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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之高氏物语全文阅读

作者:蓬莱三人     战国之高氏物语txt下载     战国之高氏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刀斧悬颈不知落

    左京大夫则是在说,南近江守护大名六角义贤,其在三好长庆与幕府和议之中,出力甚多。

    结果却未能如愿以偿,得到北近江守护职,於是认为自己受到了三好长庆的愚弄,随即与畠山高政达成盟约,公开支持其驱逐家中游佐长教、木泽长政、安见直政这人众为首的镰仓众等一干逆臣。

    同时首先无视三好长庆新近颁布的‘近畿无事令’,派遣家中先锋大将蒲生定秀率兵五千出阵江北,包围住佐和山城,攻打想要投身三好家的附庸国人众浅井氏。

    所谓幕府职役不公,更多只是找出来的借口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多年以来三好家独霸近畿,肆意插手其他大名与豪族的家中事务,惹得天怒人怨。

    只要三好家一日在位,这种扰乱就绝不会停止,而且这种扰乱甚至有扩大化的苗头,丹波国守护波多野氏、山城豪族一揆众、京兆细川氏余孽,甚至是石山本愿寺的法主也都是蠢蠢欲动,或明或暗的想要联手,抵制三好家在近畿扩张的势头。

    今川家向来密切关注天下局势,尤其是近畿地区的变化。

    除去姊小路家花费重金通过公卿打探来的朝廷消息外,安插在幕府内的奉公众以及东海道的行商队伍中的忍者,都源源不断的将各种消息传回骏府。

    诸多讯息都在表明,一个新的三筑包围网正在组建中,也无怪今川氏真在接到公方御教书后,举棋不定,考虑要不要从水路派兵也参与进去,向近畿宣示今川家的武力。

    高师盛点了点头,公方与三好家达成和睦的消息,他在远江时就从过往商旅口中探听到了。

    但这些,只有朝幕才能打探到的内幕消息,他确实不知,旁边的姊小路公景轻扣折扇,替其答道:“谁能够料想到公方回返京都,竟然会促成原本毫无起色的三筑包围网。不过也对,过往三好长庆的身负乃是幕敌,各家豪族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无视那位管领代的号令,而今迎立公方回返幕府,有此大义在手,麾下数万雄兵整戈待发,刀斧仿若悬颈而不知终其落处。”

    姊小路公景能被今川氏真引为侧近众,时长得以随侍在身旁,自不会是个只知道每日宴饮玩乐的寻常公卿,所说言辞,可谓是放矢有中,直接指出了这次三筑包围网成行的主要原因。

    “不错,我若是近畿豪族,也要一日三惊,生怕自己被三好家寻找过错,栽赃罪责,直接出兵讨伐。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率先起来反抗,人多势众下,也能让三好家有所顾忌,再不济三好长庆也要先去击破六角和畠山家,才会有心思对付其余摇旗呐喊的国人众。”

    高师盛对自己妻弟所言亦是赞同,正如甲斐里面的山猴子要被砍杀前,总会先推出去来挨刀,若是三好长庆落败,他们自然会更在后面落井下石。

    但要是三筑再次大破幕府军,这些跟在公方身后摇旗呐喊的近畿豪族,不需三好军费一兵一卒,就要作鸟兽散,争前恐后地向那位京都副王,谄媚献降。

    蒲原氏清在后面说道:“公方连寓居京都的氏丰公,都想办法联络上,可见这位强情公方恰如其绰号,不肯安心呆在京都做个傀儡一般的提线木偶。”

    高师盛点头赞同,只看足利义辉过往调解大内、大友家在九州的争端,授予尼子晴久山阴、山阳两道八国守护役职,使其兵临播磨威慑三好家的河内经略,再到去年派人调解长尾、武田的信浓合战,就知道这位强情公方其志不小,绝不似先前那几位将军那般,当个安心画诺,坐啸山水的风雅将军。

    醉心剑道之人往往刚愎独断,这点高师盛在青木大膳身上就能看出来些许端倪。

    若说这次的三好包围网,没有公方在后面作为联络,这么多家豪族绝不可能这么快勾搭一处。

    不知三筑会不会后悔,将这位向来不安分的剑豪名手迎回京都。

    但在高师盛看来,除了畠山高政这位决议夺回河内国,想将因‘应仁之乱’而分裂成縂州、尾州两家的河内畠山氏,在自己手中重新合并的播磨入道外,连六角家在内的的诸多大名、豪族早就失去了同三好长庆这位‘天下人’一战的勇气了。

    是否能够跟三好开战,大概要看长尾景虎带兵上洛之后,再视情形而定。

    至少高师盛不看好这次的包围网,他只记得那位越后义将上洛之后,匆匆献礼之后就率军离去,根本没有同三好家正面相争过。

    毕竟三好家直到三好长庆兄弟纷纷暴死,内乱过后的三好家还能在家宰筱原长房与三好三人众的率领下,够凭借四国众横行一时,四处弹压近畿诸国,跟当时上洛的织田军打得有来有回。

    不知该说三好家太强了,还是近畿的豪族太过昏庸无能,一触即溃都不足以形容这群京都武士团的羸弱。

    高师盛稍稍思略一下言辞,遂答道:“外臣见识浅薄,恐难给殿下解惑,不过窃私下揣测,家中评议众恐不会愿意出兵正面同三筑为敌,正如殿下所言,三好修理大夫号位京都副王,有半将军之称,本家只为此些许虚名同其相争,确是殊为不值得。”

    “是也。家中重臣亦多持此态度,父殿对此事不闻不问,全权交予本殿来自行处理,······新九郎也认为本家恐难上洛成功么?”今川氏真略微皱眉,以他看来,本家就算不派兵出阵,仰仗东海道三州之富庶,完全足可以支援些钱粮、甲兵,躲在幕后操纵局势的变化。

    可家中老臣的回答多是模棱两可,总结起来,差不多就是认为这种行为有些不切实际,宁可幕府继续衰败,也不肯支援一分一毫。

    这让今川氏真殊为不满意,认为家中由一门、谱代,以及外样大豪组成的评定众有轻视自己的意思,来询问高师盛自然是想得到一些不同的回答,故而语气有些难免有些不悦。

第二十五章食君之禄忠奉事

    纵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让今川氏真有所不满。

    但高师盛本着主从恩义,还是决定照实回答道:“大殿此举,正是在磨炼主公的才器,外臣以为正该多听询家中老臣的意见和看法,切不可过於垂重我这般的幸进侧臣,主公若问我对起衅三好家一事的看法,外臣与家中谱代的看法基本相同。”

    骏府非是今川家一人能够言决,即便是今川义元,在很多事情上,也要听取诸多评定众的意见,今川氏真如果在现在威望不著的情况下,流露出丝毫专横独断的意思,很难保证不会引起老臣的反感和不满。

    这些不满未必会针对今川氏真这位家督而去,但身边的侧近一定会被安上‘幸进佞臣’的名号,认为是这些‘佞臣’唆使家督胡作非为,若是引起新旧家臣对立,就未免得不偿失。

    “卿於远江奋勇搏击,诛灭豪强,可称果决勇敢;於信浓率羸兵死斗,屠灭一郡,实为悍将。何以如此灭本家的志气,去扬旁人的威风?”听到自己过去的侧近众,居然也持反对态度,为三好家说话,今川氏真也有些无可奈何。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下未曾想到幕府为了求取本家支持,竟然愿意将三州守护一并赐予殿下。可殿下须知,尾、浓两州,土地殷实,户口众多,自古以来便是令制上国,即便拿到守护役职,难不成织田、斋藤两家大名就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成?天下守护多矣,臣下得幕府表举为武藏守护,若真能如此,何不前往武藏就任,令北条家退还一国?”

    今川氏真无言以对,他自是知晓幕府役职不过虚名,但一想到能够身加五州太守,着实难以抵挡这等荣誉,悻悻反驳道:“卿不见阴阳一太守尼子大夫?”

    高师盛答道:“我听闻阴阳太守尼子大夫晴久公,而今已然重病缠身,不能起榻。八州守护从古至今,所获此殊荣者亦不多矣,尼子家佐佐木判官末裔,四职之后,家门与今川氏伯仲之间,骏府如今歌舞升平,反观月山富田城却一日三惊,外有毛利元就口边,内有八州豪族叛乱迭起,无力镇抚,政令难出云州。这样的虚名不知道取来何用?为一时的虚名爵禄,却给家中召来无穷祸患,非是明主所为。”

    尼子家原本与三好家甚是和睦,互壮声威,结为援引臂助,这是先前尼子家前代老家督,有‘云州之狼’称号的尼子经久定下的远交近攻的外交方略,仅仅是口头承认三好家管领代的身份。

    就换得三好家这个占据南海道,控制濑户内海的百万石高大大名做友盟,在旁边震慑但马国山名氏和备前国浦上氏,使得尼子家可以全力西进,放开手脚,全力以赴同大内家争夺西国霸权。

    尼子晴久攻克不动大内家,反而数次败给毛利元就这个过去的家臣后,为了维持住尼子家在苇原中国地区的声势,改而东进,向备前、播磨两国进发。

    擅自经略三好家看中的未来领国,甚至竟然只为了八州守护的虚名便毁弃盟约,屯兵於播磨国,威胁三好家在四国的本领,不仅失去了重要的盟友,更凭空竖一大敌,可谓极为不智。

    “莫非卿以为本家督会是亡国之主不成?”这番言论,让着实今川氏真大为不满,纵然心知此言说得在理,还是有些恼怒。

    “本家除了与北条、武田签订《甲相骏三国同盟》外,对外一直也都与三好家保持着相对和睦的关系,虽然没有公开表示承认三好长庆管领代、副将军的身份,但是也不似别家大名那样旗帜鲜明的反对,敢为为何?”高师盛在席上并未多饮,但正如‘心忧如醉’之词,他身为今川氏的家臣,兼之为家督信爱的旧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进最后努力来劝诫。

    “皆因东海道位处沟通近畿和关东的重要商业枢纽,近畿每年仅兵粮就多达二三十万石,输送向关东八州、陆奥出羽这些相对贫瘠落后之地,本家什么也不用做,就可坐收万贯关税,这还不算底下关所克扣、盘剥,一旦与三好家交恶,势必会影响到商业贸易的往来,进而影响到评定众内诸位家老的钱财收入,响应公方容易,但造成的后果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比起行商队伍能给骏府带来的真金白银相比,公方是否近江国的坂本城还是朽木谷,对於今川氏的家臣们来说,明显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一旦商税减少,骏府还怎么每年颁布德政令,用什么来赈灾?这些年来天灾不断,一旦停止德政令和停止赈灾,骏河、远江还好说一些,怕不是三河国立刻就要遍地一揆,十年镇抚的努力,恐怕就要付之一炬。”

    当然若是公方愿意屈尊前来骏府,由今川家出兵迎立其上洛复位的话,今川家君臣上下,肯定是迫不及待就会向天下发布御教书,跟三好长庆正式决裂宣战。

    问题是,足利义辉这位剑豪将军又不是傻子,在近畿哪怕再狼狈还有大量奉公武士团支持,有足利幕府二百载的威望勉强支撑,再不济如现在这般,同三好长庆恢复和睦,就是当傀儡,结果也比出奔别地要来得好。

    要知道被细川晴元、三好元长拥立出来跟病故的‘大御所’足利义晴争夺将军之位的‘堺公方’足利义维现在还在阿波国平岛馆隐居。

    谁敢保证足利义辉逃出近畿后,三好长庆不会重新将‘堺公方’扶正,不过这是双方彻底撕破脸面之后,才会做的大逆不道之举。

    那时三好长庆固然是天下首恶,但足利义辉这些年好不容易在地方守护大名之间,建立起来的为数不多威信,又要丢得干干净净。

    现在无论怎么争斗,还都是公方与管领、管领代之间的家私事。借兵讨伐管领代,招揽大名上洛勤王,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至少名义上还是幕府控制着近畿和南海道这上百万石高的宛行。

第二十六章丈夫雄飞安雌伏

    夜近中宵,高师盛等人不可能在随意进出各曲轮坊,故而选择留宿在姊小路公馆内,索性公馆各处偏院众多,就是随行人数再多一杯,也足以安顿。

    高师盛身为姊小路家的婿郎,家中一直都为他保留着住所,况且妻子也在后宅,自然不同住在偏院中。

    他的这处宅院前后两进,总共五六间屋宅。前院是给下人居住的,有个老仆负责日常洒扫,后院乃是夫妻二人居住的正宅,有两名婢女听从差遣。

    院中种着一株高大的樱树,正值樱桃花落,香雪纷飘,落得满院芬芳。高师盛肩披鹤氅,独坐廊下,举杯观望,月光如水泼洒似的照将下来,花枝摇曳,清香袭人。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一人势穷,如之奈何?”

    今川氏真对那些肺腑之言,并未怪罪,但亦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甚至姊小路公景与蒲原氏清也觉得他是杞人忧天。

    看样子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谁又能够想到今川氏马上就要步尼子家的后尘?

    妻子姊小路千花院不知他心事,只觉得‘无病呻吟’,一边指挥着家中的仆役赶紧去前院,替来家寄宿诸人的屋舍去送些茶汤醒酒,一边抿嘴微微嗔怒道:“鹤千代半夜又跑出去,跟那些个无赖子厮混,你这个义兄竟然也不阻拦?过往你总是能带人将他抓回来,今儿倒好,眼见夜深人静,不去替我将那个不成器的拦下,反倒有闲心坐在这处饮酒,来赏甚么樱花!既知晓一人势穷,就该让跟你回来的那些个武士上前动手将人拿住!”

    高师盛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笑道:“公景雅量风流,我这个俗人哪里敢去阻拦,再者他是骑马混在主公随从队伍里面的,我总不好上前将连拉带拽,传扬出去,你这个尼将军的脸面上不也是无光么?”

    “你们一帮人聚在箱庭饮酒取乐,很是惹人嫌烦,若非是看你带的手下的武士回转,不好落你等面子,不然知道彦五郎同意你纳娶侧室,早久带人把你们三人通通撵出门去,那才是尼将军的威势!”她因知武家之中纳娶侧室非个人所能左右,事已至此,倒是没有必要多想。

    姊小路千花院并未梳盘宫鬓,秀发如瀑散下,身上简简单单的穿着一件云纹吴服,姿容温婉,身如长柳,一双丹凤眼清清澈澈,宛似那夜空里的明星。

    许是姊弟的原因,也不知那个地方,竟跟姊小路公景颇为相似,只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教人自惭形秽。

    幸亏是高氏子弟多美姿容,高师盛虽不及姊小路公景、今川氏真风雅文秀,但也是一个形貌伟岸的男子,中上之姿,长年埋首文牍,亦有书卷气,且去往信浓厮杀过后更平添几分武家的豪迈,相对而见,倒很是般配。

    高师盛嘿然,他可不敢再继续争论,这位贤内助虽是公卿之女,可因家门败落已久,早早就随父亲寓居骏府城,比起骏府城其他武家还在学习茶艺、花道的女子,虽生得貌美娇柔,却是个能骑马射猎,英姿飒爽的姬武士,替姊小路家这两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打理家业。

    出嫁后因不放心父亲、幼弟,除了白日要去侍奉公婆,晚上还要回家中监管仆役,不让一众公卿在家中胡作非为,即便是今川氏真这位家督御殿见到这位‘藤原尼将军’也要头疼不已,好几次与小姓、侍女在姊小路馆玩乐,都是被直接当众撵出门去,训斥的好一阵灰头土脸。

    今川氏真与高师盛、姊小路姐弟三人自小相识,倒是不会因为此等事而心生不满,加之更是在两年前迎娶了高师盛的三妹小松殿,论及关系更是深厚,自是不会因此动怒,即便当时叱怒,过后也唯有一笑而过罢了。

    “祖父所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主公已经任命我为押领八名、引佐两郡的检非违使,并安堵引佐郡内的两千一百石高的宛行,至多两日后,便就要前往乡里就任。”沉默对视片刻过后,高师盛言辞低落,心中诸多莫名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此一番离开骏府,不知何年才能再得以回转,少年时都是期盼着能够早早脱身返还家中,而今真个要走了,反倒是有些万难割舍。”

    自此一别,恐余生真的再难以回转,亦或是再临骏府未必还会在是今川氏谱代家臣之身。

    人非草木,孰能真个无情无义?他与今川氏真之间除去君臣之义,尚有故旧之情,纵然这份情谊正随着身份变化,而渐渐变得越发功利,不复旧观。

    可他仍有想要同对方相互扶助,在这战国乱世中艰难存身之心,共致泰平。

    “骏府虽好,终非大丈夫久居的所在,侧近众虽然显赫,却没有半点实权。昔者廉义公为太政大臣,受制於法兴院,坐困家中,复而叹息:‘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遂在失意之中死去,将家中摄关之位沦丧敌手。夫君既然有意如江北俊鹰,展翅雄飞,又何必做女儿之态,徒惹我这一妇人笑?”

    廉义公与法兴院具是平安朝中期的公卿,前者名藤原赖忠,后者为藤原兼家,藤原赖忠先后担任圆融、花山两任官家的关白及太政大臣,后在朝政争斗中落败於藤原兼家,新继位的一条官家任命藤原兼家为摄政,兼家之后,太政关白的摄政之权为藤原道隆、藤原道兼、藤原伊周、藤原道长一系世代相传,前人不自力,后人复哀之。

    高师盛、姊小路千花院两人自成婚以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对要随丈夫前去远江就任,除了略有些担心没有了管束的父亲、幼弟会闹出些荒唐事外,倒是未曾对去乡下地方有何不满,反而见到丈夫如此患得患失,出言相教。

    姊小路家虽然落魄,不复家祖左大臣三条实房公时那般名重天下,但家学眼界却非乡野武家之女可比,深知骏府固然繁华,但却是终非战国乱世的旧居之地,故而姊小路千花院从一开始便很支持丈夫前往地方任职,催他建功立业,而不是在骏府中为虚名所困。

第二十七章杜鹃不鸣奈何如

    “杜鹃不鸣,如之奈何?”高师盛听闻妻子所言,举杯相邀明月,回想起主公今川氏真与妻弟姊小路公景的两首《杜鹃哀》,不由得黯然垂泪:“杀之、诱之、静待之,亦或替其哀之?霍公燕雀,绕枳三匝,何藤可依?唯有哀鸣泣心血。”

    杜鹃不鸣,织田信长杀之不足惜,丰臣秀吉诱之自然啼,德川家康待之莫须急。

    战国三英所给出的给处的结论各不相同,但却都体现出了不同的心性,后来亦成为君临五畿七道的天下人。

    今川氏真待到杜鹃来时,会如何相待霍公燕雀?又能否将之伸手捕获,使其高声鸣啼。

    骏府如今之威势,正如日中天,可隐患亦有不少。远江水患频发,纵然今川氏几乎年年颁布德政令,可百姓仍旧难得休息。国中五姓恣意横行,民怨沸腾四起,豪右愤恨已久。

    三河国松平、吉良二姓为首的诸多豪族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心不服。

    武田、北条两家友盟心意叵测,久有窥视东海之意······

    殷殷劝诫之言,发自肺腑,唯恐今川氏轻敌冒进,沿着尼子家的前车之鉴,赶奔后尘,以至于牵连远江高氏。

    今川氏真才器堪足,亦是英武之主,对此老生常谈的谏言,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觉得这位旧友年岁未老,锐意先衰,於是改而攀谈风月闲话,迫切想要在父殿今川义元的面前做出一番功绩的心思,根本瞒不住旁人。

    今川义元这位深居简出骏府大殿的所思所想,终非寻常人等所能揣度。

    自三宿老先后去位,已经少有人敢在评定会中仗义执言,驳斥家督、大殿的不妥之举,能够委婉反对已然是胆气不小。

    即便是高师国这样的谱代老臣,也多数心怀私益小利,枉顾忠义,视郡乡为自家所有訾产,勇于私斗而怯懦征战。

    不然他这个骤然取胜的年轻武士,何以会被家督青睐有加,否则就算他与今川氏真的感情再好,也不会引为臂助。

    ‘本家三河新得之地,镇抚十载犹难得平稳,若只为些许虚名,而冒然竖三筑这般强敌,外臣以为殊为不智,此时正该内实仓禀,使得百姓丰足;外行方略,以远交近攻之法,同斋藤氏达成盟约,徐图尾张十郡,再讨斋藤义龙,吊民伐罪,仰五州户口,取三河兵库,进足可以与三筑逐鹿关原,挟公方以虎视天下;退也可闭守东海,同列国诸侯争雄决胜,何必急于一时长短?’

    此方略,乃是他结合前世斋藤义龙、三好长庆早亡所得出的结论,只要先徐徐铲除织田氏,剩下的就是等此二者先后病故,那时天下恐难在有挡今川兵锋。

    莫说五州太守,管领亦大可做得,时运相济未必不能行曲沃代翼之事。

    高师盛现在不正是宛如大伴家持哀诗中的霍公杜鹃一般,徘徊在橘、藤之间,无有枝丫可依存。

    今川氏的盛时或许即将过去,待到天下布武之时,却未见得还会有今川氏与高氏君臣二姓的容身之处,纵然能够寄人篱下,苟全性命,难道还有比这更为可悲的事情不成?何不惹人叹惜?

    高师盛心中矛盾,他到目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希望能够在今川氏衰败甚至覆亡后存身立命,但若论凭心际,却是根本不希望今川氏受制於灾厄,武运崩毁。

    不止是他个人,整个高氏一门日后的兴衰,可谓都早就同骏府牢牢的联结一处,如水中行舟,舟楫倾覆,乘船之人又能够多少机会侥幸身免。

    可心底又明白,桶狭间之败或许是有武运不佳的原因,但未必没有人心不齐,麾下军势各自为战,不听调遣指挥,甚至在今川义元遇袭之时,故意放开门户,坐观壁上,才让织田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就顺利得杀入中军本阵内,将今川义元讨取当场。

    过去身处低微,只觉得骏府之败不过时运不济,当祖父公器私有,而骏府却不严惩之时,心中得哀叹可想而知。

    “何须在意杜鹃鸣否,燕雀岂可能明鸿鹄之志?夫君源氏名门之后,幕府执权家格,有才干而屈就乡里,不顾世人非议,收揽民意;坐居地方州郡,抬高声价。今日归家悍勇武士侍从,恩威并施,欲求彼辈死力亡命,使其乐于效死。”

    杜鹃之问,虽然名出后世轶话,但其中得意思却并不难理解。

    姊小路千花院,独立月光之下,目光清澈凌冽,直视高师盛:“我一深闺妇人,亦知今夫君之名已入骏府,夫君之爪牙列布州郡,妾身纵不知夫君之志在何方,终於何为?但想来绝非杜鹃燕雀可比,既以庶流之身,登临高位名爵,正该施展胸怀野望,又何必如此垂泪悲泣。”

    高师盛悚然抬头,却是未想到最为亲近的妻子,竟然也是以貌恭实逆的权贰佞臣一流来看待自己,心意侧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扣心自问:‘若於为忠良当整军死战,不负家声门迹;若有心效仿三筑,威凌主家,那就更该广布党羽,侵吞州郡为己有才对。’

    他刚才尚触情泪流,转眼间就又复欢颜,变化的很突然,却让人并不觉得奇怪,似乎本就该如此。

    踉踉跄跄起身,姊小路千花院怕他摔倒,忙上去扶。醉眼看去,见枕边人弯眉秀目,此时看去更显得万种风情,倒是将方才想要脱口而出的言辞,全数抛诸於后,心中只剩眼前的这位女菩萨。

    伸手便揽住佳人的腰肢,在身上一阵摸索,却把她弄得浑身酥软,加上耳鬓厮磨间那种十分醉人的气息阵阵传来,让两人不禁温熏之中。

    “如今亦开辟傍流分家,却仍无子嗣可传,回家之时,可是被被祖父多加责备,今晚我这位执事门郎,说不得要劳烦尼将军了。”为不使她在继续追问,免不了要用些手段。

    高师盛说这话便将罗裙溜退,挂掉在足踝上,露出一大截华雪雪的**出来,让姊小路千花院吴服散解,半掩遮住抹酥胸,不禁羞得无处可容,生怕突然有人进来看到,不由贴上前去,想躲入他怀中。

    高师盛哈哈大笑,将妻子横抱在怀,推门入室内,只闻得屋中先是一声女子惊呼,不多时细细喘息,而后音转沉闷,良久室内放悄然转寂。

第二十八章当以权势谋私利

    次日一早,高师盛醒来后,稍稍饮过茶汤解去昨夜的宿醉的酒气,顿觉神清气爽,收敛因酒醉而散发的真实心际,又复还本来模样。

    果然如妻子所料那般,自家岳丈和妻弟又是彻夜未归,不知又将歇在那家权门家中,索性也是早就习以为常。

    起来之后将随行诸人叫至身边,交代两句,吩咐到:“我今日还有旁事要做,尔等便留在公馆内,将车中财货卸下后,自去习射演武,不得随意外出,更不许在里坊内惹是生非。我至多晚间就会回来。”

    此行带回的财货,倒是有大半是要赠给岳丈,剩下的则是请他代为转增给骏府的权门和公卿,以为夏冰、冬炭的两敬礼金,城内权势委实太多,一家一家的拜访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若只去几家,传扬出去,难保不会有人心中觉得高师盛轻慢自家的门迹,索性就干脆谁家也不登门。

    剩下的还有不少,则是替平山党的武士寻求个名正言顺的出身,从骏府的正役录书中名正言顺的拿到一份钱饷。

    高师盛被表举为检非违使,按照惯例就可自行任用‘放免差’、‘火长’以及‘案主’等属吏,这些职位在平安朝时都属於最低层,而今朝廷衰败如斯,今川家借用朝廷官途不过是为了明辨职权,都是些虚衔,只有定额内的那些人手,才能够拿到类比旗本的扶持米和甲杖武备,剩下的全靠要检非违使自费。

    现在平山党内也只有北庄盛忠、大井盛朝、长谷川隼人三个有宛行,其中后两人还是先前家中便有的田产。

    平山党徒众三百余人,地头武士亦有四十六名,那两千一百石高,自然不可能都分赐下去,或者说即便分赐下去也是不足够这些人来瓜分的,更何况本家那边少数也要过来二十名族人投奔,不能厚此薄彼,更不可因亲眷之故,就无功受禄。

    全靠庄园供养也不现实,更何况平山庄新建立,想要能够收获粮秣最早也得今年秋收。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挂上一个骏府的差事,拿着骏府的俸禄养家,这也是新结党的武士团惯用的手段,骏府亦是知晓这些武士团的艰难,为了维持这些武士的生活,同时减少宛行下赐。

    通常都是给他们准允他们自行开垦限定数额的名田,然后挂名役事,从骏府内可以领取最多三年的俸禄和扶持米。

    高师盛如此做,并非是在以权谋私,最多只能说是钻了骏府法度的空子,高氏朋党遍布骏府,这些事情虽说请本家出面打个招呼就能够做到。

    况且这些钱转转手,小半都还是落到岳丈姊小路公常的夹袋里,有这些钱财傍身,想来一年半载内,姊小路家倒是不虞囊中羞涩,妻子随自己归返乡里也可略略安心。

    按照惯例走骏府公卿的门路,避免落下旁人的口实,遭到横加指责,同时最主要的是将平山庄下一任的保司的人手给定下来。

    平山乡是他的起家所在,平山党的足轻多是乡里百姓,高师盛早就将之视作私领,自然要用权势给与荫庇,为他们免除诸多骏府的苛捐杂税,岂容他人擅入领内。

    选定保司是长田盛氏、而后在由其任用北庄盛忠为付盗,替自己看住后路,再派给数十名足轻在乡驻守,三沢聚内多是三河流民,再加上长田氏这个豪商大姓的族人徒附,基本便占了乡里半数的丁口,足可以继续慑服住滨名、石松、大井等豪族,使其屈膝臣从。

    他这次出门拜会父母,只准备带上北庄盛忠、大井盛朝二人,以及几名姊小路家的仆役充当随从。

    北庄盛忠熟悉道路,兼作护卫;大井盛朝通文化,姿容也甚是貌美,随行身侧,不会让馆内的家老觉得有失颜面。

    三人换了乌帽黑狩,各携太刀,就连相貌最为普通的北庄盛忠这会儿看上去也是有几分英气勃勃的模样。

    北庄盛忠骑马随行,高师盛乘车,大井盛朝担任驭者,几名仆役步行在后,从羽林坊的正门出去后,绕过几条街,混入人流中,去往高阶馆拜望父母。

    若非昨夜受今川氏真宴饮,为他接风洗尘,晚间就该带人过来问安。虽然如此,昨夜还是打发了一名姊小路家的仆役通禀原由,今天更是早早便起,只是不巧父亲高师平前往今川馆御殿参加评定会议去了。

    事情如所料不差的话,还是今川氏真昨晚巷中问对,关於是否要为公方组建的,不知是第几次针对三好家的包围网,提供支持之事。

    不见面也好,父子二人的关系本就很冷淡,即便碰面多半也要闹得不欢而散,只是吩咐仆役将携带的诸多礼物拿进馆内。

    母亲出云局在家中念佛,听闻儿子前来,急忙让人将之召来面前问话。

    高阶馆比之姊小路馆的风雅尚玄大为不同,沿途甚少有箱庭山水,少数几座莲花池,也是挖的又大又深,若不是种着莲藕,几乎能够让人以为是储水池,院中最多植木就是大片的竹林,正值早春,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禅宗意味。

    高师盛带领两名随从在廊下,规规矩矩地叩拜问安后,才脱去鞋履,手中托着一个镶金嵌玉的木匣,恭敬的献给自家母亲,口中说道:“盛知晓母亲善念佛经,故而从信浓国安云郡国分寺中,请出一枚高僧舍利,带回家中献於母亲大人,来略表孝心。”

    这枚高僧坐化后的舍利,乃是出自安云寺中的镇寺之宝,算是今川军掳掠得最为值钱的佛宝法器,安云寺能香火鼎盛不衰,靠的就是这枚舍利子。

    出云局虽年有四旬,相貌温婉,看得出年轻时位难得的美人,招手将长子唤至近前,说道:“多少珍贵佛宝,都也比不上我儿能够安康归来,至于这枚舍利子,我当会送去善德寺,让玄惠为你祈求神佛善报,家中一切可都安好?”

第二十九章遥望郡乡意踌躇

    玄惠便是高师盛的同母幼弟,现在今川氏的菩提寺出家为僧,时间匆忙,却是无暇去探望於他,同样无暇探望的还有乌帽子亲的义父山本带刀成行,其人已经退隐,现身在富士郡的家中养老。

    此回带得财货中就有赠给山本家的一份,不过现在看来只能由家中派人替自己转送。

    “家中一切安好,祖父身体康健硬朗,言辞条理仍旧清晰,次郎还托我向母亲问安。”

    “一切平安就好,次郎自小就比你更讨人欢喜,廊下那两人可是你得友人?”出云局见廊下跪坐的北庄盛忠与大井盛朝二人,遂开口问道。

    得到高师盛准允后,两人方才脱下鞋履,登堂入室,俯身拜倒:“老妇人万福金安,我二人俱是武藏守门下家臣。”

    “我这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二人不必如此拘谨。”出云局见两人坚持,便也不强求,转而对自家长子说道:“汝父已为你求得官途、宛行,你打算何时前去就任?”

    “回禀母亲大人,若无意外的话,下午就启程回转远江国去,稍稍处理完宛行内的事情后,便要带人前去巡视八名、引佐两郡乡里。”高师盛恭敬答道,这是早就就定好得事情。

    “御殿信爱,才会将两郡数万百姓交於你代为牧守,自当要安心奉公,三河国内如果有何难以决断之事,可去找你外祖求助相帮,樱井一门在八名郡还是有些交好的武家,行郡之时,可召其前来问话。”

    对於母亲的要求,高师盛只是点头应允,面上极为顺从,心底究竟如何所想,却非旁人可知。

    待到午时,高师平商议完骏府事务,自御馆转回,父子性情相仿,都是态度强硬之人,相对而坐自是无言所云,高师盛本有心探听几句对於上洛之事的内容,反被训斥了几句,顿觉无趣的紧。

    最后亦只得依照法理,用过午饭后,就主动告退而去。

    私事、公事办妥了。下午本想等岳丈回来后参见一番在走,结果一直未曾归家,只得留下一封书信,交代了一下自己所欲求之事,乘坐辎车由使幡骑从护卫着回返远江国。

    今川氏真身为家督不能亲身前来,故而让蒲原氏清带领几名侧近众,以及大岳众内高氏子弟送高师盛出城。

    柳桥之上,诸人敬酒,高师盛举杯遥祝御殿方向,下拜谢曰:“主公恩情深厚,盛实无以为报。”

    饮过送别酒后,高师盛车驾起行,西行远江。

    离了骏府,行在路途之上,高师盛心中思索着的却是该如何押领名下的两郡豪强。

    比之已经被骏府基本弹压住的远江国引佐郡,显然是所属三河国的八名郡要更加‘无法无天’一些。

    首先远江、骏河两国的郡乡都已经恢复了郡守和乡庄保司的代官制度,五家望姓的旗头更多是按照出阵的编制来划分,地方政务仍旧是听从骏府安排,而非私自胡乱决断,虽然仍有诸多弊端,却也是要比三河国所实行的,那种完全的庄园旗头制,要好上太多。

    且八名郡在三河国不算是个大郡,下辖七十四大村,检地后的表高仅有两万七千一百二十四石,在叁州八郡之中位居末尾,唯一可取的地方大概就是民口尚算稠密。

    不过郡内的设乐原地方对高师盛却是有些印象,后来导致武田家由盛转衰的‘长筱合战’就在设乐原爆发。

    事实上骏府首先在八名郡设立押领厅部,也是很有讲究的,八名郡刚刚被朝比奈元长带兵借口弹压一向一揆,召集郡内大小豪族,很是震慑了一番,高师盛上任后,受到的抵触会小上许多,至少不太可能出现正面对抗的事情。

    今得为两郡判官,从此执掌生杀大权,在骏府中层郡吏也有一席之地,本应该是喜悦之事,高师盛却觉得压力重重。

    八名郡内的豪族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即便是遥相观望,也是能察觉出来形势很严峻。

    郡内善秀寺的‘讲縂’已然发展到了一村一讲,半数郡乡百姓都是其门徒信众,所以去年冬日的一向一揆才会举郡响应,此其一弊。

    长筱城菅沼氏作为井伊家配下管理三河领地的縂旗头,其族姓在八名郡的势力极大,上到郡内豪族,下至乡里百姓,多是依附菅沼氏之人,此其二。

    现在看来,不论如何施为,最终都是要跟井伊家正面对抗,想来骏府乃至今川氏真都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任命他押领井伊家名下宛行所在的郡乡。

    办事不利就要受到骏府的斥责问罪,顺应骏府之意,就要同井伊家正面决裂,很可能会导致两家的联姻破裂。

    失去井伊家的支持,仅凭他一人之力自然无法蚕食敷知西郡,压迫乡里的小豪族归附道高氏的伞下,奉戴高氏为旗头,饮马城本家又远在三方原,很难给他过多的帮助。

    利益牵扯取舍,让高师盛深感乏力。行至饮马城外不远处的八幡宫内留宿。

    依照法度,郡吏上任途中不得归返家中,故而高师盛只得派人骑马入城通禀,让家中派给他的家臣,明日一早带领他留在城外军营内的军势,在后面追上车队。

    国司元纲确实老於事故,高师国安排他来给自家长孙当家宰并非没有是仅仅因为他年长或者是亲缘之故。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这位老大人就带着三百余名青壮赶至八幡宫外等候,里面除去原先的百名平山党足轻外,剩下二百人都是高氏各处领地内选出来给高师盛为徒附,充实家业的年轻男女。

    远江高氏几十年来宛行增长缓慢,但乡里庄园内的民口却是增长许多,骏府为了限制地方豪族势力发展,每年准许开垦名田的数目都很有限,而高师盛的新庄园前两年所拥有的的开垦权就要多上许多。

    将募榜发下去后,很快就有许多过得不如意,没有土地的贫家愿意跟着前往新庄院开垦。

第三十章兵礼先后自有序

    高师盛这个押领两郡的检非违使的官厅,并非在远江国内,而是被设在了八名郡的中泉乡这个新近才被纳入骏府直领。

    八名郡形如出鞘长刀,中泉乡所在的位置则正好在刀身中段,本是善秀寺坊官矢田作十郎的寺领。

    朝比奈元长领兵进入三河国弹压一向一揆,自然首先就要拿净土真宗开刀问罪,虽然没有在寺庙内抓捕到犯有‘宗论’大罪的坊官矢田作十郎,但却是将善秀寺给祸害的不轻。

    或者说抓捕人犯是假,带兵杀进寺庙内抢掠一通才是真的,除了逼迫本证寺解散在东三河郡乡里的讲‘讲縂’外,就是将中泉乡给霸占住了,充作骏府直领。

    骏府既然任命了检非违使,就不能没有办公的馆署和供养差役的名田,索性就将整个矢田家在平泉乡七百石高的宛行,连同居馆都划给高师盛这个新近上任的判官辖制。

    因未正式到任前,不得归返宛行的法度,加之细江湖畔的庄园现在还未修好,数百人的车骑队伍,干脆就在高师盛的授意下,浩浩荡荡的去往中泉官厅所赴任。

    目前他还是尽量避免在引佐郡站稳脚跟前,就与井伊家发生正面的冲突,不单是对方与高氏为友盟不好下手的原因,更要的是,害怕在情况不甚明了的时候,就被暗箭给谋算。

    检非违使可以抓捕豪族,豪族自然也可以向骏府检举判官的不法事,如果井伊家授意名下各乡的小豪族一起向骏府上承联署,高师盛纵然不被罢免,也要被逼迫的狼狈不堪。

    从三河国方面入手,就要简单的多了,首先三河国人在骏府内地位最低,打击三河豪族削弱这些武士团的势力,避免这些后来者跟自己争权夺利,是远江众跟骏河众的共同目的。

    换句话说,就算高师盛真的敢冒天下之大违,带兵绝灭一两家小豪族,多半也就是转任别郡,换个地方继续当检非违使,不会担心获罪於众,被群起而攻之。

    到得八名郡的边界上,在前头引导的长谷川隼人、岛崎景信诸人面面相觑。

    凉飕飕的暮风卷过,野上田间空荡寂寥,放眼望去,郡界上连个人影都不见,却是无一人前来相迎。

    检非违使乃国朝大吏,在平安朝时更是权倾州郡,源义经就曾出任检非违使代官家巡检关东八州不法事,被尊称为九郎判官。

    高师盛这个九郎判官,自没法跟源义经相比,但八名郡内如今无有郡守、堪解通判,那他这个检非判官就是权署郡里诸事的最大代官。

    郡内各乡村縂不来道旁等候拜谒,还勉强能够理解,毕竟郡内方经过兵乱,三月时节也需要带领着百姓忙於春耕,但各家豪族国人不来相见,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说好听一点是犹豫抵触,说直白些就是轻视远江高氏的家名和高师盛本人的威信。

    见到郡界无人相迎,先行的使番众无不是勃然大怒。

    众人本还道会有成百上千的百姓被豪族聚集驱赶,等候在街道两侧,夹道欢迎检非判官赴任,所以抢着要在前头引路,好在三河国人面前,好好耀武扬威一番。

    谁知道兴冲冲到了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唯有近处荒芜的田野,远处破败的屋舍迎入眼中,说是一人也无有些过了,只是道路上行人寥寥,远远看到几名衣衫褴褛,饿的形销骨立的流民,正在挖掘野菜。

    瞧见有人过来,竟是理也不理会,他们本都是附近的村人。去岁寒冬,先是闹了一向一揆,后来又被朝比奈元长派遣的远江兵好一阵祸害,没逃荒的多数也都是这么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这让平山党诸人情何以堪,同在前方骑马引路的一色贞秀,见状连忙拨马回转,来到高师盛的辎车前,禀报此事,说道:“回禀判官,八名郡内的豪族不知因何原因,皆未能前来相迎,可否要先在此停下车驾歇息,我与诸人骑乘快马前去唤附近乡里的国人前来参见?”

    先前只是路过引佐郡,郡内的诸多豪族都派人跟随在平山乡外列队相迎,连井伊家也派了家老过来问候,不管是否出自真心实意,起码表面上是对高师盛这个新到任的判官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

    八名郡豪族无人相迎,这明显是在给高师盛这个检非违使难堪,一色贞秀的意思就是,不管到底如何,先去乡里赶些人过来迎接,总得先把场面给充起来。

    对面越是起衅,越是虚张声势,高师盛越能沉得住气,笑对一色贞秀说道:“不可惊扰百姓。”

    他与八名郡豪族素无仇怨,国人众本没有必要如此来做,但偏偏却这样作了,背后必然是有指使教唆之人,而郡内能够做到一呼百应,除了善秀寺外就是管沼家了,能够如此齐整,想来得是两家一起发力所致。

    郡内国人众会抵制骏府派遣检非违使,并不算太出人意料,善秀寺刚被远江兵洗劫一遍,正是愤恨的时候,管沼家身为八名郡的旗头,本就树大招风,骏府派遣人手入郡监视,受到影响肯定是最深。

    只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井伊家的授意,让人先来给自己这个未来的婿养子一个下马威,警告他不要狂妄胡为。

    高师盛撩起车帘,瞧了眼前头荒凉冷清的郡界,心道:“亏得我还与主公言论要缓图慎行,想从郡内小豪族中拉拢一批为我所用,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原定‘先礼后兵’的治郡方略,就只能改成‘先兵后礼’,先让两家知晓本判官的厉害了。”

    他望了望前路,见到空空荡荡,冷清萧索,田野荒芜,庄所破败,路边的树木也被悉数砍伐,只剩下矮墩还留着,又回首望向后方来时的平山乡,心中感叹道:“一界之隔,竟至如厮。看来这八名郡也没有先前所想那般好治理。”

第三十一章用兵之道贵神速

    前头的使幡还在等候命令,高师盛从容说道:“郡乡新遭贼乱,百姓甚苦,岂能为我一人虚荣,就大张旗鼓,行劳民伤财之举?国人众勤俭从事,忙于春耕,正行其时,不来迎接并无不妥。”

    随即招手唤来几名三河流民出身的足轻,问道:“可知往中泉乡的道路?”

    恰巧这几人中就有一人是中泉乡的村人,自然认识道路。

    高师盛说道:“那就劳烦你们几人上前头引路。”

    一色贞秀顾望了附近荒僻的野原,犹豫了下,问道:“临近午时,判官何不如先歇息片刻,待用过茶饭之后,在赶路也不迟。”

    这一行的车骑队伍,大约有四百於人,兵民皆有,足可以称得上人数众多。

    高师盛对此提议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郡中国人想必事务繁忙,我等还是不要惹人嫌烦了。须知‘用兵之道,贵在於神速’,咱们还是早些去中泉乡赴任,那才是正事。”说完就放下了车帘。

    一色贞秀应诺,拨马离开高师盛的坐车,正要带这几名三河足轻上前头引路,却看见后方辎车的一名老者向他招手,於是吩咐那几人自去引路,自己则赶忙过去,问安道:“国司老大人有何吩咐?”

    国司元纲年纪大了,是除去高师盛外唯一乘车行路之人,方才他看到一色贞秀同主公对话,於是连忙将之召来问话。

    “兵贵神速···你是说家督同你讲了兵贵神速?”国司元纲用心揣摩着这句话两遍,而后问道。

    “正是,不过我等又非是去出阵,判官这句话当只是催促一言罢。”

    “非也,你老诚忠厚当然不能明白。”

    “······国司大人,莫非判官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判官至郡,豪族竟然无一人出迎,这说明背后必有指使,留在郡界休整这不是让那些国人众看轻我等么?若是稍露怯意,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故而主公才会下令,直奔中泉乡而去。”

    一色贞秀能被表为‘案主头’,除了因为是高师盛的旧友外,就是因为他长处在于勤勉务实,可以替主家将繁琐杂务,理清顺序。然并不擅长这些世故算计,所以国司元纲才会说他老诚忠厚。

    “那‘兵贵神速’又是何意?”

    国司元纲观望了下前路,复又转望了下扈从在车辆队伍两边的上百步骑,说道:“家督这是起了杀心,你且先去让我等这边的人早做准备,莫要被那些个外姓旁人拔得头筹。”

    “是。”一色贞秀就这点好处,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会去多想,连忙应诺向队伍各处的高氏一门的武士队伍传令。

    国司元纲曾在骏府民部负责检地校籍多年,娴熟政务。

    这位老家臣看着慈眉善目,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斗派,亦曾出任骏府的横目代的役职,主要负责监督犯法的武士和豪族切腹自尽。

    远江高氏派他担任分家的家宰,除了协助傍流稳定家业外,也不无监控高师盛,看他的诸多举动,是否有危害本家利益的行为。

    故而这名家宰才能够一言决断,直接调动配给高师盛的三方众。

    一行四百於众,基本都是青壮,平山党的部众不必多说,从远江高氏分离出来的三百於名年轻男女,也都多在农闲时受到长年军法训练的秀民,又多有牛马牲畜协助驼运货物。

    固然即便是一路疾行,晌午不停,却仍旧能够维持队列不散。

    这一路行来,高师盛沿途仔细观望,对八名郡现在的状况有了更为详细的了解。

    三河国乃是令制上国,表石高接近远江国两倍,八名郡虽是国内最小的一个郡乡,但也几乎能与引佐郡相当,而今却是满目荒凉,远不如滨名淡海之乡多矣。

    路经的村落乡庄大多破烂贫苦,骏府虽未曾在三河国安插郡守等封疆大吏,但是庄所保司还是设立不少,可高师盛这一路行来,接连途径数个庄所,都是荒废状态,更有甚者,连围墙都没了,也不知是被一向一揆捣毁,还是被乡里的豪族趁乱给拆了。

    休说兵藏、粮仓两库被洗劫一空,就连门、梁榻、案诸物也被洗劫得干干净净,想来应是被一揆众、乡民劈了烧火取暖,又或是拿回家中自用。

    庄所如此破败,自然是空无一人可以召来询问细情。

    高师盛沿途停了两次,派遣人去附近村落中将村老総请来问话,得到的回答是,有的保司死在去年的一向一揆之乱中,有的弃庄逃走了,有的索性打开庄所,直接投奔一向一揆。

    净土真宗在三河国内的影响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连骏府的保司代官都加入了一向一揆,何况乡里的百姓?

    一色贞秀在旁手持纸笔,将这些保司的姓名全都记下来,玉碎殉节之人,等到了平泉馆后,厅部自会派人前去家中吊唁抚恤,那些胆怯逃跑之人,同样会有武士带兵前去抓捕,缉押回来受审问罪。

    三河国自治度相对高上很多,所任命的保司也多是本郡内的豪族子弟,正好这些罪恶可以拿来做文章。

    所经之乡庄村落,泰半人烟稀落,满目看去尽是疮痍,其中固然有良善百姓为一向一揆和远江兵所害,受到杀掳之故,亦有不少是举乡作乱,跟随‘讲縂’法师组成一向一揆,以至乡里荒废。

    如一些本就结契的郎党军役众,他们在骏府的名录下本就过得不算顺遂,一旦乱起不管是出於自保,还是为了跟随劫掠,都会主动被动的加入一揆势。

    如长谷川隼人这种穷的只剩一条命的乡间军役众,若是没有跟随高师盛,去年又被雪灾困在家中,不想全家冻饿而死,就只能是去加入一向一揆,或是聚啸成盗,带领手下烧杀抢掠。

    等到来年灾情过去后,再归返家中。恶党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就是亦贼亦民的特性,拿起刀枪就是盗贼,扛起锄头就是良民。

    能在一向一揆中保全村落的百姓,当然也不会好欺负的,无不是人多势众的大村。

第三十二章白骨露野无鸡鸣

    即便是这些结众自保的百姓,也多是衣衫褴褛,面有饥色,有些穷家因长久食不果腹,各个瘦骨嶙峋,远远望去,地上仿若跪了一群骷髅也似。

    路边、乡野的树木多被剥了树皮、枝叶,想来都是被饥不择食的乡民给吃掉了。不少水田也都杂草丛生,一眼看去就知道荒芜多日,田主多半是厄难了。

    偶尔还能看到沟垄间倒卧着只剩半截的残尸,看打扮当是死在乱中乡人或是流民,乃至狼、犬出没横行,拖拽着尚未化作白骨的尸首啃食,见大队车骑从道上经过,它们也不害怕,远远的望尘狂吠。

    高师盛去年领兵洗劫信浓安云郡,所作下的恶事可要比这个惨绝人寰的多。

    路边这等景象对平山党武士和郎党们来说,可说是不值一提,时隔几月又见到此景,也未觉得又有所触动,但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枪,不用人提醒,就加强了戒备。

    休说坐在车中的姊小路千华院,就是随行的三方众里面的年轻武士见到此景,无不变色恐怖。

    不论饮马城或是骏府都称得上安乐祥和,即便偶有穷家冻饿而死,也自有里监门出钱找黑锹众或是秽多非人出面,将死者送出城外寺院的义坟下葬,绝不会出现横尸当场,任由野兽啃食的场面出现。

    三方众武士多居住在城中的庶支傍流,再不济也是正经武士出身。

    家中虽多数贫寒,但这也是对比城内的富户豪商而言,就算真的缺少吃用,也可向族中求助,被分配去乡里的庄园中,当个监视徒附劳作的管事,况且远江承平多年,是真未见过此等凄惨之事。

    以至於随行的徒附都有些惶恐,但很快就被随行的武士和足轻安抚下去。

    三方众武士今眼见此景,心中震撼可想而知,再又观望挂甲持枪,目不斜视,显然是对此等情况习以为常的平山党足轻,有人气馁到觉得自愧不如,自也有人会升起争胜之心。

    他们这些出身源氏名门的武士,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寻常足轻不成,在联想到家老国司元纲传下的话,不由按刀在侧,只等着家督一声令下,就杀进乡里,让三河国的豪族知晓远江高氏的武名。

    有凄惨的场面,自然也有恢复生产的庄园,不过这些多是地头豪族跟净土真宗寺庙所有。

    百姓如此凄惨,而国人众不思救助,当真让高师盛恼怒至极,他在信浓杀掠之时,纵然视信浓豪族为家奴,但对他们肯救助领内百姓的举动,还是颇为认可的。

    民口才是这个战国乱世之中,可以真正传於子孙的家产,没有徒附、隶奴谁来供养居住在庄园里面的武士?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在信浓时当然可以不在乎百姓死活,但八名郡内的百姓将来都可能成为他的劳力,又怎么能够不关心。

    中泉馆在望,高师盛暂将心中思略的治郡方略按放下去,振作起精神,想要跟八名郡内的豪族抗争,必须要先控制住郡内各乡的局势,而想要掌控住八名郡的局势,就得先恢复骏府在郡内各乡的庄所。

    时值正午,春阳高照,熙暖宜人。

    中泉馆城头,一面白底黑纹的二引两大旗在风中斜立,二十几名远江国郡兵在城墙上披甲巡逻。城门半开,一名武士带着几名足轻守在桥头,时有几名町人出入。

    在郡界的时候无人迎接,现在到了官厅城外还是没人出迎。

    高师盛这一行数百步骑,且不说检非违使出行自有仪仗、幡旗,只这随行的数百人带起的诺大声势,迤逦而行数町之远,沿途的豪族不可能不知道高师盛到了,却哪怕是到得了城外之后,仍旧是无人相迎,当真欺人太甚。

    便不说青木大膳这等亲近心腹,便是在前头开道的岛崎景信也不禁大怒。

    岛崎景信虽然对高师盛有成见,认为他让人诓骗自家杀害义兄,但见识到了骏府城这座东海名邑后,又见到高师盛同家督今川氏真相交莫逆,还是认定能够在今川家这处凭借个人勇武,进而飞黄腾达。

    小野忠明的一番劝说,可谓是正中他的心窍,加之临离开骏府城时,又被高师盛花钱走通了门路,表举了一个检非使厅‘看督长’的官途。

    虽然‘看督长’只是个捕缚罪人的职役,但也算是在骏府的出仕名录上面,因而对八名郡内豪族的轻慢极是不满。

    国司元纲和一色贞秀来到高师盛车外,说道:“判官,请您先入馆内稍候,我等这就去命人将郡内豪族唤来拜谒。”

    岛崎景信、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三人联袂近前,嗔目请道:“判官,我等三人愿带兵护卫国司、一色两位大人同去乡中!”

    长谷川隼人、北庄盛忠两人亦从前头回来,说道:“判官请先入城休息,我等这就去乡里通传。”北庄盛忠本该带着告身文书去细江馆,寻长田盛氏一并回转平山乡,但是他坚持要先护送高师盛赴任后,才回远江,故而仍留在队伍之中。

    高师盛用折扇挑起车帘,说道:“我不是说过,当恭俭行事么?怎么还如此急躁?”说罢轻轻拍打一下妻子姊小路千华院的手背,示意其安心,而后笑道:“入城!”

    中泉馆外守门的足轻,足轻早就看到了高师盛等人的到来,数百於步骑声势极大,尘烟滚滚,他们起初还当是又闹起了一向一揆,但负责守备此城的武士乃是当初朝比奈信置麾下的军势,更曾经在高师盛手下效力过。

    他虽然不认识前面的仪仗队伍,到底是何等的威仪,却是认识高师盛的‘诹访神旗’,更重要的是认得在前头开道的岛崎景信这位‘上野今奉先’,只因身上穿着的‘彰义’羽织太出名、太显眼了。

    他急忙让人去城内的中泉寺通请住持跟自己一起出城迎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眼看着高师盛的车架在城外停了好一会儿,顿时再也稳坐不住了,起身在城门望楼上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城外,一会看看城内。

    最终也是顾不得城内的中泉寺住持,连忙一溜小跑,带了跟自己一起留守看管中泉馆的三名武士,来到高师盛的车架前,请求拜谒。

第三十三章辎车粼粼入馆厅

    这名暂时驻守中泉馆的武士不是旁人,正是攻打千国寺城最后之战手刃三敌,功名不小的秋鹿仲麻吕。

    不过因他出身不好,秋鹿家乃为橘氏出身,又只是个没落小豪族,即便在出阵信浓立下了功绩,但也没能实际受赏多少。

    仅仅只是被充进郡兵的缺额里面,当了个兵佐头,多拿一份扶持米和年俸摆了,而后就被打发来了三河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中泉馆内驻守。

    秋鹿仲麻吕带着人焦急忙慌的想要拜谒高师盛,还没等靠前,就被前方引路手持仪仗的幡持众当场拦下。

    这些幡持多是出身远江高氏一门的武士,既然两边并不相熟,自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秋鹿仲麻吕看着这些幡持的阵羽织上的家纹,多数都与高师盛所用的相同,知晓当是族中的本家武士,连忙低声下气的恳求,请其代为自己通禀一声。

    秋鹿仲麻吕打过仗,杀过人,当初在经略安云郡的诸多武士之中,也算是员骁勇猛将,光高师盛亲手所写的‘染血感状’就拿了三封,可见确实有些本事。

    这会儿被一群凭借家名的‘姬武士’拦住去路,却也只能任由对方横眉冷指,弓着腰,低着头,保持着恭顺的模样,满脸讨好的笑容。

    秋鹿仲麻吕心中甚是哀苦,先前他就接到了从坐镇佐久城的半国代,朝比奈元长发下的公文,知道高师盛升任了检非违使,让他提前召集豪族前去郡界相迎,他倒是着公文要求派人传信催促郡内的豪族。

    当时回话的时候都是满口答应,结果等高师盛这个检非违使真的来了,一个个又开始装聋作哑,不是得了急病,就是身体抱恙,反正就是全都来不了。

    本来秋鹿仲麻吕寻思要不然,就带着手下的足轻去郡界相迎,转念又一想,这百十名驻兵全都去了,固然能够将场面撑起来,但中泉馆可就没人把守了,才刚刚经历过一向一揆,谁敢保证驻兵离开后,不会出乱子。

    可要是带着十几、二十几号人取迎接,实在是丢人到了极点,还不如不去,心里忧愁,深恐遭受这等无妄之灾的牵连,而被高师盛训斥责罚。

    虽说检非违使管不到郡兵,可眼下八名郡内最大的代官就是统领过自己的阵代,更不用说对方家声名高,还是朝比奈元长的爱侄,真个发怒,说不得今天就要被拖下去责打。,心中更是不住的痛骂八名郡的这些豪族。

    很快就有人来唤他前去搭话,秋鹿仲麻吕忙不迭地跟上,到得车架前,看见眼前站立的皆是相熟之人,不觉得心绪大定,连忙拜倒在地,恭声说道:“仲麻吕见过武藏守。”

    高师盛撩起车帘,抬眼望去,见得是原来是过去的故人,倒是不好再发作。

    高师盛虽谦恭下士,可也是杀人如麻的武将,为人谦逊恭谨,却不代表就能够容忍别人给他的侮辱,他为保司庄头之时就敢捏造罪名掠杀豪强,举手间断绝了三沢氏满门。

    出阵信浓时,更是有接连戮绝俘虏之举,死在他一言之下者,不知凡几;旋即屠灭一郡,敌我双方数万军民,谁不畏他之威?

    引佐郡豪族强宗,无不是对他恭敬有加,刻意屈膝,以卑言微辞讨好;就连井伊家派来的家老,对答之时,言必称呼判官,对之殊为敬畏尊重。

    如今行至八名郡,却还没入中泉厅馆,就被这些乡下愚氓怠慢,他表面上就算再从容,心里也是恼恨,但高师盛城府日深,休说这件事情与秋鹿仲麻吕无关,就是真个办事不力,他也不会当众斥责,凭空让那些豪族看笑话。

    故此,他看到这名远江武士跪伏於地,忐忑不安地模样,只是如军中那般,随意说道:“仲麻吕与本判官也算是故人了,何须如此大礼拜谒,且起来回话罢。”

    秋鹿仲麻吕见旧主未曾发怒,这才敢勉强从地上爬起,毕恭毕敬地答道:“多谢恩主,宽恕无能之罪,我早早就传信通知郡内豪族······”

    高师盛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收声,改而问道;“你现任何职役?是在军中还是馆厅?”

    “回禀恩主,小人现在军中效力,现为驻守中泉馆厅的兵佐头。”

    高师盛在回返远江后,向舅父朝比奈元长递上‘功名状’,表举了不少麾下有功的武士,其中除了相良景泰、本间藤秀外两人外,排在第三位的就是秋鹿仲麻吕,受到表举才能出仕骏府军中。

    虽然兵佐头的职役不算高,但今日相见,秋鹿仲麻吕亦可要尊称高师盛为一句恩主,不然传扬出去,就要被人斥责为不知恩义之徒,从此在东海道内就要寸步难行,况且他留在八名郡内驻守,不呆个一年半载是不用想回远江。

    郡内最大的代官就是高师盛,高氏又是远江五姓之家,於公于私他也是乐于依附这等权门势族,来博取个更好的出身,所以在前头等候时,才会如此卑颜屈膝。

    高师盛点了点头,说道:“我奉骏府调令,备位押领八名郡的判官,你既为城中守备,可去前头带路,引领我车架入馆厅。”

    秋鹿仲麻吕在高师盛军前效力过,自是知晓这位判官不会好相与之人,见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让他引路入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心中庆幸之於,不免也有些忐忑难安。

    刚刚一路过来,见得不少在信浓军中的旧人,这哪里是来像其话中所说押领郡乡这么简单,再看看跟在高师盛车架前后的数百名步骑,虽然大半一看就是随行的徒附奴婢,但剩下的军势各个刀枪出鞘,杀气腾腾,怎么看都像是随时准备出阵弹压的样子。

    他不免艳羡起来,暗想道:“如此声势,出行数百徒众随从侍奉,纵然一国大名也不过如此。”随后想起那些给他难堪的郡内豪族,幸灾乐祸起来:“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面那。”

    随后提起精神,快步回到前头,自去给高师盛引路。

三十四章驰兵入城夺山寺

    立石胧一路上话少,但不代表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待秋鹿仲麻吕去前头引路,开口问道:“判官今来八名郡上任,却无一人相迎,这些豪族着实可恨,缘何不让那人将其中原委讲明白?”

    还未等高师盛回话,姊小路千华院代为答道:“是非曲折,自有公论。何必听一下役在人后编排议论?”

    立石胧一时语塞,她现在可不敢得罪这位正室夫人,唯有诺诺称是,至於心里究竟如何所想,就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对於自己妻子所言,高师盛以为然,到底实情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判官是怎么认为,此中玄妙,自不足为外人所道。

    遂手持折扇,抬起车窗外的竹帘,望向不远处的中泉馆,笑了笑,说道:“纵有何原委因故,又与我这位判官有甚关系?我只知八名郡的这些豪族皆有轻慢骏府之罪。”

    高师盛吩咐车架入城。

    北庄盛忠拨马往后,过来问询:“家督,这些军势可否要同徒附一样留在城外等候?”

    依照骏府法度,非城中驻兵无故不得善入城内,即便是高师盛这个检非违使所带的‘放免差遣兵’也不得超过三十人,国司元纲此时过来询问,自然不是为了敦促判官遵循法度。

    中泉馆与其说是居馆城砦,倒不如说是座佛寺更为准确,城**分为城下町、天守阁、中泉寺这三个部分,而城内大半倒是都属于中泉寺所有,其他乡村的豪族今日无暇惩处,但却可以先带兵杀进中泉寺,先把里面的和尚们给料理了。

    好让八名郡国人知晓,押领判官的威势。

    高师盛答道:“万次郎何必与这些无知蠢人动气?”指着馆城西,说道:“哪里似是兵舍,可先带军势、徒附先去此处安顿下来。”

    中泉馆哪里有什么兵舍,西面正是佛寺所在的位置,僧舍禅房众多,足可以供这数百人一齐宿住。

    北庄盛忠望了眼,说道:“佛门清修之地,正好可让随行的这些善男信女前去参拜神佛,不过若是有恶僧阻止信众,又当如何?还请家督明示。”

    高师盛命人召来岛崎景信、山田丰五郎、长冈右卫门前来,当众解下随身佩戴的太刀,交给对方,淡淡地说道:“中泉寺在去岁冬日,已经被朝比奈兵库所查封,原寺中僧众尽被逐回善秀寺,寺舍佛堂皆为我中泉押领检非使厅所有,窃据佛寺的流贼,乖乖束手就擒则罢,若敢抗拒法度,立斩不赦。”

    郡乡内想和高师盛这个判官作对的豪族再多,他这个骏府直臣也不惧,但中泉馆这座使厅一定要控制住。

    他现在初入郡里,乡里的各家豪族大概还都在观望之中,等着看他如何应对此事,若是被人逼得无处落脚,这些豪族必然要从心底里轻蔑於他,从此以后,治理郡乡,收拢豪族递进投献一事,自是无从谈起。

    是以他才会说‘用兵之道,贵在於神速’,马不停蹄的就直接驰行中泉馆的一个原因,只要能够控制这座居馆,他才能在八名郡中获得一个稳定的立足之地,那时便可进退自如。

    这些豪族在他的打压下,就算真的敢举动发动国人一揆,也足可以据城坚守,向佐久城求取借兵,从容进剿。

    岛崎景信心领神会,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最是擅长,不在多问,正欲点齐手下的浪人、恶党组成的彰义队去夺占中泉寺,高师盛叫住了他,吩咐道:“可先将驻守居馆的远江驻兵一起叫上,且记得将这些无视法度的住持、监院、坊官请来与我一会。”

    住持、监院、坊官多系出名门,其宗族在三河国各郡内都颇有威势,与普通和尚、僧兵可不同,僧兵杀了就杀了,若是万一失手错杀了这些‘得道高僧’,双方脸面上都会不大好看。

    高师盛虽然不惧怕,本证寺的指责和破门绝罚令,但多少也是个麻烦事。

    岛崎景信应诺,带领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等诸多浪士,驰马跃至队伍前头,一声令下,北庄盛忠作为监军押后,四人带着点选出百於步骑离开大道,先行往城西而去,径直杀奔中泉寺而去。

    高师盛只带着家眷仆役、青木大膳、一色贞秀、大井盛朝等人与长谷川隼人部下的几十名旗本队,在秋鹿仲麻吕的带领下,催动车架,往向天守阁的位置而去。

    中泉乡历史悠久,镰仓时为足利一门所有的御家宛行地,至今已有四五百年。

    最为出名的当是所属乡领内的两个庄园,分别名为细川庄与一色庄,前者担任幕府三管御领、后者则为四职之家,而这座中泉馆过去就是由这两家足利一门众轮流担任馆主。

    故而中泉馆在东三河国的位置不仅紧要,而且非常具有政治意义,所以骏府才会将厅馆设立此处。

    这也是高师盛为何不惜大开杀戒,同城内的净土真宗武力对抗,也要将之控制在自己手中。

    天守阁在城东南处,高师盛驰车架仪仗行於城中町街之上,因为城中僧众、武家没有人出面聚集百姓相迎,町人多数还都不知中泉馆被划做了检非违使厅。

    突然见到一大群打着仪仗幡旗的武士,簇拥着高师盛的辎车徐行,街上的百姓,大多没有反应过来,亦无人迎拜,反而躲得远远,对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指指点点。

    一色贞秀随行在辎车旁,见町街上如此动静,皱起眉头,对车中的家老国司元纲说道:“瞧城中百姓的模样,恐怕还不知判官驾临。这城中的僧人当真着实可恨,各个杀之不足惜。”

    国司元纲抚须不言,略微沉吟片刻,而后答道:“家督不是派人去寺中逮捕不法恶僧了么?待一举收取此城之后,家督下一步大概就是要安插人手前往各乡、大村担任庄所保司,老夫观之家督旧部平山党中的武士多是目不识丁的莽夫,就算家督顾念旧情,多数也是争抢不过你们的。”

第三十五章武藏判官临使厅

    一色贞秀闻言精神大振,他非是庸人,自是能听懂家老国司元纲话里的意思,高师盛一路访问各家庄所的实情,他心中就猜出个大概了。

    这会儿又得到了家老国司元纲的明示,连忙应声道:“我等必不敢辜负老大人的期望。”

    检非违使厅的权利就这么多,一色贞秀这些三方众作为后来者,必然免不了要跟平山党发生冲突,国司元纲作为家老,又是族中长者,即便是高师盛也要客客气气地以礼相待,言必称公,他是不用担心被平山党所轻视。

    可其余高氏一门出身的三方众武士就不同了,这点从秋鹿仲麻吕身上就能看出些须端倪。

    秋鹿仲麻吕虽然对三方众武士礼敬,但却其背后的原因,仅只是应为对方乃是恩主的同宗,心里则视之为一群平庸的‘姬武士’。

    但对平山党却是真正的亲近,北庄盛忠这个连出身寻常百姓的新晋武士,持高师盛的军令,直接褫夺了他对城中郡兵的指挥权,可秋鹿仲麻吕却一句异议都没有,甚至还主动吩咐随行的武士,跟着一起去帮着收拢部众。

    军势方面,三方众就是跟高师盛血缘在亲厚,也不用想妄图染指,所能打主意的地方,就唯有厅馆内的各种奉行役,以及在乡里庄所担任保司。

    一色贞秀担任多年庄所保司,自是明白其中的诸多门道,掌管刑罚、催收年贡、征发普请等多项执权,尤其是八名郡内没有郡守和勘解通判来制衡。

    高师盛这个判官可谓是一手遮天,只要能压制下去各乡豪族,其中的油水、好处自是会滚滚而来。

    至於高师盛能否做到,一色贞秀却是丝毫没有怀疑,检非违使代骏府巡查地方,所说话的就是骏府的法度,况且隔壁远江国的敷知郡内还驻扎着两千旗本队,随时可征发三千军役众协防,既然能弹压八名郡一次,就能够弹压第二次。

    若郡内豪族真有胆量,冒着破家绝户的风险举兵反抗,说不得他还会高看这些豪族一眼,然后看着他们满门上下,被远江军势挨个处死。

    信浓合战过后,家訾万贯的可不止是高师盛一人,平山党上下,只要活着回返远江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说大发横财,一色贞秀辞去保司代官的役职,可不全是应旧友相召,心里自然也是怀揣着要去三河国掠取訾财的想法、

    辎车粼粼,在秋鹿仲麻吕的带领下,来到天守阁下。

    说是天守阁,实际上不过是右一座巽橹台改建,看上去颇为粗陋,这主要是跟中泉馆的历史有关。

    中泉馆兴建於镰仓年间,那时足利一门诸多庶流尚未发迹,建武新政至室町初年,这数十年间细川、一色两家足利一门众,多在近畿诸国忙於征战,当三代公方鹿苑院足利义满南北一统后。

    细川、一色两家大名都在忙着稳定领国,对中泉馆这座三河乡下的旧城,自然不甚关心,后来干脆将之用作代官驻守的庄所,直到松平氏当国时,本证寺才趁乱将之夺下,据为己有。

    索性高师盛也非讲究之人,或者说现在他的心思还没放在贪图享乐之上。

    天守阁外的馆敷,大门紧闭。

    长谷川隼人来到国司元纲车外,说道:“武藏守请老大人前去叫门。”平山党武士因属于高师盛的私兵郎党,故而多称呼武藏守这个幕府使者亲表的役职,而非一色贞秀等三方众一样,称呼高师盛为骏府任命的判官。

    国司元纲作为唯一的家老,率先入馆敷最为合适,也是对其的尊重。

    一色贞秀连忙上前,将这位上了年纪的家老搀扶下车,又领了几名三方众武士陪同着,来到馆敷门前,替其伸手拍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门,问道:“谁人在外喧哗?”

    一色贞秀大声答道:“高阶判官奉令驾至,汝等奉公同心还不速开馆门,洒扫拜迎?”

    又过了好一会儿,馆敷大门才打开,里面的奉公众才出来相迎。

    一色贞秀定睛看去,出来的只有稀稀拉拉,不过十几个人,不成队列,还多是身穿粗布黑衣的同心役,他不由愕然说道:“使厅内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这些同心众的态度尚算恭谨,答道:“原本郡里奉公武士不少,可是一向一揆过后,有的没在乱中,有的弃职而去,除了家中有事、染病抱恙不能来的,馆敷内现在就只剩下我等了。”

    八名郡的检非违使厅匆匆设立,本来就没有负责公干的奉公众和同心役,这几个人还是过去庄所里面剩下的保司、书役,以及付盗,至于最下面的差役则是一个也无了,真应了死走逃亡这四个字。

    他们这些人确实没有撒谎,除了有事外出和染病的以外,确实就剩这十几个同心还留在馆敷内闲坐,庄所都被捣毁的差不多了,就算真的还有勉强能住的庄所,这些人也是不敢去住。

    说来他们也是可怜,骏府跟保司代官结算年俸都是在年底,可巧去年的年底闹起一向一揆,原因正是饥民中有人聚众袭击庄所,劫夺刚发给保司的年俸米粮,保司庄所多的不过十几个人,少的更是只有三五人。

    那里是成百上千名饥民的对手,直接被杀掠一空,有人成功得手之后,自然不会缺少效仿,很快就被郡内大各处庄所,很快就被全部捣毁。

    一向一揆闹了起来,骏府上面的家老们哪里还有心思管下面的保司拿没拿到年俸,朝比奈元长只负责弹压贼乱,可不负责帮这些底下的保司追回被抢走的年俸。

    况且入了军中都算是缴获,归属於军中的常备足轻和武士所有,就算是骏府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让其交出来归还。

    这些同心役多数都是穷地头出身,多数跟一色贞秀一样,除了个地侍身份以外,其实跟普通百姓区别不大,如高师盛这等豪族名主去当保司才是奇怪事。

    这些人好歹也是骏府的人手,朝比奈元长总不好看着他们真的流落在外,就暂时将之收拢在了中泉馆内的使厅借住,每天领着全家老小,跟着驻兵一天混两顿饱饭。

第三十六章为虎作伥恶代官

    听完这群同心役,七嘴八舌的讲述完自己那点惨事后,一色贞秀不禁瞠目结舌,搞了半天,这群人是把使厅当长屋来住了,转眼向院内窥探,果然里面乱糟糟的一片。

    堂堂检非违使厅,如今竟然成了流民窝棚,着实出任意料。

    他打眼观瞧这十余个同心役,果然多半是衣衫不整,脚下穿着双破草鞋,显然是过得极为落魄,他无奈问道:“你等之中可有乡佐?”

    跟随赴任前,已一色贞秀多少了解过一些郡内的情况,知道还是设有三个乡佐,来辖领其余庄所。

    这是十几个同心役里面,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约五十来岁的老者答道:“三位乡佐里面,有一人遇害,其余两位都弃职归家了。”

    “保司庄头何在?”

    乡佐不在,那就只能矮子里面选个高的,好歹得先代表这些人将检非违使给迎进门去才是。

    “各庄所的内保司多数亡在了战中,还剩下的两人,皆是休沐归家替我等乞食去了。”郡兵的粮秣也不多,分给这些同心役的就更少了,休沐的两名庄头都是郡里的豪族,带领三四个同心役会本家借粮去了。

    国司元纲抚须不语,他看得要比一色贞秀远的多,见这些原本的保司俱都大多不在了,反而略觉满意,倒是省的将原本那些人尽数罢黜。

    人手不足,也算并非全是坏处,可以让高师盛尽可以在八名郡这边的中泉馆内,尽数任用私人,撇下原先检非违使厅内的同心役,另设班底。

    於是这位家老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这名五十多岁老同心役,有气无力地答道:“小人是细川庄所的书役。”

    国司元纲城府深厚,并未没有发怒,更没有问剩下的这十几个人同心役为何不去城外迎接,反而温言安抚道:“判官就门外,尔等速去拜望迎接罢。”

    高师盛代骏府而来巡查,前去迎接乃是法度,虽然这十几个人根本没办法将整个流程排演完,但礼不可废。

    大井盛朝从外间入得院内,来到国司元纲的身边,瞧了眼这些同心役的落魄样子,说道:“武藏守有令,八名郡方遭兵乱,宜一切从简,吩咐不必行那些虚礼了,将院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打扫干净就行了。”

    那老书役忙是应诺,带着这十几个同心役,把锅灶之类的大件搬去墙角,又抄起扫帚洒水打扫干净后,才将馆敷门户大开,又把各自的家眷悉数叫了出来,好不容易凑了三十来号人,在馆门两边跪拜,迎接高师盛的车架驰入馆内。

    中泉馆城西的寺前町,是城中的富裕人家的聚居之地。

    这些富裕人家里面住宅最大,占地最广的当是担任寺中坊官的矢田家。

    去年‘宗论’案时,骏府就派人前来将这处居馆给查封了。不过骏府派来的人手一走,矢田家的族人就撕毁封条,大摇大摆的重新住了进去。

    当初朝比奈元长派来接收中泉馆的远州兵进城时,坊官矢田作十郎还带领门徒与之对峙,可见净土真宗的势力何等之大。

    矢田家在本证寺的地位,正如下间氏与本愿寺,不禁担任郡分寺善秀寺的坊官,还领有一家中泉寺的僧院,在八名郡南部十几个乡内,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矢田作十郎今年刚刚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壮年武士。

    正如高师盛、国司元纲等人所想那般,这次高师盛上任,郡内各家豪族、国人众皆无人出迎,正是善秀寺与管沼家串联后的手笔。

    中泉馆附近各乡内,各家抱病不起的小豪族,此时正坐在他的堂上相谈甚欢,等着看高师盛这位检非违使的笑话。

    中泉寺监院一边大笑,一边接连拍击面前的桌案,说道:“师兄此计甚好,必能杀一杀这个远江高氏小儿的锐气,让他知晓这三河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可不是他这个‘恶代官’就能跋扈的地方!”

    矢田作十郎矜持的摆了摆手,说道:“朝比奈元长那老贼派人查抄了我矢田家的居馆、宛行又能如何?本坊官还不是在这里好好住着?地还不是我家的门徒手中?城内的远江驻兵谁敢来真的没收,不过此仇却不能不报!暂时奈何不得朝比奈元长那个老贼,就先他的侄儿给拾掇了。”

    中泉寺监院说道:“早就听说此人善残良民,是个替今川家为虎作伥的恶代官,当初更是霸占了我寺在远江国平山乡的僧院,这遭来了八名郡当是要让他知晓,我净土真宗可不都是善光院证弘这般没志气。”

    这位中泉寺监院正是平山乡善光院院主证弘的师兄,或者说是其亲长兄,自从高师盛当了平山乡的保司后,善光院就算是被其给控制住了,自家的产业被人霸占,岂能不气愤,又怎会与高师盛干休。

    矢田作十郎正想宽慰几句,一个在外边打探消息刚回来的僧兵气喘吁吁地奔至堂下,於是暂且将想要说出的话,先搁了回去,招那名门徒进来,问道:“那帮子远江人入城了?”

    净土真宗的门徒、眼线遍布郡内给处,故而他对高师盛的路程走向很清楚,知道这位检非违使已经到了中泉馆。

    这个门徒答道:“已经进城了,刚到了天守阁那边。”

    “噢?一路之上可有人出迎?”

    这个僧兵得意回道:“坊官既已传了法旨下去,明令城中门徒不得相迎那个恶代官,城内的武士、座商当然不敢违背,皆是闭门纳户,老实的呆在家里面,或者提前就出城去了乡里躲得远远的,只有馆敷内那十几个同心役和其家眷在等着。”

    矢田作十郎听完后更显得意,笑道:“等回头寻到那个恶代官的错处,再鼓动城中门徒抬出佛龛神轿强诉,将其一举逐出城去,这中泉馆还是我矢田家的······”

    见这僧兵还跪在堂上,似有话没说,遂又问道:“还有何事未报?”

第三十七章来敌皆呼今奉先

    那名僧兵连忙回话道:“我站在远处观瞧,那恶代官随行徒众甚多,还有百十名郎党扈从···坊官···坊官若是惹得对方大怒,会不会纵兵来侵害本寺?”

    “侵害本寺?”

    “听闻那恶代官在信浓就烧讨了一家宝刹,此人所说并非全无道理,不可不防。”中泉寺监院觉得这僧兵说得不无道理,於是出言提醒道:“坊官小心无大错,还是让寺中护法僧兵警觉些,小心无大错。”

    “我净土真宗岂是寻常宗派可比,就算是朝比奈元长那个老贼,也没敢真的驱逐本宗,量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况且我早就有了安排···他那些郎党也一并跟着去了馆敷了么?”

    “这个小人倒是未曾注意,那些郎党先行入得城,由守城的旗本引着,想来当是先去寻住处了。”

    矢田作十郎想了一想,嗤笑道:“我倒是高看了这个恶代官!他就是再能忍、再能退让又如何?郡中豪族不迎他上任只是个开头,好日子还在后面那,来日方长,有的是法子在等着他呢!”

    中泉寺监院等人出言附和道:“坊官所言不差,我净土真宗佛法精深,对付一个小小的检非违使,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说话间,外边又奔来一名僧人,满脸慌张,神色惊恐莫名。

    矢田作十郎不乐说道:“何事这么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这名僧人连滚带爬的奔入堂内,惊恐万分地说道:“坊官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祸事?”

    “寺中、寺中,被入城军势给夺下来了!”

    矢田作十郎原本听得莫名其妙,可一听中泉寺被人攻占了,霍然起身,问道:“还不快说起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这名僧人浑身尘土,显然是狼狈从寺墙翻出,跑来报信,接连喘了好几口大气,才说道:“随从那恶代官入城的郎党,会合城中的驻兵,将城门关闭了,上百人杀进了中泉寺内,我等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阻拦,坊官佛寺被人占去了!”

    矢田作十郎连同堂上诸人,尽皆愕然,中泉寺监院先回过神来,问道:“寺中得那些僧兵哪里了?难不成就直接这么束手就擒不成?”

    那名僧人惊魂未定,答道:“恶代官的那些郎党来得甚快,我等还未来得及关门落栅,聚众抵抗就被人撞开了门户,对方冲进寺中见到僧兵,拔刀就杀,根本不给搭话的机会,寺中的师兄弟恐怕现在多数都已经厄难往生了!要不是我跑到快,说不定也要糟了毒手。”

    矢田作十郎知道高师盛带得有郎党武士而来,所以特意吩咐寺中的僧兵做好准备,如果对方想用骏府的法度,来强行驱逐寺中僧众。

    僧兵们就会直接据守山寺抵抗,而他们这边则立刻煽动城中百姓,用强诉手段来恐吓高师盛等人,逼迫对方乖乖俯首退让。

    却没想到高师盛直接上来,就派兵抢先一步杀进寺中,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残害僧众。

    他惊怒交加,怒道:“寺中僧兵有近百人,难道都是一群死人么?就眼睁睁的让人按到在地,拿刀砍头不成?”他为了能同城中的远江旗本队抗争,特意从善秀寺内将矢田家的僧兵队全都调回中泉寺。

    “那恶代官的郎党早有准备,先以二十来骑使幡率先突入寺中,夺占住了大门,而后百於名足轻,并及诸多武士持刀挽弓,紧随在使幡骑马的后面杀入。负责守备大门的空诚师兄,猝不及防之下被当场擒下,空明、空衡两师兄想带人上前去救,还未到得门前,就被一人策马仗枪,单骑刺死。”

    “杀我弟子的乃是何人?”空诚、空明、空衡都是矢田家的门徒,率领门下僧兵强诉的好手,此回安排他们来负责守卫中泉寺,就是怕高师盛派兵过去讨伐。

    “寺中无人认得,只听见来敌皆呼‘上野今奉先’。”

    这个僧人翻墙逃跑时,立在墙头观望完大体形势,见确实无法挽回后,才赶紧跑来报信,因此对整个过程大体了解。

    岛崎景信、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北庄盛忠诸人皆是猛锐,麾下的部众也都是在信浓国血战於生后回来的老卒,对付这么一群只会在乡下欺男霸女的僧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百十名部众接到军令后或骑马,或徒步奔行,紧随在引路的守城旗本后面,驰往中泉寺。这些郎党甲兵俱全,人踩马踏,卷起尘土飞扬。

    中泉馆不算大,町街也就不过那么十来条,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惹得百姓们出来争相围观,不知他们要去作什么,便在这些百姓投来的好奇和畏惧的目光中,北庄盛忠等人长驱直入。

    横穿半城的町街,丝毫不停,直至中泉寺的僧门外。

    虽然坊官矢田作十郎传令,要寺中的这些僧兵严加防备,但实则并没有多少人将叮嘱放在心上,原先驻守在城内的两百於远江旗本队和回见组,尚且不敢强行侵害僧众,又何况初来乍到的的高师盛。

    哪里能想到,真的会有军势过来讨伐,因此防备可谓空虚。

    见这么一大股军势披甲持锐、杀气腾腾的蜂拥而来,将寺门给围住。

    寺门口看门的僧兵根本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守门的中泉寺空诚气势汹汹地带人出来,奔下台阶,恐吓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恐吓佛寺!”

    岛崎景信驰马出前,绕着这几名恶僧跑了两圈,卷起一阵尘土,直扑到对方的脸上,尘土扑面而去,呛得这几人连忙掩住口鼻,咳嗽不止。

    岛崎景信嬉笑道:“原来这里就是佛寺?实话不妨告诉你们,今日我等就是奉令过来讨伐你们这些窃据佛寺的贼寇。”

    中泉寺空诚退后两步,抬起手中的薙刀,怒道:“大胆狂徒,知道这是哪家的寺院么?尔等胆敢如此忤逆佛法,是活腻了么?”

第三十八章受令讨伐一向贼

    岛崎景信扬起马鞭,狠狠抽了过去,吓得对方连连后退,而后变色骂道:“乃公当然知道这是哪家的寺院!要不是你一向宗的妖寺,乃公还不来那!”

    北庄盛忠瞧了中泉寺空善一眼,隐约有些印象,似乎以前平山乡举办‘三经法会’的时候这名僧兵跟着坊官矢田作十郎去过几次,心道:“莫非坊官矢田作十郎竟然如此大胆,还敢留在居馆内不成?”

    将此事记在心中后,对岛崎景信说道:“播磨守,何必跟这么一个死人动气,快些入寺找好休息的地方才是。”

    中泉寺空诚听闻后,不禁勃然变色,而后就又听到北庄盛忠在后方下令:“武藏守判令:中泉寺内盘踞有一向一揆残党,意欲图谋不轨,命我等将之擒拿!如有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长冈右卫门、山田丰五郎为首的平山党、三方众武士等齐声应诺。

    北庄盛忠抽出高师盛赐下的太刀,直指向中泉寺,令道:“入寺,擒杀一向一揆乱贼!”

    岛崎景信哈哈大笑,挺枪将还想阻拦他的几名僧兵当场刺死,催马闯入寺中,其余那些使幡骑随之一并杀了进去,而后是持枪挽弓的徒步足轻紧随其后。

    北庄盛忠辔马徐行,等着麾下军势将前院全都控制好后,才在目付队的随从下不紧不慢的进去。

    几名血缘关系通高师盛相对近些的三方众武士,也没有上阵厮杀,而是被留在目付队中观战,眼望这些精锐老卒的背影,心中叹道:“大兄麾下的郎党勇士,何其之多?”

    如何不是勇士,战**势多数都是从百姓忠强征而来的军役众,上阵合战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想让其冒死奋战更是困难重重,高师盛麾下的部众虽然大都在回转远江国后,就地遣散归家,人数锐减至百十人。

    但剩下的百十人才是真正的精锐,不是横行多年的山伏恶党,就是招募的飞驒兵和武田军,各个都是久经战阵,刀枪娴熟的老卒,足可比拟常备足轻,甚至是旗本武士。

    矢田家的僧兵虽然也有近百人,但多数都是些只会仗着背后寺家鱼肉乡里,欺压良善的恶僧,见岛崎景信纵马突进寺中,倒是殊为有些胆大的挥舞兵器,欲要拼死。

    只是一则他们仓促应战,许多人都连衣服都没穿齐,二来岛崎景信为首的彰义队确实勇武,又都披甲,更有骑马的使幡骑突阵,一路闯过去,几乎没有一合之敌,片刻功夫就突破了前堂,留下遍地的尸首和鲜血,直杀进供奉佛像的宝殿之内。

    刚刚入寺的北庄盛忠等人,除去十几名留下看守投降僧众的足轻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只听到喊杀声渐渐深入中泉寺的佛堂内,不断有寺中的奴婢、香客、僧兵的惊叫或惨叫声传出。

    这些僧人往日都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等杀生害命的场面,纷纷抛下手中的兵器伏地求饶,好在高师盛并未下令尽屠全寺,寺内多数人只要肯投降,都能暂且饶恕一命。

    且因当世武家的习俗,家督或主上信奉哪家佛宗,下面依附的部众、百姓往往也都会跟着皈依,以示忠顺依从,故而北庄盛忠虽然接受了讨伐军令,但看在同宗门徒的份上,还是愿意放对方一条生路。

    逃来矢田馆报信的那名僧人,并非是无人发现他,只是看他像是个真僧人,而非护法僧兵,所以才没有挽弓将之从墙头射落。

    寺前町就在中泉寺山门附近,这喊杀声、惨叫声自是惊动了町内不少人家,住在寺前町的多是依附净土真宗门下的座商与武士,有的以为遭了贼;有的以为又有一揆势作乱,慌乱不堪,许多人家里冲出许多惊慌失措之人。

    对此种情况,高师盛早就有所预料,故而一入馆敷后就命秋鹿仲麻吕分派回见组加紧巡城,尤其是寺前町这些富户居处,更是增派了人手,严防有浪人趁乱劫掠。

    驻守在町门口的回见组,见町内人家提刀惊骇出门,立刻上前制止,告诉他们是检非违使派兵捕拿寺中的一向一揆残党,喝令这些人各返家中,安心静坐等待,不必惊慌惧怕。

    堂内诸人在听完,那名逃来报信的僧人讲述完后,更是被吓得呆立当场,满室寂静无声,倒是隐约能听见馆外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胆大之人尚能勉强镇定,怯懦的干脆两股战栗,根本不知所措。

    最先缓过神来的矢田作十郎,被人如此欺压,当时大怒之极,抓起身后云架上的太刀,迈步就要往堂外而去。

    那名僧人跟中泉寺监院忙拽住他的衣袖,追问道:“师兄欲要何为?”

    “当真可恶!敢夺占我矢田家的寺庙,杀害本坊官的弟子!如此丧心病狂亵渎佛法之贼,岂能容留!我要点齐馆内僧兵,发动一向一揆,杀进天守阁内,去取了他的人头。”

    中泉馆对矢田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中泉寺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听闻被高师盛派兵直接个夺占去了,当即就要出门煽动城内的门徒,将中泉寺给夺回来。

    堂上众多豪族听他说完以后,尽然变色,跟在净土真宗的身后面,落下高师盛这个检非违使的脸面,他们自然是敢的,但要说举兵作乱,离反骏府城的支配,可是真的没这个胆量。

    去年席卷整个东三河的一向一揆都被弹压下去了,他们这点人更是不值一提,恐怕刚一出门就要被直接高师盛等在门外的部众当场拿下,到时候别说自家的性命,就连家门恐怕都要被一并断绝。

    “万万不可啊!坊官。”众人连忙齐声哀求,生怕矢田作十郎真的拉上他们一起寻死。

    “有何不可!”

    “这恶代官亵渎佛法,死后自然要受六道之苦,下得十八层奈落地狱,可毕竟现在是骏府派来的检非违使,不可因一时意气就举兵同他相斗,还是先问过空誓上任在做计较,也不为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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