”
说着突然从坐垫上站起,大声道:“时至今日,竟然还有思念者,此种情形,按说应该让我李建成心生狂喜,但是诸位有没有想过,这对于我们大唐乃是大隐患啊。吾之二弟已经登基,乃是大唐新一代君主。普天之下,他才是帝,率土之滨,他才是君。自古皆言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同时又有一句国不可同有二主,然则现在的情况却是,至今仍有人在想着让我李建成当皇帝……”
这位皇族大兄长目光灼灼,猛然像是在某些大臣身上扫过,然后,他的语气变得诚恳而又伤感,轻声道:“我知道,有些人还在念着我。我也知道,你们一直都没有甘心。可是我却想劝你们一句,该放下的时候必须放下啊。”
他说着缓缓走动几步,轻声又道:“如果不然,就是危害。”
大殿之中无比寂静。
李建成慢慢走回坐垫,似乎已经说完了自己的解释,但他脸上却再次浮现温笑,声音一如当年那种温厚,于是整座大殿之中,尽是回荡他的劝解,道:“你们,该放下了。因为,我李建成从来就没打算争……”
说完这一句后,紧跟着又是一句,这最后一句显得特别耐人寻味,意味深长的道:“今次大唐发动征召,要为了汉家民族打一场百万级别的震世大战。当此大战之中,必然会涌现出无数英豪热血。”
第364章 【所有大臣,尽皆拜服】
众目睽睽之下,顾天涯从坐垫上缓缓站起。
未曾开口,先是一笑,笑容带着他那特有的温和,让人宛如沐浴在春风之中一般。
然而在场这些大臣,却是同时心惊肉跳。
“不好,又见顾天涯的这种笑……”几乎所有人脑中全都闪过这个念头。
于是,更加感觉心惊肉跳。
尤其刚才那个出声发问的大臣,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他内心已经变的忐忑惊慌,但是表面偏偏还不能流露弱势,只能硬着头皮道:“顾…顾先生为什么这样笑。”
“呵呵呵呵!”回答他的又是顾天涯温厚一下。
大臣被笑的心里发毛。
经过这几年的打交道,几乎谁都知道顾天涯不是个好鸟,越是顾天涯笑容满面的时候,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准备动刀子的时候。
偏偏顾天涯的刀子又狠又准,每一次都让人又恨又气无法拒绝,所以大臣们才会在第一时间警惕,尤其刚才问话的大臣更是心中怕怕。
好慌啊。
为什么是我站出来质疑他上朝。
这会不会被报复啊?
被顾天涯盯上了可不是好事!
短短数息之间,大臣的内心戏好多……
……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全都错怪了顾天涯。
只见顾天涯在微笑声中,并没有表现出要施展诡计的架势,而是面色显出诚恳之色,赫然朝着刚才问话的大臣拱了拱手,问道:“阁下是一位言官吧?”
嗯哼?
对面大臣微微一怔。
随即仿佛心有所悟,登时底气稍微变强,心中下意识道:“对啊,我是一个言官。身为言官,有权问政,哪怕是针对皇帝陛下,也敢大声抨击提出质疑。就算皇帝心里万分不悦,然而大唐没有因言获罪的律法,既然如此,我何须害怕?”
但他想到这里之后,心中底气忽然又变弱,暗暗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皇帝是皇帝,顾天涯是顾天涯。虽然我是大唐的言官,按理有资格质疑任何政务,但是顾天涯与人不同啊,这家伙做事满满的都是套路……”
显然这大臣又是一连番的内心戏。
幸好也就在这时,顾天涯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仿佛真的宛如春风,一下子就扫除了这位大臣所有的忐忑。
只听顾天涯温声道:“阁下身为言官,担负议政之责。所谓言者,就是啥都可说的意思。不但啥都可以说,而且遇到还可以问。只要言官心有不解,提出问题没有任何限制,对不对?”
大臣下意识点头,心里慢慢稳固,道:“不错,正是如此。”
然而顾天涯却不再离他,反而转头看向李世民,又道:“陛下,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李世民淡淡一笑,颔首道:“大唐言官之责,确实如你所说,故而,朕的回答是你刚才说的对。”
顾天涯哈哈一笑,紧跟着再次发问道:“那么也就是说,我不应该恼怒这位言官的质疑喽?”
李世民仍旧淡淡一笑,再次颔首道:“按照道理,确实不该。”
皇帝说着微微一顿,接着又道:“毕竟就连朕这个皇帝,同样也要对言官包容。虽然谈不上礼让,但是要做到允可。每当被他们提出质疑的时候,朕也许会在心中感觉的不悦,但是,该纳谏的时候必须纳谏。”
顾天涯又是哈哈一笑,点头道:“明白了,也懂了。”
然后才再次回过头来,看着那位大臣道:“阁下听清了吗?陛下给你撑腰。”
那位大臣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
直到此时,顾天涯才终于流露出他这番举动的意图,只见他第二次抬起手来,朝着这位大臣拱了一拱,道:“阁下刚才出声质疑,问我为什么来上早朝,现在我顾天涯给你一个解释,原因是我也是大唐的臣子……”
嗯哼!
满殿众人都是一愣。
却见顾天涯放手下来,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某些人,脸上浮现微笑,语气仿佛打趣,忽然遥遥开口,盯着几个人问道:“诸位,还记得六年之前吗?那年我在密云县衙,当堂打死了孙昭……”
群臣之中走出一人,赫然乃是太原王氏的族长王硅,缓缓点头道:“当堂杀官,如同谋反,尤其你杀的还是世家出身之官,等于是打了全天下所有世家的脸,所以那一年我们和皇族做了个约定,让你顾天涯此生不允许执掌大权。”
王硅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感慨一声接着又道:“然而自古至今以来,从不曾有过一成不变的事。当年的那个约定,其实已经形同虚设。你顾天涯通过六年时间的苦心发展,已经成为了站在巅峰位置的人。坐拥七个州域,麾下兵马精良,现在的你,已然执掌大权。”
顾天涯微微而笑,温声问王硅道:“王中允您且说说,我违反约定了吗?”
王硅叹了口气,略显苦涩的摇摇头,道:“没有,你没有违反约定。当年世家和皇族做出约定之时,定下的条件共有两个,其一是不准你进入朝堂,其二是不准你执掌大权,但是这两个条件都只限于大唐,而你现在坐镇的地方乃是幽云诸州……”
这位王氏族长说着又是一停,再次叹口气道:“当年做出约定之时,幽云诸州尚是突厥人领土。是你顾天涯谋划了一场大战,才从突厥人手里收回了这片土地。所以哪怕你现在执掌了幽云诸州,但是却不能算作违反了当初的约定。”
说着再次一停,目光郑重看向顾天涯,又道:“老夫隐约有些明白了,其实你刚才这番问话就是回答。言官问你为什么要上早朝,你则是向我们问当年的事情。然后引出老夫做出确认,承认你没有违背当年的约定……也就意味着,你今天来上早朝是有资格的。”
说着第三次微微一停,语气更加郑重的道:“你的这份资格,不是身为大唐外戚带来的,而是你和平阳公主通过自己努力,为你们顾氏赢取了参加早朝的资格……你,今日是以封疆大吏身份来上朝,老夫如此猜测,不知对也不对。”
顾天涯朝他一竖大拇指,满脸敬佩的道:“不愧是王氏族长,目光洞穿一切。”
说完忽的轻轻一叹,仿佛心有感慨又道:“但是王中允您信不信,其实顾某并不想用这个封疆大吏的身份。倘若世事允许的话,我其实想当个小驿长。如果能用当初那个驿长的身份上朝,顾某人心里必然是欢喜无比。”
王硅面色微苦,好半天后才缓缓道:“世事无常,总是出人意料,当初我们鄙夷你的身份低微,做出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希望顾领主能够心怀大度,放下当年那些不太好的隔阂吧。”
这位族长说着一顿,紧跟着又道:“如今大唐世家的风气已经改观,我们基本上不再去坑害百姓,虽然我们仍旧追逐利益,但是我们已经把目光看向了外族,而这也正是你顾天涯的心愿,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们汉人一致对外么?”
说着又是一顿,语气十分诚恳,再次道:“无论是世家,又或是平民,我们对内之时团结一致,对外则是拧成一股绳。拳头握紧了如果感觉发痒,那就一拳砸出去打向外族……顾天涯,这不就是你的心愿吗?如今我们世家已经改观,已经在朝着你的心愿去奔了啊。”
“好,说的好!”
顾天涯猛然大声开口,朝着王硅又是一竖大拇指。
然后,他面色也变得诚恳起来,郑重道:“刚才王老先生这一番话,恰恰也是顾某人想要说的话。言官问我今日为什么来上早朝,现在我终于可以给他真正的解释……我之所以来上早朝,就是要向大家表明一个身份。”
他说着把目光一扫,诚恳看向在场所有大臣,缓缓道:“我顾天涯虽然执掌幽云诸州,甚至以后还有可能会开国立朝,但是在当前这一段时间里,我的身份首先是大唐子民。今次大唐欲打一场百万级别的战役,用来向整个世界彰显我们汉家的强势崛起……”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接着又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汉家荣耀,人人皆守。据说在如今的民间之中,哪怕是贩夫走卒也在关注着这场国战。而我顾天涯身为幽云领主,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到责无旁贷?所以,在这场战争的筹划中我要参与,所以,在这场战争的谋划中我要出力。自古至今,朝堂乃是国政之地,既然我要参与和出力,那么我就必须进入朝堂!”
顾天涯说完这一番话,目光再次看向在场所有人,缓缓道:“所以,我今天来上早朝了。”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几乎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终于那个出声质疑的言官有所举动,只见这人郑重行礼,大声道:“吾,大唐言官郑纶,心悦诚服,赞同幽云领主上朝。”
这位大臣的礼仪十分庄重,乃是一种平日里极少使用的重礼。
然而,他这种礼仪却不算逾矩。
按照大唐国律,皇帝乃是天子,天子之下,乃是诸王,诸王之下,则是百官。如今的顾天涯虽然不是王爵,但他执掌幽云诸州等同于诸侯,而诸侯是什么级别?乃是位列王爵之上的级别。
搁在春秋时代,诸侯就是国主。
所以这位大臣虽然庄重向顾天涯行礼,但是他的举动完全不算是有所逾矩,臣子见国主,行礼有何错。
此乃理所应当的事。
也就在这时,猛见大殿之内所有官员同时行礼,齐声道:“吾等,心悦诚服,赞同幽云领主上朝,为我汉家国战出力……诸侯者,有权议政。”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拱手朝着众人回礼,然后,他语气肃重的道:“既然诸位皆都同意,那么顾某人就算是朝堂一员了。自古有云,在其位,谋其政,顾某今日既然进入朝堂,那么就必须要担负朝臣的职责,而这,也正是我今天上朝的原因。”
他说着微微一停,语气更加肃重的道:“我要跟大家讲一讲这场大战。”
第365章 【这一战,我不允许妹妹参加】
不愧是徐世蹟,果然又狠又阴,难怪古人常说,将帅天差地别。
当那一声声狠厉无比的‘杀’字说出,仿佛有种令人血脉喷张的超强蛊惑力,整座大殿之中的气氛明显激昂起来,很多武将脸上已经流露出亢奋的战意。
甚至就连一些文臣,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唯有顾天涯保持面色不变,仅是把目光看向慷慨陈词的徐世蹟,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顾天涯忽然莫名一笑。
他缓缓竖起大拇指,语气悠悠然说了一句。
“真,将帅之才。”
这一句赞叹明显是有感而发,透出一股子诚恳无比的意味。
当他赞叹一句之后,似乎突然有些遗憾,于是轻声又道:“徐国公的大帅之才,真是另人羡慕敬佩,可叹我幽云顾氏苦盼多年,然而至今仍旧没有出现一位大帅之才。”
大殿之中微微一静。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顾天涯的伤感。
秦琼为人最是忠厚,忍不住便出声劝慰,远远喊道:“顾兄弟莫要酸楚,这种事不该强求。世上能征善战的将军有很多,然而能当大帅的人物一向很少,所以,所以……”
秦琼还未劝完,猛听又有一人出声。
赫然乃是李氏皇族的李孝恭,这厮故意装作很羡慕的表情,大笑道:“啊哈哈哈,其实幽云顾氏已经很不错了。麾下猛将如云,个个凶悍武勇。比如当年娘子军的四位副将,每一位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名声。所以顾妹夫啊,你做人不能太贪心,既然已经拥有了猛将,何必非要追求大帅之才?”
这厮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劝道:“况且你们顾氏并非没有大帅,比如秀宁妹子她就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帅才。当年她执掌二十万娘子军,帅旗一挥何等威风凛凛。排兵布阵之时,将领如臂使指,所以你们顾氏并不缺乏大帅,仅是你自己没有见识过秀宁妹子的厉害而已。”
甚至就连皇帝李世民,此时也忍不住出声劝慰顾天涯,道:“天涯妹夫,你确实有些贪心了。所谓勇猛大将常有,然而大帅之才少见,比如程知节这种出了名的人精,按说他的脑瓜子已经属于极其好使,但他还称不上大帅之才,只能算是个有心眼的猛将。”
皇帝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纵观整个大唐各路将领,能够担任大帅的仅仅两个半。一个是李靖,另一个就是徐世蹟,至于剩下那半个,则是资历尚浅的侯君集。要知道如今侯君集已经是兵部侍郎,然而他身为侍郎仍旧算不上大帅之才,所有人全都认为,他现在顶多算是半个大帅之才。”
皇帝说着又是一停,语重心长的再次劝慰顾天涯,道:“由此可见看出,帅才何等稀少,就算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然而你这小子娶了我李世民的妹妹,天然便拥有了一位和你贴心的帅才,这难道还不够你满足吗?为什么还要遗憾顾氏没有帅才?”
一连三个人的劝慰。
都是发自诚心的在劝。
先是秦琼。
再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最后甚至连皇帝都亲自开口。
要知道此时可不是私底下的场景,而是十分正式的大唐早朝之中,在这早朝之中,皇帝身份至尊,然而即便身份至尊,李世民仍旧采用亲人口吻劝解顾天涯,此举看在满打大臣眼中,无数人忍不住暗暗咋舌。
……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顾天涯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只听他再次开口,语带感慨的道:“帅才,就得是徐国公这种人物。”
说着停了一停,转头看向徐世蹟,又道:“帅才者,运筹运筹帷幄之能也……首先要目光深远,可以预见到未来,其次是有大局观,能够站在很高的位置总揽全局,最后一步,则是要做到心狠手辣。”
徐世蹟猛然拱了拱手,冲着顾天涯郑重开口,接话道:“这个心狠手辣不仅仅是针对敌人的时候要狠,在针对自己的时候同样也要够狠。”
这位号称大唐两大军神的帅才微微一停,随即缓缓又道:“比如为了打赢一场战役,局部需要做出一定牺牲,而牺牲往往意味着会死人,并且死的肯定会是自己人。这时候担任大帅的人应当怎么选择呢?我徐世蹟的回答乃是必须要狠心牺牲。”
他说着又是一停,目光直直看向顾天涯,忽然略显苦涩叹了口气,明显很是伤感的道:“所以大帅并不好当,因为执掌帅旗意味着责任。每逢大战之时,我要狠心做出各种布局,明明知道某个布局会牺牲自己人,但是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只能选择心狠,每当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我的内心极为痛苦和自责。”
这位军神慢慢仰头,眼中明显有着酸楚,轻声道:“那种饱受良心谴责的折磨,顾兄弟你根本就无法体会。但我徐世蹟深有体会,所以我不想当个帅才……也正是由于这种心思,所以我刚才的提议才会略显逾越。”
他说着再次一停,收回仰头上望的目光,再次看向顾天涯道:“我之所以提议让你妹妹参战,就是因为我深知战场上的各种牺牲多么令人痛苦,有时候为了赢得总体战役的胜利,我们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某位同袍去死,但是如果你的妹妹能够参战,那么我们便再也不需要付出牺牲。”
这位军神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憧憬起来。
只见他眼中饱含期盼,语气极为郑重的又道:“谪仙之威,横扫天下,一旦她放开手脚杀伐,任何战局都将会按照我们的意图走,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再也不用为了整体战役做出局部示弱……我们再也不需要让任何一位同袍去死,我们可以恶狠狠的一直让敌人去死。任何胆敢阻拦者,都将面临谪仙的镇杀。”
“哈哈哈哈!”
大殿之中猛然响起顾天涯的大笑。
徐世蹟明显一怔,在场大臣们同样也是一怔,甚至就连皇帝李世民,甚至就连不远处的李建成,大家全都面色怔然,显然是想不通顾天涯为何发笑。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只见顾天涯大笑数声之后,猛然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徐世蹟,不知为何,语气竟有嘲讽之意,淡淡道:“刚才我还称赞,大帅之才要狠,然而现在看来,徐国公似乎有些配不上大帅之才的美誉。”
徐世蹟眉头微皱,忍不住拱手询问道:“顾兄弟此言何意?还请不吝赐教!”
哪知顾天涯似乎并不想回答,反而十分古怪的换了一个话题,猛然开口道:“这一次的国战,我不允许嫦娥参加……”
嗯哼?
咦!
满殿众人先是一呆,随即爆发出各种惊疑。再紧接着,就是很多人的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顾天涯竟然不允许他妹妹参加大战?
这岂不是故意放弃我们这一方最大的优势吗?
如此打算,到底为何,难道他就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战争必须按照常规方式去打,而一旦按照常规方式去打,那可就意味着有些将领和士卒要牺牲。
战争,肯定会死人的。
徐世蹟的脸色最为难看,忽然这位军神语气强硬起来,他目光直直盯着顾天涯,仿佛要看穿顾天涯到底什么心思,沉声道:“顾领主,我徐世蹟想听一听解释。”
他刚才还喊顾兄弟,这次直接称呼顾领主,显然在这位国公的心里,已经对顾天涯有了不满。
然而,顾天涯仅仅用了一句话就让他僵立当场。
只见顾天涯同样目光盯向他,随即又把目光微微扫视大殿众人,忽然大有深意一叹,轻声反问一句道:“诸位有没有想过,当我妹妹不在之后该如何?”
只这一句,满殿无声。
能参加早朝的都是大佬,几乎不存在智力平凡之辈。所以虽然顾天涯的反问很隐晦,但是大殿众人仍旧还是听出了深意。
“当我妹妹不在之后该如何?”
这句话,一言惊醒梦中人。
徐世蹟满脸若有所思,此时早已忘了对顾天涯的不满,只见这位军神眉头紧皱,口中不断喃喃自语,连连道:“是啊,是啊,为什么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谪仙人若是不在了该怎么办。”
顾天涯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语重心长的道:“我们之所以要打一场史诗之战,就是为了向整个世界彰显汉家民族的强势崛起,然而如果这一战是靠着我妹妹才能取胜,那么打这一战的意义先就折损了五分……”
他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就算这一战之后能够震慑天下,但是这一战毕竟不是靠我们真本事打的。也许这一战可以打出周围国度对我们几十年的畏惧,可是几十年之后他们不畏惧的时候又该如何呢?那时候再让我妹妹参加一次大战吗?那时候再靠着她的谪仙之威去杀死敌人吗?”
顾天涯的语气有些苦涩,他目光诚恳的看着众人,轻声叹息道:“诸位啊,这种方式是不对的啊。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妹妹身上。她可以帮我们震慑异族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是能震慑百年吗?能震慑千年吗?她总有不在人世的一天,那时候我们汉家民族又该靠谁?”
满殿之中,只有顾天涯的质问声在回荡。
几乎所有的大臣们,此时都陷入了沉思。
顾天涯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语带深沉的道:“这会让我们民族失去奋进的武勇。”
武勇消失的时候便没有了血性。
……
猛听徐世蹟深深吸气的声音,随即便看到这位军神突然拱手行礼。
他脸上明显带着羞愧,以及浓浓的自责,对顾天涯大声道:“感谢顾兄弟,一言惊醒徐世蹟。倘若你没有拒绝我,而是选择答应我的请求,那么就算我们这一战答应了高句丽,但是对于我们自己仍是巨大无比的损失……因为,这会让我们的民族失去奋进之心。”
顾天涯缓缓颔首,欣然道:“不愧是大唐军神,瞬间便想透了一切。”
徐世蹟面色一苦,苦涩摇头的道:“顾兄弟莫要再嘲讽了,徐某人现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想我一向自认为目光深远,然而这一次却犯了短视的毛病,幸亏被你及时警醒,否则必然会酿成大错。”
他说完这番自责之后,猛地神色再次庄重起来,陡然再次拱手行礼,肃然问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想明白,此战不应该让顾仙子参加,那么,就得按照常规战役去打。虽如此,我仍要求问一句,但不知道以顾兄弟之心思,你认为这场战争应该怎么打?”
你认为这场战争应该怎么打?
这是一位大帅之才诚恳向顾天涯的求教。
而顾天涯明显也不矜持,直接便向众人说出了他的心声,当此一刻,谁都看到他目光中的决然,整座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他无比肃重的声音。
“硬碰硬,狠对狠。敌人一刀砍来,我们一刀砍回去。”
第366章 【我顾天涯,也要上战场厮杀】
“一个人再强也只能恐惧一个人,但是一个民族唯有整体强大才会令人畏惧。”
“所以,这一战我们要靠自己去打。”
“一刀一枪,与敌拼死。也许会有巨大牺牲,甚至很多人都会战死沙场,但是为了我们整个民族的未来,我们必须要做出这种心狠的决断。”
“也许,我顾天涯不算是个帅才,但是,这一次我选择像个大帅一样心狠。对敌人狠,对自己同样狠。”
“你们可能会在心里质疑,甚至是暗中嘲讽于我,认为我这是不拿普通士卒的性命当回事,认为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们,我顾天涯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一战,我顾天涯会参加,不是坐镇中军,而是亲赴前线。”
顾天涯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闪现出无比果决的光彩。
突然他目光再次扫视全场,一字一顿的大声发誓道:“我会像个士卒一般拿着刀,亲自去和高句丽士卒一刀一刀的砍。如果不能做到如此,我对不起自己心狠的决定。普通士卒也是人,凭什么只有他们去牺牲?我顾天涯,同样也可牺牲。”
“为了民族的未来,顾某人不惜一战。”
满殿之中,先是一静。
随即,爆发出无数的倒抽冷气声。
什么?
顾天涯竟然要像个普通士卒一般去参战?
李世民霍然站起,满脸都是震惊,皇帝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便是阻拦,道:“臭小子,你发什么疯?就凭你那小身板,你……”
由于古代人比较讲究迷信,所以剩下的话皇帝没有说。
但是在场大臣全都明白,皇帝想劝的话是什么。
然而众人同时也发现,顾天涯脸上的神色仍旧决然。
“他这是真的决心要去战场上打啊!”
所有人的心声。
……
不得不说,如今顾天涯的人缘已经非常好,或者不应该说是人缘,而是他在众人眼中的重要性。
无论是世家豪门的官员,又或是天策府出身的派系,纵观整个大唐各个家族,但凡只要是能排的上号,那么肯定就有利益捆绑在幽州,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顾天涯去打仗。
如今整个幽云之地,乃是大唐各个家族的财富之地,大家砸下了那么多的投资,就盼着今后能从这里赚取大利,而赚取大利有个最主要前提,那就是幽云这边的产业不能失去顾天涯。
在这种前提下,顾天涯竟然想去上战场?
你这莫不是一门心思想坑我们吧……
此事别说没门,窗户都许你走。
所以当李世民下意识阻拦之后,紧跟着便是满殿大臣纷纷开口。有人纯粹是因为友情,乃是发自真心的担忧。
比如胡国公秦琼,比如卢国公程咬金,又比如褒国公段志玄,又比如郧国公张亮……
这些天策府出身的国公,全都和顾天涯有着交情,尤其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一代名将,半辈子以来几乎一直在战场上厮杀,对于沙场凶险,他们认知最清,故而更显担忧,肯定不想让顾天涯去打仗。
但是谁也没有意料到,第一个站出来发飙的竟然是世家中人。
并且,还是曾经最针对顾天涯的崔氏和王氏。
只见大殿之中猛然站出两人,赫然便是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的两位族长,其中王氏族长王硅语气稍微平和,劝说的语气也显得比较诚恳,但是清河崔氏的族长就不一样了,老人家一开口就带着怒冲冲的火气。
“顾天涯,你要上战场是吧?”
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这一声喝问竟然如同炸雷,不但中气十足,而且言辞很重。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崔氏族长直接冲到顾天涯跟前,猛然手指一抬,指着顾天涯鼻尖,大声道:“顾天涯,幽云领主,按照你的品秩和身份,现在你应该算是正一品,而老夫于这朝堂之内,品秩仅仅是个三品侍郎,所以若是单以官位而论的话,老夫应该对你毕恭毕敬的行个礼……”
“但是,老夫今日不和你论官职。我要跟你讲年龄,仗着年龄来骂你。”
“知道为什么要骂你吗?因为你刚才那话让老夫听着就来气。”
“你竟然想上战场?”
“竟然还想跟人拼刀子?
“我呸!”
“你小子想的美!”
崔氏族长猛然一口唾沫,惊的满殿大臣跌碎一地眼球,甚至就连坐在上首的李世民,同样也被老人家的举动惊呆了。
大唐五姓七望,崔王两氏领衔,其中王氏族长王硅以心机著称,而这位崔氏族长则是有名的饱学大儒。
桃李满天下,儒雅又随和。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谁能想到他竟然冲着顾天涯喷口水。
顾天涯明显也没有意料到,幸好被昭宁手疾拉了一下,否则刚才那一口唾沫,必然要喷顾天涯满头满脸。
却见崔氏族长一口唾沫之后,似乎仍旧显得怒气冲冲,忽然目光看向昭宁,火气很大的质问道:“李家丫头,你莫不是想生老夫的气?刚才我喷你夫君一口唾沫,是不是让你感觉心疼了?”
昭宁一手抱着虎宝宝,另一只手继续拉着顾天涯,微笑摇头道:“不敢,您是长者。刚才您已经说的很清楚,您今日不和我家天涯论官职,而是要论年龄,而是要仗着年龄骂他。”
昭宁说着停了一停,轻笑又道:“既然您是仗着年龄,那么我们无法顶撞,古人常说尊老爱幼乃是美德,恰恰这份美德我家天涯尤其在乎……您没看他刚才的表情吗?他被您喷口水的时候绝对是唾面自干,若非小女子及时伸手拽他一下,他可能真会被您一口唾沫喷到脸上呢。”
昭宁这一番话,说的很平和,没有任何强势言辞,更不带有丝毫夹枪带棒,就仿佛民间小媳妇跟人聊天一般,话语之间既显普通又带真诚。
完全不像是赫赫有名的平阳公主性格。
然而崔氏族长反而面色一肃,目光郑重的打量昭宁半天,忽然缓缓点了点头,语带赞叹的道:“真不愧是平阳公主,真不过是巾帼之姿。”
赞叹一句之后,语气稍微一停,忽然再次感慨,语带随和的道:“李家丫头,老夫真是想不到啊,原以为你只是擅长领兵打仗,乃是一个女中豪杰的大帅之才。但是听你刚才这一番话,才发现你还具有汉家女子的柔和。”
然后再次一停,语气变为肃重,再道:“不但性格柔和,而且通情达理。顾天涯能够娶到你这位妻子,当可算是他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昭宁嫣然而笑,屈膝行了个半礼,欣然道:“承您一番夸赞,平阳甚是欢喜。”
崔氏族老并不避讳昭宁的行礼,而是直接受了昭宁的这份半礼,然后只见老人家轻轻干咳一声,忽然语带深意问道:“你可知老夫为什么要骂你夫君?”
哪知昭宁仍是嫣然一笑,压根就不接这个话茬,道:“我站出来只是伸手拉他一下,免得他被您一口唾沫喷在脸上,但是对于他为什么会惹您骂,这种事情我可是不会管哟。”
说着停了一停,微笑又道:“毕竟崔族长您是和我父皇一辈的人,长者若是想骂小辈那他只能听着呀,您说对不对?”
“哈哈哈哈!”
崔老头猛然大笑出声,道:“说得对,正是此理。”
笑声之中,他转头看向顾天涯,突然脸色一摆,口中冷冷一哼,问道:“那么臭小子你呢?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骂你?”
他这话明明像是发问,然而根本不等顾天涯回答,只见崔老头紧跟着开口,语气依稀透出一股子感慨。
他望着顾天涯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乃是古人所说的耳顺之年。耳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话都能听下去的意思。人老了,中庸了,脾气被年岁消磨一空,剩下的仅仅是随和平淡。所以六十岁老人才会称之为耳顺,这种年纪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火。”
“但是顾天涯啊,老夫今日实在是忍不住想发火。”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以你的心志和城府竟然也会冲动。”
“你说你要亲自上战场去打仗,老夫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番心思,无非是因为你之前的那些提议,让你感觉自己对那些普通士卒有亏欠……”
“你出身寒微,幼年饱受苦楚,所以你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人上人,而是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看待,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心生愧疚。你感觉是因为你的提议,才会让那些普通士卒面临牺牲,所以你产生了自己也去上战场的心思,认为这样做才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对不对?”
这话看似又是一问,然而崔氏族长仍是不等顾天涯回答,继续又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终究是和普通士卒不同的。”
“如今的你,肩负何等重大啊?且不说整个大唐各家各族在幽云这边的产业,也不说周边各个国家在你这里的投资,咱们撇去这一切利益都不谈,咱们专门谈一谈你最在意的百姓总可以吧?”
“曾经大唐的黎民百姓,他们日子过的有多苦?”
“你自幼寒苦生存,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然而这六年以来呢?他们的日子明显在翘头哇。尤其是逃荒前来幽州的那些百姓,日子更是一天一个样的在变化。”
“诚然,大多数家庭依旧还处在半寒苦状态,但是,我们能够看到他们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而在那些百姓的心中呢?他们有着对未来深深的期盼。”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你顾天涯身上。”
“老夫并不讳言,我们世家看重利益,但是当我们撇开利益单纯去看待百姓的时候,我们同样也会为了汉家同胞过上好日子而欣喜。”
“所以老夫才会说,你肩负的何等重大。”
“整个幽云之地的百姓离不开你,我们这些把利益捆绑在幽州的世家同样也离不开你。”
“在这种前提之下,谁肯见到你出意外?”
“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世家岂不是要亏个底朝天?”
“同样的道理,百姓们也如是,那些对于未来充满憧憬的百姓,一旦失去你的庇护必然又会重新过回以前那种苦日子。那时候,世家肯定会去重新压榨他们。”
“这还只是我们担心你会出现意外的原因之一。”
“至于原因之二,则是又气又笑。”
崔氏族长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猛然又变的怒气冲冲起来。
猛然再次伸手一指,指着顾天涯鼻尖道:“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想去上战场?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板,你也不瞅瞅你那小鸡子的体格?据说前几年你连饭都吃不饱,纯粹是靠着河里捕鱼才勉强生存,对不对?”
“虽然后来你娶到平阳公主,饮食和日子有了很大改善,但是你毕竟身体底子差啊,压根就不是一块当武将的料。”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是个当武将的料,然而我们仍旧不会同意,因为谁都知道沙场厮杀有多凶险……”
“哪怕是秦琼那种猛将,哪怕是刘弘基那种悍不畏死的狠人,然而你可以问问他们,他们上了战场之后有信心能活着吗?”
“谁都不敢这么保证?”
“战场上的凶险有时候仅仅是一瞬之间。”
“奶奶个熊,真以为老夫出身书香门第不会骂娘啊?你想当英雄这辈子想都不用想,上战场跟人拼刀子这种事有的是人帮你干。”
“谁都能死,唯独你顾天涯坚决不能死。”
“就算你真的想死,那也得等我们在幽州赚到大利益之后再死,否则各家各户砸下去的那么多投资,岂不是连个打水漂的响动都没了?”
“以上是好听的话,接下来老夫还有更难听的让你听……”
“顾天涯,你听好了!”
“你可知道有些家族为了在幽州投资,几乎是做出了破釜沉舟一般的举动,他们把祖地那边的产业全都抛售了,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全都压在了你身上。”
“若是不能从你的幽州赚到足够的钱,这些破釜沉舟的小家族立马就会打落尘埃。到了那时候,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哀嚎声。”
“如果真的出现那一天,那么全都是你顾天涯害的,如果真要出现那一天,就不止是老夫一个人骂你了。”
“到时候我们所有人的都会骂,骂你顾天涯不是个好东西。”
“顾天涯,老夫好话恶话都说尽了,人贵自知,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到底是当个所有人的希望,还是当个坑害所有人的人。以你的心智,想来应该懂的如何选择。”
……
不得不说,崔氏族长没有一丝恶意。
虽然老头骂人的架势很凶,甚至滔滔不绝的指着顾天涯骂,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发自诚心的在劝阻顾天涯。
顾天涯脸上透出一股感动。
他能体会到崔氏族长的良苦用心。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听劝的时候,哪知猛见顾天涯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他的眼神,流露一丝神秘。
他忽然拱手抱拳,微微给老头行了一礼。
随即,是一句大有深意的回答:
“感谢崔老先生的教训,然则顾天涯从不听人劝说。我既然打定主意要上战场,那么我就必然会去参加这一战。别说是您来劝我骂我,就是我娘亲来了都不行。”
“这一仗,我必打。”
满殿先是一静,随即爆发无数怒哼。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顾天涯哈哈一笑,再次道:“你们难道就不想听听,我顾天涯为什么不怕死呢?整个天下都知道,我顾天涯出了名的又怂又苟,然而这一次,我为什么竟然像个大无畏的英雄……”
嗯哼?
大殿之内再次一静,在场众臣果然被他挑起了好奇。
第367章 【我有张良计,三策定辽东】
“我这三个谋划,实乃筹谋已久,而首先第一手的谋划,我称之为‘亡国必从内部起’,此言何意呢,说的是叛徒。”
“呵呵,我这才一开始要说计策,你们有些人的脸上立马现出警惕,似乎我顾天涯在你们心中,已经坐实了是个擅长阴谋诡计的小人,唉,如此对待于我,真是让人心酸啊……”
谁也没有想到,顾天涯在这样的档口竟然还有闲暇心思,明明是极其严肃的朝堂议政,他竟然还能插科打诨的搞一句怪,弄的大殿众人全都一愣,随即齐齐感觉心里火冒三丈。
尤其是皇帝李世民,这一刻显得尤其恼火,陡然开口厉喝一声,怒气冲冲的看着顾天涯道:“你这个臭小子,能不能改改你这故弄玄虚的臭毛病?再敢拖拖拉拉,信不信朕立马翻脸。到时候可别怪朕不给你面子,朕绝对会把你摁在大殿上暴揍……”
满殿大臣一脸无语。
然而心中却暗暗一凛。
皇帝这番话看似是怒火冲天,然而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谁都能听出来的亲近。
堂堂帝王至尊,张口说要把臣子摁在大殿上暴揍,这种话本身就意味着特殊,放眼古往今来哪个臣子会有这般待遇?
能被皇帝亲自暴揍,而且还是在朝堂大殿上暴揍,这压根就算不上是呵斥,这简直是人人羡慕的荣宠。
偏偏顾天涯似乎感觉很不爽,竟然也用目光恶狠狠瞪了皇帝一眼,猛然摆出一个勾勾手指的架势,满脸挑衅的道:“你过来啊。”
李世民‘勃然大怒’,作势真要起身去揍他。
幸好此处是朝堂大殿,众人肯定不能让两人打起来,只见河间郡王李孝恭首先窜出身,一抬胳膊直接把顾天涯叉了个趔趄,呵斥道:“臭小子,消停点。这里毕竟是朝堂大殿,君臣之间岂能罔顾礼仪。”
同一时间里,李建成走到了李世民身边,笑呵呵的摆手劝阻道:“陛下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都知道妹夫的性子就是如此,他不但喜欢开玩笑,而且喜欢嘴上不饶人。所以你现在应该暂且饶他一次,让他戴罪立功继续讲述他谋划的三件事……倘若他的谋划对大唐有利,那么咱们就算他是将功折罪。倘若他的谋划一点用没有,那时候咱们再把他摁在地上暴揍也不晚……”
这位皇族大兄长不愧是和事老,说话之间不忘朝着昭宁看了一眼,笑着打趣道:“秀宁妹子,到时候你可不准心疼哈。我们必须要暴揍他一顿,让他以后能够长长记性。”
昭宁嫣然一笑,抱着虎宝宝道:“这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个妇道人家。”
反倒是虎宝宝听说有人要揍顾天涯,顿时小家伙张牙舞爪的‘凶恶’起来,奶声奶气的冲着李世民挑衅道:“想揍我的爹爹?先过我虎宝宝一关。二舅二舅,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出声,笑骂道:“战个屁,毛都没有的臭小子。”
满殿响起善意的哄笑声。
虎宝宝却以为这是二舅向他服了软,顿时感觉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小家伙在昭宁怀里顾盼自雄,仰着肥嘟嘟的小脸显摆道:“娘亲你看见没有,孩儿连二舅都能吓唬住,可见我天生是个武勇之才,将来必然是咱们顾氏的一员猛将。”
三岁牙口的小东西,说话已经有点利索了。
但是这话隐隐含有深意,明显不是虎宝宝能够想出来的,肯定是经常有人教唆,所以才能说的这么顺溜。
昭宁最气的就是这件事,陡然俏脸一寒怒喝出声,道:“猛将你娘个腿!竟然又想让我同意你练武!回头就罚你增加课业,把你爷爷著述的千字文抄写一百遍。”
虎宝宝登时小脸一片死灰,圆圆的大眼睛里尽是惊恐。
对于小家伙来说,写字练字乃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明明他刚才替爹爹争光了啊,为什么娘亲竟然不肯奖励自己?反而要予以惩罚,而且惩罚的还是增加课业。
啪的一声!
昭宁陡然在虎宝宝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计,怒气冲冲道:“乖乖给老娘趴在怀里,等会下朝之后再让你好看。”
说完之后,似乎犹然感觉怒气不消,猛然转头看向顾天涯,怒喝又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拖拖拉拉?说事就说事,没人喜欢听你故弄玄虚……说,到底你那三个筹谋是什么?赶紧把它说完,咱们好下朝回家,虎宝宝越来越气人,今次我必须要给他个教训。”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由于昭宁生气虎宝宝想练武的事,连带着把顾天涯也给训上了。
曾经的娘子军大帅,赫赫战功的一代女杰,这番厉颜厉色一出,顿时气场弥漫大殿。
虎宝宝首先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顾天涯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颤颤。
爷儿俩满脸都是心有余悸之色,被一个叫做平阳公主的女人同时给镇压了。
当儿子的想练武?
下辈子再盼着吧。
当爹的想显摆自己运筹帷幄?
可惜却被儿子连累遭了殃……
……
顾天涯反应何等敏捷,深知这时候坚决不能招惹昭宁,他再也不敢拖拖拉拉,而是一瞬间变的极为利索,开口便道:“我的第一个筹谋,叫做‘亡国必从内部起’,这一招其实并不深奥,乃是一种里应外合的常见手段……”
他说的看了众人一眼,语速极快的紧跟着又道:“想必诸位已经有所耳闻,前阵子我曾偷偷去了辽东一趟,而等我归来之后,渐渐有一个小道消息在流传。这个小道消息说的是,我和高句丽的渊盖苏文达成了某称协议。”
“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很迷惑,倘若我真的和渊盖苏文达成协议,那么应该守口如瓶保持隐秘才对,为什么竟然会有小道消息传出,并且在极短时间里传的沸沸扬扬。”
“原因很简单,这是故意的。遥想汉末三国之际,经常会出现这种分化之策。我故意让这个消息传出,深知它肯定会被高句丽的探子知晓,那么当探子把这个消息传回去之后会如何呢?必然是引起整个高句丽皇族的恐慌。”
“他们本就警惕渊盖苏文会不会谋反,现在又听到了渊盖苏文和我盟约的消息。如此一来,更加不安,所以他们必然会做出决断,要把渊盖苏文这位权臣打压下去。”
“而纵观古今各个朝代,动乱总是从内部升起,一旦高句丽皇族向渊盖苏文出手,渊盖苏文必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他们自己人先就要干起来。”
大臣们听的眼睛发亮。
已经有人预想到高句丽接下来的乱局。
陡然徐世蹟跨步走出,语带急切的问道:“如此说来,渊盖苏文真的跟你达成了约定?这岂不意味着,我们在大战之中有了最大的帮手?”
李靖忍不住也走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天涯道:“渊盖苏文乃是高句丽的第一权臣,他麾下执掌着高句丽几乎过半兵马。倘若他能故意配合大唐和高句丽的战争,刻意让高句丽军队进入我们的埋伏之中,那么,那么……”
大殿中一群武将脱口而出,满脸兴奋的道:“那么就是我们随便杀人的局面啊。”
可惜谁也没有料到,顾天涯忽然摇了摇头。
然后只见顾天涯一脸肃然,语气极为郑重的道:“诸位,你们这是在幻想。”
嗯哼?
武将们全都一怔。
……
我有张良计,三策定辽东。
昭宁最气的就是这件事,陡然俏脸一寒怒喝出声,道:“猛将你娘个腿!竟然又想让我同意你练武!回头就罚你增加课业,把你爷爷著述的千字文抄写一百遍。”
虎宝宝登时小脸一片死灰,圆圆的大眼睛里尽是惊恐。
对于小家伙来说,写字练字乃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明明他刚才替爹爹争光了啊,为什么娘亲竟然不肯奖励自己?反而要予以惩罚,而且惩罚的还是增加课业。
啪的一声!
昭宁陡然在虎宝宝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计,怒气冲冲道:“乖乖给老娘趴在怀里,等会下朝之后再让你好看。”
说完之后,似乎犹然感觉怒气不消,猛然转头看向顾天涯,怒喝又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拖拖拉拉?说事就说事,没人喜欢听你故弄玄虚……说,到底你那三个筹谋是什么?赶紧把它说完,咱们好下朝回家,虎宝宝越来越气人,今次我必须要给他个教训。”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由于昭宁生气虎宝宝想练武的事,连带着把顾天涯也给训上了。
曾经的娘子军大帅,赫赫战功的一代女杰,这番厉颜厉色一出,顿时气场弥漫大殿。
虎宝宝首先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顾天涯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颤颤。
爷儿俩满脸都是心有余悸之色,被一个叫做平阳公主的女人同时给镇压了。
当儿子的想练武?
下辈子再盼着吧。
当爹的想显摆自己运筹帷幄?
可惜却被儿子连累遭了殃……
……
顾天涯反应何等敏捷,深知这时候坚决不能招惹昭宁,他再也不敢拖拖拉拉,而是一瞬间变的极为利索,开口便道:“我的第一个筹谋,叫做‘亡国必从内部起’,这一招其实并不深奥,乃是一种里应外合的常见手段……”
他说的看了众人一眼,语速极快的紧跟着又道:“想必诸位已经有所耳闻,前阵子我曾偷偷去了辽东一趟,而等我归来之后,渐渐有一个小道消息在流传。这个小道消息说的是,我和高句丽的渊盖苏文达成了某称协议。”
“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很迷惑,倘若我真的和渊盖苏文达成协议,那么应该守口如瓶保持隐秘才对,为什么竟然会有小道消息传出,并且在极短时间里传的沸沸扬扬。”
“原因很简单,这是故意的。遥想汉末三国之际,经常会出现这种分化之策。我故意让这个消息传出,深知它肯定会被高句丽的探子知晓,那么当探子把这个消息传回去之后会如何呢?必然是引起整个高句丽皇族的恐慌。”
“他们本就警惕渊盖苏文会不会谋反,现在又听到了渊盖苏文和我盟约的消息。如此一来,更加不安,所以他们必然会做出决断,要把渊盖苏文这位权臣打压下去。”
“而纵观古今各个朝代,动乱总是从内部升起,一旦高句丽皇族向渊盖苏文出手,渊盖苏文必然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他们自己人先就要干起来。”
大臣们听的眼睛发亮。
已经有人预想到高句丽接下来的乱局。
陡然徐世蹟跨步走出,语带急切的问道:“如此说来,渊盖苏文真的跟你达成了约定?这岂不意味着,我们在大战之中有了最大的帮手?”
李靖忍不住也走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天涯道:“渊盖苏文乃是高句丽的第一权臣,他麾下执掌着高句丽几乎过半兵马。倘若他能故意配合大唐和高句丽的战争,刻意让高句丽军队进入我们的埋伏之中,那么,那么……”
大殿中一群武将脱口而出,满脸兴奋的道:“那么就是我们随便杀人的局面啊。”
可惜谁也没有料到,顾天涯忽然摇了摇头。
然后只见顾天涯一脸肃然,语气极为郑重的道:“诸位,你们这是在幻想。”
嗯哼?
武将们全都一怔。
渊盖苏文
高句丽于我既资本
胜,我则青史留名,万万人之上,实乃高句丽第一
败,我依青史留名,可为家族借刀杀人扫清一切阻碍,依然是高句丽第一,所以这一战必定是没有一切滑头的硬碰硬,为了他和他家族,他会比爱国者更加狠,爱国者或许会在战争中考虑后路,他绝对不会,他会比爱国者更加爱国,一战耗尽整个高句丽所有精髓,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扶起高句丽
我有张良计,三策定辽东。
我有张良计,三策定辽东。
第368章【叠最后的甲】
这位大臣看了顾天涯一眼,猛然叹口气道:“顾领主你宅心仁厚,会伤感自己同胞的死伤。但是渊盖苏文他绝对不会这么做,他这种人一旦心狠起来无比决绝。”
说着微微一停,再次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战,他确实不会配合我们,而是真的会组织最坚决反击,逼着我们汉家军队只能硬碰硬。”
“这样做对于他来说,无论胜败都有好处,胜了如你所言,他会成为高句丽的万人之上。败了同样无妨,他可以借着这一战耗尽整个高句丽所有精髓,而耗光了高句丽所有的力量之后,他反而成了唯一可以帮你治理高句丽的家臣……”
“倘若老夫是渊盖苏文,老夫也会做出这种选择,反正无论胜败如何,他都有一份保底的利益可享。真不愧是枭雄,难怪能成为高句丽第一权臣。”
这时徐世蹟在一旁接上话茬,语气极为凝重的道:“但是经过渊盖苏文如此一搞,我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高句丽现有军队。无论是高句丽皇族,又或者渊盖苏文,他们必然会不断征召百姓入伍,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停手。”
李靖紧跟着开腔,同样语气极为凝重的道:“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要打的不止是百万级别战役。也许会是两百万,也许会是三百万。彼此双方都将变的骑虎难下,不把对方杀的断了脊梁不会收手。”
顾天涯点头认可这种说法。
但他却大有深意的看向辽东方向,轻声道:“这样的局面,其实也挺好。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确信,渊盖苏文不会配合我们。但是他的这种不肯配合,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配合呢?”
嗯哼?
这话似乎有些深奥啊。
在场大臣明显一怔,很多人脸上显出迷惑。
渊盖苏文明明要组织决然反击,怎么你竟然说他这是一种配合呢?
他配合的又是什么呢?
猛然李靖和徐世蹟脱口而出,两位大唐军神几乎同时明悟了顾天涯的意思,不约而同的道:“我明白了,顾兄弟说的是他会拖着所有高句丽反对势力去死。”
“不错,正是如此!”
“噫嚱,原来竟是这样啊……”
很多大臣显然也想明白过来,整座大殿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渊盖苏文组织决然反击,表面看来确实会让大唐打的艰难。但是这事若是往深处一想,却会发现乃是对于大唐极大好事。
自古灭国之战,都是征服之战。
而渊盖苏文拖着高句丽所有反对势力去去,对于大唐来说乃是一战可以定鼎对方民族的大好事。
对方若是不肯决然反击,反而会保留下反抗的力量,如果那样的话,大唐就算拿下高句丽也不稳,时时要面对反抗,时时要镇压复国者。
那将会是一件很烦心的事。
然而有了渊盖苏文的反击,这种事反而不可能会出现了。
他会拖着所有高句丽的反击势力去死。
这时李世民忽然缓缓出声,郑重问道:“三个筹谋,才只说了一个。然而仅仅这一个筹谋,就需要让我们面临极为艰难的硬仗。朕现在很好奇,你的自信在哪里?明明我们会打的比正常情况更加艰苦,为什么你却自信我们一定会赢,而且听你之前的语气,似乎我们赢的还会很轻松……”
皇帝说着微微一停,目光直直注视顾天涯,再次郑重道:“幽云领主,还请解惑。”
这是想听听顾天涯剩下两个筹谋的意思。
在场众人都听出来,皇帝这次喊顾天涯的称呼是幽云领主,这是极为正式的问政姿态,顿时所有人再次摒气凝息。
剩下两个筹谋是什么?
……
早朝,早朝。
所谓早朝,字面意思就能看出是早晨的朝会。
但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大殿之外有一道旭日晨光照射进来,就当满朝文武全都等着顾天涯解说的时候,却发现顾天涯竟然望着门外的阳光呆呆出神。
幸好还是昭宁再次暴脾气发作,抬起小脚轻轻踢了一下顾天涯,怒道:“你这家伙,没睡醒吗?赶紧回神了,满朝文武等着听你说话呢。”
顾天涯像是被踢的一惊,又似乎他自始至终其实并非出神,但是不管如何,他不再看着门外,而是低声嘟囔一句,略显悻悻然的道:“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温柔?”
“想要温柔?”
“真是笑话!”
只见昭宁登时冷笑一声,抱着虎宝宝凶巴巴的一瞪眼,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公主在前些年是个什么情况,麾下十几万将士,一大半都是悍匪。而我这个娘子军的执掌者,那时候就是整个河北道最大的女土匪。”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猛然冷笑一声又道:“刚认识你那会我表现的温柔,那是因为我生怕你这个小肉肉吓跑了,但是现在咱们连孩子都声了,本公主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既然已经把你弄到了手,我为什么还要刻意装温柔?那活的多累,我犯得着吗……”
整座大殿一片寂静。
几乎所有人突然间都有了各自感兴趣的事。
比如李建成仰头盯着房梁,似乎在研究那上面的纹路,又比如李世民低下头盯着地面,仿佛脚下的每一块地砖都很精美。
至于文臣武将们,则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昏昏欲睡,似乎今日前来上早朝实在太困了,这时候人人都在张着嘴巴打哈欠。
唯有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
猛然仰天长叹发出一声不甘,满是幽怨的道:“惜我顾天涯,这辈子算栽了。”
幸好大殿里有人打圆场,只见程咬金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劝道:“顾兄弟,认栽吧,实不相瞒,咱们大唐的女子就是如此。不曾婚嫁之前,咱们感觉她们娇羞温柔,然而一旦成婚,突然发现后宅变的彪悍。”
老程这话看似是劝导顾天涯,其实何尝又不是他自己的心声,忽然竟也长叹一声,语气分明苦涩的道:“这些结了婚的女人,简直就是山林里的母大虫,动辄咆哮震天,动辄张牙舞爪,哪里能有温柔可言?能给咱们笑脸就算不错了。”
这厮说着停了一停,忽然伸手指了指文臣那边,嘿嘿而笑,满脸幸灾乐祸的道:“不信你问问房玄龄,听听他对于此事会怎么说?想要温柔?你问问他有那个胆子吗?他家媳妇名震长安,谁不知道房夫人悍勇。啊哈哈哈,所以说顾兄弟你看开一点吧。平阳公主固然是脾气大了点,但是比起我们这些人的家眷算好了。”
对面房玄龄面色难看,陡然冷哼出声道:“程知节你劝人就劝人,犯不着把老夫拿出来当典型吧。”
老程‘哈’的一声,浑不在意老房的怒色,反而再次嘿嘿两声,挤眉弄眼的道:“莫非咱老程说错了不成?难道房家嫂嫂是个温柔女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老房仰天长叹。
显然,他被程咬金戳中了心窝子。
但是文臣一向要脸,对于这种事肯定要辩解一番,果然只见老房叹气之后,忽然看着顾天涯缓缓说道:“其实大唐女子的彪悍,实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当那乱世来临之际,男人们被逼无奈上战场。家中只留下妻儿老弱,女人若是不彪悍一点撑不住家。”
这位大唐宰相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语带深意又道:“所以大唐女人们的彪悍风气,其实是咱们男人们刻意在鼓励,尤其是我们这些人,前些年一直随着陛下东征西讨。那时候天下的归属尚未明确,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如何?也许某一天某一场大战打完后,身为武将直接战死沙场了,身为文臣被人俘获了。正是由于死活难以预料,所以才刻意培养家中女眷的彪悍。让她们即使在失去男人之后,仍旧可以咬牙硬撑着活下去……”
房玄龄不愧是文臣之首,这一番辩解言辞说的有理有据,并且他看似是在自我辩解,实则乃是向顾天涯表达什么,所以一番话说的深入浅出,几乎每一句都是透着期待。
他期待的是什么呢?
顾天涯显然懂。
只见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房相此言,顾天涯深有同感,我甚至可以毫不避讳跟您坦白,您刚才这番话本就是我刻意在引导。”
他说着停了一停,脸上浮现一抹深意,缓缓又道:“我刚才故意和昭宁配合了一番,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自己的暴脾气。然后我发出幽怨叹息,引的大家出声劝慰……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一个小计策。”
“但是我俩为什么要用这种小手段呢?”
“按说这种小伎俩不登大雅之堂啊。”
“尤其是在早朝这种庄重场所,并且在场的全都是朝堂大佬。我们夫妻的如此做派,似乎有些对人不尊重的意思。”
“是,这个小伎俩确实不登大雅之堂。”
“我们夫妻的小手段,也确实显得对人不尊重。”
“但是,我顾天涯仍旧还是这么做了!”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我想把大家的心思吸引过来,让大家全都关注大唐女人的彪悍风气。”
“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夫妻俩的这个小计策成功了。刚才房相站出来的一番话,深入浅出的剖析了一切,而这,恰恰也让我达到了目的。”
顾天涯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然语气变的肃重起来,道:“那么现在,我可以跟大家讲述我的第二个筹谋了!”
满殿众人皆是一怔,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的跳跃性。
然而也有一些极为聪明之辈,已经隐隐约约明悟了顾天涯的意图。
他是在借大唐女人的彪悍风气说事!
……
果然只见顾天涯一脸肃然,忽的负手缓缓走动几步。
他目光再次看向大殿之外,望着门口射进来的一道阳光,轻声道:“咱们大唐女人的彪悍风气,其实是一种令人酸楚的悲哀。战乱之年,男子离家,也许某一场大战下来,女人们再也盼不到男人回家……”
他说着停了一停,目光依旧望着殿外,轻声又道:“那些战死沙场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小卒。也许在某些人的眼中,他们只是一群不值得记住名字的牺牲者。但是谁又能往深里想一想,那些普通小卒是某个家庭的顶梁柱啊?”
“他们,是自家女人心目中的那片天。”
“当他们战死沙场之时,女人们的天也就塌了。”
“这种塌天的事,古往今来皆有之,并且我们似乎已经习惯,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牺牲。”
“甚至时至今日,我们仍要这么做。我们为了征战辽东,已经发出了征召府兵的命令。而在这份命令之下,无数的府兵开始集结……”
“就仿佛历史重演一般,这些府兵身上凝聚着历次战争之中那些士卒的身影。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庭,他们告别自己的妻子。他们拿起了武器,投身到血肉大磨一般的战场。”
“一场大战中,无数人会倒下。然而由于他们只是普通士卒,所以他们的倒下毫无波澜。上位者肯定记不住每一个士卒的名字,甚至不会去在意他们的战死,顶多只是叹息一声,‘我们的伤亡过重啊’,事后颁发一些”
第369章【顾天涯,你要疯啊?】
“我要给他们叠最厚重的甲。”
“我要给他们配最锋利的刀。”
在场大臣先是怔愕,随即人人脸上现出震惊。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才见徐世蹟一脸肃重出声,缓缓道:“百万人的甲,百万人的刀,这得,这得……”
旁边李靖下意识接口,道:“这得花光十个大唐国库的钱。”
就算花光十个大唐国库的钱,恐怕在这件事上仍旧是杯水车薪。
猛见大殿之中蹦出好几个人,首先就是程咬金一脸担忧,急吼吼的道:“顾兄弟,你千万不要胡来。这件事说说也就罢了,但你千万可不能真的去干。”
张亮同样急吼吼开口,语气无比诚恳的道:“是啊顾兄弟,这件事太吓人了。纵观古往今来任何朝代,从未有过给小卒子配备战甲的说法。甚至就连队率一级,同样也是不给配甲的。”
段志玄紧跟着站出来,道:“别说是队率一级,就是队正一级也不行。军中能够配甲的将士,至少得是校尉级别,然而就算是校尉一级,也要看他是什么校尉,比如陪戎校尉和任勇校尉,官职仅仅等于文官的从九品下,这种级别根本没资格配备甲胄,顶多给一块护心镜让他们用绳子穿着吊在脖子上,就这,已经是越级待遇。”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军中能够配甲的级别,至少是从八品下才行。分别是,御侮校尉,宣节校尉,这两种校尉都是从八品下,按规定开始配给甲胄!”
“此外就是飒麾、致果、振威、昭武四种校尉,级别比前面两种校尉更高一级,这才是真正予以配甲,然而也仅仅只是配甲……”
段志玄说着看向顾天涯,忽然语带深意问道:“顾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仅仅只是配甲?”
他看似是问顾天涯,然而根本不等顾天涯回答,直接道:“因为配给校尉一级的甲胄根本不是铁甲,而是使用牛皮鞣制的低等皮甲,偶尔会在重要部位添加一些铁片,这已经算是八品武将才能享受的待遇。”
这时河间郡王李孝恭缓缓出声,语带苦涩的道:“不是我们心狠,而是因为太穷,顾妹夫,或许你还不知道一副甲胄要花多少钱,那么我就找个制甲世家的官员跟你说说,让你能够直观的体会到一副甲的价值有多高。”
李孝恭说着停下来,目光望向大臣中某一人,伸手招了一招,苦涩笑道:“郑族长,你们荥阳郑氏号称制甲第一,不如就请你出来讲讲,一副战甲的成本是多少?”
那位大臣倒也干脆,毫不迟疑走了出来,直接开口解说道:“战之用甲,有四大类,最低档的乃是藤甲,采用山中老藤所制,这种甲胄的成本最低,然而它的价格仍旧吓人。先要选取柔韧老藤,放在大锅之中熬煮,然后放在阴凉之处存放,历时三四个月才可取出……”
“仅仅这一步,就要小心翼翼,一旦老藤的阴干不够完善,就会存在韧性不够的问题,必须剔除扔掉,属于残次原料……”
“接下来是第二步,把阴干的老藤放在桐油里面浸泡,咱们先不去在意浸泡的时间长达半年,咱们只说说每一副藤甲所用的桐油,顾领主你知道是多少吗?每一副足足要耗费二斤油……而二斤桐油是用多少钱呢?即使是我们荥阳郑氏这种大批量采购的情况也要五百文。也就意味着,一副藤甲光是用油的成本就要五百文。”
“老藤泡过桐油之后,需要心灵手巧的女子把它编成甲,这一步算是耗费最低的步骤,无非是给女子们发放一些工钱而已。”
“然而就算耗费最低,最少也得支付一百多文钱,少了没人愿意干,因为太耗费时间了。”
“比如一副藤甲的编制若是工钱低于一百文,那么民间女子宁愿去织布赚钱也不愿编制藤甲。顾领主你应当知道,老百姓是最具备小聪明的一群人,那些女子既然给自己定下了一百文钱的底线,那么就代表着编制藤甲的工钱底线必然是这么多。少了,没人干。”
“如此杂七杂八叠算起来,一副藤甲的费用基本也就明确了。山中老藤不值钱,但是雇人去砍回来要给钱,虽然我们荥阳郑氏是大批量雇人去砍,但是对于每一副藤甲的用度肯定会做均摊,按照这么多年的经验,砍藤的成本是在十文。”
“然后是热水煮和阴凉干,这一步的成本基本都是人工,通过均摊之后,越是十五文到二十文之间,咱们就按最低算,算它十五文行了吧。”
“接着是浸泡桐油,前面已经说过需要二斤油。油价大概是五百文,但是这一步花费的不仅仅是五百文,因为同样也有人工存在,所以这一步算上工钱大概是五百五十文……顾领主也许很好奇,为什么这一步的工钱这么贵?原因很简单,桐油有毒气。每每在浸泡桐油的时候,经常会有匠人中毒出事,若是工钱不给的高一些,老百姓们肯定不愿干这个活。”
“最后再加上编制的一百文工钱,整体一副藤甲的成本也就出来了。前后费时接近一年,支出最少是七百文钱。但是顾领主你应当明白,我们世家干这个生意是要赚钱的,藤甲的成本虽然是七百文钱,但是我们肯定不可能按照七百文出售。”
“如果一副藤甲不能赚个三四百文,对于我们一年多的付出就算是亏。”
“这也就意味着,仅仅是藤甲就要一贯钱左右。”
河间郡王一直等到这位大臣说完,方才缓缓叹了口气道:“这还只是最低档的藤甲,然而售价已经高达一贯。”
说着看向顾天涯,语带莫名又道:“后面则是第二档的纸甲,乃是用草纸一层一层打制而成。顾妹夫你不要以为纸甲很低端,其实那东西远比藤甲要坚韧有效。虽然是草纸打制而成,但是工艺十分的复杂耗时,那东西穿在身上之后,已经能抵挡战场上七成的弓矢。”
“可惜这东西好归好,价格也是令人望而生畏。一副纸甲的价格,最低也要五贯起步。”
李孝恭说着看向荥阳郑氏那位官员,沉声又道:“我说的没错吧,荥阳郑氏的纸甲是不是这个价?”
那位官员点了点头,道:“五贯虽然很贵,但这还是因为大唐军方在去年搞了一次大批量采购才会给的优惠价,如果是平时小批量购买,最低也不能低于五贯半。”
李孝恭深深吸了一口,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顾天涯,郑重道:“顾妹夫你听到了没?一副纸甲就要五贯钱。”
说完不等顾天涯开腔,继续又道:“除了藤和皮这两种甲,甲胄还有皮甲和铁甲,但是那两种甲的价格更高,完全没必要让荥阳郑氏的家伙跟你细说了。”
顾天涯缓缓点头,语带肃然的道:“我知道,我明白,比如一副皮甲的原料,至少得是半张牛皮。且不论制造工艺和人工的花费,光是牛皮的成本就不低于三四贯。倘若杂七杂八加起来的话,一副皮甲的总价怕是最少也得十贯。”
猛听荥阳郑氏那位官员冷冷一笑,道:“十贯?那连成本都不够。实话告诉你吧,一副皮甲最少也得十五贯。这还只是我们制造的成本,而不是售卖给军方的成本。先前我已经说了,世家干这个生意是为了挣钱的。尤其越是成本高的甲胄,需要赚取的利润也必须越高,否则于投资不符,对我们世家来说也是负担。”
这人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去年大唐军方的采购价,皮甲一副乃是二十贯钱。顾领主你别怪我们赚的多,五贯钱的利润乃是这行业底线。如果利润低于了五贯,你信不信没人愿意制造皮甲?”
顾天涯再次缓缓点头,更加肃然的道:“我信。因为这事涉及到投资和收益的风险承受度。”
李孝恭趁热打铁,紧接着道:“所以皮甲这东西,只能从校尉一级才有资格配置。而至于最高档的铁甲,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普通将士能幻想的。当年你二哥为了搞出玄甲铁骑,几乎掏空了整个天策府的家底。虽然最后对外宣称是把铁骑搞出来了,但是谁都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搞成功。所谓的三千铁骑,其实只有一千人拥有铁甲,至于号称的战马也配备铁甲,那纯粹是吓唬人的说辞。战马配和屁的铁甲啊,有那个钱不如多给战士们采买几副甲。”
他说着停了一停,忽然看着顾天涯又道:“还有你这小子,如今号称是拥有十五万兵,其中三万乃是骑兵,而且还是玄甲骑兵。对于你的这个吹嘘,我们一直是心里存疑的。三万玄甲铁骑是什么概念?这几乎是可以横扫整个天下的战力。如果你小子真的拥有这么多铁骑,你怕是自己就能去把高句丽干挺了吧。”
顾天涯面色讪讪,悻悻然开口道:“孝恭大哥猜的没错,这件事我确实吹了牛皮。”
李孝恭冷哼一声,猛然追问道:“你跟我们说实话,顾氏到底有多少玄甲铁骑。”
顾天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只有八千。”
他感觉八千和三万的数字相差甚远,所以才会感觉不好意思而低头,然则整个朝堂大殿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尤其是武将们更是齐齐看着他打了一个哆嗦。
足足好半天后,才见李孝恭咬牙切齿的开口,忿忿道:“你这个,这个,混蛋啊,你竟然有八千铁骑。”
他是大唐军方的总揽者,岂能不知道供养一个铁骑的花费有多大?
光是战士的全身铁甲,成本价就得五十贯,战马的铁甲更贵,一副就得八十贯开外,所以一人一骑就得一百三十贯钱,然而这还只是制造甲胄的成本价。
若是采购,成本越贵的甲胄采购价格越高,比如荥阳郑氏去年卖给军方的价格,就是
昭宁忽然抬脚上前,抱着虎宝宝和顾天涯并肩而立,这位大唐的长公主俏脸一片肃然,目光扫视整个朝堂大殿。
她的声音无比郑重,摆明了车马予以支持,大声道:“我家天涯的心愿,就是我李秀宁的心愿。”
昭宁说到这里缓缓一停,随即眼中爆发一种莫名的光彩,那是一种决断的光彩,更是一种母性的光辉。
只见她猛然再次踏前一步,不知为何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仿佛是回忆,又仿佛是宣言,于是整座朝堂大殿之中,到处响彻着大唐长公主昂扬的声音。
“前隋大业十七年,我李秀宁在家僮马三保的护卫下,从长安杀出一条血路,躲进了号称乱世家园的秦岭之中……”
“历时三个月,我所见到的皆是惶恐。满目之下,妇孺沧桑,耳畔之策,幼儿啼哭。又有无数的年长老人,身躯瘦弱宛如干枯树枝,每每一日清晨来临之时,就会发现许多老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还有可怜的宝宝们,咬着自己母亲干瘪的乳,然而根本无法吸吮到奶水,所以宝宝们在微弱的哭声之中饿断了气。”
“那是乱世所害,百姓疾苦悲凉。”
“于是我李秀宁在心里迸发一种志向,我要带领躲在山中避乱的百姓们活下去。”
“为达此志,我夙夜辗转。”
“然而那时的我,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由于我生在豪门大宅,自幼读的是女训女戒,所以我的学识和阅历无法帮到我,让我可以找到一条庇护百姓们活下去的路。”
“幸好终于有一天,上苍仿佛开了眼。有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士,他背着箩筐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他叫孙思邈,他受一位长辈的委托给我带来一句话。”
“那句话,真的只有一句,甚至不能算是一句,因为它仅仅只有两个字。”
“是什么呢?”
“田地。”
“虽然仅仅两个字,然而却如黄钟大吕响彻我的脑海,让我震惊而醒,让我找到了方向。”
“那一刻我霍然明悟,人若想活下去光靠躲在山中是不行的。秦岭大山虽然厚重,但它供养不了百姓们。山是躲祸之地,却非养人之所。”
“唯有大片大片的田地,才能够养活无数的黎民。”
“而在那时的战乱之中,想要得到田地唯有一个办法,是什么呢?是靠着一场一场的战争去打。”
“于是我李秀宁在那一片深山之中,第一次向躲避战火的百姓们发出了号召,我要带领他们组成军队,我要带领他们冲出秦岭。”
“这就是大唐娘子军最初的缩影。”
整座朝堂大殿之中,李秀宁的声音在响彻,但是在场大臣们虽然凝神倾听,然而大家心中几乎都有一种莫名其妙。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平阳公主忽然说这些事。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第370章 【娶妻当娶李秀宁】
原来昭宁要卖掉自己的私产。
但她开口先说的并不是私产!
只见昭宁再次踏前,俏脸流露一抹追忆,轻声道:“躲进秦岭的那三个月,是我李秀宁最为彷徨的三个月,然而当我率领那群百姓们冲出秦岭大山,从那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了彷徨的李秀宁……”
“无数的战阵,磨砺着我。”
“百姓的希望,压在肩头。”
“在那种莫大的责任中,仿佛上苍也在为我赐福,逢山之时必然有路,遇水之际必然见桥,那种顺利,另外愕然。”
“而我率领的那一群百姓们,手里握着的武器仅仅是锄头,偏偏他们却能越战越勇,几乎在一夜间变成了悍勇无比的战士……”
昭宁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追忆渐渐变成骄傲,陡然声音变大起来,有种莫名的气势迸发。
她大声道:“时,隋朝大业十七年末,我们终于打下了出山之后的第一座城。战后统计点算,得田地五千余亩。”
五千亩?
并不多!
但那却是一个柔弱女子率领着衣衫褴褛的百姓,手拿着锄头在乱世之中打下的第一份产业。
这时大殿中有人轻轻出声,语带感慨的道:“那一战我们都知道,乃是大唐娘子军展露头角的第一战。但是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带领百姓打赢那一战的竟然是个女子。”
另有一人紧跟着开口,关注点却放在了昭宁所说的另一件事。
只见这位大人面带思索之色,口中仿佛喃喃自语的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公主她似乎在刻意说那五千亩地……看似是在回忆过往,其实说的却是战功。然而我们大家都知道,公主并不是个喜欢夸耀的人。”
咦?
听他这么一提,众人发现果然如此。
忽然朝中好几个大臣同时开口,几乎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公主真正的意图是在说封地。当年大唐立国之后,太上皇封赐奖赏诸位子女。曾言平阳公主有大功,打下土地分一半。”
“当时太上皇说那句话的时候,明显是心潮涌动之际的戏言,然而满朝文武由于敬重公主,竟然无人站出来予以反驳。”
“所以啊,那句戏言成真了,朝堂户部直接编订了典册,真把公主打下的土地记载其中。”
“那也就意味着,凡是公主打下的土地有一半被户部编成了她的私产。”
整座朝堂大殿,忽然寂静无声。
大家都被吓懵了!
足足良久之后,才听有人怔怔开口,喃喃道:“如果真要这么算的话,公主名下的土地实在太多了。当年娘子军能征善战,至少打下了半个关中,此外还有山西的四五个郡,以及河北道的十几个州……”
这人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呆呆的道:“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如果按照当年户部典籍的记录,这些地方岂不是有一半都属于公主的私产。我的老天,这,这,这……”
“这得有几千万亩地!”
旁边有人缓缓出声,语气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这时又有一人开口,大有深意的道:“当初那些土地虽然被编成了公主的私产,然而这么多年以来谁都没有在意过,甚至就连公主她自己,同样也不曾提及这件事。”
“也许这是因为在公主的心中,那些土地本就是用来养育百姓的。所以她从未提及,也从未进行索取……”
“但是!”
这大臣猛然神色一肃,满脸郑重的大声又道:“但是事实毕竟是事实,不管过去多少年也改变不了,按照户部当年编订的典籍,这些土地全都是公主私产。公主她多年不曾索取,是因为她的胸怀宽广。然而当她想要索取之时,谁也没有资格阻拦这件事。”
整座朝堂大殿,弥漫诡异气息。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当年李秀宁战功赫赫,率领娘子军南征北战,虽然打下了不少地方,但却并不在那些地方久留,而是继续领兵向前,继续去攻占更多的地盘。
至于她打下的那些地盘,则是移交给了李氏所属的势力,等到大唐立国之后,那些土地便成了官产……
官产,由官府掌管。
而官府又是由什么组成的呢?乃是一个一个出身各家的官员!
他们掌管着庞大的官产,岂能没有利益存在其中?就算不去刻意的贪腐截留,仅仅是过手油水也够吃饱喝足了。
这件事满朝文武都有得利,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不妥,毕竟是官产嘛,当官的岂能不捞?历朝历代已经形成了潜规则,就算是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让官员们捞点好处,谁愿意尽心尽力的办差事?
所以官产可以捞好处,乃是古往今来潜规则。
然而,现在官产成了私产。
……
大殿之中沉默半晌,终于有人隐忍不住,只见此人朝着昭宁拱手一礼,目光闪烁这试探颜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平阳公主,此事如何解决。”
他不等昭宁开口,紧跟着又道:“当年的那些土地,我们承认乃是您的私产,但是由于诸多历史原因,导致这些土地掌管在官府手中。而官府的基层官员出身繁杂,几乎涵盖了今日在场的每一家每一户……比如有些官员出身于世家,有些则是天策府那一系的附庸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这些人全都从您的私产之中捞过好处。对于这件事,公主认为该如何。”
这人的试探之语,明显也是大殿众臣的心思,故而当他问出这一番话后,几乎在场所有人全都看向了李秀宁。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忐忑。
甚至就连皇帝李世民,这一刻也显得紧张起来,突然轻轻开口说了一句,语带深意的对昭宁道:“平阳妹子啊,往事不可追。”
皇帝这是在暗示昭宁,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的追究,否则满朝文武一个不落,全都属于需要追究的人。
真要弄成那种局面,必然会搞得怨气纷纷。
……
幸好众人的担忧全是多余。
只见昭宁微微一笑,语带淡淡的道:“便如陛下所言,往事不可追究。虽然本宫的那些私产被你们捞了好处,但是这件事毕竟有着历史缘故在其中。所以,我李秀宁不追……”
满殿众人心中顿时一喜。
然而也就在这时,猛听昭宁的声音严肃起来,沉声又道:“过往之事,可以不追,比如不管你们从我的私产之中捞了多少好处,本公主都可以认为那是历史缘故造成的。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明确做出了表态,如果再有人想要上下其手,那可就不要怪我李秀宁翻脸无情。”
大殿之中气氛明显一僵。
突然有人站出身来,赫然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只见这位第一王爵面带深意,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平阳妹子,你莫要吓唬大家,其实咱们都知道,你那些私产没办法全都收回来。当年你打下的地盘实在太大了,太上皇戏言之中封给你的土地太多了……关中有你的地,山西有你的地,河南有你的地,河北同样也有你的地。”
“你的私产涵盖如此宽广地域,就算你把它们收回来也没法管理,对不对?”
“如今你已经嫁人,夫家乃是幽云顾氏。对于你来说,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之所以突然提出以前的那些私产,无非是想趁着今日和大家做一个了断,对不对?”
“今日乃是早朝议政,按理不该说那些灯下黑的事,但是无论陛下也好,又或者满朝文武也罢,其实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一直存在。”
“比如你的那些私产,十多年来一直被当做官产打理,而在这个打理的过程中,大家都在伸手捞取油水。”
“以前捞,以后肯定还会捞,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伸手捞钱反而有问题,对不对?”
“既然大家肯定还想捞,那么就谈一谈价格吧。从今日开始你的那些私产卖归朝堂,让它们成为属于大唐各地官衙的真正官产。这么做对于你来说算是弥补,对于在场诸位则是消除后顾之忧,至于今后的岁月里会不会有人因为贪腐而被抓,那则要看大唐朝廷在将来有没有这份力度了。”
李孝恭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忽然把目光看向朝堂上的所有人,语气陡然一肃,沉声又道:“诸位,表个态度吧。今日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大家对于官产这种事全都心知肚明。虽然我刚才说让平阳公主把私产卖归朝堂,但是大家不会真的以为朝堂会出这份钱吧……想要继续掌管那些私产,你们得吐出来一部分利益。”
大殿之中先是沉寂。
随即便见有人站出身来。
赫然竟是程咬金,他第一个朝着昭宁拱了拱手,郑重行礼问道:“敢问公主想要什么价?”
说完之后,方才具体解释,郑重又道:“武德三年的时候,公主率兵打下了关陇蓝田。事后您带兵继续征战别处,蓝田县则是移交给了天策府。而当时负责接手的人,众人都知道是我程知节。并且从那时候接手开始,一直到今日都是程家在掌管蓝田。”
“咱老程不避讳这件事,程家一直在蓝田县捞取好处,以前捞,以后还想捞。虽然程家不会去刻意贪腐,但是过手油水就是一份不错的大利。所以,我们程家愿意掏钱买下今后的掌管权。”
昭宁微微而笑,缓缓点头道:“可!”
老程神色一肃,再次拱手道:“蓝田县的官产总共有一万八千亩,按照当初太上皇的封赏应当有一半属于公主,也就是说,有九千亩。但不知道公主准备要个什么价,我程家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凑齐了。”
昭宁像是早有盘算,毫不迟疑的开口道:“蓝田属于关中,土地较为肥沃,按照当今的世面价格,一亩地大概是三贯左右。然而这些地毕竟名义上属于官产,每年有八成的收益需要上缴府库……”
老程点了点头,道:“剩下两成则是油水。”
昭宁再次微微一笑,道:“一亩地价值三贯,其中两成属于掌管者的油水,三贯是三千文,折其两成乃是六百文,本公主给你一个优惠,每亩地算你程家五百文没问题吧。”
老程一脸肃重,语带感激道:“这是大恩惠。”
说着缓缓一停,似是在心中计算数字,片刻之后再次出声,一脸郑重的道:“九千亩地,每亩六百文钱,全部加起来的总价,应该是5400贯……”
昭宁陡然出声打断,淡淡笑道:“你儿子乃是我幽云顾氏的首徒,所以我这个做师娘的再给一点优惠,零头就不要了,程家欠我的就算5000贯吧。”
老程双手重重抱拳,深深的给昭宁行了一礼。,
然而也就在这时,猛听昭宁再次开口,悠悠的道:“但是,本公主不要钱。”
这话说出之后,不止老程一愣,就连在场所有大臣,明显也都楞了一愣。
幸好昭宁并不故弄玄虚,紧跟着便说出了她的意图,缓缓道:“五千贯钱,按照市价大概能买到一万两千斤赤铜。本公主不要你们程家给钱,我只要你们支付一万两千斤赤铜。”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向大殿其他人,再次又道:“你们这些人,同样也如此,不管是谁想和我了断私产之事,支付的方式都必须使用赤铜。如果没有赤铜,那就用白银代替。金子更好,本公主会给优惠……”
噫?
大殿众人全都惊疑出声。
很快有人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大声的道:“我明白了,赤铜是用来铸币的。难怪公主要卖掉私产,原来真正的意图是为了铜。”
说着看向顾天涯,再次又道:“顾领主准备铸造新币,想要铸币肯定离不开铜。你们夫妻今日一唱一和,最终的目的是收纳天下之铜,对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顾天涯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为了铜。有了铜,我才能大量铸币。然而我铸币之后,终究是要把它花出去。”
第371章 【真以为顾天涯会吃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唐朝会成了交易场。
“我们洛阳陈氏,族中有人担任地方官,地点分为四处,出任的都是县令一职位……分别是河南道桃林县,河东道甘凉县,山西大槐树,以及拢右的陇西县。”
“以上这四个县,都有户簿典籍所载的公主私产,自从武德三年至今,十年来一直是我们在掌管。但是公主刚才已经说了,过往的一切不予以追究,那么我们洛阳陈氏就按照当今地价,折算出这一批土地的相应价值。”
“然而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说明,这四个县由于地域不同所以地价肯定不一样,比如河东道的甘凉县,那边属于地广人稀的位置,一亩良田哪怕是上等水浇地,它的世面售价也仅仅只有一贯……”
“而河南道的桃林县地处中原,土地的价格则是远超别处,哪怕是最低等的劣田,一亩地也值三四贯。”
这位陈氏官员正在滔滔不绝,忽然朝堂里有人冷笑出声,打岔道:“河南道的地价不止三四贯吧?有本事你给我找出来几处试试看。不管能找到多少,本王全都要了。”
显然这位说话打岔的是皇族之人,而且还是一位拥有王爵位格的人,他的用意不言自明,乃是替李秀宁争好处。
陈氏官员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闻言之后面带苦涩的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道:“好吧,我刚才的报价用了点小手段。河南道的那些土地,每亩最少能值五贯。”
“五贯?你哄傻子去吧!”
那位王爵再次说声,冷哼道:“你说的这是劣田价格。”
陈氏官员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无奈的再次点头,道:“好吧,公主的那些私产不是劣田。而是天字号的水浇地,如今的市价大概在八贯上下。”
那位王爵这才满意,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秀宁,道:“三姐你听清楚了没,千万不要让这些人给坑了。”
说着又看向顾天涯,迟疑一下方才出声,略显不悦的道:“三姐夫你号称是天下第一商道奇才,为什么却不站出来和这些人议价?如果你站出来议价,他们安敢胡乱报价。”
这话看似是指责,实际则是在暗助,毕竟双方乃是亲戚关系,李氏皇族不可能去站外人的台。
顾天涯朝他点了点头,然而并未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大有深意看向朝堂众人,缓缓说道:“世间地价,各有不一,若是我和昭宁一处一处和大家争辩,那么这件事必然会演变成旷日持久的拖延,原因很简单,买卖双方都在乎利。利一旦卡在门槛上,不到最后一步是没人愿意退缩的!”
他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比如某处田地我和昭宁想卖五贯,然而在场诸位的心里价格仅有四贯九,也许就因为这最后的一百文钱,就会导致彼此之间僵持不下……”
“若是搁在平时以往,我顾天涯肯定要跟大家慢慢的磨,磨到你们没了心气,乖乖按照我的出价付款。”
“然而我现在拖延不起,整个大唐的士卒也拖不起。陛下已经发动了征召,无数府兵已经踏上了行程。我们汉家民族,马上就要打仗了啊……”
他说着再次一停,继续又道:“根据昨日的各地飞禽传书急奏,大唐的各个折冲府几乎都已完成了征召。一千三百七十五座折冲府,汇聚了接近六十万人的大军,其中一线府兵约是二十五万,因徭役而征的民夫则是三十多万……”
“这么庞大的人数,每天吃的粮食能把那些折冲府压垮,所以大唐国律才会定下严例,府兵到达折冲府之后立马要拔营。既不操练,也不演武,所有兵卒即刻启程,全都要朝着我的幽云之地汇聚。”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我将要面临的是六十万大军到来。府兵们路有远近,到达幽州的时间肯定不同,然而对于我顾天涯来说,我每一天都要迎接新的兵。”
“偏偏我已立志,要给他们每个人配上兵和甲。那么也就意味着,当他们开始到达的那一刻我每天都要往外发放兵和甲。”
“这是一件极为仓促的事,仓促到让我几乎没有准备和喘息的空间,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争抢时间。”
“当府兵们在路上往这里赶的时候,幽云顾氏必须快马加鞭的制造甲胄和兵器,不能有一丝耽搁,不能有一丝偷懒!”
他说着又是一停,目光忽然看向在场所有人,道:“除了顾氏自己制造,我还需要向外采购,而采购的对象是谁呢,正是诸位朝堂官员身后的家族。你们的家族位于大唐各地,运送兵甲的路途必然有所不同,近的可能几天就到,远的也许要一个多月。这就意味着,我仍然需要抢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铸币也需要时间,这才是真正的头等大事,乃是我针对高句丽的三个谋略重中之重。”
“此事不但关系着我向大家采购之时的付款,而且还关系到府兵们到达之后领取的第一次军晌,另外还有周边各个小国的军队,我若是雇佣他们肯定也要给钱。一切事,都要钱,而钱从何来?全都要从我的铸币之中支出。”
“铸币,铜料乃是基础。刚才李氏皇族的这位兄弟质问我,为什么不肯站出来和大家争讲价格?现在我顾天涯实话实说,我没有任何精力跟你们争讲。只要你们报价,只要你们报的不算离谱,那么,我和昭宁咬牙全认了。”
整座朝堂大殿,一片寂静无声。
只要是人,就有良心,当大家听到顾天涯一番言辞恳切之后,心中岂能不生出浓浓的敬重之情。
然而,敬重归敬重。
所谓利益面前,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尤其是这些位列高层的朝堂大佬,更是一个两个全都属于心志坚硬之辈。
他们确实在心中敬佩顾天涯,但却不妨碍他们趁机占便宜。
只见仍是那位陈氏官员再次开口,接上不久之前的报价话题,并且语气隐隐透着强硬,显然不不担心顾天涯和昭宁不同意。
只听这人毫无顾忌的道:“陈氏掌管的四个县官产,总共土地计有三万五千亩。由于地域不同,导致地价偏差,河东道的值三贯,河南道的值八贯,我们陈氏对此取个折中价格,准备按照一亩地四贯的价格计算。”
大殿中有几个皇族顿时暴怒,厉声道:“放你妈的屁,折中价应该是五贯才合适。一亩地你少报了一贯,三万五千亩就是35000贯。洛阳陈氏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们秀宁三姐欺负吗?”
然而陈氏那位官员丝毫不畏,直接转头看向顾天涯和昭宁,昂然道:“就是这个价格,不会再多一分。如果顾领主和平阳公主感觉不爽,大可以直接把我们洛阳陈氏打落尘埃。”
顾天涯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可!”
昭宁立即抬脚站出,点点头道:“本公主的夫君已经答应,那么就按照你的报价交易。一亩地,四贯钱。”
陈氏那位官员生怕会有人打岔,连忙开口道:“官产的八成需要上缴府库,只有两成才算是私底下的油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支付的仅仅是两成。”
昭宁再次点点头,道:“不错,两成。”
“那就是八百文?”陈氏官员急急再次追问一句?
昭宁淡淡看他一眼,第三次点头道:“不错,是八百文。”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补充又道:“但是本公主先前已经说了,我要求的付款方式乃是赤铜。”
说着又是一停,语带深意再道:“之前卢国公第一个站出来和我了断私产,并且程家给出的诚意比你们要足,故而本公主予以折扣,仅仅收了他家一亩地五百文……你们洛阳陈氏没这个资格,必须实打实的给我每亩地八百文。”
陈氏官员显然早有预料,闻言立刻出声道:“公主的三万五千亩私产,每亩我们支付八百文。这个账目不难计算,总价应该是28000贯钱。然后再折算赤铜的世面价格,洛阳陈氏应该向您交付6万7000斤赤铜,对不对?”
昭宁冷冷一笑,淡淡道:“账目算的倒是清楚!”
陈氏官员拱了拱手,语气颇显庄重的道:“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算清楚。”
昭宁不置可否,而是再次开口,道:“不过有件事本公主需要提前说明,那就是赤铜的交付必须尽快,如果拖延太久,休怪本公主惩罚。我给你们陈氏定下十天时间,十天之后若是不见赤铜必然进行惩处。每拖一天,加价两成。”
陈氏官员吓了一跳,连忙道:“6万7000多斤赤铜,即使是负载三千斤的牛车也需要装满二十多辆。从洛阳到幽州,十天时间怕是……”
昭宁毫不留情的打断,道:“你们可以不用牛车,直接采用健马负载,每匹健马驼负200斤铜,只需要三百多匹健马就能启运。健马奔速远超牛车,压根用不了十天时间。”
“好好好,就用健马!”陈氏官员满脸惊喜,忙不迭失的点头答应。
这时忽听顾天涯开口,语带深意的道:“其实赤铜不需要运到幽州,而是运到河北道的顾家村。从洛阳到顾家村,健马只需要三天就可到达。刚才昭宁给了你们十天时间,是把你们采买和筹备货物的时间也算上了。”
陈氏官员哈哈一笑,脸色略显傲然的道:“六万多斤赤铜而已,犯不着出去采买。放眼大唐各个世家和门阀,谁家的库房里面都能拿出来。”
顾天涯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样更好,又能帮我争抢到一些时间。”
那位陈氏官员却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面带迟疑的试探问道:“您刚才说要把赤铜运到顾家村?”
顾天涯笑眯眯看他一眼,道:“铸币的地点,设在我的故乡,至于为什么要设在那里,你们心里应该有所明悟。”
这话才一说出口,不止是陈氏官员面色一变。
只见在场的文武官员全都脸上一惊,有人下意识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听您刚才这话的意思,莫非是那位老人家要出手帮您铸币吗?”
那位老人家是谁?
如今顾老爹的身份已经不是隐秘。
最起码大唐的高层都知道,当年那位‘穷凶极恶’的谪仙一直隐居在顾家村。
铸币!
谪仙!
满朝文武在这一刻全都陷入震惊,他们已经隐隐约约想到了某些东西。
果然只见顾天涯哈哈大笑,直接向众人揭穿谜底道:“你们猜的不错,铸币正是由家父亲自出手。至于为什么要请他老人家出手,我想在场诸位应该能够明悟。”
他说着微微一停,语气猛然有些‘骄傲’,刻意装作‘傲然’又道:“纵观历朝历代,任何朝代的钱币都有私铸情况出现,而为什么会有私铸出现呢,究其愿意无非是官铸之币容易效仿。”
“正因如此,我顾天涯才想到了家父。若是由他老人家出手,采用他手中的一件仙器铸币,那么等到钱币铸造出来之后,我敢保证当今天下没有人可以仿造……”
能够跻身朝堂的没有傻子,谁都能预想到这件事的意义。
只听一个文臣语带肃重,满脸憧憬的道:“这就意味着,顾领主铸造的新币价值将会无比坚挺。因为它不但用料充足,而且还无法被民间仿造。钱币一旦解决了私铸问题,必然会成为所有人的追捧。”
这人说着一停,猛然眼中爆闪光彩,他双目霍霍盯着顾天涯,语气分明流露出激动,大声道:“顾领主,你先前曾表态说要向我们采买兵甲。那么下臣想要问一句,您采买兵甲的时候能不能用新币付款?”
顾天涯哈哈大笑,道:“正如你所说,顾天涯本意也。”
满朝文武登时兴奋起来。
他们将会成为第一批入手新币的人。
第一批新币,又号称是初铸之币,不但用料可以保证扎实,而且还带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在场很多人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他们得到新币之后肯定不会花出去,而是直接藏进家中的库房,作为传家宝一般留给子孙。
整座朝堂大殿的气氛活跃起来。
这种活跃十分特殊,因为它透着一股追逐利益的惊喜,但是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顾天涯想要他们滋生的根本不是惊喜……
而是狂热!
只见顾天涯猛然转身,朝着大殿门外轻喊一声,道:“嫦娥你在吗?可以进来了!把你手中的几种新币母钱拿出来吧,让今日在场的好朋友们全都看一看。他们是大唐的文臣武将,有资格提前目睹新一代的钱币!”
嗯哼!
满朝文武明显一惊。
他们刚才听清了顾天涯的某个用词,用的赫然是‘几种钱币母钱’,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这新币不止一种啊。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开口试探道:“顾领主,您刚才说话用的词汇是几种母钱?这,这是否是说……”
顾天涯大有深意看他一眼,悠悠然笑道:“吾妹马上就来,”
这种活跃十分特殊,因为它透着一股追逐利益的惊喜,但是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顾天涯想要他们滋生的根本不是惊喜……
而是狂热!
只见顾天涯猛然转身,朝着大殿门外轻喊一声,道:“嫦娥你在吗?可以进来了!把你手中的几种新币母钱拿出来吧,让今日在场的好朋友们全都看一看。他们是大唐的文臣武将,有资格提前目睹新一代的钱币!”
嗯哼!
满朝文武明显一惊。
他们刚才听清了顾天涯的某个用词,用的赫然是‘几种钱币母钱’,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这新币不止一种啊。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开口试探道:“顾领主,您刚才说话用的词汇是几种母钱?这,这是否是说……”
顾天涯大有深意看他一眼,悠悠然笑道:“吾妹马上就来,”
第372章 【钱币终于登场】
此时已经是辰时之末,也就意味着早朝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若是搁在平时以往,大臣们早就露出疲倦之色,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每个人都显得精神十足。
顾嫦娥的性格极其干脆,不像顾天涯那般喜欢故弄玄虚,或者应该说,顾嫦娥根本不需要故弄玄虚。
仅凭她的谪仙名头,一旦站出来就是高贵存在,如果故弄玄虚,反而落入下乘。
恰恰也就在此时,大殿门外射进来一道阳光,更为恰巧的是,这道阳光恰好照射在顾嫦娥身上。
沐浴晨光中,她悠然一笑。
然而仅仅这一笑,却如明珠绽放光华。
满朝文武所有大臣全都心头一颤,猛然在脑海中蹦出那首千古名赋:“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震撼,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
……
昭宁忽然拿手指头捅了捅顾天涯,压低声音道:“你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为了凸显新币的震撼,你竟然连自己妹子也利用。”
顾天涯微微一怔,随即连忙摇头道:“这次你可错怪我了,我压根没有这种打算。”
“是吗?你确定?”
昭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顾天涯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大言不惭的道:“诚实如我,从不骗人。”
“我呸!”
昭宁轻轻啐他一口,眼睛狠狠剜了一下,冷笑道:“谁要是信了你的鬼话,保证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顾天涯低声坏笑。
昭宁不再看他,转头看向顾嫦娥那边,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语带莫名的道:“这丫头的嫣然一笑,怕是会让很多大臣心生魔怔……天涯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行事。咱们妹妹的容颜太有杀伤力,说不定就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次顾天涯显得郑重起来,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也发现了这个隐患。刚才这丫头仅仅是微微一笑,然而满朝文武全都眼珠子一突。那是一种男人看到极致美丽才有滋生的惊艳感,这种惊艳感往往会转化成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昭宁再次叹息一声,轻轻的道:“幸好嫦娥妹妹武力盖世。”
顾天涯微微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从此以后,我尽量让这丫头别再抛头露面。”
昭宁‘嗯’了一声,同样像是下定决心般道:“以后我也会多盯着一点,帮这丫头挡一挡各种繁琐的事。免得有些不开眼的自以为身份不错,仗着身份就想来咱们家提亲……”
顾天涯明显一怔,下意识道:“你这是打算把她一直留在家里吗?女孩子哪有永远留在娘家的说法?”
昭宁‘哼’的一声,转头看着顾天涯,道:“婆婆早就跟我暗示过,咱家妹子可以活很久。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千年。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是顾氏家族的守护神……这样一位守护神,我岂能让别人给娶走。肯定要留在家中,让她永远守护顾氏的后代。”
顾天涯张了张嘴,然而一时却找不到辩解言辞,足足良久之后,方才轻轻说了一句,道:“你这么做对于嫦娥不公平。”
可惜他这一句宛如石沉大海,昭宁压根没有予以任何理会。
……
他俩夫妻窃窃私语,朝堂上则是有一番风云。
只见顾嫦娥沐浴在晨光之中,忽然款款走到郑观音的身侧,道:“郑观音嫂嫂,您第一个展示新币。”
郑观音曾是大唐的太子妃,并且还是做了足足九年的太子妃。无论阅历还是见识,又或者修养和风度,尽皆可称第一,朝堂并不足以让她生畏。
她单手托着木匣,另一只手揭开上面的金黄色丝绸,然后在满朝文武的渴盼目光中,举止优雅的从木匣之中取出一枚币。
那枚钱币看起来并不算大,然则大殿的日光恰好照射进来,郑观音捏着钱币放在日光之下,让它闪耀出一种新铸之币特有的光。
做完这一副举动后,她把钱币放在手掌心里,然后就那么平托在掌心之中,一步一步在朝堂大殿里走着。
每走到一个大臣面前,她便把钱币托到对方眼前给人看一眼,于是整座朝堂大殿之中,渐渐响起了无数的惊赞声。
“好家伙,这就是新币吗?厚度真是够厚,用料果然扎实。”
“还有还有,铸造工艺。你们刚才发现没有,这枚新币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凡间能够铸造的东西。它看起来浑然一体,无论字口还是地章全都美轮美奂。这,这,这仿佛就是天生之物,完全看不到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啊。”
“哼,你们难道只关注到钱币的用料和工艺吗?为什么没有人去注意钱币上的文字风骨?”
“老夫刚才可是看清了,这枚钱币的字口极其犀利,不但金钩铁划,而且苍劲有力,仿佛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桀骜,又似乎隐藏着一种豪迈热血,让人一眼看过之后,心中顿时生出雄浑之感。”
“是吗?您老不会是在夸张吧?”
“只从文字上面一撇,您就能看出这么蕴含?”
“呸!你们这些晚辈才吃了几年饭?”
“别看你俩现在已经是三品四品的大员,似乎官职已经算得上是个重臣级别。但你俩也就官职高而已,学问方面可就差远了……年轻人啊,终究是欠缺了一番底蕴。”
“你俩质疑老夫评价新币文字的赞誉太高,可你们知道那上面的文字是出自谁手吗?若是老夫刚才没看错的话,那文字分明乃是当年那位的手笔。”
“当年那位?”
“大隋帝师,天人下凡。当年他不止是教导隋炀帝学识,而且还有无数大隋重臣在他坐下听讲。即便是饱学大儒,在他面前也得乖乖的当学生。”
“嘶!原来竟是那位。”
……
郑观音托着钱币在朝堂走了一圈,让满朝文武全都看清了她手中的钱币。引发无数惊赞,满殿嗡嗡有声。
最后她走到顾天涯的身边,轻轻将钱币放在了顾天涯手中,微笑道:“妹夫,嫂嫂可要感谢你呀。我帮你展示这第一枚钱币,说不定就会名传史书哟。等到将来你的钱币推行天下,世世代代成为汉家民族的流通货币,嫂嫂我今日作为第一个展示钱币的人,真有可能会被史家在书中记载一笔呢。”
顾天涯哈哈一笑,道:“不用等到以后,我估计过不多久便可以。”
第373章 【狂热的军事竞赛】
三日之后,拢右甘凉。
两匹快马风驰电掣,狂奔着冲进一座折冲府。
“闪开,闪开,吾有紧急军报,速速给我闪开!”
马上的两个骑士不断大吼,进入折冲府之后马速仍未消减,反而继续向前狂奔,直朝中间营帐而去。
折冲府乃是正规的军事单位,这么大的动静岂能没有反应?
只见中间营房猛然掀开帘子,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大踏步走出,眉头明显紧皱,脸色很是不悦。
但是当他看清两个骑士的时候,脸上的不悦登时化为一种震惊,甚至在震惊之下,隐隐泛起了一丝讨好。
他急急迎上前去,口中的语气依旧震惊,道:“大总管,七管事,怎么竟是您二位来了,您二位现在应该陪着家主在幽州盘点产业吧?”
也就在他说话的档口,马上两位骑士已经翻身下马,领头的乃是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干汉子。
这两人全都大口喘息,未曾开声先是俯身干呕,足足好半天过后,气息方才有些平缓,顿时急急招呼道:“快,水,拿水来。我们口干舌燥,嗓子里面全是烟。”
穿盔甲的将军不敢迟疑,转身亲自跑进了营帐里面,仅仅五六个喘息的功夫,就见他拎着两个硕大的皮口袋出来。
不愧是武将,步伐就是快,脚下几个窜跃,再次站到两个骑士跟前。
那两个骑士二话不说,劈手夺过皮口袋仰头猛灌,由于喝水太急,连连发出咳嗽。
穿盔甲的将军忍不住出声,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慢点喝,慢点喝,等您二位稍微解渴之后,侄儿我立马让人置办酒席。”
哪知其中一个骑士瞬间摇头,语气明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道:“不用了,我们立马就要动身!”
说着停了一下,紧跟着又道:“不但我们要动身,你小子也必须动身。不但你要动身,府兵们同样也要动身。要快,速度一定要快。”
那将军怔了一怔,愕然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急。”
他说着也停了一下,稍显迟疑然后又道:“我暂时并未接到上级州郡的兵文,如果带着府兵们启程岂不属于违反军令?您二位应该都知道,大唐的军法十分严厉。稍有触犯,就得受惩。”
说着再次停了一下,小心翼翼解释又道:“而我是家族里费了好大力气才安置的折冲都尉,一旦受到军法惩处必然会导致前程受阻。这对于咱们家族的付出来说,乃是一份极其令人心疼的损失。”
“损失又如何?”
那个稍显年轻的七管事猛然大喝,厉声道:“你这只是小损失而已,家族就算心疼也能忍受,可你知道如果动身晚了,造成的损失将会让家族何等心疼吗?”
盔甲将军再次一怔,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刚才我一看到是您二位亲自前来,就知道很定会有重大事情要说。否则家族里随便派个信使就行,犯不着让您二位风尘仆仆的受罪。”
这时那个四十多岁的大总管终于开口,沉声道:“之所以我们亲自过来,是因为这件事不可小觑。若是随便派个信使前来,恐怕很难让你小子听话。比如刚才你不就是语带婉拒吗?连我们两人亲自过来你都不愿意让府兵们动身……”
这话隐隐带着敲打之意。
盔甲将领吓了一跳,急急辩解道:“大总管,您是我的亲四爷爷啊,您应该知道的,小侄绝不敢忤逆家里的意思。主要是大唐的军法极为严厉,而我这里确实没有接到州郡的兵文。”
他显然是吓得不轻,辩解的语速又快又急,接着道:“身为折冲都尉,无令不可妄动。一旦妄动,必触军律,到时候天策府出身的那些人肯定窜出来,他们绝对会把我的折冲都尉给撤掉……”
“如今咱们世家派系已经失去军中的力量,所以我这个折冲都尉的位置对于家族极其重要……小侄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顾虑,故而才……”
可惜他辩解尚未结束,那个七管事已经挥手打断,厉声道:“废话不要多说,现在立刻拔营。整座折冲府的府兵,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启程。咱们现在要争抢的乃是时间,决不能输给其他各地的折冲府。”
“可是兵文……”那将军扔显迟疑。
这时大总管再次开口,道:“兵文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上级州郡已经将它发出来了,只不过现在还在路上,暂时没有到你手里而已。但是我们不能坐在原地等,必须立刻让府兵们拔营启程。”
到底是大总管,气度比那个七管事沉稳太多,他缓缓又道:“兵文事小,可以在路上接收。只要你接收了兵文,即使打了时间差也无碍,没人会追究这件事,即使追究我们也能摆平。但是抢占时间的事大,我们一时一刻也不能耽搁。家族里正是担心你心有顾虑,所以才会让我和老七亲自过来。”
这位大总管说着捶了捶老腰,叹口气道:“两千七百多里路啊,我和老七竟然只用了三天时间。这一路上简直像是发了疯一般,四爷爷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那会,浑身有劲,咬牙硬撑,连续三天的骑马狂奔,我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家伙竟然撑过来了。”
这时代的人,四十多岁已经可以算是老家伙,所以他并未夸张,自称老夫乃是合情合理。
穿盔甲的将军脸色明显肃重起来,沉吟道:“四爷爷和七哥如此拼命,显然是这件事对于家族真的很重要……”
他猛然下定决断,大声道:“好,我不等兵文了。现在就传令下去,让府兵们即刻集结。”
旁边七管事忍不住补充一句,道:“一定要快,必须要快,哪怕是多抢出一个喘息的时间,也许我们洛阳陈氏就能排进前三名。”
那将军霍然转身,冲着不远处几个亲兵大声而喝,道:“速速传我命令,府兵即刻准备,先拔营,再收帐,半个时辰之后,一千三百个府兵必须集结……”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再传令,去旁边的民夫大营,让他们也即刻准备启程,半个时辰之后同样也要集结。”
那几个亲兵大声应命,随即狂奔着朝远处而去。
这位盔甲将军发出命令之后,方才感觉到四爷爷和七哥的急切稍显平复,他重新转回头来,目光带着一股好奇,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四爷爷,七哥,现在我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啊?”
却见大总管满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极为温和的道:“陈洛,你是家族里唯一的军中之人,虽然品秩不算太高,但是担任折冲都尉,这勉强可以算是攥有兵权,对于我们家族乃是一大庇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家族里面是不肯影响你前程的……”
旁边的七管事猛然开口,大声道:“但是今次不同,我们必须要拼一把。”
说着看向盔甲将军,满脸肃重又道:“老十三,你听好了,咱俩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妨回忆回忆,七哥我有没有坑害过你的情况?”
盔甲将军陈洛脸色一肃,连忙道:“七哥这是说哪里话,我陈洛能有今天全是家里的支持。尤其是七哥你,当初让出了这个位置,否则今天的折冲都尉应该是你,而我则会被家族里安排去经商……”
七管事摆了摆手,道:“这种话不用说了,七哥我当年既然让了就让了,之所以让你,是因为你更合适从军,而我擅长商道,所以去做个商贾……这些事属于咱们兄弟间的私事,没必要一直挂在心上记着,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小子必须把它当成重中之重的记好了。”
盔甲将军陈洛连忙一挺胸膛,郑重道:“七哥请说,小弟保证谨记于心。”
却见七管事徐徐吐出一口气,目光之中依稀透出一股不可思议,仿佛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但是这件事仍旧让他感觉震撼,只听他缓缓开口说道:“就在三天之前,大唐的文武百官在幽州开了一次早朝。这次早朝开了很久,据说直到中午方才散朝……而这次参加早朝的大佬们,赫然出现了四位从不上朝的人。”
“大唐隐王,李建成!”
“幽云领主,顾天涯!”
“平阳公主,李秀宁!”
“云州亲王,虎宝宝!”
伴随着七管事说出这四个名字,盔甲将军陈洛明显身体一震,下意识脱口而出,满是不信的道:“这……”
可惜他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七管事挥手打断,只听七管事沉声又道:“我们虽然是世家之人,在百姓眼中乃是钟鸣鼎食,但是我们自己人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们的身份跟刚才这四位根本没法比……”
“既然身份天壤之别,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去猜测这四位大佬参加早朝的意图。因为猜了也是白猜,彼此层级相差太大。哪怕是那位年纪才只有三岁大的虎宝宝,他所见识和代表的事物也让我们拍马不及。”
“所以我们不去猜测他们为什么上朝,我们只关注他们上朝之后引发了什么事。”
七管事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直直盯着盔甲将军,忽然徐徐又吐出一口气,脸色更加肃重的道:“在这次早朝之上,顾天涯拿出了六种新币的母钱,据说每一种新币的母钱都是美轮美奂,直接让满朝文武甚至皇帝看的如痴如醉,而顾天涯也趁机和那些大佬们立下了一个约定,他将会把第一批新币的母钱当做奖品……”
这时候那位大总管再次出声,语带深意的缓缓说道:“这是一种以利驱人的手段,也是一个大佬们之间的趣味游戏。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是游戏,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必须拼命要去争的赌……”
“赌?”盔甲将军微微一怔。
大总管缓缓点头,道:“不错,赌。其实不止是赌,而且还是拼。我们要拼抢时间,要以最快的速度带领府兵们到达幽州城外的集结地。一旦我们能够进入前三,那么就会被顾天涯奖励新币的母钱。”
这位大总管说着停了一停,目光之中隐隐透出一股子渴望,又道:“据说新铸钱币一共是有六种,但是新币的母钱并不止有六枚。而是每一种母钱都有三千枚,加起来的总数乃是一万八千枚。”
“一万八千枚母钱,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大唐号称五百世家,如果再加上天策府那一系崛起的新世家则是过千……这一千多个家族,每家都想得到母钱。”
“据说三日之前的朝堂上吵成一锅粥,那些大佬们差点就要在朝堂上撸袖子干仗,最后是皇帝亲自打圆场,让顾天涯给大家定下一个比拼的章程,如此才算平复了大佬们的情绪,然而新一轮的比拼也就在那一刻开启了。”
大总管说着停下来,目光看向盔甲将军,道:“陈洛,你现在明白了吧。”
陈洛满脸肃穆,重重点了点头,道:“侄儿明白了,怪不得您和七哥会亲自赶来通知我。原来是因为我们要和别的折冲府去拼,通过争抢时间的方式拿到顾天涯的奖励。”
这人不愧是洛阳陈氏专门培养的将才,他很快就将这件事的意义想了个通透,忍不住开口又道:“我们洛阳陈氏虽然号称世家,然而仅仅只是一个中品世家。在我们的上面,有着几十家势力庞大的门阀。如果不是因为顾天涯定下比赛章程,我们洛阳陈氏压根就没有资格参与这件事……”
此人说着微微一停,语带敬佩又道:“但是当他定下比赛的章程后,所有家族就只能按照他的章程去拼……这也就意味着,实力最弱的家族也有机会得到奖励。”
大总管目光遥遥看向北方,满脸感慨的道:“那日早朝结束之后,家主急冲冲的赶回家,他跟我说,顾天涯的新币注定要推广天下。不但会推广天下,而且还会流传百世。而新币的母钱,总共只有一万八千枚。”
陈洛忍不住开口,下意识咽口唾沫道:“只有一万八千枚,然而整个天下至少几千万人。”
大总管饱含深意看他一眼,语带提点的道:“最主要的是,目前不会加铸。哪怕千百年之后,仍旧还是只有这么多,甚至由于传承和流通的缘故,会有一些母钱散落和消失,那时候,数量更少。”
陈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一想,此乃稀世珍宝也。”
大总管再次看他一眼,道:“但是你身为一座折冲府的折冲都尉,现在却有机会赢得一枚甚至几枚母钱。”
“我?”
盔甲将军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狂热,这人霍然转身,冲着远处的亲兵厉喝大吼,道:“加速,加速,给本将军加速拔营的动作,老子”
第374章 【钱这东西,能让人付出一切】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大唐各地其它的折冲府。
“拔营,拔营……”
“伙夫们死哪里去了啊?为什么还没有生火做饭?老子刚才的将令,被你们当放屁了吗?”
“炖肉,给我用大锅狠狠的炖肉。要让每个兄弟都吃饱喝足,大家铆足了劲头去争第一。”
“拆帐篷,立刻给我拆帐篷。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必须启程。”
各地都有折冲府,每个折冲府都有一位折冲都尉,由于出身地域不同,说话的口音必然不同。但是无论他们的口音如何不同,他们的咆哮之声全都表达一个意思。
那就是,拆帐篷拔营。
大唐时代的折冲府,沿袭了前面几个朝代的习惯,由于府兵乃是平日为兵战时为民,所以用来征召府兵的折冲府都很简陋……这个原因比较容易理解,折冲府修建房屋属于浪费。
为什么属于浪费,因为府兵们只有在战时才会前来集结,并且集结之后很快就要拔营启程,这种情况下修建房屋岂不就是一种浪费?
虽然折冲府不修建固定房屋,但是府兵们并不会缺乏住处,只见偌大一片营地之中,密密麻麻全是油布帐篷,形色各异,制式不同,有的油布帐篷比较新,有的油布帐篷略显旧,然而更多的则是破败泛黄,油布上面缝缝补补全是补丁。
这又是大唐折冲府的一个特点。
府兵们集结之后的住处乃是帐篷。
并且这些帐篷还不是折冲府给提供的,而是各个地方的县衙必须配置的东西。每当朝堂发出征召之后,各地府兵朝着折冲府汇集,在这个时候,县衙不能闲着,不但要干好组织和护送工作,而且还要提供一定的保障……
比如府兵们居住的油布帐篷,这玩意就属于县衙必须给予的资助。
然而大唐毕竟不是每一天都在打仗,府兵们大多数时间乃是在家中种田,所以对于各地的县衙来说,帐篷这玩意属于不太重要的储备物资……大体意思就是,这东西库房里必须要有,免得朝堂征召府兵的时候拿不出来,但是平日里它又没什么大用,只能搁在库房里面吃灰。
并且由于帐篷乃是油布制作,所以采买的价格比较高昂,这就更让各地县衙心不甘情不愿,很多县衙都是很多年不肯更换油布帐篷。
脏了,就雇佣一些女工洗洗。
坏了,就买点油布打个补丁。
对于县衙的官员来说,这玩意纯粹属于应付考核的东西。
但是对于应征而来的府兵们,每一顶帐篷都意味着他们从军时的家。天冷时顶风御寒,下雨时遮挡雨水,于府兵们而言,这是他们临时的家。
所以他们拆卸帐篷的动作总是小心翼翼。
尤其对于破旧类的帐篷更是轻柔呵护……
这必然会减缓拔营的速度。
然而折冲都尉们要的恰恰就是速度!
于是!
呐喊声,嘶吼声,咆哮声,还有扯着脖子跳脚大骂声……
各地的折冲府中,形色各异的咆哮,最终全都变成同一个意思,那就是又焦又急的催促……
……
大唐,肴山以东。
此地古称山东,大体可以理解为后世的部分山东。
“兄弟们,加把劲,俺程十三现在不以将军的身份跟你们说话,俺程十三只以乡里乡亲的身份发一个请求行不行?”
“兄弟们,大叔们,求求大家啊,一定要给咱们济州东阿争口气。”
“加快速度,收起帐篷,半个时辰之后,咱们立刻启程,这一次,俺程十三决定拼了。这一次,俺们程家也决定拼了。”
这是山东济州府东阿县的一座折冲府,府中担任折冲都尉的汉子名叫程十七。
从他一口一个俺们程家就可以知道,这货很可能是出身程家的某个亲信,山东人重情重义,兼且脾气又冲又直,做事不懂的使用弯弯绕,有什么心思全都摆在明面上。
所以程十七压根没有糊弄麾下的府兵们,而是清清楚楚的将一切隐秘全都说了出来。
他不是在利用府兵,而是请求府兵们帮忙。
然而也许是运气不好,这段时节的山东到处大雪,寒风肆虐之下,滴水可以成冰。这种天气之中,做事必然艰难,但是这座折冲府里的府兵不愧是山东人出身,竟然咬牙怒吼着硬生生干出了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甚至还喊起来号子。
甚至还唱起来歌子。
“兄弟们加把劲呀,爱嗨哟……”
“拆帐篷要迅速呀,爱嗨哟……”
大吼的号子声中,一个个油布帐篷被拆卸,而每当一个帐篷被拆卸之后,立马会被迅速的打包成捆。
这时候必然见到一个山东汉子冲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包裹往肩膀上一扛,他口中大吼一声,仿佛仰天盟誓般道:“你们这些兵娃子放心,这个帐篷俺负责给扛着,不管幽州有多远,也不管这个帐篷有多重。只要俺还有一口气,俺就会一直扛着它,保证跟上你们的大队伍,保证让你们扎营的时候有帐篷住……”
不愧是山东汉子,说话办事透着一股子厚重,言语之间没有任何花巧,有的只是一份重重的承诺。
不管幽州有多远。
也不管帐篷有多重。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保证跟上大队伍。
这就是古代的后勤!
而这种负责后勤的汉子,年龄基本都在三四十岁开外,他们已经没有资格成为府兵,但却同样属于是受到征召的人,比如古籍之中经常记载征发民夫多少万,民夫这个词汇指的就是刚才汉子这种人。
大雪肆虐,寒风如刀。
程十七身为折冲都尉,此时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他自己也仿佛是一块石,任凭寒风肆虐而不动。
他的目光带着一股子急躁,急躁之中又带着浓浓愧疚,他双目死死盯着整座折冲府,每当看到一座帐篷被拆卸就会轻出一口气,然后,继续看向别的帐篷拆卸处。
眼前热火朝天的场景,在他眼中却意味着愧疚,只因这是他的命令,是他想要大家在一个时辰之内启程……
在如此苦寒的天气之下,下达一个如此仓促的军令,如果不是因为程家在济州府的名望够好,恐怕府兵们早已经被他的命令给激怒炸营了……
但是这些府兵们根本没有炸营,甚至没有任何一人表现出不爽,反而当他们听到这是程家的请求,听到这将会给整个济州东阿争口气,几乎所有府兵全都表现出狂热,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天气的严寒。
这就是厚重的山东汉。
轻易不许诺,许诺必践行。一旦人有所求,只要我有能力,那么即使拼上全身,也要达成你的请求。
大雪降的越发猛,寒风吹的越发厉。
程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道浓浓的白雾,陡然他站在大石上再次开口,放声大吼道:“兄弟们,大叔大伯们。今日你们做的一切,俺程十七必然汇报给家主……”
“大家应该都知道,俺们程家的家主如今已经封了国公。他是咱们济州府的骄傲,但他从未忘记父老乡亲。”
“今次,程公爷在朝堂上跟人打了赌。赌注是咱们济州府的府兵们,可以在这场竞赛之中进入头三名。”
“前面我已经跟大家坦白过,这场竞赛程家是奔着奖励去的,但是程家不止是自己想要奖励,程家想的是咱们济州府兵都能拿到奖励。”
程十七昂声大吼,不断给府兵们鼓劲,仿佛咆哮般又道:“程家为什么想让大家得到奖励?程公爷为什么把奖励看的这么重?原因很简单,这是咱们济州东阿的一次大际遇……”
他的吼声越来越大,渐渐竟然有盖过风雪的势头。
漫天狂风怒吼,压不住他饱含赤诚的暴吼:“历朝历代以来,咱们山东人最穷。并且咱们几乎每年都要遭灾,要么是旱灾要么是水灾,所以咱们山东人逃荒的情况最多,给人留下的印象总是这地方人真没骨气,动不动就逃荒,动不动就离开故土……”
“可是他们那些外地人哪里能知道,我们山东人的故土情节何等之重?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我们怎会舍得离开生我养我的家乡。”
“前些年的时候,大家逃荒都是奔着关中去。那里自古以来号称中原腹地,逃过去只要肯吃苦总能让人活着。”
“但是最近几年,咱们山东人的逃荒又有了新地方,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没错,我说的就是幽州。”
“在咱们大唐的北方,曾经有一片荒凉之地。那里号称幽云诸州,以前是被突厥人占领的,三年之前,我们大唐跟突厥干了一仗,在那位顾先生的谋划之下,我们收回了属于汉人的幽云诸州。”
“从那一天起,顾先生全家搬到了幽州城。”
“他的妻子是大唐长公主,他这辈子原本可以待在家中享清福。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立志要把荒凉北方变成老百姓的衣食之地。”
“他有多累我们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艰辛我们也很难体会。但是有一件事我们山东人很明确,那就是他的幽州真被发展起来了。”
“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好。”
“而我们山东人在逃荒之时,从此也就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顾先生的幽州,最为善待百姓。”
程十七的这一段大吼,听起来似乎跟现在没有任何牵扯,但是这家伙话风陡然一转,再次大吼又道:“以前我们山东人去幽州,是因为活不下而逃荒。所以那些老乡们总觉得抬不起头,一直认为自己给山东人丢了脸……”
“但是今次不一样了,今次咱们是要去争荣耀。不但要争荣耀,而且要拿奖励。只要拿到了这份奖励,咱们整个济州府都将受益。”
“这份奖励,乃是顾先生铸造的第一批新币,据说每一枚新币都很精良,已经被世家炒到了一换四的高价……”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们拿到一枚新币之后可以当成枚去花销!”
“除了奖励,还有安家费,此前你们刚刚接到征召的时候,肯定都被衙门里的差役告知过。那位顾先生由于心疼府兵们背井离乡,所以在大家接受征召的时候就给定下了一份安家费。但是这个安家费暂时无法下发,因为顾先生暂时没有能力把钱币同时运往大唐各个折冲府,迫于无奈之下,只能让府兵们到达幽州之后再领……”
“除了安家费,还有以后的兵晌!”
“俺程十七不妨给大家露个秘密,今次咱们大唐是铁了心要跟辽东人干一仗狠的,干狠仗,咱们山东人从来不怕。咱们唯一害怕的是,战场上拼了命却拿不到应该拿的钱。”
“只要钱给的够,命算个什么东西?对于咱们穷困潦倒的山东人来说,咱们反而盼着能用自己的性命多换一些钱。寄回家中,养儿育女,让老婆孩子能有一口吃喝,再也不用背井离乡的去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