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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下出水     我在大唐有后台txt下载     我在大唐有后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5章 【顾天涯你想不到吧?还有第二棍子等着你】

    足足好半晌之后,顾天涯出声打破沉寂。

    “看你的服饰和穿着,应该是吐蕃那边的姑娘吧?”

    实在是不找点话说不行啊,屋子里的气氛太过尴尬了。可惜的是尴尬没打破,貌似松赞阿雨更加羞赧起来。

    这姑娘明显产生了误会,以为顾天涯是在审视她的身份,所以俏脸红红之间,回答的声音宛如蚊子哼哼。

    她低垂着小脑袋,小手使劲揉搓着衣角,含羞带怯的道:“是,您猜的一点没错。我是吐蕃人,闺名叫做雪儿。”

    这话让顾天涯不太好接。

    我连你的大名都没问,你却把闺名都给我说了,这是想干啥?是个人都懂。

    尴尬没有被打破,气氛反而更加古怪。

    又是好半晌过去……

    顾天涯干咳两声,语气讪讪的再次寻找话题,道:“似乎吐蕃人的名字和我们汉人不同吧?”

    “是,您说的对!”

    松赞阿雨的声音仍旧很小,柔柔弱弱的道:“雪儿只是我的闺名,此外我还有一个大名。我叫松赞阿雨,出身是吐蕃皇族……”

    说着偷偷看了顾天涯一眼,小声小气又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语气让顾天涯苦笑不得。

    他心中渐渐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少女走入了误区,对方以为他在盘问身世,所以回答的都是私密之事。

    如此下去肯定不行。

    顾天涯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脸色稍微严肃一些,郑重道:“听闻吐蕃高原的民风彪悍,女孩子性格并不像你这般柔弱。所以你说话的时候不用小声小气,咱们像是朋友一般攀谈就行了。”

    松赞阿雨抿了抿嘴,语气仍旧显得柔柔,低声道:“我要守妇德……”

    她要守妇德!

    顾天涯哭笑不得。

    少女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像是解释般道:“奴家虽然是吐蕃人,但是自幼钦慕中原文化,我读过汉人的女戒,也研习过三从四德。我从十岁的时候,就想做一个贤惠的汉家媳妇。”

    顾天涯楞了一愣。

    好家伙,连奴家这个自称都出来了。

    显然眼前少女真是学过女戒,并且也是发自真心的喜欢汉家文化。

    就在他发愣的档口,松赞阿雨忽然又偷看过来,声若蚊蝇的道:“如果您愿意要我的话,奴家就该改一改称呼了。此后余生,不管多远,奴家只要想起您来,就会自称一句妾身……”

    嗯哼?

    这话里有话啊!

    顾天涯何等心细,瞬间把握住这一点,他心中产生浓浓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即将远行?”

    松赞阿雨的眼眶突然泛红。

    少女首次抬起了小脑袋。

    她目光带着伤感,语气明显变的凄苦,道:“您有洞穿世事之能,当知我们吐蕃和高句丽的勾当,今次我之所以离开吐蕃,就是因为要去高句丽嫁人。”

    顾天涯目光一闪,沉声道:“莫非是要和亲?”

    松赞阿雨点了点头,轻声呓语般道:“所谓的和亲,不如说是交换质子。国与国之间即使联盟,相互之间也会有所防范。但是防范的手段又不能太过直白,故而就采用彼此娶亲的方式进行……”

    说着停了一停,像是自嘲般笑道:“高句丽人为了安心,所以要娶我们吐蕃的一个公主攥在手里,而我们吐蕃人为了防止高句丽背弃盟约,我哥哥同样会娶一位高句丽的皇族做妻子。大家表面上看似彼此联姻,无非是压个人质在手里而已。”

    这一番话说出,听的顾天涯很是意外。

    他忽然郑重打量松赞阿雨,好半天后才缓缓吸了一口气,称赞道:“你竟然能把此事看的如此通透。”

    松赞阿雨转头看向顾天涯,凄婉道:“自古不都是如此么?女子何时有过好命?虽然奴家只是个和亲公主,但是奴家并非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我自幼苦读书籍,许多世事都能看的通透……可是,看的通透又能如何?”

    她说着停了一停,俏脸现出一片酸楚,喃喃道:“辽东高句丽,我终究是要嫁过去的……”

    顾天涯皱了皱眉,沉声道:“听你刚才的语气,显然是心有不甘。既然心有不甘,那么为何又要嫁去辽东?”

    松赞阿雨明显怔了一怔,下意识道:“您不知道吗?”

    顾天涯同样也一怔,愕然道:“我该知道什么?”

    松赞阿雨俏脸泛红,忽然再次低下小脑袋,声若蚊蝇的道:“您的妹妹准备让我怀上顾家子嗣,然后把我送去辽东继续进行和亲。在这件事的操办过程中,她会把高句丽的王族血脉全都灭掉,并且,还会把娶我的高句丽国主给阉了。”

    顾天涯何等精明睿智,瞬间便猜透了顾嫦娥的意图。

    他脸色有些难看,猛然重重一砸桌子,怒道:“胡闹,这真是胡闹。高句丽虽然号称是辽东强国,但是我有足够的把握将其灭掉。不需要搞什么狸猫换太子,更不需要牺牲一个女子的终生……”

    松赞阿雨的眸子渐渐活泛起来,少女连声音都开始变的有些颤抖,欢喜道:“您,您,您的意思是要留下我吗?”

    她虽然没听过狸猫换太子的典故,但是不妨碍她能感觉到顾天涯的怒气。

    这份怒气在少女看来,分明是心疼和不舍她的缘故。

    所以,她满含期待的问出了刚才的话。

    可惜顾天涯一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他心性十分果断,知道这时候决不能表现出犹豫,于是他猛然点了点头,面色极其郑重的道:“虽然你我之间并无情意,但是相逢一场便是有缘。如果你不愿意去辽东,我倒是可以帮一帮你。”

    说完之后生怕对方误会,紧跟着又补充一句道:“我肯定不会娶你,甚至纳妾也不会纳。但是你我今夜一番交谈,我不忍心看到一位聪慧少女沉沦。你自幼饱读汉家书籍,能够看透和亲之事的本质,如此富有才智的女子,不该像个花瓶一般被人买卖。”

    “买卖?”松赞阿雨喃喃一声。

    顾天涯面色阴沉,冷声道:“在我看来,和亲就是买卖。卖自家女子的幸福,买结盟之国的帮助。”

    他说着看了松赞阿雨一眼,满脸怒气色又道:“也许此事在某些上位者眼中,认为是为国为民的手段,但是我顾天涯与人不同,我从内心深处反感这种事。”

    松赞阿雨望着他的脸庞,似是要把他怒气冲冲的样子记在心底,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少女突然幽幽出声,道:“您只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想帮助我,对吗?”

    她不等顾天涯回答,凄苦又道:“并不是因为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成了您的女人,对吗?”

    顾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的选择快刀斩乱麻,郑重道:“是,我帮你不是因为男女之情。我可以阻止你去辽东嫁人,但却并不是因为男人的占有欲。原因很简单,我不会纳你为妾。”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生怕少女一时想不开,所以语气稍显和缓,再次又道:“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我妻子应该跟你说过我的性格。我这人秉性比较古怪,认为男女之间结合必须是以情相合。而你我之间乃是初次见面,显然还没有达到一见钟情的地步。”

    松赞阿雨仍旧低垂着小脑袋,轻声道:“您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男子。”

    顾天涯缓缓站起身来,郑重道:“我现在就去喊大家过来,告诉她们咱俩之间并无什么。澄清此事之后,我会出手帮你。”

    松赞阿雨还是垂着小脑袋。

    顾天涯一时没有察觉异常,自顾自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去辽东,那么我就把你留在幽州城。我的这座城池正在飞速发展,将来会有百万计的民众居住此城。百万人口都能养活,必然不会缺了你的一口吃喝。像你这般才智的女孩,只需要稍微努力就能找到一份生计……”

    直到这个时候,松赞阿雨终于抬起来头,少女的脸上有些异样,忽然柔柔的问道:“只能在城里生活吗?您真认为我能找到一份生计吗?”

    顾天涯语气温厚,鼓励她道:“像你这般自幼饱读书籍的女子,在当今这个世道可不多见,只要你不懒惰,幽州城必然有你一口吃喝。”

    松赞阿雨忽然笑了,笑的宛如空谷幽兰,她冲着顾天涯甜甜点头,恭声道:“那么,就请您喊大家过来说清楚吧。”

    顾天涯登时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欣然道:“你能想通就好。”

    可惜他毕竟是个男人,即使再怎么心细也不懂女子之心,他刚才只注意到松赞阿雨冲他甜笑,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少女眸子之中的悲凉。

    隐约似乎还有一抹死志。

    这是一位自幼钦慕汉家文化的少女,她骨子里的忠贞比真正汉家女孩还要强烈。

    当顾天涯决绝的说出刚才那些话时,这位五年之前就想嫁给他的女孩已经萌生了死念。

    可惜顾天涯根本不知,他抬脚走向了房门口。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身后又响起少女的声音,仿佛是好奇,又仿佛是不甘,问他道:“您明明被一棍子敲晕了,为什么她们才一离开您就醒了?”

    顾天涯转头看她一眼,笑道:“这事说来倒也尴尬,只因我此前有过被敲晕的记录。所以当我看到妹妹拿着棍子的时候,我立马在心里就有了警惕和防备。”

    他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那一刻,我的表演堪称绝佳,先是呵斥妹妹,让她扔掉了棍子,但我心知肚明我妻子躲在旁边,她其实才是真正准备敲晕我的人。恰好,我的意图也是让她敲。”

    “为什么?”松赞阿雨似乎更好奇。

    顾天涯呵呵而笑,解释道:“原因很简单,我妻子很疼我。也正是因为她很疼我,所以她在下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就会减少力气。那么,我就有八成把握不会被真的敲晕。”

    松赞阿雨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我好像懂了。如果是您妹妹出手的话,可能您就真的被敲晕了。对吗?”

    “不错!”顾天涯点了点头,再次解释又道:“我妹妹乃是武学大宗师,她拿捏力道的时候必然不会出错,如果是她出手,我必然会被敲晕。”

    他说着最后一次看看松赞阿雨,笑着道:“其实这种事情吧,本来是不需要跟你解释的。比较丢人,也很尴尬。想我堂堂顾氏家主,动不动就被妻子和妹妹敲晕。我也是被她们搞得无可奈何,所以才不得不动用一些小心思……”

    松赞阿雨嫣然而笑,忽然从床上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妾身恭送您。”

    顾天涯微微一怔,感觉这语气有些古怪,他轻轻皱起眉头,郑重道:“妾身这个称呼……”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松赞阿雨似乎已经不愿理他,只见少女漠然转过头去,淡淡的道:“这个称呼我一辈子只说一次。”

    顾天涯再次一怔,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通透,他只能干笑两声,道:“我去喊大家过来澄清。”

    说完之后推开房门,直奔小院子的院门而去。

    ……

    他根本没有料到,松赞阿雨想寻死。

    当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屋中的少女猛然转回了头,遥望他的背影,深深记在心底。

    然后,这位一心想要嫁他的吐蕃公主眼中含泪。

    她俏脸现出浓浓凄婉,目光看向桌子上的红烛,她素手轻轻伸过去,将一支仍在燃烧的红烛拔起来。

    古代烛台,铁质所铸。

    烛台最上方的位置,乃是一根尖锐无比的铁刺。

    少女将铁刺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一声幽幽,像是告别,温婉道:“生不能嫁,死则在此屋。”

第346章 【动手之前的准备】

    这次是玩真的了。

    真狠啊!

    松赞阿雨完全豁出去了,直接晃出了一个地动山摇,可怜某个男人因为药力发作,昏迷之中被人不断榨干和索取。

    怎一个惨字了得!

    最为奇葩的是,这次昭宁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在房门口杵着,显然是提防顾天涯还是装晕。

    如果装晕,那就再来一棍。

    如果真晕,那就乖乖当马。

    足足两个时辰,屋子里喘息不断,顾嫦娥由于还是少女,这种场合肯定不能留下,于是早早被昭宁撵走,让她去做早已谋划好的那件事……

    ……

    对于嫦娥来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然而她丝毫没有人类的困倦,她一路疾驰出城,很快到了城外某座山坳,前方现出一座巨大兵营,仿佛横亘在山下的巨兽。

    “什么人?”

    夜色深深,有人厉声喝问,这是兵营之外值守的士卒,随即便见一支小队冲了过来。

    顾嫦娥静立月下,淡淡道:“让燕九出来一下,就说我找他有事。”

    “你是谁?”

    这支小队明显很是警惕,领头的队率再次远远喝问一声。

    并且喝问之间,悄然拔出了兵器。

    他只是个普通队率,并不认识顾嫦娥。

    幸好也就在这时,军营里有个偏将听到动静,远远拿眼一看,登时先打个哆嗦。这偏将想也不想直接发足飞奔,一边朝这处奔跑一边急急呵斥道:“混账,想死啊,那是顾仙子,是咱们顾先生的亲妹妹……”

    顾仙子?

    先生的亲妹妹?

    岂不就是传说中的谪仙人?

    那个队率登时也打了个哆嗦,感觉手中的兵器都有些攥不稳。

    这货满心又慌又怕,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艰难咽口唾沫道:“我,我竟然敢拔刀……”

    说完之后,腿肚子已经不由自主打颤。

    眼前这可是谪仙人啊。

    据说一人之力可以打死千军万马。

    我,我竟然敢向她拔刀?

    幸好顾嫦娥并未责怪,反而一脸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勇气很不错,警惕性也很不错。身为顾氏军营的值守卫士,就应该具备这种勇气和警惕。”

    队率讪讪低笑,脸上明显带着惶恐。

    顾嫦娥微微看他一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手轻抛,扔了过去,淡笑道:“赏你的……”

    队率下意识一呆,抱着瓶子傻傻开口,结结巴巴道:“赏…赏我的?”

    顾嫦娥悠悠一笑,淡然道:“此药乃是炼骨壮髓丸,名字你应该听说过。”

    嗡!

    队率只觉得脑子一懵。

    我的老天爷,炼骨壮髓丸?

    想不到竟是这东西。

    据说此物乃是谪仙人亲自调配的神药,每颗药丸都浓缩了天材地宝的精华,服下一颗之后,就能强健体魄,若是连续服用十颗,必然晋升猛将行列。

    这东西堪称是仙人瑰宝,军中每一个小卒都曾听过。可惜大家只是听说过,但是从没听说哪个兵卒得到过。

    唯有那些立下战功的将军,才有可能被赏赐这种宝贝。

    然而现在,他被赐下了一瓶。

    他只是个小小的队率啊。

    ……

    这时那位偏将已经奔跑过来,直接双手抱拳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才敢出声说话,小心翼翼的道:“总教官您怎么过来了?”

    自从三年之前开始,凡是顾氏麾下的将领都要接受嫦娥训练,所以这位偏将并不称呼顾嫦娥为仙子,而是按照军中的称呼喊她为总教官。

    顾嫦娥仍是面色悠悠,看着这位偏将道:“我受昭宁嫂嫂之命,要去辽东办一件差事。但是这件差事不太适合女子动手,所以才过来军营找个人跟我前去。”

    “昭宁大帅的命令?”

    “让您亲自去半差?”

    偏将明显声音一喜,不问缘由立马请愿,急急道:“末将可以跟去吗?求您给一个机会!”

    顾嫦娥笑出声来,意味深长的道:“你是想去捡功勋吧?”

    “是!”

    偏将毫不避讳,满脸恭敬的道:“能跟着您去办差,必然是手到擒来。所以说,确实是去捡功勋。”

    说完之后,面现渴盼,小心翼翼又道:“总教官,求您给俺这个机会吧。俺曾经在顾家村驿站驻守过,属于最早一批的忠诚老人。”

    嫦娥噗嗤一乐,笑道:“你这是跟我摆资历吗。”

    “不敢不敢!”

    偏将低眉顺眼,涎着脸讨好道:“身为顾氏兵将,谁敢跟您摆资历。”

    “那就是套近乎喽?”嫦娥似乎故意打趣。

    偏将小心翼翼看看她的脸色,恭敬道:“也不是套近乎,就是说一说出身。像俺这种顾家村驿站出身的老人,最能让您用起来感觉顺手不是么?不但顺手,而且忠诚。”

    顾嫦娥这次终于点头认可,道:“不错,你的忠诚肯定没问题。当初顾家村驿站九十九个兵卒,都是跟着我哥哥吃过苦的人。有些成了家里的家臣,有些成了军中的将领。但是不管家臣还是将领,你们这九十九人绝对忠诚。”

    偏将登时欢喜起来,满脸荣耀的道:“能得您一句夸赞,麾下莫大荣焉……”

    顾嫦娥再次微笑,道:“这还学会说话文绉绉了。”

    偏将脸色一肃,郑重道:“身为顾氏将领,必须要文武兼备。虽然我们曾经是粗鄙丘八,但是这几年一直在努力读书。”

    顾嫦娥点了点头,赞许道:“你们能如此,我哥哥必然很欣慰。”

    偏将听她话风温和,顿时顺着杆儿往上爬,满脸再次现出浓浓渴望道:“那您允许麾下跟着去办差吗?”

    顾嫦娥微微沉吟一下,忽然反问道:“你会煽牲口吗?”

    偏将明显一愣,愕然道:“煽牲口?”

    “不错,煽牲口!”顾嫦娥笑着点点头,淡淡道:“此次我前去辽东,需要找一个会煽牲口的跟着。”

    说着看了看将一眼,再次问道:“你会煽吗?”

    偏将登时踟躇起来,好半天才泄气般摇头,苦笑道:“您若是让麾下拎着刀子去砍人,又或者悍不畏死的去冲锋陷阵,麾下保证绝无二话,必然做到一往无前。”

    顾嫦娥直接插口打断他,笑道:“但是让你煽牲口你不会对吧?”

    偏将满脸失落,讪讪低头道:“不敢瞒您,麾下确实不会这门手艺。俺曾听燕九哥哥说过,煽牲口并不是随便煽的。需要技巧,需要手法。如果傻不愣登的一刀切下去,那么被煽的牲口绝对会断气。”

    顾嫦娥悠悠吐出一口气,语带深意的道:“可是昭宁嫂嫂给我的任务很严格,这趟差事必须保证被煽的那个人活着。”

    偏将下意识点头,猛然脸色怔怔一愣,结结巴巴的道:“煽…煽人?去辽东是去煽人”

    这货满脸都是愕然。

    顾嫦娥不再解释,而是懒洋洋挥了挥手,吩咐道:“去把燕九喊出来吧,我记得他会煽牲口的手艺。以前我哥哥在顾家村开办猪场,每一头小猪崽都是燕九操刀煽割。”

    ……

    不多会功夫,燕九急急跑出了军营。

    这家伙不愧是个人物,出来的时候手里赫然已经提个袋子,但听袋子里面叮当作响,不用说也是备好了煽牲口的器具。

    人还没到跟前,先就弯腰行礼,哪知这次顾嫦娥没接,而是微微闪身躲了过去,笑着对他道:“你是我哥哥的家臣,既然是家臣那就是家里人,不需要向我行礼,免得被我哥哥知道以后又要责骂。”

    但是燕九仍旧坚持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腰杆道:“规矩总是要守的,您毕竟是全军的总教官。我刚才那一拜,拜的是您总教官身份。”

    顾嫦娥倒也不坚持,点点头道:“随便你吧,反正我没接。”

    说着看了一眼燕九手中的袋子,问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那种器具吗?”

    “是啊,正是那种器具!”燕九伸手把袋子一举,笑着道:“刚才韩四急冲冲跑进大营的通知我,说是总教官要找一个打下手的去辽东煽人。麾下虽然感觉古怪,但是仍旧按令而从。为了防止耽搁时间,我出门的时候直接就把器具都带上了。”

    说完之后才转为发问,满脸好奇的道:“顾妹子,咱们真是要去煽人啊?”

    他是顾天涯的家臣,古代家臣和家主乃是血液相容结义,就仿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他才有资格喊顾嫦娥为妹子。

    顾嫦娥见他脸上好奇之色,沉吟一下决定如实相告,低声道:“今夜子时的那会儿,昭宁嫂嫂敲晕了我哥……”

    燕九先是一怔,随即咧嘴大笑。

    他身为顾氏家臣,对于这种事一听就懂,乐不可支的道:“敲晕的好,敲晕的妙。每次家主被大帅敲晕,家里必然会多一房小妾。此乃开枝散叶的好事,我们这些老兄弟巴不得他天天被敲晕。”

    顾嫦娥明显有些忍俊不禁,道:“我哥哥的脑袋又不是铁打的,哪能受得住天天被人棍子去敲他?”

    燕九嘿嘿直笑。

    旁边那个叫韩四的偏将也嘿嘿直笑。

    这时顾嫦娥脸色严肃起来,郑重道:“虽然家里多了一房小妾是好事,但是有些尾子必须好好清扫清扫。你们还不知道,那女子乃是吐蕃人的公主,今次是要去辽东和亲,嫁给高句丽的国主做王妃……”

    聪明人不需要说的太多。

    燕九的脸色直接就阴森下来,沉声道:“既然成了咱家的小妾,那肯定是不能再让别人指染。我懂了,咱们要去煽的是高元。”

    顾嫦娥甚是满意,点点头道:“但是不止去煽高元,顺手还要灭了高句丽所有的皇族血脉。至于原因么,我哥哥跟大家讲过狸猫换太子的典故吧。”

    燕九先是一怔,随即目光爆闪,惊喜道:“这手段好,兵不血刃啊……”

    偏将韩四终于抓到机会,急忙从一边凑上前来,眼巴巴的看着顾嫦娥道:“既然除了煽人还是杀人,光是燕九自己怕是忙不过来。若是您亲自动手,那会脏了您的手。”

    这分明是恳请一起跟着去的意思。

    顾嫦娥微微沉吟。

    燕九连忙在一旁帮腔,道:“当初袁天罡有过批语,韩四一辈子不能离开军营,所以他就算七老八十,到死也是咱们顾氏的兵。顾妹子啊,他这情况和家里人没区别了……”

    顾嫦娥终于点头答应,温声道:“那就一起跟着去吧,让他捡点功勋好拿奖赏。”

第347章 【未来某一天,你们都能去星空】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

    辽东,高句丽国境之内。

    “任务有所变化,暂且停止动手……”

    顾嫦娥负手站在一座山崖上,遥遥看着山脚下的高句丽王都,她忽然跺了跺脚,有些埋怨的道:“哥哥这家伙,真是够烦人。”

    旁边燕九背着那个包裹,偏将韩四则是拎着横刀,两位娘子军老人都是一愣,明显迷惑不解的道:“咱们这一趟整整跑了三天,为什么到了地方反而要停手?”

    顾嫦娥像是闷闷不乐,道:“原因很简单,我哥哥要过来。他严令我不准私自动手,必须等他到了以后才允许。”

    “什么?顾领主(兄弟)要来?”

    燕九和韩四又是一愣,随即满脸好奇的道:“此地距离幽州足有八百里,您是怎么知道顾领主要过来的?”

    顾嫦娥再次埋怨的轻哼一声,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道:“他是用这东西跟我进行远程交流。”

    燕九和韩四都是顾氏嫡系,只一眼就认出这东西的来历,登时感觉匪夷所思,下意识开口道:“这好像是咱家的积分兑换总表吧?”

    顾嫦娥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积分兑换总表。此物乃是顾氏宝库的物品总章,它能通过特殊的波段链接所有分表。”

    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又道:“既然可以链接,那么就意味着可以通讯。比如本姑娘手里的这份积分总表,它可以给几千里之外的分表传送讯息。”

    韩四满脸惊奇,忍不住问道:“那些世家大族手里拥有分表,他们是不是也可以给您的总表传讯?”

    顾嫦娥迟疑一下,微微摇头道:“理论上可以,但是实际上不行。”

    “为什么?”韩四忍不住又问。

    顾嫦娥徐徐吐出一口气,淡淡的道:“原因很简单,我不愿意浪费能量。”

    “浪费能量?”两个将军迷糊起来,愕然问道:“能量是什么东西?”

    顾嫦娥怔了一怔,无奈只能仔细解释,道:“由于各地没有架设信号中转站,所以任何一次通讯都需要依靠总表发出强力波,而这东西每次发出强力波,至少要耗费一千度的能量。虽然能传播千里空间,但是耗能令人心疼……”

    燕九和韩四睁大牛眼,满脸都是不明觉厉。

    顾嫦娥有些泄气,道:“算了算了,我跟你俩说这些干什么?以你俩的智慧和见识,再过五十年也听不懂。”

    燕九和韩四确实没听懂,但是不妨碍两人继续好奇。

    堂堂两个汉子,急的抓耳挠腮,脸上可怜巴巴的,就像是两个见到新式玩具的孩子。

    那种强烈的求知欲,让顾嫦娥有些不忍心。

    于是只能努力琢磨词汇,选一个他俩能听的方式解说,道:“红翎急使你们知道吗?就是号称八百里传书的那种信使。一日一夜之间,可以狂奔八百里路。这种信使传送书信的时候,其实也是需要耗费能量的。是什么呢?是人力和畜力……”

    燕九当先点头,急急道:“懂懂懂,这个懂。红翎急使千里疾驰,人要吃饭马要吃草。吃饱喝足之后,才有力气赶路。”

    顾嫦娥嗯了一声,又道:“再比如飞禽传书,同样也是传讯手段,它也需要耗费能量,只不过耗费的是飞禽体力。”

    这次轮到韩四抢先开口,急切表现道:“懂懂懂,这个也能听懂。飞禽想要展翅高飞,必须要有充足体力。”

    顾嫦娥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引申到积分总表的传讯上来,谆谆教诲的道:“既然红翎急使和飞禽传书都需要消耗能量,那么我的积分兑换表传讯是不是也该一样?”

    两个将军下意识点头。

    他们终于有些听明白了,这世间任何动作都需要消耗能量。

    不过脸上却更显好奇,眼巴巴的看着积分总表,又道:“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您给它喂饭啊?”

    “喂饭?给积分总表喂饭?”

    这两个憨憨的语言,顾嫦娥一下子被气笑了。

    她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满是无奈的道:“积分总表的传讯手段比较特殊,消耗的能量属于看不见那种。它吃的可不是饭,而是一种你们暂时无法理解的食物……嗯嗯,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俩解释才好呢。”

    顾嫦娥皱眉沉吟,好半天后才目光一亮,道:“电你们知道吧,积分总表的耗能就类似电一般。”

    “电?”

    燕九和韩四对视一眼。

    两人身为顾氏嫡系,自然知道电是什么,当初幽州城外架设的那些风力发电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他俩带领兵卒去干的活。

    可惜两人虽然知道电,但是仍旧无法理解。

    嫦娥叹了口气,显然也不指望两人能懂,道:“总之一句话,任何传讯都需要耗能。我的积分总表每次发出强力波,都需要消耗极为庞大的能量。而按照我哥哥的说法,如今咱们顾氏还很穷,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能随随便便的浪费。”

    两个将军登时肃重点头,连忙道:“家主这话说的有理,确实不该随便浪费。”

    顾嫦娥接着又道:“所以我没有开通积分分表的通讯权限,目前只开通了总表向各个分表传达讯息的功能。即使如此,仍要省着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浪费能量……”

    她身为超级智子机器人,当初跟着顾老爹过过一阵苦日子,由于顾老爹大手大脚,导致她的能量被消耗一空。

    那种任何事情都做不了的苦恼,顾嫦娥一辈子再也不想去经历。

    这时燕九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咱们幽州政务大厅似乎有个特殊部门,据说是远程通讯部,莫非做得就是这种事?”

    顾嫦娥看他一眼,点头道:“不错,那个部门正是用来开展远程通讯业务的。并且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机密,那个部门是由本姑娘和李明珠小丫头亲自主持……”

    她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平日没事的时候,只留李明珠在那里坐镇,一旦有人申请远程通讯业务,那么我会亲自带着积分总表过去。”

    韩四小心翼翼开口,满脸迷惑不解的道:“可是您刚才说过,每次使用总表都会消耗能量。既然会消耗能量,为什么还要开展业务。”

    “笨!”

    这次压根不用顾嫦娥开口,燕九已经伸手敲了他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道:“虽然远程通讯需要耗费能量,但是开展这份业务可以收费啊。只要收的费用足够高,扣除耗费之后全是利润?”

    韩四登时一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顾嫦娥对燕九有些刮目相看,笑着点点头道:“难怪我哥经常说,燕九这家伙脑子够好使。等你以后离开军营,可以担负一些家里的商业。”

    燕九连忙拱手行礼,欣然道:“只要家里需要,我随时可以离军……”

    顾嫦娥摇了摇头,道:“暂时恐怕还不行,咱们顾氏的嫡系太少了。尤其是你们这部分老人,忠诚方面无人可比。有你们在军中任职,我哥哥才能腾出精力做别的事。”

    燕九叹了口气,语带心疼的道:“家主他又管军又管民,实在是太过操劳了。”

    顾嫦娥悠悠看向云空,喃喃道:“在他的心里,一直想让我重新遨游星空。”

    燕九和韩四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两位将军踟躇良久,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道:“顾…顾仙子,您说的是重归仙界吗?”

    这话让顾嫦娥微微一怔,随即嫣然而笑道:“算是吧,仙界大的很。”

    说着停了一停,意味深长看着两人,语带深意又道:“你们能成为顾氏嫡系,当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许在将来某一天,你们也能跟着去星空!”

    “我们也能行?”

    两个将军登时喘息粗重,只感觉脑中嗡嗡一声巨响,道:“那岂不是成仙了。”

    可惜顾嫦娥点到为止,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她忽然举起积分兑换总表,转移话题道:“虽然我没有开通分表的通讯权限,但是我哥手里的那份与众不同。虽然不是积分总表,但却是仅次于总表的附表。”

    燕九瞬息明悟,忍不住道:“也就是说,家主手里的那份开通了权限?”

    韩四也明白过来,道:“难怪您刚才会说,家主严令咱们不准动手,原来是通过这东西传讯,相隔八百里给咱们下达命令。”

    燕九很久以前就是将军,对于军事上的见识比韩四高,他面色隐隐带着遗憾,忽然叹口气道:“可惜这东西耗费能量,否则倒是可以用在军中。千里之地,远程传讯,行军打仗之时,简直是如有神助……”

    顾嫦娥大有深意看他一眼,略带暗示的道:“这件事,本就在我哥哥的规划之中。以前之所以没使用,是因为咱家太过贫穷,但是随着顾氏慢慢富裕,有些事情已经可以着手开展了。”

    燕九登时惊喜,道:“如果真能如此,再也不担心地盘太大了。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咱家也能掌控远处的地盘。”

    顾嫦娥悠悠一笑,道:“可惜咱家的地盘还不够多呀,你们这些做将军的需要多多努力。”

    燕九和韩四同时吐气开声,满脸肃重的道:“愿为家中开疆拓土,何惧此身马革裹尸。”

    顾嫦娥点了点头,赞许道:“不愧是跟着昭宁嫂嫂的老人。”

    ……

    三人按照顾天涯的命令,果然暂且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这一等,又是三天。

    终于在第六日傍晚的时候,遥遥看到山下有快马疾驰而来,赫然竟是两匹,显然来的不止顾天涯一人。

    顾嫦娥忽然从袖中再次掏出积分兑换表,伸手在上面轻轻点了几下,笑着道:“咱们藏身的地方有些隐秘,我得给哥哥发个定位过去才行。”

    两个将军很是好奇,忍不住凑过头去观看,但见柔光闪烁的屏幕上有两个小红点,求中有一个小红点正在不断接近。

    顾嫦娥指着那个接近的小红点道:“这就是我哥哥的位置,刚才我已经和他进行了即时链接。”

    燕九下意识赞叹,道:“真神奇。”

    顾嫦娥微微一笑,淡淡道:“这才仅是最简单的功能而已,以后你们还会见到更多的神奇……”

    说话之间,山林之外响起马蹄声。

    又过了大约盏茶功夫,终于看到两匹快马映入眼帘。

    当先一骑,赫然是马三宝。

    后面一骑,才是顾天涯。

    顾天涯的面色明显有些生气,翻身一跃直接跳下了马,道:“嫦娥你这个死丫头做的好事。”

    燕九和韩四对视一眼,各自悄悄的后退几步,家主训斥妹妹的场景,他们留下来有些不合适。

    哪知顾天涯眼睛一瞪,再次呵斥道:“你俩胆子肥了啊,竟然敢做混账事。都给我乖乖站着,今天一个也别想跑。”

    燕九和韩四无奈,只能停下后撤的动作。

    这时忽见顾嫦娥可怜兮兮的上前,一把搂住顾天涯胳膊,撒娇道:“哥哥,不怪我。明明是昭宁嫂嫂将你敲晕,你却训斥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妹妹……”

    啥?

    可怜弱小又无助?

    燕九和韩四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古怪。

    顾天涯明显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口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不用装可怜,错了就是错了。以后要是再敢如此,休怪哥哥我家法伺候。”

    顾嫦娥登时笑颜如花,嘻嘻笑着点头如小鸡吃米,道:“放心放心,妹妹最乖了。以后保证不会犯错,保证不让哥哥动家法。”

    顾天涯再次冷哼,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虽然我很生气你和昭宁的举动,但是生米做成熟饭让我无可奈何。”

    顾嫦娥嘻嘻低笑,鬼鬼祟祟把小脑袋凑到哥哥跟前,问道:“那丫头终于把您睡了?”

    她说的是把您睡了?

    而不是被您睡了!

    燕九和韩四明显在努力忍笑,至于马三保则是毫无顾忌的大笑。

    顾天涯狠狠瞪了顾嫦娥一眼,对于这个问题选择了避而不答。

    他忽然负手向前几步,透过山林眺望着远处的高句丽王都,沉声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做,那就要把所有尾子扫清。我之所以疾驰前来,是因为你们的计策有漏洞……”

    说着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几人,又道:“狸猫换太子是那么好换的吗?你们真以为把高元阉割了就能成功吗?这种事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必须让对方心甘情愿接受才行。否则的话,你们就算把高句丽王室杀光了也白搭。”

    顾嫦娥有些讪讪,风华绝代的脸上尽是羞赧,小声小气的道:“您知道的嘛,我不擅长阴谋诡计。”

    顾天涯不可能总是对妹妹冷着脸,无奈只能叹口气道:“接下来,一切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既然要用这种手段拿下高句丽,那么咱们就把手段用的毫无破绽……”

第348章 【高句丽,我顾天涯来了】

    “要把手段用的毫无破绽?”

    “怎么样才叫毫无破绽呢?”

    顾嫦娥努力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略显烦闷的选择放弃。

    至于燕九和韩四两人,这时早已跑到马三保身边,三位嫡系都是军中粗汉,对于计策之类一向不擅长,相互大眼瞪小眼,讪讪笑着搓大手。

    直到好半天过去之后,三人感觉顾天涯已经消气,这才小心翼翼开口,眼巴巴的问道:“家主,高句丽国主还杀不杀?”

    顾天涯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遥遥看着山林之外,语气坚定的道:“当然要杀,肯定要杀。高句丽与我幽云接壤,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敌人如果不除去,将来必然会成为祸患。”

    “哈,我就说嘛……”

    三个粗货登时兴奋起来,裂开大嘴哈哈笑道:“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咱们来都来了,哪能啥事都不干。”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瞅瞅顾嫦娥,兴奋又道:“有大小姐在此,没人挡得住咱们,等会直接冲进高句丽皇宫,一刀剁了高元那家伙的狗头,然后带回去炮制一番,做个夜壶给家主使用。哈哈哈哈,想想就他娘的爽。”

    顾天涯眼睛一瞪,呵斥道:“对方毕竟是一位国主,岂能用此等手段羞辱?虽然彼此乃是敌人,但也不该这么粗鄙。”

    三个麾下连忙闭嘴,再次讪笑着搓大手。

    顾天涯叹了口气,忽然又道:“还有,我没打算让你们动手。高元确实需要杀掉,但却不能由我们去杀。咱们这一趟高句丽之行,只需要躲在幕后行事便可了。”

    说着目光一肃,严厉叮嘱道:“记住了,谁也不准乱来,都给我乖乖的收起性子,想要喊打喊杀等以后战场上再去喊。”

    嗯哼?

    战场上去喊?

    三个麾下眼睛都是一亮,急急道:“家主这话的意思是说,咱们可能会和高句丽干上一仗。”

    顾天涯缓缓点头,目光显出深邃之色。

    他忽然负手前行,踏步走到山林边缘,沉声道:“一国之地,岂是说灭就灭?一族之群,岂是轻易可服?纵观古往今来,国与国之间的争斗皆很严酷,想要灭掉一个国家收服一个族群,不是仅靠着用计就能达成所愿的……”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用计,仅是让形势更加有利。战争,才是国与国的终结。对于任何一个国度来讲,最终的折服终归是要靠打。”

    说着再次一停,语气渐渐冷厉,目光森寒的道:“不打,对方就不服。不打,掌控就不稳。尤其是高句丽这种倔强的族群,更是需要用一场大战来震慑。我们要想把这片土地囊括手中,首先就要打的这个民族丧失一切骨气。”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已经消逝,一阵寒风袭来,带着凛冽肃杀。

    顾天涯忽然转回头来,目光看着三员大将,沉声又道:“但是打归打,不是现在打。自古国家之战,稍有不慎就会翻车,比如前朝大隋时期,隋炀帝三次征伐高句丽,明明隋朝国力强大,偏偏却在辽东输了个底朝天,导致百万军民身死,至今连尸骸都未回归故土……”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带伤感的道:“这就是轻视国战的下场,任何一场国战都不能大意,否则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会成为第二个在辽东翻车的笑柄。”

    “笑柄其实无所谓,我这人并不在意被人笑话。但我害怕的是坑了百姓,我不想再让隋朝的历史重演。”

    “你们都是家里的嫡系,应该知道咱家的某些隐秘,当年前朝大隋之所以三征高丽,就是因为隋炀帝受了我父亲的影响。正是因为我父亲的错误决定,才导致了百万汉家子民客死他乡。这笔债,我们顾氏要背在身上很多年。”

    三个麾下听他语气低沉,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倒是顾嫦娥抬脚上前,伸手挽住顾天涯的胳膊,柔声劝慰道:“哥哥,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父亲。大隋之所以会输,主要还是因为世家拖后腿。那时候的中原世家喜欢内争,他们不希望隋炀帝能够掌控集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呀,咱们已经转变了中原世家的理念。今次若是再打高句丽的话,那些世家绝对会争先恐后支持。”

    顾天涯点了点头,不过语气仍旧肃然,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是咱们仍旧不可马虎大意。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顾嫦娥乖巧的嗯了一声,转头把目光眺望山林之外,问道:“那么哥哥你打算怎么做?”

    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忽然踏步朝着山林外走去,道:“依计而行……”

    仅仅四个字,说的干脆利落。

    然而三位麾下却怔了一怔,顾嫦娥明显也呆了一呆,各自都在心中升起浓浓好奇,不知道顾天涯所说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顾嫦娥最先反应过来,几个快步追上顾天涯,后面三位麾下连忙也拔足飞奔,大家趁着暮色很快出了这片山林。

    ……

    山林之外的不远处,就是通往高句丽国都的官道,由于此时乃是隆冬季节,辽东之地的寒风极为凛冽,暮色沉沉之间,路上不见行人。

    他们顺着官道一路而行,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城池,直到这个时候,顾天涯才再次开腔,沉声道:“你们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狸猫换太子的手段只适合在戏文里出现。就算最后真的成功了,掌控的也只是一个高句丽王位而已,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掌控了王位就能掌控整个高句丽吗?”

    燕九和韩四对视一眼,各自讪讪低笑显得扭捏,道:“俺们只想着让您的子嗣做个高句丽国主,至于更深一层的想法压根没去想。”

    顾嫦娥则是一推二六五,笑嘻嘻的道:“这事也怪不到我头上,都是昭宁嫂嫂的意思。还有松赞阿雨,这事她也是同意的。生的孩子能够当国主,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愿意……”

    顾天涯瞪她一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

    顾嫦娥怔了一怔,下意识道:“让咱家的子嗣去当别人的国主不好吗?这可是白捡的一份大产业呀。”

    顾天涯深深吸了口气,略显无奈问道:“到时候孩子姓顾还是姓高?”

    顾嫦娥登时呆住。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的一个最重要问题,如果想要狸猫换太子,首要的前提就是把孩子变成高句丽皇族……

    这也就意味着,松赞阿雨生的孩子不能姓顾。

    而是姓高。

    顾嫦娥呆呆半晌,突然忿忿一跺脚,怒气冲冲的道:“不干了,这事咱们不干了。让我顾嫦娥的侄儿去跟外人姓,就算能继承一个国家也不能干……”

    说着停了一停,似乎又想起更气愤的事,勃然大怒道:“还有松赞阿雨的身份,我之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她既然已经成了咱家里的小妾,那就绝不能再成为高句丽的妃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妃子,但是对于咱们顾氏也属于奇耻大辱。我光是想着阉掉高元就能保险,却忘了他名义上还是松赞阿雨的丈夫。到时候如果这厮手脚不干净,说不定就要摸摸碰碰松赞阿雨。”

    旁边韩四下意识开口,愣愣道:“摸摸碰碰应该没啥吧,男人被阉割了没有危害。”

    结果众人一齐怒视于他,厉声道:“你的媳妇愿意让人摸吗?”

    韩四这才反应过来,登时也变得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道:“他妈了个巴子,这种事肯定不行。高元这个狗贼,竟敢占家主的便宜……”

    这货冲动之下,铿锵一下拔出横刀,暴吼道:“俺去砍了他。”

    燕九同样拔出横刀,怒道:“一起去。”

    反倒是马三保沉稳冷静,忽然抬脚狠狠踹了两人一下,呵斥道:“发什么蠢?动动脑子行不行?家主他没打算把小妾送到高句丽,既然不送来又如何会被高元占便宜?”

    燕九和韩四同时呆住。

    随即满脸尴尬的讪讪憨笑。

    ……

    直到这个时候,顾天涯终于再次开口,徐徐道:“狸猫换太子这种事,其实也不是不能行。但是首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咱家的孩子不能跟外人姓。还有松赞阿雨,她同样可以按照原计划前来高句丽。但是此事也有一个首要前提,那就是她来的时候高元已经死了……”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那时候,高句丽的国主将会是顾氏之子,那时候,高句丽的太后将会是顾氏小妾。不需要任何的遮遮掩掩,也不需要名义上的改姓。堂堂正正,让天下人皆知。而高句丽国仍旧还是高句丽国,只不过会成为附属于咱们顾氏的高句丽国。”

    众人全都一怔,愕然道:“高句丽人又不是傻子,岂能乖乖接受这种事情?”

    顾天涯眺望着不远处的城墙,淡淡道:“一个人在绝望之下,会去接受任何苛刻的条件,而一个族群在绝望之下,则会主动去抓住任何一块遮羞布。”

    三位麾下面面相觑,顾嫦娥眨眨眼睛,满脸好奇的问道:“如何让他们绝望?”

    顾天涯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答非所问的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咱们拍卖幽州城的土地没让高句丽参加吧?”

    众人全都呆住,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又扯到幽州城的土地拍卖上去了。

    那边卖地是为了让人建设坊市,这边搞事是准备弄掉一个国家,两件事完全不搭啊,按说没有一丁点牵扯。

    几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眼巴巴等着顾天涯讲解。

    却见顾天涯微微而笑,语带深意的道:“拍卖幽州新城的土地之时,我故意留下了十块土地没有拍出。而这留下的十块土地,每一块都会派上大用场。比如今次,我就要用上一块……”

    高句丽,有权臣。

    而这些权臣之家,就类似于中原的世家。

    他们重利,但不重国。

    这些权臣只要有大利益可赚,他们任何事情都做得出来,国家尚且能卖,又何况是背叛高句丽的皇族。

    顾天涯的第一步棋,乃是用利益去诱惑高句丽权臣祸乱皇权。

    皇权一旦乱了,国家也就开始乱了。

    ……

    ……第一更到,今天还有,但时间不确定,毕竟孩子还未满月,山水只能抽零碎时间码字。

第349章【真是想不到,高句丽已经糜烂如此】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是城池大门尚未关闭,顾天涯等人遥遥眺望观看,隐约还能看到城中的街面行人,显然,还未宵禁。

    “走,进城!”

    顾天涯轻轻出声,当先抬脚而行。

    后面顾嫦娥和三位麾下微微一怔,但却并不畏惧此地乃是高句丽国土,于是连忙跟上顾天涯的步伐,众人一起朝着城门走去。

    不多会功夫,已经到达门口,这时候才发现,守门的士卒恰好要关闭城门。

    当这群士卒发现有人疾步而来,登时一个两个全都面色不耐,高声喝止道:“马上就要宵禁,想进城就等明天。”

    果然不管是任何地域和族群,只要是当差的都会存在懒惰,这群士卒明显是急着下差,所以竟连一刻的功夫都不愿意等。

    他们急着关闭城门。

    因为只要关了城门之后,他们立马就可以下差休息,而如果不选择立刻关闭城门,那么就要接纳顾天涯几人进入。

    虽然这样做并不会耽搁他们多少时间,但是身为守城士卒必须严格执行入城条例,比如先要盘问一下顾天涯几人的来历,然后还要收取进入城池的城门税,事情比较繁琐,士卒们肯定不愿意干。

    毕竟是能偷懒的事,谁愿意上赶着忙活?赶紧关闭城门下差回去,到营房里面歇上一歇不香吗?

    对于这种事,顾天涯心知肚明,所以他连忙快走几步,满脸堆笑的跑上前去。

    他摆出一副温顺架势,样子像极了普通的百姓,不断‘讨好’的道:“兵爷,兵爷,帮帮忙吧,让我们进城……眼看着天都黑了,这大冷天的可不能在城外蹲一夜。会冻死人的,兵爷还请高抬贵手啊。”

    守门的高句丽士卒更加不耐,有人厉声吓唬他道:“你也知道天都黑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来?莫非是探子不成,想要趁夜进城搞事……”

    顾天涯继续满脸堆笑,不断解释道:“不是探子,不是探子,我们乃是商贾,是来采买购货的良民,路有点远,所以才来的晚。”

    他一边‘解释’,一边朝着马三保递个眼色。

    要说马三保真不愧是粗中有细,见到顾天涯示意顿时反应过来,这货直接探手入怀,干脆利索的掏出一个钱袋子,看叶不看一眼,顺手就递了上来。

    顾天涯趁机道:“眼下天寒地冻,军爷们辛苦了,这里是一点小小心意,拿给军爷们喝杯酒暖暖身。”

    高句丽士卒登时乐了,嘻嘻哈哈的道:“哟呵,竟然是个懂事的。”

    说话之间接过钱袋子,搁在手掌心里上下一抛,感觉沉甸甸的压手,顿时更加满意,大喇喇点头道:“既然是个懂事的,那就勉强给你们个照顾吧。记住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晚,兄弟们劳累一天急着下差呐……”

    “是是是!”

    顾天涯点头如小鸡吃米,样子温顺的简直像个老农,倘若有人见到他这副模样,恐怕要被惊的目瞪口呆。

    堂堂大唐国戚,幽云诸州的执掌者,手握十几万大军,麾下数万铁骑,然而却在辽东点头哈腰,冲着一群守门的士卒满脸堆笑。

    这种事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信。

    幸好行贿已经送上,这群高句丽士卒再也不做刁难,甚至就连入城的条例都懒得执行,仅是懒洋洋的象征性盘问一句,道:“你们是哪里人?进城要做什么事?”

    顾天涯呵呵而笑,规规矩矩回答道:“汉人,商贾,此次前来高句丽,是要采买一些辽东货物回去。”

    他这番话有真有假。

    真的一部分是汉人身份,假的一部分则是冒充商贾。

    而对面的士卒明显并不在意这些,仅是对于汉人的身份微微有些出乎意料,下意识的道:“竟然是汉人商贾,这可是有阵子没见过喽……”

    说着微微一停,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道:“自从汉人的幽州拒绝和我们通商,丸都山城已经很久没见到汉人商贾了。很多店铺都积压着货物,眼巴巴盼着汉人能够来采买。”

    顾天涯打蛇随棍上,满脸堆笑道:“这不我们就来了么。”

    对面士卒点了点头,并未再做更多盘问,但却再次大手一伸,冷冷笑道:“按照城门口的规矩,汉人要多交城门税。只要你们多交了城门税,我们就不盘问你们是不是探子……假商贾也好,真斥候也罢,兄弟们只要拿了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

    这话倒让顾天涯微微一怔,不过他瞬间便反应过来,连忙再次转头看向马三保,示意道:“再拿一袋子钱来。”

    马三保顺手从怀里一摸,只不过摸出的却是一锭银子,嘿嘿笑道:“铜钱没有了,银锭行不行。”

    对面那群士卒登时喘息粗重。

    顾天涯伸手把银锭拿过来,顺势塞进一个士卒的腰间,微笑问道:“军爷辛苦了,您看我们现在算是符合规矩了吗。”

    士卒们压根就没有回答,而是让开了门口作为表态。

    顾天涯几人顺利进了城门。

    ……

    身后传来沉闷的关门声,隐约还夹杂着高句丽士卒们的兴奋欢呼。

    此时已经夜色迷离,城池之内华灯初上,顾天涯忽然回首眺望城门处,语带深意的说了一句道:“曾经辽东之猛虎,想不到竟已糜烂至此。”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当一座城池的守门卒开始贪婪时,也就意味着这个王朝日暮沉沉了。

    顾嫦娥突然冷哼一声,道:“刚才那群士卒,竟敢刁难哥哥,若非我不想节外生枝,真想一巴掌一个全都拍死。”

    顾天涯失笑出声,摇摇头道:“不能拍死,千万可不能拍死。这群贪婪的士卒很可爱啊,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大用场。留着好,还是留着好……”

    他说着停了一停,语气再次恢复刚才的饱含深意,悠悠道:“高句丽自从公元3年建国,传承至今已经足有400年,他们的政权有没有糜烂咱们尚未得知,但是军卒的糜烂咱们刚才已经亲身体会。你们几个好好琢磨一下,能想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

    顾嫦娥和三位麾下面面相觑,好半天后才试探回答道:“兵贪,则国灭?”

    顾天涯欣然点头,仰天徐徐吐出一口气,再次悠悠道:“接下来就要看看,高句丽的权臣们是不是也很贪……”

    他们刚才进城的时候,并未化妆打扮成高句丽人,身上的穿着服饰全是汉人式样,然而守城的士卒压根就没有表现出任何警惕,这种松懈懒惰,真是触目警醒。

    就不知道高句丽的权臣们又会如何。

    这时马三保凑了过来,低声请示道:“高句丽据说有十三个权臣世家,您认为咱们应该先接触哪一家才好?”

    顾天涯微微沉吟一下,随即缓缓吐气开声,道:“第一权臣,渊盖苏文。”

    既然要以利诱惑权臣,自然要选最强大的一个。

第350章【顾先生?原来您就是那位顾先生!】

    当夜,城中。

    高句丽虽然地处辽东,但是深受中原文化熏陶,从东汉时期开始,这个国家一直在效仿汉家王朝的许多政策……比如,宵禁。

    所谓宵禁,就是夜间不准行人上街,各家各户都要关门,店铺也不准夜间营业。

    但这指的是深夜来临之后。

    在前半夜的时候,尤其是亥时以前(晚上21点),城池之内一般是不会宵禁的,并且越是繁华之城越会如此。

    因为这时代也有夜市,甚至比白天的集市更加喧嚣。

    由于此时才是夜幕刚至,距离宵禁的时间还有很久,所以街面之上行人不断,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熙熙攘攘之间,显得极为热闹。

    顾天涯慢悠悠的走着,像是一个漫无目的随意游逛的闲人,身旁顾嫦娥亦步亦趋跟随,三位麾下则是满脸迷糊。

    他们搞不懂顾天涯要干什么。

    明明说是要去诱惑高句丽权臣,为何进城之后没有丝毫动作,反而在街上闲逛,简直是浪费时间。

    终于,三位麾下憋不住了,但见燕九凑到顾天涯身边,小声提醒道:“家主,时间可不早了……”

    说着微微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又道:“这里不是咱们的幽州。”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这家伙是担心节外生枝,他想劝顾天涯赶紧去办正事,办完正事之后早早离开才好。

    毕竟这是在他人的国土上,尤其还是在敌人的国都中,哪怕有顾嫦娥跟着,但是燕九仍旧担心顾天涯的安全。

    可惜他的劝说毫无效果,顾天涯似乎满腹兴致想要逛街,闻言之后充耳不闻,反而慢悠悠的走到一个小摊前。

    这个小摊摆在街边角落,摊主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此人穿的是一件皮袄,缝制的手艺明显粗糙,并且皮袄上面到处都是油花花的污团,汉子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打着卷。

    一阵寒风吹来,汉子身上飘出浓烈的体臭,顾嫦娥登时皱起眉头,手捂鼻子倒退了两步。

    三位麾下同样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躲开这个汉子的小摊。

    唯有顾天涯蹲下身去,浑不在乎汉子的邋遢,他蹲在小摊之前看了半天,伸手在几样货物上面翻翻捡捡,猛然抬头看着汉子,突兀问了一句道:“你是汉人对吗?”

    那汉子原本正缩着手闭着眼,样子像是硬撑着寒风在打盹,闻言登时身躯一晃,一双眼睛赫然睁了开来。

    他眼睛里面仿佛有光,那是一种难以意味的光。

    他直勾勾的看着顾天涯,像是要把顾天涯的心思看穿,而顾天涯则是满脸温笑,如同春风般的温暖。

    远处店铺的灯光照耀之下,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静静看着,足足良久之后,汉子终于小声开口,语气十分谨慎的道:“我…我不是汉人……”

    “不,你是!”顾天涯瞬息接茬,语气显得肃重。

    他脸上还是带着温笑,目光柔和的盯着汉子,轻声道:“别怕,我们也是汉人。”

    然而汉子却已经把头低下去,并且双手再次缩在了皮袄中,仅是懦懦说了一句道:“客人想买点什么东西吗?我这摊子上的货物都很好。不贵,不贵的,您若是想帮帮忙,就请多买一些东西……”

    言语之间透露着浓浓的谨小慎微。

    又似被人打断脊梁的狗儿,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战战兢兢。

    这显然是长久困顿和磨难造成的卑微。

    顾天涯一声叹息。

    然后转身看向马三保,沉声道:“身上还有钱吗?全都掏出来给我。”

    马三保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家主,咱们出来的匆忙。”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身上带的钱财并不多,此前在城门口的时候行贿兵卒,已经把一袋子铜钱全都花出去了。

    顾天涯又是一声叹息,转回头重新看着汉子。他语气更显温和,轻声道:“很抱歉,我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着钱,怕是不能帮到你。”

    那汉子仍旧低头缩手,懦懦道:“没事的,没事的。客人若是不想买东西,就请去其它地方逛逛吧。免得您在我这摊位上待的久了,会让巡视的税丁们误会我卖掉了货物,那样的话,他们会逼我交税。”

    这话说的心酸,透着浓浓悲哀。

    顾天涯徐徐吐出一口气,突然探手摸向自己腰间,然后,从腰间扯下一块玉坠。

    这块玉坠的下方,搭配着一枚铜光闪闪的铜钱,顾天涯伸手把玉坠递到汉子眼前,指着那枚铜钱道:“这种钱币你认识吗?”

    汉子明显一怔,身子似乎颤抖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烈,道:“五铢钱。”

    “不错,正是五铢钱!”

    顾天涯顺手一扯,直接把玉坠下面的铜钱扯了下来。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拉起了汉子缩在皮袄中的手,他把那枚铜钱郑重递过去,重重的拍在汉子的掌心中。

    他目光之中尽是温润,又仿佛饱含着一种歉疚,轻声对汉子道:“你们落难他乡,饱经各种磨难,我没有资格劝解你们放下恨意,但我想请求你们莫要忘了自己的族群。咱们身上流的血,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血,中原故乡从未忘记你们,我们一直在努力想要接你们回家……”

    汉子陡然抬头,眼中似有利剑。

    那是一种杀人的光,又仿佛是期待久远的盼,他目光呆呆,怔怔发愣,足足良久过去之后,终于颤抖着出声发问,道:“您,您是谁?”

    然而顾天涯却未回答,反而伸手指指汉子手中的铜钱,温声道:“这枚五铢钱,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由于今次来的仓促,并没有携带可以帮助你们的财物。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不久之后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帮助……那个帮助,叫做回家。”

    然后才语气郑重,伸手指着自己的脸,又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顾天涯!”

    说完之后,霍然起身,然后在汉子怔怔的眼神之中转身而行,大踏步顺着街面朝远处而去。

    顾嫦娥想了一想,忽然抬脚走到摊边,她手掌微微一挥,打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光点,然后深深看了汉子一眼,转身追去了顾天涯的方向。

    直到这个时候,马三保和燕九方才有所醒悟,两位家臣相互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抱拳行礼弯腰下去,满怀歉疚的道:“同胞,您受苦了!吾等乃是顾氏家臣,向您奉上最深的敬意。”

    唯有韩四的智力稍差,自始至终没有看明白,但是韩四同样也抱拳行礼,然后三位麾下急急追着顾天涯而去。

    ……

    小摊之前重新静谧下来,仅留下汉子坐在那里发呆。

    突然,他像是从梦魇之中回神。他低头看向手掌心的那枚铜钱,然后抬头看向顾天涯离开的方向,也不知为何,眼圈突然泛红……

    随即泪水磅礴,声音哽咽呜呜,喃喃道:“五铢钱,五铢钱,这是我们汉人的钱,这是我们汉人的钱啊。”

    方才顾天涯两次询问,但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汉人,然而直到顾天涯离去之后,他才终于从口中说出了汉人两个字。

    他认识五铢钱。

    这是故乡的钱。

    自从汉代开始,中原每个王朝都会铸造钱币,但是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铸造的钱币都是五铢钱。

    比如前朝大隋之时,用的就是五铢钱,只不过并不是汉代五铢,而是起名叫做隋五铢。

    这是中原王朝一直在用的钱。

    几乎每一个汉家百姓都认识它。

    汉子猛然把手掌攥紧,死死的攥住那枚五铢钱,他感受着钱币的温度,眼前仿佛又显现出顾天涯的温笑。

    陡然他喉咙里低吼一声,仿佛是野兽一般咆哮,森森道:“二十年了,二十年了。终于,终于……”

    他突然咬牙切齿,目光之中透着深深的恨意,道:“高句丽人,你们等着。我们汉人的利剑,已经在今夜指向了你们。”

    等着吧,等着吧。

    所有的深仇血恨,终有一天要你们偿还。

    他再次抬起头来,目光遥遥看着顾天涯离去的方向,轻声道:“顾天涯,原来您就是那位顾先生……”

    他们这些人哪怕沦落异国他乡,哪怕饱受高句丽人的经年折磨,但是他们一直都在打听故土的消息,一直都在盼着汉人之中重新出现一位大英雄。

    直到三年前的时候,他们终于听到了一个名字。

    顾天涯!

    ……

    汉子重新把头低下去,双手再次缩在了皮袄中,他的样子再次恢复怯懦,一如平日的谨小慎微。

    不管是谁过来看他,都只会认为这是一个随意可欺的老实人。

    但是唯有汉子自己知道,此时他的胸膛里面已经点燃了一团火,熊熊火光燃烧之间,仿佛把血液都烧的沸腾。

    他的心中有一句呐喊。

    那是苦等了二十余年的期盼。

    “顾先生,我们这些没死的人在看着您,在等着您……”

    “隋卒虽老,仍可一战。”

    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炀帝征伐辽东,他成了一名隋卒。

    百万同袍的头颅,被人剁下来筑成京观,而他和一群隋卒则忍辱偷生,默默守护着京观等待希望。

    二十年时间过去,他如今已经三十五虽,但他仍旧拿的动刀,但他仍可杀的了人。

    他还能战,他盼着再战。

    他要用手里的刀,砍下高句丽人的头,他们这些人埋藏了二十年的深仇血恨,就等着有一天有人能带领他们把仇报了。

    三年前,他们听到了顾天涯的名字。

    从那时起他们就知道,这就是能带领他们报仇的人。

    ……

    一阵寒风吹来,汉子身躯冷的抖索一下。

    他低着头,他袖着手,他口中喃喃宛如呓语,有种说不出的渴盼,轻轻道:“同袍们,我见到了顾先生!”

第351章【从三年之前开始,我就已经埋下了人手】

    长街另一头,顾天涯似乎已经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他步履又快又急,分明是直奔一个明确的方向而去。

    这时顾嫦娥追了上来,凑近身边小声发问,道:“哥哥,你怎么看出他是汉人的啊?”

    顾天涯继续疾步快走,仿佛对于妹妹的问话充耳不闻。

    顾嫦娥连忙又追几步,再次问道:“很奇怪呀,当时他明明低着头,所以哥哥你肯定不是通过容貌辨认,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是汉人的呢?”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嘛,人家都快急死了,你知道我是个好奇的性子……”

    “哥哥,哥哥,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嘛。”

    这丫头其实并不是好奇什么,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转移顾天涯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顾天涯的心情很差。

    这次顾天涯终于脚下一停,做出回答道:“那是一位隋卒。”

    顾嫦娥连忙点头,急急道:“我知道他是一位隋卒。”

    说完这句话后,这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再次故作好奇又问道:“但是哥哥你是如何第一眼就看出他是隋卒呢?”

    顾天涯看了她一眼,以他的精明岂会看不穿顾嫦娥是在缓解他的憋闷?

    他忽然仰头看天,望着漫天的繁星闪烁,轻声道:“你们都没注意到,他的摊位上有几样货物,比如生锈的甲叶,比如粗制的布匹,还有那些黑乎乎的陶琬,以及两件手艺粗糙的皮袄……”

    顾嫦娥抿了抿嘴,好奇道:“就凭这些?”

    顾天涯仍旧仰头看天,声音显得异样,再次轻声道:“这些全是中原的样式,是出自我们汉人的工艺。”

    顾嫦娥状似明悟的点点头,道:“哦,我懂了。哥哥你是因为看出了那几样货物的工艺,所以才会猜测那个汉子是一位隋卒,对不对?”

    顾天涯没再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后面的马三保,沉声问道:“高句丽境内有多少隋卒?”

    这话问的极其突兀,但是马三保却毫不迟疑,直接回禀道:“约十万。”

    顾天涯紧跟追问,再道:“奴籍多少人?非奴之籍多少人?成家者多少人?有后者又有多少人?”

    这一连四问,马三保登时呆住,足足愣神好半天,方才讪讪回答道:“启禀家主,麾下不知。”

    顾天涯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几个数字必须要知道才行啊。不知道的话怎能对得起他们?当年,我爹怂恿隋炀帝东征,几十万条人命,尸骨沦落异乡,这是我们顾氏的罪,必须由我们顾氏来偿还……”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收回仰头望天的目光,忽然再次抬脚而行,沉声道:“时间不早了,该干正事了。我们直接去见渊盖苏文,先用这个难题来试一试他。”

    顾嫦娥等人连忙追上。

    马三保略显谨慎的提醒道:“家主,渊盖苏文执掌着兵权。据说府里就驻扎着卫率,乃是一队两千人的精兵……”

    顾天涯脚下不停,语气显得毋庸置疑,道:“此事无需担心,咱们这一趟不会有事。渊盖苏文的府里虽然有兵,但是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动兵。越是枭雄之辈,骨子里越是贪婪。我今次是给他去送利益的,利益当前他不会往外推。”

    马三保仍旧满脸谨慎,再次道:“怕就怕会出意外。”

    顾天涯回望他一眼,淡淡道:“如果真有意外,那也只能是他的意外。如果渊盖苏文真的能舍弃利益诱惑而准备动兵杀我,那么今夜就是他这位高句丽第一权臣的死期……”

    马三保眼睛顿时一亮,道:“您的意思是说可以让大小姐出手?”

    只要允许顾嫦娥出手,绝对会是杀人如割草,别说是两千个精兵,就是再多的精兵也不够杀的。

    哪知顾天涯微微摇头,语带深意的道:“我既然敢踏足辽东,并且还不带一兵一卒,那就意味着我有足够的准备,并非是仗着我妹妹的杀伐之力……”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大有深意看向前方,幽幽道:“从两年之前开始,渊盖苏文的府中已经有了咱们的人,而且,是很多人。”

    马三保目瞪口呆。

    燕九和韩四也瞠目结舌。

    三年前?

    布局竟然这么远!

    那时候幽州才刚刚从突厥手中收回,全家人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发展幽州,谁能想到顾天涯竟然已经把目光看向辽东,并且在高句丽第一权臣的家中埋下了人手。

    这得是何等机巧的手腕,才能悄无声息的做到如此。

    ……

    高句丽的国都依山而建,名字叫做丸都山城。

    由于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导致建城的方式都是模仿中原,比如都城的最中央乃是皇宫,皇宫的外围则是臣子们的府邸。

    渊盖家族身为高句丽五部之一,自始至终一直位列权力中心,故而,宅邸就在宫城之外。

    此时乃是入夜戌时,搁在后世大约晚上七点多钟,由于眼下乃是隆冬时节,所以戌时已经算是夜深人静,虽然街面上还未宵禁,但是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关闭院门。

    无论哪个族群的百姓,夜晚上床的时间都比较早,这样能节省取暖的柴火,躲在被窝里靠着自身御寒。

    豪门大宅肯定不同,入夜之后仍旧会有一些有别于穷人的活动,比如吃宵夜,比如赏歌舞,但是渊盖苏文身为一代权臣,他似乎对于享乐这些事很抵触。

    他不赏歌舞,也不玩歌姬,当别的豪门大宅享乐贪欢之时,他正在书房之中批阅着厚厚的文书。

    不愧是一代权臣。

第352章 【想要服人,先要争锋】

    渊盖苏文的表情很奇特。

    足足好半天后,他才轻轻发出了询问。

    声音很柔和,不含任何杀气。

    “琴姬,你到底是谁?”

    “又或者,我应该换个问法,琴姬,你现在属于谁?”

    你现在属于谁?

    这个问法问的很是有趣。

    不但透露着浓浓底气,而且凸显了智者的风范。

    明知家奴背叛,但却丝毫不怒。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羞恼。

    虽然刚才他第一时间从墙壁上拿下来一把刀,但是他并没有把刀从刀鞘之中拔出,甚至他的面色都未显出惊色,仅仅是一种略带稀奇和意外的神情。

    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底蕴。

    每临大事,有静气。

    哪怕心中翻江倒海,然而表面纹丝不动。

    他唯一的反应只是感觉稀奇和意外,为什么深受他信任的家奴会背叛于他。故而他才会发出询问,要问清楚琴姬现在属于谁。

    他问琴姬属于谁,就是问替谁效命的意思,并且此问还有隐含的意思,乃是询问琴姬为什么要背叛他。

    作为一个执掌高句丽大族的上位者来说,这才是渊盖苏文想要弄明白的关键所在。

    被人背叛,他可以接受。

    但是背叛的原因,他一定要弄清楚。

    身为上位者,最常见识的就是各种背叛,有些是他诱惑别人的属下背叛,也有些是他的麾下被别人诱惑而背叛他,经年日久之下,倒是习以为常。

    掌权者若是连背叛都承受不住,那他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因为背叛并不可怕,把背叛者处理掉就行了,关键是要搞清楚为什么被人背叛,以此总结经验才能预防下一次的背叛。

    这才是渊盖苏文的意图。

    也是所有上位者共通的心性。

    所以当他问完刚才的那一问之后,他随手又把武器重新挂回墙壁上,并且脸色变得和蔼,语气也透着醇厚,温声再次询问道:“琴姬,你愿意告诉我吗?你现在,属于谁……”

    真不愧是一代枭雄。

    面对背叛者竟能温笑相待。

    可惜的是,琴姬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这女子似乎轻轻叹息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向他弯腰一礼,然后才道:“渊盖将军,妾身很抱歉。”

    只这一句回答,渊盖苏文的眼神顿时一凌。

    他面上明显若有所思,又仿佛生出莫名的敬意,郑重道:“竟能让你守口如瓶,一丝消息也不愿泄露,如此看来,你的新主人绝非凡俗之辈。”

    说着微微一停,目光看向琴姬,突兀又道:“对方准备何时与我相见?”

    这话的跳跃性极大,琴姬明显呆了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恭声回答两个字道:“今晚。”

    “何时?”渊盖苏文猛然再次追问。

    琴姬这次反应很快,冲他嫣然一笑立刻回答,道:“此时!”

    渊盖苏文明显深吸一口冷气。

    这人没有再发出任何询问,而是负手缓缓在房中踱步,仿佛喃喃自语般道:“在我的家族府邸之中,却能随意制订彼此见面的时间,这就意味着,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进入我的府中……”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了一眼琴姬,继续自言自语又道:“并且负责通知让我跟他见面的人,竟是你这位在我书房之中侍候多年的琴姬,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丝毫不担心我会动用强硬手段。”

    然后再次一停,这次目光看向窗外,喃喃道:“他绝对是精确的把握住了我的心思,猜测到我根本不会因为你的背叛而失去冷静,如果我失去冷静而暴怒,首先要杀的就是你这个背叛者,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会让他丢掉一个好不容易收拢的秘谍……”

    他说完这一段分析之后,像是已经在心中有所明悟。

    忽然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笑容,缓缓吐出一口气息,缓缓道:“能把握我这种人的心思者,必然也是同一个层级的人物。能有底气不害怕我会暴怒而杀他秘谍者,必然有着绝对的实力才会底气十足……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琴姬恭敬出声,柔柔道:“将军见上一面之后不就知晓了么?”

    哪知渊盖苏文微微摇头,淡笑摆手道:“不不不,这种事情你不懂。若是我在没有推测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我是绝对不能答应和他见面的。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一种比斗。”

    说着目光再次窗外,悠悠然道:“我若猜不透他的身份,就意味着我逊色他一筹。他能在我的身边安插人手,甚至能毫无阻隔进入我的府中,而我却对他的情况全然不知,这对于我来说乃是一种尚未交易便已落入下风的失败……”

    琴姬微微有些惊容,下意识道:“您竟然猜到他要和您做交易。”

    渊盖苏文哈哈一笑,豪迈道:“本将军身为高句丽第一权臣,手中执掌着军政和朝堂两种大权。若是普通之人来见我,也许可以看成是想讨好攀附,但是你的新主人明显非凡,他这种人物找我只会做交易。”

    说着微微一顿,语气自信又道:“而且还是平等层级的交易。”

    哪知这一次琴姬却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渊盖将军,恐怕您的想法太过简单了。确实,我的那位主人是想和您做交易。但是,他绝对不是和您做平等层级的交易……”

    这女子说着看向渊盖苏文,语气变得无比肃重,柔声又道:“您和他比,差了太多。所以说,交易的时候您要处于下风……又或者奴家应该换个说法,您在和他交易的时候会属于附庸一方。而您所认为的交易,其实并不能算是交易,而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渊盖苏文的脸色明显一变。

    这人陡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盯着琴姬,他似要看穿琴姬是不是在吹嘘,又是不是在用夸大的方式对他恐吓。

    足足良久之后,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我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琴姬常年伺候在他身边,对于他的这种睿智并不意外,反倒是再次嫣然一笑,幽幽道:“将军不愧是一代权臣,通过蛛丝马迹就能洞察一切。”

    渊盖苏文负手背后,忽然抬脚走到房门之前。

    但他并未抬手推门,而是脸上现出一抹沉吟,踟躇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我猜测没错的话,恐怕你的主人就在这座书房门外的院中吧……”

    说完不等琴姬回答,自己先是啧啧一声赞叹,语气满带敬服又道:“真是厉害啊,如入无人之境,想我渊盖家族乃是堂堂高句丽五部之一,家族府邸的守卫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然而,他却已经进来了。”

    琴姬款款走到他身侧,声音柔和看不出像个背叛者,并且言语之间满带恭敬,柔柔请示道:“将军下定决心了吗?奴家可以推开房门了吗?”

    这话坐实了渊盖苏文刚才的猜测,果然她的新主人真就在这座书房的门外。

    渊盖苏文像是猛然下定决心,忽然反身走回自己的桌案之后。

    他缓缓落座下去,面色沉静如水,先是郑重整理一下衣衫,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息,这才沉声道:“有朋自远方来,自当扫榻相见,琴姬姑娘,烦请开门……”

    琴姬恭敬答应一声,顺势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也就在房门打开的这一刻,门外响起顾天涯爽朗的笑声,悠悠然道:“人生所贵在知己,吾愿知己满辽东,方才在门外忐忑良久,生恐将军不肯开门相见,幸喜,门开了……”

    笑声之中,踏步入门,拱手微微一礼,面如春风般道:“渊盖苏文将军,在下便是顾天涯。想来以将军的睿智和敏锐,早已猜测到鄙人的身份了吧。”

    同一时间里,渊盖苏文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同样拱手一礼,语气肃然的道:“确如顾领主所言,本将军猜到了是你。”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我想象过很多种见面场景,也深知彼此之间必然会有一见,但是真等见面之时,仍旧出乎我的意外。真是没有想到啊,顾领主竟是不请自来……”

    说着又是一停,语带深意再道:“不但不请自来,而且还直接登堂入室。”

    这话说的饱含深意。

    首先是指责顾天涯的无礼,其次是表达自己的不悦,但是最终层面的意思则很隐晦,他是在暗暗告诉顾天涯这里是他的地盘。

    既然在他的地盘上,那他就随时可以翻脸。

    不愧是一代权臣,尚未交流已经开始了言语争锋。

    可惜,他争锋选错了对象。

    但见顾天涯慢悠悠负手踱步,径直走到他的书桌之前方才停下,然后,口中淡淡说了一句道:“站着不适合交谈。”

    渊盖苏文明显一怔,下意识开口说话发问,略显愕然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知也就在这时,猛见书房里人影一动,赫然是那个自始至终不曾有所动静的家奴香童,竟然搬起一张椅子直接走上前来。

    渊盖苏文的瞳孔猛然一缩。

    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光彩。

    他怔怔看着眼前一幕,看着自己的香童搬着椅子过来,先是轻手轻脚的放在顾天涯身后,随即弯腰下去用袖子仔细擦拭,明明那把椅子干净无比,然而香童擦拭的动作却是那么用心。

    再然后,他听到了香童恭恭敬敬的声音,道:“您既然说站着不适合交谈,小人就给您搬个椅子坐下来再谈吧。”

    说话之间,束手侧立,那种恭敬的神情和态度,分明是侍候在顾天涯身边的意思。

    顾天涯面含微笑的坐了下去。

    渊盖苏文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足足良久之后,他方才像是有所回神,忽然口中发出一声苦笑,有些自嘲般的道:“先前琴姬表露身份之时,我已经感觉到足够的震惊,但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竟然看到了香童也表露身份……”

    刚才顾天涯仅仅说了一句‘站着不适合交谈’,他的香童立马搬来椅子用心擦拭,只这一个动作,立马就让渊盖苏文明悟一切,原来不止是琴姬成了顾天涯的人,竟然连香童也成了顾天涯的人。

    他目光明显带着一丝不解,隐约还有掩饰很好的震撼,口中再次苦笑一声,更加自嘲的道:“我书房之中总共也只有两个侍者,想不到这两位侍者竟然全都成了你的人。”

    顾天涯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仅是平平淡淡的道:“这或者就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吧。”

    说着目光直视渊盖苏文,语带深意又道:“侍者尚且懂得择木而栖,阁下这位高句丽大将军会不会做出选择呢?”

    这是单刀直入亮开一切了。

    哪知渊盖苏文并没有回答,反倒像是饶有兴趣的看向琴姬和香童,忽然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你的人。”

    说着目光先落在琴姬身上,道:“琴姬,你先说。”

    这分明又是一种争锋的手腕,显然他还没有任何服输的打算。

    比如刚才顾天涯进门之时,他开口便说见面的方式令他意外,表面上看似在赞叹顾天涯本领,能够不经允许直接进入他的府邸,但是他后面还加了一句‘登堂入室’,用意是警告顾天涯进入了他占据优势的地盘。

    可惜顾天涯淡淡一句‘站着不适合交谈’,香童立马通过搬椅子伺候的方式表露身份。反击的手法不言自明,是说你的地盘全是我的人。

    所以刚才那第一次交锋是渊盖苏文输了。

    但是他没有打算服输,而是开始了第二次争锋。

    智者之争,一举一动都是深意,他之所以忽然表示自己很好奇琴姬和香童为什么会背叛,并且还直接让琴姬说一说背叛的原因,这就是一种手段,他使用的是一种命令性口吻。

    争的就是一个强势和主动权。

    可惜的是,琴姬并未搭腔,反而先是朝着顾天涯弯腰一礼,然后才恭恭敬敬的询问一声,柔柔道:“先生,您允许我回答渊盖将军的问题吗?”

    只这一句话,渊盖苏文立马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琴姬不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向顾天涯请示允许不允许,这是一种柔和的反击态度,是在告诉他谁才是强势的一方。

    果然只见顾天涯温声而笑,语气深意的道:“既然渊盖将军感到好奇,那你就跟他说一说原因吧。”

    琴姬这才把目光看向渊盖苏文。

    渊盖苏文又是一声叹息,略显失落的道:“说与不说,已无意义,其实我和顾领主都是心知肚明,我问出的这个问题只是一种争锋而已。但是由于琴姬你的表现,让我已经再输了一场。”

    说着陡然一笑,语气转为一种赞叹,又道:“琴姬啊,琴姬,真是想不到,你竟是比以前我所认知的更加冰雪聪慧。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琴姬嫣然一笑,仍旧对他很是恭敬,柔声问道:“那么将军还要不要听我的回答呢?”

    渊盖苏文直到这时才缓缓坐回椅子,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看向琴姬,而是和顾天涯平视,并且语气已经恢复淡然,道:“既然顾领主已经允许你回答,那么本将军听一听你的答案又有何妨?我确实也想弄个明白,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两个侍者竟然选择了别人……”

    说完这一番话后,方才把目光看向琴姬,意味深长问道:“是利益所诱吗?”

    琴姬微微摇头,轻声道:“您应该知道的,琴姬并非贪慕钱财之辈。”

    这话让渊盖苏文点了点头,一脸赞同的道:“你确实不是那种女子,否则也入不了我的眼中。吾之府中拥有侍女数百人,然而唯有你才获得进入书房为我弹琴的资格。这既是我对你心性的赏识,也是你自己品行高洁的体现……”

    琴姬像是有些感激,屈膝微微行礼道:“外人都说将军暴虐冷酷,动辄会用杀伐手段残害良人,但是琴姬却知道,您是一位不错的君子。”

    渊盖苏文直到这时才缓缓坐回椅子,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看向琴姬,而是和顾天涯平视,并且语气已经恢复淡然,道:“既然顾领主已经允许你回答,那么本将军听一听你的答案又有何妨?我确实也想弄个明白,为什么我最信任的两个侍者竟然选择了别人……”

    说完这一番话后,方才把目光看向琴姬,意味深长问道:“是利益所诱吗?”

    琴姬微微摇头,轻声道:“您应该知道的,琴姬并非贪慕钱财之辈。”

    这话让渊盖苏文点了点头,一脸赞同的道:“你确实不是那种女子,否则也入不了我的眼中。吾之府中拥有侍女数百人,然而唯有你才获得进入书房为我弹琴的资格。这既是我对你心性的赏识,也是你自己品行高洁的体现……”

    琴姬像是有些感激,屈膝微微行礼道:“外人都说将军暴虐冷酷,动辄会用杀伐手段残害良人,但是琴姬却知道,您是一位不错的君子。”

第353章【背叛,原来如此简单】

    “想当平民?想当平民?莫非你选择背叛于我的原因,就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当一个平民吗?”

    渊盖苏文的表情很凝重,显然像他这等层次很难理解小人物的悲哀。

    他目光直直盯着琴姬,足足好半天后才缓缓开口,郑重的道:“若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完全可以和我明说,也许在别人眼中,我渊盖苏文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是你在我书房之中伺候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并非那种凉薄之辈……”

    他说着停了一停,沉声又道:“比如你想当个平民这种愿望,只要向我提出必然会被获准。”

    这话似乎说的有理有据。

    琴姬也确实点头表示认可。

    但是琴姬点头之后,忽然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奴家并不怀疑您的大度,也相信只要提出请求必然会被获准,可是,前提是要奴家开口请求……”

    前提是要奴家开口请求!

    琴姬这句话的声音很轻,然而听到渊盖苏文耳中确如黄钟大吕,此人何等精明睿智,瞬间便明悟琴姬的意思。

    他虽然胸怀大度,但他从未在意过家奴的想法。

    也许当琴姬向他提出去除奴籍的请求后,他可以让琴姬得偿所愿的达成梦想,但是究其根本原因,这事不是他的主动作为。

    而琴姬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分明是说顾天涯是主动的行为。

    果然只见琴姬目光如水,忽然朝着顾天涯屈膝一礼,然后转回目光看着渊盖苏文,柔柔解释的道:“顾先生和您不一样,他同情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楚!”

    渊盖苏文看向顾天涯,语带若有所思的道:“据说顾领主出身微寒,想来是亲身经历过苦楚的日子。也正是因为顾领主经历过苦楚,所以才能对你们滋生出同情之心。”

    他说着苦笑一声,自嘲般又道:“而我渊盖苏文出身富贵,家族乃是高句丽五部之一,自幼锦衣玉食,人人敬我怕我,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很难有机会体会到小人物的悲哀。”

    这话让顾天涯肃然起敬,语带赞赏的道:“渊盖将军能发此言,将来必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渊盖苏文怔了一怔,随即察觉顾天涯的话里有话,登时反击问道:“顾领主这话有些歧义,渊盖苏文不敢苟同,您应该说明我爱民如子爱的是哪个族群之民?我当一位好官又是当了哪个国家的官?”

    顾天涯微微一笑,悠悠然道:“将军既然说出这种反击之语,岂不是早就猜到了顾某人的心思?”

    渊盖苏文眼神一凌,无比肃然的道:“我永远不会背叛高句丽。”

    顾天涯仍是微微而笑,对于这种表态不置可否。

    显然他两人仍在言语交锋,话里话外都在打压对方的气势。

    一时之间,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琴姬不愧是聪慧女子,见此情况再次开口出声,看似是在继续解释自己背叛的原因,实则乃是帮着两人打破僵局。

    只听这女子幽幽的道:“其实在三年之前的时候,并非是顾先生亲自过来收服奴家,而是一位前来采买货物的商贾,机缘巧合之下在街面上和奴家相见……”

    “机缘巧合?”渊盖苏文沉吟一声,随即微微一笑道:“恐怕所谓的机缘巧合乃是筹谋良久吧!”

    说着看向顾天涯,语带讥讽又道:“甚至那位商贾,很可能是顾领主的亲信秘谍,看似是来高句丽采买货物,实则乃是在各个家族收买人手。比如我渊盖苏文的琴姬,就被这个商贾机缘巧合在街头上碰见了……”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自信,似乎笃定自己的推测很准,哪知顾天涯突然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渊盖将军,你小觑顾某人也。实话跟你说吧,那位商贾还真不是我的麾下,因为,他并非是汉人。”

    渊盖苏文登时怔住。

    他眼中明显有些不肯置信,转头将目光看向琴姬那边,郑重道:“琴姬你告诉我,那个商贾莫非真不是顾领主的人?”

    琴姬轻轻点头,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是的,将军,那位商贾和顾先生没有关系,他压根不是您想象中的顾氏秘谍。”

    渊盖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苦笑道:“这真是让我有些迷惑了,事情竟然完全出乎我的猜测。既然那个商贾不是顾领主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帮着顾领主收买你?”

    哪知琴姬嫣然一笑,略显调皮可爱的道:“奴家刚才并没有说是那位商贾收买的我呀。”

    渊盖苏文再次怔住。

    却见琴姬耍了一个调皮之后,整个精气神似乎都活泛起来,这一刻的她,浑身透着活泼少女应有的气息。

    这女子咯咯轻笑又道:“渊盖将军,您始终还是不懂我们小人物的心思。哪怕您精明睿智,可您不明白小人物的渴望……”

    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下意识看向顾天涯,声音变柔,目光如水,轻轻呢喃又道:“像我们这种卑微奴仆,何须被人刻意收买啊?只要我们听说了自由和希望,我们自己就会飞蛾扑火一般的扑上去。”

    渊盖苏文看看琴姬,然后又看看顾天涯,足足好半天之后,这人才若有所思的道:“自由和希望?飞蛾扑火一般的扑上去?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懂了。原来并不是顾领主将你收服,而是你为了梦想主动向他投效。”

    琴姬温柔而笑,甜甜道:“是的呢,就是这个原因。”

    她说着微微一停,像是陷入往日的回忆,她俏脸之上现出浓浓幸福,柔柔轻声的道:“那一日,奴家是去城中的乐器店铺选购琴弦,之所以要购买那东西,是因为奴家的身份乃是琴姬……呵呵,说是琴姬,实则是个琴奴,职责是给您弹琴,一旦做的不好就属于失了本分。”

    “所以奴家每次去购买琴弦的时候,心情都是那种战战兢兢的焦虑。”

    “奴家生怕挑选的琴弦不够好,生怕会因此失去了琴姬的身份。所以每一次购买琴弦之时,奴家都是无比用心的选。”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也许这就是奴家这辈子必须要做好的唯一差事。挑琴弦,练琴艺,然后在您的书房里伺候着,在您批阅文书的时候抚琴取悦。”

    渊盖苏文忽然插了一句话,语带打趣的道:“这指的是没有意外情况下,那么你隐含的意思是语带了意外。”

    琴姬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呀,奴家遇到了意外。那一日我正在用心的挑选琴弦,忽然听到有人和店铺掌柜争吵,那人就是那位商贾,他说话的语气好刚硬啊……”

    渊盖苏文这次没有出声打断,而是饶有兴致的选择倾听。

    只听琴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的他,双手掐腰破口大骂,气势很凶,底气很足,他大声对那个店铺掌柜叫嚣道:你妈的,还以为老子是奴仆身份吗?我告诉你,老子已经不是奴仆了。我们突厥野狼部加入了幽云诸州,按照州域的律法不允许存在私奴,所以,我原本的主人只能老老实实消除了我的奴籍。”

    琴姬说着停了一停,俏脸不由自主现出憧憬,喃喃又道:“那位商贾说完这话之后,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再次朝着店铺掌柜叫骂,十分嚣张的又道:你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如今老子乃是拥有平民身份的人。以前我是个奴隶,每次来采买货物都会被你欺辱,那时我身不由己,就算心中有怒但也不敢顶撞你,因为那时候我是被主人派来做生意的奴隶,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就会被主人责罚。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老子是拥有身份的平民!我来此采买货物不是谁下达的任务,而是属于我自己为自己挣钱的生意。自己的生意你懂不懂,这代表着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你这个日狗的高句丽蠢货,刚才竟然还敢把我当做奴隶对待。不买了,老子不买你的货了。他妈的,气死我啦。”

    这一段长长的言语,琴姬转述的丝毫不漏,显然是因为当日那一幕让她极为震惊,所以才会将那个商贾的叫骂全都记住。

    并且还模仿的惟妙惟肖。

    渊盖苏文静静听完这一段,似是有感而发的吐出一口气,脸上若有所思,轻轻说到:“身份的改变,让一个曾经的奴隶有了底气,再也不是卑躬屈膝,而是敢和店铺掌柜的对骂……”

    他说着看向琴姬,语带深意又道:“想必你看到这一幕后,必然会是深深的羡慕了。那个商贾曾经的身份乃是奴隶,就如你的琴姬身份一般都是奴。然而他一朝去除奴籍之后,立马活出了自己的骨气。而这种骨气,定会让你羡慕。”

    琴姬毫不避讳,轻轻点头道:“是的,奴家羡慕了。”

    她目光仿佛再次陷入回忆,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房梁,柔柔道:“那一日,奴家目睹了商贾和店铺掌柜的骂战。事到结尾之时,竟是店铺掌柜弯腰认错。而那位商贾则是趾高气昂出门,甚至在临走之时还不忘回头再骂几句,气焰特别嚣张,底气显得十足。”

    渊盖苏文点了点头,微笑道:“这等行径,果然爽快。想必琴姬你看到之后,越发按捺不住心中的羡慕吧。”

    琴姬仍旧毫不避讳,再次承认道:“是的,奴家更加羡慕了。所以那日我首次放下了挑选琴弦的正事,朝着那位商贾离去的方向急追,终于,我在街上追到了他。”

    渊盖苏文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本将军已经可以想象到了,必然是你向他询问去除奴籍的事,而那位商贾则是向你详述了幽云之地的律法。于是你便在心中下定了决断,要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去努力,对吗?”

    这人不愧是个上位者,他这番话丝毫不见怒色,按说琴姬是他的家奴,他应该对琴姬的背叛表示恼怒,可他却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欣赏。

    他目带赞许的看着琴姬,忽然悠悠的开口说道:“琴姬,恭喜你,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栖息的归宿,本将军与你主仆一场,我今在此向你送上祝福,愿你早日达成渴盼,成为一个拥有自由之身的平民。”

    这番话凸显了光明磊落,彰显了一个上位者的大气十足。

    旁边顾天涯缓缓点头,对于此人的看法又上了个台阶。

    反倒是琴姬明显很是惊愕,下意识开口道:“您一点都不生气吗?您不想听听那日之后是如何跟顾先生联系上的吗?是我主动求那位商贾,帮我带了一份效忠的信……”

    这个女子似乎是心有歉疚,所以主动开始叙述自己的背叛经过。

    哪知渊盖苏文猛然摆手,打断她道:“不用说了,没必要继续说。前尘往事,如梦如幻。既然已成既定事实,我又何必把过程弄得太过清楚。糊涂点好,糊涂点好啊。”

    琴姬怔怔发呆,好半天后才轻轻点头,忽然屈膝恭敬行礼,柔柔道:“渊盖将军,以后奴家就不再伺候您了。若您要骂,随意责骂。”

    渊盖苏文淡淡而笑,不知为何突然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语带所指的道:“我为何要骂你?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

    说着停了一停,突然又是一声叹息,看着琴姬道:“琴姬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啊。”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琴姬明显听不明白。

    却见渊盖苏文不再看她,而是缓缓仰头看着屋顶。

    他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洒脱,而是透出一种莫名的伤感,喃喃自语般道:“你曾是家奴身份的琴奴,因为遇到了那位商贾而获得自由希望,而我曾是高句丽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将来却会成为像你一样身不由己的奴隶。琴姬啊琴姬,现在你明白我刚才为什么会说羡慕你了吗?我将成奴也,再也不复自由身……”

    他说完这番话后,缓缓收回仰望的目光,然后直直看向坐在书桌对面的顾天涯,语气仿佛问询般又道:“顾领主,我刚才这话对也不对?”

    不等顾天涯回答,他突然再次开口,再道:“天下之人都说,幽州顾天涯是个敦厚仁者,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其实顾领主骨子里有着杀伐果断……凡是你想用的人,就必须为你所用,凡是被你盯上的人,必然逃不出你编织出的天罗地网,而现在,我渊盖苏文被你盯上了。”

    他说到此处之后,脸上泛起浓浓自嘲,道:“曾经的高句丽第一权臣,从今以后却要为人所用,这岂不就是,奴。”

    旁边的琴姬终于有所明悟,原来渊盖苏文所说的成奴是这个。

    而也就在此时,一直静默不言的顾天涯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顾天涯脸上微微一笑,声音恍如春风,他并没有接渊盖苏文刚才的话茬,而是悠悠然的提出了一句反问,意味深长问道:“渊盖将军认为高句丽能撑多久?”

    高句丽能撑多久?

    这问题问的似乎有些无头无脑。

    偏偏渊盖苏文却仿佛一点就通,此人目光直勾勾盯着顾天涯道:“阁下这是在告诉我,高句丽必然会被你吞下吗?”

    顾天涯仍是面如春风,依旧不接他的话茬,反而再次重复问道:“渊盖将军认为高句丽能撑多久?”

    同样的问话,同样的语气。

    然而渊盖苏文的脸色却变了一变,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阁下这是在威逼和警告我,让我必须要接受你的驱用吗?”

    这次他不等顾天涯第三次开口,突然眼神闪烁着一抹凶光,森然道:“顾领主,你似乎太过自信了一些。须知此处乃是我的书房,外面是我渊盖家族的府邸,且不说在这片府邸之中驻扎着两千精兵,先就能让你落下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就算你有能力逃出重围,外面仍是属于我们高句丽人的丸都山城。本将军执掌千军万马,手中兵棋一挥无数人头落地,我若是动兵围困于你,你认为自己有几成把握走出这座城……”

    他语气越来越森冷,整个书房似乎都滋生出冰寒的杀气,他双目直直盯着顾天涯,陡然口中发出一声大笑,赫然抬起手来,指着顾天涯道:“顾天涯,你太自信了。”

第354章 【原来全是在演戏】

    一道森利刀光,宛如流星划过。

    但是这一刀并未斩向顾天涯,反而是斩在了渊盖苏文的书桌上,但听一声极为轻微的噗嗤闷响,这一刀的刀刃毫无阻隔穿过了桌板。

    懂武器的人都明白,刀砍东西的声音各有不同,越是锋利之刃,发出声音越小,比如刚才这一声极其微弱的噗嗤闷响,显然是刀锋锐利到极点才会有的情况。

    并且光是刀锋锐利还不行,必须用刀之人的力道也要强劲,普通之人就算拿着所谓的神兵利器,一刀之下也砍不透厚重的桌面……

    唯有渊盖苏文这种绝顶高手,才能做到毫无阻隔的一刀而过。

    他的刀身仿佛泛着幽光,一刀过后竟然不见桌面变样,直到顾天涯伸出轻轻在桌上一点,然后才看到桌子一角分裂掉落,当啷一声脆响,砸在地面之上。

    顾天涯的目光似乎带着稀奇,啧啧赞叹道:“真是好刀啊,真是好功夫。渊盖将军这一刀如风,砍掉桌子一角却不掉落,若非我用手指施加一点外力,恐怕桌角这块木板会永远保持如初……啧啧,真厉害,不愧是高句丽第一高手,难怪你会自称名震辽东的大刀客。”

    他说着似乎越发赞叹,赫然竟是俯身凑到桌子前,眼睛盯着桌角不断观察,甚是还伸手不断抚摸断裂处的光滑。

    这等悠然举止,透着云淡风轻,对面渊盖苏文明显有些意外,盯着顾天涯沉声问道:“你莫非一点都不害怕。”

    可惜顾天涯仿佛没有听见,而是继续俯身观看桌子,他仿佛被断裂处的平滑所吸引,口中不时发出一阵阵的赞叹声。

    但他越是如此,渊盖苏文越是皱眉。

    此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再次道:“刚才我那一刀劈出,几乎是贴着你的鼻尖砍下,除了我这个用刀之人心里有数,换成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发现我并不是劈向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丝毫不惧……”

    此人说着停了一停,目光显出浓浓迷惑,盯着顾天涯第三次发问道:“莫非顾领主竟也是个绝顶高手,所以才能一眼洞穿我的刀锋轨迹。”

    这次顾天涯终于有了反应,直起腰杆看着他道:“渊盖将军为何有此推测。”

    “很简单,因为你太冷静了。”

    渊盖苏文眼光锐利,直直盯着顾天涯道:“刀锋加身之时,普通人的第一反应是躲,然而你刚才却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甚至当刀锋贴着鼻尖划过的时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如此沉稳冷静,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看穿了我的刀锋轨迹,知道我那一刀并不会真的砍到你……否则的话,你必然会躲。”

    “是么?”顾天涯微微一笑,称赞道:“推测的很不错啊,不愧是渊盖苏文。”

    这话让渊盖苏文面色一肃,下意识便认为顾天涯承认了他的推测。

    此人眼中渐渐凛然,目光继续直直盯着顾天涯,神态明显比刚才肃重道:“真是想不到,幽州顾天涯竟然是个武人。可怜天下之人都被你蒙骗了,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结果呢,你竟能看透我的虚幻一刀。”

    说着微微一停,更加肃重又道:“幸好,你刚才泄露的底细。”

    他说完这话之后,猛然两手轻轻一振,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法,竟然将五把战刀同时攥在手中,沉声喝道:“既然是高手,那就试试看。我现在很是好奇,想试试用几刀可以杀死你……来吧,顾天涯,与我一战,吃我一刀。”

    “哈哈哈哈!”

    顾天涯突然放声大笑,似乎听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丝毫不在意渊盖苏文的刀锋,反而是猛的伸手指着自己鼻尖,哈哈笑道:“我竟然是高手,我竟然成了绝顶高手。原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一天竟然会被人看成高手……”

    嗖的一声破空,刀锋再次贴着他划过。

    这一刀仍是没有砍到他,并且这一刀连桌面也没砍中,纯粹是更加虚晃的一刀,完全可以用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

    但见渊盖苏文皱起眉头,目光迷惑的盯着顾天涯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又没躲?此前第一刀的时候你没躲,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砍向你,但是刚才这第二刀不一样,这第二刀我是真的要砍向你。”

    哪知顾天涯不答反问,仿佛很是好奇般道:“既然第二刀是真实砍我,为什么又贴着我砍了个空呢?”

    渊盖苏文毫不迟疑,沉声道:“这是因为我临时变招。”

    “为什么要变招?”顾天涯再发一问。

    渊盖苏文像是沉默一下,然后才缓缓出声道:“因为我那一刻很迷惑,为什么你竟然还是不躲避。也正是因为迷惑,所以才及时变招。否则一刀砍下去之后,阁下立马倒在血泊之中,那样我便没有机会询问你不躲避的原因,那样将会让我毕生都陷入迷惑不解……”

    顾天涯笑呵呵点头,道:“原来竟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发现了危险呢。”

    这话让渊盖苏文微微一怔。

    却见顾天涯徐徐轻吐一口气,淡淡开口又道:“首先,我不是不想躲。你刚才曾经说过一句话,刀锋加身之时普通人的第一反应乃是躲避,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人的反应也确实如此。但你却忽视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普通人能不能反应的过来……渊盖苏文将军,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手有多快。当你那第一刀劈出之时,普通人压根就做不出反应,既然做不出反应,如何会下意识想躲?”

    渊盖苏文的表情很精彩。

    好半天后才怔怔开口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在我劈出第一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对啊!”

    顾天涯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笑呵呵的道:“那一刀又快又急,劈完之后我还处在愣神之中。别说是反应和躲避了,我压根就没看清楚你出刀。”

    渊盖肃重愣愣发呆。

    又是好半天过去,他才再次怔怔开口,道:“然而我却误会了,以为你是浑然不惧,甚至做出错误判断,认为你是绝顶……”

    话才说到一般,听然眼神一凛,沉声又道:“不对,这解释有问题。”

    他目光直直看着顾天涯,语带质疑的问道:“如果说你第一次是因为没能反应过来,所以才会表现出不躲不避的沉稳,那么第二刀呢,第二刀的时候我摆足了架势。若你是个普通人,你看到我的架势肯定要惊慌,然而你仍旧不躲不避,这根本不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顾天涯缓缓点头,道:“是的,这确实不是正常反应。至于原因则很简单,你可以理解为胆量和底气。”

    “胆量和底气?”渊盖苏文明显一怔。

    此人一向自认为智者,然而却感觉跟不上顾天涯的路数,忍不住开口道:“胆气我能理解,乃是人之天生。有些人生来胆子大,确实能够做到危难之时面不改色。”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但是底气从何而论,是什么样的底气竟能让你无视刀锋?”

    他目光看着顾天涯,忽然郑重发出一语,沉声道:“顾领主,还请解惑。”

    “好!”

    顾天涯毫不迟疑的点头,笑呵呵的道:“你即便不问,我也要跟你说上一说。免得被你视作故弄玄虚,那样可不利于咱们今后的合作。”

    他这话说的饱含深意,对面渊盖苏文一听便知,可惜此人对于‘合作’二字恍若未闻,仅是语带肃重的再次开口道:“顾领主无需旁敲侧击,我渊盖苏文绝不会通敌卖国,之所以暂且认下不杀你,只是因为我想听听你的底气是什么……”

    顾天涯微微而笑,似乎并不感觉尴尬,点点头道:“那好,咱们就先说说底气。”

    渊盖苏文慢慢坐回椅子,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姿态。

    顾天涯则是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先是弹出两根手指,慢悠悠的道:“我之底气,共有两个。”

    说着收回一根手指,仅留另一根手指轻轻一晃,微笑道:“首先第一个底气,叫做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渊盖苏文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毫不畏惧你的恐吓吗?原因很简单,我压根不担心你的刀锋会砍在我身上。”

    “不管你是试探性的虚晃一刀,又或者是摆足架势的第二次刀,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我完全是没有能力躲避的。”

    “然而我也不需要躲避,我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看着就行了。”

    “如果你的刀势是虚晃的,那么躲与不躲都没有关系。但如果你的招式是真的,那么砍下来的时候可就有趣了……一旦你真的砍我,死的绝对会是你,无论你砍向我的刀锋何等迅疾,在它砍中我的前一刻必然会被打断。”

    “并且在打断刀身的同时,你还会被断裂的刀身飞回去劈死。别不相信,我保证你会被劈死。原因很简单,断刀飞回去的速度绝非你能闪躲。并且,力量也会暴增无数倍。”

    “所以呀,我这第一个底气就很明确了。无论你是真砍又或假劈,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危险。既然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是不是可以算作底气呢?”

    顾天涯这一番长篇大论,说的仅是第一个底气,忽然他转头看向门外,笑呵呵的开口道:“嫦娥丫头,你一直都在院子里盯着对不对?”

    院外传来一声嬉笑,听起来像个调皮少女,故意使坏道:“没有,我才没有在院子里盯着。不但没有在院子里盯着,我甚至已经离开了丸都山城。我才不会守着你,更不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这话说的极其调皮,然而渊盖苏文却一脸凝重。

    此人眼中灼灼辉闪,不断用耳力去捕捉外面的声音,然而无论他怎么捕捉,始终无法确定声音的正确方位……仿佛顾嫦娥说话之时就在跟前,又似乎发自很远之处飘忽不定。渊盖苏文越是想去确定方位,就越是发现自己无法确定方位。

    他心中一片骇然,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世上竟有如此之人?”

    说着看向顾天涯,面色变得更加凝重,道:“传闻顾领主有一位妹妹,乃是天上谪仙下凡!”

    顾天涯呵呵而笑,仿佛浑不在意的道:“什么谪仙不谪仙的,在我眼中永远是个长不大的丫头。又调皮,又淘气,渊盖将军无需放在心上,这丫头一般不会随便对人出手。”

    “如果出手呢?”渊盖苏文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天涯悠悠看他,意味深长的道:“上一次这丫头出手,打死了几千个突厥精兵,全是颉利可汗的亲卫,用时好像是一盏茶多点……”

    “这不可能!”

    渊盖苏文瞳孔一缩,再次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几千个突厥精兵,绝不可能一盏茶时间被杀死。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此人明明是个心性沉稳之辈,然而这一句争辩却凸显了心中的紧张。

    但是他的反应极为敏捷,瞬息便把面色恢复正常,忽然故作平静的道:“难怪顾领主会底气十足,原来是有妹妹保护着,虽然我不相信阁下的妹妹能够在盏茶之间斩杀数千精兵,但是我相信阁下的妹妹有能力在我的刀下解救你。所以,我认可你的第一个底气解释。”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重新看向顾天涯,郑重又问道:“那么,顾领主的第二个底气又是什么?你总不会告诉我说,你们幽云顾氏还有第二个谪仙人吧。”

    顾天涯哈哈而笑,摇摇头道:“渊盖将军真是风趣,我顾天涯哪还有第二个妹妹啊?一个已经让我头疼了,再来一个岂不是要被气死。”

    他说着也停了一停,忽然语气变得大有深意,看向渊盖苏文道:“我的第二个底气,其实是渊盖将军你……”

    “我?”

    渊盖苏文像是怔住,陡然竟从椅子上站起来,仿佛很愕然的问道:“顾领主你说第二个底气是我?”

    顾天涯缓缓点头,笑呵呵的道:“是啊,是你。至于为什么会是你,难道阁下真的不自知么?”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渊盖苏文一眼,猛地口中发出爽朗大笑,指着渊盖苏文道:“还要继续装吗?非要继续装吗?明明骨子里贪婪无比,偏偏却要做出一副忠贞爱国的姿态,明明早就盼着我来跟你做交易,偏偏却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甚至还拿出五把战刀,甚至还劈来砍去的吓唬人……渊盖将军啊,咱们无需如此吧。都是千年的狐狸,彼此就不要再装纯情啦。你若不够贪婪,如何能成为高句丽第一权臣?”

    对面满脸怔愕的渊盖苏文,突然竟也笑了。

第355章 【这样的国家,才算是帝国】

    原来渊盖苏文一直在伪装。

    他压根就没打算杀死顾天涯……

    他这一声大笑,将所有心迹都流露出来,原来他一直在等,他分明是早就在等……

    等什么呢?

    等着顾天涯以利相邀。

    不愧是一代枭雄,演戏演的跟真格一样。

    但是更加神奇的是,顾天涯似乎早就知道他在伪装。

    明明两人并未见过一面,然而仿佛早就在暗地里达成了默契。一方准备卖国求融,另一方则是提供利益!

    彼此一拍即合,竟是连个讨价还价的场面都没出现。

    ……

    这一夜很快过去,很少有人知道顾天涯来过,更加不知道,他和渊盖苏文约定了什么。

    但是协议已在暗中达成,很快便将会是一场风起云涌。

    三日后,幽州城。

    这是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周拱卫着上百个精锐的骑士,看其身上的穿着和服饰,竟是不久之前的那群吐蕃人。

    原来,这辆马车乃是禄东赞的那一辆。

    但是,马车之中坐着的并不只有禄东赞一人。

    赫然还有顾天涯。

    此时才是清晨,东方微露鱼肚,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很快到了幽州城的城门口。

    却说禄东赞盘膝坐在车中,这位吐蕃大相似乎一夜未睡,他面色仿佛带着苦涩,又仿佛流露出某种释然,忽然,他轻轻了伸手向前推了一推。

    他的语气很无奈,无奈之中却又透出恭敬,低声问道:“顾领主,睡好了吗?幽州城已至,按照约定您该下车。”

    “是吗?”车厢中响起悠悠一声,仿佛略显意外的道:“竟然这么快就到家了?我还准备再睡一会呐。”

    说话之间,但见顾天涯翻身而起。

    他先是长长的伸了个拦腰,然后懒洋洋的仰头打了个哈欠,笑着又道:“不愧是吐蕃大相的马车,赶路之时丝毫没有颠簸,这一觉睡的真是舒爽啊,我很久没有睡过这个舒爽的觉了。”

    他说到这里之时,忽然朝着禄东赞拱了拱手,笑着再道:“所以我必须要感谢,感谢禄大相捎我一程,今次有你的马车代为赶路,让我顾某人免去了这一路的奔波劳苦……哈哈哈,世人都说你们吐蕃人桀骜,然而我却感觉你们很好交往。比如我让你们捎上一程的时候,禄大相连一句反对的话语都没说。”

    禄东赞苦笑不得,面带尴尬的道:“顾领主何必打趣于我,您提要求的时候我敢反对吗?倘若我敢表现出任何反对之意,恐怕早就被您的妹妹一巴掌拍死了。”

    “不会不会!”

    顾天涯连忙摆摆手,义正言辞的道:“我妹妹温婉可人,她绝不会一巴掌拍死你。”

    禄东赞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勉强笑容道:“也许吧,但是禄某人不敢赌。”

    顾天涯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你啊你啊,果然和渊盖苏文是一路人,心狠,狡诈,贪婪,但又小心翼翼。说穿了,就是怕死怕到了极点……”

    这话看似是在嘲讽,偏偏禄东赞竟是欣然点头,道:“顾领主说的一点没错,我们这种人确实很怕死。至于为什么怕死,其实原因很简单!”

    此人说着微微一停,随即语气变得肃重,沉声又道:“唯有活着,才能做事。人若死了,万事皆休。”

    顾天涯缓缓点头,似乎很欣赏他的心态,微笑道:“这话说的倒也有理,人只有活着才能做事。那么禄东赞阁下,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事呢?”

    这一问,意味深长。

    而禄东赞的回答也显得耐人寻味。

    只见此人轻轻吸了一口气,面色仿佛流露出不甘和无奈,踟躇片刻之后,终究化为一抹苦笑,语带萧索道:“还能怎么做事?当然是顺应潮流。人若不懂得顺应大势,必然会被滚滚洪流所压垮,民族也一样,跟不上大势同样会消亡……所以我不会做出任何愚蠢的选择,我身为吐蕃大相必须要为子民负责。我要带领他们,跟上时代的大势。”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透过车窗向外看,轻叹又道:“顾领主的幽云之地,就是以后的天下大势。”

    顾天涯哈哈一笑,陡然从车厢之中站起,悠然道:“此地一为别,孤车万里征,吐蕃高原距离幽州万里之遥,所以顾某人无法做到一路相送了。仅有一句祝福,送给即将远去的朋友,禄东赞大相,祝你心愿达成啊……哈哈哈哈,就此别过。”

    他伸手掀开车帘,冲着赶车的吐蕃战士温厚一笑,道:“停车吧,我要下车了。”

    赶车的战士连忙勒动缰绳,小心翼翼的把马车停靠在路边。

    顾天涯再次哈哈一笑,顺势一跃跳下了马车,然后他朝着禄东赞挥了挥手,大有深意再次做出告别,悠然道:“禄东赞大相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多把目光关注一下辽东,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劝一劝松赞干布也关注关注,免得他自信爆棚,做出不利于吐蕃的决定。”

    车上的禄东赞郑重点头,忽然极其严肃的拱手行礼,面色肃重的答应道:“顾领主大可放心,禄某人必然会关注辽东……”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也会劝说松赞干布关注辽东。”

    顾天涯又是一声大笑,这次再也不和他说话,而是转身大踏步而行,朝着不远处的幽州城而去。

    车队之中陡然奔出三个骑士,赫然是马三保和燕九还有韩四,三位麾下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快步跟随着顾天涯走向城门。

    至于顾嫦娥,此时则是从马车的顶部飘然而下,少女笑意涔涔的看了看禄东赞,悠悠然的也撂下一句告别话,道:“吐蕃大相,咱们就此别过啦。谢谢你的马车,捎了我哥哥一程。”

    禄东赞连忙拱手行礼,道:“顾领主能乘坐吾之马车,那是禄东赞毕生荣耀。顾仙子能在车顶坐着,更是禄东赞的毕生荣耀。”

    这话说的奉承十足,可惜顾嫦娥感觉无趣,她纵身轻轻一跃,朝着远处飘去。

    禄东赞深深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立刻启程离开,而是待在原地等候良久,直到顾天涯等人的身影进入幽州城,他才转头朝着赶车的骑士轻声吩咐道:“走吧,咱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赶车的骑士明显早就在等这一句,闻言之后急急的抽动鞭子驱动马车,健马嘶鸣一声,车轮滚滚向前。

    然而禄东赞并没有进入车厢,反而是站在车厢外面朝着幽州城远眺。

    忽然他口中长长吐出一道气息,语带莫名的道:“幽云之地,以后会是天下大势。渊盖苏文已经低头了,高句丽必然会被幽州吞并。当这风起云涌之时,每一个抉择都要谨慎。禄东赞啊禄东赞,希望你能成功劝说主君,让他放下心中**,让他认清当世的现实,否则的话,吐蕃危险矣……”

    这时一个战士骑马凑了过来,赫然正是他的那位嫡系护卫,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相,高句丽真会被幽州吞并吗?堂堂辽东强国,拥有三千里沃野,大城五十九座,人口一千万余,这样一个强大国家,它真会被幽州给吞并吗?”

    禄东赞转头看了护卫一眼,缓缓点头道:“会!”

    答案只有一个字,多余任何一个字都没说。

    然后他转身进入车厢之中,这才重新传出来接下来的回答,语气无比肃重的道:“当顾天涯盯上辽东的时候,高句丽就已经注定了它的结局,所以那位渊盖苏文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他必须放弃民族的坚守向人低头。”

    “如果他不低头呢?”卫士忍不住问。

    禄东赞的语气更加肃重,仿佛带着浓浓的同情,道:“如果他不低头,那么他会跟着死。但是渊盖苏文深知自己不能死,他唯有活着才能护住高句丽人……”

    卫士微微一怔,愕然道:“他向顾天涯低头,明明是背叛民族的行径,为何您竟会说,他是为了要护住高句丽人?”

    禄东赞的语气更加肃重,缓缓道:“因为高句丽注定要灭,但是高句丽人不会被灭。等到高句丽被吞并之后,所有的高句丽人都会成为幽州子民。虽然他们会成为幽州子民,但是他们毕竟是亡国之族……纵观古往今来的亡国之族,平民的生活大多都很凄苦,而渊盖苏文正是遇见了将来一幕,所以他才会早早的下定决断。”

    卫士仿佛有些懂了,轻轻道:“他这是想在顾氏的势力之中谋取位置。”

    禄东赞道:“不错,正是如此,他在此时就向顾天涯低头,属于及时改换阵营的投效者,那么等到将来高句丽被灭之时,他的投效行径肯定会被点算成功勋。有了功勋之后,他便是顾氏麾下的大臣。凭借着大臣身份,他才能照看高句丽人。”

    他说着停了一停,仿佛感慨般又道:“心机不深沉者,不适合成为上位者。不懂得隐忍者,喜怒必将流于表面。但是光凭借这两点,还不足以成为枭雄……”

    说着再次一停,慢慢再道:“所以纵观历朝历代的狠人,会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是什么呢,是懂得做出最艰难选择。”

    然后仿佛下结论一般,沉声道:“渊盖苏文的选择,就是高句丽最好的选择。如果他不这么做,高句丽人就没有了未来。”

    卫士的语气敬重起来,道:“这人看似背叛了自己的民族,原来他的行径竟是用心良苦。”

    禄东赞的语气透出莫名意味,忽然像是喃喃自语般道:“他用心良苦,本相难道就不用心良苦吗?你可知道这三日以来,顾天涯在我车中一言不发,但我却恭敬侍候在侧,如同侍候我旧有的君主。我这个行径,和渊盖苏文如出一辙啊。”

    卫士乃是个聪明人,闻言登时悚然一惊,满脸惊骇的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吐蕃的结局会和高句丽一样?所以您才会像渊盖苏文那般,也做出了向顾天涯投效的姿态?”

    可惜这话问出之后,车厢之中并没有传出禄东赞的回答,卫士面色苍白无血,骑马的身躯明显在颤抖。

    足足好半天之后,方才听到禄东赞的声音再次响起,缓缓道:“幽云之地,以后会是天下大势。”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紧跟着似有一声低叹,语气明显带着震撼,显示出内心的极为不平静。

    只听他喃喃道:“竟然要铸造新币,顾天涯竟然要铸造新币,当他的新币面世之时,整个天下有几个国度能够抗拒?我们所有人,注定要被牢牢绑死了……”

    ……

    ……

    “你说什么,你竟然要铸造新币!”

    幽州城中,顾氏宅院之内,李世民面色带着震惊,目光死死的盯着顾天涯。

    皇帝问出这一句话后,明显是不能平复心中的波澜,所以紧跟着再次一问,语气极为严肃的又道:“你说清楚,为什么要铸造新币?大唐的铜钱难道不配使用吗?你的幽州难道现在就要脱离大唐吗?”

    问完这一句后,情绪仍旧很波动,陡然他竟走到顾天涯身前,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李建成,急急道:“大哥你刚才听见了没有,这个臭小子竟然要铸造新币。”

    旁边的李建成面色也很谨慎,闻言郑重点头道:“我听见了,听的很清楚。顾妹夫要铸造新币,这确实是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但是老二啊,你能不能沉稳一些?堂堂大唐皇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妹夫既然提出铸币之说,那么他必然会向我们解释清楚,你何必如此急躁,老老实实听他解释不行吗?”

    不愧是皇族大兄长,任何事情都显得云淡风轻,反倒是李世民稍显急躁,尚未达到一位帝王应有的沉稳。

    幸好顾天涯并没让他急躁太久,他开口的第一解释就让李世民怦然心动。

    “二哥你信不信,我要铸币并非为了一己之私。”

    “如果你肯支持我铸造新币,甚至愿意让大唐和我一起铸币,那么,咱们汉家民族必将屹立世界之巅。”

    “咱们的新币推行之后,将会捆绑住这整个世界。”

    “那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咱们的步伐……”

    “天下之财,尽掌于手。天下各族,尽皆效力。他们努力生产的财富,将会成为我们随意可拿的财富……”

    “二哥你信不信,这将会让我们汉人的国家永远雄霸天下。”

    “这样的国家,我称之为帝国!”

    随着顾天涯一句一句的说出,屋子中的气氛明显变得肃然,耳听李世民的喘息渐渐变粗,甚至就连李建成的面色也透着凝重。

    铸造全新货币,这可不是小事。

第356章 【国事重要,家也重要】

    “帝国?”

    “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大唐会成为帝国?”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李世民方才缓缓开口,皇帝的神情无比肃重,分明竟是透着一种紧张。

    他双目直直盯着顾天涯,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字眼,沉声又道:“铸币之事,非同小可。所以现在这一刻我不是你的二哥,而你也不是我李世民的妹夫,咱们之间只以身份而论,吾乃大唐皇帝你乃幽云领主。”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再道:“朕这个说法你可能懂?”

    连称呼都改了,直接开口自称朕。

    这对于李世民和顾天涯来说,乃是很少才会出现的情况。

    这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交谈不是以亲人身份交谈,而是以大唐皇帝和幽州领主的身份进行谈论。

    身份一旦公对公,代表着谈的不再是私事。

    是什么呢,乃是国策!

    顾天涯何等精明,岂能听不懂李世民的示意?但他脸色仍旧不见严肃,而是满脸轻松的点了点头,微笑回答道:“二哥你放心,这事我比谁都懂。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我都可以保证大家得益。”

    “朕在乎的可不止是得益。”

    李世民猛然开口,语气显得更加严肃,沉声道:“顾天涯,朕现在让你重新告诉我一次,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敢保证没有任何夸张吗?”

    “你刚才说,我们汉人将会永远雄霸天下……”

    “你刚才说,我们将会捆绑这整个世界……”

    皇帝一连三问之后,神色变得无比郑重,然后,终于问出了最为关心的问题,几乎一字一顿的道:“你刚才还说,大唐将会成为帝国。”

    顾天涯笑了,笑的春风和煦。

    李世民最烦他这种样子,登时双目一瞪怒斥出声,道:“不要摆谱,不要装悠然,屋子里只有咱们兄弟三人,你摆出一副胸有乾坤的架势给谁看?信不信二哥抽你,一巴掌打的你鬼哭狼嚎……”

    称呼不知不觉又换回来了,这显然又是一种深意。

    李世民看似在呵斥顾天涯,实则乃是表达自己的心思。言下之意,不说自明,虽然铸币乃是国策政务,但是李家和顾氏仍要谈亲情。

    否则的话,李氏皇族岂能允许别人铸币?

    须知货币此物,乃是一国根本,倘若私人胆敢铸造货币,那绝对是比造反更加严重的事情。

    ……

    “大哥,二哥,我知道你们的谨慎,也感激你们在意亲情。铸币这种事情,乃是一个国家最不可碰触的敏感点。如果大唐之内有人敢提这事,恐怕立马就是成为李氏皇族的眼中钉。”

    然而当我提出想要铸币的时候,你们首先表现的仅是慎重而已,我顾天涯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们的慎重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们并没有心存敌意。”

    “你们之所以会表现出慎重和紧张,只是担心我铸造新币会不会造成国家动荡。”

    “那么,我现在郑重给你们一个答复。只要你们同意我铸造新币,我保证不会坑害大唐子民。我甚至可以再做一个保证,那就是新币将会让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

    顾天涯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解释之后,李世民的神色明显平和起来。

    旁边李建成则是缓缓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顾天涯肩膀,温声道:“妹夫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必然大有深意。但是铸币之事太过重大,我们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所以,你得继续跟我们说说。”

    “好!”

    顾天涯毫不迟疑,郑重朝着李建成点了点头。

    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口解说,反而是转头看向房门口处,忽然高声喊了一句,招呼道:“昭宁你在外面吗?能不能让人弄点酒菜过来?我和大哥二哥有事要谈,一旦谈起来怕是要耽搁很久。我才从辽东归来,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啊……”

    门外传来一声轻哼,赫然是昭宁的声音,仿佛很生气的道:“现在知道要东西吃了?饿死你个家伙才好。一声不吭,跑去辽东。我刚才已经审问过马三保,说是你竟然敢孤身进入渊盖苏文的府邸。顾天涯,你很能打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渊盖苏文号称是辽东第一高手。他若是突然暴起伤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死?你要是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

    女人啊,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昭宁嘴上虽然这么凶着,但是很快便听到脚步声远去,然后就听不远处再次响起咋咋呼呼的声音,分明是在催促小青和小柔赶紧置办酒菜。

    屋子之内,顾天涯略略有些尴尬,他朝着李建成和李世民讪讪一笑,满脸悻悻的解释道:“这是爱,这肯定是爱,爱之深,责之切。大哥二哥,你们就当没听见啊。昭宁其实挺温柔的,她刚才那种凶巴巴的情况并不多见。”

    李氏兄弟笑的意味深长。

    李建成再次伸出手来,轻轻又是拍打顾天涯肩膀,微笑道:“懂,我们都懂。秀宁这丫头温婉可人,你能娶到她乃是三生福分。”

    这话说出来之后,李建成自己的脸色先变得尴尬,显然这位皇族大兄长也知道自己在瞎说,他的妹子是个什么脾性他比谁都明白。

    还温婉可人?

    这种词汇八辈子也轮不到昭宁身上。

    反倒是李世民幸灾乐祸,皇帝站在一边笑的恶形恶色,他似乎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男人威严,忽然也学着顾天涯那般朝着门外喊了一声,道:“观音婢,你在不在外边?速速安排人手,弄些茶水进来伺候。朕和妹夫要谈论国事,这一谈起来怕是要耽搁很久。”

    说辞和顾天涯几乎如出一辙。

    显然李世民就是想显摆一下。

    哪知,这一次皇帝失算了。

    只听门外院中嬉笑传来,赫然正是长孙皇后的声音,道:“陛下这是摆哪门子的谱啊?您忘了这里并不是大唐长安吗?您在很久之前就曾说过,任何人不准在顾氏宅院里摆谱。怎么陛下自己先坏了规矩呢,竟然吆三喝五的让人进去伺候……”

    说笑之间,夹杂着一群女人的嘻嘻哈哈声,然后又听长孙皇后继续道:“陛下啊,请赎臣妾们不能让您彰显威风了哟。我们不但要陪着姑姑聊天,而且还要照顾十多个小家伙。虎宝宝现在淘气的很,一眼看不住就会爬树掏鸟窝。还有咱家的稚奴,还有德妃妹妹膝下的两个小东西,这群小家伙一旦聚起来,撒欢淘气真是令人头疼。所以臣妾们忙的很,恐怕是不能伺候您这位皇帝了……”

    李世民的面色一黑,登时也变的尴尬无比。

    这一次,轮到顾天涯嘿嘿坏笑起来,故意嘲讽道:“装啊,继续装啊。我说二哥你到底能不能行?我还以为你会一震威风呢!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你也和我一个待遇。”

    李世民怒气冲冲瞪他一眼,道:“不说话你会憋死吗?”

    “自然不会憋死!”顾天涯悠悠一笑,嘿嘿又道:“但是会憋疯。”

    “我看你就是想找茬打架。”

    李世民也不知因为何故,只要和顾天涯一起的时候就会特别容易犯冲,他顺势一撸袖子,拉开架势就想动手。

    顾天涯似乎同样如此,赫然也把袖子往上一撸,叫嚣道:“打就打,怕你啊,一年时间不见,我正要让你试试我的武力。”

    “我呸!”

    李世民一口口水喷过来,满脸鄙夷的看着顾天涯道:“就你这种小鸡子一般的文弱书生,竟然敢在我面前提及武力?你认为你这种弱鸡能有武力吗?你恐怕连你儿子虎宝宝都打不过。”

    这话有点扎心了,顾天涯仿佛恼羞成怒,勃然道:“姓李的,你说谁弱?”

    眼看两人就要干起来。

    奇怪的是,这一次李建成竟然丝毫不做劝阻,反而慢悠悠走到旁边坐下,似乎是想看一看两个弟弟谁能打赢。

    但是更加奇怪的是,李世民和顾天涯压根就没有打起来,明明两人像是斗鸡一般相互怒视,偏偏就只是相互怒视而不动手。

    虽然不动手,但是言语攻击可不停,堂堂大唐皇帝和幽云领主,各自口水喷溅显得气势汹汹。这一幕倘若被外人看去,恐怕会跌碎了一地眼球。

    足足好半天过去,两人的架势还在持续,幸好终于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但见小柔的脑袋小心翼翼探在门口处,弱弱道:“皇后和公主让奴家来问问,您二位有没有吵完架,若是没有吵完,那就继续再吵,若是已经吵完了,那就,那就……”

    这丫头性格温婉,明明已经身为人母仍旧容易羞涩。

    顾天涯连忙一收脸上的凶狠表情,李世民也连忙表现出敦厚之风,纷纷道:“没吵架,我们没有吵架,哈哈哈哈,小柔没有被吓到吧?”

    小柔腼腆的点了点头,小手忍不住拍着胸口,仿佛放下担心道:“谢天谢地,原来没有吵架。”

    说完之后,先是看向李世民,屈膝行了一礼,十分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说,今日阳光暖融,北风并不太冷,所以一家人适合在院子里坐坐,陛下想要喝酒谈事可以在院子里谈。”

    然后才看向顾天涯,声音立马变得温柔,甜甜笑道:“夫君,您也去院中好吗?我们烧了好几个菜肴呢,其中还有您最喜欢的茴香豆,特别适合下酒,特别适合饮酒谈事。”

    顾天涯和李世民对视一样,同时满脸堆笑点头,道:“好好好,我们去。”

    小柔嫣然而笑,转身先行离去。

    但是等她离去之后,顾天涯和李世民登时又脸色一拉,两人各自冷哼一声,彼此挑衅道:“暂且先给家人面子,今天放过你这厮一马。”

    嘴上凶狠的挑衅着,脸上却重新浮现笑容,并且还是故意发出一声爽朗大笑,肩并肩的一起走出了房门。

    后面李建成呵呵而笑,慢悠悠的也跟着走进院中。

    ……

    今日果然阳光暖融,北风并不显得太冷。此时院子之中,已经摆放好了桌椅,并且,赫然竟是摆了两桌。

    首先入眼的第一桌,但见桌子上有一口大铜炉火光喷溅,四周全是菜肴,以及一盘一盘切好的肉片。

    显然这是准备吃火锅。

    但这并非是给男人们准备的。

    原来就在这桌的上首,另外又摆好了一桌酒菜,并且已经温好了酒水,这才是男人们喝酒谈事的一桌。

    当顾天涯和李世民走过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女人们正在招呼孩子,而不远处那些小家伙显然并不想吃饭,于是整个院子之中就响起了女人们各式各样的呵斥声。

    真的是各式各样。

    比如昭宁的呵斥声,透着一股子特有的劲道,怒气冲冲的道:“虎宝宝,是不是屁股又痒痒?我只数三声,立马从树上下来。”

    院中一颗大树上,虎宝宝小脸恐慌。

    又比如长孙皇后,声音透着一股子雍容和慵懒,虽然声音慵懒,但却不容置疑,连声呼喊道:“承乾,青雀,稚奴,我也只数三声,三声之后你们如果还不过来吃饭,那么,自己褪下裤子准备挨打。不要仗着这是在你们姑父家,你们就可以撒欢淘气不听话……德妃妹妹,把我的棍子拿过来。”

    远处三个小东西正玩的疯,闻言登时小脸一震。

    除了昭宁和长孙皇后,院子里还有李氏皇族的其她女眷,各自都在招呼孩子吃饭,有些甚至是亲自跑过去拧着孩子的耳朵揪回来。

    这一幕,显得生活气息十足。

    李建成显然最喜欢这种场景,自始至终一直笑呵呵的看着,顾天涯和李世民则是对视一眼,忽然语带深意轻轻开口道:“难为她们了,生怕我们真的闹起来。”

    精明如顾天涯和李世民者,岂能看不穿女人们的心思,这分明是刻意纵容孩子淘气,以此来吐出两家人的亲情。

    借用亲情,缓冲矛盾。

    李建成显然最喜欢这种场景,自始至终一直笑呵呵的看着,顾天涯和李世民则是对视一眼,忽然语带深意轻轻开口道:“难为她们了,生怕我们真的闹起来。”

    精明如顾天涯和李世民者,岂能看不穿女人们的心思,这分明是刻意纵容孩子淘气,以此来吐出两家人的亲情。

    借用亲情,缓冲矛盾。

第357章 【为什么大唐的铜钱不好用?】

    “自从人类有了文明,原始交易滋生了钱币,在最初的时候,钱币是一种尖锐的石器……”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小家伙能回答我,为什么人类最初的货币,会是一种尖锐的石器呢?”

    幽静的院子之中,顾天涯的声音透着温厚。

    他并没有直接开讲铸币的重要,反而先是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仿佛真是在授课一样,谆谆善诱吸引孩子们思考。

    但是思考的并不止孩子们。

    大人们明显也都陷入沉思。

    比如李世民,此时目光带着一丝迷惑,显然他以前从未琢磨过这种问题,所以才会在一时之间产生了迷惑。

    又比如李建成,此时同样在沉思,他身为曾经的李氏大兄长,最擅长的就是统筹钱款,但他虽然擅长统筹钱款,似乎也从未思考过钱财的本质。

    所以顾天涯的这个问题,先把一群大人给难住了。

    反倒是孩子们天真活泼,浑不在意这个问题有没有深意,但见一群小家伙咋咋呼呼,争先恐后的举起小手表示要回答。

    “姑父姑父,我来回答……”

    先是一个毛头小子抢到第一名,撒欢一般跑到顾天涯跟前,急吼吼的回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姑父跟我们讲过石器时代的故事,那时候人类用的工具全都是石器,既然石器乃是工具,那么就会显得很重要。比如越是尖锐的石器,就越能帮助那时候的人类干活,所以重要性比普通石器高,所以非常非常的受欢迎。”

    这小家伙说着得意洋洋,高高昂着小脑袋做总结陈词,大声道:“当所有人都喜欢一种东西的时候,这种东西就有了约定俗成的价值,随着时间的不断发展,渐渐就会充当等价交换的中间物。比如上古时候的尖锐石器,它必然会成为最初那些人类交易使用的货币……原因很简单,所有人都认可。”

    满院子的大人一脸惊容。

    李世民霍然而起,猛地大踏步走上前,皇帝下意识伸出手来,抚摸这个小家伙额头,满是惊异的道:“青雀,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吗?告诉父皇,你有没有作假。比如,这话是不是你姑父提前教你背诵的?”

    原来这家伙正是李泰,乳名叫做青雀儿,小家伙听到李世民的质疑,登时把小脑袋扭到一边,很是委屈的道:“我肯定没有作假,这是我自己想到的答案。”

    “你竟然能想到这些?”

    李世民明显还是质疑,忍不住又道:“你今年才只有十岁啊……”

    皇帝话才说到一半,猛然感觉这种说法很伤孩子的心,于是连忙住口,改为感慨道:“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懂的竟然比朕还要多。”

    李泰明显兴奋起来,小脑袋急急又转了回来,骄傲的道:“我们跟着姑父读书,每天都会学到很多东西。”

    李世民重重点头,语气满是肃然,缓缓道:“好,很好,真的很好。青雀儿,你学的真是很好。”

    这时又有一个小家伙跑过来,仰着小脑袋满是委屈,奶声奶气叫道:“父皇父皇,其实我也知道答案的,只不过被青雀哥哥抢了先,没能第一个跑过来回答问题。”

    李世民哈哈大笑,伸手也在这个小家伙脑门上轻抚,夸赞道:“稚奴也很不错。”

    皇帝说完这句之后,目光转向更多的孩子,郑重道:“你们都很不错,都是值得表扬的好孩子。朕决定了,要给赏赐,凡是在幽州读书的皇室子女,每个人都要奖赏给一份财帛。但是这份财帛不是给你们,而是直接赏赐给你们的母亲。”

    “朕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是你们赚到的第一笔钱,朕把这笔赏赐直接给了你们母亲,算作你们人生的第一次孝敬。”

    李世民满是感慨的走回酒桌,忽然伸手重重在顾天涯肩膀一拍,语带肃重的道:“兄弟,谢谢你。”

    皇帝这话,发自赤诚。

    至于谢的是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天涯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接受。

    他目光看向孩子们,温声缓缓再次开口,道:“刚才青雀回答了我的问题,可以算作是一个满分的答案,所谓钱币,正是一般等价物。当所有人全都认可它的时候,它就拥有了物品交易的替代性。”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替代性,才体现了钱币的最重要属性。是什么呢?是购买力。购买力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它可以主导经济。”

    “我曾经跟你们讲过,经济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一环。那么反过来也可以说,钱币同样是人类社会的最重要一环。”

    “上至一个国家,下至一个家庭,任何人只要还处在社会群体之中,那么就绝对离不开钱币的影响范畴。”

    “钱币,是如此重要!”

    “所以纵观古往今来,每个王朝都很在意铸币。唯有掌握了铸币,并且将之推行,这样才能做到掌控国家,这样才能做到稳固经济。”

    “但是我曾经还讲过,并非每个朝代的钱币都会被人所认可的。打个比方,晋朝的钱。”

    顾天涯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语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又道:“晋朝上承三国,下接南北两朝,由于乃是司马氏篡夺江山,再加上当时的皇权被世家分化,此外还有社会动荡,以及民心极度不稳,导致司马氏开国之后虽然铸造了钱币,但是民间的老百姓并不认可他们的新币,但凡有交易之事,仍然使用前朝货币……那么孩子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次是一个小姑娘首先举手,脆声道:“姑父,我可以回答吗?”

    顾天涯看了一眼,温笑点头道:“原来是长乐啊,恭喜你抢到第一,说吧,你的答案是什么?”

    那小姑娘正是长乐公主,获得允许之后显得很是开心,急忙站起来道:“晋朝司马氏铸币,然则民间并不认可,凡是货物交易之时,仍旧使用前朝货币,这就意味着国家的根基不够稳,司马氏没能掌控国家的大权。”

    这丫头说着停了一停,想了一想小声又道:“身为皇族,已经立国,然而国内使用的钱币竟是前朝,这样的皇族简直是贻笑万年。”

    “哈哈哈哈!”顾天涯陡然放声大笑,目光看着长乐打趣道:“你这个小妮子,真是敢说敢论啊,你表面上看似是说晋朝,其实怕是在说咱们大唐吧。”

    长乐连忙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狡辩道:“姑父您错怪我啦,长乐可没有这个胆量。我真的只是在说晋朝,我没有说咱们大唐的意思。”

    顾天涯呵呵一笑,猛然又道:“就算你不说,姑父我也要说,当年晋朝司马氏的情况,当今咱们大唐同样也存在。晋朝百姓在用前朝的钱,咱们大唐百姓同样在用前朝的钱……”

    这话涉及国家大政,长乐一个小丫头明显不敢接茬。

    幸好顾天涯并非是刻意刁娜小丫头,而是转过头来看向李世民和李建成,沉声道:“大哥,二哥,你们身为皇族执掌,这件事应该心知肚明吧?”

    果然只见李世民和李建成肃重点头,语带无奈的道:“大唐毕竟立国不久,钱币的推行颇有难度。”

    李世民微微停顿一下,紧跟着又道:“但是朕一直在努力,朝堂上的各部官员也在努力!”

    “是吗?”顾天涯微微而笑,猛然反问道:“既然都在努力,为什么钱币的推广还有难度?”

    李世民踟躇一下,略带辩解的道:“主要是民间认可的问题,以及老百姓的习惯难改。”

    顾天涯紧追不舍,再次发问道:“老百姓的哪种习惯难改?”

    李世民看他一眼,叹口气道:“比如偏远地区,诸如剑南道和江南道,老百姓们只认旧钱不认新钱,他们在交易的时候喜欢使用旧币。”

    皇帝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这件事,朕和朝堂都很纳闷,明明新钱才是大唐的货币,为什么老百姓偏偏喜欢使用旧钱呢?如果说他们是因为怀念前朝大隋,那么这个说法肯定是纯属放屁。大隋把老百姓害的那么苦,只要不是傻子谁会怀念它。但是怪就怪在这里,为什么百姓非要使用旧钱呢?”

    李世民眼中满是迷惑,显然他真是心中想不通。

    顾天涯哈哈大笑,猛然伸出来三根手指,悠然道:“原因有三……”

    “哦?”

    李世民的眼睛明显一亮,旁边李建成也下意识向前凑了一凑,兄弟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急急道:“快说,是哪三个原因?”

    却见顾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首先第一点,是你们没有在意过老百姓的担忧。他们担忧的是什么呢?担忧的是财富会失效。比如对于民间的小家小户来说,也许一家人所有的财富加起来才只几百个铜板。但就是这几百个铜板,很可能是好多年才积攒而出,甚至其中有一部分,是父母节衣缩食留下来的……而他们家中的这些个铜板,绝大多数甚至全部都是前朝的钱。”

    他说着停了下来,目光看向李世民,微笑道:“通过我这么一说,二哥你能意识到什么吗?”

    李世民一脸若有所思,下意识道:“也就是说,老百姓担心的是钱财失效。他们祖祖辈辈通过努力积攒,然而手里的铜钱全是前朝的钱。如果他们在交易之时不认旧钱,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的财富瞬间清空……”

    顾天涯淡笑点头,道:“故而,他们抗拒新币。其实不是抗拒新币,而是不得不使用旧币。原因很简单,他们家里的钱财只有旧币。”

第358章 【顾天涯竟然喝问皇帝!】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事确实不能责怪百姓。如果朕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朕恐怕也会和他们一般无二。”

    皇帝目光看向顾天涯,诚恳问道:“这事的本质既然被你看穿,那么你必然有着解决办法,是兄弟就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好手段赶紧拿出来。”

    顾天涯呵呵一笑,道:“想要解决,其实简单,只要颁布一份法令,允许旧钱兑换新钱,我保证老百姓蜂拥而至,他们绝对会把所有的旧钱全都拿出来。”

    李世民满脸愕然,下意识道:“就这么简单?”

    顾天涯再次呵呵一笑,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对于民间百姓来说,他们最担心的是财富失效,只要我们允许他们用旧钱兑换新钱,那么他们的财富仍旧还是原来的那些财富,既然财富没有变化,自然会兑换新钱。”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毕竟谁都明白,新钱肯定比旧钱更耐存放嘛。”

    “好!”

    李世民重重一拍大腿,语带欣喜的道:“朕即刻去召集臣子,将这件事拟成法令。”

    皇帝说着就要起身,哪知却被李建成伸手拦住,道:“二郎先别急着去,咱们还有两个问题没弄明白。刚才顾妹夫说的很清楚,大唐推广钱币的问题有三个,第一个原因他已经说了,乃是老百姓担心财富失效,但是还有两个原因,你最好听他说完再去召集臣子。”

    李世民微微一怔,随即肃重点头,道:“大哥说教的是。”

    兄弟二人又把目光看向顾天涯。

    却不曾想顾天涯嘿嘿一笑,语气不知为何带着一抹嘲讽,道:“百姓抗拒新钱的第二个原因,说穿了可能会有些打脸。纵观历朝历代各个皇族,几乎每次开国之时都一样,忙着铸造新钱,大力推广天下,一方面是为了掌控国家经济,但是更深一步的意图则是掠夺财富……呵呵呵呵,说白了就是坑害百姓。掠民财,肥自己。”

    这话才一说出,李世民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作者画外音:关于新币掠夺民间财富的内涵,我想很多喜欢玩古钱币的读者应该懂。】

    然而顾天涯压根不在意李世民的脸色难堪,而是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说,悠悠然又道:“咱们中原自古以来,使用的货币都是铜钱,铜者,官称为金,比如二哥你赏赐官员之时,圣旨上写的百金千金,那个金其实就是铜,铜在我们华夏代表着财富。”

    “为什么铜能代表财富?因为铜可以铸造成铜钱。”

    “而历朝历代皇族最难以克制的贪欲,恰恰便源于开国之后的铸钱之时……”

    顾天涯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的嘲讽越发浓重,忽然他冷笑一声,目光盯着李世民道:“一枚铜钱,官定一文,按照古往今来的规矩,铜钱在铸造之时必须使用和它价值想当的铜料。唯有重量足够,才算精铸铜钱,如果重量短缺,那就是坑害子民。”

    他说着又是一声冷笑,目光依旧盯着李世民,至此终于图穷匕见,语带怒气的问道:“二哥你自己说一说,大唐立国之后铸造的铜钱合规吗?民心是一杆秤,重量足不足自有分别,你们在铸造铜钱的时候缺斤短两,凭什么要让老百姓心甘情愿的接受?”

    这一番雷霆质问,问的李世民哑口无言。

    不远处的另一桌上,一众女眷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相信,顾天涯竟然会喝问皇帝。

    院中的气氛明显压抑起来。

    幸好还有昭宁在,猛然站起来打圆场,故作生气的道:“天涯,你怎么说话呢?就算你占着道理,可是二哥毕竟是大唐君主。你能不能尊重一些?说话的时候委婉一点不行吗?”

    “不能!”

    顾天涯竟然暴喝一声,像是完全不给昭宁面子,厉声道:“自打武德一年开始,大唐立国铸造新钱,取名开元通宝,寓意开元盛世。可我看到的不是李氏皇族想要经营盛世,我看到是他们在铸造钱币之时缺斤短两。”

    他吼声越来越大,整个人像是怒气勃发,又道:“前朝大隋的时候,大家都骂隋文帝杨坚是个老抠,可人家虽然是个老抠,但是铸钱之时用料很足,每一枚铜钱都很精良,每一枚铜钱都沉甸甸的压手……”

    吼到这里一停,紧跟着又道:“接下来是隋炀帝杨广,世人都骂他一句昏君,可就是这样一位‘众所周知’的昏君,他却在钱币之上从不坑害百姓。他在位之时铸造的钱币,始终沿袭着隋文帝时代的精良。用铜足,沉甸甸。刚才你们问我老百姓为什么喜欢旧钱,我回答说是他们不想财富失效。但是其实我更想回答的是,百姓们是因为心里有一杆秤。前朝大隋的铜钱用料足,所以他们就喜欢用大隋的钱,而大唐的新铸钱币缺斤短两,咱们凭什么让老百姓喜欢它?”

    文人发火,猛过武人。

    仿佛整座院子之中,到处都响彻着顾天涯的厉吼。

    由于吼声太大,甚至惊动了院外的侍卫们,但见门口小心翼翼探出两个脑袋,赫然是马三保和一位武将……马三宝乃是顾氏家臣,他担心的是顾天涯这个家主,那位武将则是大唐的羽林卫大将,他担心的自然是李世民这个皇帝。

    可惜两人才一露头,迎接他们的立马就是两声断喝,先是顾天涯暴吼一声,怒气冲冲的对马三保喝道:“滚蛋,谁让你守在门口的?”

    马三保连忙把脑袋缩回去。

    李世民同样断喝一声,冲着那个羽林卫大将怒斥道:“给朕滚远一点,别杵在门口碍眼。朕虽然被自己的妹夫骂了,但是朕认为他骂的有道理。他应该骂,他必须骂,他有资格骂……”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无比肃重的又道:“因为他是代表全天下的百姓骂。”

    甚至就连李建成忽然也站起来,赫然拱手郑重的行了一礼,道:“吾李氏皇族,铸币坑害百姓。虽然往日也曾担忧此事,但是终究在心里存了幻想,认为百姓愚昧,可以稍加蒙混。然而今日被妹夫一言揭穿,方知老百姓乃是最不可糊弄的人。他们心中,有一杆秤……”

    这位皇族大兄长苦笑一声,叹口气又道:“果然这第二个原因是在打脸,但是大哥却要谢一句妹夫你打的对。”

    顾天涯微微一怔,他想不到李建成竟然道歉,连忙开口道:“大哥你勿需如此,我主要是在警醒二哥。”

    李建成看了李世民一眼,语带肃重的道:“他虽是大唐皇帝,然而我亦是李氏皇族,关于李家铸币缺斤短两这件事,我这个皇族同样要承担责任。唉,说白了都是贪欲闹的,明明已经得到了江山,整个中原都属于自家的财产,偏偏竟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要在铸币之时缩减铜钱的用料。这里面固然有着开国之初缺铜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出于我们的贪欲……顾妹夫,你刚才骂的对。我们李氏皇族,这件事做的不厚道。铸币缺斤短两,坑害的是汉家子民。”

    顾天涯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每当男人陷入僵持的时候,就该女人们出面打圆场了。

    所以长孙皇后忽然站了起来,李建成的妻子同时也站了起来,两位女眷故意装作好奇,岔开话题道:“顾妹夫,你刚才说有三个原因呀。我们可都等着听呢,怎么只说了两个就不说了。”

    昭宁也连忙站起来,顺势还把虎宝宝抱在怀里,连连道:“就是就是,我们都等着听呢,你这家伙很少给大家讲课,趁着今天有空还不赶紧教导教导孩子们,虎宝宝,快跟你爹爹说一声,就说你想听讲,就说你想学知识……”

    可惜虎宝宝瞪大眼睛,朝着顾天涯龇牙咧嘴,道:“不要,不要听,每次爹爹讲课之后,娘亲就要逼着我做作业,我不要听讲,我不要学习。”

    女人们连忙发出轰然大笑,纷纷打趣说这个孩子真调皮。

    场中气氛略转平和。

    顾天涯趁机下台阶。

    他哈哈大笑一声,仿佛兴致盎然,道:“好,讲课。既然大家都想听第三个原因,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讲上一讲……”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立即开讲,反而是忽然俯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仰脖子猛然灌了下去。

    然后脸色猛然一肃,这才缓缓开声说道:“第三个原因,乃是钱币的力度。”

    “何谓钱币的力度?说穿了就是国势的影响力。”

    “大国强国,威压四方,那么它的货币影响力就强,不但国内民众使用甚至周围国家也会使用。”

    “而弱国小国,民寡财薄,哪怕铸造出了货币,然而谁也不愿意用它。”

    “大唐虽然已经立国,但是国势并未强盛,或者我应该换一个说法,大唐在百姓心中的印象还不够强。”

    “如果百姓们认为足够强,那么他们就会产生荣耀感,有了这种荣耀感,就会滋生向心力。那时候再推行新币的时候,我敢保证所有人都会热切接受。”

第359章 【一场百万级别的大战】

    这一日,全家人聊了太多。

    顾天涯长篇大论之间,滔滔不绝论述货币之道,然而他表面看似是在说铸币,实则说的乃是国家和民族未来。

    打一场庞大战争,震撼当今世界。

    铸一种精良钱币,在全天下推行。

    在这个时代人的眼中,这两件事似乎不搭界,然则若是后世之人听了,立马就懂的其中千丝万缕关系。

    唯有霸权之国,才有资格在全天下推行货币。

    全天下推行货币,必然能将所有国家的国势掌控于手。

    这就是货币战争,这才是霸权之国。

    但是它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国力必须让人感觉强悍无比,或者换一个说法,那就是军队的战力令人瑟瑟发抖。

    所以,顾天涯说要打一场大战。

    百万级别的大战。

    ……

    “好!”

    整座院子之中,猛然响起李世民的断喝,但见皇帝霍然起身,脸上明显带着决然。双目炯炯之间,隐约竟有狂热。

    “你竟然要打一场百万级别的大仗?”

    “哈哈哈哈,好啊!”

    “朕盼此事,多年矣……”

    后世之人很难想象,其实李世民骨子里是个好战分子,后人在阅读史书的时候,关注点一般是放在贞观之治,但是很少有人静下心来深思,为什么李世民时代会出现贞观之治。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是打出来的强盛。

    之所以能打出这种强盛,首先就是因为皇帝乃是个好战分子。

    但见这一刻的李世民,分明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在场家人都能听到,皇帝喘息之声越来越粗重。

    陡然他又是哈哈一声狂笑,目光火热的大声道:“纵观古往今来,历朝皆有大战,然则虽有大战,称得上百万级别的却不多……”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如那战国长平之役,一战坑杀降卒40万,又如秦末巨鹿河畔,楚霸王破釜沉舟,硬悍秦军四十万主力,一战而胜千载留名。”

    突然李建成竟也站起来,这位皇族大兄长的语气赫然也带着激昂,声音隆隆的道:“还有汉末三国,百万大军赤壁争锋,火光冲天之际,铸就灼灼辉煌,那一战,也堪称百万人级别的大战。将帅们千古留名,每每令人心驰神往。”

    不愧是皇室一族,骨子里都有着战争的狂热。

    又或者应该说,我们华夏一族的古人其实都如此。

    他们平日的谦逊有礼,但却掩盖不住他们好战的野心,所以古代才会注重开疆拓土,所以古人才把军功列为第一。

    这时顾天涯也站起身来,只不过他的语气却像是在泼冷水,饱含深意的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刚才所说的那几场大战根本不是百万级别,甚至可以说,我们华夏中原从未出现过百万级别的大战役。”

    这话让李氏兄弟微微一怔,随即竟是同时点了点头,赞同道:“妹夫说的一点没错,我们确实没有过百万级别的战争。所谓的百万之战,大多都是虚夸,如果严格点算兵力的话,真正参战的士卒并不多……能有个二三十万兵,已经算是震骇古今的大战役。”

    说着一起看向顾天涯,又道:“那些所谓的百万雄兵大战,都是把辅兵和徭役算了进去。然后即便如此,仍然震撼世人。”

    顾天涯陡然哈哈大笑,朗声高呼道:“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一次不搞弄虚作假。既然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百万大战,那么就让我们大唐民族开启崭新的篇章。”

    他大笑声中,双目如火。

    忽然握拳重重一挥,目视李世民和李建成道:“大哥,二哥,顾天涯今日在此发出邀请,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千载留名?咱们凑集百万大军,打一场汉家人的史诗之战。”

    凑集百万大军?

    打一场史诗之战?

    顾天涯这一句邀请发出之后,无论李世民还是李建成的目光全都爆闪。

    “好!”

    陡然兄弟二人一起开声,仿佛竟是断喝一般的咆哮,道:“男人的心中,永远憧憬战场,吾大唐李氏皇族一脉,接你幽州顾氏这份邀请。”

    恍如盟约,就此定下。

    ……

    然后顾天涯首先开口,目光转向那边的昭宁。

    他的语气很温柔,他的目光同样也很温柔,轻轻道:“昭宁,你要帮我。”

    那边昭宁霍然站起,俏脸现出浓浓战意,高声道:“我自从嫁你之后,已经三年未进军营,但是今日夫君与娘家定下盟约,要为汉家民族打一场百万级的史诗战役。妾身虽已人妇,然而武力未丢……为了幽云顾氏的荣耀,为了孩子们的将来,我李秀宁,再次披甲。”

    旁边小青和小柔同时站起,齐声道:“妾身将追随公主,为我幽云顾氏出征。”

    “好!”

    顾天涯重重一点头。

    他猛然把目光看向院子门口,高声又道:“马三保,我知道你在门外。”

    院门口处人影一闪,果然看到马三保真在那边。

    这厮刚才明显是听到了院子里的盟约,所以此时脸上现出浓浓的狂热和兴奋,他不等顾天涯开口,已经哈哈狂笑出声,道:“家主但请放心,咱马三保这辈子就是个打仗的货,身为顾氏第一家臣,领兵是我的职责……”

    顾天涯缓缓点头,脸色透出欣然,陡然他沉声再次开口,语气无比肃重的道:“既然如此,报军力来!”

    这话说的有些无头无脑,然而马三保却仿佛早有准备,但见这厮猛然走进院门,远远的朝着李世民和李建成拱手一礼,大声道:“幽云顾氏,军力十五。计有骑兵三万,皆为玄甲铁骑,另有步卒十二,亦是披甲之兵。”

    原来这就是报军力,乃是向盟友报数的意思。

    但是李世民却忍不住开口,皇帝语气略显迟疑的道:“幽云之兵有十五万,这事朕和李家心知肚明,可是,这十五万兵不能全都参战吧?”

    皇帝说着看向顾天涯,没有明显微微皱了一皱,又道:“你的幽云之地共有五个州,算上早先的檀州和西北云州就是七个州,并且由于这七州之地都是边疆,所以州域面积要比中原的大一倍。这也就意味着,几乎等于大唐的两个道……如此大的一片土地,肯定要有军力镇守。然而朕刚才听你和马三保将军的意思,似乎竟是要把十五万兵马全都拉到战场上,这,这岂不是犯了家中空荡的大忌?”

    原来李世民担心的是这个。

    然而顾天涯却仿佛心意决然。

    他猛然拱手行礼,神情显得无比肃重,沉声道:“陛下,请放心。”

    这话才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怔,随即脸色也都肃重起来,只因顾天涯喊的是一声陛下。

    既然喊李世民陛下,那么就是以正经身份论事,也就意味着,这是军令状一般的约定。

    但见顾天涯目光精闪,缓缓说出了他的深意,轻声道:“既然要打一场史诗级别的战役,那么顾氏肯定是有多少兵马就出动多少兵马。至于后方空荡的危险,其实不需要任何的担心……因为,顾氏要发出征召令。”

    “征召令?”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虎目炯炯一闪。

    却见顾天涯再次开口,大有深意的看着李世民道:“二哥你莫非忘了吗?咱们今天最开始谈的是铸币之事啊……”

    说着微微一停,悠然又道:“既然铸币成钱,肯定要花出去才算达成目的。然而铸币一旦开启,必然是百万千万的数字,如此巨大的一笔钱财,如何才能短时间花出去呢?我想到了军卒兵饷,我想到了战功奖赏……”

    他说着再次一停,紧跟着再道:“纵观古往今来的任何时代,似乎这种花钱的办法都是最快的。所以呀,我要趁机发出征召令。”

    皇帝陡然哈哈大笑,抬起手来指着顾天涯,道:“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好你个顾天涯,原来这才是你的谋算。趁着大战之举,推行新铸钱币,兵卒们一旦拿到了兵晌,肯定要用作养家糊口各种花销,而一旦开始花销,钱币就流通起来。”

    李建成忽然也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兄弟,好手段。”

    李氏兄弟各自称赞他一句之后,陡然脸色一起变得肃然起来。

    然后,只见李世民无比郑重的出声,缓缓道:“朕,李世民,大唐李氏皇族领袖,今日与幽云顾氏盟约,吾大唐将会动员所有武将,并且出动所有擅长后勤之文臣,起兵三十万,征召民夫三十万,两个月之内,全部聚集幽云,待到时机一至,大军兵发辽东……”

    皇帝说完这话之后,目光带着诚恳看向顾天涯,郑重又道:“顾妹夫,你应该能明白,这是李氏能出动的所有兵马了,我们毕竟还有偌大的国土要镇守。”

    顾天涯肃然点头,略显伤感的道:“我明白,我知道。大唐虽然号称有百万之兵,然则大部分都是在家耕种的府兵。遇到战争之时,朝堂发出征召,没有战争之时,在家开荒种田……”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大唐能够出动三十万兵马,并且还要征召民夫三十万,这几乎已经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因为每一个府兵都意味着身后有一个家庭要养。一旦他们被征召,家中就只能留下妇孺妻儿。”

    李世民的语气明显也有伤感,轻声道:“当年玄武门那一场的时候,天策府曾经搞过一次征召府兵。那件事的危害你很清楚,很多妇孺被害的背井离乡。正因为如此,大唐不敢大肆征召府兵。”

    皇帝说着也停了一停,目光郑重的看着顾天涯,又道:“所以,大唐能出动的兵马只有三十万。”

    顾天涯肃然点头。

    ……

    幽云顾氏十五万兵马。

    大唐出动三十万府兵。

    距离百万级别这个数字,明显还有很大的距离。

    但是,顾天涯和李世民都知道这并不难。他俩乃是何等人物,岂会说出无的放矢之言,既然敢说聚集百万之兵,那么自然有着胸有成竹的谋算。

    是什么呢?

    是诸国联盟之兵。

    顾天涯的幽州刚刚拍卖了建设用地,如今各国各族都有利益被捆绑在这里,由于此前顾天涯的连番操作,导致免税额度的策略深入人心,那些利益至上的各国君主,几乎每一天都盼着能有好事落在头上。

    自古至今,财帛动人心,只要舍的放出大利益,不怕那些国家不肯出兵。

    这就是顾天涯谋算的百万大军之策。

    ……

    时间一晃,就是数日。

    这数日以来,似乎波澜不兴,然而随着一道圣旨的颁布,整个华夏中原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

    “朕,李世民,今以大唐皇帝之旨,传勅天下咸使闻之。辽东高句丽,汉家之世敌。二十年前大隋东征,高句丽杀我汉家多少儿郎?头颅被人砍下,铸造成了京观,手段之残忍,耻辱之巨大。乃是所有汉家同胞之殇,血仇不报不足以平愤恨……”

    “吾汉家百万子民,至今尸骸沦落他乡,孤魂难归故里,日日哭嚎于辽河之畔。朕身为汉家子民之帝,每每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然而顾忌太过,始终不敢决断。终于数日之前,朕有一妹之夫厉声发问,陛下乃汉家臣民之长也,安能坐视同胞骸骨难归家?高句丽血仇,岂能不报耶?”

    “朕之妹夫嘶吼声,此时仿佛犹在耳侧,恍如滚滚黄钟大吕,驱逐朕的各种顾忌。”

    “汉家之血仇,岂能不报耶?”

    “朕终于定下决意,要为汉家报此仇……”

    “今吾李世民,颁布帝王之旨,征召大唐府兵,锐意征伐辽东。凡吾大唐境内子民,不管归属哪座折冲府,旨意传播之日,府兵即刻聚集。”

    这份圣旨的最后一段,赫然不像是一个帝王口吻,反而像是一个大家长的殷切期盼,又似乎是一个领袖的伤感和愤然。

    这最后一段写道:“子民们,同胞们,所有大唐男儿,健壮之年府兵,请背上你们的粮食,拿起你们的武器,前往当地折冲府聚集,朕和妹夫要带着你们去辽东……报血仇!”

    报血仇!

    这份旨意的通篇思想是报仇。

    一旨传播,天下震动。

    刚开始的时候,民间好像还没有多大响应,但是仅仅一夜过去,忽然整个华夏仿佛响起了几百万声咆哮。

    吾等,应召。

    ……

    大唐关陇,某座山村。

    这是一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忽见一个魁伟汉子从山中走出,他的背上背着一垛重重的木柴。

    这汉子走出山林之后,一路直奔小村的某间小草屋。

    但是当他走到屋外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忽然变得迟疑了。他轻手轻脚的将木柴放下,站在房门口显得踟躇不安。

    足足好半天后,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只见他猛然双膝下跪,目光带着果断看向小屋。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屋内反而先是传出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似乎是个苍老的老妪,叹息之声带着浓浓的慈爱和鼓励,温和的道:“封儿啊,你去吧,娘明白你的心思,知道你一直盼着这一天。”

    汉子的身躯明显一晃。

    堂堂九尺男儿,这一刻陡然滚滚有泪,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最终仅仅是一声哽咽的‘娘’。

    当他喊完这一声娘后,随即霍然从地上起身。只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大变。

    刚才还像是个山村汉子,转眼间浑身英气勃发。

    他大踏步走向柴房,很快又从柴房之中走出,只不过等他走出之后,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光闪亮的刀。

    刀乃铁锻之,不磨易生锈。他手中这一把刀森光吞吐,显然是时时日日都没有忘记磨。

    也许,持续了很多年。

    噗通!

    汉子再次跪下。

    一个重重响头,狠狠砸在地上。

    然后他霍然起身,无比坚决的转身而去,当他身影大踏步走远的时候,才有一声告遥遥传来……

    “娘,儿去了。汉家辽东一战,李世民发出征召,此一战,必将汇聚天下群雄。”

    这声叹息似乎是个苍老的老妪,叹息之声带着浓浓的慈爱和鼓励,温和的道:“封儿啊,你去吧,娘明白你的心思,知道你一直盼着这一天。”

    汉子的身躯明显一晃。

    堂堂九尺男儿,这一刻陡然滚滚有泪,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最终仅仅是一声哽咽的‘娘’。

    当他喊完这一声娘后,随即霍然从地上起身。只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大变。

    刚才还像是个山村汉子,转眼间浑身英气勃发。

    他大踏步走向柴房,很快又从柴房之中走出,只不过等他走出之后,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精光闪亮的刀。

    刀乃铁锻之,不磨易生锈。他手中这一把刀森光吞吐,显然是时时日日都没有忘记磨。

    也许,持续了很多年。

    噗通!

    汉子再次跪下。

    一个重重响头,狠狠砸在地上。

    然后他霍然起身,无比坚决的转身而去,当他身影大踏步走远的时候,才有一声告遥遥传来……

    “娘,儿去了。汉家辽东一战,李世民发出征召,此一战,必将汇聚天下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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