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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下出水     我在大唐有后台txt下载     我在大唐有后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5章 【一位小人物的见证历史】

    历史上的许多场大战,在史书之中也许仅仅是匆匆一笔。让人在阅读之时总会产生一种错觉,感觉一场大战总是说打就打。

    然而真正的事实和史书不一样。

    战争岂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的啊?

    从定下决心,到组织发动,从兵员征召,到大军开赴,然后则是后勤的保障,粮草的筹备,士气的鼓舞,以及点将台前的受命……

    所有的一切,最终汇聚而成,到了这个时候,大战才会爆发。

    这根本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开打的事。

    也不是史书上随便读读就能理解的事。

    古代的每一场大战,甚至后世的每一场战争,无论战役大小,无论胜败如何,战争,从不会一蹴而就。

    它有无数的见证者,也会出现无数可歌可泣的人……

    然而更多的则是,普普通通的经历者,他们的身份,是每一场战争中最底层的小卒子。

    ……

    “俺叫赵四,排行第四,俺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是都在荒灾年月里饿死了。所以,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俺住山东的济州府东阿县,村子在县城之外西南边三十里。地方很小,全村总共只有十一户,四周全是山,村边是小河……按说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吧?可是俺们村子偏偏缺少最主要的田。”

    “也不知是哪个大人物曾经说过,老百姓如果缺田必然会贫穷,唉,那个大人物说的真准啊,俺们整个赵家村,全村都是苦哈哈。”

    “人穷,志气就短。”

    “村穷,难渡灾荒。”

    “俺听村里的老人们讲,以前村里的人口其实挺多的,但是济州府每年都要遭灾,老百姓一旦遭灾就难活下去,于是村里身强力壮的就会出去逃荒,村子里留下的渐渐全是老弱病残。”

    “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按说在荒灾年月是活不下来的对吧?你肯定这么认为,但是俺告诉你不是……”

    “俺们山东人的心善,那些外出逃荒的人并不是直接狠心就走,他们总是在临走之前努力想些办法,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村里面一次。”

    “比如去山上挖草根,抠树皮,凡是能吃的东西,他们都像刮地皮一般弄回村,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都留下来,让村里的老弱不至于断炊饿死。”

    “每年遭灾,每年如此,俺们村子的人口确实变少了,但是不管如何变少仍旧还是保留着赵家村。用老人们的话说,这是俺们赵家村人的根……”

    “不管那些逃荒出去的人走到哪里,也不管他是活了下来还是饿死在路上,只有将来有机会,他们总会想办法回来的……”

    “俺从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盼着老人说的那些人回来。因为那些人里面有着最疼俺的三叔,也有着村子里面力气最大的五哥哥,如果他们都能回来的话,俺们赵家村的老弱们就有帮手干活了。”

    “可惜俺从五六岁的时候开始,一直盼一直盼但是怎么也没有盼回任何人。”

    “反而,俺渐渐的长大了!”

    “俺成了村里的壮汉男丁……”

    “十七岁那年,村里的九爷爷找上了门,他背来了一口袋的山芋,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俺家。然后俺娘就点了点头,说,收下了,俺娃扛下了。”

    “俺娘第一句话说的是收下了,指的是收了九爷爷带来的一口袋山芋,其实那一口袋山芋并不是九爷爷给的,而是村子里的寡妇从山上挖的。她们为了积攒出一口袋山芋,据说每个人都是两天才能吃一口饭。”

    “俺娘第二句话说的是俺娃抗下了,指的是俺这个村里男丁从此要开始扛责任。村里十一户人家,有四家要俺负责,四个寡妇,七个娃娃,从那一天开始,全都要跟着俺过日子。”

    “俺成了娃娃们的爹,也成了四个寡妇的男人。”

    “现在你听懂了吧,九爷爷带来的那一口袋山芋是一份聘礼。但那不是俺去娶寡妇的聘礼,而是寡妇们让俺倒插门的聘礼。”

    “这种事,你别笑,在咱山东地界多的是,成年汉子都是村里的宝。”

    “唉,其实哪里是宝啊,简直是一份大遭罪。”

    “整整七个娃娃,每天张着嘴要吃要喝。那种累死累活的拼命,那种每天担心孩子会饿死的惊恐,你不懂,你也没法懂……”

    “但是俺既然被他们喊一声爹,俺就不能让每一个孩子饿着……”

    “这就好像俺小时候那样,俺爹在灾荒之中饿死了,俺娘成了寡妇,俺成了没爹的娃……那时候同样也是九爷爷出面,让俺娘带着俺跟了村里一个男丁。那个男丁并不是俺的亲爹,但是他总能想办法弄到一口吃喝给俺。”

    “所以俺没有被饿死,长大成人变成了男丁。”

    “现在,该俺接过这个责任了。”

    “养活七个娃娃,累,关键是,村里田少。所以俺简直是用尽了一切办法,每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抓鸟,抓兽,逮鱼,摸虾……”

    “孩子们瘦的皮包骨头,然而勉强总算是能活着,于是村里的九爷爷就经常笑,露出掉光牙齿的嘴巴对俺点头,说不错不错,小四你很不错。等你把这七个娃娃养起来,咱们村子就会渐渐变好了。”

    “其实无论是四爷还是俺,都知道这话是一种没希望的话,村里哪能变好啊?我们只是在艰难的熬着等死罢了。”

    “全村男丁加上我,总共只有三个汉子。有一个还是瘸腿,干起活来不利索……以前村里有十几个壮汉男丁的时候,也没见能把全村人的日子过起来,而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撑着,凭我们三个又能撑到哪一天呢?”

    “也许下一次灾荒来临的时候,就是我们全村一起饿死的时候。”

    “但是新一年的灾荒还没到来,俺们先是遭遇了府兵的遴选……”

    ……

    那一年,在衙门里担任差役的牛娃来到了俺们村。

    他的一番话,让全村人都恐慌起来。

    九爷爷仗着年龄,破口开始了大骂。

    而牛娃,自始至终一直脸上堆着笑容在解释……

    “按说是十丁才会抽一,压根轮不到你们赵家村,可是九爷啊,这次真不是我牛娃使坏。主要是衙门里也有压力,咱们济州府东阿县的人口实在太少了。”

    “九爷,您不用跳脚骂着要懆俺奶奶,俺牛蛙虽然不是赵家村人,可俺毕竟就出身于隔着不远的牛家村,从小的时候,两个村的孩子就一起玩……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娃,您说我会坑害赵老四他们三个吗?”

    “府兵,是咱们大唐的制度,只要是成年男子,就得被遴选为府兵。”

    “其实咱们根本不用害怕,反而应该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只要成了府兵,就会被减除赋税,除了减除赋税,还可以顶替徭役……这也就是说,以后种田收获的粮食全能留下自己吃。”

    “九爷您好好想一想,咱们这一带为什么穷?不就是因为全是山村吗?地处山村肯定缺地啊。”

    “地少,种田收获就少。然而历朝历代以来,老百姓交税乃是天经地义。担任徭役也是如此,从没听说哪个老百姓能抗拒的!”

    “如果成为了府兵,交税和徭役都可以免除,这对于咱们这一带的村子来说,岂不是一种能让人活下去的机会?”

    “至于您老人家担心的打仗,俺牛娃可以跟您拍胸脯打个保证。仗,肯定不会再打了。大唐才刚刚建立,肯定不会到处跟人打仗,既然不会跟人打仗,肯定不会征召府兵……所以呀,成为府兵是个捡漏的大好事。”

    “九爷啊,我跟你解释这么多是尊敬老人。其实就算我牛娃不解释,这件事依旧还是要按照规矩办。朝堂上的法度,衙门里的差事,不是咱们平头老百姓可以抗拒的,咱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乞求不要打仗。”

    “不打仗,朝堂就不会征召府兵。”

    “那么赵老四他们三个,也就不需要担心上战场了!”

    那一日,牛娃终于办成了差事。

    或者应该说不是他办成了,而是我们平头老百姓真的没法抗拒。

    于是俺赵老四和村里的另外一个汉子,同时成为了随时可能会被征召的大唐府兵,至于村里第三个男丁,他的脚踝跛子属于残疾,因此就不会成为府兵,而是被点选成为了府兵徭役。

    府兵徭役和普通的徭役不同。

    这种徭役只会在上战场的时候才用。

    也正是因为可能会上战场,所以这种徭役也会享受减除赋税,但是,终究是要上战场的。

    所以很长一段日子以来,我们赵家村始终是人心惶惶,大家每天担惊受怕,生恐哪一天就会听到要打仗。

    然而,也许真是如牛娃所说。

    大唐刚刚建立,不愿意跟人去干仗,所以,一直没有征召府兵。

    我们慢慢的不再担惊受怕,慢慢的又开始为了生活而努力操劳。

    渐渐的,我们三个男丁都忘了自己是个府兵身份。

    ……

    但是谁又能想到,征召来的如此突然。

    牛娃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村子前。

    时隔三年之后,俺已经是二十岁的汉子,也许是生活的艰辛,让俺过早的有些显老,但是你千万要相信,俺今年真的只有二十岁。

    牛娃来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愧疚,就如他以前那次所说,他是和我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当初让我成了府兵,拍胸口做出保证说不会去打仗,可是当他再次过来的时候,他带着的是衙门里的任务。

    “四哥,咱们大唐要打仗了……”

    我仍旧能清晰的记起,当时牛娃说的第一句话多么痛苦。

    他两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眼中分明有着泪水要流淌出来,他努力忍着哭,哽咽的说道:“我知道四哥你自从成年以后,这三年时间一直过的很苦,要养七个娃娃,要照顾四个家庭……然而虽然你过的很苦,但是你毕竟还是活着的,可是我现在却要代表衙门和朝廷,向你发出府兵征召的命令,一旦你成了府兵,就得去战场上打仗,而打仗,而打仗……”

    牛娃猛然大哭起来,冲过来抱着我胳膊,嚎啕道:“四哥,四哥,赵老四啊,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那一天,牛娃哭的凄惨。

    然而不管他哭的如何凄惨,也不管全村人如何恐慌,甚至已经年迈走不动道的九爷爷,从屋子里爬出来张口骂不出骂他的声音,一切,都无法阻碍我们被征召的事实。

    我和另一个府兵,必须有一个人去参战!

    ……

    ……这一章写法独特,是用小人物视角来描述大战,咱们先写的是赵老四对于过往生活的痛苦回忆,下一章则是赵老四不断震惊的看到幸福生活的到来。

    山水这种写法,希望大家喜欢。

第376章 【这场战争的后勤保障,堪称古往今来第一】

    “冲到幽州去,抢占前三名,哪怕顶风冒雪,我们也要强行开拔……”

    “兄弟们,告诉我,你们,敢不敢为了家人拼一把?”

    嗷嗷嗷!

    “程十七将军的话真带劲啊,让俺忍不住就想扯着脖子大吼几声,不止是俺在大吼,每一个府兵都在大吼。”

    “甚至就连站在俺身边的赵十四兄弟,他竟然也在扯着脖子跟着俺们大吼,并且吼的声音还很大,大到把俺的耳朵差点震聋了。”

    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啊。

    “他打小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性格,由于娘胎里带来的天生脚跛,让他性格从小就有些畏畏缩缩,可俺真没想到他这次像是变了个人……”

    “唉,一切都是钱闹的啊!”

    “穷人穷的久了,实在是不能听到钱这个字,尤其还是听到这份钱属于自己,那真是无法压住心中的狂喜!”

    “死,俺们根本不怕。”

    “但是穷,会让俺们畏惧。”

    “不就是顶风冒雪开拔吗?听起来好像很艰苦似的。这是你们大人物才会有的心思,天天享福的人才会认为雪天里赶路很艰苦。可俺们不一样,俺们这些穷哈哈谁把雪天当回事……”

    “家里断了粮食的时候,天再冷也得上山下河,如果怕冷,那就找不到吃的。家里的老婆咋办,哇哇大哭的孩子咋办?”

    “所以对于俺们这些人来说啊,大雪天里赶路压根就不算个事,反倒是程十七将军好像很惭愧的样子,他似乎认为这么做是在苛待府兵。”

    “那一刻,俺真想冲过去大吼着告诉他。将军别惭愧,俺们不在乎。求你现在就带着大伙动身,立刻带着大伙往前冲……”

    “然而程十七将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带领我们拔营。”

    “他在竞赛这件事上虽然表现的比任何人都急躁,可是他在那一刻终于让我们明白了为什么他才能当将军。”

    “他虽然心里急,但是行动上却一点也不急。”

    “当我们所有人全都准备充分,大吼大叫着把居住的帐篷拆下来捆好,担任徭役的民夫们冲过来背起帐篷卷,和我们一起眼巴巴的等着下令开拔……”

    “然而这时候,程十七将军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开拔。”

    “吃饭!”

    “他说的是吃饭!”

    ……

    “也就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不久,我们看到风雪之中出现了十几辆大车,当时的雪很大啊,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二十步外有什么东西……偏偏我们却能隔着老远看清那些大车,只因为那些大车上面全都冒着热滚滚的热气。”

    “你别怀疑,俺没说谎,那些大车真的是热滚滚在冒气,就仿佛向着天空喷发热气一般。”

    “俺们所有人全都闻到了浓浓的肉香。”

    “那种香喷喷的肉味真好闻啊,是俺们这些穷人一辈子都没闻过的味。”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俺们又听到了程十七将军的说话声!”

    “他似乎在跟那些赶车而来的人交涉,并且交涉双方的说话声音都很暴躁……俺听到程十七将军在暴吼,在骂娘!”

    他破口骂道:“老子懆你们的姥姥,赚便宜没有这么赚的,你们既想向顾先生示好,又想占府兵们的便宜,事上哪有这种好事,俺程十七决不能让府兵们吃亏。”

    然后俺又听到那些人也在破口骂,同样大吼着道:“程十七,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你只不过是程家的一个部曲出身,真以为自己当了折冲都尉就是个人物吗?你说我们占府兵便宜,这话纯粹是放屁。”

    对面的骂声也很凶,甚至比程十七将军更凶。

    只听他们大骂又道:“我们大老远的拉着车来,是想让府兵们饱餐一顿,并且为了能让府兵们吃饱喝足,为了不耽搁你们开拔行军的速度,我们直接在车上架了起大锅,直接在路上烧起了炭火……大块的肉,扔进锅里煮,昂贵的盐,大把大把往锅里加……你知不知道这十几车炖肉花了多少钱?你个日狗的竟然说我们是想占便宜?”

    他们在骂声中的这些解释,让俺们府兵全都心里感动无比。

    原来人家是送肉给俺们吃啊!

    可是程十七将军根本没有被感动,反而再次大吼着骂了回去,道:“懆,别他妈的想糊弄人……你们这十几车肉,顶多也就花个一千贯,分摊到每个府兵身上,每人最多也就十文钱。可是你们刚才狮子大开口,竟然想让府兵给你们打手印。只要在你们的契约上面打了手印,就等于府兵们同意赊账购买你们的炖肉。”

    程十七将军越骂越气,整个营地里面都是他的暴吼声,他质问对方道:“你们以前为什么没有这般好心肠?你们以前为什么不肯赊账帮穷人?现在却敢赊账了,不就是看着府兵们会有兵饷吗?”

    “俺们听到程十七将军的大吼,顿时所有人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是有目的啊,他们不是免费的提供炖肉给俺们吃。”

    接下来,程十七将军和对方讨价还价。

    那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双方还是骂骂咧咧的。

    比如程十七将军骂道:“欺负老子是个部曲出身见识低吗?老子见识再低也知道这是你们挖的坑。这十几车肉,老子确实想让府兵们吃,但是,你们开的价格不合适。我最多只允许你们向府兵收取三文钱,而且不允许你们拿着契约让府兵们打手印……赊账这种事,不需要打手印,老子身为大唐的折冲都尉,我用自己的将军身份给府兵们作保就行了。”

    那些人则是大骂反击,咆哮道:“程十七,你算个什么玩意?折冲都尉的职位很大吗?在我们世家之中连条狗都不愿意搭理你。还有,你刚才的砍价太凶。三文钱一个人,我们连炖肉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程十七将军再骂,道:“就是三文钱,不答应就滚蛋。其实你们心里早就有着盘算,否则世家之人岂会顶风冒雪的跑出来做善事?”

    对方立马争辩,大声道:“我们赊账给府兵吃肉,这世道能赊账给人就是做善事。”

    程十七将军瞬间反击,咆哮道:“你们是盯上了府兵们即将拿到手的新币,别他娘的把做善事当成幌子糊弄我。就是三文钱,不答应给我滚……”

    终于,对方不再争了。

    真的答应了三文钱一个人。

    接下来,十几辆大车驶进了折冲府,偌大的一片雪地里,到处是喷香的炖肉味。

    俺们这些府兵啊,每个人都在拼命咽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大锅,看着大锅之中热滚滚喷出的热气!

    肉!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吃过!

    程十七将军对待那些人的时候又骂又吼,但是面对我们的时候则是和颜悦色,只见他大手一挥,口中哈哈大笑,道:“兄弟们,给我狠狠的造,敞开了吃,使劲的吃。不要感觉占了便宜,咱们这顿饭乃是给了钱的……”

    给了钱的!

    这话说的让俺们穷人都感觉不好意思。

    才给三文钱,然而大锅炖肉敞开了吃,这哪是占便宜啊,这简直是跟明抢差不多的行径。

    偏偏对方那些人似乎也很认同这个说法,他们面对俺们的时候竟然也是和颜悦色,他们像程十七将军一般哈哈大笑,不断的招呼俺们道:“府兵兄弟们,赶紧过来吃肉啊,敞开了吃,使劲的吃,除了大锅炖肉,咱们还拉来了几百筐的粗面饼子。你们吃完炖肉以后,饼子就当成赠送的干粮,不需要再给钱,算是我们世家之人的一点心意……”

    那些人说着停了一停,忽然语气一转又道:“府兵兄弟们,有些话咱们提前说个清楚哈。我们这次过来送肉,不全是为了你们手里的新币。否则别看程十七砍价很凶,在我们眼中他连个屁都不算。三文钱的价格,属实是亏本的,但是我们仍旧答应了,只因为我们想请你们帮个忙……”

    那些人说着迟疑一下,然后才满脸渴盼的说出了心思,道:“如果你们将来上了战场,如果某个人立下了功勋,如果立功之后能够被人召见,并且还是被那位顾先生召见,那么请你们一定不要忘了今天这一刻,一定要向顾先生说一说我们今天干的事。请你们一定要告诉顾先生,我们只收了三文钱就让你们敞开了吃肉。”

    俺们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并不是给程十七将军的面子。

    ……

    三文钱,大锅炖肉敞开了吃。

    那一天,是俺赵老四这辈子以来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十四兄弟吃的比俺更饱,他一个人吃了四大碗肉。

    真不愧是肉啊,吃完之后浑身都有劲。

    俺和十四兄弟喘着热乎乎的气,吃完饭后又开始领取饼子。

    饼子还带着热气,显然是刚烤出来不久,那些人之中的年轻一辈负责发饼,一边发饼一边还不忘说着叮嘱的话……

    他们看起来都是公子贵人,然而却很亲切的跟俺们套近乎,不断道:“府兵老哥啊,别忘了今天的事,我们是琅琊那边过来的,我们的家族叫琅琊王氏。如果你们以后在战场上立了功,能够被顾先生亲自召见,那么请一定要跟顾先生说一声,告诉他你们在开拔行军之时吃了肉,这第一顿饭,是琅琊王氏提供的……记住哟,是琅琊王氏。”

    琅琊?

    距离我们济州府两百多里地啊。

    真想不到,这些贵人公子竟然能顶风冒雪的大老远过来。

    ……

    吃了饱饱的一顿肉,又领了十个热滚滚的饼子,这时候,终于该动身了。

    程十七将军的脸色突然很严肃,那些世家人的脸色也突然很严肃,只见他们同时站在一起,目光望着俺们这些府兵。

    先是程十七将军朝着那些人点了点头,似乎是允许对方可以说出某一件事,然后,对方之中才有个老者踏前一步。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俺们浑身一震。

    只听他缓缓的道:“府兵兄弟们,吾乃琅琊王氏家主,今次,大唐要跟外族开战。皇帝征召府兵,你们要上战场……老夫深知,你们每个人都有后顾之忧。比如眼下乃是寒冬腊月,你们担心家里的老婆孩子。怕她们断了粮食,怕她们饿死在家中。”

    “这种事,以前我们世家之人是不在意的。但是有一个人很在意,他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这种事。”

    “前几年的时候,咱们大唐曾经出现过一次这种事,当时也是府兵被征召集结,老婆孩子在家中失去依靠,于是她们只能背井离乡的逃荒,很多人成了流民饿死在路上……”

    “那一次,那个人暴怒无比!”

    “他不但恶狠狠的打了所有世家人的脸,而且还打了天策府无数国公的脸,甚至,连皇帝的脸都被他打了。”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我们所有人心中有了警惕。那个人的暴怒让我们终于有了明悟,原来他最痛恨的就是见到有人饿死。”

    “所以这一次,我们所有人达成了一个默契,是什么默契呢?是不让那个人再因为妇孺饿死而暴怒的默契……”

    “府兵兄弟们,你们放心的上战场去吧。家中的老婆孩子,不要担心会断了炊。我们琅琊王氏,今天在这里做出承诺……凡是这座折冲府里集结的府兵,你们在战争期间的家小由我们照顾。”

    “粮食,已经在运送的路上,被褥,每家每户都会发放。并且我们已经通知了济州衙门,让他们派出差役为我们领路,凡是有府兵受到征召的村子,我们琅琊王氏都会派去一个郎中坐镇。”

    “你们不用担心家里有人生病,如果有人生病所有的药材全由我们琅琊王氏出。”

    “老夫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许你们的心中已经感动,但是老夫并不愿意欺骗你们,或者说老夫不敢冒着惹火那人的风险欺骗你们……老夫实话跟你们讲明吧,我们琅琊王氏做这么多是为了钱,你们响应征召去上战场,我们琅琊王氏在后方照顾你们家人,双方是合作关系,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笔生意。”

    “现在的你们,暂时拿不出钱,无论是送给你们老婆孩子的粮食还是被褥,以及我们派往你们村子坐镇的郎中,这些全都属于赊账,以后你们是要还债的。”

    “还债的钱,就从你们的兵晌之中出。”

    “至于坑骗这种事,我们琅琊王氏肯定不敢做。今时不同以往啊,有人在替你们撑腰,凡是敢坑害百姓的人,在那个人的怒火之中没有好下场……”

    “诸位府兵兄弟,老夫就说这么多了。”

第377章 【大唐的战地小记者们】

    “卢小兄弟,俺有句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你能不能跟俺说一说,这个战地记者到底是啥意思?”

    “咱们先提前说好啊,俺这不是打探军情,俺就是感觉心里好奇,想不明白你们到底要干啥……”

    “你们这些个小哥儿,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出身,眉清目秀的,细皮嫩肉的,这不是穷家孩子的模样,这是大富大贵家庭的出身。”

    “可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感觉心里十分迷糊,到底是为啥啊,竟然让你们这群富家公子也进入军营。”

    “并且你们还是这般的和气,每天都对着俺们这些穷人笑。明明你们都是富家出身,然而每一个小公子都显得善良……”

    “当俺们府兵艰苦操练的时候,你们会站在一旁不断鼓劲,当俺们操练之后又累又乏的时候,你们会烧一锅开水让俺们烫烫脚。”

    “还给俺们地上雪白的毛巾,让俺们擦一擦脸上身上的汗。”

    “最让俺迷惑的是,你们总是手里拿个小本本,天天围着俺们转悠,看到什么事情就写一写。而到了晚上歇营的时候,你们总是拉着俺们来烤火,追问俺们各种各样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些寻常的小事很好奇……”

    “比如卢小兄弟你,这些天就一直跟着俺,俺赵老四只是一个普通汉子,没参加府兵之前是个苦哈哈的人,按说,俺这种人哪有什么事情值得别人注意?可是卢小兄弟你就很奇怪,你偏偏就追着让俺说,比如让俺从出身讲起,一直讲到俺是怎么成为府兵,然后你又跟着追问,俺成为府兵之后是怎么参加应征的……”

    “前面这些事,俺这几天已经跟你讲完了,可你今晚竟然又把俺拉来烤火,竟然又要让俺继续讲一讲经历……卢小兄弟啊,你到底是想咋个嘛?你们这个战地记者,到底是个啥意思呀?”

    这是辽东腹地的一个夜晚,此地的夜晚比中原更为酷寒。

    眼前是一堆篝火,燃烧时发出噼啪声,火光缭绕之下,照耀着几个府兵汉子厚重的脸。

    除了几个府兵以外,篝火旁边还坐着一个少年。

    此时少年的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种奇怪的笔,他看起来年纪虽小,然而脸上的笑容却让人如沐春风。

    他冲着几个府兵笑着,声音和缓的开始解释,道:“赵四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憋不住了,今日白天的时候,我还跟他们打了赌,赌注就是你今晚肯定会发问,问我们这些战地记者是干什么的……”

    少年说着停了一停,随即微笑着又开口,道:“其实吧,你们压根不需要如此忐忑。既然心里有所好奇,为什么一定要憋着呢?你们早就该向我发问啊,事情弄清楚了对大家都好。”

    篝火旁边的几个府兵全都讪讪。

    讪讪之中分明还隐藏着一些拘谨。

    唯有赵老四努力鼓起勇气抬头,眼巴巴的道:“那么,卢小兄弟你这是没有生俺们气,对吧?”

    “怎么会生气呢?”

    少年呵呵而笑,道:“咱们都是人,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人。按照家师的说法,人不应该因为出身高低而相互倾轧,反而应该互帮互助,这才是人类族群的本质……”

    少年显然是个擅长言辞的人,说话之间话题微微一转,顺势便开始回答问题,正是赵老四他们的迷惑。

    只见他小脸带笑道:“所谓战地记者,是我们师尊搞出的一个名堂,他认为这场大战乃是我们汉家民族的崛起之战,此战之中必然会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但是什么样的情况才算是英雄呢?我师尊认为并不一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师尊认为,每一个士卒都是英雄。”

    “英雄的事迹,需要记载下来,然后汇聚成邸报,快马传送回幽州,再通过设立在幽州的大型印书厂,大批量的印刷报纸传播天下……我们正在跟辽东人大战,整个中原的汉家同胞都在渴盼我们大胜。而他们的这种渴盼,上位者不能够坐视不理!”

    “所以我师尊才会生出心思,所以他才会派出了我们这些战地记者。”

    少年的一番解释,其实已经说的很通透了。

    然而府兵们反而像是更加迷糊,他们想不明白普通士卒为什么是英雄。

    少年对此仿佛早有预料,所以小脸之上继续保持微笑,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笑着看向赵老四,打趣道:“赵四哥,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哟。现在改轮到我了,我的问题你回不回答?”

    “哦哦哦!”赵老四明显有些拘谨起来,道:“该俺了,该俺了,这是俺答应你的事,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

    少年嘻嘻一笑,抬手举了举小本本,促狭的眨眨眼睛道:“放轻松,咱们这不是审问。你可以当成是一种闲聊,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行不行?”

    “是是是,闲聊,闲聊!”赵老四憨厚的笑起来。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而小心翼翼的看着少年,问道:“卢小兄弟,俺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呀?”

    少年噗嗤一笑,道:“昨晚你说到了府兵开拔的情节,当时你们吃了一顿饱饱的大锅炖肉,并且在你们临行之前,琅琊王氏的家主亲口做出承诺,他们世家之人会帮忙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让你们这些府兵可以放心的在前方打仗……然后你们在程十七将军的带领下,顶风冒雪拔营动身,你们所有人满怀信心,准备争一争军事竞赛的排名。”

    “对对对,就是说到这里!”赵老四憨厚一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略显不好意思的道:“明明是俺说的话,结果俺自己还不如卢小兄弟记得住。”

    少年哈哈一笑,再次抬手举了举小本本,打趣道:“我之所以记的清楚,主要是因为用笔写在了纸上。赵四哥,时候不早了,你们等会还要歇营,我不能太拖你们的时间,所以呀,咱们就直接开始吧……”

    “是是是,直接开始!”赵老四连连点头。

    接下来,这位敦厚的山东汉子开始了讲述。

    而那位少年则是面色变成肃然,提起笔在一旁用心的听用心的写,他那种用心的程度,让人看了很是惊讶,就仿佛他记录的不是一个普通士卒经历,而是在为某个大人物撰写生平史诗一般……

    夜色深深,寒风呼啸。

    然而在这一对篝火旁边,有人在讲述着让人温暖的事。

    ……

    “兄弟们,撑不撑的住?”

    “程十七将军的嗓门真是洪亮啊,他的每一声大吼都仿佛响在俺们耳边。那天的雪很大,寒风呼呼的刮,然而不管风声多么大,始终压不住程十七将军的大吼声。”

    “将军骑着一匹战马,不断在队伍中狂奔,从前面,奔到后面,又从后面,奔到前面……”

    “而他的大吼声,也就时时的响彻在俺们每个人的耳朵边。”

    “兄弟们,撑不撑的住啊?如果有人撑不住,立马跟我说一声。虽然咱们是为了争夺竞赛排名,但是咱们首先不能把自己给累塌了。不但不能累塌下,而且还要保证强壮和健康……”

    “如果你们感觉撑不住了,咱们立刻停下来扎营。今天,大家已经走出了一百二十里。按照朝堂兵部的条陈而论,一日行军九十里就算是急行,然而咱们今天已经走了一百二十里,这完全超出了急行军的范畴。所以就算咱们立马停下扎营,也不用担心今天没有完成任务……”

    “程十七将军的大吼,透着一股子掏心挖肺的诚恳,俺们这些府兵都明白,他是打心眼里在担心俺们。”

    “毕竟,俺们都是穷苦出身,在参加府兵之前,很多人都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这种日子的人,体力肯定不会太好。”

    “俺们其实真的很累了,感觉两只脚没了知觉一般,可是当俺们听到将军的大吼,听到他担心俺们累塌下的关怀声,也不知道为啥,忽然就感觉浑身都是劲!”

    “于是在那漫天狂风大雪的旷野里,俺们济州府的所有府兵发出了暴吼……不累,还能撑,再走三十里,凑足一百五。俺们济州府的兵,没有一个是怂蛋。”

    “程十七将军哈哈大笑,然而在大笑之中仿佛有哭音。俺们隐隐约约听到,他似乎在哭声中自语,说道:‘好好好,真的好,想不到我程十七,竟然有机会带出一群这么有血性的兵,啊哈哈哈,老天对我不薄啊,老天对我真的不薄’……那一刻,俺们都感觉将军很奇怪。他是那么硬朗的汉子,为什么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他继续骑马在队伍中狂奔,来来回回关注着每一个人的情况。他依旧还是不时大吼,询问着我们撑不撑的住……”

    “而我们则是大吼着回答,不累,能撑。再撑三十里,凑足一百五。”

    “那一天,我们真的走出了一百五十里。”

    “有些憨货竟然还想继续往前走,大声嗷嗷着再走五十里凑成二百里,结果这一次程十七将军发火了,他一脚一个把那几个憨货踢翻在地……”

    “俺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来,当时程将军的脸色铁青一片,他指着那几个家伙大声暴吼,像是骂娘一般的发着脾气,咆哮道:‘要不要命了?竟然还想再走五十里?你知不知道大雪行军的限制是多少?朝堂兵部拟定的严令是不准超过一百二。如果本将军答应了你们的请求,这事传出去之后我先要被兵部治罪,就算兵部不治罪,有人也会揍死我,比如那位怜悯百姓的顾先生,他绝对会把我摁在地上狠狠的打。’程十七将军暴吼着,发火着,但是却弯下腰去,把那几个憨货亲手拉了起来。并且,挨个帮着他们拍打身上的雪……”

第378章 【各种军用物资,源源不断而来】

    少年脸色猛然一沉,语气隐约有些森然,道:“这件事,程十七有没有在事后做过统计,比如有哪些府兵去睡了河北女子,他们的名字有没有被记录下来。”

    赵老四先是一惊,想不到小小少年突然变脸竟然这么有气势,他下意识咽口唾沫,连忙解释道:“记录了,都记录了,第二天的时候,程十七将军也拿出一个你手中这样的小本本,他挨个记录了那些府兵的名字,甚至连家乡住址也记录起来。程十七将军当时说,睡了河北女人要负责,等到打完仗以后,那些府兵不再允许回济州府,而是要留在河北道,而是要娶了那些女人过日子……他们在战场上拿到的兵晌,将会成为养育那些河北女人和孩子的钱。”

    少年的脸色突然又如春风一般,微笑道:“这个程十七倒还不错,不愧是大师兄家里的部曲。”

    他笑着转脸看向赵老四,忽然又道:“你们在那天吃的大锅炖肉,同样是世家之人送去的吧?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你们恐怕不止是吃了肉,按说,还会领到某种物资,对不对?”

    赵老四重重点头。

    这个敦厚的山东汉子脸上显出幸福,仿佛回忆般的喃喃出声道:“那是俺这辈子第一次穿的那么暖和,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有种大袄叫做棉花袄……”

    “俺们这些府兵,喜欢叫它军大衣。”

    少年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赵老四,道:“这个名字起的真不错,说不定以后会成为流行词,待我将它记录下来,传送回去让师尊推广!”

    说着停了一停,自顾自沉吟又道:“军大衣,军大衣,这名字听起来似乎很普通,然而细细一琢磨竟然十分贴切。果然师尊说的没错,学识乃从民间而来。你们这些府兵虽然不通文墨,然而生活给了你们最淳朴的学识。比如这个军大衣的命名,比我们读书人想出的名字好太多……”

    篝火边的几个府兵呆呆相视,赵老四满脸迷惑的看着少年,憨憨道:“卢小兄弟,你似乎很在意俺们给军大衣起了名呀。可是为啥啊?俺们给它起名很重要吗?”

    却见少年一边提笔在小本上书写,一边小脸肃然的朝着赵老四点点头,郑重道:“重要,很重要。我家师尊曾经说过,世间万物讲究的是个名。比如这世上的每一个物件,都应该有它相称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不应该来自于制造者,而是应该来自于使用者的切身体会,唯有体会过,才有命名权,因为,贴切……”

    少年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恰好手中记录的动作也停下来,忽然他的小脸带着一抹取意,促狭的朝着几个府兵眨眨眼,十分搞怪的问道:“你们猜一猜,这个军大衣刚刚制造出来的时候起了什么名?”

    他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府兵,然而自己先是失笑般的喷笑出声,道:“自古以来的历次大战,军伍所用物资乃是重中之重,涉及利润之大,每每引发争抢。这是赚大钱的买卖,任何一个家族都不想错过。无论是大唐的老牌世家,又或者天策府崛起的新兴势力,甚至就连咱们曾经的世敌突厥人,以及大唐周边各个邻居的小国家,凡是稍微感觉有点势力的存在,都会眼巴巴的盯着军用物资这件事……”

    “所谓粮草未动,兵马先行,当咱们大唐陛下发动府兵征召的那一刻,所有人顿时笃定了这场战争一定会打响。而战争在打响之前,首先要准备的就是军用物资。”

    “谁家若是拿到一份军用物资的供应,家族实力必然会突飞猛进的提升,在这种巨大的诱惑之下,几乎每个势力都在挖空心思的想办法……”

    “其中有几个家族反应十分机敏,他们在第一时间搞出了适合军卒穿用的大袄,棉花用的足,但却不臃肿,所以这种大袄搞出来之后立马博得头彩,无论是陛下还是我家师尊全都交口称赞,然而当他们准备拟定采购契约的时候,兴冲冲的一群人全都傻眼了……”

    “光是忙着制造,但却忘记起名,总不能直接就叫大袄吧?那得是多傻多憨的名字啊。”

    “于是在那天的朝堂之上,大臣们热火朝天的掀起了一场命名活动。”

    少年说到这里的时候,似是忍俊不禁又是噗嗤失笑,道:“我家大师兄的父亲,乃是一个出了名的粗人,他第一个跳出来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言称想到了好名字。陛下和我家师尊都很惊奇,连忙问他想到了什么好名字。结果那位国公将名字一说,满朝文武全都僵立当场……”

    “大胜袄!他给军用棉袄起的名字是大胜袄!意思是说兵卒们穿着这种棉袄,每一场战斗都可以获得大胜……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寓意是个好寓意,可是名字真是白瞎了。”

    少年笑的前仰后合,使劲用手拍打着地面。

    然而篝火边的府兵们却面面相觑,他们压根就想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发笑。

    赵老四抓了抓脑门,略显迷惑的道:“大胜袄?这名字很好听啊。穿着大袄可以大胜,俺觉得这名字真不错。”

    少年呆了一呆,目光看着赵老四,道:“你这话若是被程家伯父听到,恐怕立马就要大手一挥奖赏你,甚至可能会在心花怒放之下,哈哈狂笑着跟你拜把子。”

    赵老四嘴皮子一哆嗦,连连道:“可不敢,可不敢,人家是大人物,是响当当的国公。”

    少年嘻嘻一笑,道:“国公又如何?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比如当日朝堂上还有一个国公,他的名字叫做刘弘基,他也给大棉袄起了个名,甚至还专门配上了一首打油诗,说什么‘大袄填棉花,厚度顶呱呱,士卒穿在身,人人都会夸’,所以,他给大袄起名叫做顶呱呱……”

    几个府兵名下一愣,不觉明历的道:“这个名字好,竟然还有诗。果然不愧是能当国公的人,起名字都比俺们粗人厉害许多。”

    少年明显也一愣,呆呆反问道:“你们觉得他那算是诗?”

    只见府兵们齐齐点头,道:“是!”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陷入浓浓的自我质疑中。

    足足好半天后,方才兴致索然的道:“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此事本就属于我的打岔,这个话题没有讨论的必要性。总之你们记住,那些国公起的名字纯粹就是瞎胡闹,无论大唐陛下还是我家师尊,当时全都黑着一张脸……最终我师尊决定,大袄的名字暂时搁置,他把任务下发给我们这些战地小记者,让我们深入士卒之间采纳建议,如果发现了十分贴切的名字,立马把名字记录起来传回幽州去。”

    少年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向赵老四等人,又道:“而我十分幸运,从你们口中听到了军大衣这个名字,它很贴切,也很朴实,我有十成的把握,师尊他们会喜欢这个名字……恭喜赵四哥哟,你说不定会被我家师尊召见呢。”

    赵老四呆呆发愣,下意识抓了抓脑门。

    却见少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将手里的小本本举了举,示意道:“赵四哥,你接着说呗,关于你们的从军经历,我的小册子上面才写了一半呢。接下来又发生了那些事,我需要全都记在本子上……”

    “接下来又发生了哪些事?”

    赵老四顿时又陷入回忆。

    ……

    “那天俺们吃的那顿大锅炖肉,也是被人用十几辆大车拉来的。但是俺听程十七将军跟他们交涉,似乎这一次的大锅炖肉不需要掏钱。”

    “当时俺心里还很纳闷,怎么竟然连三文钱也不需要花了?很快俺就知道这是为啥了,原来那些人的主要心思不在炖肉上,或者说,他们看不上炖肉的那点钱。”

    “那是一个满脸和气的老人家,他将一件厚厚的大袄披在了俺身上,然后,他竟然学着俺一样蹲在了地上。”

    “他的语气可温和了,让俺想起了村中的九爷爷,他笑呵呵的问俺,小兄弟是哪里人啊?刚才的大锅炖肉香不香?家里几口人啊?小孩生了几个啊?”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唠家常一样,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拘谨,渐渐的就放开了和他聊天。而那位老人家见到俺不再畏缩之后,顿时脸上显出一种像是打消某种顾虑的表情。”

    “他声音变的更温厚,笑呵呵的拍着俺肩膀,他对俺说,小兄弟啊,现在咱俩是忘年交了,咱俩接下来的谈话,没有任何压迫和诱导,对不对?”

    “俺当时不懂他是啥意思,只能傻乎乎的点头表示。”

    “老者更加满意,忽然伸手指了指披在俺身上的大袄,他的问题变得很奇怪,他的表情变得很紧张……”

    少年猛然岔了一句,道:“他是不是面带紧张的问你,穿上大袄之后感觉暖不暖和?然后又问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件这种袄。”

    赵老四连忙点头,道:“对对对,他就是这么问的。并且问完之后,直勾勾的看着俺,似乎生怕俺回答不满意,似乎生怕俺回答不想要……”

    这个憨厚的山东汉子说着停了一停,脸上现出浓浓的迷惑之色,呆呆自语道:“可是为啥啊?那位老人家为啥显得那么紧张?”

    少年淡淡一笑,语气隐约有些傲然,郑重说道:“这是因为我家师尊定下规矩,任何军用物资的供应必须先让士卒满意才行。哪怕他们已经跟朝堂签订了供应契约,但是一旦士卒们感觉不满意必须整改,如果整改之后还不满意,那就直接取消采购订单……”

    赵老四听的似懂非懂。

    少年似乎也没打算他全都听懂,而是继续看着赵老四又道:“现在看来,当时你的回答是很想要大袄,所以那家的物资供应才会生效,导致你们济州府的府兵全都穿上了军大衣,对不对?”

    赵老四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当时披着大袄,感觉沉甸甸压身,那天的风雪虽然很大,但是俺浑身都感觉暖和。再加上那位老人家笑的和蔼,让俺打从心眼里感觉温厚,所以,所以就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了。”

    少年微微一笑,淡淡道:“不愧是清河崔氏的老狐狸,那天跟你谈话的必然是他们家族负责商业的大族老,为了能确保棉衣供应,直接出动家族大族老,并且亲自蹲在地上,跟你这个府兵套近乎,能做到如此地步,清河崔氏勉强算是诚意十足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少年淡淡一笑,语气隐约有些傲然,郑重说道:“这是因为我家师尊定下规矩,任何军用物资的供应必须先让士卒满意才行。哪怕他们已经跟朝堂签订了供应契约,但是一旦士卒们感觉不满意必须整改,如果整改之后还不满意,那就直接取消采购订单……”

    赵老四听的似懂非懂。

    少年似乎也没打算他全都听懂,而是继续看着赵老四又道:“现在看来,当时你的回答是很想要大袄,所以那家的物资供应才会生效,导致你们济州府的府兵全都穿上了军大衣,对不对?”

    赵老四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当时披着大袄,感觉沉甸甸压身,那天的风雪虽然很大,但是俺浑身都感觉暖和。再加上那位老人家笑的和蔼,让俺打从心眼里感觉温厚,所以,所以就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了。”

    少年微微一笑,淡淡道:“不愧是清河崔氏的老狐狸,那天跟你谈话的必然是他们家族负责商业的大族老,为了能确保棉衣供应,直接出动家族大族老,并且亲自蹲在地上,跟你这个府兵套近乎,能做到如此地步,清河崔氏勉强算是诚意十足了。”

    他说完这番话后,

第379章 【顾家村前,刀兵铠甲】

    “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你们知道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是顾家村,那里就是传说中的顾家村。”

    程十七将军扯着嗓子大喊,那一刻的他骑在马上使劲挺着胸,明明四周没有外人,只有我们这些熟悉的府兵,然而程将军却努力的挺直胸膛,似乎想要让人看到他的精气神。

    后来有个小先生告诉我们,程将军这是再向某个人致敬,他不止自己向人致敬,而且还要求我们也一样。

    那天的风声呼啸,程将军的吼声却盖过了风声。

    他冲着我们不断大吼,脸色是那样的庄重严肃:“前方,就是顾家村。也许你们现在还不明白,顾家村对于我们大唐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们必须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村子曾经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顾天涯……!”

    俺们这些府兵先是微微发呆,随即而来的便是浑身一震。

    “顾天涯?那不就是程将军天天念叨的顾先生?”

    仿佛是在一瞬间,所有府兵挺直了腰。

    那一刻的俺们,自己都不知道为啥会那样做?俺们再也不需要程将军大吼催促,俺们自己就把胸口使劲的挺起来,而程十七将军则是重重点头,脸上现出一种很释怀的表情。

    他目光朝着我们望来,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说道:“很好,真的很好。咱们山东济州府的兵,果然没有一个是白眼狼。你们在听到顾先生名字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就把腰杆挺直起来,这不但是顾先生的敬重,也是对你们自己的敬重……”

    ……

    赵老四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眼睛略显迷惑的看向那个少年,好奇问道:“卢小哥啊,你能不能跟俺讲一讲,为什么程十七将军会说,俺们下意识挺直胸口是对自己敬重?”

    少年停下手中记录的笔,仰起小脸看着浓浓夜色,轻声道:“下意识的动作,意味着发自内心。这种动作乃是不经思考而出,故而也就不存在刻意假装的虚伪。程十七说你们下意识挺起腰杆是对顾先生的敬重,同时也是对你们自己的一种敬重,这话很好理解啊,他说的你们山东人懂的感恩。”

    少年说到这里,收回仰望夜色的目光,看着赵老四微笑道:“人懂感恩,乃不忘本。这是整个世间最为宝贵的一种品德,而你们坚守这种品德正是对自己生而为人的敬重。”

    赵老四听的十分用心,篝火旁边的府兵们也听的十分用心,当大家听完少年的解释之后,很多人都是下意识的点着头。

    赵老四敦厚的脸庞上现出恍悟之色,喃喃自语的道:“原来还有这么深的道理啊,难怪那一天程将军会那么开心。他见到我们挺起胸膛之后,顿时仰天哈哈的大笑着,说道:老天爷对我程十七真的不薄啊,让我能够带出这么一群不忘本的兵。”

    少年目光悠远,轻轻出声道:“这个程十七真是不错,他将来的成就不会太低。眼下虽然只是个折冲都尉,但是将来也许有机会进入朝堂……咦,我为什么要希望他进入朝堂?应该想办法拉到我们幽州才对呀,让他成为我们幽州顾氏的一员大将。”

    赵老四等人面面相觑。

    却见少年不再继续,而是重新提起手中的笔,看着赵老四笑道:“你的《府兵从军记》快要写完了,这个故事应该有个最完美的尾声,所以还请赵四哥再加把劲,将你接下来的见闻全都告诉我……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那一天你肯定见到了很多很多震撼的事,对吧?”

    “是啊是啊!”

    赵老四顿时点头,憨厚笑着道:“那天俺一整天都感觉脑子懵懵的。”

    他脸上再次现出回忆的神情。

    ……

    “风声很大,天气很冷,然而也不知道为啥,俺们所有人都感觉胸口里面像是烧着一团火。”

    “原来前方就是顾家村,是顾先生的家乡顾家村。”

    “那一刻,俺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就像是一幅一幅的画,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战地记者卢照邻注解:接下来的故事,词语稍加修饰,原因是赵老四不善言辞,激动之时的诉述词不达意,本人身为战地小记者,在记录的时候予以修辞】”

    “俺眼前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是俺定下决心要应征府兵,当时村里人惶惶恐恐,女人们躲起来偷偷的哭。”

    “俺眼前浮现的第二个画面,是县衙的差役牛娃朝着俺奔跑,牛娃兄弟大声吼叫,兴奋的声音远远传来,赵四哥,赵四哥啊,有钱拿,府兵出征有钱拿……”

    “第三幅画面,是十几车的大锅炖肉,俺蹲在地上端着一口大碗,恶狠狠的吃相连自己都害怕。画面里俺的身旁似乎站着程十七将军,他看到俺的吃相之后哈哈大笑,说,好样的,能吃,就是本事。你这家伙一顿饭吃了三碗肉,以后肯定会是个能打能拼的悍卒,但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是什么人让你吃上了肉……”

    “第四幅画面,是琅琊王氏的那位老族长,他站在风雪之中,朝着俺们府兵大喊:府兵兄弟们,不用担心家里的妻儿老小,我们琅琊王氏,替你们解决后顾之忧……”

    “然后是第五幅画面,有一个世家的老人家出现,他学着俺一样蹲在地上,语气和蔼的跟俺说着话……”

    “再然后的画面,俺们在领取厚厚的军大衣。”

    “一副一副的画面,不断在俺脑子里闪烁,然而也不知道为啥,俺忽然感觉这些画面之中多了一个人……”

    “虽然俺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相貌,但是却看到他浑身在发着光,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俺脑海炸响,让俺霍然明悟这个出现在每一副画面的人是谁。”

    “顾先生,这个人就是顾先生。”

    他出现在俺脑子里的每一个画面,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温厚的笑。那一刻,俺赵老四莫名其妙的懂了很多……府兵的出征钱,世家的大锅肉,琅琊王氏的保证解决后顾之忧,清河崔氏的大族老蹲在地上跟俺说话。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他们在乎俺们,而是因为有顾先生的存在,才让俺们穷人活的像个人。”

    “他的怜悯,想一道光,照进俺们的心上,存在于每一副画面中!”

    ……

    “突然程十七将军再次大吼,打断了俺赵老四的脑中画面,俺呆呆的抬起头来,看着程将军气势如山,他骑在战马之上,仿佛即将上战场厮杀一般,他双目直直的看着前方,陡然抬起手来重重一挥……”

    “全军听令,大步行军,我要你们展现自己最强大的一面,我要你们气势如虹的向前冲锋……军卒者,何以报人恩?唯有展现大武勇,唯有展现大气势,才能令人欣慰,才能令他欣慰。”

    程十七将军大吼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出现一种无比凝重的表情,他目光再次看向我们,陡然手臂第二字重重一挥,大喝道:“兄弟们,向前冲!记住我们的出身,我们是来自山东济州府的兵……我们山东人,绝对不丢人!”

    吼!

    “伴随着程十七将军的大吼,俺们一千三百四十个府兵齐齐大吼。”

    “那里虽然不是战场,但是也可算是战场,而身为士卒的我们唯有在战场之上英勇冲锋,才能报答那位先生对我们府兵的厚爱……”

    “一千三百多名府兵,外加两千多个民夫,所有人的眼睛血红着,所有人的口中暴吼着,我们像是一匹一匹饿狼,像是一头冲出大山的猛虎,踏着厚厚积雪,展现出了气势如虹。”

    “我们要在顾先生的老家门前,敬献来自于山东济州府兵的武勇!”

    “但是也就在俺们全军冲锋的一刻,猛然听到身后传来排山倒海的吼声,只听那些吼声如雷一般,仿佛要将天空刺破……大唐拢右,甘凉府兵,吾等献上武勇,以谢顾先生之恩!”

    “第三幅画面,是十几车的大锅炖肉,俺蹲在地上端着一口大碗,恶狠狠的吃相连自己都害怕。画面里俺的身旁似乎站着程十七将军,他看到俺的吃相之后哈哈大笑,说,好样的,能吃,就是本事。你这家伙一顿饭吃了三碗肉,以后肯定会是个能打能拼的悍卒,但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是什么人让你吃上了肉……”

    “第四幅画面,是琅琊王氏的那位老族长,他站在风雪之中,朝着俺们府兵大喊:府兵兄弟们,不用担心家里的妻儿老小,我们琅琊王氏,替你们解决后顾之忧……”

    “然后是第五幅画面,有一个世家的老人家出现,他学着俺一样蹲在地上,语气和蔼的跟俺说着话……”

    “再然后的画面,俺们在领取厚厚的军大衣。”

    “一副一副的画面,不断在俺脑子里闪烁,然而也不知道为啥,俺忽然感觉这些画面之中多了一个人……”

    “虽然俺看不清楚那个人的相貌,但是却看到他浑身在发着光,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俺脑海炸响,让俺霍然明悟这个出现在每一副画面的人是谁。”

    “顾先生,这个人就是顾先生。”

    他出现在俺脑子里的每一个画面,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温厚的笑。那一刻,俺赵老四莫名其妙的懂了很多……府兵的出征钱,世家的大锅肉,琅琊王氏的保证解决后顾之忧,清河崔氏的大族老蹲在地上跟俺说话。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他们在乎俺们,而是因为有顾先生的存在,才让俺们穷人活的像个人。”

    “他的怜悯,想一道光,照进俺们的心上,存在于每一副画面中!”

    ……

    “突然程十七将军再次大吼,打断了俺赵老四的脑中画面,俺呆呆的抬起头来,看着程将军气势如山,他骑在战马之上,仿佛即将上战场厮杀一般,他双目直直的看着前方,陡然抬起手来重重一挥……”

    “全军听令,大步行军,我要你们展现自己最强大的一面,我要你们气势如虹的向前冲锋……军卒者,何以报人恩?唯有展现大武勇,唯有展现大气势,才能令人欣慰,才能令他欣慰。”

    程十七将军大吼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出现一种无比凝重的表情,他目光再次看向我们,陡然手臂第二字重重一挥,大喝道:“兄弟们,向前冲!记住我们的出身,我们是来自山东济州府的兵……我们山东人,绝对不丢人!”

    吼!

    “伴随着程十七将军的大吼,俺们一千三百四十个府兵齐齐大吼。”

    “那里虽然不是战场,但是也可算是战场,而身为士卒的我们唯有在战场之上英勇冲锋,才能报答那位先生对我们府兵的厚爱……”

    “一千三百多名府兵,外加两千多个民夫,所有人的眼睛血红着,所有人的口中暴吼着,我们像是一匹一匹饿狼,像是一头冲出大山的猛虎,踏着厚厚积雪,展现出了气势如虹。”

    “我们要在顾先生的老家门前,敬献来自于山东济州府兵的武勇!”

    “但是也就在俺们全军冲锋的一刻,猛然听到身后传来排山倒海的吼声,只听那些吼声如雷一般,仿佛要将天空刺破……大唐拢右,甘凉府兵,吾等献上武勇,以谢顾先生之恩!”

    “我们要在顾先生的老家门前,敬献来自于山东济州府兵的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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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但求无愧于心】

    提前通知正规读者,这一章暂时别订阅。

    ……以下替换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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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大战突然就打响了】

    唯有顾先生没笑。

    他伸手拍了拍俺肩膀,温声道:“拿了这第一笔钱,有两个选择供你选,所以接下来我说,你听,至于怎么选,看你个人的意思定!”

    两个选择?

    俺微微一呆。

    却见顾先生满脸温笑,缓缓道:“第一选择,是你把钱暂存在我的幽州银行中,由于你们马上就要上战场,带着钱币去打仗肯定不合适,所以我开设了一个银行,方便所有府兵暂存钱币。并且这个暂存不是白白存放,而是会给你们生出一部分利息,比如你赵老四的这3300文钱,一个月后就会变成3330文……”

    俺登时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惊喜道:“钱竟然还能生钱?”

    顾先生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十分开心的打趣道:“不是钱生钱,而是加利息。”

    俺傻乎乎的表示没听懂。

    顾先生又道:“至于第二个选择,则是委托官府把钱给你寄回家。之所以让你寄回家,是因为偿还世家的债……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你们每个人都已经欠了世家的钱。然而世家的钱可不是好欠的啊,能早一点还给他们就早一点还给他们。”

    俺陡然一惊,记起离开济州府时的事。

    当时俺吃了一顿三文钱的大锅炖肉,并且琅琊王氏曾经说过要照顾俺的家人,但是并不是白白照顾,事后是要给他们钱款的。

    只听顾先生悠悠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些人之所以上赶着做事,无非是奔着你们手中的钱……所以,咱们不欠他们的。”

    俺连忙点头,急急表态道:“对对对,寄回去。俺可不敢欠债,尤其是欠大户的债。除了给他们还债,多余的给家里人,现在是最容易断粮的大冬天,俺担心她们在家里吃不上饭。”

    顾先生哈哈大笑,点点头道:“能有这个选择,说明你是个有良心的人,不过这个事你先别急,我和陛下正在制定专门的邮寄章程,毕竟此事涉及的府兵实在太多太多,你们每个人都往家里寄钱的话是个大数目……”

    俺呆了一呆,有些担忧的道:“那欠世家的钱咋办?他们会不会急着要?”

    那一刻的顾先生,突然显现出一种莫大的气势,悠悠道:“他们肯定急,但却不敢催着要。”

    ……

    这时程十七将军凑过来,挤眉弄眼的朝着顾先生涎脸笑,然后就见顾先生指着他笑一笑,打趣问道:“你这家伙还是想看看新钱对不对?那你直接让赵老四拿出来你看看啊。不用这般挤眉弄眼的样子,浑身不见一丁点将军的威风……”

    程将军嘿嘿两声,道:“俺这不是先得征求您同意么!您要是不允许的话谁敢让赵老四拿钱出来看。再说了,俺算个啥将军啊?如果在您面前摆气势,俺家大公子先就要揍俺一顿。”

    顾先生等了他一眼,然而似乎并不生气,仅是笑骂一句道:“油滑的老兵蛋子。真亏你当初还是天策府悍卒。”

    程十七将军再次挤眉弄眼,随即嗖嗖一声窜到了俺身边。

    他大手一拍,那劲道差点把俺拍趴下,哈哈大笑道:“赵老四,快快快,打开钱袋子让咱瞅瞅,到底新钱币是个啥样子……”

    同一时间里,旁边好多大人物也哈哈大笑,纷纷道:“对对对,瞅瞅瞅瞅,到底新钱币是个啥样子,我们这些人也跟着见识见识!”

    另有一部分文绉绉的大人物,他们则是缓缓用手轻抚胡须,笑眯眯的道:“此前虽然在早朝上见过母钱,但是新铸出来的钱币却未见过,吾等心中一直甚是好奇,奈何顾领主太过严谨,新钱未曾面世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觊觎……哈哈哈哈,其实我们哪里会觊觎啊。大家仅仅是心里好奇而已,新钱面世岂能不好奇嘛?对不对?今日倒要沾一沾这位府兵兄弟光,让吾等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也。”

    ……

    赵老四说到这里的时候,敦厚的脸上现出憨憨的笑。

    他明显陷入一种幸福的回忆中,口中喃喃自语又道:“那一天,是俺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好多好多大人物围在俺身边,口中说着各种各样套近乎的话。”

    他说着停了一停,呵呵憨笑又道:“其实俺知道,他们的套近乎都是假的,除了顾先生和程将军是真心实意,其他那些大人物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们之所以围着俺套近乎,无非是想看一看俺手里的钱袋子。”

    他说完这番话后,眼睛看向篝火边的少年,问道:“卢小哥,你说俺猜的对不对?”

    少年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隐约有些萧索,柔声道:“赵四哥,这世上有些事难得糊涂。虽然事实正如你所说,那些人套近乎都是做做样子,但是你又何必说出来呢,说出来突然令人伤感啊……那些人,他们骨子里高高在上,如果不是有师尊压制,他们何曾会在意百姓。”

    少年说着也停了一停,仰起小脸看着天空,喃喃道:“然而就算他们是做做样子,但是他们毕竟做出了样子。既然愿意做样子给人看,这本身就是一大进步,赵四哥,你说对不对?”

    赵老四显然没听懂。

    少年似乎也不打算他能听懂,依旧仰头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又道:“赵四哥,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我的出身也是世家大族,而且是号称五姓七望的门阀……在我幼年时期,见过了太多的冷漠无情,比如家族对我们的教育,总是把百姓当做黔首,可以吸骨敲髓,像草一般收割。”

    “呵呵,百姓如草,年年可割,不需要担心会被割断了根,因为总会有新草生长起来。这就是世家,这就是门阀,何谓人上人也?就是踩在人的脑袋上啊……”

    “后来我拜在师尊门下,曾经把这个理念向师尊求问,你知道我师尊当时的表现如何吗?他那一天前所未有的雷霆暴怒。”

    “师尊很少发火,那一天却大声咆哮。不但我们几个弟子吓的瑟瑟发抖,甚至就连我们师娘都躲开远远的,直到师尊自己消除了火气,我们才敢小心翼翼的站在他面前……”

    “那一日,师尊用手轻抚我的额头,他语气很伤感,语重心长的跟说我: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他们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享受着物质和精神的最高供养,却把欺压良善当成了天经地义……世界不应该如此,人类族群也不该如此。”

    “可惜师尊紧跟着又苦笑起来,不断摇头显得那般消沉落寞,他缓缓道:没办法啊,改变不了的,只要人类还有私心,就会存在各种**,他们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其实是**的三六九等。我们若是看不惯这种事,就得想办法成为最上层的那批人,然后自己制定规则,尽最大能力去庇护底层的人……”

    少年喃喃自语说完这番话,慢慢收回仰头望天的目光,看着赵老四道:“赵四哥,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能听不懂,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怎么做……那些人不在意你是吧?认为你是个黔首黎民是吧?今次辽东大战,你打一个威风出来,师尊和陛下已经定下章程,此战军功一律从重而酬。斩首一级者,军饷翻一番,斩首五人者,立地封队正。倘若能够斩首五百人,又或者做出对大战有巨大影响的事,那么就不是军饷翻番或者提升军职了,而是会给予封爵。”

    “封爵?”赵老四呆呆的念叨一声。

    少年缓缓点头,郑重的道:“不错,封爵,将军百战死,只为能封爵。但是斩首五百人这个条件很难,我们需要另找一条路径去走,比如,做出对大战有巨大影响之事……”

    他说着停了一停,小脸之上现出深意,微笑道:“而身为大军斥候,你们恰恰是最有机会做成这件事的人。现在大战尚未发起,百万大军正在边境集结,你们却被提前派来辽东,深入腹地探查高句丽的军情。赵四哥你知不知道,这是你们一辈子最大的机遇啊。”

    “机遇?”

    “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不止赵老四口中喃喃,篝火旁边的几个府兵也在喃喃,渐渐的,他们的眼中现出一抹锐利的光。

    那是一种对命运改变的渴望,更是一种想要建功立业的憧憬。

    “娘的,拼一次。”赵老四喘息粗重,恶狠狠的攥起拳头。

    旁边另一个府兵紧跟着开口,同样恶狠狠的点头道:“对,拼一次。咱们乃是斥候,身为斥候最大的任务是打探军情……咱们直接去摸高句丽的军营,把他们的军力排布全都搞清楚,如果有机会的话,顺便再弄死几个人。”

    这人说着一停,猛然伸手一拍胸口,铿锵一声脆响,那是铠甲的声音,只听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又道:“如果不砍死几个高句丽兵,真有点对不起这一身明晃晃的铠甲。”

    “对对对!”

    其他府兵齐齐出声,每个人脸上都现出兴奋颜色。

    有人猛然抽出武器,篝火之下折射着白森森的光,这人血脉喷张,杀气爆棚道:“还有咱们的武器,顾先生说它乃是天下少有的利器,一刀之下,牛可断头,这要是不去砍死几个高句丽兵,怎能对得起顾先生给咱们配备的刀。”

    “干了!”

    府兵们齐齐低吼。

    ……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巧合。

    当这群斥候府兵刚刚定下决心,想要去摸一摸高句丽人的军事排布,哪知忽听山林之外蹄声隆隆,紧跟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喊杀声。

    那是高句丽人的喊杀声。

    并且还是急速逼近的喊杀声……

    篝火边的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就见少年霍然而起,他目光凌然一闪,凝重说道:“敌袭?”

    说完这两个字后,脸色显得更加凝重,紧跟着又道:“真是想不到,高句丽人竟然和我想到了一起,咱们刚刚想要去探营,他们先来围剿我们的营……只是很奇怪啊,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了呢?这几天咱们一直躲在山林之中,按说并没有泄露任何踪迹才对。”

    然而形势之急已经容不得他迷惑,山林之外的喊杀声越发急速逼近,夜色之下,向外望去,只见林外大地皑皑积雪,无数火把将积雪照的发白,黑压压一片人影杀来,最前方赫然竟是一队骑兵。

    赵老四下意识喘口气,咽口唾沫道:“这最起码得有上千个兵?”

    敌人有上千个兵。

    他们这边的斥候才只十几个人。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最主要的是,对方有骑兵,如果采用步卒驱林而入的办法,很容易把我们一步一步逼着出林,那时候就算我们想逃,但却无法逃过骑兵的追击……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只有一条路。”

    “拼死,然后真的在拼中去死。”

    结局肯定是死啊?

    彼我军力差距太大。

    对方出动了足足上千人,他们这边只有十几个兵,就算浑身武装到了牙齿,然而十几个人怎能打得过上千人。

    这是一个死局。

    ……

    喊杀声音已经到了林边!

    这一刻的少年,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他脸上并未现出惊慌,反而有种异样的坦然,悠悠笑道:“想不到我卢照邻,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辈子拜在师尊门下,死的原因竟然这般可笑,身为斥候队伍的战地记者,没能选好斥候藏身的地方……唉,我给师门丢脸了。”

    说话之间,铿锵一声,却是他拔出了一柄匕首,小脸上现出决绝的神情。

    “战!”

    仅有一个字的大吼,凸显了他死战的决心。

    然而也就在他刚刚喊出这一声吼的同时,猛然见到一个人影迅速窜到他的身边,飞起来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踢翻在地。

    这人赫然竟是赵老四,他一脚将卢照邻踢在雪地上,然后急速弯下要来,重重把卢照邻一按。

    紧跟着,他大手抓着卢照邻的肩膀一拎,拎起来之后狠狠朝着旁边一甩。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里,另有一个汉子伸手接住,然而那个汉子虽然接住了卢照邻,但却并不没有理解赵老四什么意思。

    只见赵老四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着那个汉子道:“韩老哥,这孩子不能死。他是贵人,是顾先生的弟子。他的命,比咱们值钱……”

    那汉子这才明白,瞬间重重点头。

    他既然明白过来,立马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于是霍然转身,抱着拼命挣扎的卢照邻发足飞奔,他直朝着山林深处跑去,显然是要找地方躲藏起来。

    而这边的赵老四同样霍然转身,只不过他转身的方向则是面朝着林外,轰的一声,他从篝火边把起一杆巨大的枪,那竟然真的是顾天涯当初开玩笑所说的霸王枪,光是枪杆就有足足六尺开外。

    火光熊熊之下,照亮了赵老四凝重的脸,他单手扶抢而立,目光看向其他十几个府兵,道:“韩老哥带着卢小哥去藏,但是不一定能藏的足够好。如果敌人仔细搜寻这片林子,肯定会把卢小哥给找出来,所以,咱们得想办法让敌人忽视搜林这个念头。”

    怎么让敌人忽视念头?

    唯有恶狠狠的爆杀反击,让对方在巨大牺牲之下怒昏了头。

    “战!”

第382章 【师父出卖弟子?】

    谁也不曾想到,顾天涯竟然也在这座山林中。

    他站在一座山崖边缘,将山林之中的战局尽收眼底,此时已是深夜,下方杀声震天,顾天涯身边还站着几道人影,赫然竟是程处默等一众弟子。

    其中程处默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在喊杀声响起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师尊,您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如果让卢师弟知道是您将他的行踪泄露,我担心他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肯原谅您……”

    顾天涯恍如未闻,目光一直注视山下,就在程处默再想开口是,猛听顾天涯肃重出声,道:“卢照邻的性格有缺陷,所以为师要给他上一课。”

    他说着停了一停,转身看着几个弟子,缓缓又道:“卢照邻天生聪慧,乃是你们几人之中最有才气的一个,然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天生聪慧,才让他总是想要仗着聪慧去耍小聪明……可惜他却没能明白一个道理,善水者比旱鸭子更容易溺于水。聪慧和小聪明,不是一个概念啊。”

    “比如今次这件事,他的做法就有大问题。为师让他担任斥候小队的战地记者,跟着赵老四他们一起深入辽东,如果他能理解我的本意,那么他就应该明白我是想让他担负起军师的职责。”

    “何谓军师也?不止是出谋划策。”

    “军师是一支军队中的智慧所在,最大的任务应该是减少士卒牺牲,不但要懂的审时度势,而且要做到总揽全局。军师必须要聪明过人,但是更重要的是能冷静。”

    “然而你们看看卢照邻,他今次的做法哪里像个军师?”

    “他把斥候小队的营地选在这座山林,而这座山林的五里之外就是高句丽的新丸城……你们谁来回答为师一下,卢照邻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他们不傻,都能猜透卢照邻的用意,卢照邻之所以把斥候小队设在这座山林,无非是想要弄一出灯下黑的鬼把戏。

    如果这一手成功了,那么卢照邻就可以沾沾自喜的骄傲对人说:‘看吧,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自古成大事者,无不敢赌一局……’

    程处默叹了口气,站出来替卢照邻求情道:“师尊,卢师弟其实也没犯什么大错。如果不是因为您的出卖…额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您把他的行踪故意泄露给高句丽人,那么卢师弟这一次肯定会赌成功的。”

    李崇义紧跟着开口,小声嘀咕道:“就是就是,他肯定会成功的。可惜摊上了您这种师尊,暗地里喜欢出卖弟子。”

    这货不只是顾天涯的弟子,而且还是昭宁的娘家侄儿,两重身份之下,让他更受宠溺,所以也就比较敢说,嘀嘀咕咕的非议两句。

    至于其他几个弟子,这时则是选择了闭口。

    顾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你们只以为他是在赌,却没看穿他的赌性有多大。你们真以为他把营地选在这里,仅仅是想方便斥候们打探军情吗?错了啊,这小子一直幻想着要干出一场令人震惊的大事。”

    “令人震惊的大事?”

    “那是什么样的事?”

    众弟子明显一愣,纷纷在心里琢磨起来。

    唯有小王勃这时突然开口,小小年纪却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此处山林,距离新丸城只有五里地,而在新丸城的城外,有着一处高句丽人的军营。那座军营之中,驻扎着五千士卒……”

    小家伙说着一停,再次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又道:“卢师兄经常跟我说,他最崇拜汉末三国的人,尤其是那些军师,总是羽扇纶巾运筹帷幄,谈笑之间,断人生死……比如诸葛亮,最喜欢用奇谋,每每一计用出,必然石破天惊,引人赞叹,让人憧憬。”

    “卢师兄还经常跟我说,他已经把诸葛亮的生平研究透了。所以他准备做个诸葛亮那样的人,总有一天要让世人也震惊。”

    小王勃说到这里的时候,第三次叹了一口气,小脸苦涩的道:“他临出发前就跟我说了,他要带着斥候小队夜袭敌营……”

    夜袭敌营?

    众弟子都是一惊。

    程处默首先忍不住开口,满脸不可置信的道:“卢师弟这是疯了吗?他也不想想斥候小队小才有几个人?”

    李崇义则是道:“这家伙比我还不靠谱。”

    唯独房遗爱特别兴奋,这小子血脉喷张的咋呼道:“自古就有深夜袭营的说法,而且成功者占了很大几率,卢师弟不愧是一条汉子,如果不是因为师尊出卖肯定成功,嘎嘎嘎噶,真是敢想敢干啊,带着十来个兵卒,就敢夜袭五千军营……”

    砰的一声。

    这货被顾天涯一脚踢倒在地。

    小王勃忧伤的叹了口气,看着趴在地上傻眼的房遗爱道:“五师弟,怪不得每次都是你挨打,唉,师尊打的一点都没错。”

    顾天涯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王勃的额头,缓缓说道:“剩下的让为师来讲吧,你这小东西也在耍心思,看着像是在揭穿卢照邻的事,实际上你也在替他说好话……只不过你这小东西鬼的很,知道师尊最疼溺的就是你,所以你故意用可怜巴巴的语气,意图激发师尊对你们的柔软心,哼,小东西也开始不学好了。”

    小王勃吐吐舌头,冲着顾天涯做了一个鬼脸。他年龄最小,身世又很坎坷,所以最受师门宠爱,也最敢和顾天涯嬉闹。

    顾天涯瞪了小家伙一眼,然而并没有任何生气,他转身负手而立,再次把目光眺望山下,沉声道:“卢照邻真正的错误,乃是错在他想赌的太大。斥候小队只有二十个人,他却幻想着靠二十人干出令人震惊的大事……如果他能成功,确实令人震惊。”

    “可惜他却忘了,自古兵无常势。以前能够成功的例子,再去做未必就能成功。”

    “所谓夜袭敌营,汉末时代又称炸营,乃是以寡敌众的经典,很容易引起聪明人崇拜。比如炸这个字,已经点名了一切……试想当一个军师用出这一计,仅用极少的兵力就冲击了敌军,深夜突然炸营,敌人惊慌失措,到时候借着大乱四处放火杀人,果然是一手令人赞叹震撼的好计。”

    “可惜呀,袭营是有一个最重要前提的,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了任何一个因素都不可能成功。”

    “天时,现在倒是占着,如今乃是凛冬时节,寒冷会让人警惕松懈。”

    “但是地利占了吗?这里乃是人家高句丽的地方啊。人类有个潜意识,处在自己生长的土地上会有一种莫名安全感。而当突然遭受危险时,这种安全感会让他们的反抗勇气比较强大……”

    “最后再说说人和,这更加是不占的一条。”

    “天时地利人和,总共只有一项满足。这还怎么去袭营?这基本上属于送死。”

    “卢照邻聪明反被聪明误,纯粹属于死读古书不知变通……其实他不是不知变通,而是急于成功而刻意忽略了变通。”

    “如果我放任他去赌这一手,那我顾天涯很可能就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弟子。”

    “所以,为师要给他上一课。”

    “我提前猜透了这小子的心思,随即也就推算出他想要袭营的幻想。但是为师并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在他出发的时候警醒他,为师直接通知了渊盖苏文,将这小子的踪迹泄露给了高句丽人……”

    在场几个弟子齐齐眼皮一跳,全都下意识的向后躲开几步,个个感觉心里发毛,生怕下一次被上课的就是他们。

    唯有小王勃一脸担忧,突然伸手扯着顾天涯衣角,扬起小脸问道:“师尊,您就不怕卢师兄出事吗?虽然您这是借机给他上课,但是高句丽人可不会完全配合啊。”

    这货不只是顾天涯的弟子,而且还是昭宁的娘家侄儿,两重身份之下,让他更受宠溺,所以也就比较敢说,嘀嘀咕咕的非议两句。

    至于其他几个弟子,这时则是选择了闭口。

    顾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你们只以为他是在赌,却没看穿他的赌性有多大。你们真以为他把营地选在这里,仅仅是想方便斥候们打探军情吗?错了啊,这小子一直幻想着要干出一场令人震惊的大事。”

    “令人震惊的大事?”

    “那是什么样的事?”

    众弟子明显一愣,纷纷在心里琢磨起来。

    唯有小王勃这时突然开口,小小年纪却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此处山林,距离新丸城只有五里地,而在新丸城的城外,有着一处高句丽人的军营。那座军营之中,驻扎着五千士卒……”

    小家伙说着一停,再次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又道:“卢师兄经常跟我说,他最崇拜汉末三国的人,尤其是那些军师,总是羽扇纶巾运筹帷幄,谈笑之间,断人生死……比如诸葛亮,最喜欢用奇谋,每每一计用出,必然石破天惊,引人赞叹,让人憧憬。”

    “卢师兄还经常跟我说,他已经把诸葛亮的生平研究透了。所以他准备做个诸葛亮那样的人,总有一天要让世人也震惊。”

    小王勃说到这里的时候,第三次叹了一口气,小脸苦涩的道:“他临出发前就跟我说了,他要带着斥候小队夜袭敌营……”

    夜袭敌营?

    众弟子都是一惊。

第383章 【这一日,开战了】

    “杀!”

    这是一场令人震撼的追杀和反追杀,它的过程完全可以载入史册之中。

    十几个府兵的逃命,一千多个人的追杀,此时天下任何人都难以置信,这场小型战斗竟然会引发百万级别的大战。

    只因彼此双方,全都咽不下一口恶气。

    ……

    自古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的大体意思是说,战争打的就是一股士气,并且最开始的时候士气最足,越往后拖越会变得松懈和无力。

    如果陷入焦灼状态,那么士气将会急速低落。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兵法也有说错的时候。

    比如今次这场特殊的‘追杀战’。

    ……

    当夜过去。

    次日白天。

    这是追杀战的第一日!

    高句丽一方。

    轰隆!

    一张桌子被人掀翻,一声咆哮直震屋瓦。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这里乃是高句丽新丸城的城主府,只见满屋之人的面色全都带着愤怒,当中一人目光喷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猛然他重重用脚跺地,口中发出一声厉吼,咆哮道:“整整两率兵卒,一千两百个人,外加两伍骑兵,号称骑**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丢人……”

    “一夜啊,整整打了一夜。”

    “对方只有十几个汉人,仅是一支小到不能再小的斥候小队,可是谁能告诉本城主,为什么他们竟能撑住这一夜?”

    “为什么天都亮了,那十几个汉人还活着?”

    “他们是神吗?”

    “他们杀不死吗?”

    “六次?你们竟然有脸汇报说打了六次。对方仅仅十几个小兵,然而却打退了我们六次进攻。这样的战局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都要耻笑我们高句丽人。”

    “杀!”

    这人狂吼怒喝,整座城主府都能听到他的咆哮。

    陡然他双目森然,铿锵一声从腰间拔出武器,厉声道:“此等奇耻大辱,唯有杀之能平,倘若杀不了那十几个汉人斥候,我们新丸城人这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

    “传本城主命令,即刻点起所有大军,我不管那十几个汉人是不是神,我今天一定要让他们全都死!”

    “他们必须死……”

    ……

    同一时间。

    大唐与辽东边境。

    “你说什么?”

    “赵老四他们被高句丽人追杀?”

    “对方足足一千多人?死咬着他们追了一夜?懆他吗的,欺人太甚。”

    砰的一声震响。

    程十七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他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少年,双目之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厉声吼叫道:“卢照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这个战地记者独自回来了?”

    “你是顾先生的真传弟子,按说我没资格对你咆哮,可是本将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和赵老四他们在一起?”

    “军法无情,容不得背叛,倘若你是背叛了同袍,休怪本将军不顾你的身份。”

    “说,卢照邻你给我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将军必须弄个明白。”

    一声声的咆哮,一声声的厉吼。

    这是一种问责。

    对面的少年正是卢照邻,此时他的目光满是愧疚,忽然他眼圈泛红,赫然竟也对着程**吼,道:“程将军,我没时间接受你的问责,我现在只求你立刻发兵,去帮我救回赵老四他们。”

    “发兵?”

    程十七明显一怔。

    随即他下意识摇头,脱口而出道:“我只是个将军,没接到帅帐命令之前……”

    他话才说到一半,猛听卢照邻暴吼一声。

    只见少年冲上前来,一把从桌子上抓起一杆令旗,大叫道:“我知道此举会违犯大军的法度,但是我卢照邻愿意一力承担,程将军,求你了!”

    少年双眼血红,重重把令旗往程十七手中一塞,大哭道:“令旗是我拔出来的,事后的军法处置算不到你头上。程将军,求你发兵啊。赵老四他们为了让我脱身,故意朝着敌人的腹地杀去。韩老哥把我扔在边境之后,他也朝着那边杀了过去……去救他们啊,必须立刻发兵去救他们。”

    程十七的身子明显一晃,脱口而出道:“你说他们朝着高句丽腹地杀了过去?”

    仅仅十几个斥候,却敢做出这样的狠事。

    卢照邻擦了一把眼泪,道:“他们是在吸引敌人,让我可以安然脱身。”

    程十七不愧是一位将军,双目凝重的分析道:“吸引敌人注意力之后,他们也许会调转方向往回逃,但是,对方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据说新丸城的城主乃是一名悍将,越是悍将越会在乎荣耀和尊严,而如果赵老四他们逃过了追杀,就等于是在新完成主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所以,他绝不会让赵老四他们逃回来。”

    卢照邻下意识打个哆嗦,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还会再加追兵?”

    程十七满脸肃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这么做。”

    “程将军,求你……”卢照邻又要开口请求。

    然而这一次,程十七没让卢照邻把话说完。

    只见程十七的眼中一森,陡然仰天发出一声暴吼,就仿佛是突然受到奇耻大辱一般,整个人的情绪变为无比‘激动’。

    “他妈的,敢动我的人。”

    “一千多个兵卒,追着杀了一夜,竟然还不死心,竟然还要继续。我懆他的亲娘,这是何等的欺负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啊啊啊,本将军岂能坐视同袍兄弟被人欺?”

    狂吼咆哮声中,猛然冲出了营帐。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杆兵旗。

    他用言语把责任扛了下来……

    后面卢照邻怔怔发呆,以他的聪慧岂能看不透程十七的意图?

    刚才程十七故意打断他的再次请求,故意表现的激动和愤怒,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撇出去,以免他事后会被军法给追究。

    远处响起怒吼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

    然而这一刻的卢照邻,整个人却呆呆站在营帐中。

    少年眼中全是泪水,怔怔听着外面的声音,目光呆滞的喃喃道:“赵老四为了让我脱身,带着十几个兄弟杀向敌人,而程将军为了把我撇出去,故意装成暴怒去点兵……卢照邻啊卢照邻,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聪明造成的。你幻想着运筹帷幄,然而却坑了同袍!”

    突然他身体一颤,神色变得清明,下意识又道:“不行,光凭着程将军的这一点兵马肯定不行。新丸城乃是高句丽的军事重镇,驻扎的兵马数量超过了一万人……如果仅凭着程将军的兵力,很可能他也会陷入围困中。”

    “我必须去中军大营求救。”

    他猛然拔足飞奔,冲出营帐找到了一匹马,然后毫不迟疑翻身而上,发疯似的朝着远处狂奔。

    如今的大唐边境,兵营连绵足有二十里,沿途几百个折冲府兵营,最后才是中军大营的帅帐。

    百万人的大军,阵地就是这么大。

    ……

    就在卢照邻狂奔而去的时候,程十七已经点起了麾下的兵马。

    此时乃是一日清晨,寒冷的北风宛如刀子,程十七目光决然,陡然口中一声大喝,道:“咱们山东济州府的兵,决不能坐视同袍被人杀。咱们要跨过大唐边境,打向高句丽人的境内,就算是全军战死,也要死的有尊严……绝不能,让敌人欺辱咱们的人!”

    “杀!”

    一千三百多名府兵,仰天发出愤怒的暴吼。

    全军出发!

    这一千多名府兵,正是济州折冲府的全部。

    救人的心情,很急。

    行军的速度,也急。

    从大唐边境到新丸城领地,他们一路拼命的狂奔,连续两个时辰,几乎是人不停歇马也不停歇。

    虽然人困马乏,然而没人喊一声累,

    近了,更近了。

    忽然,前方出现一股黑压压的兵群。

    程十七的目光森然爆闪。

    一千多名府兵眼神泛红……

    他们清楚的看见,那股兵群的最前方有人在战斗,是他们,是赵老四他们。

    那是十九个斥候,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每当有敌人冲上来时,就会展开一次殊死搏杀。

    他们挥舞兵器的力度很弱,可以想象遭受了多少次战斗,然而不管他们多么疲累,他们十九个人没有任何人倒下。

    还在坚持着厮杀。

    “他妈的,啊啊啊啊……”

    程十七暴吼一声,满脸都是悲愤,咆哮道:“想动济州府的人?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暴吼声中,手中长枪一挥,厉喝道:“大唐济州折冲府,高句丽人给我死……”

    胯下战马一声嘶鸣,他身先士卒的冲了过去。

    “杀!”

    后面一千三百多命府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刀!

    几个喘息之后,两方军队碰在一起,宛如两块巨大山石相撞,发出震天动地的厮杀声。

    这是第一日!

    ……

    当日傍晚,高句丽某座城。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真是奇耻大辱,何等的奇耻大辱,新丸城拥有过万兵力,对方却只有一支折冲府,为什么竟然被对方连续打退数次,为什么没能一战全歼汉人?”

    “你竟然还说,对方在边打边退,新丸城主是吃shi长大的吗?他麾下的一万兵马都是木头吗?”

    “如果让那支府兵全身而退,我们高句丽人要被天下人耻笑。这已经不仅仅是新丸城的颜面丢失,这是所有高句丽人都要跟着丢脸……”

    “传令下去,点起兵马,本城主要长途奔袭,驰援百里去帮新丸城。”

    “必须让那支折冲府全都死!”

    ……

    同一时间。

    大唐边境。

    陈洛负手站在营帐外,目光凝重的看着辽东方向。

    忽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见这个拢右甘凉的折冲都尉仿佛自言自语,轻声道:“清晨的时候,程十七突然像是发了疯,整个济州府兵全体出动,直接朝着高句丽那边冲了过去。”

第383章 【顾天涯的真正意图】

    “他妈的,欺人太甚。”

    “敢动我们的人?”

    “弄他丫的……”

    “小小一个高句丽,果然只会仗势欺人,我们才去了十几个斥候,他们就出动了一营兵马,发现打不过之后,竟然动用全城兵力。”

    “程十七是条汉子,冒着军法私自出兵。虽然这厮肯定免不了被帅营问罪,但是他率领全营兵马去救人的行径值得赞扬……这样的汉子,不该陷落在敌方。”

    “还有陈洛,他也全营出动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啊,这小子竟然是个带种的。”

    “可惜他也陷落在了那边,如今高句丽已经有三城兵马驰援,根据前线斥候回报,双方打了整整一天一夜……”

    “懆他娘,他们能驰援咱们不能吗?兄弟们,敢不敢点起兵马去干仗?”

    先是一两个折冲府,渐渐的消息越传越广,无数府兵群情激愤,大战气息渐渐弥漫。

    府兵们还只是群情激愤,折冲都尉们则是怒发冲冠,自古凡是能够当将军的人,骨子里基本都有着冲动因子,并且他们极其注重军中情谊,最暴怒的就是听到同袍被人欺负……

    大唐有六百多座折冲府,今次全都被李世民征召而来,也就意味着,此时边境大营聚集着六百多个折冲都尉。

    六百多个折冲都尉,就是六百多个将军,当这一群暴怒的汉子冲动起来,天下间谁也无法阻挡他们出兵的怒火。

    并且,事后很难追责。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人多,法不责众,最主要的是,不敢责众,折冲都尉的官职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是这么多折冲都尉加起来就不可小觑了。

    如今的大唐共有643座折冲府,用于管理全国各地所有的府兵,每座折冲府设置折冲都尉一人,另外配备副主官果毅都尉两人,折冲府分为上中下三等,军力编制相差极大。

    比如折冲上府,府兵满员乃是1200人,折冲都尉的官职乃是从四品上,这样的级别已经有资格进入朝堂,换言之,上府的折冲都尉勉强算是大佬序列。

    而这样的上府折冲都尉,如今在边境二十里大营一共有61人。

    再比如折冲中府,府兵满员乃是1000人,官职设置从四品下,属于进入正是序列的将军……注意不是偏将,而是名正言顺的将军。这样的将军,如今在边境二十里大营足足150人。

    最后是折冲下府,满员编制800人,折冲都尉的官职是正五品,而大唐的上县县令也才正五品。

    倘若借用后世的官职比对,折冲都尉相当于是厅局级别,换言之,这是一群军区司令……

    六百多个将军,等同于六百多个军分区司令,试想一下如果一起暴怒出兵,即使再森严的法度也不敢治罪他们啊。

    幸好这时候还有头脑冷静的折冲都尉。

    他们不断劝说同僚,勉强压制了事态的恶化,然而虽然勉强劝住了大部分同僚,但是有一些折冲都尉终究还是出了兵。

    72座折冲兵营,悍然越过了边境……

    出兵,驰援!

    这才只是冲突引发的第二日!

    ……

    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中军帅营,李世民暴怒无比,咆哮着要出动军法官,甚至准备动用百骑司,去把那些折冲都尉全都抓回来。

    然而,帅营之中没有一个劝说皇帝消气的。

    皇帝咆哮而已,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咆哮又能咋样,总不能把大家全杀了吧?最主要的是众人都能看出来,李世民的咆哮纯粹是在演戏……

    别看李世民又摔又砸的,这都是表现点姿态而已,皇帝看似暴怒,其实是在假装,否则岂会等到折冲都尉们出兵以后才怒?按说应该在第一时间就严令各营不准妄动。

    说白了,皇帝是在配合某个人的谋划而已。

    能当大将的没有傻子,能进入帅营的大将更加没有傻子,并且这群大将之中还有几位帅才,更是属于人精之中的人精……

    于是!

    各种配合演戏出现了。

    比如李靖满脸肃重,眉宇之间尽是威严,每当李世民咆哮一声的时候,这位军神就会郑重点一下头,道:“触犯军法,私自出兵,抓,必须抓。”

    又比如徐世蹟,脸上带着森寒之色,怒声道:“让人去查一下,出兵的72座折冲府都有哪些,72个折冲都尉,事后一个也逃不了责罚。”

    这话听着杀气腾腾,然而味道已经变了,压根不提去抓人的是,而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事后责罚。

    除了这两位帅才开口,大营中还有十几个国公,忽然只听程咬金断喝一声,仿佛胸口窝着一股火,大骂道:“他娘的,这72个小崽子好大的胆。今次百万大军陈列边境,他们全都属于我的左路大军,然而这群小崽子完全不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人向我汇报出兵的事……他妈的,胆肥啊,事后老程必然要从重处罚,每个人至少要打二十军棍,陛下啊,您可千万不要拦着俺,老程现在一肚子火,必须要杀几个人出出气……”

    李世民面皮抽搐几下,目光幽幽的盯过去。

    大营中十几个国公努力憋着笑,忽然夔国公刘弘基偷偷一竖大拇指,凑到老程身边挤眉弄眼道:“程知节,有你的,明知陛下是在演戏,你竟然敢抢陛下的风头。”

    老程同样挤眉弄眼,嘿嘿低笑问道:“怎么样?咱老程刚才的架势真不真?”

    刘弘基再次一竖大拇指,道:“真,十足的真。”

    “够了!”

    猛听李世民一声断喝,抬手从桌子上抓起一块砚台砸过来,冷声道:“你们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和朕一起分析分析。顺便派人去一趟幽云大营,问问朕的那位妹夫回来没有。如果已经回来了,让他立马滚到朕眼前,朕要好好问他一句,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百万大军,两国国战,这等凶险之局,他竟然动用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手段。”

    “陛下,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

    徐世蹟首先站出来,拱手朝着皇帝微微一礼,然后道:“如果微臣猜测没错的话,顾领主这是要直接引发大战。虽然他要引发大战,但却不是帅营发兵,反而是通过十几个斥候的陷入危险,激发起百万大军的同仇敌忾……”

    李世民轻轻哼了一声,道:“自古战阵凶险,打仗从来没有这么打的。不经众将计议,不经军事推敲,竟然通过十几个小卒的危险,来引发一场百万级别的大战役。他这种举动如果不算是儿戏,天下间还有什么是能算得上儿戏?”

    李靖也站了出来,语带肃重的道:“陛下此言,臣不敢沟通。臣反而赞成徐世蹟的论断,认为这是顾领主的神来之笔。”

    然后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站出来,缓缓道:“自古大战,士气为先,顾天涯这一手的意图很明白,他就是要激发百万大军的同仇敌忾,士气一旦激发,便如滚滚洪流,到时候横推辽东,一战便可以定鼎……”

    这位第一王爵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反而陛下刚才质疑的谋略和计议,对于两国大战这种级别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当战争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时,任何谋略和兵法都起不到太大效力,唯有恶狠狠的硬拼,唯有悍不畏死的硬干,一往无前,怒而搏杀,这才会打赢战争,这才会灭掉敌人。”

    大营中的十几个国公齐齐点头。

    李世民隐约也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皇帝很快又轻哼一声,道:“朕不听你们说,你们都在帮他说好话,就算他这一手做的对,但他胆子实在太大了,至少应该和朕商量一下,让朕心里有个准备才好……”

    房玄龄呵呵一笑,拱手行礼道:“陛下莫非没有意识到么?顾领主其实已经和您商量过了啊!当日他带着几个弟子去辽东,临行之前过来向您辞别,那时候陛下您就已经知道,顾领主这一去肯定是要弄点响动的。”

    李世民再次轻哼,道:“朕只是没想打他弄的响动有点大。这个臭小子,这个臭小子……”

    皇帝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又提起刚才的话题,道:“派人去幽云大营那边问一问,看看这个小子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程咬金站出来拱手抱拳,回答道:“陛下不用派人去了,臣在今早的时候刚去看过,人没回,还在辽东。”

    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语气明显有一丝担忧,道:“现在他的意图已经达成,士卒们的怒气正在酝酿,为什么这小子还不回来,那边毕竟是高句丽的境内,一旦大战打起,谁都不敢保证安全,就算是久经战阵的猛将,也有可能陷落在一群卒子手里……”

    皇帝说着像是想起谋事,目光直直看向程咬金,急急问道:“顾嫦娥跟着他去了吗?”

    老程迟疑一下,很快便摇了摇头,道:“没有,这次顾仙子没有跟着去,似乎是因为顾兄弟严令不准,让她留在幽云答应保护平阳公主。说是什么担心大战凶险,让他妹妹必须保证嫂嫂的安全。”

    李世民登时一怒,道:“秀宁身经百战,轻易岂能有险?况且她是幽云那一路大军的元帅,打仗的时候肯定不会上战场,而是坐镇帅营,指挥兵马调度,这怎会有危险,反倒是那小子如果一直待在辽东才会有危险……”

    大营中的气氛明显凝滞下来。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有人语带叹息的道:“陛下莫非忘了,顾领主曾经说过一句话,那日在幽州城里的临时朝堂上,满朝文武商量今次大战的事情,当时顾领主曾说,他要和士卒们一起上战场……现在他待在辽东那边不回来,明显是真的要上战场打仗啊!”

    整个大营落针可闻。

    李世民身体一晃,陡然厉喝出声,皇帝像是无比生气,怒气之中饱含着担忧,咆哮道:“这个臭小子,他以为他是谁?他连刀都拿不动,竟然想着上战场。他能打的过谁?他连一个小卒子都打不过……”

    在场谁都能看出来,皇帝是真的担忧,否则不会如此暴怒,这一次可不是演戏的暴怒。

    突然李世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猛然大踏步走到一人身亲,皇帝面色极其肃重,赫然竟是朝着那人拱手抱拳,深吸一口气道:“秦二哥……”

    李世民仅仅才说了三个字,然而被他行礼的秦琼已经郑重点头。

    只见秦琼的目光显出凝重,缓缓点头道:“陛下放心,臣立马点起一支兵马,臣这辈子的官位已经到顶了,封为开国国公之后不需要再立功勋,所以这一战臣不会再去战阵上厮杀,臣会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顾领主身上。只要臣麾下还有一卒,只要臣自己还没有死,那么,臣就不会让顾领主出现任何闪失……”

    李世民再次深吸一口气,道:“秦二哥,你现在就动身。朕给你玄甲铁骑的令箭,你带着三千人直接去辽东,如果找到那个臭小子,立马把他给朕抓回来。”

    秦琼微微迟疑一下,不知为何竟是摇了摇头,低声劝皇帝道:“陛下还请收回此令,臣认为不能抓顾领主回来。”

    说着声音越发压低,语带深意又对皇帝道:“陛下应该知道,顾兄弟脾气拗的很。在他心中,一直有个歉疚,他认为是自己发起了这次大战,才导致百万府兵不得不集结而来。他担心士卒们战死,他害怕妇孺们失去丈夫,所以他在大战之前不断谋划,几乎把每一个兵卒都武装起来,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心里仍旧不安然……这种不安然的情绪,是他这种心肠柔弱之人特有的愧疚。”

    李世民默然不语,好半天后才恨铁不成钢的道:“身为上位者,做不到心狠。这个臭小子,朕真想……”

    皇帝发了半天狠,始终没说出他想把顾天涯怎么样。

    秦琼轻轻叹息一声,压低声音又道:“臣这样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杀坯也许不能理解顾兄弟的柔软,但是臣认为我们应该尊重和支持他的这份选择,陛下啊,您就让他留在战场上吧,也许当他手持武器和士卒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份愧疚和不安然才能真正的放下。”

    李世民缓缓点头同意,只不过脸色显得一场凝重,再次叮嘱秦琼道:“你要保证他的安全。”

    秦琼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大踏步出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时,远处来遥遥传来一句郑重的话:“诺不轻许,顾不负人,山东秦叔宝,许下这一诺。”

    李世民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宇之间稍显放松。

    ……

    而在此时的辽东。

    高句丽某地的一座小山上。

    顾天涯盘膝坐在崖边,目光遥遥的看着山下战场。

    忽然程处默走到他身后,手里捏着一张闪光小卡汇报道:“师尊,又有72个折冲府出动了。果然如同您猜测的那般,他们全都属于大唐府兵的西路大军。”

    风声呼呼之间,只听顾天涯缓缓开口,道:“这就是军人的同袍之情,当战友涉险之时最先动的肯定是同一路军。”

第385章 【百万人的大战,我顾天涯身先士卒】

    每次顾天涯提问题,程处默肯定会往后缩。

    其次是李崇义和房遗爱,这哥儿俩同样属于不爱动脑子的货,但是这次不一样,顾天涯问的是打仗。

    “师尊,我知道……”

    程处默第一个抢先回答,脱口而出道:“俺以前听程十七他们说过,这世上有三种关系最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昌……额,师尊您别瞪俺,这是程十七他们说给俺听的,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就是说,军中同袍的关系铁!”

    这货在顾天涯的目光之中,讪讪的缩头缩脑不敢再说话。

    李崇义嘿嘿坏笑两声,挤眉弄眼的道:“大师兄的回答粗鄙,不过却也属于实情。自古军中兵卒,同袍情义深重,所谓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谁敢动我手足,我必穿他衣服……”

    这货说着说着声音也小起来,在顾天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瑟瑟发抖。

    房遗爱原本满脸兴奋的准备回答,结果看到两位师兄的情况顿感不妙,这小子终于聪明了一回,急急转头看向山下装作观察战场。

    幸好,顾氏门徒不止他们三个货。

    只见剩下三个弟子对视一眼,先是小王勃走到顾天涯身边,仰头道:“师尊是要弥消隔阂对吗?”

    紧跟着是六弟子胡云,开口道:“大唐立国之初,兵力三分而立,天策府是一系,娘子军是一系,至于最后一系,则是东宫太子府的派系……而太子府的派系,又细分为两大阵营。其一是太上皇拥有的兵马移交给太子掌管,其二则是天下各大世家共同拼凑的兵力。”

    他说着停了一停,迟疑一下又道:“弟子是世家出身,对此记忆尤深,当初玄武门一场事变,太子府兵力死伤殆尽,世家在军中的力量被打了个精光,但是被打光的却不仅仅只有世家的人。比如曾经忠心耿耿的太子卫率,他们也在那一场战争中战死……”

    七弟子张顗小声小气的开口,道:“生死之仇,乃世上最大的仇,家父和舅舅都是天策府一系的大将,在那场变故之中立下了莫大功勋,随着当今陛下登基,他们全都进入了朝堂。”

    “然而即使他们如今已经贵为国公,但是内心深处仍旧放不下仇恨,每每言谈举止之间,不经意就会流露出对于当初太子府那一系的恨意……”

    这小家伙说着停顿下来,好半天后才叹口气又道:“家父和舅舅乃是胜利者一方啊,身为胜利者尚且放不下恨意,由此可以推知,失败那一方的恨意有多浓?”

    三个弟子连续回答,相互再次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看着顾天涯,齐声道:“师尊,您是要消除他们的隔阂。”

    顾天涯甚是欣慰。

    此时乃是夜间,山脚下的战场依旧杀声震天,他负手站在山崖边缘,目光遥遥的观望山下,缓缓道:“当年那一批人的仇恨,是从厮杀之中生出,如果想要弥消,也唯有从厮杀中方可……”

    他说着微微一停,目光继续盯着山下,缓缓又道:“就比如程十七和陈洛,出身分别是天策府和世家,当年玄武门一战的时候,陈洛被程十七砍了一刀。据说陈洛一直怀恨于心,时时刻刻都把此仇放在嘴边,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砍回来自己当初挨的那一刀。”

    “但是当程十七率领府兵陷入困境之时,第一个起兵援救的折冲都尉正是陈洛,那一刻,他把私仇放在了一边。那一刻,大唐军卒的同袍之情占了上风。”

    “随后是陈洛率领的兵马也陷入困局,引发了整个大唐府兵西路大军集体出动,72座折冲府,72个折冲都尉,这些人之中既有天策府的出身,也有陈洛那种世家派系的将领。”

    “他们彼此之间,是有着仇恨的,可是当他们听到同袍遭遇险境,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放下私仇。”

    “自古有句老话,生死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另有一句名言,叫做救命之恩大过天。”

    “当初玄武门一事,他们竖立生死之仇,今日战场来援,他们欠下救命之恩……仇恨其实是能放下的,恩情却需要一辈子来偿还,所以,曾经困扰整个大唐的内部隔阂终于迎来了弥消的时机。”

    顾天涯说到这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经过今次之战以后,大唐内部再也没有间隙,各方势力融成一体,汉家民族重新变成了铁板一块。到了那时,腾飞不远矣……”

    程处默躲在后面老半天,这时忽然鼓起勇气走上前,小声道:“但是师尊您前些日子曾说过,那些人在朝堂上爆发了一次冲突,当初太子府那一系的某些人,依旧要在这场大战之中争一争。”

    顾天涯微微一笑,语带深意的道:“良性的竞争,我们不应该摒弃,哪怕大唐内部变的铁板一块,但是该有的竞争必须要有……他们之间毕竟有着深仇大恨,不可能做到毫无隔阂的放下一切。”

    程处默若有所思,道:“所以这场大战就成了他们的另一种竞争,能让他们把所有的怨气全都转化为厮杀的力量,对吗?”

    顾天涯点了点头,然而并没有明确回复,反而他再次将目光注视山下,遥遥的看着杀声震天的战场。

    忽然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这次大战之后,我也要脱身了,我为大唐做的已经足够多,以后该为自家想想了。”

    几个弟子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闪兴奋,惊喜道:“师尊您终于要自立一国了吗?”

    程处默首先开口,满脸期待的道:“如今幽云五州已经稳固,西边的云州一直是齐王殿下帮您坐镇,齐王性格凶悍,威名震慑西域,所以云州虽然距离幽云较远,但却丝毫不用担心那边会出问题……”

    李崇义紧跟着道:“其次还有檀州,那是师尊的故乡,当初梁国一战的时候,师尊率兵打下了云蔚代三州,事后以蔚代两州作为交换,从我们李氏皇族手中换到了檀州。”

    房遗爱在一旁努力参与这个话题,急吼吼的道:“这样算下来,师尊执掌的地盘已经是七个州。”

    六弟子胡云补充一句,道:“并且这七个州的地域都很大,等同于中原腹地的十四个州。如果单从疆域面积计算,几乎相当于半个大唐……”

    张顗出身将门,乃是张亮的独子,这时也兴奋开口,小脸欢喜的道:“但是师尊最大的收获,乃是眼前的辽东战场,高句丽传承千载,幅员辽阔三千余里,一旦这片土地收归囊中,师尊足以建立起强大的国度。”

    顾天涯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张顗的小脑袋,温声道:“立国容易,强大则难,要想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度,不是光靠幅员辽阔就能成功的。”

    旁边响起小王勃的笑声,嘻嘻的道:“不管如何,总之是要立国啦。到了那时候,师尊是帝王。”

    小家伙说着又是嘻嘻一笑,故意调皮的道:“而我们七个真传弟子,说不定会捞一个大官做做哟。”

    顾天涯莞尔一笑,伸手弹了王勃一个脑瓜崩,打趣道:“为师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小家伙竟然是个官迷。”

    王勃再次嘻嘻而笑,抱着顾天涯的大腿撒娇。

    这一夜,师徒几人矗立在小山上,眺望山下战局,谈论了很多很多。

    ……

    第三日的清晨,一抹晨光微露。

    大唐府兵和高句丽持续胶着,渐渐的终于引发了全面性的对撼。

    先是东南边方向,无数黑压压的人群,只见一杆一杆大旗迎风,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动,那是高句丽一方的无数援军,宛如潮涌一般杀气腾腾而来。

    左路一杆帅旗,赫然写着‘渊盖’二字,显然是渊盖苏文终于出动,他这一动几乎挟裹了高句丽所有的兵力。

    同时在右路又有一杆帅旗,上面写的乃是‘御驾’二字,程处默等人遥遥观看,几个弟子的面色渐渐凝重,道:“这是高句丽国主的御驾亲征。”

    顾天涯却微微一笑,淡淡道:“御驾亲征又如何?他的亲征反而会削弱士气。你们仔细琢磨一下,为什么高句丽竟会出现两杆帅旗?自古军令必须出自一人,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同时存在两个声音,而现在,高句丽国主和渊盖苏文各自竖起了一杆帅旗……”

    几个弟子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这说明师尊的计策成功了,渊盖苏文和高句丽皇族已经反目。”

    小王勃嘻嘻而笑,道:“一个民族出现两个声音,并且还是在国与国的战场上,这等情形会让高句丽士卒内心惶惶,大战尚未打起士气已经削弱了三成。”

    另一个小弟子张顗兴奋的点头,道:“而我们这一方则不同,师尊一直在激发士卒的血性。除了激发血性,师尊还给士卒们准备了那么多。铠甲,刀兵,强劲的弓矢,每一顿饱餐的大锅炖肉……”

    六弟子胡云最擅长商业,此时沉声开口道:“师尊为了打这一仗,花出去的钱财如流水,第一批新铸钱币两千万贯,仅仅一个月时间就花个精光。付出这么大,岂是高句丽可比……”

    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能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这一战是成是败,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汉家兵卒战死。”

    几个弟子微微一怔,都知道师尊的心中又生起那重愧疚。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顾天涯放声而笑,豪迈道:“人生一百载,三万六千天,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徒儿们,莫要担心为师陷入牛角尖。我虽然心有愧疚,但却并不自责,只因为,我亦如卒而战……”

    我亦如卒而战!

    这是要亲上战场的意思。

    如卒而战,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卒子,身先士卒,冲上战场,手里握着一把刀,像普通小卒那般去拼杀。

    “师尊,万万不可!”

    几个弟子想也不想,几乎异口同声的阻拦,甚至就连最憧憬战场的房遗爱,这时也一脸急切担忧的大叫着。

    然而顾天涯仅是淡淡一笑,双目之中闪烁着果决的断然。

    ……

    就在他目光果决的同时,猛然西边大地微微一颤,几个弟子先是一惊,随即把目光投射过去,顿时惊喜道:“大军,是我们的大军。”

    站在小山上放眼望去,但见西边大地上出现无数杆大旗,几百支府兵形成三路大军,黑压压宛如潮水一般涌来。

    程处默满脸放光,惊喜道:“全出动了,全出动了,哈哈哈哈,这绝对是大唐643座折冲兵营全都出动了。”

    忽然这货目光一凝,更加惊喜的道:“我看到了俺爹的旗帜,还有好些国公的旗帜,当初天策府的十七位猛将,他们各自领着一路兵马……”

    旁边李崇义伸手一指,同样兴奋道:“那是家父的旗帜,扛旗的是河间王府第一部曲,后面紧跟着的那几百个骑兵,都是家父多年培养起来的铁血悍卒。”

    七弟子张顗也站到山崖边,欢喜道:“我父亲也来了,我舅舅也来了。同样带着家里的部曲亲兵,那全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

    正当弟子们兴奋之时,突然听到西北方向轰然巨响,随即,又见一杆大旗出现。

    弟子们先是一怔,随即更加惊喜,大叫道:“那是‘顾’字帅旗,是咱们幽云顾氏的‘顾’字帅旗。这一路大军肯定是幽云铁骑,师娘她时隔多年终于重新出现在战场上了……”

第386章 【今日过后,再无高句丽】

    当大唐这边同时出现三支大军的时候,高句丽一方的军队明显停顿了一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很多士卒的脸上现出恐慌。

    但也就在他们刚刚升起恐慌的时候,猛然身后响起了嘹亮的牛角号声,战场号角,提振士气,高句丽士卒心神一震,跌落的士气稍微提升。

    而反观大唐这一边,三支大军还在急速逼近。

    近了,更近了。

    大战气息,一触即发。

    双方的主帅,面色沉如水……

    ……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渊盖苏文遥遥看着对面大军,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足足良久之后,这位高句丽大将军轻声一叹,低声道:“传承千年,终将落幕,高句丽啊高句丽,生我养我的故土,请你不要责怪我,因为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但是,我抗衡不了那个人……”

    “当他从突厥人手中收回幽云五州,并且带领全家一起移居幽州的时候,那一刻我就知道,高句丽的卧榻之侧来了一头猛虎。”

    “我知道他盯上了高句丽!”

    “高元国主也知道他盯上了高句丽。”

    “那时的他还不算强大,那时的幽州也不算强大,然而即使是那时的他和幽州,已经让我们高句丽无法应对……”

    “当年他开设互市的时候,我和高元国主同时心中警惕,我们都知道,那座互市将会是勒死高句丽的一根绳。”

    “他允许各个民族去互市经商,唯独不允许我们高句丽人过去。所以高元国主果断的做出应对,在第一时间派出军队想要突袭他的互市。”

    “然而可惜的是,军队连大唐边境都没能进入,整整一千人的骑兵,全军覆没在吐谷浑人的埋伏下……”

    “现在仔细回想那一次埋伏,也许不仅仅是吐谷浑人的手笔,很可能还有西域各国的影子,甚至连突厥人也参与在其中。”

    “他们主动出兵伏击高句丽,只为了顾天涯的互市继续开下去。”

    “那一次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后,高元国主躲在皇宫里喝的酩酊大醉,而我渊盖苏文呢?我同样也是躲在家里喝的酩酊大醉啊。”

    “我俩同时在心中明悟,高句丽怕是没有未来了,卧榻之侧来了一头猛虎,他盯上了我们的国家。然而我们明知他盯上了我们的国家,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对他做出反击……”

    “因为我们一旦进行反击,迎接我们的先是各**队。”

    “顾天涯,你好狠的手段!”

    “你仅仅用了一座互市,就把几十个小国绑上了战车,那些小国不断派出军队,把他的幽云五州保护的像个铁桶。”

    “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变强。”

    “你大搞商业,不断换取周边各国的友谊。你通过以利驱人的手段,让中原汉人的世家再也不拖后腿。”

    “中原还是那个中原,然而大唐不再是以前的大隋。曾经大隋征伐高句丽的时候,我们暗地里勾连汉人的世家,里应外合之下,让那个强大的王朝分崩离析……然而这一次,我们知道再也无法勾连汉人世家了。”

    “那些世家被你转变了信念,骨子里开始变的对外凶恶起来。他们成了你的马前卒,眼睛血红的盯着高句丽的一切。”

    “我不知道你给汉人世家灌输了什么,但我发现汉人世家竟然连商贾也不往高句丽派遣了……他们不往高句丽派遣商贾,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要利益,而是他们暂时放下了利益,准备一次性的从高句丽拿走天大的利。”

    “军力上,我们被几十个小国恶狠狠的盯着。商业上,我们失去了所有对外经商的路径。这是一种困死之局,你在一点一点削弱我们。”

    “高句丽一天比一天衰弱,可笑的是皇族竟然还想着内斗,他们始终认为我是个不安分的隐患,一直想要把我这个大将军弄死。”

    “我做过数次努力,想要跟皇族谈和,其实无论是我还是国主,都知道高句丽绝不应该出现隔阂,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拧成一块铁板,也许聚集全国全族之力以后,还有机会进行一次破釜沉舟的反击……”

    “可惜,我和国主的谈和失败了。不是我俩没有远见,而是那群皇族短视。”

    “于是我在苦涩中终于明悟,这个传承千载的国家已经腐朽,高氏家族,他们该亡了。”

    “我知道,自己的祖国要完了。既然注定要完,那我就得留后路。”

    “我选择了背叛高句丽,但我并不是背叛自己的民族。我需要更好的活着,我需要成为你麾下的重臣,唯有如此,我才有能力庇护高句丽的同胞们。”

    “但是我深深的知道,你并不会随随便便重用我,如果我想成为你的嫡系,我首先要向你献上一份重重的投名状!”

    “既然如此,我就献吧。”

    “今次两国大战,我顺应你的心意,我故意表现的暴怒发疯,将高句丽全国的兵马汇聚一起。我知道你想一战定鼎,那么我就给你一战定鼎的机会。”

    “我用眼前这几十万高句丽士卒的命,向你献上一份重重的投名状……”

    寒风呼啸,黑云当空,渊盖苏文再次吐出一口气息,转眼间被寒风变成浓浓白雾。

    他遥遥注视着前方,眼中是凄凉的伤感,忽然这位高句丽大将军眼神一森,目光之中现出恶狠狠的果决。

    他陡然骑马上前,大声发布命令,厉喝道:“传令下去,再吹号角,同时派出传讯兵,通报左中右三路大军,今次一战,死战不退,本帅将会大酬军功,千万贯财富等待他们赚取。凡是能斩杀汉人士卒一人者,即可奖赏丝帛钱财美女,军功上不封顶,富贵只在今朝……”

    四周的喘息声迅速粗重。

    显然很多士卒已经被这种大奖励所刺激。

    渊盖苏文眼神更冷,厉声又喝道:“奖赏巨大,惩罚也大,今次两国一战,实乃是高句丽的存亡之战,所以此战没有退缩,有的只能是一往无前。谁若是怯战后退,不用幻想着事后可以逃脱追责,本帅派出几百支督战小队,即刻在战场上斩杀后退者……”

    四周的气氛明显一僵。

    渊盖苏文并不在意士卒们的心思,他再次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息,突然‘铿锵’一声拔出长刀,缓缓抬起来指向对面,大吼道:“全军,死战。”

    希律律!

    战马嘶鸣,人声咆哮。

    一声帅令之下,大军开始冲锋,不管高句丽士卒心中愿不愿意,他们处在大军之中只能随波逐流,无法后退,只能前冲。

    往前冲也许还能杀出一条活命的机会,但是往后退先要被自己的兵马给踩死,就算不被自家大军给踩死,几百支督战小队也会手起刀落。

    既然如此,那就往前冲吧。

    大将军这是铁了心的要死战一场啊。

    ……

    当高句丽大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对面的大唐将帅们全体眼神一凛。

    此时寒风呼啸,李世民全身披挂,一杆御驾亲征的大旗,就在他的战马旁边竖起。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眺望着潮水一般的高句丽士卒,忽然他探手腰间,铿锵一声拔出天子剑,厉声大喝道:“今我汉家子民,一战要血前耻,当年大隋东征,百万同袍身死,至今日,孤魂尚难回归。吾大唐天子李世民,安能坐视此等仇恨?高句丽与中原,世仇不共戴天,既是血仇,唯有血报,三军听令,随朕出击……杀!”

    随朕出击!

    而不是给朕出击!

    李世民不愧是曾经的天策府上将,他骨子里充斥着沙场厮杀的热血,一声怒喝发出,身先士卒的冲杀出去。

    ……

    同一时间里,西南边的另一支大军。

    昭宁同样全身披挂,手中握着一杆明晃晃的长枪。

    她的话不多,仅仅是回首望了一眼幽云士卒,随即长枪向天,娇喝出声道:“吾乃妇人,尚敢冲锋,汝等皆是幽云顾氏家兵,个个都是大好男儿,今我李秀宁只问一句,诸位将士可敢随我冲杀吗?”

    “杀!”

    回答她的是震天动地咆哮。

    “杀!”

    李秀宁再次一声娇喝。

    顾氏大军十五万,追随着一道靓丽身影发起冲锋。

    最前方乃是三万玄甲铁骑,后方紧跟着十二万步卒,放眼一望过去,大地黑压压一片,兵群宛如潮水,又似一条巨龙,冲锋踏起满地积雪,整个天地都是明晃晃的刀光。

    ……

    仍是同一时间里,西北方向的第三支大军。

    这支大军乃是诸国联军,光是帅旗竟然就有几十杆,大旗猎猎迎风,下方几十匹嘶鸣刨蹄的战马。

    每一匹战马之上,都是一位小国的将军,甚至有些直接就是国主亲自参战,他们几乎把全幅家当都拉来了。

    除了一些小国的将军和国主,在场还有几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

    比如有一个女子并没有骑马,仅是负手静静的站在雪地上,她目光宛如明珠般璀璨,脸上被一块丝巾给罩住。

    谁也不敢相信,草原突厥最尊贵的圣女大祭司竟然来了。

    在圣女大祭司的身旁是一匹战马,战马上面坐着的正是小圣女草儿,此时草儿俏脸带着异样,忽然忍不住低声道:“师尊,顾天涯会不会赖账?他开出的价格实在太离谱了,杀一个高句丽士卒竟然给十贯钱。徒儿真怕他会赖账,到时候我们血本无归。”

    圣女大祭司看她一眼,温声笑道:“放心吧,他不会的。如果他赖账,我就把你嫁给他做小妾,到时候吃他的,喝他的,让他血本无归,痛悔自己不应该赖账。”

    草儿先是一喜,随即愕然皱眉,愣愣道:“这好像是我吃亏吧。”

    圣女大祭司悠然一笑不再说话。

    另一侧还有一匹战马,马上坐着的骑士竟然是突厥王子叠罗支。

    这小子性格怯懦,从小就是个软趴趴,此次他虽然也前来参战,然而一看就不像是准备拼命的架势,只见他浑身笼罩在铠甲之中,连头盔都是专门特制的样式。

    他手里紧紧攒着一把弯刀,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战场,忽然咕嘟一声咽口唾沫,可怜巴巴的看着圣女大祭司道:“圣师,我能不能不去打?”

    圣女大祭司看他一眼,微笑道:“不打也行,奖赏没有汗帐的份。”

    叠罗支小脸一苦,继续可怜巴巴的道:“我不去打,但是我带来的汗帐军队会去打啊。”

    圣女大祭司仍是微笑,道:“只要你不上战场,那么奖赏就不分给汗帐。”

    叠罗支满脸愁苦,被逼无奈之下渐渐眼神变狠,这个小家伙重新看向前方战场,忽然恶狠狠的深吸一口气,道:“杀一个高句丽士卒,能领十贯钱的奖励。十贯钱,可以买一车的盐,十贯钱,可以买两盒疫苗神药。我乃草原突厥的王子,我要让子民们活的幸福,所以,我不能退缩,我不能退缩……”

    他不断给自己鼓劲,慢慢举起了弯刀。

    圣女大祭司赞赏点头,道:“这才像个突厥人。”

    不远处的地方,吐谷浑大长驼驼先知也站在雪地上。

    这老家伙显然是没打算参战,所以手中并没有拿着武器,反而攥着一杆烟袋,不时吧嗒抽上一口。但是在他身旁另有一匹战马,少女慕容嫣然浑身披挂面沉如水。

    忽然驼驼先知放下手中烟袋,目光郑重的看着慕容嫣然,沉声道:“丫头你可要记好了,杀一个高句丽士卒十贯钱。咱们吐谷浑人世代经商,最难忍受的就是做亏本生意。此次你父王派出五万大军,劳师远征前来参与战斗,你若是不能带领军队赚到钱,从今以后别说自己是吐谷浑的王女……”

    慕容嫣然俏脸森寒,目光直直盯着前方战场,仿佛发誓一般的道:“今天这一战,我要从顾天涯手里赚取五百万。”

    驼驼先知微微沉默一下,忽然低声叮嘱一句,道:“赚钱很重要,但是安危也很重要,丫头,一定注意安全啊。”

    慕容嫣然这次没有开口,而是缓缓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下一刻,突然有厚重的号角声响。

    这是联盟大军的出击号角,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要听从,所以当号角响起的一刻,

第387章 【战后酬功,无数人的震撼】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

    无论古今中外,遍翻历代史书,没有任何一场战役,能像这一战波澜壮阔。

    它创造了好几项第一。

    参战人数,第一。

    战死人数,第一。

    另外还有一项第一,堪称是绝无仅有,是什么呢?是大战双方死而不退的对拼。

    从大帅,到将军,从将军,到士卒,所有人全都舍生忘死,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战死之前想过要逃跑……

    仿佛‘逃跑’这个字眼,在所有人的心中被抹去。

    这是真真正正的大决战。

    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百万级。

    昔年春秋战国,大秦和燕赵在长平一战,虽然号称是百万大军对拼,然而那是耗时长达三年的对战……所谓的百万大战,乃是把三年时间参战的士卒全都算在了一起。

    秦末巨鹿之战,同样也号称百万级别,然而那先是从楚霸王破釜沉舟开始,给了当时无数观望的诸侯巨大信心,然后才陆陆续续参战,人数慢慢累加到了百万,所耗时间,足足一年。

    还有汉末三国的几次大战,如官渡之战,如赤壁之战,如夷陵之战,无论史书上如何吹嘘,然而谁都知道人数乃是虚的,根本没有达到百万级,也不可能达到百万级。

    历史上任何一次大战,都无法比拟大唐和高句丽的这一次大决战。

    让我们来看看参战的人数有多少……

    ……

    此战,大唐一方出动府兵三十万,征发民夫同样也是三十万,足足六十万人,涵盖了643座折冲府。

    从最西边的拢右,到最东边的山东,从最北边的河北,到最南边的岭南,凡是有汉家子民生活的地方,李世民的征召令尽皆被人相应。

    ……

    此战,幽云顾氏出兵十五万,其中三万玄甲铁骑,十二万精锐步卒,后面跟着幽州百姓自发形成的庞大辅兵群,人数加起来据说已经超过了五十万……

    五十万辅兵是个什么概念?

    几乎是整个幽云百姓的五分之一。

    如果按照这时代一户五口的规则,这意味着每家每户都有至少一人参加了辅兵。

    他们是自发性的……

    他们不要任何的报酬……

    他们自己背着粮食,他们自己带着被褥,他们没有一丝怨言,默默无闻的在战场后方搞后勤。

    ……

    此战,草原两大突厥同时参加,圣女大祭司亲赴战场,草儿小圣女和叠罗支王子各领一军,又有西域三十六个国家,竟有三十五个同时参战。

    除了眼高于顶的楼兰没有来,西域各国竟然在辽东这片大地聚齐了。

    各国联军的参战总兵力,加起来赫然超过了五十万,并且这五十万人没有一个是辅兵,他们全都是实打实的正规士兵……

    有骑兵,有步卒,有的小国由于太穷,参战的士卒竟然连个像样武器都没有,但是他们在战场的表现堪称疯狂,拿着破破烂烂的木矛就敢和敌人以命换命。

    他们的疯狂是有原因的……

    杀一个高句丽士卒,可以赚取十贯的财富,如此巨大的奖赏刺激,让他们已经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

    数日之后,大战结局传遍天下。

    ……

    大唐河南道,山东济州府。

    此是泰山脚下,有一小村叫赵家村。

    寒冬时节,大雪满地,小小的赵家村窝在山腹之中,鸡鸣犬吠衬托着一股子静谧。天气很冷,冷到让人不愿意出屋,然而赵家村的一群妇女却在忙碌,她们刚刚从山中背着一些柴火回来。

    村前守着十来个孩子,眼巴巴的盼着妇女们归来,当孩子们看到妇女身影时,顿时欢喜连连的叫起来,道:“娘,娘,今晚又能吃肉了,贵人说今晚继续给我们送肉来……”

    那些妇女背着柴火,艰难的在雪中跋涉,慢慢的,走到了村口。

    其中一个妇女伸出手,轻轻在孩子的头顶抚摸。

    她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不太会说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但她却郑重其事的教育孩子,十分严肃的道:“娃儿你记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可以去接受他们的施舍……”

    那小孩明显不太懂,眨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不接受?有吃有喝不好吗?以前冬天的时候,家里连饼子都吃不上,天气那么冷,河里全是冰,爹爹砸个冰窟窿去抓鱼,冻的两只脚全都发肿了。可是冬天抓不到太多的鱼,我和哥哥姐姐们每天都很饿……现在多好啊,有贵人给我们粮食给我们肉。”

    “闭嘴!”

    妇女猛然怒斥一声,眼圈发红的道:“你记住娘的话,我们不应该乱伸手。一旦习惯了伸手,就会想着一直伸手。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伸手一直能得到帮助吗?”

    那小孩被训的眼泪汪汪,呜呜哭道:“娘,我不是乱伸手。贵人跟我们说的很清楚,他们的帮助并不是帮助,而是交易,而是生意。他们给我们粮食和肉,他们给我们派来郎中,等到爹爹回来的时候,会把这些账目全都算清楚。”

    那妇女一怔,脸上现出一抹温柔。

    旁边其她几个妇女叹了口气,上前劝慰道:“大姐,别训孩子,能有肉吃总是好的,活着一天算一天吧。”

    被称作大姐的妇女不再言语,而是转头看向西北方向,她脸上明显带着浓浓担忧,呢喃道:“老四,老四,你还活着吗?你在战场上还活着吗?我很怕啊,我真的很怕。如果你不能活着回来,家里的天就要塌了……”

    她脸上的担忧变成恐惧,喃喃又道:“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吃了那些人很多粮食,不但吃了他们的粮食,还接受了他们的布匹和被褥……他们说,这是生意,等你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会用你的军饷跟他们结账。”

    “可是,你如果回不来该咋办?那些人,还会笑呵呵的对待我们吗?”

    “那时候我们没钱给他们,那些人会不会立马翻脸啊。”

    “他们要是翻了脸,他们要是翻了脸……”

    妇女下意识打个哆嗦。

    她努力不去想害怕的事,尽量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继续喃喃又道:“前一阵子的时候,衙门里的牛蛙过来一趟,他送来了十贯钱,说是你在那边领的第一笔钱,其中3300文是咱们全家的安家费,剩余的6000多文则是你的奖赏。当时牛蛙很激动的跟我们说,你在一项比赛之中赢了所有人。不但给济州府兵争了脸,而且也给自己争到了奖励……”

    “牛娃说,这钱是通过军中驿站寄来的。是你的第一笔钱,用来偿还世家的债。可是你不知道啊,这笔钱不够还债的。”

    “咱村里只有三个男丁,府兵征召一下子就走了两个。寒冬大雪的天气,我们这些女人哪有本事弄到吃喝,只能不断接受那些人的帮助,只能一次一次向他们伸出手。”

    “我好几次在夜里惊醒,吓的浑身被汗水湿透,我害怕,怕你不能回来。如果你回不来,债就没办法还。那些人,他们是世家,我听九爷说,世家的人心狠……”

    这妇女明明想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然而想着想着脸上又现出恐惧,她站在雪地里打个哆嗦,满脸无助的道:“老四,老四,你能活着回来吗?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其她几个妇女听她喃喃自语,脸色也变的担忧恐慌起来。

    也就在这时,猛听远处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几个妇女下意识转头,看到有几匹快马飞速而来。

    妇女们脸色一变,认出这几个人正是琅琊王氏,尤其是领头那个老者,据说是琅琊王氏的家主。

    一个多月前的时候,这位家主曾经来过赵家村一趟,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来过,但是今天他为什么又来了,他这样的大人物不应该第二次来一个小山村啊。

    “难道是老四出了事,他们要来找我们逼债了?”

    几个妇女心中同时生出念头,顿时脸色全都变的仓皇惊恐。

    她们下意识的搂紧孩子,身体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们想要开口乞求,却又没有胆量开口,她们只能胆战心惊的站在村口,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哪知,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出现。

    只听一声爽朗大笑,发自那位老者的口中。

    “哈哈哈哈,大喜事也!”

    笑声之中,老者翻身下马。

    只见他不顾地上厚厚的积蓄,急匆匆的走到村子口处,猛然伸出手来,摸向一个孩子的额头。

    老者的语气好和蔼啊,满脸都是对孩子的宠溺,大笑道:“这是赵四将军的孩子吧?老朽记得这个孩子叫妞妞……小妞妞长的真俊呀,快点让王爷爷抱一抱。”

    妇女们怔住了,不知道这位大人物想干什么。

    她们不敢反抗,眼看着老者俯身弯腰,然后,动作温和的搂住了孩子。

    那像是真的发自骨子里的宠溺,如同疼爱孙女的爷爷一般搂着妞妞,忽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哈哈笑着塞进妞妞的怀里,道:“这是琅琊王氏的嫡系玉佩,王爷爷把它送给漂亮的小妞妞。爷爷膝下有一个小孙子,今年刚好和你一般大,我做个主,给你们定个亲,哈哈哈哈,小妞妞以后嫁给王氏怎么样?”

    妇女们越发怔然,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

    直到这个时候,老者才缓缓起身,他仍旧宠溺的用手搂着小妞妞,目光却看向了在场的几位妇女,突然他再次哈哈大笑,满脸亲厚的道:“老夫听到消息之后,连夜赶了一百多里路,快马疾驰,不顾寒风,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过来,向你们告知这个天大喜事……哈哈哈哈,真的是天大喜事啊。你们的夫君赵四将军,他在辽东战场立大功喽……”

    赵四将军?

    立大功了?

    妇女们面色怔怔,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

    幸好这时一个青年快步上前,拱手先是朝着几个妇女一礼,温声笑道:“几位赵氏嫂嫂,小弟给你们道喜。根据大唐兵驿站的消息,吾大唐和高句丽一战定鼎,陛下”

第388章 【各种钱币的价值】

    “娘,这是孩儿的军饷,您帮孩儿收着吧,咱家以后过点好日子。”

    “好好好,娘帮你收着。封儿呀,这钱可不少呀!”

    “是不少,总共有七百贯,此次大唐高句丽一战,军功奖励骇人听闻,只要斩杀一个高句丽士卒,就能拿到十贯钱的奖励,孩儿在战场上一往无前,大战之中连斩一百多人,事后点算军功,得赏一千余贯,孩儿自己留下了七百贯,拿出三百贯捐了出去……”

    “捐了出去?”

    “是的娘,孩儿捐了三百贯。”

    日光浩浩之下,鲍封负手站在门口,他面色透出一抹伤感,轻声跟母亲做着解释,道:“此次大战之中,有一些士卒战死了。虽然朝堂上会有抚恤下发,但是孩儿毕竟跟他们同袍一场,尤其是听闻那些士卒的家中有老有小,孩儿的心里更加感觉不是滋味,所以,就捐了三百贯出去。”

    屋中一阵沉寂,鲍母在低声叹息。

    好半天过去之后,她才轻轻开口,劝慰儿子道:“封儿莫要太过伤感,自古沙场就是如此,只要是打仗,总会有人死……”

    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免得让儿子心里难受,于是她脸上故意装出迷惑,抬手指向装钱的袋子,询问道:“封儿啊,你刚才说这些钱有七百贯,数目好像不对吧,七百贯得是一大堆钱。”

    不得不说,这位老夫人转移话题的办法很好,并且,她的迷惑也不全是伪装。

    眼前这一口袋子钱,看起来确实不够七百贯。

    这时代使用的乃是铜钱,一枚铜钱的价值乃是一文,如果把1000文钱用绳子串起来,那么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一贯钱。

    钱的材质是铜,一文铜钱的重量恰是一钱。十文钱则为一两,一千钱就是一百两,由于这时代的斤两乃是十六进制,所以一贯钱的重量大约是六斤四两。(如果按照后世的斤两计算,一贯钱的重量是十斤)。

    一贯钱,重六斤四两,乃是很大的一串,也是很重的一串。

    鲍封却说他留下来的军饷有七百贯,这数目按说至少得是四千多斤的大款项。

    古代三百贯钱,就得用一辆牛车才能拉动,七百贯钱至少要装满两车,那是很大很多的一堆钱。

    然而眼前只有一小口袋钱,鲍封却说它的数目是七百贯,难怪老夫人会迷惑,因为这情况太不符合现实。

    【作者画外音:这里忍不住吐槽一些小说,经常描写某个主角探手入怀掏出几百贯钱赏给下人,山水每每读到这种情节,总是忍不住目瞪口呆。重量几千斤的钱,直接从怀里掏出来,卧草,牛逼】

    ……

    鲍封笑了起来,柴院里站着的一队亲兵也笑了起来。

    有人朝着屋里挤眉弄眼,嘻嘻哈哈的解释道:“老夫人,这您可就不懂了,您别看这个装钱的口袋有些小,可它里面真的装了七百贯钱。”

    鲍封笑着走回屋,解开那个小口袋,他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枚钱,递给母亲道:“娘,您看看,这是新钱,和以前不一样。”

    鲍老妇人仔细观看,很快就看出不同,惊讶道:“这钱真厚实,沉甸甸压手。”

    鲍封站在一旁继续微笑,故作神秘的道:“那您再好好看一下,这钱的字口有何不同?”

    老妇人微微迟疑,捏着钱币走到门口。

    她眼睛有些昏花,必须在光亮的场所才能看清东西,她将那枚钱币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铜钱的字口果然不同,上面赫然写着‘开元通宝’四个字。

    “开元通宝?”

    老人转头看向鲍封,语带恍悟的道:“封儿,娘好像明白了,这是新钱,是这阵子大家都在议论的新钱。”

    说着笑了起来,又道:“难怪娘看着感觉感觉眼生呢,原来这些钱和以前的不一样……”

    “是的娘,这是新钱。”

    鲍封笑呵呵的站在门口,忽然脸上再次故作神秘,道:“娘您只看了钱的正面,看到了开元通宝的字口,但您却忘了去看背面,背面的字口才有价值。”

    “是吗?”老夫人好奇起来,连忙把铜钱翻过来看,这才发现背面也有字体,赫然写着‘幽云顾氏’四个字。

    并且除了‘幽云顾氏’四个字,额外还标注着‘当十’两个小字,老夫人迷惑起来,忍不住看向儿子。

    鲍封伸手拿过铜钱,温声跟母亲解说,道:“娘,这个钱币叫做开元当十。它的正面铸造着‘开元通宝’字样,意味着这是我们中原大唐的官定钱币。至于背面铸造的‘幽云顾氏’字样,则是表明它由幽州顾氏负责铸造……”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至于额外标注的‘当十’字样,从字面意思就容易让人理解,这是一枚当十钱,它的价值乃是十枚普通钱,也就是说,它代表着十文。”

    老夫人怔了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一枚钱当十枚用?”

    鲍封笑着点头,道:“这是顾先生的独创。”

    然而老夫人却皱起眉头,语带忧虑的道:“自古至今,铜钱都是一文。然而现在这个新钱,一枚就当十文用。封儿啊,这似乎是在坑人呀。”

    “哈哈哈哈!”

    鲍封大笑起来,院子里的那群亲兵也笑了起来。

    有人嘻嘻哈哈凑上前来,挤眉弄眼的讨好老夫人,道:“您若是感觉这个钱不好,不如把它赏给小人吧。俺们眼馋这种钱币很久了,可惜鲍将军一直不愿意给。”

    鲍封抬脚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臭小子,敢糊弄我娘亲。滚蛋,一边呆着去。”

    那亲兵嘻嘻哈哈走开,站在不远处继续耍宝。

    这是老夫人已经察觉出来,眼前的这枚铜钱肯定特殊,果然只见儿子笑着开口,仔细跟她解释道:“娘,这钱可不是坑人,相反,这钱很多人都想抢呢。今次辽东大战,我们大唐横扫高句丽。百万大军一路打下去,最终攻占了他们的国都……”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当我们打下了高句丽的皇城,士卒们砸开了高氏家族的宝库,不但斩获了无数奇珍异宝,而且还得到了高句丽皇族历代积攒的黄金白银。”

    老夫人猛然插口,语带惊惧的道:“封儿,这些东西可不能乱伸手啊。这些东西虽然是大战中的斩获,然而它不该是士卒们的私财。自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大战斩获归属个人的说法,这是底线,万不能碰啊。”

    鲍封哈哈大笑,安抚母亲道:“您放心,儿子没碰。这些黄金白银,我们全都上缴了。它们全都被用来铸成新钱,比如您刚才看过的这枚当十钱。”

    他说着重新举起钱币,举到母亲眼前让老人家观看,继续解释道:“这枚当十之所以能够当成十文用,是因为它在铸造的时候加入了黄金,所以它的价值超过铜钱,不能用普通铜钱来衡量……”

    老夫人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里面有黄金。”

    她说着想起一事,目光看向院子里的亲兵们,下意识又道:“刚才娘看大家满脸热切,似乎很渴望这样一枚钱。封儿你跟娘说说,是不是这种钱币很稀少?”

    “确实稀少!”鲍封点了点头,笑着道:“它里面不但含有黄金,而且还属于第一批制造的初铸,孩儿因为在大战之中斩将夺旗,并且在攻打高句丽皇城的时候第一个登上城墙,我立下如此赫赫战功,方才有资格拥有这种钱,否则若是换个普通士卒,他们能拿到的只是普通钱……”

    这时一个亲兵凑了过来,涎着脸朝着老夫人讨好,道:“您老人家赶紧开口下令,让鲍将军再拿几枚钱币出来看,让我们可以饱饱眼福,见识见识更宝贵的钱。”

    老夫人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道:“还有更宝贵的钱?”

    “当然了啊!”

    那亲兵满脸期待,顺手指着屋子里的钱袋,道:“这么小的一个钱袋,就算里面装的全是当十钱但也不足七百贯啊。之所以里面能有七百贯钱,是因为其中一部分乃是银币,甚至,还有十枚是金币。金币啊老夫人,那可是幽云顾氏特制的开国金币……”

    “开国金币?”

    老夫人彻底被引起了好奇。

    鲍封转身走进屋中,直接将那一袋子钱全都拎出来,他目光看向在场的亲兵们,笑骂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一直在盼着,行吧,今天让大家都开开眼。”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将钱币全都倒在了地上,然后俯身下去,随手捡起一枚钱币,笑道:“哦,这是一枚当十……”

    随手又捡起一枚,继续笑道:“哎呀,竟然还是一枚当十……”

    当他第三次准备随手捡起钱的时候,终于亲兵们按捺不住了,但见七八个人窜了过来,直接从地上捡起一枚银光闪闪的钱币,兴奋道:“这个是银币,这就是传说中的李大头……”

    鲍老夫人含笑在一旁观看,对于儿子和同袍之间的情谊很是欣慰,同时她心里也十分好奇,忍不住出声问道:“什么是李大头?”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忽然满场无声。

    无论鲍封还是亲兵们,面色全都带着一些尴尬。

    足足好半天后,那个亲兵才讪讪开口,解释道:“老夫人,这是我们乱讲的话,您万万不可记在心里,更不可能在以后也这么说,因为,因为……”

    亲兵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幸好在场还有鲍封,接过他的话茬解释道:“娘,他是担心您会犯忌讳。刚才那枚钱币,乃是纯银制造的新币。这种银币在铸造的时候采用了特殊工艺,上面印刻着当朝陛下的头像作为辨识,据说是顾先生的恶趣味使然,他把皇帝的头像印制特别大……”

    鲍封说着停了一停,接着道:“又因为皇帝姓李,让人下意识就会想到李大头这个称呼,渐渐的所有人全都这么喊,一提起这种银币就喊李大头。”

    鲍老妇人微微咋舌,面色隐隐现出担忧,道:“皇帝乃是天子,岂能如此戏弄。这,这,这会不会被追究惩罚……”

    鲍封见到老母惊惧,连忙出声安抚,道:“这事您倒不用害怕,据说陛下并未因此生气,反而,似是很欣然这个称呼。根据一些小道消息的流传,陛下听到李大头这个称呼的时候曾经哈哈大笑,对人说,古往今来,从未有帝王容貌加于钱币之上,而今朕李世民,却能开创这个先河。人活一辈子,顶多六七十,然而钱币流传百世,千千万万年后也许仍在,也就意味着,朕的容貌也会在,哈哈哈哈,李大头就李大头吧,朕感觉这个称呼妙的很,民间老百姓若是喜欢,尽可以称呼朕为李大头。”

    鲍老夫人满脸释怀,语带敬佩的道:“听封儿如此一说,咱们这位陛下真是胸襟如海啊。难怪他能以次子之身,胜过当初的东宫太子。”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怔。

    鲍封连忙道:“娘,今时不同往日了。孩儿虽然是东宫卫率出身,曾经发誓一辈子要效忠太子殿下,但是今次辽东一场大战,当年的隔阂尽皆被顾先生用计化解,如今整个大唐军中,再也没有天策府和太子卫率的派系之分,有的,只是同袍情谊。”

    鲍老夫人极其震惊,下意识的道:“竟然隔阂消除了?”

    鲍封从亲兵手里拿起那枚银币,顺势弯腰从地上又捡起另一种钱币,那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币,上面赫然也印着一个头像,鲍封将两枚钱币同时举到母亲眼前,郑重道:“娘亲您看,这两种钱币就是当今形势的最贴切解答。”

    鲍老夫人满是好奇的仔细观看。

第389章 【回忆辽东大战,情义感动人心】

    一阵北风传来,树上积雪簇簇。

    鲍封像是有些失神,脸色现出莫名的萧索。

    多年心愿,已然达成,或者应该说,是多年的不屈和愤怒已经消逝。人的心愿一旦完成,很容易陷入这种茫然无措的情况。

    他忽然目光看向小屋旁边的柴房,一杆长枪静静的矗立在柴火堆边,他下意识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那杆长枪。

    半晌过后,他喃喃出声,道:“离开家的时候,我带着一把柴刀,我准备在战场上发疯的厮杀,打出当年东宫卫率的豪气……”

    “那把柴刀代表着我的愤怒和不屈,我用了五年时间不断的磨砺它。日日磨,天天磨,每次当我拿起它的时候,我眼前就浮现起当年那一批同袍的音容笑貌。”

    “所以当李世民的战争号召传来时,我毫不犹豫的带着柴刀离开了家,那一刻的我,没打算活着回来……”

    “因为我深深的知道,柴刀毕竟不算是兵器,而我鲍封呢,我也不再是当初的东宫卫率。倘若我凭着一把柴刀上战场,我很可能会在某一场战争中送命。”

    “虽如此,我仍旧决然。”

    “但是我没想到,我的柴刀根本没能用上。”

    “当我到达折冲府之后,很快便和同袍们启程拔营,每一天都是急行军,每一天都在拼命赶……”

    “那是一场特殊的军事竞赛,全天下所有的府兵共同参与,几十万人,争那份荣耀。”

    “那一日,我们到达了一个叫顾家村的地方。”

    “同袍们都是普通百姓出身,他们不明白顾家村代表什么,但是我不同,我曾经是东宫太子的亲兵。所以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顾家村里走出了一位皇亲国戚。”

    “那个人,他娶了大唐的平阳公主。”

    “那个人,他是太子殿下最欣赏的妹夫。”

    “我一直很想见识见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弄清楚他凭什么值得太子殿下那般欣赏……结果,我竟然真的见到了他。”

    “我还记得那日寒风很大,他和李世民站在雪地之中,他的面上带着微笑,看着不断前来的府兵。而在他和李世民的身后,则是满地闪闪的寒光。

    “那些寒光是数之不尽的军械,铺满了足足三里多路……”

    “刀枪铠甲,应有尽有。”

    “但是当他把一杆长枪递给我的时候,我却肃重的朝他摇头表示拒绝。当时他明显怔了一怔,站在一旁的李世民同样一怔。”

    “他真是一个好精明的人啊,竟然在几个喘息之中就猜透了一切,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我的柴刀,然后朝着我微微的一笑,问我道:你不想用我配发的武器,是因为舍不得放弃你的柴刀吗?那么请允许我顾天涯猜一猜,莫非你的这把柴刀有着特殊意义?”

    “不错,有特殊意义!”

    “当时我大声回答,紧跟着放声而呼,我丝毫不在乎李世民就在旁边,也不在乎皇帝会不会恼羞成怒,我大声高呼,满脸桀骜,几乎咆哮着道:我曾是大唐东宫卫率,一辈子只认殿下一人。今日的我虽然只剩下了一把柴刀,但是我要用这把柴刀打出东宫卫率的武勇,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东宫卫率永远不弱于天策府……”

    “他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他手里攥着那杆银枪,并没有表现出想要收回去的意思,反而他满脸神秘的看着我,饶有兴致的对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放不下柴刀。”

    “我郑重向他回答道:柴刀质地虽差,但却寄托了我的志向。”

    “他点了点头,笑的很温和,但他口中却提出质疑,询问我道:可是你感觉自己真能凭着一把柴刀打出东宫卫率的武勇吗?”

    “他的询问让我陷入了沉默……”

    “也就在我沉默的时候,突然他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对我道:还是换用我的长枪吧,拿着它去战场上完成你的心愿,百万大军之中,打出属于你的威风。”

    “当时我正要再次拒绝,哪知他突然面色一肃,郑重道:先别急着拒绝,你等我找个人出来劝你,如果他也无法让你换用长枪,那么我顾天涯保证再无二话。”

    “我微微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很快我就懂了。”

    “是殿下,竟然是太子殿下。那日寒风呼啸之间,我满脸呆滞的看着殿下朝我走来,我整个人陷入浑噩,仿佛处在梦境之中,我简直不敢相信啊,死去三年的殿下竟然还活着……”

    “我听到顾先生在笑着打趣,似乎是在跟殿下说着我的情况,但是殿下压根没有听他诉说,殿下疾步快走的到了我跟前。”

    “殿下只说了第一句话,就让我泪水滚滚而出。”

    “鲍封,我的亲兵兄弟,想不到时隔三年之后,你仍然愿意为我李建成一战!吾李建成有你们这一帮老兄弟,这辈子真是不枉人世之上走一遭……”

    “啊啊啊啊!”

    “那一刻的我放声大哭。”

    “我单膝跪地,双手抱着殿下的大腿,我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跟殿下好好说一说。”

    “殿下用手轻抚我的头顶,温柔的动作一如当年,忽然我眼前出现一杆长枪,紧跟着便听到殿下肃重的声音……

    “只听殿下道:鲍封,我的兄弟,请你接受这杆长枪,让它成为你的武器,顾妹夫跟我说,有个府兵很奇怪,不愿意接受他配发给大家的武器,只愿意使用自己的柴刀,所以顾妹夫让我来劝劝,劝劝你这个奇怪的府兵……鲍封,我李建成的好兄弟,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的妹夫,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这杆长枪?”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

    “那一刻我的再也没有拒绝,而是满脸郑重的接下了长枪,我仍旧单膝跪地,但我仰天大喊,高呼道:殿下亲赐战兵,鲍封一往无前,待到辽东大战开启之时,末将必然不坠东宫卫率的血勇。”

    高呼声中,我持枪而立,那一刻好生意气风发啊,感觉三年的憋屈吐气扬眉……人不能没有主心骨,而我鲍封的主心骨又回来了,殿下,还活着!

    我看见顾先生走到殿下身边,用他那特有的温笑声打趣殿下,道:“大哥啊,你真是让人羡慕,这种忠心耿耿的亲兵,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

    我看见李世民也走到殿下身边,皇帝笑意涔涔的盯着我看来看去,忽然皇帝哈哈一笑,指着我道:“竟然想赢朕的天策府,那得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鲍封是吧,朕以后会关注着你,倘若你在辽东的战场上丢了人,那可不要怪朕追究你今日的桀骜之罪。”

    皇帝说着猛然转身,看向了某个府兵阵营方向,突然大喝道:“程十七,你是朕的天策府走出来的兵,而眼前这位鲍封义士,他当初也只是一个兵,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兵,但他却挑战朕的天策府……”

    皇帝说着一停,紧跟着再次大喝,道:“朕是皇帝,不占人便宜,所以朕不会派出国公大将跟他比赛,而是找一个和他同级别的战士出来,程十七,就你了,朕现在问你一句,敢不敢和这位鲍封比一场。”

    在皇帝的大喝声中,我看见一个将军大踏步走到我面前。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郑重介绍道:“三年之前,我是天策府的一名亲兵。”

    然后他伸手又指了指我,面色肃重的道:“而你鲍封,三年前乃是东宫卫率的兵。”

    他的意思,我懂。

    所以我傲然一笑,毫不畏惧的伸手和他击掌。

    比赛的约定就那么立下来了。

    ……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月,我们三十万府兵集结到了边境。

    往前一步,就是辽东,身后不远,乃是幽云。

    军营太大了,绵延足足二十里,我们每日操练,彼此相互磨合,那时候大家都在心里琢磨,感觉可能要等开春之后才会开战……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大战来的那么突然。

    有十九个斥候,失陷在了高句丽,紧跟着程十七的一营济州府兵,也在出发救人之后失陷在了高句丽,然后,是甘凉道的陈洛,再然后,是整个大唐西路府兵的72个营。

    妈了个巴子,高句丽仗着人多欺负同袍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世民身为大唐皇帝,亲自骑上战马御驾亲征。

    殿下身为皇族大兄长,亲自登上高台敲响出征鼓。

    那日寒风呼啸,然而我们听到的唯有漫天鼓声,我站在百万联军的队伍中望向高台,依稀看见年龄已经四十多岁的殿下在奋力擂鼓……

    于是,我满腔的热血被点燃。

    ……

    “杀!”

    什么叫热血豪迈,什么叫斩将夺旗,就是我,就是那一刻的鲍封我啊。

    大雪天气很冷,高句丽皇城的城墙很滑,由于这已经是最后一座城,敌人被激起了亡命的血性,他们据城而守,射出漫天弓箭,我们这边的士卒伤亡很大,无数同袍倒在了城墙下……

    “懆他的娘!”

    突然我听到一声咆哮,原来是杀红了眼的程十七,他赫然跳下了战马,发疯似的扛起了一架云梯。

    在他身后,是同样发疯的济州府兵们,不得不说,山东人打起仗来真的不要命啊,我看见他们悍不畏死的顶着弓箭往上冲,终于将一架云梯成功的搭在了城墙上。

    程十七狂吼一声,二话不说顺着云梯就往上面爬。

    也就同一时间里,我再次听到一声大吼,不对,不是一声大吼,而是很多声大吼。

    我看到了十几个熟悉的人,他们都是曾经东宫卫率的同袍,他们眼睛泛着血红,各自扛起了一架云梯。

    他们冒着漫天弓箭,疯了一般的冲到城下,轰隆十几声想,云梯也成功的搭在了城墙上。

    他们同样学着程十七一般,立刻悍不畏死的往上爬,然而城头上砸下无数滚木,瞬间将一位同袍砸了下来。

    那位同袍跌落地上,明显是被摔断了腿,他肯定不能再攻城了,所以脸上现出一抹苦涩。

    突然他转头看向我,几乎咆哮着嘶吼道:“鲍封,你上去,当年咱们东宫卫率之中,你的身手最为伶俐,你上,你一定要第一个上。程十七已经爬到了一半,他的出身乃是天策府啊……”

    他的出身乃是天策府啊?

    这句话仿佛霹雳一半在我脑中炸响。

    那一刻的我,眼睛迅速变得血红。

    一定要第一个上,我一定要第一个登上高句丽皇城!

    “杀!”

    我一声咆哮,发疯的冲了上去。

    无数弓箭杀来,打的铠甲乱响,虽然射不穿厚厚的甲片,但是箭头上的力道震的浑身生疼。

    然而那一刻的我已经不知道疼。

    我记不清楚自己躲闪了多少次,也记不清楚自己在爬梯子的时候挨了多少箭,真是感谢那身铠甲啊,保护着我始终没有受重伤……

    终于,我登上的高句丽的城墙。

    来不及高兴,敌人已经冲我杀来,我只能急急从背上拔起长枪,奋力的死守着那一块小城垛。

    长枪横扫,视死如归,那一刻的我拼命厮杀,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无比平静……没有任何杂乱的念头,有的只是唯一的一个坚持,那就是,守住那个城垛。

    只要守住了那个城垛,就等于是打开了一个缺口,而我的同袍们有了这个缺口,就能顺着云梯源源不断的攀登上来。

    但是敌人太多了,城头上的高句丽士卒们太多了。他们同样也很悍勇,他们同样也激发了血性。

    我一直在拼命厮杀,我记不清楚杀了多少人。

    然而,我一个人渐渐坚持不住了。

    但也就在这时,猛然我听到一声暴吼,紧跟着,一道魁伟的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赫然竟是程十七,他终于也登上了城。

    他手里同样拿着一杆长枪,挥手将几个围攻的高句丽士卒打退,趁着一丝喘息的功夫,他朝着我哈哈一声大笑。

    然后,他面色肃重的说:“鲍封兄弟,你已经赢了,接下来,让我护着你杀一阵。”

    说完这一句之后,他霍然转身面对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高句丽士卒,手中长枪一挥,大吼厉喝道:“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哈哈哈哈,高句丽的小崽子们,尝尝你家程十七爷爷的长枪,谁也别想动我的鲍封兄弟!

    那一刻的程十七,代替我展开了厮杀。

    而我,则是疲累的坐了下去,满脸,尽是无比释怀的笑容。

    当年东宫卫率和天策府的无数隔阂,在他那一声‘谁也别想动我鲍封兄弟’的大喝中,如流水般,消逝而去。

    ……

    ……辽东大战篇章至此结束,接下来又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种田风,温馨的日常,顾天涯教教弟子们,还有幽州的发展,顾氏开国成为皇族,天下各国百姓源源不断而来,见识了幽州令人啧啧称奇无数神奇。

    请期待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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