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奈何桥上等你
听说婆母生前最喜欢桃花了,而那些桃树,都是公爹亲手一棵一棵地种上去的。可惜她来得晚了,已经错过了盛放时节,现在枝头只剩些开败的骨朵。
不过公爹的这份情意,相信婆母九泉之下,肯定也能感受到吧!
听到父亲去看母亲了,阿照神色暗了暗,抬头轻声道:“慕容烬,一会儿去我娘灵位前,替我磕几个头,上柱香吧!也让我娘看看你。”
她的娘亲啊,那曾经也明艳了整个洛阳的樊家大姑娘,走的时候,没能知道她捧在掌心中女儿还活着,该有多遗憾啊!
一想到此,阿照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慕容烬感受到阿照身上的悲伤,安慰道:“阿照,别难过,相信娘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为她难过的。”
其实在寺中的这半月,他每日都会去岳母灵前上香磕头,求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阿照能度过这一劫。
不但求了岳母,甚至寺中诸神佛他都已经跪求了无数遍了。
作为一国之君,慕容烬从前,是从来不信世间神佛鬼怪之说的。可如今,只要能保佑阿照,纵他是鬼是神,他都愿一生虔诚供拜。
看着两人把气氛都给带偏了,尽说些伤情的话,一旁的唐雅看不下去,嚷道:“你们够了哈,我这么个大活人还杵这儿呢,别当看不见啊!行了,也别叨叨了,特别是姐你,刚醒来就别想那么多费神了。”
说完,斜眼看着慕容烬怼道:“还有你,让你喂个汤,汤都凉了还不赶紧喂。”
闻言,慕容烬默了默,无法反驳。
伸手在碗便试了试温度,余温还热,才再次拿起小勺,舀着喂到阿照嘴边。
阿照弯眸笑了笑,张口咽了两口,眼角瞅见唐雅要走,忙问道:“唐雅,浔阳呢?”
“去长安了。”唐雅步子顿住,回了一嘴。
觉得她应该还有问的,索性拉了个蒲团坐在他们对面,不等她再问,继续道:“当初我跟他刚到边境,就收到你们盛凉皇上的密信,让他秘密带支军队潜回长安。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在边境遇到了我们唐家的人,耽搁了几日,就直接来洛阳了。”
提到唐家人,唐雅突然想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向阿照,神色严肃地问道:“裴银,当年唐宋得来的那株千年霜草,他是给你了,对吗?”
这是唐家人的猜测。
因为唐宋死后,他的遗物里,什么都在,独独那株从千睸公主手中得到的霜草,自他死后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而最有可能拿走它的,唯有裴银。
阿照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面色微僵了瞬,看着眼前的汤勺久久未有动作。
而举着汤勺的慕容烬,在听到这话时,眸色也闪了闪。
禅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许久许久,久到前院寺中,和尚们的诵经声传到他们耳中,阿照才再次张口,轻轻咽下那勺已经凉了的汤,面色平静道:“是给了我,但我拿它救别人了。”
“什么?你拿救别人了?”
她是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金贵,多万金难求吗?
“你个傻子,你怎么能拿去给别人啊?”
她知不知道,那是唐宋牺牲了自己的婚姻才换来的东西啊!
唐雅激动得直接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急吼道:“那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去救别人?你是不是傻呀,以前看着你挺横的,怎么善心那么泛滥!”
性命相关的东西,有必要舍己为人吗?!
“等价交换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善心泛滥。”阿照眼眸微垂,并没有要解释点什么的意思。
“这不叫善心泛滥什么才叫?你拿什么去换不好,偏偏拿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去换。你知不知道,你拿的是你自己的命和……”
“闭嘴!”
见唐雅越吼越激动,慕容烬一个冷眼扫过去,对着要追问霜草下落的她冷呵道:“别说了,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们以为我闲得慌啊,要不是怕裴浔阳会难过,我才懒得管你们,哼!”
唐雅冷哼一声,使劲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枉她费尽心思地去给她找霜草下落,到头来,那么重要的东西竟被她送人了。自己小命都是随时不保的,还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傻子,裴浔阳的姐姐就是个大傻帽!
看着唐雅气呼呼地跑了,阿照抿了抿唇,也没胃口再喝汤了。她半躺在慕容烬怀里,轻声道:“你不问问我,那霜草我给了谁吗?”
慕容烬放下手里的碗,轻轻环住她,头抵在她头顶上摇了摇头:“你若不想说,那就不说。”
再者,事到如今,知道了又有何用?霜草与龙根一样,都不存在了。
见他不问,阿照却笑道:“传言,千年霜草有肉白骨之效,当年我欠了别人一个恩情,便拿霜草抵了。”
她没说是什么恩,但慕容烬知道,以当年阿照的处境,定然是一份值得拿性命去还的情。
“阿照,以后遇到任何危险,不要再自己冒险了。你要记得,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不管刀山火海,你等着我来救你就好。”他慕容烬这辈子就没怎么怕过,唯独在阿照这里,他是真的怕了。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么说,阿照顺口便回问了一句:“那黄泉地狱呢?”
“我陪你。”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很温柔,甚至不假思索得没有一丝犹豫。
阿照抬头,看着他眼底那认真的光,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笑道:“慕容烬,若我去了黄泉,那你就不用来了。”
“你只要答应我,好好地活到长命百岁,好好地当一个明君,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等你百年归老后再来寻我。但下辈子,你可一定不能再丢下我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然而慕容烬却听心口发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几下,刀割一般,很疼很疼!
“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了,你就不应我一下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四五岁的孩童
慕容烬将头微微上仰,抑制住眼眶里那灼得眼睛生疼的滚烫后,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应她道:“好,我答应你。”
阿照听到他声音突然沙哑起来,微微抬头,想看他是不是哭了。
哪知才看到他下巴的轮廓,就被他的大手覆盖住了双眼,一起的,还有他没能抑制住的哽咽声:“阿照,怎么办,可我更想与你一起,活到百岁无忧。”
百岁无忧……又何尝不是她所想。
阿照怔了片刻,随即嘴角浅浅扬起,故作轻松道:“这个简单呀,那从现在起,我们就将今后的每一日,都当作一年去过,若我还能撑过百日,与你也算过了百年了,你说好不好?”
傻阿照啊,你的百日,我的百年,如何能好啊!
他心所向,不过是想与阿照,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可为何老天,总是喜欢捉弄他们?!
“慕容烬,回答我呀,好不好?”
感受到掌心的滚烫热意,慕容烬知道,他的阿照还是哭了。
害怕见到她眼泪一般,他急忙将她的脸藏进自己的怀里,哪里还舍得对她说出半个不好的字眼来?
他用力点了下头,轻声道:“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去后山搭建个小木屋,就我们夫妻二人,一起在那里过完余下百年。”
“那记得顺便在院中给我搭座秋千,秋千上再给我挂些铃铛,但我怕吵,记得要把铃铛的芯取了,那样就不吵了。”
“还有啊,再给我做只有翅膀的桃花纸鸢,要能飞得很高的那种,还有啊……还有慕容烬,其实我也好想跟你一起,活到白发苍苍。我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看着他长大,听着他奶声奶气地喊我娘亲,我也想的……”
可偏偏,老天爷总喜欢给了她希望,再残忍地让她在希望中绝望。
就像当年的霜草,她以为只要拿到龙根就没事了,可偏偏她真的拿自己的命,给自己开了个要命的玩笑。
龙根没了,霜草也没了。
这世间能救她的东西,都没了。
禅房外,裴元华静站了许久,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女儿的小声抽泣,才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而他旁边的樊惊鸿,也摇头叹息了一声。
纵他传承到了樊家积累下来的百年医理,专研过世间百毒,却偏偏在这蛊毒面前,束手无策。
想到此,樊惊鸿一转身,向着寺中堆放古籍的藏经阁大走去。
他就不信,这寒山寺立寺好几百年了,医书旧籍也不少,那一阁的古籍里,难道会没有一两个治疗,或缓解蛊毒的法子!
当年没能救下大小姐,已成他此生遗憾。如今,大小姐的女儿危在旦夕,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
越想,樊惊鸿迈出的步子越坚定。
而另一边,洛阳城中。
街边一家酒楼,二楼雅间里。
云潇潇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长街,叹道:“难怪裴银长得那么好看,就连她身边那几个小丫头,一个个都生得水灵灵的,原来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其实早在认识裴银之前,她就时常听人说起,盛凉的水养人,女子个个温柔似水花容月貌。
如今亲眼见到,除了温柔似水,其他的还真是传言不虚。
桌前,正在盛汤的楚千幻听了,抬眼看了看她,笑着招呼道:“好了,别看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吃完了咱们还得去寒山寺呢!”
“又去啊,我都不太想去了。”
云潇潇没动,撑着脑袋继续看楼下街道,边看边道:“也不知道裴银什么时候能醒来,每回过去,都是看陛下那张跟谁欠了他好几百万两银子的黑脸,瞧得我都瘆得慌了。”
还别说,楚千幻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自从裴银昏迷后,他们每回过去,慕容烬眼神都冷冰冰的,要不是了解他人就那性子,他们都要怀疑他是在记仇了。
“那一会儿吃完饭,让二公子陪你回玉兰居,我自己过去吧,反正也不远。”
“那怎么行!”听到千幻要一个人去,云潇潇哪里敢放心,从窗口走回桌前坐下,道:“这盛凉虽好山好水的,但怎么看都不安全,我们还是跟你一道过去吧!”
裴银一个土生土长的盛凉人,才回来没多久都被整成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了,她哪里还敢放心楚千幻一个人过去。
这万一要路上出点什么事,慕容博那混球还不得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啊!
然而几人说话间,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人‘咚咚咚’地敲响。
本以为是小二上来送茶水,怎料门外的人只敲了三下后,便一脚将门给踹了开。
不知是那门的材质太过劣质,还是踹门的人力气太重,反正一脚下来,竟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倒了。
看着倒地的雅间门,楚千幻几人脸色顿变,都一脸戒备地站了起来,警惕地向门口望去。
此刻的雅间门口,已经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持剑的青衣女子,两名女人面上皆遮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冷清的眸子,而她们让开出来的中间,竟负手走来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一袭白衣,长得格外精致漂亮,可惜那漂亮的小脸上冷冰冰的,露出的神情也丝毫不像他这个年纪的。
明明只是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孩童,却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场,浑身的戾气也重得有些吓人。特别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哪怕此刻淡漠得没有一丝眸纹波动,竟都比他左右的青衣女子更显清冷。
这样看着都可怕的孩子,也不知是谁人家教出来的?!
然,他们打量小公子的瞬息,小公子也冷冷地将他们面上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你们,谁是,裴银?”小公子开口,声音倒是符合他的年纪,稚嫩得有些奶气。
然而咬出来的字眼,却有些像是结巴,每说几个字,便是一个停顿。
听到这孩子问的是裴银,楚千幻和莫北宿都愣怔了下,眼底闪过什么,还未等他们开口,一旁的云潇潇已经先出声问道:“小孩,你找裴银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说出裴银下落
云潇潇不会武功,自然看不出这孩子浑身的戾气,说这话时,也都是带着笑容的。
然而,随着她出声,小公子冷冰冰的目光慢慢移向她,眸底依旧连点波澜也无,好半响,才又断断续续地问:“我,找裴银,你是吗?”
“你又不说找裴银干嘛,怎么,裴银是你家亲戚啊?”
看着眼前这问东问西的女人,小公子冷冰冰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面上也吝啬地露出一丝不悦来,皱眉道:“你,只管回答,是与否!”
她当然不是了。
云潇潇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孩子,长得还好看,就是缺了点孩子该有的活泼。
正当她想回答自己不是,问他想怎样时,莫北宿突然察觉到那孩子身上的杀意,惊得急忙将云潇潇拉到自己身后,替她回答道:“这里没有裴银,我们也不认识什么裴银,小公子想来是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小公子咬得极重,因为他刚刚,明明就听到了‘裴银’二字了。
“回答,或死!”
对于他们的否认,小公子似乎有些生气了,半眯起双眼,身上戾气也在逐渐加重,一点也没有在跟他们开玩笑的意思。
而他话音刚落,那两名青衣女子已经利刃出鞘,似乎只要她们的小主子一声令下,便会立即出手。
“来、来真的啊!”
这一回,连云潇潇都能感觉到,那小公子不高兴起来,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了。
“说,裴银,在哪儿?”
看这架势,这孩子似乎与裴银有仇啊。看来他们今日想走,怕是也不容易了。
“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小公子要找的裴银,是哪一位?毕竟这天下名字相似之人何其多,不定我们认得的裴银,并非就是小公子要找之人。”
闻言,那小公子似觉得也有道理,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旁边的青衣女子。
那青衣女子会意,收回长剑,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着一个女子小相的纸张,慢慢摊开。
随着那纸张被慢慢摊开,纸张上那长相秀丽,一袭天启妇人罗裙的女子,慢慢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出来。
楚千幻看着那画像上的女子,呼吸顿了顿,再如何刻意隐藏面部情绪,都还是被眼底的惊诧出卖了他们。
因为那小相上画着的女子,就是他们所认识的裴银没错。
同名同姓同长相,世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看来这小公子要找的裴银,真的就是他们所认识的裴银了。
而莫北宿看过那小相后,对那两名随时会动手的青衣女子,更加警惕戒备起来。
虽他们与对方人数相当,但有这让人不敢轻易当成普通孩来看待的小公子在,莫北宿有预感,这周围怕是已经潜伏了不少他们的人了。
若是真动起手来,他和七王妃,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想到此,莫北宿紧握着云潇潇的手突然松开,转头朝楚千幻低声道:“王妃,麻烦你先带潇潇走,我断后。”
“好,那你小心点,我去搬救兵。”
楚千幻反应极快,点头叮嘱了一句后,便一把抓起云潇潇胳膊,快速从窗口跳了出去。
两名青衣女子看到,提剑欲要去追,可惜还没走到窗口,就被莫北宿开扇拦住,很快便激斗在了一起。
而门口的小公子,似乎对逃走的两人并没有多在意,冷着小脸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金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留个活口”后,便转身下了楼。
长街上,楚千幻拉着云潇潇一路奔跑,眼看就要到玉兰居了,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急忙一个闪身,快速躲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里。
“潇潇,你先在这儿躲一下,等我去把那些人引开之后,你就赶快去玉兰居找人去救莫北宿。还有,让人去一趟寒山寺,那孩子怕是来者不善,得赶快去通知陛下他们小心点才行。”
“那你怎么办?”
云潇潇小脸有些煞白,虽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人,但看二哥哥和千幻神色如此凝重,便不难猜测那些人身份不简单。
“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楚千幻拍了拍她的肩,左右看了眼堆放在小巷里的杂物,低声道:“将外衣给我。”
云潇潇没有多问,赶快脱下外衣给她,但还是担心道:“千幻,你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你蹲着别出声。”楚千幻说完,捡起旁边的竹筐给她掩盖好,便快速闪出了小巷。
而一直守在暗处的另外几名青衣女子,在人群中寻了半天,终于见她们出来了,正要靠近,就见她们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转头就往北边方向跑去。
想都没多想,那几名青衣女子也提步追了上去。
待人都走光后,云潇潇掀开竹筐小心地看了一眼外面,见四下都无人,才推开竹筐走了出来。
不想刚走到巷口,脸色一白,脚下步子也瞬间僵住。
因为酒楼里,那被莫北宿拦住的那两名青衣女子,和那冷冰冰的小公子,此刻正笔直地站在巷口,遮挡了全部的阳光。
“你们……到底想干嘛?”
云潇潇眼底闪现惧意,紧握着怀里的匕首,不停地往后退,可这小巷是个死胡同,再往后除了一面光滑的墙,便是一地筐筐架架。
“说出,裴银的,下落。我,放你们走。”
话落,又有两名身着青衣的女子走了过来,同时一起的,还有不知是死是活的莫北宿。
看到被架着,昏迷不醒的莫北宿,云潇潇心里一紧,面上已经有些慌乱:“你们把他怎么了?”
“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公子只是暂时中了点剧毒,小命还在。但若是姑娘,再不说点我家主子想听到的,就保证不了他还能不能继续喘气了。”
这是在威胁她。
云潇潇咬了咬牙,压制着心底的害怕,冷声道:“那我若是不说呢?”
那威胁她的青衣女子听了,冷冷一笑,目光看向了她们的小主子。
果然,那小公子听到这话,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死!”
第二百一十四章:那是因爱生恨
“姑娘还是快些回答为好,我家主子最是没有的,就是耐性那玩意儿了。”这点,青衣女子倒是没有吓唬她,因为对于眼前这个孩子来说,任何人的死活,他都是漠视的。
甚至,可以平静无比地结束任何人的性命。
而在别人给他灌输的认知里,人命于他,也不过蝼蚁。
云潇潇看着脸色渐渐开始乌青的莫北宿,内心挣扎着,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出了她对莫北宿的在乎,故意激她一般,拿剑架到莫北宿的脖子上,毫不客气地划出道血口子来。
紧逼道:“姑娘,再犹豫,你这小情郎的性命,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看着云潇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青衣女子轻纱下的嘴角,轻轻扬了扬。
然而,云潇潇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冷着脸将手里的匕首朝她们砸去,狠声道:“想知道裴银的下落,做梦去吧!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休想从我们口中得到半个字!”
死就死吧!裴银是她的恩人,她云潇潇可做不来恩将仇报的事。
她相信,二哥哥要现在醒着,也会做跟她一样的决定。
“你,不怕死?”
“你这不是废话么,天下哪有不怕死的人。可比起死,有些情谊,却也能胜过生死!”
好一句能胜过生死!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公子眼底露出一抹困惑的神色,似乎有些听不懂她那话的意思。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明明怕死,却又不怕死的人,矛盾得让他觉得很奇怪,也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是情谊?”
云潇潇一怔,不明白他问这话想干嘛,没有回答,白着脸冷声吼道:“小子,要杀要剐,给我们来个痛快!”
“不!我突然,不想,杀你了。”
小公子目光阴森地看着她,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神色一正,严肃道:“你记住,我叫,唐恨。”
也不知小公子怎么想的,竟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摸了摸手腕上的小金蛇,冷漠地转身离开。
云潇潇愣了下,没明白这就放过他们了?
“少主……”青衣女子也有些懵,没想到她们小少主会手下留情,但看到小公子斜睨过来的冷眼后,脸色一白,急忙闭了嘴。
不过这事,回头还是赶紧禀回天启去才行。
看着他们丢下莫北宿离开,云潇潇急忙快步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看着他乌青的脸,担心地摇着他喊:“二哥哥,二哥哥你怎么样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摇,怎么喊,莫北宿都没醒,只能咬牙将她扶到自己背上。本来想拖着他往玉兰居走的,但想到那神医此刻在寒山寺,便又转头了方向。
而洛阳城外,唐雅怒气冲冲地从寒山寺下来,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几名身着唐家私服的青衣女子远远走来,而她们身后马车的车轮上,竟刻着唐家少主才能用的金蛇纹徽。
奇怪,小少主怎么来盛凉了?
唐雅心底微觉不妙,来不及多想,急忙闪身躲了起来。
而马车里的唐恨,看着手腕上有些躁动的金蛇,像是发现到什么一般,扭头看了眼唐雅藏身的石碑,冷声道:“去,请姑姑。”
车外的青衣女子听到,应了一声‘是’后,左右巡视了一圈,最后直直地向那块石碑后走去。
而石碑后的唐雅察觉到被发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小子,真是跟他爹一样招人烦。
一盏茶后。
前往寒山寺的马车上,唐雅有些拘谨地坐在唐恨旁边,看着眼前这个让人硬‘请’她上马车的侄子,有些怵。来回张口犹豫了好几次,才出声道:“小恨呀,姑姑这才从山上下来,就不陪你去了吧!”
小公子不语。
见他不说话,唐雅紧了紧后槽牙,轻声细语继续道:“那要不,姑姑在这儿等你,你自己去吧!那寺里冷冷清清的,姑姑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地方,你让她们停马车,姑姑回城里逛会儿街等你好不好?”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小公子唐恨依旧安静地直视着前方,眼角都没移一个给她。
看这情况,是有情况啊!
“不是,小恨,你倒是跟姑姑说句话啊!你告诉姑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姑姑告诉你啊,那些人的话,你千万别相信,他们都是骗你的,特别是叶千……你母亲。”
唐雅本来要直呼千睸公主大名的,但看到唐恨撇过来的眼神,立马改了口。
提到他母亲,唐恨就开口了:“我,要找,裴银。”
“你找裴银做什么?”闻言,唐雅心底微惊,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因为唐家有令,在唐恨面前,是不允许提到关于裴银的一切的。所以,唐恨是怎么知道裴银这个名字的?
想到此,唐雅第一反应便是千睸公主说的。
果然,唐恨冷着小脸,沉声道:“母亲说,裴银,是仇人。”
一听真是叶千睸说的,唐雅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恼怒道:“你别听她乱说,她那是因爱生恨,裴银才不是你的仇人,她可是你亲……”娘。
就在最后一个字要冒出口时,唐雅猛然想起一个可怕的事来,惊得及时住了嘴。
对呀,当年裴银被唐宋囚禁在静心小屋许久,等再出来时,唐宋是抱着唐恨的,而且他亲口说过的,唐宋是裴银的儿子。
想到这些,唐雅脸色渐渐白了。
仔细回想,自她跟裴银重逢到现在,虽也提到过过往,但裴银似乎忘记了唐恨的存在一般,从未问过,或以及过只言片语。
而眼下,唐恨更是被叶千睸教养成了,另一个没有感情的翻版唐宋,甚至还将裴银视为了仇人。
若他们二人见面,唐雅不敢想会是怎样剑拔弩张的画面。
“她,是我的,谁?”唐雅没注意到,唐恨问出这句话时,眼底其实是带着微微期待的。
可看着他这张酷似他爹的小脸,唐雅默了默,僵笑道:“是你…姑父的,姐姐!对,裴银现在是你姑父的姐姐,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闻言,唐恨似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又不再理她了。
然而唐雅看着寒山寺越来越近,已经猜到,唐恨怕是已经知道裴银的下落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杀人不如诛心
打是打不过,这使毒更是不是对手,唐雅只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恨,你要相信姑姑,裴银不会是你的仇人的。就算有仇,那也是大人们之间的恩怨,你千万别被你母亲骗了。”
“母亲,之命,不可违!”唐恨板着小脸道。
“什么不可违,你母亲就是个疯子,她的话怎么能听?”关于裴银是丑奴的消息,她明明已经该灭口的都灭口了,为什么叶千睸这个疯女人还会知道?
难道是唐骞?
不可能啊,比起自己来,就属他包庇得最多了,他哪敢出卖自己。
那会是谁呢?
唐雅想不通,只能猜测是叶千睸手眼通天,她的人自己查到的。
唐恨看着神情有些激动的姑姑,见她又要开口,有些嫌吵地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挥,唐雅就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刚想再开口,可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这臭小子,竟然对她下哑药!
唐雅脸色黑了黑,赶忙拿出解药服下,可惜唐恨对药理的天赋,遗传了他爹的,所有经他手改良的东西,旁人的解药那是没用的。
“姑姑,母亲让,我来,杀裴银。”这是他接到母亲给的第一个任务,所以他来了盛凉。
目的,就是亲手杀掉裴银。
狠,太狠了,叶千睸这是因爱生恨,想让人家母子相杀啊!唐雅惊大了眼睛,想开口阻止,可惜不管她怎么使眼色,唐恨告诉她那话后,就已经不再看她了。
很快,马车悠悠晃晃到了寒山寺门口。
唐雅见寒山寺到了,干着急了一路已经阻拦不住了,待马车一停,便急忙跳下车就往寺里跑。
而这一回,唐恨却没有让人再拦她,命所有人在寺外等候,自己则慢步跟了进去。
寺中后院,阿照静养的禅房里。
唐雅跑进来时,樊惊鸿正在给阿照施针,守在一旁的慕容烬和裴元华见她慌慌张张地跑来,怕她惊扰到里面的人,赶紧将她拦了下来。
被拦下,唐雅有些急,正想比划着告诉慕容烬唐家的人来了,但又意识到他是裴银的夫君,还是北燕的皇帝,有些事不能冒然告诉他,只能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见她闯进来,阿照瞧她满头大汗,担心问道:“唐雅,你怎么了?”
唐雅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扎针的樊惊鸿,正要比划,却突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急忙趴到阿照耳边道:“不好了,唐恨来了。”
阿照一愣,没明白,迟疑地问:“…唐恨是谁?”
“是……”
“是我!”唐雅话还没说出来,已经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先她一步,从门外传来。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扭头望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小孩。小孩冷着脸,目光直接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直直地盯向禅房里间的阿照身上。
阿照的目光,也在那道声音想起时转头往前,正好与门口那孩子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一个依旧淡漠得很,一个脸色却渐渐僵沉了下去。
“你就是,裴银?”
明明已经确定的事,可看着那女子,唐恨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他有记忆以来,每日都能在父亲暗室的画像中看到的。
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秘密。
可后来,母亲却拿着另一副她的画像来告诉他,这个人是他的仇人,让他前往盛凉亲手杀了她。
他没有问母亲为什么,却也没有信母亲的话。因为在父亲暗室里的那副画像上,父亲落尾写的,是‘唐宋之妻’。
所以带着满心的疑惑,他听话地来了盛凉。
就是想看一看,父亲所承认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现在,他看到了,同时也发现了父亲最大的秘密。
“我,叫唐恨,是唐宋,的儿子。”他这话,是对阿照说的,可落到旁边众人耳中,却是大吃一惊。
虽听说唐家有了个新少主,但没听说是唐宋的儿子啊!
阿照紧盯着说话的孩子,特别是看到他那张和当年唐宋酷似的小脸,阴沉的脸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个孩子。
这个,曾经她真的想杀掉的孩子。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听到她在问自己话,唐恨神色闪动了下,本能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道:“母亲,让我,来杀你。”
此言一出,慕容烬已经拔刀护到了阿照身前,目光冷冽地盯着他。
不是他太过小心谨慎,而是眼前这个孩子,浑身收都收不住的戾气,给他的感觉,是不容小觑。
“唐宋那小子还有个儿子?”
樊惊鸿慢慢收了针,听到唐恨说自己是唐宋的儿子,微微惊讶了片刻后,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打量了两眼才道:“还别说,这小不点长得还真跟唐宋那小子挺像的。”
唐恨看了看眼前这个怪老头,眉头皱了皱,没有搭理,继续对着阿照,停停顿顿地问:“你是,父亲的,妻子吗?”
这话一出,慕容烬先黑了脸。
冷着脸,咬牙道:“她是我的妻子!”
然而唐恨直接将他当作了透明人,眼睛依旧直直地望着阿照,等待她的回答。
“我与唐宋之间,只有仇恨,怎可能嫁他为妻?”阿照脸色也并不好看,直视着他目光,虽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觉得,这个孩子既然找来了,那有些事,也是时候该将真相说出来了。
唐恨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不解,知自己说话太过缓慢,怕人家听不懂,只能将目光看向唐雅,求证地问:“姑姑,真假?”
“是真的,你父亲这一生从未娶妻,哪怕是你母亲,与他也并没有行完大礼,算不得夫妻。而她以你父亲未亡人的身份守寡不嫁,不过是对你父亲执念太深。若我猜的没错,她让你来盛凉杀裴银,其实就是想拿你,来报复你父亲对她的无情。”
她想让唐恨和裴银母子相杀,最后不管谁死,另一个余生都会不好过。
都道杀人不如诛心来得狠,可叶千睸她是人想杀,心也想诛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别让他们跑了
而裴银和唐恨都是唐宋活着时,最挂心的人,若他们两人间真有一人你死我活,那唐宋就算坟头草都几尺高了,但若泉下有灵知道了,也将不得安生。
不得不说,叶千睸也是个偏执到可怕的女人。
难怪当年唐宋死后,她要强行将唐恨养在身边,还给他取名为‘恨’,怕就是为了铭记唐宋的无情,和仇恨他的生母裴银吧。
唐恨听了姑姑的回答,眉宇紧紧锁起,更加不解地问:“为什么?”
哪知他话音刚落,不等唐雅再回答,他吩咐在寺外等候的那些青衣女子,像是怕他知道什么事一般,竟突然从房顶跃了下来,将禅房外的院子团团围住。
为首的女子一站稳,便快步站了出来,一脸恭敬地对着唐恨道:“少主恕罪,公主殿下知少主您不会出手,所以特命奴婢等人,等待适时之机,协助少主取裴银项上人头!”
说白了就是叶千睸看出唐恨知道了点什么,怕他到时手下留情。
不过,果真被公主猜中了,少主果然想手下留情。
“退下!”看着围住姑姑他们的人,唐恨眼里渐渐带上了怒意,不想那些青衣女子并没有听话,而是纷纷看向那站出去的领头女子。
“少主恕罪,公主有令,若少主做出有违她命令之事,我等可不必再听少主之命行事。”说完,那女子手一挥,其他人立即向禅房逼近。
原来,母亲也像自己防她一样,一直都防着自己的。
唐恨小脸阴沉地有些可怕,笔直地站在门口,没有让开,却也没再斥令她们退下。
走在前头青衣女子见状,知小少主不敢再公然违抗公主之命,不会再阻拦她们了,便率先绕过他进入禅房。不想她刚跨步进去,就被里面的人一掌击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吐了口鲜血。
而门口的唐恨,像是早就猜到她进不去一般,见自己的人被打出来了,小脸上竟笑了下。
其他青衣女子见状,脸色微变,都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为首青衣女子看出这些人并不好对付,双眼微眯,快速拿出一个玉哨,含在口中连续吹响了三下。
好在公主早有先见之明,将小少主的死卫都换成了宫中的人。
听到玉哨声,禅房里的唐雅脸色突变,惊道:“不好,这是唐家的召集哨,此哨一响,暗处保护恨儿的六十名死卫都会现身。”
那些死卫,奴属天启皇族暗部,与盛凉战卫相似,每个人都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哪怕只来了几十人,也足矣相当于一支百人队伍。而光靠他们几个,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闻言,一旁的裴元华双手合十,对着慕容烬道:“慕容施主,麻烦你带银儿先走,贫僧来与樊施主断后。”
“对,老夫也好些年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日正好拿这些小丫头们练练手。”说完,樊惊鸿与裴元华二人相视了眼,不等几个小辈说什么,便大步走到门口,眼神冷厉地望着禅房外的一众青衣女子。
“阿照。”慕容烬没有立即听裴元华的话,而是看向阿照,是先走还是一起并肩作战,他都听阿照的。
阿照眸色沉了沉,看着外边越来越多的死卫,冷静地问:“你的人有多少?”
“不足二十,皆是从前安插在盛凉的,收集情报尚可,战力一般。”毕竟是在盛凉腹地,他们北燕的精兵都只能潜在边城,也不好入内。
不过天启此番公然潜入如此多**,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杀盛凉永乐公主,看来是觉得各国平静得太久了,想找死呢!
阿照看着裴元华他们的背影,眼中有了坚定,仰头对慕容烬道:“听我爹的话,咱们先走。”
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只有她先离开了,其他人才会安全。
她在想什么慕容烬自然能猜到一二,点了下头,小心将她打横抱起,快速从禅房一侧的窗口跃了出去。
而一起的唐雅,回头看了眼门口冷眼旁观的唐恨,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先离开。
禅房外,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青衣女子,见裴银被带走了,急忙对着就近的青衣女子大喊道:“公主有令,务必取下裴银首级带回天启,别让他们跑了,追!!”
“臭丫头,要追他们,也得看老夫同不同意!”樊惊鸿大吼一声,手里的银针咻咻咻地往外甩。
然而,召集哨一响,唐家死卫已经快速抵达,光凭裴元华和樊惊鸿两人,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好在他们落下风之时,寒山寺的和尚发现不对劲,已经通知护院武僧跑来。
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整个寒山寺都陷入刀剑声中。
另一边,慕容烬抱着阿照一路出寒山寺,可刚到半山腰,他就感觉抱着阿照的掌心好像沾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心底一紧,急忙停了下来。
“阿照,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慕容烬将她小心翼翼放下,自己脸色微白,额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看到阿照裙下全是血迹吓的。
“慕容烬……我感觉,孩子要出来了。”
阿照的脸色也煞白煞白的,与那日一般,全无血色。
闻言,慕容烬脸色也跟着更白了,面上也露了些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急忙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对着暗处的手下大喊:“皇后生产,给朕死守住四周,任何人都不得放过来!”
暗处众人齐齐朝着他们的帝后半跪下,沉声道:“属下等愿拼死一战,护娘娘周全!”
说完,快速向四周散开。
而后面跟来的唐雅见到这副场景,也吓得不轻,知阿照的孩子怕是要早产,急忙跑了过来,半蹲在阿照面前,手脚慌乱地问:“有什么要帮忙,不是,我、我该怎么帮忙?我该怎么做?”
虽然她使毒的多少会些医术,可她又没生过孩子,也根本没见过别人生过孩子,此刻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七章:他亲娘不是我
慕容烬没空搭理她,冷静过后,看到阿照疼得嘴角都咬破了,急忙割下一块布裹成横条,放到她嘴边,轻声道:“阿照,快咬住。”
阿照此刻脸色惨白,疼得冷汗直冒,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意识也有些涣散,根本听不清慕容烬在说什么。
不过在她疼得又要去咬嘴唇时,感觉到嘴边有东西,还是一口咬了上去。
慕容烬见阿照咬住布条了,便急忙撕开她的裙摆,去看她的腿/间,脑海中也在拼命地回想当初看的那本,有关妇人生产的书籍,边想边在阿照耳边问:“阿照,阿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阿照听到了,想回答他,可太疼,疼得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见阿照点头,慕容烬因紧张而一直僵直的背脊微微晃了晃,眼眶也有些发红,紧张地继续喊:“阿照,集中精力,按我说的做。来,咱们深吸气,把气攒足了,等我看到孩子的头,你再一鼓作气地使劲。”
阿照本来疼得要命,听到他的话后,没忍住松开了口中的布条,扯着嘴角小声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接生了?”
都说男人最是忌讳的,便是女子生产时的血腥之地,看到他像个稳婆一样地去看孩子出来没有,滑稽得阿照既心疼,又想笑。
但终究还是心疼多过于想笑。
她想让他先避开,至少让唐雅来,可还没开口,就听他声音沉重地说:“阿照,你先别说话,听话,咱们先攒力气,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说。”
慕容烬也是满头大汗,虽面上很是认真冷静,可不停给阿照擦汗的手却是抖的。
他哪里会接生啊,不过是前些日子看了几本,有关照料有孕妇人的书籍罢了。
“对对对,姐,保持体力,别担心,有我们在呢,你不会有事的。”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唐雅反应过来,急忙接替他来给阿照擦汗,而慕容烬则专心注意起孩子的动向。
当微微看到孩子的一点头部时,更激动得大喊:“阿照,用力,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唐雅也紧张地大喊:“姐,看到头了,快用力!”
闻言,阿照一口咬在下唇上,想拼尽全力地使劲,可气刚提起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等再能看到时,心口已经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疼。
那种疼,像是无数只看不见的触手破胸而入,想要连血带肉地将她的心脏抓出来一般,疼得她感觉灵魂都轻颤了一下,比之腹部传来的更加强烈。
而那攒了半天的力气,也在这一阵揪疼中,顿时化成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流出,甚至耳、鼻、眼睛里,都开始溢出暗黑色的血液。
唐雅见状,瞳孔大睁,愣愣道:“完了,蛊毒彻底逆流进她五脏六腑了。”
蛊毒彻底毒发的征兆,就是七孔流血。
阿照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恶化,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唐雅的手腕,求道:“孩子…能活,剖出来!”
此刻,这里能将孩子完好无虞剖出来的,也只有唐雅了。
“那你会被活活疼死的!”唐雅脱口而出,害怕地挣脱掉她的手,红着眼后退了一步,看着她直摇头:“我不敢,你要是死了,裴浔阳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做不到!”
“阿照,别说傻话,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慕容烬也被她的话惊吓到了,本就通红的眼睛,一个没忍住,‘啪嗒’掉下什么东西来。
“慕容烬…剖!”再不剖,孩子会被憋死在肚子里的。
她能感觉到的,她的孩子还活着,还顽强的活着。她说过的,就算是死,也绝不带着孩子一起走。
见他们谁都不动手,阿照扭头看到地上的长剑,费力地要伸手去够。
就在指尖要碰到长剑的瞬间,慕容烬吓得紧将她抱进怀里,无能为力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哽咽着道:“你看,躺在我怀里你都嫌我肋骨硌得你疼,要真剖开你的肚子,不光你疼,我会更疼的。阿照,咱们不剖,带着孩子,去哪儿咱们一家三口都整整齐齐的,好不好?”
就算是死,他又怎舍得她遭如此大罪。
“不好…不好……”
阿照使劲摇着头,她这辈子放到心上的人不少,又怎舍得最在乎的人都陪自己一起死?
那比死更让她觉得害怕。
阿照想挣脱开他,可一动,那疼得灵魂都打颤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回,疼得她竟生出想立即死去的想法。
就在这时,远处开始传来刀剑声。
天启那些人,追来了。
远处打斗声响起了片刻,不多时,慕容烬的那十几人手下不敌,有些地方渐渐没了声响。而那一袭白衣的小公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唐恨,唐雅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急忙喊道:“小恨,小恨姑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
唐恨摇头:“她是,仇人。”
于唐恨而言,裴银是杀死他父亲的仇人,没有亲自动手,已经是违背了母亲的命令,他不能出手救她。
唐雅现在恨透了叶千睸那疯女人,见唐恨还不知道真相,狠了狠心,咬牙道:“唐恨,你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裴银死在你面前。”
“为何,不能?”唐恨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唐雅却大吼道:“因为她才是你亲娘!”
那最后的几个字一出,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寂静了,连风都停在了枝头。
“…亲…亲娘?”
唐恨似乎也被这句话惊愣住了,他愣愣地将目光移向地上的阿照,似乎想寻找到他们的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想看看阿照的反应。
然而阿照听到唐雅的话,不想再拿此事欺骗那孩子救自己,在他带着微微期盼的目光下,声音虚弱地否定道:“不,他的亲娘…不是我!”
阿照这辈子,唯有连笙一个义子,再有就是现在腹中这个。
而唐恨,其实是唐宋当年与别人所生的孩子。
这个秘密,唐宋隐瞒了所有人,可阿照却知道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说话能全乎了
唐雅一愣,本以为裴银否认,是跟当年一样,因为痛恨唐宋才一直否认是唐恨的亲娘。可当她回头,看到阿照平静的眼眸时,却又觉得不像是在说谎。
可如果唐恨不是裴银生的,那唐宋为什么要那么说?
那唐恨的亲娘又是谁?
这所有的一切,突然像个深不见底的迷,惊得人猝不及防。
“如果小恨不是你的孩子,那他又是谁的孩子?裴银,告诉我,当年静心小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宋从不做无用功的事,这或许就是能救她的关键啊!
然,阿照撑着说完那句话,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了一样,腹部的疼,和胸口的痛,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失,张了张嘴,吐出的不再是话,而是大口又大口的鲜血。
“阿照!!”
“裴银!!”
慕容烬和唐雅都吓得大喊出声。
就连一直冷眼凝着他们的唐恨,也都惊了惊,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了抹诧异和微微慌色。
没多想,急忙闪身小跑了过去,摸出一颗黑色药丸就要往阿照嘴里送,却被慕容烬一把抓住:“你想做什么?”
“放手!我,能帮她,暂时压制,毒性。”
看着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不像孩子的孩子,慕容烬纵然再不信任他,但面对阿照生死,也只能选择相信。
“若你敢对她起任何歹意,拼我北燕举国之力,我也定将踏平天启,取你小命!”慕容烬冷声说完,才松了手。
然而面对他的威胁,唐恨不屑地冷斜了他一眼,没有在意,只赶紧将药丸喂到阿照口中。但当他发现阿照的蛊毒,已经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了时,小脸上的神色顿时繁重了起来。
唐雅见他脸色突然变了变,急忙问道:“小恨,如何了?”
唐恨沉着小脸,面色复杂,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露出有些束手无策的神情。
“姑姑,我救不了她。”他说着,抬手用唐家独门手法,封了阿照胸前几处要穴,垂眸道:“她体内蛊毒早已经扩散至心脉,如今更是浸上了肌肤,就算以唐家点穴之法封住经脉,也只可能压制得了几个时辰。”
浸上肌肤,那就是已经在开始扩散到五脏六腑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唐雅问完,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等等,小恨,你……你说话能全乎了?”
唐恨说话半截半截地停,早就是唐家长老们的一块心病了,这些年来,那些老家伙们几乎翻遍了各大古籍,也找不到根治的法子。
没办法之下,唐家主想起民间流传的小孩惊风会成结巴,于是就暗搓搓地怀疑,是不是千睸公主‘不小心’对唐恨做了什么,惊吓到了他,导致他说话缓慢,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喜欢说几个字。
要知道,唐恨他爹唐宋小时候,虽也冷冰冰的,可却是个众所周知的活话痨,自言自语都能瞎呓语个一整天,要遇到不懂的,还能揪着人家问个三天三夜。
反观唐恨,要遇到不懂的,他能阴侧侧地盯着你瞅一整天,看得你直觉毛骨悚然不说,最后还得自言自语地给他解说。
等口干舌燥地说完了,最后还连个谢字都没有,别提多寒心了。
再者,他们唐家的少主,也不能允许跟个小结巴似的啊。
于是,为了找出根本原因,好对症下药,唐家长老们开始留意起,千睸公主安排在唐恨身边的宫女。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怀疑还真成真了,唐恨的结巴,还真与千睸公主有莫大关系。
于是,在唐家酷刑的强行逼问下,那宫女怕死,坦白说出了一切。
原来,在唐恨一岁零几个月的时候,正在牙牙学语,可千睸公主却嫌吵,但又喜欢每日看到他那张酷似唐宋的脸,于是听了个别宫女出的主意,只要小唐恨一吵,就将他丢到天启冷宫里去,任冷宫里那些疯癫弃妃恐吓。
久而久之,小唐恨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惊吓,虽没疯没傻,却被硬逼着养成了小小年纪再害怕、再紧张,都不会哭不会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但也算因祸得福,唐家自得知了千睸公主对唐恨的残忍行为后,终于在唐宋死后,对天启皇族硬气了一回,强行从千睸公主手里要回了唐恨。
所以此刻,唐恨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一下子,连着说了那么长的话时,也是怔愣了下。
不过遇到悲喜都淡漠惯了他,除了怔愣了下,便没有别的多余情绪,低头看着昏迷的阿照,继续道:“姑姑,唐家古籍有记载,想要缓解蛊王和圣蛊的死毒,必须有千年霜草或龙根。”
“那两样东西都已经没有了,相传邑人草也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能不能代替?”慕容烬沉声问道。
唐恨却再次摇头:“千年霜草与龙根,其实也不具备解蛊毒之效,不过都是药引罢了。但若能在三个时辰内,找到服用过霜草或龙根的人,她或许有救。”
“你是说服用过霜草或龙根的人能救她,那要如何救?”一瞬间,慕容烬眼底再次燃起了希望。
因为北燕龙根,当年就是被他治眼所用,他就是服用者。
“需要每日挖出服用者二两心头血,给她饮下,慢慢温养她被蛊毒腐蚀到的五脏六腑,不过就算如此,也只能续她几月的命。”
至于能真正救她的法子,唐恨沉了沉眸子,没说。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小手搭上阿照的肚子上,当感受到里面小东西没动静了时,不由眉头皱了皱,转身对着唐雅,喊道:“姑姑,她肚子里的孩子快没呼吸了,得先划开她肚子取出来。”
闻言,唐雅脸色再次煞白了起来:“小恨,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现在这样的情况,划开若止不住血,她不疼死,也会血尽而亡的。”
周围深山老林不说,他带来的那些人还围了他们,甚至都没点止疼的药,她也下不去手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在这佛门脚下
看出姑姑下不去手,唐恨默默收回小手,回头对着慕容烬,摸出了两瓶多少带有些许止血效果的药瓶丢给他,冷声道:“此刻除了封穴,没有其他东西能压制住她的蛊毒,她越使劲,毒素就会扩散得越快,姑姑她不敢,那就你来!”
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划刀子,这搁谁谁又能下得去手?
但慕容烬却毫不犹豫地抽出一把匕首,低头看了阿照一眼,倒空一个瓷瓶后,就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看着他突然捅了自己一刀,唐雅和唐恨都吃惊地望着他。
他却笑道:“谁说…谁说没有能压制蛊毒的东西,你刚不是才说,龙根服用者的心头血……有用么!”
是有用,但也不能直接捅啊!
唐恨表情复杂地盯着他,面对这些大人们之间的深情,他不懂,默了默,什么也没说。
而慕容烬的鲜血,顺着刀锋,如泉涌般从他心口流出。他忍着疼,脸色也在瞬间苍白,看着血液淌入瓷瓶中,直至瓶满,他才快速喂到阿照嘴里。
可此时的阿照,已经昏迷不醒,牙槽却死死紧咬着,鲜血刚喂进去,一口没咽下,又从嘴角流出来,白白浪费了一小瓷瓶。
反应过来的唐雅见状,赶忙道:“这样喂没用,我来扶着她,你扳着她的嘴用灌的。”
唐恨呆愣的思绪被姑姑声音拉回,待回过神来后,见他放的血已经够量了,再次出手在他的伤口周围点了几下,帮他止住了血。
“多谢!”慕容烬冷声道。
唐恨依旧只拿眼角斜他,别过小脸冷哼了声,突然傲娇得像只开了屏的小孔雀。
这小子,还得意上了。
然,慕容烬也没时间在意他的态度,全部心思只在阿照身上。
而又一瓶心头血灌进阿照嘴里后,她昏迷中才咽下了一口,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刺鼻腥味,刺得她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将那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都吐了出来,人也虚弱得悠悠半睁开了眼睛。
见她把血都吐出来了,慕容烬紧张得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喊:“阿照,阿照别吐,忍着,忍着咽下去。”
阿照摇着头,本想说咽不下去,但半睁着眼看到慕容烬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时,心头一紧,激动得都忘记了自己自身的情况了,撑着就想起身,满眸紧张地问:“慕容烬,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
她刚一动,肚子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疼得她再次跌回了扶着她的唐雅怀里。
可她这会根本顾不得自己疼不疼,看着慕容烬又将匕首望胸口送进去了半寸,吓得失声大喊:“慕容烬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你会死的!”
成串的泪水从阿照脸颊落下,此刻肚子再疼,也不及看着他自残来得疼。
看着阿照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担心,慕容烬抬手给她擦了擦泪痕,嘴角挤出一抹微笑,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有把握好分寸,不会死的。”
语罢,他再次将装了鲜血的瓶子喂到她嘴边:“阿照,快喝了,喝了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阿照轻摇着头,他的血,她怎能喝!
又如何喝得下去?!
旁边的唐恨,此刻小手依旧放在阿照肚子上,当他感受到她肚子里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弱时,小脸也越来越严肃。
见他们还磨磨蹭蹭的,语气微微带丝焦急道:“再犹豫,他就要死了。”
他说的‘他’,自然是阿照肚子里的孩子。
阿照听了,心里也是一紧,看着慕容烬让她安心的浅笑嘴角,及他苍白的脸色,内心着挣扎着红了眼。
“乖,这么点血要不了我的命的,闭上眼睛,喝了。”自重逢后,他就没为她做过任何事,哪怕她有孕,每次也没能保护好你,现在好了,他终于能为她和孩子做点事了。
慕容烬说完,旁边的唐恨瞅他一眼,默默又给他丢了瓶东西。
而阿照也忍着胃里翻腾,浅浅张口,咽下了他握在掌心里,还温热的鲜血。鲜血入喉,虽不能立即见效,却也能在阿照使劲生产时,抑制毒素的蔓延。
旁边的慕容烬见阿照喝下了,又硬接了一瓶,才紧着咬牙,不吭一声地将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捡起唐恨丢过来的药瓶,看了一眼,仰头灌下后,捂着伤口去继续为阿照接生。
当看到孩子的头已经出来大半了时,激动得大喊:“阿照,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一半了,再使些劲!”
唐雅听到,害怕阿照会像刚才一样昏睡过去,摇着她喊:“姐,裴银,听到没有,你的孩子快出来了,快用劲!”
阿照此刻情况已在慢慢好转,也不知道慕容烬的血液里夹杂了什么,本如抽干的力气,也渐渐有了些微末。
她紧紧抓着唐雅的衣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面容也因太过用力而扭曲着,汗水和泪水更是早已将衣襟打湿。
片刻之后,随着朝阳高高升起,照落在他们头顶之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佛门脚下,响亮嘹起。
慕容烬满手鲜血地捧着浑身是血的孩子,那份初为人父的感动和激跃,让他热泪盈眶,望着大汗淋漓的阿照和孩子,如同拥有了世间至宝。
终于,他与阿照的孩子,由他亲手接到了这人世间。
而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停下,他们的周围却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慕容烬目光冷扫过那些人,急忙将孩子塞给唐雅,一把提起旁边的唐恨,匕首也架着他的脖子上,冷声道:“让出一条路,不然我杀了他!”
见他挟持了少主,为首的青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然在看到少主不出手,是故意任人挟持的时候,眸色顿时阴郁起来,脸色也难看不已。
公主的命令,是关键时刻不用听小少主的,可若是小少主出了什么事,纵然是公主不处罚她们,唐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们。
想到此,青衣女子微微抬了抬手,命人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
第二百二十章:怎么提前生了
慕容烬冷扫了一眼,蹲下将阿照背起,让唐雅抱着孩子跟上。
倒是唐恨,见他腾不出手来挟持自己了,很自觉地伸出一只小手,拉住他的一片衣角,另一只手还不忘稳住自己脖子上那把匕首,挺欢快地打算跟着人家走。
青衣女子等人见他这样,脸色更难看了。
这小少主,简直敌我不分!
然,就在他们要走出包围圈时,那青衣女子眸低闪过一抹不甘,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毒的法子,竟大喝一声道:“都给我听着,今日小少主死于唐家大小姐唐雅,与公主仇人裴银之手,谁若能杀了她们给小少主报仇,待回到天启,我定会在公主面前为他请功!”
千睸公主说过,谁若杀了裴银,将她的头颅带回去,定为其加官进爵。
像她们这样在淤泥里苦苦挣扎的人,遇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一步登天入朝为女官的事,若错过了,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所以,她岂能错过?!
见没人动手,那青衣女子顿时眸中燃起怒意,大声怒斥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说完,再次拿起玉哨吹响起来。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未必勇夫都是没有脑子。
其他青衣女子闻言,都面带惊诧地望向她,似乎没料到她敢下这样的命令。
就连要跟着人家走的唐恨,也都皱眉回看了她一眼。
比之犹豫着没有妄动的其他青衣女子,那满身杀气的几十个死卫,却是片刻犹豫都没有的。
他们像是没有思考的傀儡一般,只听手拿玉哨之人的命令,所以为首的青衣女子话一说完,他们便豪不迟疑地,提剑就朝慕容烬他们攻去。
慕容烬此刻身上有伤,背上还背着阿照,而唐雅本就武功平平,身上藏的瓶瓶罐罐早就在来寒山寺的马车上,被那些青衣女子搜了个干净,加之此刻还抱着个孩子,若是正面交手,怕是一丝胜算也没有。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唐恨冷着小脸,朝攻向他们的人撒了把粉末,那些人一时不备,猛地吸了一口,便突然口吐鲜血,倒地没了呼吸。
青衣女子见状,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冷笑了下,继续高声大道:“所有人屏住呼吸,遇阻拦者,皆杀……”
杀字刚出口,远处嗖地传来一声空鸣。
随着空鸣声一起的,还有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直穿那青衣女子眉心。
见那青衣女子倒地,本想继续动手的死卫皆是一愣,像无头苍蝇般,犹豫起还要不要再上。
慕容烬几人也是一惊,抬头望去,远远便见魏曲阳带着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很快便将天启的人围住,他自己则快步跑到慕容烬跟前,看到他的伤口,急忙下跪请罪道:“下官救驾来迟,让陛下受伤,请陛下责罚!”
看着忙下跪请罪的魏曲阳,慕容烬还没开口,一旁的唐雅已经不耐烦地吼道:“还罚什么罚,赶紧让你的人解决掉这些人,这孩子是早产,吹不得山风。”
魏曲阳一惊,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个用衣袍裹着的孩子,眼神更是忙不迭地看向陛下怀里抱着的人……的肚子。
天了,皇后娘娘怎么提前生了?
还血淋淋的,猛地一瞅还挺吓人。
魏曲阳惊愕了瞬息,想着小皇子吹不得风,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抱着孩子的唐雅,然后不等慕容烬下令,直接站起来,打算让人将那些人拿下。
可惜,那几十名死卫实力不低,与他带来的人交起手来,竟稍稍还站了上风。
一看这样情景,魏曲阳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急忙对着慕容烬道:“陛下,你们先走,下官来断后。”
不想他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几声玉哨声。
回头望去,就见唐恨小朋友,已经从那被一箭穿眉心的青衣女子身上,扯下了个玉哨,只吹响了两声,那些死卫听到,竟像得了什么指示一般,立即从现场撤离得无影无踪。
其余的青衣女子见局势反转了,立即识趣地丢掉手中的剑,朝她们的小少主低头跪了下去。
唐恨冷睨着她们,半响才道:“不想死,就给我立刻滚回天启!”
青衣女子等人一愣,急忙齐声道:“谢少主不杀之恩。”说完,捡起地上的秀剑,快速离去。
见青衣女子们快速离去,慕容烬几人没说什么,都看了眼要跟着他们走的唐恨一眼,并没有返回就近的寒山寺,而是大步朝山下走去。
……
洛阳城中,玉兰居里。
此刻樊惊鸿已经被从寒山寺接来,正在阁楼上给阿照施针,倒是阁楼下,最近被送到书院回来的连笙,正盯着背着个小手站在檐下的唐恨。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瞅了半天,最终年纪较大的连笙败下阵来,出声道:“我叫连笙,你叫什么?”
唐恨板着小脸,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唐恨。”
“唐?唐雅舅母家的吗?你多大了?”连笙又问,一点也没发觉自己今日话多了。
唐恨依旧板着小脸,冷冷收回目光,未再答。
等了半响,见他没回答,连笙感觉有些别扭。
左右看了眼四周,见大家都忙上忙下的没人留意到他们,竟从怀里摸出了颗糖来,递到唐恨面前,语气颇不自在地说道:“来时不知道你,没备下什么见面礼,这糖是我阿娘以前给我买的,还没坏,你就将就收下吧!”
连笙不知道唐恨的身份,听他姓唐,还以为是唐雅舅母家那边的人。
唐恨垂眸,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又抬眸看了眼眼前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收下。
好在还没等他拒绝,就见唐雅就阁楼上走了下来。
见到姑姑,唐恨直接就不搭理连笙了,快步走了过去,问:“姑姑,她怎么样了?”
“舅母,我阿娘怎么样了?”连笙也担心地问道。
“那姓樊的老头说,毒素压制得及时,暂时没事。”唐雅说着,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低头看了眼两个同时说话的小家伙,奇怪地看向唐恨问:“小恨,你跟着我们回来,是不是还有事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他长得随你丑
方才忙着裴银他们的事,倒是没细想唐恨跟着他们来玉兰居做什么,此刻想起,唐雅难免多心起来。
毕竟这小子,可是来盛凉杀人的。
唐恨知道姑姑担心什么,沉下眸子,表明道:“姑姑,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生母到底是谁。”
虽然从小他身边的人,很多事对他都是守口如瓶,可千睸公主不是他亲生母亲这一点,却是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的。
那时他还太小,那些人以为他听不懂,就当玩笑似地说来逗弄他。可他的记忆却很好,那些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事,他会记在脑子里,直到长大些会看书识字了,也就懂了。
加上后来,他偶然发现了父亲的暗室,看到了裴银的画像,便一直以为她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顺从千睸公主的命令,千里迢迢来盛凉,费尽心思地找她。
但找她,却从来都不是想杀她,不过是想问问她,为什么生了他,却又不要他?
哪怕当年,纵有千万般不得已,可就算要走,为什么就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唐恨小小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为什么想问。可没想到,他那些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裴银却先告诉了他,她不是他的亲娘。
千睸公主不是,她也不是,那谁又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唐恨想知道,所以在寒山寺的时候,看到千睸公主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对他们动手,自己才会帮他们,甚至出手救裴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他害怕,怕她要是死了,会不会就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了。
唐雅不知道他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会有那么多想法,但听到他这么说,也沉默了下来。
因为她也想知道,当年静心小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那将是整个唐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
阁楼上,阿照已经疲惫地昏睡了过去,身侧襁褓里的孩子,也喝了些羊奶,正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睡觉。
小小的一个,皱巴巴的小脸虽还未长开,但隐约能看出,眉眼间都像极了她。
樊惊鸿此刻已经为阿照施完了针,正在解开襁褓给孩子检查身体。一番检查下来,孩子除了早产有些瘦弱外,倒是没有受到蛊毒影响,好好养着,也康健得很。
看到樊惊鸿在收拾药箱,正在包扎伤口,眼睛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床上那母子的慕容烬,急忙问道:“樊先生,他们母子如何?”
“紧张什么,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们母子俩暂时没事。倒是你,心头血可以用银针引出,扎上两针就行,下次别胡乱捅了。今日要没有楼下那孩子在,等裴银丫头醒来,怕是都能给你出殡了。”
世人只知樊惊鸿医术了得,不想这毒舌的本事,也是遭人烦得很。
给慕容烬包扎伤口的裴元华听到这话,垂眸瞥了自家女婿一眼,放下包扎的细布,双手合十道了‘阿弥陀佛’。
接着,冷声道:“樊施主,纵是心善,但还是少造些口业为好,孩子们皆苦,关心他们的话,不妨直言便是。”
当着他这个老丈人的面,说他女婿差点可以出殡了。这樊惊鸿,都一把年纪了,还真是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然而他这话,樊惊鸿也不爱听了。
嚷道:“什么叫造口业,姓裴的,你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老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他半个长辈吧?叮嘱他下次别犯傻,说他两句怎么了?”
这姓裴的,都当和尚了还那么让人讨厌!
人家俗话说的,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瞅越满意,怎么到了他这个老丈人眼里,还反着来了,好话都喜欢找茬,烦人!
若说樊惊鸿这辈子最看不顺眼的人是谁,那一定非裴元华莫属。
但那些都是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了,他也不想再提。
不过他看裴元华不顺眼,裴元华也未必就看得顺眼他,冷扫了他一眼,看了看刚入睡不久的女儿和外孙,不忍扰醒他们,僧袍一甩,率先下了楼。
樊惊鸿瞧他这挑衅的动作,不甘示弱地白发一甩,冷哼一声,也跟着下了楼。
这老家伙,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真以为他怕了他啊?!
待两人下了阁楼后,作为小辈没敢多言的慕容烬,低头看着被包扎到一半的伤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照的性子,想来以前是像没见过面的岳母大人的,如今倒是赶了岳父他老人家的了。
慕容烬扯着细布,正想自己绑上,床那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轻唤他:“慕容烬,过来。”
听到声音,慕容烬抬头,就见阿照睁着眼睛正笑意连连地在望他。
“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他愣了下,听话地起身大走了过去,小心坐在孩子旁边。
“本就没睡着,哪里吵不吵到的,不然你以为爹和樊叔真下楼打架去了。”阿照笑着,本想坐起身,可身下撕裂的疼让她有些起不来。
慕容烬见状,急忙轻轻按住她道:“你别乱动,好好躺着,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他直接将细布从侧边绕过,怕松,还顺手打了个死结,怪丑的。
阿照看着他的伤口,眼神暗了下,随即温柔地望向旁边孩子,想抬手摸摸他的小脸,可看到孩子肌肤皱巴巴薄非非的,怕摸疼了他,又将手伸回了被子里。
慕容烬处理好伤口,抬头见她面对孩子退缩的模样,满目柔色,轻轻将她的手拿了出来,慢慢放到孩子的小脸上:“傻瓜,你千辛万苦才生下他,怎么还不敢摸一摸了。”
“我怕把他碰疼了。”
阿照说着,感受着孩子软乎乎的小脸,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想哭,却又满心欢喜,脸上也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笑着笑着,竟还看着孩子说起傻话来:“慕容烬,我觉得他长得随你,有点丑。”
慕容烬一愣,看向睡梦中听到自家娘亲说自己丑,小脸都快要挤巴到一块的小家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不觉得可耻吗
虽说每个孩子刚出生那几天,都是皱巴巴丑兮兮的,但慕容烬为了让阿照高兴,还是附和着,笑着点头道:“是是是,儿子随我,长得丑了,我的错。”
然而,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当了母亲的,自己说可以,但却听不得任何人说自己孩子不好的话。
哪怕是孩子的爹说也不行!
所以听到他附和着自己说儿子丑,阿照立马不乐意道:“胡说,他哪里丑了,我儿子才不丑呢,是你丑,就你一个人丑。”
“对对对,我丑,我一个人丑,儿子随她娘亲,可漂亮了。”慕容烬满脸无奈,嘴角的笑容却是片刻都不曾落下。
这样不讲理的阿照,哪怕脸色苍白,竟也娇俏得恍若当年。
阁楼里,慕容烬守着妻儿,静静地听着她轻柔的语调,如耳语悄话般。周围洋溢着安静与温馨,似乎此前的一切纷扰,在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他没有提自己的伤严不严重,她也没有说自己的蛊毒还有没有救。
他们只温柔地相望着彼此,也满目慈爱地看着他们的孩子,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只要他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活几日皆是人间天堂。
阁楼外,伴着夕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一切,洒落在玉兰居光滑的檐梁上,变幻着晚霞的流光异彩。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众人都累得够呛,待天一黑,用了晚膳后,便各自都去休息了。
一夜好眠,直到翌日一早。
昨日在寒山寺与阿照他们错开的云潇潇,一大早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慌里慌张地在玉兰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楚千幻后,才意识到她失踪了。
昨日因阿照的事,玉兰居上下动忙成一团,是也都没留意到他们仨没在。
此刻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慕容烬怕吵醒阁楼上的阿照,直接将她喊到大堂侧厅里询问。
一番询问下来,才得知楚千幻不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千幻不见了,我要怎么给七王爷和太后交代啊!”云潇潇急得坐立难安,都快哭了。
昨天她带着漠北宿去寒山寺时,想快些赶到,就走了小道,哪成想那条小道上不去,只能返回大道。
这么来回一耽搁,等他们到寒山寺时,正好与阿照他们错过,而寺中除了一群和尚,就是一片狼藉。
眼看莫北宿毒发作了,没办法,只能求方丈大师想法给他解毒。
经过一夜提心吊胆的守候,待莫北宿情况一稳定,她担心千幻和裴银两个,就急匆匆从寒山寺下来。本以为千幻已经回到玉兰居了,没想到回来一问之下,她已经一夜未归。
她一个女子家家的,在这异国他乡的,多危险啊!
光是想想,都担心死个人了。
看着她走来走去的,慕容烬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行了,别走了,晃得人头疼。”
慕容烬扫了她一眼,看向侧厅里的其他人,冷声道:“此事先别让阿照知道,望月,我北燕的人不方便在你们盛凉行动,你速去霄王府借点人去找,以霄王府名义通知从洛阳到边境的各个关卡,让其严查。”
望月点头,立即去办。
云潇潇见状,急忙道:“陛下,那我,我也去。”
“去什么去!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做。你现在马上回寒山寺,若漠北宿醒了,你二人速回北燕通知七王爷和莫北将军,让他们立即调兵至盛凉境外,随时候朕之令。”
慕容烬让调兵的话,正好被一道进来的樊惊鸿和裴元华听到,二人眉头微皱眉,目光不善地移向了他。
裴元华虽也有些想法,但却没说什么,一起的樊惊鸿却是厉声道:“一个天启罢了,他们敢秘密派人潜到我盛凉来如此放肆,我盛凉都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焉敢来犯?倒是你小子,这么着急的调兵遣将,想干嘛,分一杯羹吗?”
如此冒然集兵至盛凉境外,确定容易惹人误会。
一旁的连笙却是不管的,见樊惊鸿仗着年长,就对他阿爹喝声质问,顿时也仗着自己年纪小,顶撞道:“胡说!盛凉是我阿娘的母国,我阿爹怎会起觊觎之心?你这老爷爷,怎能胡说八道!”
樊惊鸿看向顶撞自己的连笙,顿时喜欢不起来了,一脸嫌恶道:“你这小娃娃,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一点都不知道尊老敬长,没点教养,一看便是你爹教的!”
这一骂,是连人家父子一道骂了。
慕容烬脸色微沉,低头看了眼被骂没教养,而小脸涨红的连笙,正想冷声开口,却有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先了他一步。
奶声冷哼了一声,竟用着大人的语气神态,嘲讽道:“尊老敬长,那也得看人来,你一个外人,都不知护小爱幼,竟还好意思用一副长辈的口气教训人,更大言不惭让旁人尊敬你,难道都不觉得可耻吗?”
可耻?
这还没他屁股高的小东西,竟敢问他觉不觉得可耻?简直岂有此理!
樊惊鸿被这话气到了,怒瞪向连笙旁边的唐恨,被怼得吹胡子瞪眼的,一时竟有些反驳不了。
因为他也后知后觉地觉得,对一个孩子说那么刻薄的话,确定是自己过分了。可就算过分,那也轮不到这个,才吃了几年人间饭的小鬼跟他放肆啊!
都道人有三千疾,在这世间,能与死神抗衡让人多活几载的,也唯有医者的岐黄之术了。
想他樊惊鸿,仗着一身高超医术,走到哪儿不被世人尊着敬着?何时被人如此大骂可耻过?
不想今日被个奶娃娃教训了,光想想,都怄火得很。
本来听到樊惊鸿如此说个孩子,也有些不悦的裴元华,此刻看到他吃瘪的样,立马双手合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樊先生,孩子们童言无忌,您老也别放在心上。”慕容烬适时开口,本以为他是要赔不是,不想他话锋一转,浅笑道:“虽他们说的是实话,但相信樊先生,也是喜欢听实话的人。”
老子喜欢听个屁的实话!
樊惊鸿保养得挺年轻的老脸,顿时更难看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只疑该疑之事
就在氛围因这一老两小针锋相对,微微剑拔弩张之际,还没离开的云潇潇突然看到开口帮腔的唐恨,顿时大惊起来:“是他,千幻失踪,肯定是他干的。”
方才她来时,心思全在楚千幻失踪的事上,倒是没注意到连笙后面的唐恨。
此刻看到,脸色顿变。
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唐恨冷眸抬了抬,阴森森地看了云潇潇一眼,不慌不忙道:“我没有让人抓她,她应该是被我母亲的人抓走了。”
“你母亲跟你,不就是一伙的么!”
这话,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唐恨默了默,不想解释。
而在场除了连笙和云潇潇,怕是没有不知道他口中的母亲的是谁的了。
见两人僵持起来,唐恨又不愿多解释,慕容烬只好开口道:“云潇潇,你先去寒山寺吧,查找楚千幻的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考虑到云潇潇不会武功,难保自身,抬头朝着门口的魏曲阳道:“安排点人,送她去寒山寺接上漠北宿,再护送他们回北燕。”
“是!”
门口的魏曲阳应了一声,立马去办。
云潇潇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那孩子阴侧侧的目光,有些发怵,只能听话地先行离开。
待魏曲阳和云潇潇一离开,已经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的樊惊鸿,才神色微妙地看向唐恨,冷笑道:“嘿,唐家那小子,你似乎对我们还隐瞒了点什么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快就发现问题了。
唐恨小脸微沉,扭头看向他,语气淡漠,甚至带了点孩童的天真,不解地问:“隐瞒不隐瞒,与你何干?”
这话没毛病,樊惊鸿再次被噎了下。
却不悦道:“你这臭小子,什么态度啊!你真当老夫几十年的大江南北是白游的吗。”
“你白不白游,又关我何事!”
樊惊鸿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想装傻充愣,气得站了起来,指向慕容烬,怒道:“别装了,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心头血不过是某种秘术的药引,你却让他每日以心头血温养裴银丫头的五脏六腑,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冷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气,忍不住骂道:“不是老夫喜欢说你,你说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多得跟莲蓬一样,半分你父亲的坦荡风骨都没学到,也不觉丢人!”
唐宋虽也阴狠,却最不屑那些背地里的算计,不想他儿子小小年纪,竟深谙此道,也不知是何人教出来的。
不过也就樊惊鸿个人认为,唐宋有坦荡风骨了。
扶着伤还没好利索的傅娇娇过来的唐雅,听到这老头夸唐宋有坦荡风骨的话,嘴角顿时不受控制地猛抽了几下。
这老头是不是瞎啊!
不是她自贬谦虚,就他们唐家出来的人,皆以狠辣闻名,她就没见过有几个做得到坦荡的。至于像樊惊鸿这样认为唐宋坦荡的,大概是他们都没入过唐宋的眼吧!
因为对于总是用下巴,低睨俯视别人的唐宋来说,那些不在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东西,他都是不屑去算计的。
但若遇到能入他眼的人或东西,他算计起来的心眼,何以用莲蓬来形容,怕是堪比筛子还多才是。
“他说那孩子有所隐瞒,是何意?”傅娇娇皱了皱,脸色严肃了起来。
樊惊鸿此刻就在等人主动问他,见有人问了,气焰立马有所上涨,直勾勾地盯着唐恨的小脸,冷哼道:“老夫这半月,在寒山寺重温了不少医典古籍的孤本,若没猜错,这小子明着是让以心头血温养,实际是想以苗疆秘术,先让裴银丫头适应他的血液,好以备日后换血之用吧!”
换血之用?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色。
因为换血之谈,早年流传民间的野闻杂史上,便有过短暂记载。可惜纵观古今,放眼天下,以一人之血渡至另一人身上的事,却从未有过成功的案例,更何谈容易?!
所以此刻,众人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不相信。
毕竟撇开成不成功不谈,唐恨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纵然再天赋异禀,再心智成熟,也不可能以几岁的稚龄,做出古往今来无人能做,或敢做的事吧!
是的,不敢。
百年前,就曾有人在野兽身上实施成功后,那人兴奋之余,便妄想在人的身上也实施,做一回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可惜尝试之后,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但如此大起大落,心境自然受到了影响,没多久便疯魔了。
也因此,纵然无数学医者皆想尝试,但心境不够坚定的,都不敢轻易尝试。
所以那些阅历丰富的先辈都不敢尝试的事,唐恨一个几岁的娃娃,就更不可能了。
至少唐雅是这样认为的,好笑道:“樊老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小恨才多大啊,也亏你敢说!我看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这点,无人反驳。
因为樊惊鸿的疑心病,从当初问都不问,便朝他们射袖弩,差点要了望月和听雪小命便能知晓。
但他忠君爱国,万事以自己的国家在前这点上,倒是值得人敬佩。
见他们都不信,樊惊鸿怒了,愤愤道:“老夫是有疑心病,但老夫只疑该疑之事,他本就是受命来盛凉行不轨之事的,谁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且裴银丫头的夫君,又是北燕新君,若取心头血死在我盛凉,岂不是能让他天启的人胡乱栽赃?”
一国之君若死在他国,无论怎么死的,两国间都将避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
到时天启再联合魏国,趁机来个渔翁得利也不一定。
唐雅见他越说越离谱,也怒道:“你胡说八道!当今中原四国鼎力,若北燕皇帝死在盛凉,于天启又有什么好处?平白无故拉仇恨吗?”
樊惊鸿冷哼一声,讥道:“谁知道你们天启安的是什么歹毒心思。”
毕竟是自己的母国,唐雅一听这话,更怒了,正要回怼过去,却被唐恨制止道:“姑姑,他所言不假,我的确想尝试换血之法。”
“小恨,你……”乱说什么啊!
勇于尝试别人不敢之事,的确是积极向上的好事,可这事放在才几岁的唐恨身上,唐雅不淡定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期盼中降生的
一时间,整个侧厅都陷入了寂静。
唯有慕容烬,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拐角的阿照。见她脸色苍白地扶着一旁的墙沿,急忙跑了过去,满眼心疼地责备道:“不好好在楼上休息,你下来做什么。”
阿照没有回他,直直地看向唐恨,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她才仰头看向慕容烬,靠在他怀里,语气轻柔道:“有些话,是别人的**,其他人还是别听了。你抱我上去,我没力气了。”
之所以靠在这里,并不是阿照想偷听他们说什么,实在是真的没力气了。
“你啊!”慕容烬无奈地叹了声,将她打抱起,大步上了楼。
还站门口的唐雅见唐恨跟着去了,急忙大声问道:“姐,我能跟着上去听一耳朵不?”
“不能,你已经是裴唐氏了,唐家的事,你少掺和。”阿照柔柔的声音传来,让唐雅想跟上的步伐一顿,瘪了瘪嘴,但还是听话的没再跟上去。
正扒拉着佛珠,口中无声默念着佛经的裴元华见到,低念了句阿弥陀佛,对着她说道:“唐雅施主若无事,不妨到门口去静候片刻吧!”
“啊?”静候什么?
唐雅没听懂,但公爹让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便没多问,招来个丫鬟扶着傅娇娇,自己则带着疑惑去了门口。
“怎么都走了?都还没跟老夫掰扯出个对错来,一个个的倒是溜得快,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要与你裴家沾亲带故的,好的都能变讨厌。”人家是爱屋及乌,樊惊鸿讨厌裴元华,倒是成了厌屋及屋了。
裴元华冷瞅了他一眼,不想搭理,提着佛珠也跟着出了侧厅。
因受伤行动还有些缓慢的傅娇娇见状,刚想进去坐会儿的心思立马歇了,赶忙低声让丫鬟扶着自己离开。
只片刻的功夫,宽敞的厅中,就剩樊惊鸿一脸不爽地站在中央。
……
阁楼上。
慕容烬将阿照小心放到床上后,给旁边的孩子掖了掖小被子,才示意站在楼道口的唐恨过来,自己则自觉地下了楼。
唐恨看了一眼他下去的背影,小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身上,眸低带着微微好奇。
半响,他低声问:“弟弟取名字了吗?”
阿照轻轻摇头:“没有,他爹爹还在想。”
其实从得知阿照怀孕起,慕容烬就已经想了不下百个孩子的名字,想着从中选一个。可真当孩子生下来了,他却始终觉得,那些名儿都不合心意。
虽不过一个名字,但也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得再琢磨琢磨。
不过孩子一般在满月才真正定名,也还早,不着急。
“真是遗憾,你不是我的娘亲。”看着她的画像那么久,其实在唐恨心里,她就是娘亲的。可他不敢将这份奢望说出来,只敢小心地问:“裴银姑姑,我也是像他一样,是被人所期盼着出生的吗?”
阿照一愣,如今当了母亲,听到这样心酸的话,心底多多少少都有些触动。
她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了下,才笑着点头肯定道:“是,你的亲生母亲很爱你,你父亲也是,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也是在他们的期盼中降生的。”
哪怕是有所目的,但至少在那时,他的爹娘的的确确对他的出生,有所过期待的。
有些谎言,是放下过去,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再者,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让下一代去承受,去延续。有些事,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真好。”唐恨像寻常孩子一般,不太会,有些僵硬,却还是咧嘴冲她笑了一下。
其实从她那微微的愣怔,唐恨就知道,她是在骗自己。可她看着他的目光,太过温柔,温柔到他明知是谎言,却还是宁愿相信。
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娘亲,哪怕只是一瞬间的。
“裴银姑姑,我能喊你一声娘亲吗,就一声?”
“不能。”
阿照拒绝得很干脆,哪怕这两个字对眼前这个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但这个逆境中成长出来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廉价的同情。
“唐恨,我不是你的娘亲,也不会做你的娘亲,但我可以用一个娘亲的身份告诫你,勿以恶小而为之,做一个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的人。日后成长的路上,万事对错,除了要用眼睛去细观,更要用心和理智去判断。”
这些事,是阿照想教导自己孩子去做的事,可她怕自己等不到那一日。
刚才,她本想直接告诉唐恨,关于当年静心小屋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可当她刚想开口时,他那声‘裴银姑姑’出口,就已经让她不忍再说了。
所以她把想留给自己孩子的话,温柔地说给了他听。
她知道,这个孩子很聪明,哪怕他此刻听不懂,将来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的。
对于她的果断拒绝,唐恨有些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他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持着老成,郑重道:“裴银姑姑,您的告诫,唐恨会永远铭记在心。但能告诉我,我的亲娘叫什么名字吗?”
娘亲的面容,他心里已经有了,可他想再贪心一点,能有一个亲娘的名字。
阿照轻抚他脑袋的动作微僵,顺势轻轻收回了手,心底有些复杂,面上却浅笑着说:“她叫孟鸢。”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垂眸,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以此来掩饰孟鸢这个她临时编出的名字。
是的,阿照说谎了。
唐恨的母亲,真实名字叫圆圆,曾是他父亲唐宋的贴身侍女之一。
当年静心小屋关闭时,圆圆因唐宋对阿照的特殊而产生嫉妒,一念之差,就偷偷藏了起来,等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
而那时,阿照体内的蛊毒第一次发作,情况太过棘手,让唐宋都险些有些控制不住。于是静心小屋一关闭,他便一心扑在研制解药上。
也因此,没有发现静心小屋里第三个人的存在。
第二百二十五章:不可描述之事
直到几日后,唐宋试毒晕了神智时,圆圆看出不对劲,才敢出来。
不想她刚一出来,就被晕了神智的唐宋扑倒,因为药效,也因圆圆对自家主子的爱慕,半推半就下,两人就那么在阿照的旁边,发生了些不可描述之事。
那时的阿照,醒不过来,神智却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
而恰恰那晚,她虽睁不开眼,醒不过来,却是能听到周围发生的一切的。
这一点,就连唐宋也一直不知道。
所以后来,他骗她说,唐恨是她所生的孩子时,她才会那么疯狂地将计就计,装疯卖傻骗过他,让他,甚至让整个唐家对她放松了警戒,最后得以逃脱。
而那晚之后,唐宋翌日清醒过来,发现了圆圆的存在,盛怒之下他本想杀了圆圆,却恰巧看到激战一夜后,散落在地的一本古籍被风吹开的一页上。
那一页,正好记载了苗疆一种极其残忍的换血秘术。
于是,一个可怕的计划在他脑子里疯狂滋生。
他将圆圆留了下来,并以秘术给她洗髓,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忍着触碰她身体的恶心,让她怀上了一个体质特殊,且血液与阿照的不会相互排斥的孩子。
在那段时日里,唐宋对圆圆腹中的孩子格外上心和温柔,而圆圆也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怀着这个孩子,在少主心里能占有一席之地。
不想在孩子出生前夕,还在做少夫人大梦的圆圆,意外听到唐宋对着昏迷不醒的阿照自言自语时,得知了自己腹中孩子,不过是别人的解药。
那一刻,圆圆方才大梦初醒,愤怒害怕之余,她企图打开静心小屋的机关,想冒险出去找长老们庇护。
因为若是唐家长老们知道,她怀的是少主的孩子,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不想她还没找到开启机关的地方,就被唐宋发现,惊恐之下,导致了难产。
而在唐宋的计划里,本就不想此事被旁人知晓,所以在圆圆生下孩子后,他给她吃了颗药,任由她在睡梦中血崩而亡,尸体也直接成了小屋外的院中花肥。
总的来说,唐恨,其实就是唐宋为阿照备下的解药。
哪怕这个解药,是他的亲儿子。
他原本想等唐恨长大些,身体里的血液,凝聚得足够支撑起一个成人的量,他就会换到阿照身上。
可惜,他所有的计划,最后却输在了低估阿照对他的恨上。
而唐恨是唐宋造出来给阿照当解药的事,别人不知道,但去过唐宋密室里的唐恨,在看到阿照第一眼时,便隐约能猜到了。
其实在寒山寺时,哪怕不用慕容烬的心头血,他也是有办法压制住蛊毒扩散她全身的。
可他在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秘密之后,他故意说出服用龙根,或千年霜草的人的心头血才可以救她。
因为他知道,人都是自私的,每日取心头,无疑是在以命换命,没人会那么傻的。
而那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不希望裴银能活。
可他没料到,真的有人会那么傻,傻到一刀捅了自己的胸膛,傻到真的想以命换命。
那一刻,小小的他,其实是动容的,也隐隐起了恻隐之心。
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经无法圆回来,他甚至感觉,一切都已经有些掌控不了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起了父亲密室里,那本完善的苗疆秘术。于是他想试一试,被龙根服用者的心头血温养过后,能不能换种不伤及人性命的方法。
所以他勒退了天启的人,跟着他们来了玉兰居。
可惜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就被人识破了。
而现在,唐恨知道,裴银是知道他想做什么的,虽然她没有说出,半个让他停止那种可怕做法的话,可她的每一句话里,却又无不在告诉他,别那么做。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出生,一直与她息息相关,一时间,唐恨迷茫了。
因为在天启,没有人教过他,遇到不能用杀死对方解决的事,该怎么做?
……
与此同时,玉兰居门口。
唐雅已经坐在台阶上快一个时辰了,看着时不时路过的几个行人,她无聊地双手撑着下巴,脑袋都已经开始一晃一晃地,在打瞌睡了。
她还是没明白,公爹到底让她在门口候着禅悟什么啊?
越想越困,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哪知正要睡着之际,突然感觉身前有个黑影挡住了面前的光。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刚仰头,就直接碰上一个冰凉凉的,还带着淡淡青草味的唇。
唇与唇触碰到的瞬间,吓得她一个激灵,猛然睁大了眼睛。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去的人,唐雅傻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立马环住他的脖子,直接让他将自己托抱了起来,还不忘在他唇上再狠狠地啵上一口。
她喜道:“裴浔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原来公爹让她到门口等着,是等裴浔阳啊,早知道,她就直接去城门口接他了。
其实裴浔阳在启程回洛阳当晚,就传书回来了,只那时阿照还未醒,接到儿子传信的裴元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他们。
裴浔阳难得不顾形象一回,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回道:“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唐雅一听他是事情办完了才回来的,立马摊开小手问:“那你去了那么多日,可有给我带礼物?”
裴浔阳像是早知道她会要礼物一般,笑着从身上摸出一根桃花金簪,没给她看一眼,就直接温柔地给她簪到了发髻上。
“盛凉的小娘子,每个都要有一根夫君赠的桃花簪,别人有的,你也不能少。”
说完,唐雅没什么反应,裴浔阳自己倒是耳根子更红了。
不过他难得说一回情话,唐雅咧着小嘴,还是配合地娇羞了下。
抬手摸了摸那簪子,没有取下来看,只戴着高兴地在他怀里拱了拱,撒娇道:“裴浔阳,下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你一道去,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去长安的这大半个月,我都想死你了。”
说完,又往他脸上使劲啵了一口,啵完自己嘿嘿地傻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