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看着想吃人啊
“别闹了,还有人在呢!”裴浔阳耳根微红,想放她下来,唐雅却不依地紧紧环住他。
无奈,只能继续抱着她。
而唐雅也随着他的话,目光看向渐渐停在玉兰居门口的马车。可当看到,从那马车里缓缓走出一个娇俏的小娘子时,本还喜笑颜开的小脸,刷地变了色。
脸色难看地大声质问:“她是谁?”
自家男人外出大半月,归来却带回了个小娘子,再大度的女子瞧了,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唐雅没见过绿萝,自是不认识。
所以咬着后槽牙问出这句话时,她手里已经暗搓搓地,拿出一瓶毒药握到了手里,眼神凶狠地瞪马车上的女子。
那架势,似乎只要裴浔阳敢说出半句对不起她的话,她就直接跟他们同归于尽!
刚掀开车帘的绿萝,看到门口的人,正想礼貌地打个招呼。可当她瞅见裴小将军抱着的那姑娘,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时,顿感后背冷飕飕的,已到嘴巴的话,直接都给吓得咽了回去。
绿萝讪笑了下,直觉告诉她,还是先走为妙。
于是揪起自己的小包袱,裙一掀,不用马夫拿来下车垫脚的小凳,就直接豪迈地跳下了马车,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地往里跑了。
好可怕,那姑娘看着她眼神,是想吃人啊!
唐雅见她这样,立马脑补出一出野女人心虚的大戏,想去拦住她,裴浔阳却不放。
“你护她!”唐雅委屈得都要哭了,登时无理取闹地揪起他领口撒泼起来:“你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你还把她带回来了,你是不是想收了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要辜负我对你的一腔深情?”
这怨妇般的口吻,不用说,肯定是最近戏折子看多了。
裴浔阳却直接被她这三连问整懵了,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你瞎想什么,她是盛凉的小公主,此番与我一道来洛阳,是……”
“好啊,还是个盛凉的小公主,那你带她回洛阳来,是不是想逼我腾位置?”唐雅没等他说完,便又自己脑补完了剩下的话。
光是想到裴浔阳要找小,以后说不定宠妾灭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了。
果然,是戏折子看多了。
“你放开我,我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唐雅挣扎着让裴浔阳放开她,可此刻裴浔阳见她掉眼泪了,真以为她误会了,哪敢放啊!直接抱得更紧了,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她是我姐的人,此番来洛阳是来找我姐的。”
“姐的人?”
唐雅一愣,瘪着要哭的嘴立马收了回来,怪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不早说,戏演得都有些过了,都害我丢人了。”
“……”
你也得给我说完的机会啊!
“行了,快放我下来,刚刚我那模样,肯定吓到人家了,我得去瞅瞅。”别那小圆脸到裴银面前告她黑状,说她恐吓她就不好了。
“瞅什么瞅,你夫君才刚回来,要瞅也得先把我瞅够了再去。”裴浔阳非但没放下她,还脸皮厚地抱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不过不是先去阁楼看他姐,而是朝着阁楼的反方向,径直回了他们在玉兰居的房间。
小别胜新婚,说实话,他也想她了。
玉兰居侧院里,绿萝提着裙摆,抱着小包裹路都不看地跑进去,正好跟从后院回来的望月撞在一起。
“绿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绿萝回来了,望月惊讶了下,随即开心的拉着她道:“走,到楼上先给娘娘报个平安去。你回来了,娘娘肯定高兴。”
绿萝笑眯眯地点头,但想到门口瞪她的女子,肃着小脸,低声问道:“望月姐,刚才门口有个敢跟裴小将军搂搂抱抱的姑娘,凶巴巴的,是谁啊?”
“咦,裴小将军也回来了吗?”望月又一惊,探头望去,正好看到裴浔阳抱着娇妻进了一楼的客房。
瞬间明白绿萝问的是谁了。
绿萝倒是没看到,只点头回道:“我就是与他一道过来的。”
以前在北燕时,绿萝就见过裴浔阳,知道他是娘娘的亲弟弟,所以在长安的时候,听他说娘娘在洛阳,才与他一道来的。
不然男女有别,同行一路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一路上,裴浔阳让军队自行回边境后,就特意骑马与她坐的马车拉开了一段距离,为的就是不惹人闲话。
可刚刚外面那位姑娘,似乎还是误会了点什么。
望月见她小脸都窘在一起了,好笑地又往客房那边瞅了一眼,笑道:“难怪,唐雅姑娘可是个醋坛子,她没见过你,你又与她夫君一道回来,自然容易想多了。”
“咦?裴小将军都成亲了?”
“不知道了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是发生了许多事,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阁楼道口,还没上去,就先听到一道婴儿的啼哭声。
听到孩子的哭声,绿萝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不等望月告诉她小主子已经出世的消息,她已经一脸喜色地往上跑了。
而楼上,孩子的突然大哭,吓得刚碰了下他小手的唐恨一愣一愣的。
煞白着小脸,踧踖不安地道歉道:“对…对不起,是我,我摸疼他了。”
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阿照突然想起昨日自己,应该也是这副模样,顿时好笑地轻轻将孩子抱起,温柔道:“你没有摸疼他,他是饿了。”
说完,正想请他到楼下让丫鬟端碗羊奶上来。
然,她还没开口,就见几月不见的绿萝突然从楼道口冒了出来,可能是跑得太急,小脸还红扑扑的。
见到她,就大喊:“娘娘,我回来了。”
“绿萝。”阿照一脸意外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听到绿萝的声音,也停顿了下,随即哭得更响亮起来。
而还没上楼,却站在楼道中央的望月听到,停住了爬楼的步子。想着孩子喝奶的时辰到了,正想去厨房端温好的羊奶时,旁边突然闪过一阵妖风,风劲大的,直接将她从楼道中央晃到了角落里。
第二百二十七章:一会丢了浪费
等妖风过去,她惊险站稳后,定眼一看,原来是北燕陛下已经端着一碗奶上去了。
因玉兰居众人身份都挺特殊的,不方便找奶娘,阿照的身子弱,根本就喂养不了,所以也只能委屈孩子喝羊奶了。
好在小家伙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
比起那些才出生几天,就开始娇气巴巴的,简直好养活得不得了,至少望月是这么觉得的。
楼上,被娘阿照怀里孩子的大哭声,惊得停住脚步发愣的绿萝,突然感觉身侧一阵强风闪过,再抬眼看去时,娘娘旁边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慕容烬一上来,就连坐在床边的唐恨,都被提丢到了一旁去。
“行了,他都已经打扰你半响了,该说的也该说完了,你也该累了,快躺下休息。
先眯会儿,我在厨房给你煨了盅汤,等好了我叫你。”
他轻声说着,手却没有闲着,接过孩子,试着温度,小口小口地舀羊奶喂孩子。
而孩子也的确是饿了,喝着奶,立马就停止了哭声。
喂了会儿,慕容烬才想起旁边还有人,斜睨了他们一眼,看到绿萝时,眼底也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只对着唐恨道:“给你和连笙也煨了些,傅娇娇在,自己去厨房找她拿。”
闻言,唐恨淡漠的眸底闪了下,嘴角似乎有了点弧度,点头转身快步就下了楼。
剩下的绿萝,略尴尬的看着娘娘一家三口,不好打扰,也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悄摸摸地跟着唐恨下楼往厨房去。
赶了两天的路,其实她路上都没吃好。
反正都回来了,先吃饱喝足,有什么话等娘娘空闲了再说。
就在绿萝欢快地跟着往厨房跑去时,怎料刚跑到后院,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挺挺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吓得她差点没刹住脚。
惊险地后退了两步,她抬头,待看清楚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时,愣了下,才出声问道:“李忠大哥,你拦我有事吗?”
李忠也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依旧一副话不多说的样子,道:“有人想见你,随我来。”
绿萝微奇,追问道:“谁要见我啊?”
“跟来就是。”说完,李忠也不管她想不想去,直接转身往后门走去。
绿萝见状,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而后院正前方,厨房支开的轩窗下。
傅娇娇带着两个小家伙齐齐地坐在那儿,手里啃着块刚割下来的烤乳羊,冷哼了声,一脸鄙夷地骂道:“李义那狗东西,还是没胆子回来,想见个小娘子都要请他哥出马,日后若是洞房,也让他哥帮他去洞得了。”
对于李二抓走她们,害阿照差点一尸两命的事,傅娇娇至今耿耿于怀。
“阿娘说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绿萝姨在人家手上。”连笙搭了她一句,啃完最后一口羊肉,嘴巴上已经满是油渍,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吧唧了下嘴,扭头见旁边的唐恨两个指头提着那块肉,一口没动,顿时打起了他那块肉的主意,问道:“唐恨,你不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那给我吃吧。”
傅娇娇听到,不等唐恨回她,已经先一步轻拍掉连笙伸过去的小手,道:“你都吃好几块了还吃,这是午饭,你把他的那块吃了,谁给他做午饭啊!”
“午饭?今日不做午饭了吗?”
连笙讪讪地搓了搓被拍的小手,小眼神又斜了斜唐恨手里那块,比他手掌还大的烤羊肉。
羊肉性热,下饭还行,当饭吃傅娇娇可不敢让他们吃太多。
再说了,慕容烬给他媳妇熬汤时,还顺道给两个小的熬了忠,这要啃羊肉啃饱了,一会儿那汤谁来喝啊。
然而,纵是如此,连笙的目光还真炙热地盯着唐恨……手里的还块肉。
盯得就在唐恨想将肉给他时,却听傅娇娇似笑非笑地说道:“小东西,你可想好了再给啊。”
连笙见状,锲而不舍道:“娇娇姨,唐恨他不吃,一会儿丢了浪费。”
“好吧,那他就饿着吧。反正方才厨娘来告假,我瞅着中午居里没几个人,就同意了。至于你阿娘,你阿爹已经单独做好了,其他人可没份。”说着,油腻腻的爪子捏上唐恨白嫩嫩的小脸,笑道:“小子,你要是不啃肉,可就要等到晚上才有得吃了。”
这里面住的都不是普通人,饿了居里没吃的,会出去觅食,压根不用操心。
她话说完,从没吃过羊肉的唐恨默默将肉收了回来,嫌弃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她捏的地方,皱着小脸,学着他们的样子,两只小爪子一起抓在肉上,闭着眼睛一口咬了上去。
算了,他还小,没银子,还是屈服吧!
想着,唐恨本以为这样烤出来,闻着还有一股膻味的羊肉,会难吃得很。不想一口下去,肉香味立即在口中四溢开来,吃起来不但没难闻的膻味,相反竟质嫩爽口,比他在天启吃的每顿珍馐还要美味。
傅娇娇见他肯动口了,面上笑意渐浓,问他:“怎么样,好吃吧?”
唐恨本能地点了点头,诚恳道:“好吃,我喜欢。”
“喜欢就好,那等我身上的伤好麻利了,再给你们烤一只。这烤乳羊啊,可是你们的娇娇姨我的拿手绝活,回头给你们烤只酱汁的,那味道才叫绝呢。”天启地处靠海岸,多以鱼虾常见,难得这小家伙喜欢,傅娇娇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至于连笙,成就感早被他吃没了。
唐恨闻言,低头看了看她还裹着白布的腿,停下了啃肉的动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道:“这是九筋散,每日外敷一次,能很快治疗外伤。”
虽知道这小家伙身份不简单,但面对他时,傅娇娇还是习惯性地只将他当作个普通孩子对待。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后,刚想看一眼,就听到灶上熬的汤翻滚了,急忙捞起一旁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起身走了过去。
不过每每杵着这破拐杖,她都想打爆李义的狗头。
而两个小家伙,继续坐在窗台下,一个慢条斯理地啃肉,一个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啃肉。
今日暖阳不错,日照高头,连墙角那些无人问津的小草,都惬意地在随路过的清风摆动。
……
第二百二十八章:明日一早发战
是夜,月白风清,星光点点。
天启边境,驻地军营里。
一辆从天启皇城驶来的马车,缓缓停在军营门口,候在营门口等候多时的将领们看到,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武将,竟诚惶诚恐地急忙相迎了上去。
只见月夜下,马车的竹帘被人轻轻揭开,一个浓妆艳抹,却身着一袭白衣的女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女子下车后站定,目光扫过抱拳跪在地上的一众武将,神色淡漠,红唇轻启道:“传本宫令,今夜集军,明日一早,向盛凉发战,此战将由本宫亲自监督。”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只有为首老将秦怀江,似乎早就知情了般,不惊不诧地领命后,大手一挥,让人吹起了集合号。
而眼前这一袭白衣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把持天启朝政,夺了自己父兄实权的长公主,叶千睸。
只见她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衣女子,女子紧随她身后下了马车车,月下抬头时,露出一张秀丽的小脸,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柳蔓心。
这一趟天启之行,也不知谁给她用了什么法子,她脸上的那两道疤,已经消失不见,模样也不再是别人的了,而是恢复成了她原来的样子。
但远远瞧着,还是有几分像阿照。
她此刻毕恭毕敬地候在叶千睸身后,却在听到她要向盛凉发战时,猛地抬头,脸色有些微变。
叶千睸察觉到她的视线,眼尾扫了她一眼,冷声问:“你有话说?”
“公、公主,我母亲还在盛凉,可否容我先去将她接出来。”衣袖下,明明晚风拂面很是清凉,柳蔓心却掌心虚汗直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怕,却不敢表现出丝毫。
然而叶千睸冷扫了她一眼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丢下众人,迈步朝军营中走去。
柳蔓心见她没有不允许,正转身想走,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从后架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吼道:“此刻走,你是想给盛凉通风报信吧!”
“没、没有,我不会通风报信,我只是想去找我母亲。”
柳蔓心浑身轻颤着,强烈的恐惧,让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因脚不着地,只能挣扎着晃动身子,企图挣脱他们,可惜士兵都有一股子蛮力,她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真的没有想要通风报信,公主、公主你相信我啊!!”她害怕极了,然而不管她怎样嘶喊,还是被那两名士兵粗鲁地架着,丢进了一个小木屋里,直接关押了起来。
而已入营帐的叶千睸,看着两军地处的舆图,艳红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嗜血的轻笑。
人生漫漫,怎能就她一人痛苦地活着。
这一回,她定要让那个女人,以及包庇她的整个盛凉,全都付出惨痛代价!
哪怕这个代价,她也将万劫不复。
裴银啊裴银,你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盛凉公主,高高在上的北燕皇后么!那我,就让你尝尝被刻入耻辱柱上,被万人唾弃,被遗臭万年的滋味。
你可得,好好地陪我玩完这一局啊!
……
翌日,天方始初,展露肚白,就被一阵厮杀声打破了晨间寂静。
一早,一直与盛凉边境交好的启军,突然向盛凉周边发战,打得镇守盛凉的大军,险先措手不及。虽及时退回了城中,但城外村落皆遭到残忍屠杀,靠近天启地界的一支盛凉军,更是伤亡惨重。
而启军攻到盛凉边境的城池下时,叶千睸并没有急着让大军一举拿下,而是亲自喊话,让盛凉帝交出当年杀害她夫婿的永乐公主,裴银!
这话知情的一听就明了,不知情的,却是听得个莫名其妙。
先不提什么杀害她夫婿的事,光说人家永乐公主,早就嫁去北燕了,按道理说,应该去攻打北燕让交人才是,怎么转而来让盛凉交人?
简直莫名其妙!
盛凉郓城守城主将听后,只觉天启是狼子野心,亲自率军死守城门,并让人八百里加急上书长安。
而远在洛阳的裴浔阳接到消息时,已是几日后,一道接到的,还有盛凉与天启的交界处,已被启军攻下,以及守城主将战死的消息。
面对国危,阵前无主帅之难,他来不及修书至长安主动请缨,甚至没来得及跟家人道别一声,便提起银枪,义不容辞直赴郓城。
等阿照他们得知消息时,他已经在远赴战场的路上了。
“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得去与他并肩作战。”唐雅说完,正想回房去收拾东西,却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要不是一旁的望月眼尖扶住,怕是都要直跌到地上去。
“唐雅,你怎么了?”
阿照坐在床上看到,担心得正想起身,就看到唐雅微微缓了过来,朝她摆了下手,摇头道:“我没事,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裴浔阳应该还没有走多远,我得去追他。”
说完,不等阿照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跑。
阿照不放心,赶忙喊道:“望月,快去找李忠,让李忠陪她一起去,有任何事,立即飞鸽来报。”
“娘娘别担心,奴婢这就去。”望月点头,也急忙退了下来。
他们一走,此刻阁楼上,就只剩下一旁乖巧坐着看书练字的连笙和唐恨。而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严峻,小脸上都挂上了严肃。
阿照看了他们一眼,将身侧熟睡的儿子往床的里侧挪了挪,朝他们低声喊道:“笙儿,你们俩过来,到这边来守着弟弟,阿娘要离开一会儿。”
有些事连笙懂得不比大人少,听了她的话,急忙放下毫笔起身过去,担心道:“阿娘,您还在月子中,动不得身的,有什么事阿娘吩咐,笙儿去做就是。”
“有些事,阿娘得自己去。”
阿照已经下了床,虽一动身上就撕疼得厉害,却强忍着道:“听话,我去去就回。”
语罢,直接下了楼。
而此刻,玉兰居大堂中,魏曲阳笔直站立在中央,正在将最新消息禀报给慕容烬:“陛下,此番天启兵临盛凉,特许了大魏六座城池,以借兵十万一起围攻盛凉,大魏的摄政王已经同意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要抓您去止战
“他大魏敢与天启联盟,那便让我北燕大军即刻赶往盛凉边境,不惜一切,援助盛凉!”
“陛下,此事怕是得您亲自回北燕下旨了。”魏曲阳面上微露为难之色,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禀道:“北燕昨日就来信,说您让调兵助盛凉的事,被七王爷拦下来了,现在北燕只集兵,不发。”
闻言,慕容烬眉宇,顿时锁得更紧了。
不用猜,慕容博敢违抗他的命令,应该是因为楚千幻在天启手中。
看来此战,天启是有备而来的。
是的,天启攻打盛凉之事,他们两日前就已经知晓,本来怕阿照他们担心,所以便瞒了下来。
不想才短短两日,盛凉边境起战之事,便被传得人尽皆知,甚至人心惶惶。
“陛下,天启此番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您与娘娘如今又还身在盛凉境内,以此刻局势来看,难保盛凉帝不会为了大局而对你们不利。下官觉得,陛下还是先带着皇后娘娘绕道回北燕吧。”
毕竟在他们自己的国土上,做任何事都不用畏手畏脚,也相对安全些。
“不行!!”
哪料魏曲阳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道温怒声,显然声音的主人,已经将他们的话全都听到了。
慕容烬一听是阿照,赶忙起身走了过来,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好,才道:“你身子才刚刚见好,怎么又下来了。”
“慕容烬,事情我都知道了。此事因我而起,叶千睸也是因我杀了唐恨想要报仇,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她却以两国百姓生灵涂炭来报自己的私怨,如此,我又岂能再坐视不管随你回北燕?”
这场恩怨,早该落幕了。
一旁的魏曲阳听到她这么说,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只觉得皇后娘娘,每次都拖着他们陛下入险地,如今还要继续一意孤行,顿时冒着被慕容烬降罪的风险,冷声质问:“娘娘要如何管?如今是两国大军围攻盛凉,七王妃又还在天启手里,七王爷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率军援助,娘娘若执意留在盛凉,您与盛凉只会更危险!”
魏曲阳说得太快,慕容烬冷着脸想呵斥他闭嘴都已经来不及。
阿照听到楚千幻落入了天启手中时,面露惊诧,抬头看向慕容烬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千幻在天启的手里,她为什么会在天启的手里?这是何时的事,为何都没有人告诉我?”
魏曲阳自知失言,急忙跪下请罪,没敢再说什么。
“慕容烬,你不是告诉我说,晚临哭闹得厉害,所以慕容博来人接楚千幻回北燕了吗?怎么现在,又成了落到天启的手中了?”
“阿照,你别激动。”
“我如何不激动!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若我今日没有听到,你们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再者,天启的可怕,叶千睸的可怕,她一个人知道就好,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家人,也感受到那种窒息的可怕。
见阿照神色激动波动得有些大,慕容烬怕对她身体不好,急忙将她抱紧,安抚道:“此事瞒着你,便是怕你太过担心。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潜入天启找到关押楚千幻的地方了,她目前安好,也没有受伤,我们的人也很快就能将她救回。”
一旁没敢抬头的魏曲阳也连忙点头道:“娘娘放心,七王妃目前就在天启边境,他们不敢对她怎样的。”
毕竟,若是七王妃有个什么好歹,天启就没有威胁北燕的人质了。
魏曲阳话音刚落,不等别人再说点什么,就见望月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大喊道:“不好了,陛下、娘娘,此地已经不安全,得赶快离开。”
“怎么如此慌张,发生了何事?”
“奴婢刚从街上回来时,看到大批的百姓朝这边涌来。也不知是谁走漏了娘娘您在这里的消息,百姓中更是混有几个蛊惑人心,居心不良之人。现在百姓们听闻魏国大军,不日也将抵达盛凉助天启攻打我们,便扬言要抓了您去止战。”
傅娇娇一瘸一拐过来时,正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怒骂道:“这群愚民,我盛凉朝廷都还不带怕的,他们瞎起什么哄!”
“阿照莫怕,待我让人去霄王府调些人来,谅那些愚民也不敢拿你怎样。”说着,傅娇娇就要招手喊人,却被阿照阻拦了。
“娇娇,魏国大军不日就要抵达盛凉边境,我得在此之前去一趟,那三个孩子,我就托付给你了。”
阿照话一出,慕容烬第一个反对。
“我不同意,阿照,你能不能听我一次?盛凉之危,待我们回到北燕,我亲自率大军来解。”
傅娇娇也更是不同意道:“你月子都还没出,现在去就是去送死!那叶千睸屠我盛凉边境村落,却在郓城围城不发,为的就是想逼你现身,你此刻过去,且不说能不能阻止大魏与天启的正式联盟,怕只会是乐得正中人家下怀。”
这些,阿照又何尝想不到。
从知道叶千睸亲自向盛凉发战的那一刻起,阿照就已经猜到她想怎么玩了。更何况,以大魏摄政王沈行洲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真与叶千睸联手攻进盛凉,就真的不会罢手了。
“我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劝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说完,阿照正想从怀里拿什么东西出来,可手都还没伸进去,突然感觉后颈一疼,下一刻直接晕在了慕容烬怀里。
“想去,休想!”
如此险地,绑我都要将你绑回北燕。
众人看着被敲晕的阿照,皆是一愣。
傅娇娇心里正腹诽慕容烬这厮下手够快时,就听到他冷声喊道:“魏曲阳,速去备车。还有,派人去寒山寺通知我岳父和樊神医,请他们一同走。”
“是…是!”
许是没想到他们陛下会直接将人打晕带走,魏曲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急忙应声去准备。
慕容烬小心抱着阿照,继续吩咐道:“望月,去给你们娘娘收拾东西,一切从简。”
望月点头,也急忙退下去办。
第二百三十章:我北燕就敢杀
傅娇娇见他吩咐完人,抱起阿照就要走,急忙吼道:“死瞎子,你可想好了,如今这当头,能出盛凉边境的各个道口,怕是早已被天启大军堵了。”
去了一个不慎,就等于自投罗网。
虽说百姓们朝这边涌来了,但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还不足矣为惧。可若是离开洛阳,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单单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么简单了。
“他天启大军敢堵,我北燕大军就敢杀!”慕容烬眸低闪现狠厉,抱着怀里的人,周围散发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之势。
虽天启威胁了慕容博不许发兵,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北燕握有兵权最多的人,可不是他们皇族,而是莫北煜那个冷面煞神。
甚至莫北煜带领的军队,可是除了北燕天子,就绝不会受命于任何人,包括慕容博这个监国王爷的。
这点,天启更是不知。
所以只要云潇潇他们,及时赶到盛凉与北燕的交界地,将情况告知莫北煜,不用任何人的命令,他莫北煜都会做好率领大军接应他们的准备。
再者,妻儿的性命皆在身侧,没点万全的安排和准备,他慕容烬又岂敢带着他们去冒险?!
很快,魏曲阳便备好了马车,望月带着伤还未痊愈的听雪,也快速收拾好了东西。
慕容烬怕阿照昏睡不了多久,一刻都没有耽搁,小心抱着她,让连笙抱起才出生几日的儿子,一行人直接从玉兰居后门离去。
等那些被煽动的百姓闯进来时,就只看到,牵着唐恨站在玉兰居大堂石阶上的傅娇娇。
傅娇娇冷眼望着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而害怕,周身气势不怒自威,冷脸怒喝道:“好大的胆子,别人府邸,尔等都敢擅闯!”
“傅、傅姑娘,怎么…怎么会是你?”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是曾经天香楼的老板娘,惊愕出声。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连霄王都揍过的傅娇娇。其悍妇之名,领教过的人不在少数,对她的畏惧更是打从心底而起的。
所以此刻看到她,忍不住后背都是一僵。
百姓们看到傅娇娇,还以为是闯错了地儿,一个个顿时都惶恐不安起来。
毕竟以傅娇娇和霄王那不为人知的关系,今日他们擅闯这里的事,若是被霄王知晓了,别永乐公主还没找到,他们就先死翘翘了。
听到那人的问话,傅娇娇不由冷笑道:“不是老娘,你们还指望是谁?”
说话间,她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他们,很快便找到混在人群里,时不时起哄煽动百姓的挑事那几个小人。
而那几人,一见势头不对,就想悄悄开溜。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玉兰居已经被一群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而为首的,就是他们的霄王殿下。
只见霄王大步从官兵中走来,多日未在众人面前露面,乍地一看,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眼神却比从前更冷冽了一些。
就像谁家的少年郎,遭逢变故后,给人的感觉是,能扛起一肩责任了。
看来郑太后和郑家之事,对他的打击和刺激,都不小。不过今日他能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玉兰居,想来是看开,走出来了。
李恪大步走到傅娇娇跟前,虽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却反常地朝她拱手作了一揖,才转身面朝百姓,冷声喊道:“来人,将那几个煽动百姓闹事之人,给本王全部拿下,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他话一落,那几个想开溜的挑事小人,便立即被人反手扣押在了地上。
其余百姓见状,害怕之余,一个个立马被吓破了胆,急忙跪到地上,求饶道:“王爷恕罪,草民等也是受小人鼓动啊!”
看着方才来势汹汹,此刻跪地求饶的百姓,其中不乏一些因上次灾情,如今得以在洛阳安家落户的难民。傅娇娇不由摇头冷笑出声,指着其中一名青年,冷声问:“你们来这里,可是想抓永乐公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犀利,那青年被问得浑身发抖,冷汗直直地从额头淌落。
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回道:“回、回姑娘的话,有人…有人说,天启向我们盛凉发战,就是,就是因为永乐公主。”
“胡说八道!永乐公主与天启从未有过交集,那天启公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们竟也信!”
许是提到战事,想到战争带来的恐惧会比此刻更可怕,竟有人不怕死地大声道:“若不是真的,人家怎敢扬言只要交出永乐公主,便会退兵?既然杀人偿命,永乐公主杀了人家的夫君,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让我们百姓来承担?”
“对,她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让我们百姓来承担?她怕死就躲起来了,那要是天启大军打进来,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有人愤愤不平地大声道。
“是啊,我们也要活命啊!”
“对,这场战争因永乐公主而起,本就该是她的责任。”
“就是啊!永乐公主给我们盛凉带来这么大的灾祸,如今边境都死了那么多人了,她却还躲着不露面,她就是怕死,就是个灾星,理应拿她去止战!”
“对,拿她去止战……”
一人开口,十人接音。
看着他们一个个露出的丑陋 嘴脸,傅娇娇听得怒极反笑,直接拿起身后一个茶盏,狠狠砸去。不偏不倚,正好将那最先骂永乐公主是灾星的人,砸了个满堂红。
被砸的人旁边,正好站了个羽扇纶巾的书生。
书生见状,立即义愤填膺地起身上前一步,一脸不畏强权地模样,朝傅娇娇大声质问道:“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凭何砸人?”
“凭何?”
傅娇娇脸色一正,怒斥道:“凭你们以下犯上、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凭永乐公主为盛凉做的一切,容不得你们诋毁!”
“你们有何资格要她去止战?再者,她一个已嫁至北燕的盛凉女,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去止战?你们的妻儿老小要活,难道她就不用活了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就此落锁了吧
“还有,你们有何资格要她去止战?再者,她一个已嫁至北燕的盛凉女,又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去止战?你们的妻儿老小要活,难道她就不用活了吗?”
众人被怼得脸色难看,不敢再提什么战事是由她惹出的话。
然而其中却还有那么几个,不服气,还想反驳的。正张嘴想开口,却被傅娇娇接下来的话,直接给堵得闭了嘴。
“她一个女子,为让两国边境的百姓得以安宁,甘愿背井离乡远嫁他国。好不容易从北燕那吃人的后宫出来了,她本可以自由了,却在听闻盛凉灾情爆发,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无所作为时,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回来,回来救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当初若不是阿照回来的及时,干等着李贺摆平郑家那挡子人,再腾出手来解决,怕是早就发生灾民暴动了。那么现在的洛阳,又哪里还能与繁华二字挨得上边!
明明是傅娇娇在痛骂着别人,可她说着这些话时,自个儿的眼泪却先没忍住,一串串地淌过脸颊,一滴滴滑落。
他们的阿照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生来就清贵,却活比谁都苦。
她光是想到她那些年,所遭的一切苦难,便已经心疼不已。
就在满堂寂静之时,有人突然大喝一声:“简直荒谬!!”
众人一怔,扭头看向那大喝荒谬的人。
说话的人,是方才那书生,虽也被骂得脸色难看,却第一个大声反驳道:“灾情之事,乃是我盛凉天子英明仁德,及时下旨运来灾粮,搭建难民居所,才得以解除灾民危机,此事人尽皆知,怎的到了姑娘口中,就成了永乐公主的功劳了?如此不耻揽功,不觉可笑至极么!”
“可笑的才是你们!”
一听这话,傅娇娇更怒了,若非没茶盏了,她也非砸这破书生个满堂红不可。
本来念在他们不知情,她还想留有两分客气,现在直接毫无顾及地大骂道:“也就你们这些蠢货,简直就是愚昧无知!永乐公主不贪名利,也不图你们报恩,才会打着陛下名义做事,到头来,竟成了你们这些人蠢货中伤她的借口。难道她付出过的种种,就因天启那公主的一句屁话,就能让你们全部抹掉吗?”
当初灾粮之事,虽是打着陛下的名义,但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是有个大善人在背后出的财力。
此刻众人得知那人竟是永乐公主,一时间,神情都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有些不知想到了什么,顿觉得臊得没脸,便低着头没敢再作声。
因为若是永乐公主,真的是他们洛阳的恩人,他们今日的行为,无疑就是恩将仇报啊!
特别是那书生,心中不但震撼,还被傅娇娇大声质问的气势,吓得连退了两步,面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红的。
其实他内心,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的这一趟,目光正想去寻撺掇他来的同窗好友时,不想寻了一圈,发现他的好友不知何时,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看来,是误与小人为友了。
傅娇娇看着他们没人再敢吭声,顿时冷笑不已,讥讽道:“得亏永乐公主不在这里,不然看到你们这些人如此忘恩负义的嘴脸,也不知该有多寒心!”
“特别是你们几个。”
傅娇娇手指直接怼上人群里,那几个羽扇纶巾的书生,斥骂道:“枉你们还自诩是读书人,竟也只知人云亦云,别人说风就是雨,自己都没点脑子,简直白瞎了学过的那些圣贤书!”
书生们被骂得脸色难看,若换作在别的地方,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辱骂,早就恼羞成怒地拂袖离去了。
可眼下,玉兰居被霄王府的官兵包围着,他们就是再有文人气节,也不得不低下他那颗涨红脸的脑袋。
傅娇娇也骂够了,抽出锦帕擦干净眼泪,才对一旁干看了半天的李恪道:“霄王殿下,我这玉兰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今日这事若就这样算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人都可进来游上一趟呢!”
李恪抬了抬眸,立马会意,出声问道:“那表姑想如何?”
表姑?
听到霄王称呼傅娇娇为表姑,众人又是一惊。
没想到,傅姑娘的身份,居然是霄王殿下的表姑,那岂不是也是皇上表姑,也是皇位亲国戚了?
连想到此,百姓顿时脸都吓得煞白了。
然,不等他们为自己的莽撞无知行为,再次求饶出声,就见傅娇娇皱眉看了李恪一眼后,轻描淡写地冷笑道:“那就每人杖责三十,再有下次,直接下大狱。至于那几个煽动百姓闹事之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还站在院中的众人一听要被打,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啊,许多都给吓腿软了,立马又跪倒了一片,磕头求饶声不断。
他们大多数人,其实就是跟着来凑个热闹的,没成想每人还凑得个个三十大棍,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傅娇娇冷睨了一眼,不再理会,重新牵起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唐恨,大步离开了玉兰居。
如今里面的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个院子,也怪没意思,就空着吧!
身后,李恪命人照办后,随着被打众人的哀嚎声响起,他大步走到前院中,仰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阁楼,扯动嘴角笑了下,低声吩咐道:“待将人杖责完,叫几个人将这院子打扫一番,就此落锁了吧!”
语罢,他也转身慢步离开了这里。
那一日,玉兰居里传出阵阵哀嚎,一个个擅闯者,皆被杖打了三十后,哎哎呦呦地叫嚷着,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待人散尽,官兵将院中打扫干净,落锁的那一刻,那筑巢安家在阁楼梁上不久的一窝家燕,似乎也晓得了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人来,竟也全部展翅飞离了这里。
那锁门的官兵觉得神奇,还多瞧了两眼。
至此,玉兰居落锁多年,再无人来过。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对远方来的夫妇,从霄王手里拿到钥匙,带着他们的孩子,重新打开了那道厚重的大门。
当然了,那都是后话了。
……
第二百三十二章:本就是一类人
话说回来,另一边,马车刚出洛阳城没多久,阿照便缓缓醒来。
当看到自己已经身处马车上,抱着她的人见她醒了,还得逞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时,她气得扶着额,直想给他一拳。
这混蛋,竟然直接将她打晕了带走。
慕容烬看出她生气了,立马笑容一敛,握着她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打完又温声哄道:“对不起阿照,你若生气,使劲打我出气就是,别闷在心里,会闷坏身子的。”
“打你我嫌手疼!”
阿照白了他一眼,小脸阴沉沉的。
“那我让人折根木条来,你拿木条抽。”说着,他还真打算掀车窗喊人去折木条进来,好在被阿照伸手拉住了。
“行了,别给我卖乖了,堂堂一国帝王,你怕不是觉得惧内的名声,好听得很是不是?”阿照又白了他一眼,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慕容烬却是不在意得很,重新将阿照抱好,还颇得意道:“前不久有人告诉我,惧内是爱媳妇的表现,若是可以,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燕皇帝慕容烬,就是惧内。”
“我看你就是离宫太久,一天天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瞧着他说得那么认真的傻样,阿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不再跟他瞎扯别的,伸手从怀里拿出在玉兰居就想拿出来的东西。
一个绣着几株不知是桃花,还是梅花的旧香包,扯开香包的线,从里倒出一把风干的安神草,而草中还夹裹着一枚椭圆的小令。
小令外边被一圈赤金包裹,只唯中间镶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紫玉,紫玉周身雕刻着凌霄花的纹理,那圈赤金的外侧,还刻有‘沉微’两个醒目的字眼。
看着那小令,还有小令上的字,慕容烬微微有些惊讶,疑问道:“阿照,你怎么会有魏国摄政王的凌霄令?”
不对,是阿照怎么会认识沈行洲?
魏国摄政王沈行洲,小字沉微,凌霄花便是他摄政王府徽令的象征。而阿照手里这玫金镶玉的小令,还刻有‘沉微’二字,怕是当今天下能持有的人,屈指可数。
见他惊讶,阿照不以为意,还略略嫌弃地看了眼小令,拿在手里甩玩了下,才小声解释道:“这就是沈行洲给我的啊,当年他亲口承诺过,日后我若拿着他的凌霄令去找他,他能满足我任何一件事。”
可惜这么些年,都没用得上的地方。
“所以你想去郓城,是想拿着这令去找沈行洲退兵?”
“不然你以为我真想去送死啊!”阿照停下动作,全身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抬手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后颈,没好气道:“下次不等我把说完就敲晕我,我跟你没完。”
呃,他那不是怕跟以前一样,一个不留神,媳妇就跑了么!
虽如此,见阿照生气,他还是连忙保证道:“不会不会,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没有了。”
慕容烬干巴巴地赔笑着,见她后颈还疼,急忙轻柔地给她揉了起来,一边揉,一边小声地和她商量道:“阿照,去找沈行洲的事,等出了盛凉边境,交给我就好。你先回北燕境地,至于盛凉的事,等我回来解决,你莫要再劳心费神了,好好将身体养好。”
樊惊鸿说过,阿照现在的身体,就像一盏干枯了的油灯,若再不好好休养,蛊毒一旦再发作,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熄灭。
而他们,也依旧找不到将蛊毒引出的法子。
阿照知道他担心什么,却还是摇头道:“怕是不行,若旁人拿着令去,沈行洲定然会为难于人。再者,我与他这些年来,并未有书信往来过,若旁人冒然持令过去,他定会误以为是我遭遇了不测,令是被人夺去的。到时若是解释不清,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发难。”
闻言,慕容烬眉头微紧,迟疑道:“阿照……你,怎会那么了解他?”
他不是怀疑阿照与沈行洲有什么,而是四国皆知,魏国摄政王亦正亦邪,最喜谈笑间弄死对方,性格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就拿当年魏国皇室内乱来说,他明明已经手握生杀大权,也能胜任那份尊荣,却在皇位到手时,又拱手相让于别人,自己则身居幕后,甘愿当个被世人诟病的摄政王。
若只是如此,哪怕被世人诟病,他也算不得是个恶人,相反也能称得上是忠君仁义。
然而,他却偏偏行事乖戾,特别是在面对自己的家族时,可谓是心狠手辣得很。
想当年,他当上摄政王的第一件事,做的不是光耀沈家门楣,也不是提拔家里的庶兄嫡弟,而是亲自颁旨,将自己全族流放贫瘠之地,终其一生都只能卑微地活着。
而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亲爹亲娘。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谁也不敢问,哪怕后来有些人从某些渠道知道了,也不敢私下议论,提都不敢提。
所以若说他是乱臣贼子,可他为魏国皇室平了内乱,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扶持的小皇帝也还算明君。
但若说他是良善之人,他对至亲都可以心狠手辣,对爱慕他的姑娘也能亲手毙命,好坏完全由心情,这样的人,又压根跟好人又挨不到边。
而当今天下,敢去了解他,或能了解他的人,怕是一只手指都数得过来。所以慕容烬才在听到阿照的话时,迟疑地问出心中所惑。
然而,阿照却并没有立马回答他。
马车还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行驶着,逆着光,有缕残阳从马车的竹帘外挤进来,阿照伸手抓了抓,没抓到,才笑道:“我不是了解他,而是我跟沈行洲,本就是一类人。”
阿照的声音很轻,轻得很缥缈,就像落在他们衣袍上金色残阳的余光,让人看得见,却抓不着。
慕容烬沉默着,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世人皆以为,沈行洲喜玩弄权术,哪怕没有夺走魏国江山,可他将大权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是狼子野心。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尽数将手中政权,全部还给了魏国皇帝。而如今的魏国,治理得是好是坏,早就与他无关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不光有个女儿
所以说沈行洲是个谜一样的男人,站在别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上,却总能轻而易举,豪不眷念地放手。
然而,慕容烬却越听越不解了,疑问道:“既然政权已还,那同意与天启联盟攻打盛凉的,难道不是他?”
“会这么干的,倒也是他。”阿照肯定道。
这下慕容烬更加不解了。
刚想再问,抬眸就见那余阳已经晃到了阿照脸上,赶紧抬起衣袖给她拦住,没再开口,只等着她往下说。
而阿照,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边养神,边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那株千年霜草,我给了一个人。”
慕容烬点头,道:“记得,你说你拿它救别人了。”
“嗯,我救的人就是沈行洲的女儿。”
“女儿?”慕容烬微怔了下,有些诧异魏国摄政王还有个女儿,都不曾听闻过啊,瞒得可真够紧的。
阿照睁开眼,正好看见他眼底的诧异,好笑道:“我就说吧,你的人都太过没用,连这个都不知晓。”
“那是沈行洲不同于别人,他那样的人,若晚生个几年,我们这些所谓的年轻新秀,在他面前,怕是都不够看的。”
这点慕容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别这么说嘛,我的夫君可是北燕皇帝耶,还是很优秀的。”阿照虽如此说着,却也因他那话,眼睛瞬间眯笑了起来,看着都快笑成朵花了。
慕容烬听了,无奈轻叹,佯装生气地低头在她眉间轻啄了一口。
“为夫就当你是在夸为夫了。”
这下阿照笑得眉眼都弯了,抬手在他脸颊上揉了下,继续道:“不过,他可不光只有一个女儿,他还有一个,让他惦念了一生的妻子呢。”
不过那也是段悲伤的往事。
沈行洲年轻的时候,也曾爱过一个盛凉女子,只那女子身份卑微,随他一同回到魏国后,不得沈家人喜,才不被世人所知晓。
而那时,沈行洲可还不是什么手握大权的摄政王,而是一个不喜官场,一心只想为父母尽孝后,带着爱妻云游四海的清雅公子。
可惜事与愿违,他最终还是被迫入朝为官,更是在准备补给爱妻一场盛大婚礼前夕,被有意安排出使去了天启。
而他离开的期间,他的爹娘趁他不在家,竟将他的妻子发卖给了路过的人贩,还让他的胞弟,替他迎娶了尚书之女。
等他再回来时,沈家长媳的位置,他明媒正妻的位置,早就被人霸占了。
而他认定带回家的妻子,却再寻不见人。
那时,他的爹娘骗他说是那女子自己走的,他不信,发了疯的要去找,最后却被沈家娶进门的那个女人,用她娘家尚书府的权势,对他步步紧逼,甚至联合他的家人,限制了他的一切自由。
直到一次偶然,他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一切,在悲痛、愤怒和仇恨的交织下,他彻底爆发,并开启了复仇之路。
可等他解决了那些人,命人找遍了大江南北,却也依旧没有找到他的妻子。
纵是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直到几年前,阿照重回长安,认识了每日在街头以乞讨为生的季早早。
一个看到她天真的笑容,便会觉得希望无限的姑娘。
她们的初识,是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那日,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季早早讨不到吃的,饿极了,便出城想去挖点野菜充饥。
而那场大雨下来时,她站着杂草丛生的小坡上,无处可避,只能任大雨浇淋的了全身。
那时的季早早,已到花季,少女的身形在被雨水打湿的破衣包裹下,勾勒得若隐若现,加之脸上那些脏兮兮的污垢,也被雨水冲洗干净,站在雨过天晴的彩虹阳下,清纯得像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而那样美丽的姑娘,被某些急色恶徒看到,又哪里会有不起歹意的。
那年,阿照就是听到官道边的小树林里,传出呼救声,才发现有人欲行不轨之事的。
那时的阿照,自己的伤都还未痊愈,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听到季早早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时,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也那般无助过。
鬼使神差的,她出手救下了季早早。
也因那次过度使用武功,体内气息紊乱,导致了蛊毒发作。
之后,季早早将她背到了栖身的破屋,每日乞讨银钱去给她换草药,虽然那些草药对阿照没用,阿照也让她不用再买,但她还是会每日都带着一包草药回来。
就这样,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在那间破屋里,慢慢相处出了一份像家人一般的友谊。而那份友谊,也在不知不觉的时日里,日夜增长。
但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直到几个月后,阿照身体转好,那时也联系到了宫里处处被人盯梢的李贺。
她给李贺要了些银子,本想带着季早早到城外,找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暂且先住下,其他事再慢慢从长计议。不想到城门口时,再次被当初企图对季早早不轨的恶徒拦下。
许真的是季早早的母亲在天有灵,冥冥之中,不愿看到她与自己的亲生父亲错过。
所以城门口的那一拦,惹得人群围观,造成了车马难行,还直接堵住了沈行洲悄悄来盛凉的马车。
或许也是父女连心吧,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马车上的沈行洲也在那时,轻轻掀开了车帘往外瞧了一眼。
而那一眼,正好看到打斗中,挂在阿照脖子上的凌霄花木雕。
那是季早早给她挂的,说是她娘亲的遗物,也是她的护身符,当初见阿照蛊毒发作,疼得死去活来,便给了挂上了。
她希望自己的娘亲也能保佑阿照。
而阿照渐渐好了之后,本要还给她的,可那时季早早坚信戴着那木雕,她娘亲就会保佑她,硬是要让她继续戴着。
无奈,阿照这一戴就是好几个月。
而这块凌霄花木雕,恰巧就是出自于沈行洲之手。也就是当初那个不喜权术,只喜附庸风雅,最后连媳妇都被自家亲爹娘趁他不在家,给卖掉的傻缺沈行洲亲手,雕刻给他爱妻的定情信物。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启公主到访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当年他妻子被卖掉时,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后来被人几经转手,又卖回了盛凉。
当时,他妻子本想一死保清白,可为了与他的孩子,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忍辱偷生,含泪委身于恩客,才得以将季早早偷偷生下。
可惜不久后,季早早的存在还是被老鸨发现,本是要将季早早卖掉的,可她娘拼死护她,还因此毁了容。
那时在场欢客太多,又毕竟是在皇城脚下,很快便惹来了官兵。没办法,为了不影响生意,那老鸨只能自认倒霉,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
离开了风月场所后,靠着给人家缝缝补补,季早早与母亲还算平静地生活了几年。
直到她八岁那年,魏国出使的使臣,认出了她娘,也知道沈行洲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当时正是魏国皇位之争最激烈的时刻,而沈行洲握有的权利亦是最多,于是便想抓她回去威胁沈行洲。
可惜季早早她娘,也是个刚毅女子,当年迫不得已,委身于别人忍辱偷生的事,已经让她无颜再去见沈行洲。
如今,又怎会再让人拿了她去威胁他呢?
所以最后,她选择了自尽。
当时毕竟是在盛凉的土地上,闹出了人命,那些魏国的人怕惹来麻烦,就直接将她的尸体,丢进了护城河里。
而对于见过她的事,那些人回到魏国之后,更是不敢再对任何人提起。
而盛凉这边,尸体后来被人发现,打捞上来后,负责此案的是个快要升迁的郑家子弟。
因怕查不到凶手,影响自己升级的官路,又得知他们孤儿寡母在长安无亲无故,就不想浪费精力去查,便随便安了个失足溺水而亡的理由,草草结案。
这也就是天启主动向魏国求盟,已经不理朝政多年的沈行洲,为何会突然亲自带兵过来的原因。
对于找到女儿,媳妇却死在盛凉,还被如此草草了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如今盛凉遭难,他自然要来凑个热闹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年长安城外,当沈行洲看到阿照挂在脖子上的木雕后,误以为她与自己妻子有关,便出手救了她们。
起先,阿照对他的出手相帮,还是很感激的。但后来,她渐渐发现她走哪儿,他就跟踪到哪儿,还到处打听她的事,这就不得不让阿照起疑了。
那时,阿照以为他是天启的人,于是心一狠,打算哪怕错杀他一个,也要灭了口。
于是率先开始对他下起了死手。
面对阿照铁了心的杀意,不得已,沈行洲只能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几人在心平气和地坐下交谈之后,沈行洲才得知了木雕是季早早的。
最后经过一番确认,他才发现,五官与他有些相似的季早早,竟然是他的女儿。
得知寻找多年的妻子已亡故,女儿多年来都以乞讨为生,沈行洲深觉愧疚,悲痛不已。
后来,他想弥补,就打算带着季早早回盛凉,本来是想将阿照一并带走的,却被阿照拒绝了。
沈行洲倒也没强求,却不想他们出发前夕,魏国有人不想让他回国,特意买来大批杀手,想在盛凉就地解决掉了他。
而在打斗中,季早早看到有人要对沈行洲放暗箭,没有武功的她,想也没多想,便直接飞身扑了上去,给自己刚认的亲爹挡了一箭。
而那一箭,虽未伤及要害,却带有剧毒。
那时,季早早命悬一线,而阿照与她的半年相处,早已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就那样死去。
情急之下,她给她服下了自己用来保命的千年霜草。
最后,季早早活了下来,但因那毒太过狠辣,直接伤了她些根本,导致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沈行洲满心自责和心疼,也震怒魏国那些想对他下手,最后害了他女儿的卑鄙小人们。所以待季早早可以远行了,他立马就收拾东西启程,打算回魏国弄死那些小人。
但临行前,他因那株千年霜草,猜到了阿照,就是天启唐家四处追杀的女子。
见她不愿跟他们走,也知女儿将这个总是冷着张脸的小丫头,当作了亲姐姐,便单方面地将阿照认作了干闺女。
虽然阿照没承认,也没喊过他一声
但因她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女儿,又割舍了霜草,沈行洲觉得光收她当闺女还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激,于是就给她留了一笔钱财,和一块自己的凌霄令。
承诺有朝一日,阿照若持凌霄令去找他,他可以帮她做任何一件事。
哪怕,是与天启为敌,也在所不辞。
可惜等了多年,阿照没用过那块令,更没去找过他。
而沈行洲带走季早早后,阿照与李贺又联系了几回,虽每回都谨慎小心,但还是被郑太后的眼线察觉到了一些。为隐藏身份,阿照扮作了乞儿,以季早早的身份,继续流浪在长安各个街头,直到苏嬷嬷出宫,她顺利回到了洛阳。
往事说完,阿照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慕容烬低头,正惊讶于想问她除了沈行洲义女的身份,她还隐藏了哪些他不知道身份时,就见阿照在他怀里,已经沉沉睡去。
见状,他轻叹了声,没舍得扰醒她,只轻手轻脚地给她挪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后,静静地凝望着她在日夜消瘦的小脸。
而马车外,众人皆沉默着,不发一言地赶着路。
而他们身后,日暮西落,残阳如血,早已晕染了一片天际。
……
另一边,魏国境内。
墙身布满青苔的城楼上,魏国摄政王沈行洲负手而立于其上,神色淡漠地眺望着盛凉的方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前来禀事的小兵看到,有些不敢上前打扰,迟疑了瞬息,才恭敬道:“启禀王爷,天启公主到访,此刻正在营前大帐中,王将军不知该如何处理,特让标下前来请示王爷。”
听到小兵的声音,沈行洲缓缓收回目光,冷漠开口问:“来的,可是天启那叫叶千睸的小丫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不过与虎谋皮
小兵一愣,但很快点头道:“回王爷,是的。”
就是因为来人是天启的摄政公主,他们的王将军才不敢像对往常那些人一样,随意打发,只能来请示摄政王。
得到确定,沈行洲嘴角冷勾了下,目光再次落向天边的红霞,许久,见那小兵还没退下,才道:“退下吧,本王随后就到。”
“是。”小兵恭敬退下。
随着小兵退下,沈行洲长长叹息了一声,望着渐渐被夜幕取代的天际,喃喃低语了句:“天启那丫头都来了,那臭丫头怎么还不来呢。”
……
营前大帐里。
魏国大将军王缪,肃着个脸端坐在一旁,见摄政王迟迟不来,他拿眼微微瞟了对面的叶千睸一眼。对面的人倒是镇定自若得很,浅饮着茶,似乎是不见到摄政王,就不会主动离开。
如此干坐了许久,直至夜幕彻底掩盖天边红霞,士兵进入帐中点亮油灯,才见摄政王慢悠悠迈步走了进来。
王缪看到,急忙起身参拜。
而一旁的叶千睸也微微起身,朝他微福了一礼,道:“千睸见过沈叔叔。”
沈行洲斜睨了她一眼,淡漠地点了下头,大步走到首位坐下,声音不冷不淡地问道:“公主此番过来,可是因借兵一事?”
叶千睸见他也不与自己客套,也用玩笑般的语气,直接开门见山地点头道:“天启六座城池已经奉上,魏国大军却迟迟不见过来,千睸实在心忧得很,就怕沈叔叔给忘记了呢。”
天启和盛凉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他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怕是想忘记都难吧!
沈行洲冷笑出声,端起小兵送进来的茶盏,垂眸把玩了盏盖片刻,才不徐不疾道:“公主急什么,如今你们连盛凉第一道关卡,都还未拿下,我军此时冒然过去,北燕又岂会再无动于衷?本王总得将伤亡考虑到最小不是。”
听他这样说,叶千睸心底不由冷笑起来。
不过与虎谋皮,她向来做足了准备。
面上浅笑道:“这点沈叔叔大可不必担心,北燕帝如今不在北燕,现下是他们的七王爷慕容博监国,而慕容博的王妃在我的手里,他绝不敢轻举妄动。”
闻言,沈行洲眼色复杂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一个北燕王妃罢了,你怎么能确定,北燕就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
“沈叔叔可莫要小看了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已经成为别人妻子的女人。毕竟沈叔叔您自己,不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权倾朝野的么?”
这世间,有些女人在别人眼里,的确是微不足道。可还有一些,于在乎的人而言,却是比江山还重要的。
以前她也不信,直到……那人死了。
沈行洲面色不变,只垂眸饮茶的眸色,稍稍冷了几分:“公主拿捏人心这一套,倒是比你那父皇青出于蓝了不少,手段也卑劣了不少。”
“沈叔叔谬赞了,你我不都是一种人么。”
“公主无需给自己脸上贴金,本王再卑鄙,在公主面前,那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对于沈行洲的讥讽,叶千睸倒也不生气,微微起身,朝外看了一眼,笑道:“天色已晚,沈叔叔想来也是个大忙人,千睸也不便多作打扰,便直言问一句,答应借我天启的大军,沈叔叔到底何时让过去?”
她话音刚落,不等沈行洲回答,就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突然匆匆跑了进来。
男子入帐后,目光快速环顾了四周一眼,朝摄政王无声地揖了一礼,得他点头许可,才大步靠近摄政王一侧,附耳说着什么。
那人用了腹语,旁人耳力再好,也偷听不到什么。
而沈行洲也因男子的话,嘴角浅浅上扬了些。
他轻轻放下茶盏,似乎心情不错,雍容闲雅地捋了捋衣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才看向叶千睸道:“天色的确不早了,公主也请便吧!”
“沈叔叔,走之前,请给千睸一个准话。”
叶千睸笑容敛去,她不知道那人给沈行洲说了什么,但见他听了后,神色都变了,肯定是不利于他们天启的。
若是不久前,魏国大军什么时候过去,她压根就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引起盛凉百姓恐慌,让天下人都知道魏国与天启联盟攻打盛凉,让盛凉先自乱阵脚。
可她没想到,斩杀了盛凉郓城主将后,非但没有让盛凉军心不稳,还新来了个英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小将,一来就直接将她天启大军逼退出了盛凉境内。
所以,若此时魏国还迟迟不出兵,危的怕是就轮到他们天启了。
见沈行洲不回自己,叶千睸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天下皆知,摄政王同意与我天启联盟,也收下了我天启的六座城池。如今摄政王左顾而言他,就是不肯给一个准话,怎么,是想做个背信弃义不守诚信的小人吗?”
许是她有些慌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已无,连沈叔叔都不喊了。
然而她的话,沈行洲却听得一脸不屑,嗤笑道:“公主也说了,天下皆知,那六座城池是本王收下的,答应联盟的人也是本王。至于那些的骂名,你觉得本王身上还缺那点么?”
他沈行洲能当上摄政王,不说脚下踩踏成山的尸骨,就那些真真假假的脏水骂名,他身上早就数不清了,又哪里还会再在乎多加一条?!
这话一听就是要反水了,叶千睸脸色都快难看成锅底了。
也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一个身体看着很单薄的女子怒气冲冲地怎闯了进来。
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怒极了,连旁边还有外人都没瞧到,就生气地对着沈行洲,大声质问道:“你答应过我不发兵盛凉的,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沈行洲望着闯进来的姑娘,意外地怔了怔,眼神也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但看到女子因生气,小脸直接苍白得没了血色时,清俊淡漠的面容上,顿时露出紧张之色。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还急忙温声哄道:“早早,你先别生气,爹爹答应你的,自然就不会不作数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这可由不得你
“那你为何来边境?还集兵整顿,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
“爹爹那是做做样子,瞧把你急的,盛凉是你长大的地方,爹爹哪能真帮着人家去攻打啊。”沈行洲轻声安抚着她,小心将她扶坐下,才眼神冰冷地望向某人。
是的,眼前这个闯进来的女子,就是沈行洲的女儿季早早。
如今的她,已作妇人打扮,小腹还微微隆起,瞧着像是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就是身子看着太过单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但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清澈得如从前。
而她身后,紧跟着进来一名青年,青年一袭月牙锦袍,身形看着是个成年男子,却生有一张精致漂亮的少年脸。而那张稚嫩的脸,哪怕是在昏暗的油灯下,看着都可爱好看得紧,让人有种想上手捏捏的冲动。
然而,沈行洲看到那张脸,只有想上手抽他个大耳光的冲动。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青年收到摄政王恶狠狠的目光,咽着口水挤出抹笑,讨好地解释道:“爹,早早说想您了,我这才带她来的。”
“你还敢说!她身子本就孱弱,现在还怀着孩子,说来就来,哪经得住颠簸,你是猪脑子吗?”
青年见摄政王开口就骂,脸色讪讪的,怕被他抽,更是站在门口没敢靠近,只一脸无辜地小声顶嘴道:“那要是不带她来,她不吃不喝的,我也心疼啊!”
“本王看你心疼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小崽子。”
一听这话,青年立马激动了,当即反驳道:“摄政王,你别仗着是我们的爹,就可以挑拨我和早早的夫妻感情,我心疼的明明是早早,你别乱讲。”
先有媳妇才有娃,这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话虽说得理直气壮,然而他每说一句,听到摄政王握拳的咯吱声,响得就越清脆时,立马就怂得连连后退,最后直接退到帐门口,只脖子伸得长长地留个脑袋在里面。
见他这怂样,沈行洲看得更来气了。
只要每每想到自家肤白貌美的好白菜,被自己一手捧上帝位的猪给拱了,他就气得不行,简直就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宰了这小子。
没错,此刻趴在门口,见到摄政王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怂的青年,就是魏国的小皇帝高玄弈,同时也是沈行洲万分嫌弃,和不想承认的亲女婿。
而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王缪想叩见皇上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低着头没敢看他们皇上那没出息的样。
至于被完全忽视的叶千睸,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算是听出来了,沈行洲这老东西,耍着她玩呢,压根就没打算与天启联盟。
想到这儿,她眼色阴鸷地看向坐在首位的女子,微微挑头朝身后的人示意,随后就见她带来的人突然拔刀,恶狠狠地朝季早早砍去。
沈行洲没料到她如此胆大,在他魏国的地盘上都敢动手。脸色一沉,护着女儿一脚就踹飞一个。
而趴在门口的高玄弈见有人要对自家媳妇不利,也瞬间脸色大变,刚想冲过去保护自家媳妇时,已经被人先一把扣住了脖子,随即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在了他脖间。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呜呜……
完了,又要被摄政王骂了。
“高玄弈,好久不见啊!”
高玄弈暗瞪了她一眼,挺不高兴道:“要是可以,我还真挺不想见到你的。”
“这可由不得你了。”叶千睸冷冷一笑,手里的匕首死死抵在他脖子上,剩下的手下也已经全部护到她身侧。而高玄弈,则直接成了让魏军不敢轻举妄动的人质。
原来,她方才让人对着季早早出手,不过是在声东击西,为的,就是方便自己能一举挟持住魏国皇帝罢了。
也亏得他们突然闯了进来,不然她今天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放开我们皇上!!”
降住其中一人的王缪看到,惊得大喊了一声,却没敢轻举妄动上前,只怒得一铁拳将抓住的人揍晕。
而沈行洲见高玄弈居然没用的被人家当人质了,直觉丢人得没眼睛看,忍不住怒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骂完,他目光冷厉地盯着叶千睸,厉声道:“放了他,本王立即率兵随你一同攻打盛凉。”
“哼!摄政王才刚出尔反尔阴了本宫一回,你觉得现在,本宫还会再上你的当吗?”叶千睸冷冷一笑,挟持着高玄弈就往外走。
“爹、玄弈……”
季早早见自家小夫君要被挟持走了,担心得不知所措起来。
而对面被挟制住的高玄弈见她眼睛红了,怕她又哭坏身子,急忙哄道:“早早别担心,我没事,别哭别哭,一会儿该眼睛疼了。”
叶千睸最厌烦瞧见人家夫妻恩爱,手里的匕首往里送了一些,冷呵了句:“闭嘴!”
“好、好的。”看着往自己脖子上又靠近了点的匕首,高玄弈咽了咽口水,乖乖闭了嘴。
“叶千睸,你觉得挟持着他,你能离开得了我魏国境地么。”沈行洲搀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跟着走出了大帐。
“能不能离开,试过了才知道。”
帐外,月明星稀,燃在铁架上的篝火将周围都照得亮堂堂的。
众将士见到这一幕,都急忙提刀围了上去,但碍于叶千睸手里的人质,一个都没敢贸然出手,只能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而天启候照营地外的人,见到他们公主与魏国的人是持刀出来的,急忙护了上来。
得道接应,叶千睸直接让人将高玄弈绑了丢到马车里去。
而她自己,则翻身上马,对着站在魏军军营前的沈行洲,大声喊话道:“沈叔叔,要想救他,就给本宫攻下盛凉第一道关卡。还有,你们若胆敢追来,我就立刻要了他的命!沈叔叔应该,也不想看到你女儿挺着个肚子就守寡吧!”
说完,得意地大笑了一声,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打马扬长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再敢疏于习武
不得不说,敢从人家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抓走人家的皇帝,还能一击威胁到,压根就不怎么在乎高玄弈死活的沈行洲。
叶千睸的这份胆魄,都要让人拍手叫绝了。
若生为男儿,沈行洲都要欣赏她了。
“爹爹,咳咳…该怎么办?咳咳…咳!”季早早一激动,喝了口凉风,便开始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见状,沈行洲急忙脱下外袍给女儿披上,宽慰她道:“别担心,她只是想利用高玄弈来逼魏国出兵,助他们天启攻打盛凉,她不敢真动他的。”
说着,他抬手示意旁边的王缪,让他迅速安排点人跟上去,确保皇上安全。
听到要出兵盛凉,季早早小脸又是一白,不忍心地小声开口道:“爹爹,盛凉有阿照的家,也有我和娘亲的回忆,我们不打好不好?”
虽然盛凉在她的回忆里,并不是很美好,可那里有她娘和她的回忆,也是她第一个好朋友的故乡。
她害怕若是战起,盛凉没了,阿照一个姑娘家又该如何避祸?
“爹爹,有没有不攻打盛凉,又能救回玄弈的办法?”季早早不想盛凉出事,但她也害怕高玄弈救不回来,光是想想,便觉得左右为难,顿时不知所措地起地哭了起来。
“爹爹,我担心玄弈,可我也担心阿照,呜呜…”
很多事太过复杂,沈行洲怕季早早担心,所以于是阿照的事,他都是瞒着她的。
当然,沈行洲也并不知道阿照是裴银的身份。
之所以来边境凑热闹,一则是料到阿照会来找他。
因为当年他的人不小心查到,那丫头与盛凉帝那小子关系匪浅,如果听说了魏国帮天启对他们盛凉大军压境,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二则,盛凉乃他爱妻与女儿长大之地,若真败了,也不能让魏国一家独大。
不过现在见女儿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
心疼地看着女儿,耐着性子,小声哄道:“好了,别哭了,玄弈那混球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还有阿照那丫头也是,没你想得那么弱的。”
“真、真的吗?”
季早早瘪着小嘴,豆大的水珠还挂在脸上,瞧着可怜巴巴的。
“爹爹何时骗过你了,乖,放心吧!听爹爹的话,你先去休息,等养足了精神,爹爹就把他救回来。”
沈行洲给女儿擦着眼泪,但一想到高玄弈那没用的东西,在自己地盘上都能被人挟持走,就想抽死他。
这么个狗东西,要是哪天他不在了,就他那连个女人都不是对手的怂样,哪能保护得了他的宝贝女儿啊!
决定了,等把他救回来,他再敢疏于习武,他就打断他的狗腿!
……
而另一边,往天启边境疾驰的马车上。
高玄弈被五花大绑地丢在马车里,被颠得龇牙咧嘴的。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得很,深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迟早有一天会遭人暗算,所以早就将自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会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仰着脑袋坐起直了身来,一边脸龇牙咧嘴地贴在马车一侧的木板上,小心观察了眼外边只顾着赶夜路的叶千睸等人,才慢慢地将鞋底的小刀片弄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割开了绑在双手上的绳子。
然而,割绳的这番功夫费了不少时辰,等双手双脚能活动了时,马车已经出了魏国边境,目前正到达一个林子挺茂盛的三岔路口。
看着黑夜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高玄弈双眼亮了亮,捂着嘴贼呵呵地笑了起来。
山林隐蔽,可不就是绝好的逃跑佳地么。
想都不细想,高玄弈立马偷偷掀开帘子一角,见叶千睸和她的手下都打马在前,而他们应该是以为他被绑住了跑不了,所以马车后面都没人跟着。
见到此,高玄弈更是阴险一笑,随即快速掀帘,一脚将外面赶车的人踹飞下去,抢过赶车绳就往另一个岔口赶。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被沈行洲揍得次数太多,练出来的。
等前头的叶千睸听到动静回头时,高玄弈已经从那边岔口跑远,等他们追上去时,他已经往林子里窜没影了。
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远处还有狼嚎,有人迟疑问道:“公主,还追吗?”
哪知这话惹得叶千睸一个不快,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怒道:“立刻给本宫派一半人进林子去追,剩下的二人一组,给本宫将这座山林的前后路口都堵死。给本宫听好了,今日若追不到人,全部提头来见!”
“是,属下领命!”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便开始分头行动。
而窜进林子的高玄弈,远远地都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心下一紧,急忙接着跑。
可跑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借着月光,他看着旁边一棵一抱粗的老槐树,微微仰了仰头,立马往手上呸了点口水,抱着就往上爬。
跟猴子上树一样,动作麻利得稀奇。
若四国皇帝每年组织个爬树比赛,就以他这速度,没准他能年年得个第一。
果然,他刚爬到树上藏好没多久,就看到不少人追了过来。
那些人,全部都是分散开来的,每离十步就有一个人,像一张人行大网一样,在漆黑的林间穿梭而过,没有放过林中任何一个藏匿点。
好在高玄弈爬上去的那棵大树上,树杈中间有个槽点,他一蹲下,若非白日,树下的人就很难发现他。
待那些人走远了,他才从树上下来,朝着那些人相反的方向跑,等跑到来时那处三岔路口时,才好似想起了点什么来。
他……好像不识路。
正当他傻站了会儿,捡起根小树杈,打算凭自己的帝王之气,弄个天选什么的时,就听到左边传来一声:“那边有动静,快追!”
“滚犊子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听得声音,高玄弈低声咒骂了句,小树杈一丢,随便就往一条岔口跑了。
他刚跑远没不久,远处说话的人就追了上来。
然而这些人,却不是叶千睸的人,而是沈行洲派跟来保护他的人。可惜人家都是识路的,知道往天启的路是哪条,倒是直接跟高玄弈来了个擦肩而过了。
……
第二百三十八章:他们头脑发热
翌日。
盛凉通往北燕的官道口,莫北煜带着人马早已等候多时,一起的还有从燕京赶来的陆齐等人。
然而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有人过来。
直到日头越来越大,终于升到他们头顶停下时,才看到了从盛凉境内,缓缓驶出来一队人马。
而为首的,正是魏曲阳。
见到他们来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天启死士见目标出现,一个个的赶快搭弓拾箭,准备瞄准他们。
可惜,还没等他们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人从后面扭了脖子。
官道上,骑在马背上的莫北煜冷冷地往林中扫了一眼,才打马向盛凉出来的那行人过去,直到停在被护在中间的马车旁,才勒慢马蹄。
然而,马车的帘子被卷开,里面却没有慕容烬和阿照,只有听雪、望月和连笙,还有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只看到他们几个,莫北煜脸色一怔,忙转头问前头的魏曲阳:“陛下和娘娘呢?”
魏曲阳也赶紧勒停座下马儿,抱拳回道:“回将军,陛下和娘娘去了与天启交界的战场,让我等护送小皇子和连笙小公子回来。”
是的,行至半路时,阿照便让慕容烬带着她一起往战场那边去了。
因为战场那边传来消息,魏国已经出兵,并从后包围了郓城。
而裴浔阳带领的军队被困城中,虽暂时还能守得住,但城中粮草已经所剩无几,而临近的粮草哪怕运过去,也无法越过天启和魏国几十万大军送进去。
现在的郓城,如一座孤城,再次临危!
“简直胡闹!郓城那边正在开战,正是危险之际,他们不懂排兵布阵,过去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莫北煜镇守边疆多年,最清楚两军开战时的危险,想到此,他怒得拿起马鞭指着魏曲阳喝斥:“他们头脑发热,你身为臣子,就不会劝阻一下么!”
那也得劝阻得了啊!
魏曲阳官位和武功,都没有莫北煜的高,被他怒斥得没敢回嘴,只脸色难看地垂了垂头。
没过来的陆齐,见情况不对,也赶紧打马过去,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已猜到了大致内容。
他就说吧,太子妃…不对,是皇后娘娘,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现在有陛下惯着,怕是娘娘她想上天,陛下都会抢着给她搭梯子了。
所以方才等了那么久,他便已经隐隐有这预感了。
果不其然啊!
不过见魏曲阳被吼得阴沉着个脸,低着头也没为自己解释两句,众人更是都不敢吭声地停在了原地。
陆齐赶紧勒马靠近了些,看到马车里的襁褓,也微微惊讶了瞬,眼底不禁流露一抹羡慕。
随即怕莫北煜发怒,会吓到连笙和襁褓里的孩子,赶紧解围道:“莫北将军,为今之计,是得先将两个小家伙送入北燕境地。至于陛下和娘娘那边,就由我先带一队精兵向盛凉借道过去,还劳将军整顿人马,随时援助。”
提到小家伙,莫北煜才想起还有两个孩子在,也赶紧勒绳下马,站在马车旁边,伸手摸了摸坐在马车边上,一直盯着他看的连笙的小脑袋。
才将目光移向马车里的襁褓上。
阿照有孕的事,他也早就知晓,但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要等到槐夏出生才是,怎么早了这么许多?
想到此,莫北煜心里闪过担忧,像是怕惊醒熟睡的孩子,压低着声音问:“你们娘娘身体如何?”
小心看护着孩子的望月一愣,没想到莫北将军会先问他们娘娘身体状况,但见他一直盯着襁褓,赶快将小主子抱了过来,小声道:“回将军,昨日分别时,还算良好。”
没得允许,望月没敢说阿照身上有蛊毒的事,而且娘娘的父亲和樊神医,已经前去寻找避世苗人的下落了。
相信一定能寻到解蛊毒的法子的。
“没事就好。”
听到阿照没事,莫北煜没多想别的,稍稍放了心,浅点了下头,伸手碰了碰孩子露出来的小手,心底感慨万千。
他一直当作小丫头的姑娘,终于也成为当母亲的人了。
挺好的!
也不知他握着孩子的小手,凝望了多久,直到感受到山风吹来,他才温声道:“抱他进去吧,别吹到山风了。”
说完,他收回手,重新回到马背上,对着陆齐等人肃声道:“战场之事,本将去就行。你们将他们安全护送回到北燕,援助兵马本将也早已安排好,只待七王妃一被救回,就可立即发兵。”
“将军,还是我去吧,军中不可无主将。”
“休得多言,照本将说的去做。待发兵之时,如遇任何疆场难事不懂,本将的副将会在旁协助你。”
语罢,他抬手一挥,招来几名亲信,低语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一队人马,从盛凉境内往天启方向离去。
看着莫北煜打马远去的背影,陆齐无奈,只得先将孩子们送回北燕安全地带。
……
盛凉与天启交界地,郓城。
此刻,离郓城不远处的林中,慕容烬背着阿照站在丛林里,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将郓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天启士兵,眉头紧锁着。
“阿照,我们走错方向了,魏国的大军应该是在侧面,咱们要绕道过去吗?”
阿照摇头:“太远了,绕道就得原路返回,以我现在的身体,等绕过去怕是都要到明日了。而且,你看天启的人,都已经在做强攻的准备了,没时间了。”
“不绕道,就只能从启军身后穿过去了。”
穿过去,也不是不可行。
闻言,阿照看着启军搬来攻城用的,一辆辆投石车和云梯,以及那些着手做准备的弓箭手,目光快速扫视观察了一圈。
好半响,才锁定在一处,低声道:“慕容烬,你看,启军西南方向那处有条小道,把守的士兵也没有多少,一会儿我们可以从那里穿过去。”
只要不惊动天启大军,解决几个小角色还是能够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上天是公平的
慕容烬仔细观察了一眼,见那小道把守的士兵的确没多少,不免考虑到有陷阱什么的,眉头又紧了紧,低声道:“不急,等天色暗些,我先过去摸清地形咱们再走。”
“好。”阿照抬头看了眼大亮的天,轻点了下头。
现在天色太亮,若冒然过去,容易被人发现,不若先养精蓄锐,等天色暗下来再走。
决定好了,慕容烬才背着阿照转身往林中走去。
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间搭在半山腰上的小木屋,看样子应该是猎户们进山捕猎时暂住的。只最近两军在附近交战,就近的猎户们都不敢再过来,倒是没有别人。
小屋里有些杂乱,但好在有张铺着兽皮的木床,应该是某个猎户留下的。
慕容烬将阿照轻轻放到上面,脱下外衫给她盖着,才道:“你先眯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阿照摇头,拉住了他的手,往里挪动了些,轻声道:“我不饿,就是有点冷,你上来抱着我,陪我说会儿话。”
听到她说冷,慕容烬二话不说,赶忙把她捞回了怀里,直接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身上,轻问:“怎么样,暖和些没有?”
现在不能生火,只能如此了。
阿照闭着眼睛,轻点了下头,静听着屋外的鸟叫声,没什么困意,细声道:“慕容烬,陪我聊聊吧。”
“好,你想聊什么?”
“聊我们的相识相遇,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什么都可以。”
“从你喂了我那颗糖开始。”那时,他身受重伤,还双目失明,那小丫头救了她,每日还在他口中喂一颗甜到心坎里去的糖。
那时起,他心湖就已经在波动了。
提到喂他吃糖的事,阿照顿时笑得乐不可支起来,笑道:“其实以前给你吃的糖,都是我不喜欢吃的味,但我舍不得丢,才给你的,其实好吃的都被我吃了。”
闻言,慕容烬却是但笑不语。
她不知道,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黄连,他也觉得甜。
“慕容烬,我问你呀,你以前看不见我长什么样子,那我没有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你没见过我的模样,你想我时,我在你的心里是什么样子的呀?”
“描绘不出,却又能烙印在了心尖上,那些年,每回想到你,我都会拿来白绫覆在眼上,想象你就在我身侧的模样,可每次都是在自欺欺人。”他温柔地说着,缓缓低下脸,慢慢闭上了眼睛,轻轻地与她额头相碰。
当四目同时睁开,深情相对的那一瞬间,阿照突然想起当年她亲了他一口,他第一次脸红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来。
慕容烬看出她在笑什么,下一瞬直接封了她还咧着笑的小嘴。
这一吻,他停留了许久许久。
久到阿照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瓣,目光却依旧舍不得离开片刻。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呼吸不顺畅的缘故,阿照的脸颊上,微微透着晕红,明明与他连孩子都生了,可面上不自觉间,竟还是露着一抹娇羞。
阿照感觉到脸颊的滚烫,急忙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怪嗔道:“说话就说话,亲什么亲,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的。”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落在慕容烬眼中,是何等的楚楚动人。
若非一直记着她才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体还没康复,也太过虚弱,经不起丝毫劳累,他怕是都要情难自控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阿照也自知惹了火,趴在他怀里没敢再乱动。
慕容烬见她如此,低声笑了下,紧紧抱着她,在她耳畔低语道:“阿照,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一回,我会牢牢地将你的气息记到骨子里。就算以后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语,一切都改变了,只要灵魂还是你,哪怕忘记了所以,轮回百世,我都不会再认不出你了。”
当初没能及时认出她,让她吃了那么多苦,自己还动手打过她,此刻想起,他依旧恨不得剁掉打过她的那只手。
见他想起从前便又开始自责,阿照又心疼又无奈:“你怎么又提那些了,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又不知情,明明就是我有意隐瞒你,哪里能怪你,以后我们都不许再提,你也不许再自责了。”
当初归来,心性大变,她除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模样,连她自己都些许不认得自己了。
更何况,他不知道她的模样,怀疑了,她却还在刻意隐瞒。
想到此,阿照不由感叹道:“慕容烬,其实上天是公平的,至少最后让我嫁给你了。”
或许就是命吧!
毕竟世间所有女子,能嫁给自己情窦初开,年少就喜欢的少年郎,需要的何止是缘分啊!
所以阿照不敢太贪心,至少有他和孩子,哪怕生命短暂,她也觉得赚了。
或许说来旁人不信,其实阿照,她早就认命了。
慕容烬心口被刺疼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小声道:“阿照,如果当初在玉溪城,我们就相认了,那后来你还会离开吗?”
会吗?
会的吧,阿照觉得。
早在知道龙根没有了,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时,她就想好了,等撑到要撑不下去时,就远远地离开。
不告诉,也不扰他心神。
可惜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状况,加之腹中意外得来的孩子,让她不得不提前计划罢了。
可这些,阿照都不想让他知道。
但怕他又要继续愧疚和自责,阿照没有回答,撒着娇往他怀里蹭了下,仰头在他下巴上咬一口,直到印出一排齐齐的牙印,才松口笑道:“你今日可背我了一路了,不累啊,快闭眼休息会儿,一会儿还要继续背呢!”
明知她是故意在转移话题,慕容烬还是舍不得强迫她回答,眸低露出让她安心的笑意,伸手给他捋顺鬓角的发丝,轻声道:“只要是你,莫说只是一路,背一世都不会觉得累。”
“一世不觉得累,那就背两世吧!”
下辈子,她还去找他。
第二百四十章:不知道要点脸
“可两世还是太少,我想要的,是阿照的生生世世。”他眸色温柔,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那认真的神色,让阿照微微愣怔住,突然想起他们大婚那日,他说:‘本宫的背,背的是我北燕万里河山。’,可如今,这该背起万里山河的背,却为了她一个人,甘愿放下了许久。
曾经那么孤傲的少年,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绊住脚步呢!他该是北燕苍生的帝王,而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啊。
慕容烬低头见她一直盯着他在发呆,轻声问:“在想什么?”
阿照回神,眸子微眯,笑道:“我在想,等千百年后,史书上会记载永乐公主,是北燕永和帝的明蕙皇后,那你现在追着一个女人追到盛凉,你说野史里会不会另写,裴家阿照才是慕容烬的妻?”
慕容烬一愣,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不等他说点什么,阿照已经被自己傻乎乎的话,逗得笑出了声:“一想到后世会对裴银是你的妻,还是阿照是你妻而困惑不解,就觉得有趣得很。”
说不定后世还会猜测,永和帝被迫迎娶了异国公主,公主凶残善妒,赶走了永和帝心悦的姑娘。后来公主死后,永和帝不惜丢下朝政,不远千里,只为去寻那姑娘。
哈哈哈,这般想想,好像还很精彩的样子。
越想,阿照就乐得都有些控制不住了,躺在他怀里笑得一颤一颤的。可笑着笑着,她眼底星光闪灭了一样,渐渐成了慕容烬看不到的苦笑。
人啊,生不过百年,却也难过百年,谁也无法知道后世对前人的谱写。
就如此刻的他们,谁又能知道百年前,那些被历史的滚滚长河淹没的沧海桑田呢?!
慕容烬看着她笑盈盈的眸子,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放大,语气却带着笃定道:“我觉得,后世都会知晓永乐公主裴银,小字阿照,与永和帝少年情深,是他情投意合的东宫太子妃,也是与他伉俪情深的明蕙皇后,更是他此生认定唯一的妻。”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怕被后世评为庸君,或昏君,他只怕历史长河里,他的名字旁边,没有她。
世间深情,能深几许?
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屋外,林风吹动着树枝,枝叶葳蕤,发出簌簌的交响声,一起的还有鸟儿被惊飞的扑翅声。
慕容烬察觉到屋外动静,脸上浮现警惕,低眸与阿照对视了一眼,才抱起她轻轻起身,藏到木门后。
而此刻的小屋前,站着一个个人高马大,头发凌乱,身上衣物歪歪扭扭地套着,脸上和衣服上都满是泥泞的青年。
青年手里攥着跟木柴,神情激动地看着木屋,正想大喊一声‘有人没’时,慕容烬已经先他声音出口前,一脚将地上一根小腿粗的木墩踢了出去,准确无误地直中外面青年的眉心。
‘咚’地一声,还挺响。
然而,青年的脑门估计是太硬,只见一股鲜血从他额头淌下,他抬手一抹,再低头一看,瞬间怒骂了句:“小人,竟搞偷袭!”后,才砰地一声,倒地不起。
“死了吗?”阿照皱眉问。
慕容烬朝他轻摇了下头,抱着她走了出去,抬脚在地上的人身上踢了一脚,冷声道:“不想死,就立马给我起来!”
他本是想试探,因为他方才的力道,的确足矣砸晕一个人。
哪知他话音刚落,青年立马从地上跐溜地跳了起来,一脸血糊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在下无意打扰,纯属只是路过,路过!”
这人,装死都不会!
慕容烬从头到尾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配饰上,停留了瞬间,才淡淡收回目光,冷声问:“你是魏国人?”
“咦,你怎么知……道啊!”
青年顺口回了一句,回完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想闭嘴已经太迟,只能急忙解释道:“我虽是魏国人,但这两军开战可与我这平头百姓无关,你们可不能滥杀无辜啊!我就一路过的。”
“路过?”谁信?
反正慕容烬和阿照是不信的。
“我真是路过的,准确地来说,我是被人绑架逃跑出来时路过的,不信我可以发誓。”看着眼前这男的不是个好惹的主,青年一边发誓,还知道一边将腰间那块朱羽令悄悄扯下,不着痕迹地塞到衣袖里。
等藏好了,他才感觉自己脑门血淌有些多了,脑袋顿时晕晕,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但依旧没晕过去,坚强得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就在他晕晕乎乎间时,对面被抱着的女人,对着他突然开口喊道:“高玄弈,你不在你魏国好好待着,跟着跑来凑什么热闹?”
听到那女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还知道知道是魏国皇帝,高玄弈顿时惊了,人也瞬间清醒了。
“姐姐,你认得我?”
“闭嘴!谁是你姐姐!”听到这小子管阿照叫姐姐,慕容烬脸色顿时一黑,轻轻将阿照放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警告道:“再敢乱叫,老子现在就让你就地驾崩!”
狗东西,张口就管他媳妇叫姐姐,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要点脸!
被凶了,高玄弈吓得一个哆嗦,尴尬地扯下块布去堵脑门上的伤口,结果那布裹着鲜血一染,整得满脸都血淋淋的了,看着格外瘆人。
然,高玄弈自己却是看不到的,被慕容烬恐警告了后,正想用他那张百试不爽的少年脸,朝阿照卖个萌求放过时,哪知对面的姑娘竟嫌弃地别开了脸。
他不可爱了吗?
呜呜呜,太打击人了。
看着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做出瘪嘴这种忸怩之态,慕容烬看得鄙夷不已,都想往他脸上再来一脚了。
忍了好半响,才忍住抬脚往他脸上踩一脚的冲动。
“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都说魏国小皇帝遇强则怂,本以为只是针对他们的摄政王沈行洲,如今看来并不是。
而是比他强的,他都怂!
慕容烬没再看他,冷着脸从怀里摸出一瓶止血药,丢给他后,转身牵着阿照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