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为什么要护她
“你就折腾吧你,小命都快折腾没了!”
傅娇娇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见慕容烬抱着她抽不开身,狠狠砸下茶杯,自己大步朝外走去。
“慕容烬,你要帮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做傻事,这是我欠她们的。”
“好,别担心,有我。”慕容烬抱着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抱起她便往外走。
这也是他欠她的。
……
城南郊外,后山林下。
一座有些年头的坟冢周边,插着几面崭新的白幡,风一吹,高高地在半空扬着。而白幡下,一张张冥纸随风滚动的,卷起又落下。
坟冢前,被人抓走的裴老太爷和大夫人,此刻慢慢睁开了眼睛,然而一睁眼,直直地对上那坟碑上的名字时,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裴老太爷还好些,瘫着除了眼珠子能转外,倒是没见到什么动作。
然而大夫人却被吓得瑟瑟发抖,尖叫连连。
因为那墓碑上,赫然刻着‘裴行止之墓’五个醒目大字。
而墓碑的左右,站着两个提着长剑的女子,两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像就是在等他们醒来,目光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大夫人认出她们是那日软轿外的女子,顿时惊恐道:“你们、你们想干嘛?”
“干嘛?”听雪那张平日里总是扬着两个小梨涡的脸上,此刻冷若冰霜。她一点一点拔出手中长剑,缓缓横在浑身颤抖的大夫人颈上,冷声道:“我们想让你偿命,偿裴行止的命!”
怎么又是阴魂不散的裴行止啊!
看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剑,大夫人惊恐得一动都不敢动,哆哆嗦嗦地颤着音道:“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姑娘,姑娘你们误会了,行止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哼!你以为你的鬼话真的有人信吗?他们不杀你,不过是怕脏了手,可我们不一样,这一天,我们可是足足等了十一年!”
从当年这两个恶人再一次毁了她们的家开始,已经足足十一年了。
“不、不……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真是不关我的事…是他,对,就是他,是他觉得裴行止愚笨无知丢了裴家的脸面,在裴行止汤药里下药让他命绝的也是他,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大夫人跪在地上求饶,将一切都推到了话都说不口的裴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怒瞪着她,奈何中风眼歪嘴斜的,想大骂声“毒妇”都骂不出来。
“你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算不是你所为,裴行止喊了你那么多年的母亲,对你处处尊敬,你竟也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凭这点,我今日也绝不放过你!”听雪说完,嫌恶地一脚踢了过去,直接将大夫人踢压到老爷子身上。
裴老爷子此刻正恨不得咬死她,看到她被踢了过来,竟撑着全身力气一口咬在大夫人耳朵上,死死咬住不松。
大夫人疼得大声尖叫着,惊飞了满林的飞禽。
“哎呦,我的耳朵,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快松开你的狗嘴啊!”
大夫人疼得使劲抓扯着老爷子,胡乱挥爪间竟直接扣进他左眼中,裴老爷天疼得浑身颤抖,非但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发狠了,直至将她半只耳朵咬了下来才肯罢休。
一个少了半只耳朵,一个被扣瞎了只眼,两人都满面鲜血,疼得在地上满地打滚着。
看着两人痛苦不堪的模样,一直没说话的望月皱了皱眉。
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坟墓,怕她们善良的大哥哥在天有灵看了会心疼,便上前一步,挡在墓碑前,轻声道:“听雪,看在大哥哥的份上,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闻言,听雪也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眼眶微红。
是啊,她们的大哥哥最是善良了,肯定见不得别人痛苦。
然而大夫人听到望月的话,竟顾不得疼痛,再次跪地哭着求饶道:“不要,不要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行止的母亲,他要是活着也绝对不允许你们杀我的…求求你们了,我知道错了,你们别杀我!”
事到如今,她还敢拿裴行止的善良来当挡箭牌,简直是找死!
听雪面色一冷,长剑已经在慢慢扬起:“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去黄泉路上给我大哥哥赔罪吧!”
‘啊!!’
看着利剑朝着自己砍来,大夫人吓得大叫出声,然而下一刻,就远远听到有道声音大喊:“听雪,住手!!”
听雪一愣,长剑停在了半空,抬头望去,就见北燕帝抱着她们娘娘大步跑了过来。
然而此刻的听雪,已经被仇恨染红了眼,长剑只停顿了片刻,便再次狠狠挥下。
杀人偿命,他们该死!
见她不打算停手,阿照大喊道:“听雪,你连我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被狠狠挥下的长剑,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再次顿停在大夫人颈边,只划破了她一层皮。
生死关头,大夫人浑身寒毛卓竖,七魂都快没了三魄,直到看到来人是裴银,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想求她救命,喉咙却因为恐惧突然发不出声来。
慕容烬抱着阿照来到他们身边,轻轻放下,身后傅娇娇也才满身是泥地跑来。
昨晚下了场大雨,现在这些山林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地上泥土也全是湿的。刚刚她来迟一步,就是因为打滑摔了一跤,现在看着挺狼狈的。
不过要不是担心阿照,她宁愿呆在马车里看马车。
阿照撑着慕容烬站稳,看着听雪二人道:“望月、听雪,你们真的不能杀她,这是我大哥临死前唯一的请求了。”
当年裴行止死前,阿照和李贺都在他身边,算是他遗言的见证者。
“我不信!”听雪听了,情绪比只是悲伤的望月更崩溃,她不相信地大哭着质问:“为什么啊?大哥哥明明知道他这个母亲待他不好,甚至要了他的命,他为什么还要护她啊?”
“当年我也这么问过大哥,可大哥说,养恩大于生恩,在裴清之还没有出世之前,她还待他如亲子过几年,他还是感激她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更应该先杀我
裴行止善良了一辈子,到死都还在为别人着想。
大家都说他笨、他傻,可他却能在裴家辉煌的时候,预料到裴家今后的衰败,甚至预料到心狠手辣的大夫人,下场并不会好,所以才会在临死前求他们日后饶大夫人一命。
毕竟大夫人待他再不好,也亲自养育过他几年。
那时候,阿照其实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求他们日后饶大夫人一命。直到前不久,李贺下旨查封了裴家,将裴家子弟全部贬官,她才突然想起裴行止临终前的请求。
所以明白了李贺为什么手下留情。
不然以他那连亲娘都不放过的狠戾性子,他怎会心慈手软放过裴家?
他不过是想,还那善良之人的一个恩情罢了。
“听雪,当年大哥之所以将你们托付给李贺,让他带你们去长安,就是不想你们因他的事伤心难过。你们是他再艰难也想守护照顾的人,别让不值得的人脏了手好吗?”
“可我恨啊!!”
听雪泪流满面地听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转身蹲下身去抱住那块冰凉的墓碑,流着泪呓语道:“哥哥,你真傻……”
你为所有人着想,为什么就不能自私地为自己着想一回?
当年,裴行止悄悄收养了许久孩子,还省吃俭用给他们请了夫子,教他们读书识字。而他们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要不就是像望月一样,被父母嫌弃是女孩所遗弃。
只有听雪,是裴行止冒着生命危险从贼窝里抢回来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的大哥哥,从杀了她爹娘的山匪手中救下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却比任何人都英勇善良。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温暖到她答应过他,不带任何仇恨地活着。
他带她回了小河村,给了她一个新的家,让她从失去亲人的阴霾中走出来,有了许多像望月这样待她好的哥哥姐姐。
她本以为,可以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们,她大哥哥死了。
而她的家,也再一次没了。
所以,隐忍了十一年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所以哪怕是大哥哥最后的请求,她也做不到!
这一刻,林间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听雪抱着冰冷的墓碑撕心裂肺地大哭着,望月蹲下身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小声劝道:“听雪,忘掉过去,我们听哥哥的话好好活着,我们不杀他们脏了自己的手好不好?”
不好,十一年的仇恨,已经塞满了她的心,不亲手杀了他们,她此生都忘不掉!
听雪的头趴在她肩上,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眸子去望了阿照一眼,再低头时,却轻声在望月耳畔说道:“望月,替我照顾好娘娘。”
说完,她猛地推开她,迅速捡起地上长剑朝大夫人砍去。
大夫人看到,惊恐地眼眸爆睁,还来不及躲闪,一阵剧烈疼痛从胸口传来。而那把长剑,已经又快又狠地,直接从她心脏上穿透过去。
听雪出剑太快,众人惊愕住了一息,等反应过来,大夫人已经被她一剑穿心。
只见她狠狠地将长剑拔出,而鲜血也顺着喷洒而出。
看着大夫人也应声倒去,听雪目光渐渐移到动弹不了的裴老爷子身上。她冷笑着,长剑再次高高挥起,不想这一次,竟不是朝着她仇恨的裴老爷子,而是朝着自己的脖子划去。
大哥哥,浓缇来了。
浓缇,这是听雪最初的名字了,也是她的大哥哥最爱叫的名字。
“听雪,不要!!!”
望月惊得大喊出声,然而听雪手里的长剑,还是直直地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就是长剑快要划到她的脖子时,阿照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抓。扶着她的慕容烬看到,面色大惊,急忙在她手指抓到长剑前,一把握住了剑锋。
听雪一惊,赶忙松了力道,而慕容烬也趁机夺过了她手里的长剑。
“慕容烬,你怎么样?”看着鲜血从他掌心直冒,阿照心口微紧,急忙扯出手绢给他止血。
还好,虽有些见骨,但方才听雪及时松了剑柄,不然非得给他划断两根手指不可。
“你傻啊,没事抢什么剑!”
“我若不抢,你就要自己上了。”他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她若是伤着了,心疼的还得自己,划不来。
阿照瞪了他一眼,麻利地给他止了血后,冷着脸走到了还怔在原地的听雪面前,冷声道:“你若想死,更应该先杀了我!”
“娘娘!”
“阿照你乱说什么!”
旁边,望月和傅娇娇惊得一道出声,刚想走过去,却被阿照抬手制止。
她低头望着翻着白眼,早已断了气的大夫人,沉声道:“裴行止之死,最大的责任在我。”
“你胡说,我不听!我不听!”听雪望着她眼睛通红,像是害怕什么,急忙捂住了耳朵。
“你必须听!”阿照强行拉下她捂着耳朵的双手。
“裴行止,你的大哥哥,我的堂兄,就是因我而死!当年我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后,我告诉了我爹,想让我爹帮帮他,可我没想到,我跟我爹的谈话,会被大夫人的人听了去。”
“那时我爹与我大伯,还算兄友弟恭,大夫人怕我爹出手,会让我堂哥直接取代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才设计让我们的祖父,裴家曾经的实权掌握者…让他觉得我大哥活着是裴家的耻辱,最后害死了他。”阿照指向面如死灰的老爷子,语调已是哽咽。
裴老爷子一生自私,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他维持住的裴家荣光。
可偏偏那段时间,洛阳城传出裴家有个傻子大公子的谣言,加之裴行止为人憨厚,还不喜文只喜武。每次他与大家见面,因不善言辞,便只会憨笑,从而让裴老爷子越看越不顺眼。
最后大夫人随随便便设了个局,他便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除掉了他认为最丢人的孙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憨子,会得皇上赏识,还赐下那么高的荣誉。
第一百九十八章:谁也别想好过
可那时,裴行止已经死了。
“娘娘……您为什么,为什么告诉要告诉我啊!”有些真相,真的比知道了还伤人。
听雪颤抖着捂住脸,大哭出声。
“听雪,你们的命是我大哥捡回来的,你没资格轻易结束,我也不允许!”泪水从阿照脸颊划过,她想伸手去抱抱听雪,可双手刚抬起,她脸色便突然惨白得让人害怕起来。
“阿照,阿照你怎么了?”
慕容烬第一个发现不对劲,脸色突变,急忙跑了过来。
“血…阿照流血了!”傅娇娇目光投来,看到的却是顺着阿照裙摆淌下的殷红。吓得她心下一紧,急忙大喊:“快,带她回城请大夫!!”
慕容烬片刻不敢耽搁,顾不得掌心伤口,跑起阿照便往马车那边跑。
听雪愣愣地望着地上的鲜血,脸上闪过恐慌,满目担心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想跟去,可双腿突然间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如同灌了铅,沉重得让她迈不出去一步。
已经跟着跑远的望月回头看到,急忙又跑了回来,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跟去。
待他们都走远,坟前再次了恢复寂静时,有个女人突然从林中,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还有只眼睛能看到的裴老爷子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他艰难地向她抬了手,想叫她救自己,却看到她捡起了地上那把长剑向他走来。
“裴银的所有不幸,皆是你们给的,可我的所有不幸,又何尝不是你们裴家给的!”
“所以,你也该死!”话落,她手里的长剑,使劲一送,狠狠地捅进老爷子的胸口。
裴老爷子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看,我多善良啊!直接给了你一个解脱,哈哈…哈哈哈!!!”这亲手送了裴老爷子一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躲去了哪儿的柳蔓心。
此刻,她大笑得面目狰狞,扭曲得让不寒而栗。
正当她狠狠拔出那把插在老爷子胸口的剑,准备再补一刀时,林间小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吼:“柳蔓心,住手!你在做什么!!”
柳蔓心抬头,看到还穿着书院衣服的裴云起远远跑来,她脸色微变,自知不是裴云起的对手,急忙丢了长剑往林子里跑去。
裴云起想去追,可看到躺在地上的嫡母和祖父,急忙停下脚步去查看他们还活没活着。
大夫人不用说,尸体都凉了,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不想老爷子命大,被捅穿了一剑了,竟还撑了口气没咽气。
“祖父,祖父你怎么样了?云起不孝,云起来晚了。”裴家众人被赶出裴府那日,他接到书院那边的传书,便急急地赶去了,是也都不知道裴家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今早回来,才发现裴家一大家子已经四分五裂,各自离去。
而他在城中找不到祖父他们,本来想到这边来,给他那没能入裴家祖坟的生母磕个头就回书院,不想听到长兄这边有动静,便走了过来,结果竟看到柳蔓心丧心病狂地杀了他嫡母和祖父,还是在长兄的坟前。
显然,裴云起误会大夫人也死于柳蔓心之手了。
而此刻,鲜血大口大口地从老爷子嘴里涌出,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让他的中风好了,他死死地抓住裴云起的手臂,口中挤出了几个字。
“我…我错、错了……”
他错了,错在不够心狠,若是知道自己会死在曾经那么疼爱的外孙女手中,他一定先除掉她。
最大错特错的是,早知道他苦心经营的裴家,最后会毁在裴银那小贱人手中,当年他就该将她的尸体丢到后院池塘喂鱼,而不是让她还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老天不公啊!
为什么不让他站至巅峰,就这么死去,他做鬼也不甘心啊!!
然而,裴云起却以为他说的错了,是因为错在当初疼爱柳蔓心,而帮着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孙女。
为了让祖父安心离去,裴云起哭着安慰道:“祖父,您放心,我会报官替你报仇的。只要云起不死,云起一定会替你求得裴银堂姐他们的原谅的。”
不知是不是提到裴银,让老爷子心底恨意飙升,本来还能再强撑片刻不死的,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睁着浑浊的眼睛,直接死不瞑目了。
“祖父!!”
看着老爷子没了气息,裴云起伤心地大哭起来。
而仓惶逃走的柳蔓心,此刻已经跑回了她们母女藏身的木屋里。裴玉秀见她手上全是血,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脸色大变地冲过去问:“蔓心啊!你怎么满是血啊?你哪儿受伤了?”
柳蔓心没理她,左右看了眼,慌张地推开她,跑到墙角的木桶前,使劲地洗着手上的血迹。
方才杀人的时候,她没想过后果,这会看着满手血迹才后怕起来。
但事到如今,再后怕也没用了,这洛阳她不可能再待得下去了。
一旁的裴玉秀还在担心地问:“蔓心,蔓心你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怎么会弄得这么多血?”
柳蔓心动作停止,死死地看着木桶被染红的水,眼中露着凶狠。片刻之后,她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冷声道:“娘,收拾东西,咱们去天启。”
“去天启?咱们去天启做什么?”
异国他乡的,去做什么?
“你若不想去,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到那时,我们的仇也能报了。”此刻的柳蔓心,冷静得可怕。她没有过多解释,只缓缓起身,一脚将木桶里的血水踢翻,一脸冰霜地进了屋。
今日她是跟着玉兰居的马车去的后山,却没想到会看到那么精彩的一出戏,还亲眼看到了裴银那个贱人,她竟然还活着啊!更没想到,那带着面具的人,会是她的意中人。
本来已有一丝悔意的她,在看到自己的意中人又被裴银抢走,还为了她,不惜放下国事追来盛凉时,那可怕的嫉妒再生疯狂滋长,再次占据了她整个灵魂。
既然她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裴玉秀愣愣地看着女儿的背影,竟觉得好可怕,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
第一百九十九章:不比窝头香么
另一边,玉兰居里。
阿照被一路送回,等请来大夫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此刻,城中医术最高超的老大夫,已经施针稳住了她的出血状况,但在号完脉后,轻轻摇头道:“这位夫人动了胎气,微有小产迹象,但老朽已为她施针稳住,近些日子小心卧榻休养便可。只她这脉象,似还中了某种毒,此毒老朽从未见过,也无能为力!”
阿照身体里的毒,连唐宋都束手无策,何况是别人。
“多谢大夫!”慕容烬并未问那毒的事,轻声道了声谢后,便半蹲在床前,看着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的阿照,眸色沉重,不知在想什么。
老大夫看了看出声的公子,猜测他应是这夫人的丈夫,便颔首多了句嘴道:“公子客气了,有空便多陪陪夫人吧!”
这话像是在说阿照时日无多了一样,果不其然,慕容烬的脸色随着这话,更加阴沉了下来。
一旁,傅娇娇见脸色本就难看慕容烬,此刻脸色更难看了,急忙送客道:“麻烦大夫了,您这边请。”
老大夫也是个识眼色的,点了点头,收拾好诊具便跟了出去。可走到门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道:“老朽昨日出诊时,意外看到神医樊惊鸿回洛阳了。夫人这毒,公子不妨去请神医来看看。”
不过樊惊鸿脾气古怪,请不请得来还难说。
门外,满心自责的听雪听了老大夫的话后,心底依稀冒出了希望。
她守在门口,没脸进去求慕容烬,直到与望月一道送大夫离开的傅娇娇过来,才恳求道:“傅姑娘,让奴婢去求神医吧!”
傅娇娇冷眸凝着听雪,有些责怪因为她的冲动,差点害得阿照孩子不保。但怪归怪,将心比心,要是换作是自己,怕是做出的事比她只会更过激。
凝了片刻,她才叹了口气,说道:“那樊惊鸿性子死拗,凭你怕是请不来的,你们好好照看着阿照,我去吧!”
说完了,傅娇娇招来几个下人,正想交代几句就去。哪知刚交代完,就见慕容烬冷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道:“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
“什么意思?”傅娇娇脸色微沉,刚觉得这厮像个人了,就怕他说出点不是人的话出来。
不过慕容烬要是胆敢说出半个放弃阿照的话,就算与北燕为敌,她今日也定宰了他!
别问为什么,因为这世间有种人,就是值得别人为她与天下为敌。
阿照于傅娇娇来说,就是那种人。
“帮我照顾好阿照,我出去一趟。”
傅娇娇一愣,忙问:“你想亲自去?没用的,樊惊鸿性子古怪,前不久又刚列出了一条,拒给北燕贵胄看病的规矩,若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更加不会来。”
“不来?那你以为他是怎么回的洛阳!”
这话,含义深了呀!
闻言,傅娇娇想到了什么,面上渐渐露出诧愕,随即惊道:“不会…是你让人把人家‘请’回洛阳的吧?”
请这个字,不免委婉了些,直接一些就是绑回的洛阳。从跟着阿照来洛阳那日,他便已经让魏曲阳派人去找樊惊鸿了,前不久刚有消息,魏曲阳就亲自过去‘请’人了。
“你这样做不行,那老头本就是个硬骨头,不畏强权得很,你如今绑了他,她怎会好好给阿照看病?你这是胡来!”
“所以我将他一双儿女也都绑来了。”
“……”
好吧!你他娘的都这么鸡贼了,老娘还能说什么?
见她没得问了,慕容烬大步向外走去。虽拿人家儿女威胁有些不道德,但为了阿照,道德算个什么东西?!
洛阳一家门庭冷清的小客栈里,大名鼎鼎的樊大神医,此刻正脸色铁青地坐在大堂中央,手里紧捏着双筷子,却没动作,只冷冰冰地盯着对面扒饭扒得跟猪拱食一样的魏曲阳。
此刻的魏曲阳,已经顾不上他翩翩公子的形象了,一碗扒完再来一碗,直到将桌上的四菜一汤干完,才满足地放下了碗筷。
要是陆齐在这里,见到他这副恨不得用手抓的模样,怕是要以为他是被曹雄那蛮子附身了。
干完最后一口汤,他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憨笑道:“呼!活回来了。”
经过这回的教训,他一定要记得,与陛下这种媳妇面前手下是空气的人出门,一定要拿麻袋背上一袋银子,再出来。
不然,连口热汤都差点捞不着喝。
他满足了,他对面的人却是牙槽都快咬崩了,火大道:“你若想死,老夫不介意送你一程回不来的!”
听到声音,魏曲阳才想起对面还坐了个老头,抬头望去,见老头目露凶光地瞪着他,手里筷子还没放下,面前碗里的米饭目测已经吃了一口。
“大叔,是饭菜不合您老胃口吗?”
他没多想,顺嘴问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审犯人审多了,没有惯着别人习惯,问完立马板着脸道:“有的吃的就不错了,一把年纪了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饭菜不比咱们啃了一路的窝窝头香么!”
想到窝窝头,他感觉都吃撑着了。
其实樊惊鸿正值壮年,长得也并不老,只这些年尝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草药,是药三分毒,渐渐地也就白了一头墨发。
也亏得他人到中年了,那张脸依旧英俊得很,和魏曲阳坐在一块,也没多显老,不然还真撑不起他那满头的白发丝。
所以,哪怕此刻黑着一张脸,也仙风道骨得很。
不过在魏曲阳看来,要不是知道他是樊惊鸿,这搁大街上见到,准会觉得他是哪个道观放跑出来的神棍子。
见他油盐不进地还死瞪着自己,魏曲阳有些不自在,语气还算变好了些,僵笑着问他:“你还吃不吃啊?不吃我喊人撤了。”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饭菜饭菜,有饭无菜,你让老夫如何吃?”樊惊鸿一声大吼,中气十足 ,也咬牙切齿,都想直接把面前这碗白饭扣他脸上去了。
这饿死鬼托生的,真想一针扎死他!
第二百章:阿照被人抓走
魏曲阳这会也注意到盘子里的菜,已经全被自己扫光了。想再叫小二上几个,突然意识到腰包里已经没有银子了,于是果断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但瞅见人家那碗才吃两口的白米饭,又瞅向盘子里的菜汤,伸长脖子试探性地问道:“叔啊,要不…还有点菜汤,你老就凑合着先吃两口,等一会儿我家主上来了,给咱们付了房钱,就能吃点好的了。”
造孽啊,自从跟陛下来了盛凉,魏曲阳就发现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说,也越来越能抠搜勤俭了。
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的感觉。
“小子,你们有求于老夫,竟还敢如此苛待老夫,你当真以为抓了老夫一双儿女,老夫真的就妥协于你们了吗?”这次樊惊鸿也没带客气的,虽没拿碗砸向他,但筷子已经朝他脸上丢去了。
看着迎面飞来的筷子,魏曲阳连忙侧头险险躲过。
这一侧头,刚好看到走到门口的慕容烬,怕他没看到他们,赶忙起身挥手大喊:“主上,这里!”
“主上啊!你可算来了,属下一早就让人给你传信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慕容烬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直接跃过喋喋不休的魏曲阳,直直看向樊惊鸿,步子才停在了他旁边:“樊先生!”
“公子这声先生,老夫可担不起。”
樊惊鸿知道,就是这人,让人挟持了他的儿女逼他回洛阳的。
所以见到他,面上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喜欢逗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公子千里迢迢让人‘请’老夫回洛阳,就是为了让老夫,来吃这小子的残羹剩饭的吗?”
“什么叫我的残羹剩饭,咱俩不是一块坐桌的吗?”自己嘴慢手笨,还怪上他了,要不是他还有用,魏曲阳都想直接开怼了。
慕容烬低眸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不,准确地来说是点菜汤,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在意这老头讥讽的语气。
想到阿照身上的毒需要这人出手,他尽量语气听起来尊敬些道:“舍下已备好酒好菜,劳先生移步小居。”
然而,世人传言樊惊鸿性子古怪,便是怪在他时常不按正常套路出牌这点上。
听到慕容烬请他移步,立马就摆架子道:“免了,老夫今日就要在此地吃,让小二上菜吧!”
魏曲阳跟樊惊鸿呆了一路,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的脾性了。正要开口,就看到他家主上脸色一沉,眼眸微眯,立马就知道主上不会惯着这老小子了。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也得看看玩不玩得过心狠手辣的了。
果然,慕容烬斜了一眼樊惊鸿,便转身冷声道:“让人剁一根樊神医女儿的手指过来,从现开始,他一个时日不来玉兰居,便让人剁一根送来给他。我倒要看看,他一双儿女的手脚,能让他多消磨几日。”
说完,冷冷一笑,长袖一甩,大步朝外走去
若是阿照没毒发前,慕容烬或许还会耐着性子,与世人一般恭维着他,可现在,他没耐性了。
樊惊鸿这辈子遇到心狠手辣的人不少,但还真没遇到像这小子这样,一下子就能拿捏住他七寸的。
虽气得要死,却不得不起身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小子,有话好商量,等等老夫。”
看着樊惊鸿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自家主上,魏曲阳看得傻眼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呢?
主上就是主上啊,虽威胁人家的手段卑鄙了点,但实用啊!自己要早点这么卑鄙,也不至于被这老头使唤来使唤去的了。
“死小子,你还在里面愣着干嘛,你家主上都走远了,老夫哪儿认识那狗屁玉兰居怎么走,还不赶紧出来带走!”
“……”
果然,这老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老混球。
玉兰居门口。
几人刚到,就看到玉兰居大门敞开,门口的守卫还都倒了一地,像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烬见状,心底一紧,急忙朝着阁楼上跑去。
可此刻阁楼上,除了倒在地上还昏迷不醒的望月和听雪,就是满身是血的李忠。
魏曲阳和樊惊鸿也急忙跑了进去,只见玉兰居里,全是打斗过的痕迹,以及慕容烬留下保护的一众护卫,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医者仁心,看到这么多人受伤,樊惊鸿想也不想,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中了**,并无性命之忧。
而阁楼上,重伤的李忠幽幽醒来,看到回来的慕容烬,含着大口鲜血禀道:“北燕陛下…我们主子,被…被抓走了。”
听到李忠的声音,慕容烬急忙跑过来,见他伤得不轻,赶忙拿出一颗止血药给服下,才问:“被谁抓走了?”
“我弟弟李义。”
李忠借他臂力靠到墙上,咽下药丸,喘着粗气道:“他是太后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人,本来主子已经想法将他支走了,但不知为何会突然回来,还带了一队郑家暗卫暗算了我们。属下不敌,让他们抢走了主子,此刻已去了回长安的路上。”
“我知道了,你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救你们主子。”
见他起身要走,李忠急忙抓住他,恳求道:“此事是属下之弟而为,属下必须弄清楚他为何要那么做,求北燕陛下带上属下。”
李忠怎么也想不通,他与李二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彼此,他是什么时候成为太后的人的?
他必须要弄清楚!
两盏茶后。
得樊惊鸿的灵丹妙药服下,望月他们陆续醒来,发现娘娘被人劫走了后,都担心不已,急忙跪到慕容烬跟前求道:“陛下,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和傅姑娘吧!”
对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傅娇娇。
不用想也知道,傅娇娇是郑太后打算用来和李贺抗衡的秘密武器。
慕容烬此刻,虽担心得恨不得立即追去长安,但考虑到长安不比洛阳,加之他是北燕帝,若冒然前去,只会增加阿照的危险,只能咬牙从长计议。
第二百零一章:属下将她杀了
而早就被忽视坐在一角,冷眼看着他们的樊惊鸿,在听到望月喊那小子陛下时,脸色突然冷厉起来,出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哪国的陛下?”
盛凉的陛下他自然是见过的,而天启的老昏君显然不是,大魏的小儿皇帝更是不是。
那么眼前这人,就只能是北燕那混球皇帝了。
想到永乐公主才去世不足半年,这人便沾花惹草来了盛凉,樊惊鸿不由嗤笑出声。不等他们回答,便忍不住讥讽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永乐公主才死不到半载,这小子便另寻新欢寻到盛凉来了,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洛阳,当真是欺人太甚!
“老头,你别乱瞎叨叨行不行。”魏曲阳瞪了一眼过去,这会他们陛下心情不好,他再添把火,活埋了他都有可能。
然而,慕容烬只冷冰冰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派人去边境通知裴浔阳,让他带兵前去长安护驾。”
裴浔阳年后便回了边境,当然了,唐雅这个尾巴肯定是要跟着走的。
“主上,咱们插手盛凉的兵事,日后恐会落下话柄的。”
魏曲阳觉得不妥,然他话音刚落,樊惊鸿却是冷笑着又插嘴道:“笑话,我盛凉的将军,忠君爱国,刚正不阿,岂会听你北燕调令!”
“嗐,我说樊老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么!你盛凉的小将军是忠君爱国,但我们主上是让他去给你们盛凉帝护驾,是去救他亲姐姐,又不是去起兵造反,他怎么就不能听了?”
何况,他们主上还是人家姐夫呢。
小舅子听姐夫的话,有何不可吗?
然在樊惊鸿眼里,就是大大的不可,怒道:“老夫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居心叵测,在我盛凉的地界上,还容不得你们指手画脚!”
若他只是说让裴浔阳去给皇上护驾,他许还真就信了,偏偏这小子口是漏风的还不自知。永乐公主都死了,裴浔阳何来的亲姐姐?纵然长安的那位世子妃,也算不得亲的。
想到此,樊惊鸿眼中闪过狠厉,缓缓将手伸入了袖中。
身为盛凉人,若是家国不能两全,就算舍了一双儿女性命,他也绝对不会放任敌人在自己国土上放肆!
“无耻小人,吃老夫一针!”
魏曲阳正要反驳,樊惊鸿就突然一声大吼。
众人望去,就见他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毫不犹豫地朝他们射去。
然而慕容烬早就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在看到他拿出武器时,一脚便将地上的碎盏片踢飞了过去。
正要去夺他手里的武器,却看到樊惊鸿只是一阵吃疼,忍量却是及好,非但没有被打松手,反而忍着疼,快速按了弓弩的开关,朝他们射来无数细针。
这把千弩弓,随他身多年,针上早抹了他的独门毒药,只要被射中,药效也能要他们的小命。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望月和听雪看到,来不及多想,飞身扑去,猛地将慕容烬和重伤的李忠一把推开,而她们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无数细针从她们后背刺入体内,像万千蚂蚁噬入骨髓一般,疼得她们大叫出声,嘴角缓缓流出鲜血,人也踉跄着倒到了地上。
“望月!听雪!”李忠大喊了一声。
“老贼!!”
魏曲阳反应过来,愤怒得大骂了一声,拔出刀就朝樊惊鸿砍去。
倒在地上的听雪半撑着脸看到,顾不得一开口,就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急忙嘶吼这大喊:“魏大人别杀他,我家娘娘活着的希望只有他了。”
“……听雪!”
望月撑着爬到听雪身边,两人相互搀扶着,却仍旧连站也站不起来。
慕容烬伸手想要扶她们,却被听雪摇头止住。她一点一点地转身,奋力爬到樊惊鸿面前,脸上血融着泪哭求道:“樊神医…我家娘娘…虽和亲嫁至北燕,可她也是盛凉人,求您……一道去长安…救救她吧!”
什么和亲至北燕?
樊惊鸿一怔,也不管脖子上架着的刀剑,急忙蹲下身,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什么和亲北燕?”
这些年来的和亲公主,也唯有永乐公主,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家主子,是…盛凉永乐公主!”听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撑不住,直接晕死了过去。
樊惊鸿大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从怀里摸出个药瓶,赶忙给她喂了两颗,喂完看了看同样全身都被细针刺入的望月,将药瓶丢给了她:“不想死就赶紧吃两颗。”
说完,他仰头看了看慕容烬,阴沉着脸道:“不想她们死,就让人准备磁石,加一盆炭火。”
望月她们是阿照的人,加之刚刚又冒死救了自己,慕容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死。他朝一直在等待自己命令的魏曲阳点了下头,便转身将李忠扶了起来。
……
而此刻,被李二带走的阿照也在颠簸的马车里醒来。
不过好在李二还有点良心,考虑到她身子不宜颠簸,马车上垫了不少棉被,车也不是赶得特别快。
“阿照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儿疼?”
见她醒了,被反捆住双手的傅娇娇赶忙半蹲了过去,想扶她起来,可惜双手动弹不了。
而外面骑着马上的李二听到声音,微微打马靠近马车,轻轻掀开车帘,笑道:“如今身在盛凉,属下还是继续唤娘娘为公主吧!”
阿照看到突然出现的李二,神色有些僵住,好半响才缓过神来。
看来李贺是低估了郑太后的后手啊。
“你来了,那绿萝呢?”
“公主信不信属下将她杀了?”
此刻的李二,与以前伪装的莽撞憨厚截然不同。一袭郑家暗卫专有的黑色飞鸟劲装,衬得精明无比,眼眸更是深得让人再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李二,连阿照都有些生惧。
“阿照,别理这个疯子。”傅娇娇可是亲眼看到,李二将他亲哥李忠打得只剩半条命的,这厮六亲不认的狠毒程度简直和郑太后如出一辙,不愧是那老妖婆的爪牙。
第二百零二章:他又不是傻子
阿照没说话,抬手在发髻上摸了摸,拔下一根簪子,用藏在簪子里的小刀,给她割绑着她的绳子,边割边道:“放心吧!不用绑着她,有我在她不会跑的。就算她想带着我跑,我挺着个大肚子,也跑不远。”
话是如此说,可谁信呢?
李二皮笑肉不笑了下,放下车帘,打马在外道:“我可没怕她跑了,我只是不想打女人而已。”
这女人,张牙舞爪起来,他怕不绑住,会忍不住一刀了结了她。
果然,傅娇娇一得了松绑,就气得立马脱了鞋子,掀开布帘就往她脸上招呼。
李二要是闪得不快,老脸都毁她手里了。
有人看到那只绣花鞋,直接被丢进了路旁的阴沟里去了,便小声问道:“大人,要捡回来吗?”
“捡什么捡,捡回来让她再砸老子一次吗?”李二横了那问话的人一眼,哪知一回头,脑门就遭到了重击。
“没想到吧,姑奶奶我有两只鞋!”傅娇娇得意地比出两根手指。
李二紧了紧后槽牙,面上没有生气,反而是扯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对着她道:“你就得意吧,这一路,有你求老子的时候。”
“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求他,不可能!
傅娇娇冷哼一声,狠狠甩下马车布帘,将他隔绝在马车外后,才小心靠近阿照,低声问:“阿照,你饿不饿,想不想吃千层糕?”
“你带了?”
“先别管我带没带,你就说你想不想吃。”
阿照现在没什么胃口,正想摇头说不想,就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便点头道:“想,是有点饿了。”
“那就对了。我记得下个要路过的城中,有一家千层糕做得特别好吃,外面那家伙以前不是当过你手下嘛,一会儿你让他去买点儿,咱们路上吃。”
“我都是个旧主了,他哪里还会听我的啊。”知她是想到城中报信,阿照浅笑了下,从袖中摸出了颗糖,跟以前塞唐雅一样塞她嘴里:“甜不甜?”
“你给的哪有不甜的。”
傅娇娇眯了眯眼,知道阿照在示意自己别再说话,眯眼回了她一个笑后,便闭了嘴。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融化,这一刻,她突然间感觉此刻的气氛,有些像当年她们还是小姑娘时。
只那时,她才是那个冷静稳重的姑娘,而拿糖就能哄好的丫头,是她的阿照才对啊!
可真是遗憾啊,他们人人都想保护的丫头,最后却没一个人做到,让她独自在那些年里,承受了那么多磨难。
马车外,李二一直打马跟在马车旁。
习武之人,自然都是耳聪目明的,当然听得到马车里两人的对话。
在听到阿照也想吃那千层糕时,他皱着眉沉默了片刻,还是唤来个手下,低声说了几句,就让那人打马先一步离去。
看着手下离开,李二突然想到傅娇娇这个女人,心思可一点也不比裴银的少,她俩挨在一起,怕是去买糕是假,想使鬼点子才是真。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从任何城镇中过,也没打算走官道。
于是大手一挥,队伍直接换了个方向。
马车一上羊场小道,道路就开始晃悠起来,傅娇娇发现路线变了时,扶稳着阿照后,低骂了句:“可恶,这个王八蛋怕是猜到我想干嘛了。看这光景,他是打算避开所有城镇,不走官道了。”
“他又不是傻子,你我的底细都那么清楚了,他哪有不防的。”
从洛阳到长安的官道只有一条,但林深陡峭,又能车马同行的小道却不少,看他们后面安排了人,想来应是断后掩盖踪迹的。
“阿照,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们是绝对不能落到郑太后手里的,不然李贺有了掣肘,这么多年的布局就白费了。
“别慌,离到长安还有三日路程,这一路,他们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咱们。”阿照紧紧抓着车沿,可马车依旧颠簸得她面色苍白。
看到阿照本就苍白的脸色,渐渐更苍白了起来,傅娇娇气得又一次掀开车帘大吼:“赶的什么破车啊,不会绕着那些坑点么!”
已经骑马在前的李二听到,回头望来,透过掀起的车帘看到脸色苍白的阿照后,沉着脸对那赶车的手下道:“注意路上不平之处,别颠着车上的人。”
“属下知道了。”赶车的那名手下看着前方凹凸不平的泥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马车依旧摇摇晃晃地行驶着,但比方才平稳了不少。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闷雷,让本就阴沉沉的天,也顷刻间暗了下来。
看样子,是有大雨将至。
而走在前边探路的人也在这时跑了回来,对着李二禀道:“大人,春雨将至,前方道路狭窄,山顶怕是会有滚石落下,若马车继续前行而过,恐有坍塌被压的危险。”
那人话音刚落,头顶的乌云里又落下一道闪电,闪电后面跟着的,是一声声轰隆隆的雷鸣巨响。
都道春雷震天响,这接连响起的雷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劈开,震得人心生不安,大地也都好像晃了一晃,连马儿都惊得撒蹄嘶吼。
而雷声过后,紧接着的,是泪滴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猛烈又迅速。
“该死的!”
李二仰头望了眼这该死的贼老天,神色凝重地看向马车,握在手里的马鞭紧了又紧,才大吼了一声:“通知下去,原地搭棚避雨!”
一声令下,众人齐齐下马行动了起来。
大雨越下越大,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空中洒落,伴随着雷鸣闪电的咆哮声,犹要将这天地撕裂。
马车里,傅娇娇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扫了一眼外边,发现李二已经下马,此刻站在离马车较远的石壁旁,正在大雨中指挥着手下搭建临时的避雨棚子。
她心知机会来了,回头与阿照相视了一眼,见她看出她想做什么,微微点了头,才猛地拉开帘子,一脚将赶车的人踹下马车,夺过缰绳,打马直闯了过去。
李二没料到她们会突然抢车,见她们朝着前方飞快驶去,急忙大喊:“公主,前面危险,快停下!!”
第二百零三章:对不起阿照了
可惜雨声太大,她们根本就听不到。
见状,李二气得直想挠头大骂。发气般狠狠地在雨中挥了一空拳后,还是赶紧翻身上了马去追。
此刻,傅娇娇半蹲在马车外,死死抓着马车缰绳,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当见到李二等人已经追上来时,心再一次一道嗓子眼,赶车的马鞭也越抽越用力。
马车里,阿照也听到了后面与雷雨齐踏的哒哒马蹄声,心下微紧,朝赶车的傅娇娇大喊道:“娇娇,别顾及我了,快些,他们追来了。”
若被李二他们追到,再想逃就难了。
“可恶,这帮挨千刀的郑家爪牙,若日后有朝一日落姑奶奶手里,非扒他们一层狗皮不可!”
傅娇娇气得大骂,真希望老天长长眼,落下个雷劈了他们。
可惜头顶雷声依旧,却没有一道落他们这边的。
大雨依旧如瓢泼,而前方的道路上,雨水已经在地面上溅起一层淡淡的雨雾。
雨水打着傅娇娇的脸上,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急忙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抹完刚好看到前方不远的半山腰上,好像有山石摇摇欲坠地要滚落下来了。
看到那些即将要滚落下来的山石,她惊得脸色骤变,急忙朝马车里大喊了声:“阿照,抓稳了。”
喊完,再抬头去看时,那些摇摇欲坠的山石已经彻底松动。
傅娇娇心知,此番若是硬闯过去,她们极有可能被砸成肉泥,可若是不闯……
回头看着追来的人越来越近,她来不及犹豫,心一横,牙一咬,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马屁股上,然后快速钻进马车里,一把将阿照护到了怀里。
“阿照,对不起了,哪怕输了我也要赌这一把。”
她输了,便只是连累阿照母子,愧对她一人。可若李贺输了,那连累的就是整个盛凉。
他输不起的。
因为眼下局势,若郑太后得权,必将外戚当道,以郑家的奢靡,没了制衡之人,盛凉便危矣!
傅娇娇从不是个喜欢顾全大局的人,她是个小女子,也做不来什么深明大义,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贺费尽心思维持多年的太平,因为她们而被毁掉。
只是,对不起阿照了。
“傻瓜,咱们姐妹之间,何须对不起。”
她如何想的,阿照又怎会不知道?她任她护着,手紧紧环住肚子,愿陪她赌这一把。
马车外,被刺了一刀的马儿受到刺激,比刚才更快了不少,四蹄并用地疾驰飞奔着。
而那些滚落的巨石,眼看已至她们都马车顶。
她们的生死,也将在这一刻了。
身后追来的李二,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时,急忙勒停了身下坐骑,瞳孔骤睁地盯着那些极有可能将她们砸成肉饼的滚石。
他紧屏住呼吸,神经更是都紧绷到了在一起,‘小心’二字都已经卡到他喉咙了,还来不及喊出,便见到滚石落下的瞬间,拉车的马儿奋力一跃,险险避过,只马车尾被滚撞偏了一些。
哪怕只是被撞偏了一点马车尾,也足够吓得人心跳加速。
差一点儿,就得给她们收尸了。
大雨中,李二看着挡住了他们去路的一块块巨石,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放下时,那只手都还有些轻颤。
这两个女人,果然都是疯子!
“大人,现在怎么办?”滚石挡路,马匹根本过不去,但若弃马,怕是更难追到人。
“将人马分成两波,退出去左右包抄这条路的出口。切记,不可伤了她们!”
李二吩咐完,直接弃马徒手攀爬上左边陡峭,避开还在下落的滚石,飞快追去。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赶紧勒转马头,冒雨原路返回。
而另一边,逃过一劫阿照两人很快又遇到了棘手的事,她们马车的车轱辘好像已经松动,但这马依旧跟疯了一般,跑了许久都还不见停下。
再这样跑下去,这马车就要翻了。
“娇娇,把匕首给我。”
“你出来干什么,快进去!”外面还下着大雨,傅娇娇见将头伸了出来,顾不得手上已经被缰绳勒得满是鲜血,伸手就要去推她。
阿照来不及解释,抓着车沿从她身上拿出匕首,找到拉马车的那几根固定粗绳,侧蹲着费力去割。
可绳子都绑在赶车的下方,得趴下去,而她现在的身子,笨重得根本就趴不下去。
“娇娇,赶车的僵绳给我,你来割!”
“小心点,拉不住了就放手。”情况迫在眉睫,傅娇娇相信阿照,也没时间多问,照她说的去做。
两人拉着对方快速换到彼此的位置上,缰绳一交到阿照手中,傅娇娇便赶紧接过她手里的匕首,稳住身子后,急忙趴下去割拉马车的绳子。
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马车上的宽绳沾了水,增加了不少韧劲,平时很快就能割断的地方,现在竟牢固得好半天才磨断一根。
大雨还在下,就在车绳一根根被割断开时,突然,车下的车轱辘猛地撞到一块尖石头上,因没了前头车绳的稳固,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少了一边车轱辘,马车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接一个斜翻倒在了地上。
可就算这样,那疯马还是没停下,反而撒欢地不知疲倦般,跑得更快了。
真是那些人讨厌就算了,马都跟着一样让人讨厌!
而阿照这边,本来使劲拽着的缰绳,也在斜翻的瞬间,手心灼起一阵火辣辣的疼,迫使她不得不松了手。
傅娇娇此刻处于落地的一边,已经够不着另一边的车绳割断,而阿照被顶在高的那一边,只要马车再来一个碰撞,她随时都掉下去的危险。
“娇娇,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傅娇娇刚想问她还能不能撑住,便见她裤腿下已经渐渐暗红起来,再去看她的脸时,苍白得跟个鬼一样。
再这样下去,哪怕马跑累停了,阿照和孩子都会没命的。
想着,傅娇娇目光急切去看周围有什么办法,当看到她旁边全部落卷成一堆的棉被时,急忙朝阿照大喊:“阿照,快下来,我们从下边跳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真是煞费苦心
阿照点了下头,看着那些早已被雨水打进来淋湿了的棉被,深吸了口气,抓着车边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她一下来,两个人的重量直接将马车压成了侧平,地上的泥水都能直接飞溅到她们身上,然而此时此刻,她们哪还有心思在乎那些。
狭小的空间里,傅娇娇将阿照稳住后,便急忙将那些棉被都扯来裹到她身上,然后费劲地转了个身,使劲地去踹马车后面的木板。
好在那面木板经过一路碰撞,早就已经有些散架,几脚下去,便立即被踢飞了出去。
“娇娇,太危险了。”
马车还在疾行,棉被全给了她,她就这么跳下去,没有东西减轻重力,一个不慎,小命也会没了的。
傅娇娇此刻一心只想要她能活,哪里有空顾及自己死活,看到她在掀棉被,急忙拦住,大吼道:“你别废话了,给老娘护好肚子里的小东西,我可是要当干娘的人。”
吼完,不等她说什么,找准一个地上积水较深的地方,将自己当垫背,拖着她就迅速跳了出去。
‘砰’地一声,落地的瞬间,水花四溅。
甚至还有不知是骨头脱臼,还是断裂的咔嚓声。
傅娇娇整个人都落进了积水中,两个人的重量一道压下去,她的后背瞬间被积水下的尖石刺了进去,疼得她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阿这边,虽有棉被的缓冲,和傅娇娇当垫背,但落地时的一滚,还是直接将她从棉被里砸了出来,甚至有只胳膊在护着肚子时,被压得在大雨中都还能听到脱臼的声音。
哪怕她小心又小心的护着肚子,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是瞬间从肚子里传来。
这一次,疼得她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旁边,傅娇娇缓过那阵撞击地面的疼后,确定胳膊腿都还全乎时,微微松了口气,哪知刚撑起身来,就见阿照面色惨白得躺着大雨里,一动不动。
“阿照……”傅娇娇吓得心底一紧,都顾不得后背血淋淋的伤口,急忙爬过去:“阿照,阿照你怎么样?”
“孩…孩子……”阿照浑身疼得直发颤,声音微弱,身下已是一片血红。
听到她问孩子,傅娇娇急忙帮她将手拿到肚子上,哽咽道:“在的,孩子…孩子还在的,阿照,阿照你别怕,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你撑着点,我带你回洛阳,我们马上就回洛阳!”
看着阿照身下被雨水冲刷着的血水,傅娇娇自责得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她手足无措地怕碰疼到她,无助得不知该怎么带她走。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阿照…阿照你要撑着,我们回洛阳,我带你回洛阳。”
老天爷,若你们真有神灵,我傅娇娇这辈子什么也不求了,我只求你们保佑阿照,拿我的命去换都可以。
“娇娇…别哭……”
阿照半睁着眼,想抬手安慰她自己没事,可那些疼痛却啃噬了她神智,说出这句话后,便再也撑不住,彻底晕死了过去。
“阿照!!”
看着阿照闭上了眼睛,傅娇娇吓得慌忙去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有呼吸后,顿时高兴地又哭又笑起来。
“阿照别怕,我带你回家,我们回洛阳。”
她红着眼睛,迫使自己稳了稳心神,目光快速找了一圈,当看到远处被踢下来的木板时,急忙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捡回来,将阿照小心搬上去,脱下外袍给她挡住大雨后,便拖着她拼命地大步往前走。
周围群山环绕,她每踏出一个脚印,里面的泥泞都会留下摊摊血迹。
而那些血迹,有她的,也木板上被拖着的阿照的。
她片刻都不敢停下,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哪怕她此刻的脸色并不比阿照的好多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阿照和孩子也不能有事。
这场大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骤势。风一吹,淋打在脸上,冰入骨髓。
傅娇娇拖着阿照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久到她全身力气都已耗尽,才在模糊的大雨中,看到有人朝她们跑来。
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她神智已经开始涣散,她看不清向她们跑来的人是谁,可她看到不是郑家那些穿飞鸟黑衣的人后,才终于坚持到了极限,直直地朝前方倒去。
而她们身后不远处,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李二,在看到靠近她们的人时,脸上闪过诧异。怕被发现般,急忙闪身躲进了旁边一丈高的毛草丛里。
……
另一边,长安皇城里。
李恪策马赶到长安时,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母后已被皇兄囚禁,不想出乎意料的,看到的却是整个皇宫都被郑家飞鸟卫包围着,而他皇兄也直接被困在里面。
领头的飞鸟卫看到他来,似乎并没有丝毫意外,而是像早就得了吩咐一般,恭敬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并让人将他直接带到长门宫。
长门宫里,宫女侍卫都被遣退在外,而此刻的殿中,寂静得连飞絮落地都能细听。
李恪仰眸凝着长门宫**的殿门,顿足了片刻,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跨了进去。
他大步进去,殿里,并没有他害怕看到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刀剑相向,反而是他的母后与皇兄,正面色平静地在下棋。
“母后,皇兄。”他站在殿门口,小声地喊了一声,只觉里面的气氛诡异得让他心里发慌。
李贺并没有理会他,郑太后也只是抬头朝他笑了笑,便看着李贺道:“皇上,你瞧,恪儿来了,现在是哀家赢了。”
如今整个长安都被郑家私兵控制,外界根本无人知道李贺这个帝王,已经被软禁,就算现在他想让人去搬救兵,那也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来不及了。
筹谋多年,心想的事终于要实现,郑太后脸上难免带上了抹得意。
这一日,她已经等得太久了。
久到熬死了先皇,弄死了先皇与别的嫔妃所出的子女,再到如今斗败自己的儿子,真的太久了。
“母后为了郑家,当真是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啊!”
第二百零五章:写下禅位诏书
李贺面色从容地放下手中棋子,冷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半响,突然问道:“母后,其实朕一直有一个想不通的疑惑,趁着今日霄王也在,不知母后可否给朕解解惑?”
郑太后看着他丢到棋盘上,正好弹开她一子的白子,红唇渐渐上扬,笑道:“你是想问,你们皆是我所生,我为何厌恶你到了极点,却那么百般疼爱恪儿,对么?”
“你想多了,朕要问的并非这个。”
郑太后面色微怔,只听他继续道:“母后厌恶朕之事,父皇活着时便告诉了朕,于朕而言,你是喜欢或是厌恶,朕从不在乎。朕只是想知道,母后为何对裴家存以如此大的仇恨?”
“仇恨?呵呵!”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自己厌恶多年的儿子,轻描淡写地说不在乎她的喜欢或厌恶时,郑太后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本还淡定端庄的脸色,没控住地沉了沉,却又快速掩盖,装作一副并无其事的模样,嗤笑道:“哀家从未针对过裴家,也从未重用过他们,何来的仇恨?”
“可不是么,朕也是这么想的,何来的仇恨?竟能让母后不惜耗费二十多年的光景,布下一个又一个的死局,只为看着裴家人自相残杀,家破人亡。”
郑太后看着似乎已经知道些什么的李贺,嘴角的冷笑微微敛了敛,随即有恃无恐道:“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子啊,这都被你查到了。可那又怎样呢?如今整个盛凉都在我郑家囊中,就算有人知道了那些局是哀家布下的,又能拿哀家怎么样?”
“是不能拿母后怎样,不过朕还是很是不解,母后身为太后,想要谁的命,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这也是李贺开始最为不解的地方。
当年,以先皇对她的宠爱,想毁掉个裴家犹如碾死只蚂蚁,可她偏偏耗时耗月地去自己筹划,这便让人匪夷所思了。
如果不是后来,裴家在最后试图倒戈郑家,但郑家却只是吊着他们,从未想过接纳,他的人或许都查不到那些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这个问题,想来母后是不愿解答的,那不如先来听听,朕查到的如何?”
闻言,郑太后脸色渐沉,目光阴狠地看向他。
一旁的李恪听得满头雾水,想试图开口问问母后和皇兄到底在说什么,哪知嘴巴刚张开,就被李贺一眼尾扫来,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这事,应该要从三十年前说起吧!”
听到他提到三十年前,郑太后捏着棋子的指尖突然一顿,棋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李贺低头瞥了眼滚落到脚边的黑子,抬脚踢开,大步走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才不疾不徐继续道:“三十年前,郑家二小姐在及笄之前,一直被郑家安置在洛阳,与当时洛阳最鼎盛的樊家比邻而居…”
“住口!不许说下去!”
郑太后没想到,那些被自己抹得干干净净的过往,李贺竟真的都挖了出来。
不知是怕曾经的过往被说出,还是怕被李恪这个,即将被她捧上帝位的小儿子知道,郑太后猛地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朝外大呵道:“来人,准备笔墨纸砚,伺候皇上写下禅位诏书!”
什么?
听到‘禅位’二字,李恪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大喊:“母后,您疯了,皇兄可是您的亲儿啊!”
“你才是哀家的亲儿子,他,不配!”
看着母后脸上的绝情,李恪突然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害怕地后退了两步:“母后,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逼皇兄写禅位诏书,这与谋反何异?”
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的诘责,郑太后没有回答,却也发现自己喊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进来,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人!都没有听到哀家的话么!!”
然而,任凭她怎么大声叫喊,依旧没有一个宫人进来。
李贺见状,也不装了,捡起塌上的一面团扇,浅笑着摇了起来,边摇边道:“母后不必喊了,从霄王踏进长安的那一刻起,朕的人就已经开始在行动了。”
“你、你什么意思?”
“帝王之术,岂是你一介妇人能玩弄于鼓掌的。”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若连个外戚都玩不过,他的皇位就该坐到头了。
“原来,你是故意让哀家囚禁你的!”
郑太后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瞪向他,想到多年的计划将成一场空,不甘地重重跌回到了凳子上。
也在这时,应该远在边境的裴浔阳,竟带着一队士兵,扣押着郑太后的兄长和几个侄儿走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围困宫门的所有贼军,已被末将尽数拿下,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发落。”
“舅父,你、你们…”看着被压跪在殿门口的郑家父子,李恪心底大骇,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母后是真的要帮郑家谋反啊!
李贺扫了一眼他那没出息的样,朝裴浔阳招手道:“你过来。”
裴浔阳遵命,起身走过去。
他一过来,李贺便丢掉手里的团扇,起身走到郑太后身边,阴森森地笑着道:“母后,您快来瞧瞧这孩子,瞧他长得像谁?”
听到皇上说自己是孩子,裴浔阳眉头皱起,不待其他人开口,倒先一本正经地抱拳纠正道:“皇上,末将已过弱冠之年,并非少年孩童了。”
“……”
这小子,就不能学学他姐的变通么?怎么裴银那股子聪明劲没学到,尽学她的憨去了。
而郑太后也在他开口时,目光一点一点地凝固在裴浔阳的脸上。
“母后看到他,可是想起什么故人来没有?”裴浔阳模样肖其母,也就是几年前那位郁郁而终的裴家二夫人,当年与郑太后比邻而居的樊家大小姐。
郑太后凝着裴浔阳那张脸,神色复杂,眸底的情绪从那一闪而过的怀恋,渐渐变成了恨意,最后满脸厌恶并痛恨道:“长得与你那贱人娘亲可真是像啊!”
第二百零六章:朕若是命短些
裴浔阳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爹娘和姐姐,现在外加一个唐雅。
所以,郑太后这句辱骂他亡母的话,无疑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激得他不顾旁边的帝王和王爷,直接就拔了刀。
众人没料到他敢拔刀,俱是一怔,还以为他要杀太后呢。
而李贺见到他拔刀,除了略微惊讶外,站在旁边纹丝未动,也没要阻拦的意思。
倒是另一侧的李恪,已经面色大变地护到了郑太后身前,怒喝道:“大胆!裴浔阳,她是太后,你敢放肆!”
听到这话,李贺眉头微皱,鹰眸厉了厉,冷声道:“李恪,在朕面前,你又岂敢放肆!”
“皇兄!她是咱们的亲娘啊!”李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母后无情便罢了,皇兄为何也如此六亲不认。
“罪己诏已下,你觉得朕,还会在乎这个时刻都想要朕小命的亲娘吗?”
李贺不屑冷笑:“朕活了近三十年,你倒是问问你的好亲娘,问问她可否对朕有过一丝的母子情?”
“当年怀朕时,不足三月她便想打掉,刚满七月更是直接喝了催生药,朕刚落地她便想亲手掐死朕。从朕出生那一刻起,她便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朕的命,这样的亲娘,朕若是命短些,都无福消受到此刻了!”
“不、不可能的,我不信…”
李恪满脸惊诧,不相信皇兄口中的恶毒之人,是从小将他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的母后。
“你信不信与朕何干!”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李贺不戳戳郑太后的伤心事,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苦难?
“朕还是先将方才的故事说完吧!”
“不许说!”
郑太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咆哮着就要起身,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边的绿萝给摁了回去。
看着被自己关在暗牢的绿萝,此刻突然出现,郑太后满目震惊:“你……”
“奴婢已经传信回洛阳了,太后娘娘想挟持我家主子和傅姑娘来要挟皇上的事,怕是要失败了。”
闻言,朕太后脸色气得发青:“贱婢!”
“母后这话就不对了,这小丫头可是我父皇的亲生血脉,这‘贱婢’二字,日后用在你郑家女子身上可以,用在朕亲妹妹的身上,母后还是慎言为好。”
听到绿萝是先皇的女儿,郑太后脸上闪过一抹惊诧,本是不信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摁着她的绿萝。
看着看着,她才突然发现,绿萝的眉眼之间,竟真的像极了年轻时的先皇。
看着郑太后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李贺似找到了个比揭她老底更有趣的事,笑问:“母后想知道绿萝的母亲是谁吗?”
郑太后是个极其聪蕙的女人,哪里还猜不到绿萝的母亲是谁?此刻的她,像是感受到了极大的讽刺和屈辱,怒得一把掀飞面前棋盘上的棋子,怒吼大骂:“贱人!贱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做出此等羞辱背叛她之事!
“看来母后是猜到了,说来也是母后您自找的。若当年您肯放苏嬷嬷出宫嫁人,她也不会有与母后您主仆共侍一夫的机会,更不会被蹉跎了那么多年岁。”
“你闭嘴!闭嘴!!”
郑太后清高傲气了一辈子,哪能容忍从小伺候自己的低贱婢女背叛自己?‘共侍一夫’几个字,更是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得她脸上。
然而她越生气,李贺便越觉得解气。
其实苏嬷嬷并没有背叛她,而是十八年前,被醉酒的先帝错认成了郑太后,被先皇强行霸占的。
而那一夜风流之后,先帝酒醒便不记得了,不想没多久,苏嬷嬷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因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手段,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便谎称染了病,得了个恩准出宫去养病,实则是到宫外生产。
而绿萝出生后,她放在了一户农家养了几年,不想差点被郑家的人发现,恰逢那时新选进宫的一批小宫女中,有一人得疾死了,她便悄悄让绿萝顶了那小宫女的身份,得以留在了自己身边。
直到永乐公主出嫁前不久,她看着绿萝眉眼越来越像先帝,恐被郑太后起疑,便将绿萝拨到了公主的陪嫁婢女名单里。
而这些,绿萝也是在昨晚被救出暗牢后,才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家娘娘让李二带她去送簪,其实就是想借机,让她远离盛凉的一切纷争。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还是在游玩的路上,被郑太后的人找到,并拿她威胁李二回来继续做事。
看着太后濒临崩溃的疯妇样,裴浔阳不想看他们皇家母子相杀的戏码,淡漠开口道:“皇上,末将请求先行退下!”
“急什么,朕的故事还未说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裴家家破人亡的原因?”
“不想。”裴浔阳回答得干干脆脆。
他希望关于裴家的事,可以到此为止!
然而,他越是不想知道,李贺就偏想要让他知道,直接招手喊道:“来人,把裴浔阳给朕绑柱子上去。”
裴浔阳脸色顿黑,见真有人拿着绳子进来了,急忙道:“皇上请说吧,末将坐着听。”
说完,快速闪身到角落,背脊挺得笔直地端坐着。
见状,李贺满意地扯了扯嘴角,掀袍重新坐下,看到太后还被那小丫头死死摁在位置上,喊道:“绿萝,放开太后,去给朕泡盏茶来。”
绿萝听话地点头,松了手,很快泡了两盏茶过来。
看着她端了一盏去给裴浔阳,李贺没说什么,打着茶泡,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斜撇了眼傻愣着的李恪,和满脸不甘的太后,才继续道:“方才说到……等等,朕刚刚说到哪儿了?”
他刚问完,还傻站在郑太后旁边的李恪神色暗了暗,接话道:“皇兄说到三十年前,郑家二姑娘与樊家大小姐比邻而居。”
“噢!对,朕刚起了个头,那继续。”
听到小儿子竟给李贺提醒,郑太后气得气都不打一处来,抓起棋盘向他砸气,怒吼道:“不许说,哀家不许你说出来!”
“今日,朕还就说定了。”李贺脸色一正,不顾她发疯似的嘶吼,如说书一般将她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娓娓道了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生了个小福星
三十多年前,郑家二姑娘患上心疾,身体常年弱不禁风、每况愈下,最后得大夫推说,被送到人杰地灵的洛阳静养。
在那里,她认识了隔壁樊家的大姑娘,樊四娘。
一个待人和善,活泼得像人间精灵一样的美丽少女,两人性格相投,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而樊家以医理起家,自是对各种疑难杂症破有见解,郑二姑娘在与樊家相熟后,得到樊家药医的调理,身体逐渐好转。
就这样,两个年龄相仿,又情同姐妹的小姑娘,欢乐地度过了几年无忧岁月。
却不想,在郑二姑娘及笄前两月,郑家人听闻她病情好转,便让她姐姐郑大姑娘前去探望,若是痊愈了便直接带回长安。
郑大姑娘起初,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大老远地来,自然想多玩几日再回去。
所以当三个半大的姑娘遇到一起后,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很快便好作了一团,结下了一段较为纯粹的友谊。
然而这份纯粹,却没有维持住多久。
在那个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姑娘都有个怀春梦,若是遇到喜欢的英俊少年郎,也会脸红心跳。
而那一年,先皇刚继位不久,为了更好地了解民间疾苦,便带着裴家二公子裴元华,扮作两名落魄书生云游至此,与那三位姑娘不期而遇。
先皇喜欢温婉的女子,与郑二姑娘相识后,一见如故,对其谈吐才识都甚是欣赏。而郑大姑娘,早在长安时便见过裴元华,早已芳心暗许。
可惜裴元华是个愣子,不喜欢对他献殷勤的郑大姑娘,倒是对着不怎么爱搭理他的樊大姑娘两眼放光。
也因此事,郑大姑娘心底逐生芥蒂,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讨厌上了樊大姑娘。
后来,还无意间听到裴元华对她倾吐衷肠,更是由讨厌转为了恨和嫉妒,甚至霸道得不允许自家妹妹与她再往来。
郑二姑娘心思单纯,只以为姐姐是与樊大姑娘闹了别扭,还想从中缓和两人关系。
而郑大姑娘见妹妹不听自己的话,还在继续与樊大姑娘好得推心置腹。恼怒之下,竟不顾她孱弱的身体,强行将她带回了长安。
哪知郑二姑娘回到长安后,没了樊家药医的调理,没多久身体再次垮下。
郑家人本想将她送回洛阳继续静养,偏偏就在这时,先皇竟以皇后之位,求聘郑家二姑娘入宫。
看着二姑娘病恹恹的,还卧榻难起的模样,郑家人怕她活不了多久,但又不舍得后位落到别家去,便隐瞒了她的病情接了旨。
而大婚那日,更是哄骗郑大姑娘替妹妹前去与先皇行大婚礼。
不想帝后大婚当晚,先皇没控制住自己的兽/欲,强行要了郑大姑娘。
可笑的是,事后先皇竟告诉郑大姑娘,自己喜欢的女子,其实一直都是她。只因她有喜欢的人,才不愿强求她,才退而求其次地选了较为欣赏的二姑娘。
如今阴差阳错,郑大姑娘与他行了大礼,又入了洞房,便只能将这荒唐事贯彻到底。
只可怜郑二姑娘还一直都以为,先皇与自己是两情相悦。
所以,在得知心爱之人,在本应该是她的大婚礼当晚,与替自己拜堂的姐姐水到渠成了后,伤心欲绝之下,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二姑娘死后,郑家更是对外宣称病逝的是大姑娘。
从此,郑大姑娘便一直顶着妹妹的名字,成了皇后,最后又成了心狠手辣的郑太后。
而远在洛阳的樊大姑娘,到死都不知道,她最要好的好姐妹,早已死在她们分开后的第二年春天。
然而事情到此,却还没有结束。
几年后,长安裴家二公子求娶洛阳樊家大姑娘,二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新婚当日,新娘被裴二公子从洛阳亲自接到长安城门口时,更是下马将她从城门口,一路背到了裴家喜堂。
那一路,意气风发的裴元华背着心爱姑娘去拜堂的模样,不知艳羡了多少人,也成就了长安又一段佳话。
而这段佳话,也直从民间传到了深宫。
已经成为皇后的郑大姑娘,得知此事时,腹中被先皇强迫怀上的龙子,已经七月有余。
在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娶了自己厌恶的人后,便将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先皇和他的孩子身上。于是心狠地命人熬来堕胎药,想弄死腹中的孩子。
可惜拿药的宫人胆子太小,不知怎么弄的,熬来的堕胎药阴差阳错成了催生药,导致李贺七个月便被早产生了下来。
先皇也因此事,觉得郑大姑娘做得太过分了些,一怒之下,直接将她禁在殿中整整一年多,直到她学会如何承欢讨好,才被放了出来。
然而出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已经成为裴家二夫人的樊大姑娘有孕的喜讯。
而那时,她自己也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觉得这个孩子,是与喜欢之人的孩子同时间怀上的,便着魔了般,觉得也是他的孩子。
如此想着,她竟格外珍惜起腹中的孩子来。
比之她对第一个孩子的厌恶,若非先皇亲自守着她,她也不曾出过宫门半步,先皇都要怀疑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了。
再后来,十月怀胎,郑大姑娘生下霄王李恪,而樊大姑娘生下了裴元华的长女,裴银。
两人宫里宫外,同月先后生产,李恪出生时大雨磅礴,而裴银出生时却是祥云拢聚,被人夸赞樊大姑娘生了个小福星。
郑大姑娘听闻后,便更加不甘心起来,觉得那一切本该是她的。
也恰在此时,她在她父亲那里,无意得知了裴家老爷子的野心,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既能折磨裴元华夫妇,又能解自己心头恨的阴狠法子。
她先是利用先皇的权利,招来护国寺德高望重的慧心大师,拿其俗家时的妻儿作挟,迫他打下裴家***为金凤命格的诳语,再利用裴老爷子的野心,让他们一步步入局。
为的,就是想让金凤女子被世人争抢,让裴元华一家不得安宁。
因为她太清楚这个世道,一个女子若被世人像玩物一样强取豪夺,是件怎样可悲又绝望的事。
第二百零八章:一句金凤命格
她想毁了裴元华的女儿,让他后悔曾经对她的无情,也要让樊大姑娘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然而就在她计划实施到一半时,慧心大师因帮她打下诳语,深得自己罪孽深重,害了无辜,便自缢在了佛祖面前。
慧心大师之死,得到先皇重视,便出手帮了裴家,让他们及时抽身退至洛阳。
但也考虑到金凤命格之言,已经压不下去,恐招小人惦记,将来会对盛凉起谋逆不轨之心。
所以最开始,先皇本想让那小丫头早早夭折,免日后生祸端,可想到与裴元华曾经的兄弟情义,加之他的妻子,还曾是郑二姑娘的好友,先皇又因二姑娘之死有些愧疚,便没忍心下狠手。
于是,为了让暗处小人歇了得金凤女的念头,便时不时带着当时的太子李贺前去探望,给世人以及裴家众人,造成一种得皇恩的重视。
也让世人皆以为,洛阳裴家的五小姐,会是盛凉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日后的**。
可惜世事难料,郑大姑娘痛恨先皇毁了她,还将她困在深宫。也痛恨樊大姑娘抢了她喜欢的郎君,所以见不得人家夫妻鹣鲽情深,儿女双全。
在发现裴银的性子,随了她娘少年时一样,是个活泼得让人难以管束的姑娘后,她再一次出手,让潜伏在裴家的爪牙趁机挑拨。
先是利用裴老爷子的多疑,以及那柳家小姑娘的嫉妒心,一点一点地,让他们裴家开始针对裴元华一家。
她觉得,只要裴元华和樊四娘痛苦,她就开心。
与此同时,她触摸到了能随心所欲的权利甜头,便起了让乖巧听她话的小儿子当太子的想法,于是弄死大儿子的心思更是日夜骤增。
先皇看出她还不死心,可他又舍不得下死手,也知自己压制不了她多久,便让太子和裴家那小姑娘,以外出求学为借口,让人悄悄将他们送离了长安和洛阳。
也让太子能有机会,到边境树立诸君威信,强大羽翼,养些私兵什么的。
可惜好景不长,哪怕先皇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也换不来郑太后的心软收手,最后也成功地让裴元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真裴银被害之事,她也早就得知晓,看着裴元华夫妇因女儿之死痛苦不堪,樊四娘更是郁郁而终,她便觉得畅快不已。
可在听到裴元华出家当了和尚时,她又高兴不起来了,于是有意无意地,就让人开始打压裴家,自己则将所有心思放到了扶持小儿子去夺位上面。
直到阿照从地狱归来,与李贺联手向她发出反击。
而前不久盛凉爆发的灾情,也是郑太后为了给小儿子铺路,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的局。
她先是让人强压住,盛凉这两年来各地的灾情,再等待时机,让所有灾情同时爆发,并想让人引导灾民齐涌长安。
为的,就是想放出‘皇上无德,天降灾祸’的流言,企图引起百姓们的恐慌,好名正言顺扶持小儿子上位。
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可惜还是被李贺察觉到。
为不打草惊蛇,他让人将预备好的赈灾银,藏在了永乐公主的嫁妆里,又让已经拿回自己身份阿照,想法将那些银子留在边境,日后好以最快的速度运到洛阳。
因为只要郑太后一动手,他的人就会将计就计,想办法将灾民引到洛阳。
也只有将灾民引去洛阳李恪的封地上,郑太后才会有所顾忌,不至于为了加深他无德的名头,对灾民们再下杀手。
故事讲完,殿中陷入一片安静。
这个故事的开头,看似谁都有错,可错得最离谱的却是先皇。
既然选择了放手,却又做不到放得干脆利落。
在得知郑太后,只是替妹妹与他行礼时,他却私心地将错就错强迫了她,最后辜负了郑家的二姑娘。
而后,先皇明明可以阻止郑太后的一切疯狂,却还是将权利放给了她,对她一次又一次容忍,一次又一次放纵。导致最后,连他自己都收不了场,只能将烂摊子丢给了年少的李贺和裴银。
却也害惨了他们。
这也是李贺看似对裴银很冷漠,却能为她寻药多年的原因。因为在那些随时小命不保的年月里,他们一直都是彼此的后靠,互相保护着,也相互信任着。
而这份感情,无关风月,只有相惜。
角落里,裴浔阳听得两眼发红,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拔刀:“原来,我们一家的悲剧,我姐姐所遭的罪,皆因你这个毒妇而起!”
一句金凤命格,让姐姐无端背负了那么多。
这个毒妇!
“呵,因我而起?”郑太后颤巍巍地起身,目光一个个地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裴浔阳身上。
她怨恨的目光似要吃人,咬牙含恨道:“你错了,不是因我而起,是因你娘,是她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怪你娘抢走了我心爱的郎君,都是因为她,我才被困在这深宫,我妹妹才会心疾复发而死!”
郑太后越说越激愤,最后直接瞪着眼睛嘶吼起来:“你娘就是个卑鄙的贱人,贱人!!”
“你住口!”
裴浔阳脾气再好,也听不得她三番五次辱骂亡母,无惧地瞪着她,反唇相讥道:“自己心肠歹毒,还要怪到别人身上,简直可笑至极!就你这自作多情的恶心样,别说我爹从未心悦过你,就算他没有遇到我娘,你这样的毒妇,他也照样一辈子都不会多看你两眼!”
也就先皇眼瞎,拿条毒蛇当宝贝宠了那么多年。
难怪死得早!
“你胡说!如果不是樊四娘,裴元华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我!我才是那个能与他琴瑟和鸣的人。”
郑太后被刺激得双眼通红,不顾一切地咆哮起来。
如果不是樊四娘,先皇和裴元华遇到的就是她们姐妹,她可以得偿所愿地嫁给他,妹妹也可以欢欢喜喜地嫁给先皇,一切都不会错位。
就是因为樊四娘这个多余的人,她们的人生才会彻底错乱,她才会困苦一生。
“嗤,母后啊!一厢情愿的感情,您都自欺欺人了几十年了,还不打算清醒吗?”
“你给我闭嘴!!”
第二百零九章:是死了好些年
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最像先皇的大儿子,郑太后积压了几十年的恨意骤然爆发,恨不得撕了他:“哀家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是生下了你!”
再如何装作无所谓,这句话也足够刺伤人心。
李贺脸色微沉,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也瞬间敛去,冷笑道:“朕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又何尝不是有你这么一个亲生母亲。”
若是能选择,他倒是宁愿自己真的是裴银的兄长,是那位笑起来,永远温柔慈祥的裴二夫人所生。
“来人,将太后押送宗人庙,幽禁终生!”
不杀她,不是李贺念及什么可笑的母子之情,而是想让她痛苦地活着,活着忏悔她这一生所做的恶!
听到他要将自己幽禁终生,郑太后不由大笑起来。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终的归宿,竟是被亲儿子送去那比冷宫还要让人窒息的宗人庙。
可笑,太可笑了!
“母后……”
李恪看着突然疯癫大笑的太后,哪怕知道了一切前因后果,还是做不来袖手旁观,跪下求道:“皇兄,母后再罪大恶极,她也是我们的娘啊!臣弟求皇兄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不要送母后去宗人庙,让臣弟带她回封地,臣弟会好好看着她的,保证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求皇兄成全。”
“不可能!!”
李贺冷着脸,直接否决道:“她恶果累累,欠下了那么多命债,怎还配心安理得地去颐养天年?朕要她长命百岁痛苦地活着,活着赎罪!”
“皇兄……”
不等他再说什么,李贺厉声大喝道:“来人,将霄王丢出长安。从今以后,霄王李恪,永世不得踏入皇城一步,若敢抗旨不遵,杀无赦!”
最后几个字,李贺咬得极中,面上只余寒冷。
李恪不敢置信地呆望着他,像是被当头一击,凉意从脚底直蹿心口,冷得透心凉。
旁边的裴浔阳和绿萝看着,谁也没有开口相帮,也没有同情,因为不值得。
只可惜,那些被她迫害过的人,没能亲眼看到她的下场。
翌日,郑氏一族谋反未遂,皇上震怒,其九族皆被诛连所累。
那一日,长安城外的刑台上,一批又一批的郑氏族人被压了上去,再被斩了头颅丢了下来。其中不乏妇孺与孩童,皆无一幸免。
至此,盛凉百年内再无郑姓之人得以为官。
后有史记记载,盛凉郑姓,为避嫌,逐改姓为甄。
长安,城门口。
李贺看着背着个小包袱的绿萝,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问她:“真不打算留下当个公主啊?”
绿萝仰头回望他,却笑着摇头道:“不当,绿萝还是想继续跟着我家娘娘,为奴为婢,不悔!”
“罢了,你们高兴就好吧!”
李贺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笑容加深了不少,打趣道:“以后啊,咱们家欠人家的,全靠你这小丫头去还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也要一同回洛阳的裴浔阳,道:“回去看到你那姐夫,替朕警告他两句,我盛凉的公主,一世都有朕这兄长撑腰,让他小心着点。”
裴浔阳郑重点头:“末将记住了,一定替皇上将话带到。”
“行了,你们启程吧!”
二人点头,裴浔阳让人将绿萝扶上马车后,看着还立在城下相送的李贺,颔了颔首,才翻身上马,带着部下浩荡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李贺仰头望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轻叹息了声,转身往城中走去。
清风徐过,更显他背影孤寂。
……
洛阳,城外的寒山寺中。
后院禅房里,慕容烬看着还昏迷不醒的阿照,轻轻给她掖好被子,才起身走到外间,小声问已诊完脉的樊惊鸿:“樊先生,阿照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樊惊鸿回头看了他眼,摇头叹道:“难说,据老夫这几日的观察,她体内的蛊毒,已经扩散到胎儿的身上,如今就算将她腹中孩子拿掉,再服用那邑人草也无济于事了。”
这话,正好被日夜兼程赶来的唐雅听到,惊得她急忙跑了过去,紧张地问:“邑人草没用了,那千年霜草可有用?”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查找能解百毒的千年霜草,一得到线索,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樊惊鸿不认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却听到提到千年霜草,面带诧异道:“姑娘莫打趣了,那千年霜草与北燕至宝龙根一样,都不过是世人传言之物罢了,世间哪里真的有!”
若是有,以慕容烬这小子对裴银丫头的紧张,怎会不舍得拿出来?!
却不想他话音才落,慕容烬和唐雅都齐声道:“千年霜草真的有的。”
“龙根也的确存在过。”
樊惊鸿却是不以为意道:“若有,你们为何不拿出来?”
慕容烬一顿,神色黯然了下来。
若还能拿出来,他又怎会等到现在。
而唐雅见他不信,急忙解释道:“千年霜草的确有的,当年我爹说唐宋迎娶千睸公主,为的就是公主手中那株千年霜草。若是能找到那株霜草,裴银是不是就能多一线生机了?”
“唐宋?那小子不是死了好些年了吗?”
樊惊鸿与唐宋有过一面之缘,他的记忆中,那小子是个瞧谁都不会给个正眼的狂妄家伙,不过药理方面却有着惊人天赋。
年纪轻轻,在天启便有了一番成就,哪怕死了好些年了,都余威尚存。若他不是出生于擅毒的唐家,怕这神医的虚名,早就是他的了。
当初听闻他被人杀了,樊惊鸿都还惋惜过一阵。此刻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心底难免也还有些惋惜。
“是死了好些年了。”
可他造下的孽还在啊!
毕竟是自己同族兄长,唐雅一时不知该怎么对眼前这老头解释,毕竟裴浔阳带兵去了长安,若这会有人因这事再迁怒于她,就没人护她了。
好在也没人追问,却在听到禅房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声时,都急忙跑了进去。
阿照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肚子,当感觉孩子还在后,才扭头打量了一眼身处之地。
第二百一十章:佛门业障得还
“阿照。”
听到声音,正想起身的阿照抬头望去,便见慕容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除了唐雅,竟还有多年不见的樊惊鸿。
“阿照,阿照你醒了,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肚子疼不疼?饿不饿?”
阿照看着紧张不已的慕容烬,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也移到墙上那苍劲有力的佛字上:“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寒山寺。”察觉到她想起身,慕容烬刚忙小心将她扶坐了起来,见她没力气,直接抱着她靠到自己怀里,轻声道:“别动,你已经昏睡了快半月了,身体怕是没力气支撑。”
“半月?”
怎么会那么久?
她记得,那日自己跟娇娇跳了马车,娇娇拖着她一直在大雨中走,之后她便昏迷了过去。想到傅娇娇,阿照忙抓着慕容烬的手问:“娇娇呢?她怎么样了?”
“别担心,她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我已经让人送她回玉兰居休养去了。”
听到傅娇娇没事,阿照松了口气,随即又奇怪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那么远的地方,又那么偏僻,是怎么及时救下她们的?
慕容烬正要回答她,却先听到她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旁边的唐雅听到,赶忙道:“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爹躲在寺外熬东西,这会儿肯定熬好了,我去端。”
这些日子阿照虽昏迷着,但慕容烬每日除了给她喂汤药外,还会尽量给她喂些鸡汤养元气的。
“大叔,走了。”见那老头还不走,已经走到门口唐雅朝他龇了声,不停地使眼色。
人家小两口的腻歪,樊惊鸿一把年纪自然有这个眼力见的,看了眼门口朝自己歪嘴使眼的丫头,什么也没说,自觉地跟着她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慕容烬也开始给阿照讲起那日之事。
原来那日,阿照的爹裴元华正巧下山,路过城门口时,意外看到阿照和傅娇娇被人打晕在马车里,便赶忙请个路过小哥帮忙去玉兰居带话,自己则追了上去。
可他两条腿,哪里追得上人家四条腿两个轱辘的马车?等他抢下一路过大汉的马匹追去时,便直接追错了路。
不过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也走错了路,正想岔小道回洛阳的楚千幻几人。
看到裴元华,他们只觉眼熟,便嘀咕出了裴银的名字。
哪知‘裴银’二字,被耳力极好的裴元华听到,急忙勒停马,与之一番询问交谈后,楚千幻他们才得知这骑马飞奔的和尚,竟然是盛凉和亲到他们北燕的永乐公主的爹。
在得知他在追赶绑架裴银的马车后,急忙告诉了他,他们一路返回的路上,并没有看到有马车经过。
裴元华得知自己追错了路,就打算从小道返回去,好巧不巧的,途径的小道,便是阿照她们逃跑的那一条。
而当时的另一边,那带话的路人,在城中找错了地方,等赶到玉兰居时,慕容烬已经安排好一切,也往长安方向追去了。
好在追上去时,没与他们错开,正好遇到返回到官道上的他们。
想起那日她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车里的模样,慕容烬此刻都还觉得后怕,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才敢确信他的阿照还活着。
“那千幻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听到楚千幻他们也来了盛凉,阿照挺意外的。
不过他们来盛凉做什么?
“送傅姑娘去城中时,让他们一道过去了。此地毕竟是佛家圣地,人多嘈杂,也恐扰了寺中师傅们清修。”
那日阿照生命垂危,加之大雨磅礴,便只能先赶到就近的寒山寺救治。后来樊惊鸿虽施针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腹中孩子随时都有滑胎的危险,万万挪动不得丝毫,就只能继续留在了寺中休养。
听完昏迷时发生的这些,阿照低头摸了摸肚子,不由感叹了一句:“这个孩子可真是跟我一样,命硬啊!”
“对不起!”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
“傻瓜,对什么不起啊,你又不是神仙,哪里算得到我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能有危险啊?”阿照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道:“乖啦,我和孩子不也没什么事嘛,不许自责了。”
这个笨蛋,都昏睡了半月了,怎能叫无事?
阿照越是如此宽慰他,慕容烬心里的自责便越深。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没用,没用到每回都没能护她周全。
两人说话间,唐雅已经到寺外,将裴元华偷偷给女儿熬的鸡汤提了进来。
其实说是偷偷的,倒不如说是大摇大摆地,因为裴元华每日在寺外杀生熬汤的事,全寺僧人,甚至连最德高望重的老方丈都是知晓的。
只不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虽然最开始,老方丈得知裴元华这破戒行为的时候,气得火冒三丈,甚至都想将他逐出寺院。可在得知,阿照就是那个有金凤命格的小姑娘后,不但默许了,竟还悄悄给裴元华拨了点银子。
甚至每隔几日,也都会过来看望一下阿照。
毕竟,当年的慧心大师,便是从他们寺中出去的,还是老方丈的同门师兄。
而师兄因一个诳语,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事,他们年长些的老和尚,也都是知情的。要不然当年裴元华出家,方圆百里的寺庙都不敢收,唯独他们寒山寺敢为他敞开大门,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亏欠了人家的。
是佛门业障,得还!
“姐,爹熬了墨鱼汤,听说你醒了,让你趁热喝。”她刚说完,手里的汤就被慕容烬接了过去,食盒的盖子一打开,瞬间香气扑鼻。
阿照看着端出来的一盅鱼汤,还有一碗挑干净鱼刺的肉,小声问:“他…怎么没过来?”
唐雅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在问谁。
看出她没反应过来,阿照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爹他,怎么没过来?”
“噢,你是问爹他啊,他说你醒了,要先去给娘说一声,一会儿再过来看你。”提到婆母,唐雅不由想到方才在后山看到的那片满山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