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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狂忧黍离     三教图之藏腾txt下载     三教图之藏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毁誉

    若干年后,赵黍离脸上的伤疤变得越发隐浅,多亏了江采薇给予的药方和往日的陪伴,赵黍离又回归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是,他脸上的面具,却再也摘不下来了。

    堂堂黍离少年郎,甚是轻狂,依旧是江边芦苇荡中桀骜不训衔着杂草的模样,就像是旷野霜降中芝兰玉树的明珠。

    少年躺在丘陵野草地,额头被烈日照得发烫,日日坐等江采薇的路过,当是偶遇的惊喜。这一日,时间还早,他仰首伸眉醉卧天地间,瞥见了远处的江边漂浮着一直芦苇,上面坐着一位蓑衣戴笠白发苍苍的老者,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眨巴揉了揉几下眼睛,那个老人,怎么会坐在一根水中的芦苇上?还在钓鱼?

    他拍打自己衣服上的尘土,跑近去瞧,却是不假,像是一块木头呆愕在江边,朝着江中钓鱼的老头招收大喊:“老人家?”

    老头没有理他,闭目坐在水上,全身并无一处沾湿的水渍。

    “老人家!”

    老头还是没有理他。

    赵黍离掀起衣服,小心翼翼踩着水中的石头试图靠近老者,却因为踩到了一处青苔脚步不稳,跌跌撞撞晃进了江中。

    “救!救……”

    赵黍离不习水性,被激流冲进了深水区,一直旱鸭子在水中扑腾拍打,挣扎着在水中试图跳起,把头拼命露出水面。虚脱慌忙中,他紧紧抓住了一根杆子,就像是他死前最后的希望,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上面人轻巧一拉,赵黍离就像一只大鱼一样,于江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被呛吐了好几口水,湿了全身衣裳。发现自己居然就在大江中心,被一根细软的芦苇撑坐,老者就在旁边,闭目养神。

    走近见到了老者,赵黍离大惊失色,这……这那是个老者?就是个头发花白的少年,皮肤白嫩又面带润色,和赵黍离也就一般大小的年纪,慌忙起身站在芦苇之上,观望四处,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怎么?”少年声音略显稚嫩。

    “这……这!”

    “呵,少年人。”

    赵黍离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神仙般存在的人物,喊他老人家吧,他分明就是个少年;说他是少年吧,他的神态举动却沧桑得和老头并无二致,算了,折个中吧,赵黍离屈躬问道:“感谢仙家救命之恩。”

    “谁救你了?”白发少年继续闭目,只是收起了鱼竿,自言自语道:“大鱼上钩喽。今天收获不小。”

    “可是刚才……这……不是……”

    “我在钓鱼。”

    “钓鱼?”

    “可是江心暗流涌动,怎么会有鱼呢?”

    少年瞟了他一眼,吁吁问道:“你……说呢?坐下!”

    赵黍离的屁股不自觉贴在了芦苇上,连染着汹涌波涛。

    少年见赵黍离这副狼狈的模样,扬起嘴角回味一笑,说道:“你长得和我一徒弟很像啊。”

    “徒弟?”

    “是啊……”少年仰天唏嘘不已,“徒弟……还是我给他取的名字,谢微尘,怎么样?好听吧。”

    “那你那个徒弟去哪里了?”

    “他……我也不知道,和所爱之人生活在一起,料想,应该活得挺幸福的吧……后生,想做我徒弟吗?我可以传你长生永恒之术,万法皆通,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怎么样?”

    赵黍离连忙摇摇手,“不要不要,这样普通的日子不好吗?”

    “奇了怪了,其他人争着抢着长生荣华,你?不要?”

    “不要。”

    “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

    “那你想干什么?做个普通人混混日子?然后再经历一趟生老病死?”

    “谁说的!我也是有梦想的好吗?他日,我定要做大将军,统领十方禁卫军,战场上痛快厮杀!”

    “说得轻巧,你就不怕死?万箭穿心的感受,可是很痛苦的。”

    赵黍离急得反驳道:“呸呸呸,乌鸦嘴,谁说战场上就要万箭穿心了?你说点吉利的话不好吗?”

    少年呵呵一声冷笑,吐露“未必”二字。展望着天空,闭起一只眼睛,指着它说,“未来”,又指着睁开的那只说道,“过去”。

    “那现在呢?”赵黍离片刻不解

    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盯着赵黍离,又稍起一片茫茫旷野,笑道:“这,不就是现在吗?”

    赵黍离听得糊里糊涂的,只见那少年从手中幻化出一方白玉印章,印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蟠龙。

    “我这有一方统帅印,名汉归,龙头所照之处,四方将是皆为依附归属,拿去,好好保管,实现你的梦想。”

    赵黍离结果汉归印,细细揣摩,翻上翻下,谢过少年,却又问道:“可是,修为比我高深的大有人在,为什么要送给什么都不会的我呢?”

    “因为……未来。”

    少年手指轻轻点着赵黍离的眉心,猛然将他推出了十里开外,混沌中,赵黍离来不及询问他的名字,甚至因为匆忙,连少年的模样也不是记得很清楚。紧紧捏着手中的汉归印,若有所思……

    “离郎!傻坐在那干什么?”江采薇从身后窜出来,从身后猛推了全身湿漉漉的赵黍离一把,被他湿冷的衣裳整得缩回了手,“哎!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赵黍离藏起手中的汉归印,支支吾吾,眼神始终不敢直视江采薇,像是犯了错事的小猫,“我……我刚才……掉河里去了……”

    江采薇见他一身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哈哈大笑。

    “你!你还笑我!”

    “好啦!不笑你。真是,小狗洗了泥浆浴,哈哈哈哈!”

    赵黍离气得直跺脚,站起身像是小狗洗完澡似的抖了江采薇一身泥水,碎碎念道:“让你笑!让你笑!”

    “赵!黍!离!”

    赵黍离痴痴憨笑,站在烂木桩上颤颤巍巍躲避着江采薇的追击,一跃跳小,捡起地上的面具戴起,猛然转身,把追寻而来戏打的江采薇吓了一跳,江采薇木讷站在江边,晃过神来时,赵黍离又早已跑远,“赵黍离!你给我等着!”

    “我回家喽,洗澡去喽!”

    ……

    这一等,却再也没有回来。

    市井皆传,赵家的公子赵黍离,前去征了兵。从一个未入流的小卒,一路过关斩将,杀敌无数,被皇帝册封禁卫军统领,骠骑将军,这对赵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赵黍离终究是用自己的能力证明给了天下人看,赵家禁卫军所到之处,乱民敌奴无不顺服。

    可是,天下人,从未见过赵黍离真正的面目,往日的他,永远是手持一方汉归印,腰胯陨铁剑,骑坐红鬃烈马,以一凶恶面具示人,话语并不多的威风大将军模样。

    这给足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做文章的好时机,赵黍离面具之下的样貌越发引人好奇,有人传言是仿效兰陵王,也有人说面具便是赵黍离腾飞的宝贝,摘不得。

    “你们懂什么!赵黍离就是个丑八怪,生的一副豺狼虎豹模样,半边脸上全是恶心的刀疤,根本就不能看。”

    说话的,是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市井屠户。

    人们一边等他剃着猪骨,一边听到夸夸其谈,这个方法倒是引来了许多顾客,“你怎么知道?”

    屠户见源源不断的生意,举着刀手舞足蹈,接着呵呵一声冷笑,将刀牢牢死死劈在案板,敞开了肥油滑腻的大肚子,“因为,我这只眼睛就是被这个恶人戳瞎的。”

    来往众人大惊失色,不得不怀疑起堂堂大将军赵黍离的人品,差些个搬起小板凳坐在猪肉铺钱恰瓜子。

    “我小时候,可是见过赵黍离的模样,啧啧啧,那叫一个丑啊~当时候脸上还没有疤。长得像个饿死鬼,又瘦又黑,脸上还长满了黑毛,两颗大龅牙突出在外面,眼珠子饱满得都能弹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对于赵黍离的美好幻想皆为破灭,期间,又有人问起了赵黍离脸上的疤痕。

    那屠户更是来了兴趣,自鸣得意,拍着啤酒肚沾沾自喜,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那是给爷爷我求饶的时候,自己刻上的。这一家人声誉本就肮脏不堪,还是个商人出身,为老不尊还买官做官?他奶奶的,那日仗着自己是个***,嚣张跋扈欺负乡邻,爷爷我打抱不平站了出来,还戳瞎了爷爷的眼睛,这当然引起了民愤啦!你们是没看见,那日赵黍离那个狗样,趴在爷爷脚底下钻裤裆,给爷爷磕了一百个响头,求爷爷饶了他,爷爷也是好心,说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

    屠户还没说完,就被一群听得忿忿不平的市井百姓打断了话。

    “当时乡亲们也是这么说的呀!于是赵黍离自己拿着匕首,在脸上剐了几百刀,这是就不准备见人了的即视感呐!”

    “谁知道一个赵黍离品行这么不正!”

    “就是!这禁卫军要是交给这么一个恶棍,还不得反了天?”

    “你们说……他会不会谋反呀?”

    “哎……真是丑人多做怪。”

    赵黍离因为样貌丑陋而不得不戴面具上战场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卫国。一个翩翩公子成了众人口中的品行不端,暴戾丑陋的恶霸,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传到江采薇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时,已经成了赵黍离要统领禁卫军谋反的叛党。

    “不会的!离郎不是这样的人!”

    一去三年,江采薇从豆蔻的小家碧玉养成了锦瑟的福慧双修,多了一丝稳重羞涩,可是这与生俱来的俏皮却从未改变,听到村人对赵黍离谈及色变的模样。

    “什么不是这样的人?”

    “离郎不会做谋反的事情!他曾经不是这样的!”

    “那也是原来,就算他曾经不是。你哪知道三年他经历了些什么,一天都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何况官场是在官场战场的三年?厉兵秣马阴险狡诈,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些什么?整天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我看呐,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都长这么大了,一点都不着急,媒婆都来来回回说了好几次了,这不答应那不答应,换作别人家的父母,早就被你个毛丫头给气死了。”

    江采薇明白父亲又在为自己婚嫁的事情生气,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并不是不娶不嫁,只是,还未等到那个可以为她铺上十里红妆,以身相许之人。

    她为父亲揉捏肩膀,撒娇讨饶,“父亲……女儿这不是还小呢吗?父亲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说明在父亲心里,女儿还是个丫头呢!再说了,女儿可是要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赵黍离吗?你也不看看你们之间隔着一条多大的鸿沟,他还记不记得你咱们暂且不谈,一个从一品的禁卫军统领会看上我们这个家徒四壁,满是药味的家?傻女儿,醒醒吧……你不看看外面赵黍离的名声有多臭,和他那张脸一样恶心。”

    “父亲!相信女儿嘛,我有预感,离郎一定会回来的!”

    江父冷冷一笑:“哼,你在等人家,鬼知道人家在不在等你呢。况且,和一个被扣上谋反帽子的人有交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阿姊!阿姊!”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村头的小孩,“拉着江采薇的衣袖,江边有个戴面具的哥哥,在等你呢!”

    “什么!赵黍离被押解京城问责,怎么回来了!”江父猛然起身,一口刚灌下的茶瞬间喷洒一地。

    “什么!”只有江采薇一人不知,赵黍离因为外面四起的谣言,早在月初被押解进了京城问罪,他拉着父亲的手,“父亲!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为什么要瞒我?”

    江父惭愧低下头,怯生说道:“我……我这不是怕你受不了,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嘛。”

    “我……我去找他!”江采薇二话不说提着裙子跑出了门外。

    “采薇!回来!”

第十一章——葬身百鬼崖

    依旧是那粼粼波涛的江边,血色残阳映红了银白战甲和一张了无生气的脸。

    “离郎!”

    遥远处,赵黍离背对着芦苇荡,站在江边,听得一声真切“离郎”,回过身缓缓摘下面具,与江采薇相视一笑,张开双臂拥抱多年未见的故人。

    江采薇更是热泪盈眶,一头扎在了赵黍离的怀中,哭打着抱怨道:“你个羔子,从军也跟我道一声告别!害我苦苦等你三年。”

    “怎么了?我还没死呢!你这眼泪啊,留着以后到我灵堂上哭去吧!”

    赵黍离将面具扔在地上,轻轻哼起当年那首熟悉的童谣,“上邪,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采薇边笑边抹干眼角的泪水,噗嗤一笑打趣道:“这脑瓜子还没坏!”

    “赵夫人教的东西,怎么敢忘呢?”

    江采薇打顿片刻,“赵夫人”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含糊道:“你……刚才……说……”

    赵黍离凑近江采薇的耳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赵夫人”三个字,几乎个把江采薇耳膜都给震破了,差点把她送走。

    “赵黍离!看我不打死你!”

    这次,赵黍离再也没有逃跑,乐呵傻笑,深情凝视江采薇生气的模样,摊开双手任由江采薇在怀中拳打脚踢。

    “你……为什么不跑了。”

    赵黍离若有所思……

    “我怕……你再也追不上我。”

    江采薇不服软,撩起衣袖,秀出拳头装出嚣张的派头,怼着赵黍离的脸说道:“那你应该庆幸千万不要被我追到!不然的话!我追一次打一次!”

    赵黍离攥紧了江采薇的拳头,一把将她拉近自己怀内亲吻,江采薇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这是人间少有的甜美,她的脸羞涩得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在朝霞之下越发红润。

    “再等我一年,好吗?”

    无边落木依偎着黄土,赵黍离眼眶湿润,紧拥着江采薇,抽吸鼻子,执子之手悠悠许诺。

    “又要出征了是吗?”

    赵黍离一语不发,点点头。

    “皇帝没把你们怎么样吧。”江采薇担心询问赵黍离,看他深情款款的样子,必知他心中藏有心事。

    “没有,皇帝让我统领赵家禁卫军,联合新开创的六门还有韩尚景的玄清教,攻打罗阴的老巢。”

    “玄冥祖师?崇康皇帝是要让你们禁卫军去送死!”

    赵黍离无力苦笑,嘴角微微抽搐,眼眸低垂,“放心,死不了。”

    “不行!那玄冥祖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杀人连眼睛的不眨一下,整个卫国被他弄得民不聊生,瘟疫凶兽四起,光说仙门百家就被他屠了一半,区区**凡胎的兵甲如何制伏得了?”

    见到江采薇为自己一脸担心的样子,赵黍离不禁乐了起来,捏着她的脸蛋回答道:“少见多怪,那玄冥祖师再厉害,也还不是个凡人?况且那六门和玄清也不是吃素的门派,该冲该逃,我自有分寸的,替死鬼这么多,真轮不到我。”

    “那你以何为誓!”

    赵黍离单膝跪地,伸出右手三只,义正言辞说道:“以上邪为誓,以山川为约,必等离郎归!待我讨伐了罗阴,定为你铺满十里红妆路。”

    江采薇嘟着嘴巴怄气说道:“你若回不来,就再也别来见我了!”

    “好!一言为定!等你凤冠霞帔,做我的新娘。”

    ……

    这一去,赵黍离奋勇杀敌,结合了六门和玄清的势力,高举三方旌旗,浩浩荡荡来到了玄冥祖师的老巢——百鬼崖。

    那玄冥祖师也不是吃素的,预备着十方凶兽活尸,做好了与其决一死战的准备。

    至于正面对决的,主力还是六门和玄清教派,那玄清派祖天师韩尚景更是为了收服罗阴,与其殊死一搏,只是二者力量相持恒不下,在浑元天际生死殊沙杀至少有一月有余,恍恍惚与一群无灵无魂行尸走肉厮杀,一番苦战无果,韩尚景发力倒是快被罗阴吸嘘殆尽。直到最后,赵黍离亮出怀中的汉归印作载体,韩尚景誓死消灭罗阴,与其一同葬身汉归印中。

    那算是后续的事情了,那日,赵黍离收了汉归印重整军队,预祝凯旋之时,营中却冒进来一程门的小厮,说是程门掌教程孟道有请。

    赵黍离只身走进了程门虎狼窝,殊不知这姓程的已经看上了赵黍离怀中的宝贝。

    “黍离君!”程孟道本躺在榻席之上,见赵黍离的到来,来不及穿鞋倒趿着,笑脸相迎,恭贺道:“这次百鬼崖战役,和黍离君并肩作战,却是快哉!黍离君功高盖主,千秋万代呀!”

    赵黍离被推脱着坐在营帐中,这里的氛围死气沉沉毫无一点生气,赵黍离反倒觉得十分不自在,真想快点离开,敷衍回答道:“孟道兄谬赞,末将腆居禁卫统领实乃皇帝隆恩,岂敢自傲,往后还得仰仗六门胞兄扶持。”

    “好说!只是,你我既已兄弟相称,那贤弟可否给愚兄开开眼,若我此生有幸能瞻仰到汉归印,那可是前世修来的无量功德啊!就是死也值得啊!”

    赵黍离谨慎小心捧出封有罗阴的汉归印,双手托掌呈现在程孟道的眼前,霎时间,程孟道眼珠子都直了起来,双手情不自禁接过汉归印,却被赵黍离及时收止。

    程孟道翘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世上能和三教图媲美的,只有阁下的汉归印了。上可开天,下可劈地,若是能同时得到三教图和汉归印,那便可称霸三界九霄。”

    赵黍离听出了其弦外之音,起身抱拳说要告辞,临走还严厉警告着程孟道,旁敲侧击警示他莫要打汉归印的注意。

    程孟道表面上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可等赵黍离走后,扬起高傲的头颅,眼中泛着贪婪的绿光,轻蔑一笑,拔剑出鞘,细细擦抹,“哼,汉归印……迟早是我的……”

    “兄长……”

    从营帐后面走出来一位稚嫩的少年,他是程孟道的亲弟弟,两人相差三岁,叫程仲义。生来一副软弱善良的面孔,和程孟道虚伪冷血的性格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程孟道当时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擦抹冷得渗雪的锋霜刀剑,直接发问:“你来做什么?”

    “兄长……我们既已做成了六门,剿杀了罗阴,为什么还要对个汉归印不依不饶?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我……”

    “闭嘴!”程孟道一脚踢开弟弟,用剑抵着他的脖子,“就你道理多,就你是个明白人?我告诉你,在我这里,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也终会变成我的!那赵黍离不知好歹,我就让他尝尝苦头,得不到的我们就硬抢!”

    “兄长!”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营地,就算跑丢了我也不会寻你,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程仲义俯下身子,低着头恭敬回答了一句“是”。

    程孟道将宝剑擦得透亮,隐现着淡淡的寒光,刀锋尖利刃如秋霜,照出他险恶一笑。

    “赵黍离,我让你有来无回……”

    而赵黍离那边,为避免事端,早已整修了军队,立刻启程出发。

    途径怖尸洞口,马嘶鸣人失措,草丛中飞起几只惊鸟,四周还散发着微薄的邪冥之气。

    “罗阴不是死了吗?”罗殊途坐在马上,安顿了军队,皱紧眉头自言自语。

    为了众人的安全,赵黍离走得小心翼翼,先是派了一个小兵前去打探。

    “报!是个孩子!”

    “孩子?”

    那小兵把孩子一把拎着扔到赵黍离的马下。

    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指尖还萦绕着仅剩的邪冥之气。蜷缩在地上,玩弄着地上的蚂蚁。

    “是残余!警戒!”身后百夫长领着身后士兵长矛耸立,形成剑拔弩张的姿势。

    赵黍离招手示意放下警戒,亲自下马,携着他稚嫩却脏浊的手,扶他起身,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小孩儿低头不语。

    赵黍离遥望远处的怖尸洞,“听闻玄冥祖师收有一徒,韩子衿,可是你?”

    小孩儿听闻玄冥祖师名字,惊恐摇头,一个劲哭泣,可是再怎么嚎啕声音却十分微弱,声带貌似已经被人割断了。

    “这孩子,良心未泯,好好栽培,还是可以重返正道的。”赵黍离帮他稍作整理,将他抱在马背上。

    “将军!祸患不可留啊!”百夫长挡在马前,跪倒在地上恳求赵黍离莫要养虎为患。

    “这么小,能成什么祸患?让开!”

    众将士拗不过赵黍离,只得跟着继续归途前行。

    行至百鬼崖出口,却发现路口被人用石头死死封住,四面八方盖过一支密密麻麻的军队。程孟道站在悬崖边观望着赵黍离的军队,冰冷抽动嘴角,俯身行作揖。

    “黍离君安好?”

    “程孟道!你想干什么!”

    “黍离君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呦!还有个孩子?百鬼崖里的孩子,怕不就是罗阴收养的弃子韩子衿吧?赵黍离?莫不是和罗阴暗中包庇,等出了百鬼崖,再放出罗阴吧?”

    赵黍离气得指着程孟道鼻子破口大骂:“程孟道!你莫要污蔑!”

    “污蔑?那赵黍离,禁卫军不作休整连夜便走,现在还带着玄冥残余,你!意欲何为!众人,可是都看到了,赵黍离想带着这个残余跑啊!”

    霎时,冒出来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六门的,玄清的,都齐了,冷漠看着悬崖底下被包抄的禁卫军……皆是看客。

    “赵黍离,韩子衿,禁卫军,皆是玄冥残余!今天我程孟道替天行道,剿除余孽!程门弟子听令!一个不留!放箭!”

    整个空谷之中,黑云压着这片天空,就像是一张压抑黑暗的网,包裹着哀嚎声声。就一瞬的功夫惨绝遍地,鲜活的生命在此变成了枯骨,就像天上陨落的繁星,转瞬即逝。上一秒还是威风凛凛的英雄,下一秒却变成了尸山堆中一枯骨。而那群冷血的动物,害死了共同的敌人,开始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屠杀。

    赵黍离紧紧护住怀下的韩子衿,不让其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身上被扎成了刺猬,万箭穿心,渗着血的大窟窿黏染在战甲之上,映满山红……

    用仅存的力气痛骂着上边一群冷血的畜生,为了汉归印不择手段,连孩子都不肯放过的畜生!

    他一手托着墙,颤颤巍巍拿出怀中的汉归印,含泪逼着韩子衿将汉归印吞下去。

    韩子衿并没有任何拒绝犹豫,大口吞咽下了汉归印,揉着赵黍离的脸呜咽哭诉着让他不要死。

    赵黍离自知时日不多,艰难咽下一口血,对着韩子衿厉喝一声,“别动!听我说!我,死后……好好保护汉归印,做个好孩子,不要再去学……歪……歪门邪道了!听……听见没!”

    韩子衿哭红了眼,只剩下一个劲的点头。

    赵黍离和蔼一笑,身上漫无边际的冷钻进冷骨头,心脏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唇片上最后的血色已经褪尽,眼前漆黑得什么都不再能够看得见,整个世界,眩晕而狂乱,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处光明,光明处,站着江采薇。

    “采薇……”

    还记得江采薇那日怄气的模样,“你若是不回来,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

    韩子衿不知他所说何意,只是用所学的玄冥之术帮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赵黍离决绝断了韩子衿的法术,仿佛看透了一切,闭着眼睛说道:“把你……的法术……用……到正道。我死后……带我回去……”

    程孟道见赵黍离尚有气息在不均匀起伏,呵呵一声冷笑,“生命力可真顽强……”

    说完,又是一发箭雨流星。

    身上的箭源源不绝,就是淅沥的雨滴般密集,刺痛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部位,他艰难咬破手指,画出一道血符,痴痴狂笑,发出毒誓,“采薇……是我对不起你。呃!”又是一箭刺穿了他的手掌,却依旧阻不断他继续画符,仰天狂笑,“我……赵黍离!自此……宁做无情赶尸人,不做富贵家公子,永生不见采薇,永世不得真情!”

    说完,喷出最后一口淤血,双眼惺忪,倒在血泊之中,死前劲盯着出口故乡的方向,不甘笑着……

    “就差一步……我……就可……以……回家了啊。”

第十三章——翻篇

    身得渡乡归家,却化作千疮百孔一枯骨;

    魂至奈何桥旁,见吾爱面容憔悴已沧桑。

    “所以就是最后,你也没有见到江采薇是吗?”

    谁知道,归一的前世居然是赵黍离,甚至一连带牵扯出来好多门派,六门,玄冥,玄清……不过听了赵黍离的叙述,我甚至觉得,玄冥派并没有人们口中说的那般罪大恶极,相反,最后双手沾满鲜血的却是我们六门和清高修正的玄清。

    “那你真的相信,江采薇会背叛你吗?”阿爹扬起胡须。

    赵黍离默不作声,捻起手中的杯子,将神情藏在茶水之中。

    “那我应该给你看个东西了。”阿爹起身,推开椅子,绕过我们径直走近了挂着韩子衿画像的祭台前,弯起身跪下,引得我们好奇万分,直挺挺站起立身瞅他搞什么名堂。

    八仙桌下,他轻松扣出一块砖瓦,原来底下埋着一个沉寂多年的小坛子,已经看不出它原有的颜色,布满蛛丝灰尘,看着像是一个骨灰盒,上面封印着一张血红图案的符箓,不过也已经烂的差不多了。

    “这……怎么看着像个骨灰盒?”我好奇问着,伸手想去触摸。

    “这就是个骨灰盒……”阿爹将手中的骨灰盒轻拿轻放,递到赵黍离的面前。

    “这是?”

    “相传祖师爷韩子衿临死前,回光返照之际,他奇迹般的说了一句话,这是他六十年来第一句,亦是最后一句。”

    “他说什么?”赵黍离捏紧手中的杯子,手脚钻心的疼,嘴巴不停颤抖,涌出难以平静的气流。

    “牵渡百鬼生灵,世许一人了无牵挂……”

    我们被他云里雾里的话语绕晕了过去,和墨羽二人面面相觑,却又投向赵黍离,他应该是听懂了其中的话语,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身如磐石呆坐在那里。

    “那日,送走了你的魂魄,祖师爷又回到了你的故乡……满城挂满的红彩变成了白幡,他想去完成你的遗愿,去找了江采薇……”

    赵黍离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愧疚,可是表面还是十分镇定,自若喝着手中的茶水,冷笑一句,“怎么样?”

    “找到了……在江边找到的,可是……”

    阿爹默不作声,不敢接着说下去。

    赵黍离淡淡微笑,眼角透露出一丝忧郁,略带出茫然若失的沮丧,“找到就好……”

    “祖师爷找到的,是江采薇被打捞上岸的尸体……她穿着红透渗血的嫁衣,手中死死抱着你的头骨,任凭大家怎么分,都分不开你们两个。赵黍离,出殡那日,她不是背叛了你,是去找你了。”

    赵黍离虽说刀子嘴,死不承认对江采薇对思念,不过眉宇间凝固对伤感已然暴露了他柔软的内心,但仍是傲娇着撇过头去,“那又如何?我已是作古之人。咒下毒誓,死生不复相见……”

    我扶着他的肩膀,质问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再见她一面?”

    墨羽补充道:“江采薇是自杀,堕入畜生道,就算是再见,也是只待宰杀的畜生,短短一生不过十年,如何续缘?”

    赵黍离缓缓抬眼,平日眼中闪烁的光芒变得暗淡朦胧,鼻子酸苦,抿了一下嘴,强忍着不发出苦涩的声音,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绝望,方才孕育出悲伤的神情,心中隐隐作痛,就像洪水猛兽冲垮一座大堤坝,思绪凌乱结巴着道出:“是我辜负了她,又是我害的她堕入畜生道永受刀下宰割之苦,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她?”

    “这里面装的是江采薇的骨灰,祖师爷将其藏入地下近百年,只为等有朝一日将她交到赵黍离的手中,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赵黍离颤颤巍巍结果小坛子,苦笑一声,“前程往事,还不是一掊土?”

    我实在是受不了房中压抑悲伤的氛围,也是想给赵黍离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起身出了屋外透气,墨羽跟着我一同走了出来。感知到他就跟在身后,给予十二分的信任,靠在他的怀中感叹道:“若是幽冥神尊尚在世,我们或许还能帮他想想办法,可是现在饕餮执掌冥界,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帮他找到汉归印了……”

    “说得轻巧,那个玄冥老祖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就算见着了影子,你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哎……”墨羽叹息一声,此刻也没了想法。

    “听!”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狂吠,我听出那是擎苍的叫声,这几天我将它散养在寨子里,一时间忘记了将它收进狼牙,也不知道在外面又搞了什么麻烦事了。

    二人随着叫声的地方追寻而去,总算是在一处林子里找到了擎苍,我俩就扎在灌木丛,看见擎苍和归一收养的小白狗吵得不可开交,又是扑打又是撕咬。

    “狗咬狗?”我躲在灌木丛中看着这两只小狗打架,觉得甚是好玩,也没有要上去阻止的意思。

    “你一只土狗!竟敢说本狼王是狗!”

    “你全家都是狗!还狼王呢!你就是只土狼狗!你奶奶我是狐狸!”

    我恍然大惊,瞧着花白的腊月,居然讲出了人话,重新倒腾倒腾耳朵,抽动墨羽的衣服,“腊月会说话!”

    “嗯……听到了……”

    “狼狗!”

    腊月厚实一掌“啪唧”,打在擎苍的脸上,打得它扑通倒地瞬间眼冒金星,昏天黑地,晃晃悠悠抬起四肢起身,大喝一声道:“八婆!狐狸狗!”

    后一口牙齿死死咬住腊月的脖子,又被腊月挣脱着扑倒在地,坐在它的身上,像个人一样抬起两只前爪,轮番大脸。

    “土狼狗!什么玩意儿!”

    我承认,这是擎苍有史以来最轰轰烈烈的滑铁卢,被一只母狗压在身下狂扇巴掌,这应该会是它狼王生涯中最污的黑点!赶紧拍下来传网上去!以后还要让子孙后代流传去!让这只趾高气扬的臭狗“名垂青史”!

    “狐狸狗!有种别打脸!”

    “好!”

    腊月后蹄子腾空起身,两前爪死死抓住擎苍的脖子,用了万马奔腾的力量,一脚踩在了擎苍的小宝贝上。擎苍瞪红了眼珠子,而后,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悲剧嚎叫,还夹杂着几丝悔恨的泪水……

    完了,人工绝育了,还帮我省了绝育费……

    不过,再这么打下去,这不是绝育了,擎苍都快被绝命了。是时候插手阻止一下。

    “够了!吵什么吵!”

    我从灌木丛窜出来,擎苍见我和墨羽,倒是来了不少气势,可是下半身缩成个娘们儿兮兮的样子,一瘸一拐朝我跑来。

    可那腊月就不一样了,见我们听到他的讲话,一晃身子钻进了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我拍打擎苍的狗头,“你堂堂一只藏狼王?和小土狗过不去?你的脸皮子都被自己吃了啊?还干不过人家?真是脸都被你丢光了。”

    “吼,本王这是关爱老弱病残,就它一只小土狗,本王一只爪子就能让它报废。”

    “我看你刚才可都是四只爪子都用上了也没杠过人家,吹什么大马茬子。快看看你那还在不在……”

    它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性,将头埋进四肢爪子下,拍拍心脏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还在还在,本王刚硬之躯,没那么容易坏的。”

    我捏起擎苍一只耳朵,引得它嗷嗷直叫喊疼,“你真是把六门的脸都丢光了!就应该让小母狗把你猛干一阵。”

    “人家是成精的狐狸!我是幻化的狼!我没有实体怎么打得过它?”

    墨羽坐上前捻起刚才打斗时飞扬的尘土,丈量着腊月的爪印子,将土壤挑起嗅了嗅,“确有妖气,果真是只狐狸。”

    “好家伙,归一身边还养了只狐狸精啊!”

    擎苍愤愤补充道,“那咱们告状去!找杨家阿爹!”

    墨羽眼中失了神色,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阻止擎苍,“不要……这只狐狸在归一身边陪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伤害过归一分毫,应该没有害人之心,也可能只是在报救命之恩的。”

    被墨羽这么一点拨,我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尚卿君的意思是,它就是!”

    “正是。”

    “那咱们怎么套出来呢。”

    墨羽若有所思,“它应该还不知道归一现在是赵黍离……”

    “那我们将计就计,逼它显出原形……”

    “可是……”

    “尚卿君,你还在担心什么?”

    “相认对他们来说,可能并不是好事……当年赵黍离下了赌咒,若是我们违逆天道打破了诅咒,我怕于他们不利,若是这样简单相伴,也未尝不可。”

    虽然说我就像是上帝一样知道了二人的身份,可是却又不能道破,希望二人相遇相知,却又不忍让二人遭受毒誓的迫害惩罚。

    只能这样了,看破不说破,最简单的相伴,也算是最长久的告白吧。

    “徐掌教!墨大人!”

    不远处,杨家阿爹满脸慌张,好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催促着我们前去。

    赵黍离也抱着那个坛子跟在阿爹身后走出来。

    “是县区领导的电话,说是百鬼崖酿成多次车祸,却又脏东西必须驱除,召集来各路法师灵者来超度其中冤魂,二位可有兴趣?”

    我们看了一眼赵黍离,问道:“你去不去?”

    “我?还是归一?若是我的话,你觉得我会喜欢自己的葬身之地吗?”

    “那归一呢……”

    “那我代替归一回答你,他不去……”

    “切,稀罕……”

    我交叉手臂,本打算拒绝,却被墨羽捂住嘴巴替我回答道:“百鬼崖事关玄冥祖师和汉归印的事情,只有找到玄冥祖师,才能找到汉归印,归服四尊,打败饕餮,寻得三教图……所以我们一定会去的。”

    “那……也行,我们明天派车送二位前去百鬼崖,万事小心就是。”

    临走,我回过头去,对着赵黍离贻笑,“赵黍离,好好珍惜现在,一草一木都要珍惜。等我们找到了汉归印,你可就真再也见不着了……”

    他的双眼深深陷入眼窝,任凭呼啸而过的狂风撕刮他的皮肤,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瘦削的脸上刷得一下红到了耳根,“找到了汉归印……我就走……”

第十四章——玄冥降世

    弥州。处在漳南边,以百鬼崖为界线,是一个经历过历朝历代沧桑蹉跎的古城。崇康年间,恶鬼混起,朝廷政变,六门内乱,全国各地,鬼怪横行,禁军滥杀百姓,六门不闻无辜,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玄冥老祖罗阴,字沐阳,锦衣卫罗忠义遗孤,托养于弥州柳氏,后学师于玄清门玄通道长,心怀不轨,偷学三教下流之数,炼尸鬼,杀宗族,灭师祖,屠杀无辜百姓五万万人,死有余辜,罪孽当诛!

    至崇康大屠杀以来,百鬼崖每百年都有冤鬼哭诉之声,凄厉之声,惨叫连连,请了大师道长皆不中用,受当地名望之托,玄清门受命铲除邪祟,解脱冤魂。

    身为玄清门大弟子,张怀玉带着师兄弟一同应邀前往百鬼崖,其实自己就住在百鬼崖附近的丛林深处的一个叫水云涧的地方,只是不好揭露行踪罢了。同时因为无人照顾罗疏途,带上了这个小累赘。因为张怀玉的美颜和奇怪装束,不少游客频频回头看着张怀玉。罗疏途汗颜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张怀玉。

    一袭白色道袍,外衬墨色纱衣,手里拿着拂尘。头顶绾着发髻,戴着一顶混元巾。罗疏途想起今天早上和张怀玉的对话:

    “阿玉,你为什么不把这碍眼的黑巾子拿下来,我看着不舒服。”说着,一手想要摘下他的混元巾。

    “放肆!玄清门的标志也是能随便摘下的!”张怀玉浮尘一撒,打到了罗疏途的手上,罗疏途被吓得手缩了回去。

    罗疏途默默发誓:哼!我玄冥老祖今生不摘下你那混元巾,我还就不姓罗了!

    同门师兄弟跟在罗疏途的身后,笑话说:“疏途小施主,别理师兄,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可以碰他任何东西,独独这混元巾碰不得。这些怪癖啊,你以后就习惯了,哈哈。”

    看着张怀玉走远的背影,罗疏途无奈地摇头。追上了张怀玉的脚步。其实就罗疏途本人而言,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点奇妙。空气中的白骨味道,是死亡,是绝望。回家的感觉,真是……有点……激动呢

    一时间,百鬼崖被封了路,悬崖边上来了好多人,张怀玉让罗疏途牵着自己的衣袖,自己则在前面开路。罗疏途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袖子,心里一暖。

    白骨的味道!好浓!随着不断深入百鬼崖深处,罗疏途不知为何越来越兴奋。

    自己被封印在汉归印中数百年,一朝回到自己的老巢,真是有一种游子归家的即视感。

    不远走来一个老头,算是这次超度的负责人,向着玄清门众师兄弟打了个招呼,“哈哈,鄙人早就听闻玄清门中弟子各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今日一见,真的是不悔我活了这么多年啊!各位道长不远万里前来普渡冤魂,更是荣幸至极啊!”

    “呵呵!施主您说笑了,凡夫俗子,岂容高夸?我等只是为了众生,积点德吧!”张怀玉忙忙摆手。

    老头又瞟眼看着躲在张怀玉后边的罗疏途,蓄着长发,一根红色的飘带扎着马尾,穿着一身暗黑镶着玄色的长袍。娓娓道:“这位小哥是?”

    “啊?这位是贫道的朋友,罗疏途。”张怀玉一把推出罗疏途。

    罗疏途一些羞涩,脸色嗖地变红了,摆摆手笑了笑,又跑回张怀玉身后,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我记得史料记载,你们祖师爷清源君有过一位不学无术的小师弟,在乱葬岗上自立邪教玄冥门,被万世称为玄冥老祖的,也姓罗吧?”老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如饿狼般看着罗疏途。

    “嗯,那是崇康十七年,当时罗阴修炼怖尸邪术,屠杀百姓,无恶不作,祖天师韩尚景便说服六门与禁卫军,在百鬼崖乱葬岗上与其师弟罗阴大战无上级玄术,最后两败俱伤,祖师爷和玄冥老祖都被反噬封印了……”二师兄苏景行多少读过些玄清门的史书,接上了这老头的话。

    “那还真巧啊!是吧,罗疏途。”老头子呵呵一笑,看得罗疏途一阵冷汗。

    “是……是……的吧!”罗疏途咬着嘴皮子,手里攥着张怀玉的衣袖,攥出了一把冷汗。

    张怀玉看出情况,暗暗握着罗疏途的手,忙替罗疏途解释:“老施主,这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虽然清冥玄术本为一体,可这天下人容正不容邪,这不?玄清门延续至今,玄冥门不也随着玄冥老祖一同被封印于地下了嘛!老施主还担心什么?”

    “咳咳,也是啊,各位道长,瞧我这杞人忧天了。那……咱们干正事去?”

    双方互让着朝着深处走去……

    “这……这……呈现在眼前的,这便是百鬼崖吧!”一个玄清门的小师弟有些慌了。

    “哼,慌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张怀玉朝着他瞟了个白眼。

    张怀玉下意识的将罗疏途护在身后。可是身后的人却并没有自己料想的那样,吓得发抖。张怀玉回头看,罗疏途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像是……渴望?罗疏途感受到耳畔像是有无数的人在尖叫,火焰在燃烧,血液纵横……尸横遍野……心跳得越来越快,皮肤下的血液也沸腾了起来。

    罗疏途回到了百鬼崖的感觉,美味的腐肉味道,尸骸遍地的触目惊心,他不可一世,凭着一支玄韵鬼笛,一首锁魂曲,被众人称为邪祟恶鬼的玄冥老祖!

    张怀玉看着罗疏途的反应,心下一紧,连忙拉着他朝出口走去。

    到了出口,张怀玉松开了罗疏途,独自一人坐在一旁不说话。

    罗疏途恍惚了半天,内心才平静了下来。他正了正脸色:“里面的东西我有些……嗯……那个,你们忙你们的吧,我还是在外面等你们。”

    “那你别乱跑啊,我们往生这些冤魂,就来找你。”张怀玉玩笑着捏了一下罗疏途的脸,试着让他放松。

    张怀玉回到百鬼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符咒开运,眼神冷漠,言语苛刻,从身后拔剑出鞘:“玄清门弟子听令,布斫龙阵!”

    只听张怀玉一声令下,众弟子齐刷刷站在自己的方位,引剑出鞘,各占九座龙台“鉴临台”、“定落台”、“星吮台”、“坤殂台”、“真仙台”、“合仗台”、“空榻台”、“空虡台”和“燧门台”,分别拿着九种器物,张怀玉坐镇台,一支竹笛一曲指挥交替,仿效当年玄冥老祖的模样。

    罗疏途在外面看着,阴冷一笑:“呵,用对付活人的方式解决死人,锁魂笛吹招魂曲,这韩尚景的徒子徒孙真的是混球!等着找死吧……”

    罗疏途看着里面的步伐,换位,在外面偷着乐,只见冤魂迟迟不能飞升,被死死锁在泥地里嘶吼。

    “哼,这支笛子,除了本老祖,还有谁能完全吹出招魂曲子,小心被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玄清门弟子急了,各个额头上冒出了汗,张怀玉不急不缓,正吹着招魂曲,却被一道黑色恶臭的剑气劈地散了镇台,张怀玉呜呼一声摔了下去。

    布阵失败,众师兄弟伤了运气,大喊:“怀玉师兄!”说着跑去扶起张怀玉。

    “不行!我们术气清正,和鬼魂之气正是相克!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非但救不了他们,反而会被这不知名的锁魂主反噬活吞!”张怀玉口吐鲜血,捶足顿胸。

    罗疏途在外面看着这一切,围观的嬉笑瞬间转为担心,脸色渐渐苍白,眼神凝重:我记得被封印那时,明明已经超生了十方尸鬼,解禁了四大鬼王,这又是何方孽畜,敢在老祖的地方重修封印,现在还敢来动我玄冥祖师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玄清门之术行不通?这除了玄冥门以鬼杀鬼之术,还能怎么办?况且这邪术早就失传了啊!”

    张怀玉冷笑一声:“哼!能怎么办?等死嘛……不如和这锁魂主拼了,放出那些冤魂!”

    罗疏途眼睛瞪的大大的,血丝充斥整个眼睛,心里想着:不行!张怀玉这是在找死!

    众人纷纷扶起张怀玉,等张怀玉站稳脚跟,再次拿起宝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大喊“杀!”,便如利剑飞了出去。

    锁魂主的鬼魂渐渐形成一个穿着黑甲衣服的武士的样子,同时拔出武士军刀,与张怀玉形成了一黑一白两股力量。

    没错,这正是当年程孟道为了困住赵黍离的禁卫军而布下的锁魂阵,而这百鬼崖所谓的被囚禁的冤魂,正是赵黍离那些冤死的禁卫将士。

    “哼,我造下这孽,本就愧疚难当,这畜生不自量力在这吸收老子几千年的戾气,鸠占鹊巢,坐收渔翁之利,可不能便宜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罗疏途见情况不妙,武士军刀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张怀玉,只见军刀朝着张怀玉劈过去……

    罗疏途忍无可忍,在外面默念邪术:天地玄宗,唯吾独尊,鬼妖丧胆,精怪亡形,玄冥老祖,罗疏途!”接着,嘴里爆发出一股冲天而啸的玄色之气,直插云霄,罗疏途化身玄冥老祖,飞至半空。

    正当张怀玉闭眼等死,却被一道玄色的黑光包围,缓缓抱到了平地。

    鬼魂好奇怎么回事,却被那厉色煞气困住,移至百鬼崖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罗疏途眼带血色,黑袍渲染鲜血,头发披散,嘴唇发紫,脸色惨白像是一具贪婪成性野兽。

    武士提着军刀大叫着朝罗疏途大步冲来,罗疏途露出阴险的神色,舌头舔了舔嘴唇,笑到:“不知好歹的东西……”衣袖一挥便将他甩出大老远。

    还没趁他缓过来,站都没站稳,罗疏途沙哑低沉地一字一顿说出:骸阵!敕!

    有个玄清门的弟子跑了出去,看见此情此景,屁颠跑回来对着张怀玉大喊:“大师兄!不好了,是玄冥门的玄冥老祖罗阴!那黑气是邪术骸阵!”

    众人大惊,谈到玄冥老祖自创的骸阵色变惨白:“怎么可能!玄冥老祖不是被封印了吗!玄冥之术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可能!”

    张怀玉也是惊讶,但身为大师兄,他先平复人心:“先不要着急,看清楚再说!”

    说到罗疏途这里,罗疏途运用自创的骸阵,这也是降术中一种邪门且极为逆天的阵法,小小的锁魂主根本受不住这阵法,惨叫连连。

    “哼,狗东西,让你尝尝玄冥老祖的厉害!”罗疏途尖锐地注视着武士鬼魂,手指滑动,说:“玄韵!”罗疏途大喊玄韵笛的名字,玄韵立刻从玄黑的衣后飞到罗疏途的手里,罗疏途抚摸着玄韵,邪媚一笑:“老朋友,好久不见啊!”后吹出一曲锁鬼音。鬼魂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罗疏途噬血成性,可仍没打够,动了动颈骨,发出咔嚓的声音,扭扭脖子,正了正装束,嘴里冒出一股邪气的白烟,惨笑一声:“重生的感觉……真好,哈哈哈哈哈!”

    张怀玉见玄韵鬼笛降世,有些惊慌失措,自己又站不起来,派了小师弟宋轶再次前去打探到底是谁滥用玄冥禁术。

    “不行!宋轶,外面危险!”苏景行一把拉回小师弟,紧紧抓住他的手,护在身后,又向张怀玉作出解释:“师兄!宋轶还是个孩子!如果外面的人真的是大魔头罗阴,你这是让宋轶去送死!不如我去!”

    张怀玉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宋轶小师弟,挥挥手找他过去,尽管苏景行紧紧护住,可是宋轶还是松开了苏景行的手,跑到了张怀玉身边。剩下苏景行虽然儒雅绅士却依旧心里是咬牙切齿,欲罢不能!

    “宋轶啊,今年也16了吧……进玄清门也有六个年头了嘛!”

    “嗯!”

    “那你背的了玄清门规嘛?”

    “嗯!弟子牢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噢~”接着,张怀玉看了一眼苏景行,又对着宋轶眯眯一笑,说:“那背背玄清门规第一条什么?”

    “玄清门规第一条:敬天地,尊先祖,护门法,除邪祟!”

    “好!那我再问问你……这,玄清门三敬三除,分别又是什么?”

    宋轶看看了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肃然起敬,抱拳说:“敬天敬地敬玄清;除邪除恶除玄冥!”

    张怀玉连连点头,头撇向苏景行,指着窗外,开始指桑骂槐:“哝!现在玄冥老祖就在外面!身为玄清门弟子却无所作为!光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苏景行大步绕过众弟子,恶狠狠瞪着张怀玉,推开宋轶,拉起躺在地上的他:“张怀玉!你满口仁义道德,却是信口雌黄!今天!要是小师弟有什么三长两短!倘若长清师父能饶你,我苏景行绝不饶你!”

    张怀玉咬紧牙关,无话可说,宋轶跑到两人之间,扯开两人:“二师兄!怀玉师兄说的对!今朝我宋轶就是死又何妨?为大家去打探实情,救的是天下人的命!”

    “宋轶!”

    “二师兄,没事的!都什么时候了,忸忸怩怩者成不了大器!”

    “……小师弟,万事小心……”

    “嘿嘿,放心吧,我命硬……”

    说着,宋轶提剑开门而出……

第十五章——滥杀无辜

    罗疏途见到宋轶探头探脑出来,手指悄然布局挥动邪冥之气,轻轻松松弄瞎了他的眼睛,抠掉了小师弟的两只眼珠子,霎时间这两颗肉糯的眼珠掺杂着血红色,就像小球一样带着拉丝垂荡在地上却又轻巧弹起抛远,使小师弟捂着眼睛血流不止,连声惨叫。

    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狡黠不羁,勾魂摄魄的媚眼神情,轻蔑道:“找死。”

    “都给我回洞里!”

    张怀玉见情况不妙,叫几位师兄弟拉回那位小道士,且禁止任何人外出!就这样躲在怖尸洞中不敢外出。

    “完了,死了一个黑甲武士,来了个更麻烦的玄冥祖师!”张怀玉暗暗揣度,不知如何是好,也做好了全体玄清派葬送于此的准备。

    苏景行更是二话不说撤下抹额帮小师弟止血,可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处,恰是血染红了这条洁白的抹额。

    罗疏途悲天悯人,不可一世看着百鬼崖,站在半空,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死前那众人的恶心嘴脸,念念不忘的小徒弟韩子衿,以及……那些被自己亲手弑杀的亲人,他想过忏悔,想过赎罪,可是世人便要他一恶再恶,从不给他向善的机会。

    这次,他终于可以不顾众人的责骂唾弃,做一回自认为善良的事情。指间划过,用法术割开自己的肉,霸气外露,把血洒在百鬼崖上:“老祖为祭,肉身为祀,噬血开路,三昧为灯,九幽无辜魂,一招破封印,上生魂永安!破!”

    “怀玉师兄!你看,冤魂飞升了!”怖尸洞中照亮万千光芒,外面万丈云霞,丝丝缕缕的小魂魄由此升天。

    怀玉露出欣慰一笑,可又因为刚才的事情,心里忐忑不安……默默说出一声:“无量天尊。”

    罗疏途嘻嘻一笑,变回原来破烂懦弱的模样,装疯痴傻,见天空一阵炫彩,万鬼飞升,终于解脱,他们在空中朝着罗疏途跪拜谢恩,罗疏途如孩子一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眼角眯成一条缝,也朝着他们挥手:“嘻嘻,本分事情,不足挂齿,玄冥对不起你们的事,这辈子一定还。”

    突然,一个人用力拉住了罗疏途的辫子,罗疏途“哎呀”惨叫一声。

    “罗疏途?呵,玄冥老祖装的不错!”

    又是那个老头,他死死抓住罗疏途辫子,在他不经意间一把折了腰,手中拿着一张制鬼的符箓,贴在他的后背,接着说:“那些道长都是瞎子,没看见,我可是全都看见了!你就是罗阴老贼!”

    “你在说什么啊!阿玉!阿玉救我啊!”

    大家听到罗疏途的哭喊,互相搀扶着出去,张怀玉走在前头。罗疏途看见张怀玉出来了,扯开那老头,一把跑到张怀玉怀里,搂紧他的腰,一路顺滑下抱紧他的大腿,委屈啼哭道:“阿玉,这老头要杀了我!”

    “疏途,怎么回事?”张怀玉看看罗疏途又看看那老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道长,我这把老骨头可都看见了,这个小子刚才……”不知怎么地,这老头突然哑言。

    原来罗疏途手放背后,暗念口诀,定住了他的声带,暗暗奸险一笑,对着那老头狐媚瞟了一眼。

    老头仍然不依不饶,拉着二师兄苏景行,又绝望指着自己的喉咙,苏景行看透了老头的意思,报告给张怀玉:“怀玉师兄,老施主好像说不出话了。”

    张怀玉朝着老头子微微一笑,“老人家,你要说什么,你写下来。”

    接着命人拿来纸笔,罗疏途看在眼里,心里别扭,更是惹怒了心生的焰火:一把骨头了,老东西怎么还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本老祖今天就送你上西天!于是手指结印,产生一股妖艳的黑气来,一掌葬送了那老头。

    “老人家!老人家!”张怀玉跑去探勘情况,试着掐他的人中,可是那老头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嘴唇发紫,没了气息。

    “讶?阿玉,他是不是死了啊?那我们走吧,我想回家了,嘻嘻,回水云涧去……”罗疏途不屑一顾,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欢呼着老头的死。

    “要回去那你回去吧!没人性的东西!”

    张怀玉一句话彻底堵住了罗疏途的嘴,把罗疏途说得一无是处。

    苏景行前来打圆场:“怀玉师兄,救人要紧,师弟们身受重伤,我看,还是先去医院吧。”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罗疏途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狼,虽然贪婪,仍然试着学乖,缩在角落,抱着自己。

    “阿玉……我错了……”

    张怀玉收起拂尘,看了眼罗疏途

    “嗯?哪里错了。”

    “我不是没人性,我不是大坏蛋。”说着说着,自己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怀玉。

    “可我没说你是大坏蛋?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也冲动……”张怀玉叹了口气,看着车里的伤员,又是一声叹息。

    罗疏途凑着张怀玉更近了,问道:“那阿玉怎么看这百鬼崖,崇康大屠杀呀!”

    “怎么看?能怎么看?那些恶鬼杀起人来,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可曾想过家里的妻子,儿女看到他们这样的恶心面孔,心里又是作何感想?那些个什么百姓是战争的牺牲品的说法,就全是放屁!杀了人,就要还!就要偿命!更何况杀万人!喝了他们的血,绞碎他们的骨头都无法安慰这些冤魂。要我评价?那就是,那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畜生,那些乱葬岗里逃出来的东西,他们死有余辜!罪无可恕!”

    张怀玉一连串的话说出来,脸都涨红了,手攥的泛白。

    罗疏途愣在原地,满脑子只有张怀玉最后的八个字

    死有余辜!罪无可恕!

    霎时,头炸裂般的疼。眼前一片模糊,眼光发红。

    “阿玉……你就是这么想崇康十七年的玄冥大屠杀的么?你就这么仇视玄冥老祖吗!”

    张怀玉深深地看了罗疏途一眼,没说话。

    罗疏途不甘心的询问着

    “那要是,玄冥老祖他,是个好人呢?你相信吗?这种说法”

    医院到了,张怀玉开了车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转过来: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白纸黑字的东西,何苦多去纠缠。况且,他杀了五万万百姓,这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罗疏途的头愈发疼了。一下子没了力气腿脚发软从椅子上滑落,蹲在地上,满脑子是所有人对自己的指责。

    玄门弟子罗氏沐阳,私炼玄冥之法,弑师灭族,暴乱玄门,屠戮仙家,引发血尸惨案,屠杀无辜黎民五万万众,只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怖尸炼法,化邪祟霍乱苍生,领四方鬼王欲毁灭天下,孽畜无仁,残暴至极!欺师灭祖,天地难容,自噬戾气,反噬其身,幸有玄清祖天师清源君替天行道,推嘉腥气,毙其命脉。罗氏孽障自吞尸气,毁身散魂,天理不容,打入汉归命其永世不得超生!

    医院的走廊里,罗疏途独自一人抱膝蜷缩着,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我就只能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可是,只是用了几个人的性命换了数万亡灵的安宁。难道不值得么?他们怎么就不理解呢?

    怎么,连阿玉也不了解呢?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张怀玉的话悬在罗疏途的心头。隐隐作痛。

    阿玉,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阿玉,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我?

    “没人会信你……”

    “徐泰!”罗殊途瞧见我,警觉站起身,手中隐隐幻化成黑气,想置我于死地,又瞥眼望见我身旁的墨羽,轻蔑道:“你来干什么!”

    “先把你的黑气收起来吧……我又不是那老头……”我冷笑一声,其实心中对他还是挺忌惮的,怎么说也是整个混元地无人匹敌的玄冥祖师。

    “你来干什么!”他再次发问。

    “本来是去超度冤魂的,听说好事都被你抢去了,就过来看看……顺便……该吧汉归印物归原主了吧……玄冥老祖!罗阴!”

    他一个劲瞅着墨羽,秉持着对峙的状态,“哼哼,还算有点眼力见,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谁让你是玄冥老祖呢……百里开外就可以感知到你那盛气凌人的邪冥之气。况且,那日百鬼崖上想置我于死地的,恐怕也是你吧?一支玄韵鬼笛,除了你,还有谁吹得起来?绑了小元宝,引我们进怖尸洞,装作无辜迷路人,靠近张怀玉。”

    “你在找死……”想必是我说出了事实的真相,他的眼睛里发出了毒舌般狠辣的警告。

    “放心,没人会信我。正如没人会信你!”我的气势咄咄逼人。

    自命不凡的罗阴感受到他唯一的软肋正在被我慢慢侵蚀,这句话触动了他心中不可撼动的尊严,暗中使用毒术,攻毒我的心脏。刹那间,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盘绕着,越绕越紧,无法呼吸。我难受至极,趴在墙上大声喘气,见我痛苦的模样,他反而更加享受此刻的贪婪,看着我在医院的走廊无尽打滚抽搐,罗殊途又怕引来众人的围观,将我们两个包围在无尽黑暗的邪气之中。

    “这是玄冥之境,自有我玄冥祖师操控,杀你们,呵,与无影之间。”

    在玄冥之境,他终于变回了原来的装束,玄衣裹身,随着境界的鬼风呼啸招摇,披头散发,指尖锋利如刺刀一般,面色青紫,崩裂出一道道黑紫色的血管,却掩藏不住他实有的年龄样貌,显现着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

    我切齿一笑,揪着心口,呵呵道:“想不到玄冥祖师也是个顾全大局之人,怕伤及无辜,还把我们统一赶到自己的地盘来杀?”

    “孰对孰错,是黑是白,本老祖自有定夺!用不着你们这些后生指三道四!”

    “罗阴!”

    墨羽站在玄冥祖师的身后,手中辞故出鞘,抵着他的后背,见我这般痛苦的样子,手中运气冰魄术暂时冰冻了我这颗毒发良久的心脏。我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虽然没有刚才那般疼痛,不过这气丝还是十分柔弱,想不到,这玄冥祖师区区一指便可杀我于无形,就像是踩死一指小蚂蚁那么简单。

    “我道是哪方后生,原来是掌教大人……我记得当年,六门刚刚齐集的那会儿,你个小毛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喝奶呢吧……”

    “玄冥祖师……我们……只是想要拿回汉归印……”

    “怎么?拿回汉归印?然后把我继续封印回去?然后继续暗无天日?”

    他瞬间化作鬼影猛然转身,手中随意挥扇了两下黑气,像是两只张牙舞爪的猛兽,欲图摁住墨羽的双手。

    我朝着墨羽惊厥大喊,“尚卿君!小心!”

    剑气干云,墨羽霍然跳起腾于半空,霎时间,狂飙作,罗殊途的玄冥之境大雨倾盆,雷电相争,意气骁纵,只见他挥动全力,运作巨股,与两团黑气相持不下。

    罗殊途站在我的身边,眼空四海,嗤之以鼻,抽动嘴角不以为然,朝着我评价说:“呵,还算有点本事……”

    说罢,从身后引出玄韵鬼笛,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传说中的鬼笛,整体透黑发亮,上边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鬼魂,笛子顶部刻着两行朱砂写成的句子:蟠龙直上步青云,做客苍穹引玄韵。

    传言说这玄韵鬼笛乃是由阴竹削成,先在其底下遍布尸体滋养阴竹,而后以人血灌溉,以腐肉做肥,本是苍翠欲滴的竹子由此变成了血红发黑的颜色,又加以罗阴自创锁魂曲。此后便成了万古第一邪器。除了玄冥祖师,无人可驾驭其强大的邪戾之气。

    罗阴轻松上升至半空,吹起玄韵笛,抽空在墨羽两边作乱的黑气,一招死死扭着墨羽的脖子,像是轻捏一只蝼蚁一般将他腾悬在高空。

    “不知好歹……”

    他的眼睛充血且浑浊,满是轻蔑和不屑,渐渐绽开一丛邪恶的笑,充斥在脸上的裂痕,绝美的唇形居然没有一丝血色,舔动嘴角,便要把墨羽扼杀在黑气蒸泽之中。

    “尚卿!”

第十六章——公平交易

    “宇定快走!”

    墨羽被罗殊途捏至窒息,脖子上布满了被黑气蒸泽蚕食后的伤痕,扯着嗓子瞪红了眼,渗出了血丝,嘴唇亦被迫挤而散发着瘆人恐怖的青紫。尽最后的力量催促我赶紧离开这要命的地方。

    “走不了的……”

    四周皆是百鬼呼啸,穿透我的体内,洗刷我的罪孽,闻惯了邪恶的味道,我的心脏跳得越发猛烈,震开了留在体内的寒冰,露出贪婪阴险的神情。我低头,揭破所谓神善的虚伪,脸色阴沉傲慢枭狂。

    “宇定!你!”

    罗殊途对我的变化起了兴趣,啧啧感叹道:“这颗心脏……来历不小啊……”

    “宇定!你清醒!”

    罗殊途一手甩开了墨羽,将他震裂在虚无的边际,墨羽咳出一口黑血,对我现在的情况忧心忡忡,支撑着辞故勉强起身,望见我彻底变了一个人,披头散发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飞悬至空中与罗殊途对决。

    “好啊……好啊……可喜可贺,堂堂正正的六门传人,居然是本祖师的徒子徒孙!”

    我,徐泰,徐门的掌教,身体中居然蕴含着罪恶的邪冥之气,而且愈发强大,可怖瘆人。

    “邪冥,不是被你用来作恶的资本!”

    “一个小辈?学我的本事,倒还来故作正义之师指责祖天师的不是?”罗殊途笑得越发张狂,散发着略带病态的恶意与疯狂,为我高声鼓掌,又将玄韵对着嘴边,悄微闭上双眸,笑容违和得吓人,裂开嘴角,赞叹道:“可惜……你道行不够!倒行逆施的人,只配被人踩在脚下!”

    我还未完全出力,凝结全身血液,手中红色的邪冥之气如鬼火般跳动,忽明忽暗,沉重且狰狞。

    料想他表面轻松,对我的崛起甚至是熟视无睹,就像是看猴子耍把戏,轻蔑露出虎牙,朝我鄙夷不屑。

    “罗殊途!你在哪!”

    “是阿玉!阿玉在喊我!”他的态度瞬间变得温顺了许多,神情也欣喜了许多,鄙薄瞪着眼前的两个拖油瓶,熄灭了全身的邪冥黑气,暂时饶过我们。但见他缓缓落地,将笛身血迹拭去干净,密收于锦囊之中,说道:“本以为又是个冥顽不灵的六门贼子,今日一见,倒还是同道中人,本老祖暂且不杀你,留着你,还能有点用处!”

    说完,消失在了玄冥之境。

    “喂!放我们出去!”我死劲敲打眼前隔阂的障幕,尝试了好几次皆是无功而返,又转过身想起身受重伤的墨羽。

    “尚卿君!你怎么样!”

    “你……哪来这么强大的邪冥之气……”墨羽扶着剑柄,猛力甩开我的手,无力轻声愠怒,对我心生一丝失望,又责问道:“你的灵气呢……”

    我低头不语。

    “回答我!你的灵气呢!”

    “没了……在狄墟古坟的时候,灵气全被邪冥之气反噬殆尽……”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模样,一把起身抓着我的衣领,“你不是说!你控制的了的吗!你不是说!能很好平衡灵气和邪气的吗!”

    瘫坐在地上,抚摸着自己这颗陌生的心脏,那日霓裳宴后,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灵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邪冥之气反倒是愈发汹涌强大,不敢和墨羽坦白,区区一句“对不起”便想搪塞过去。

    墨羽轻轻冷笑一声,“你在和谁说对不起?”

    我明白,墨羽是在为我担心,担心我成为第二个玄冥祖师,担心我成为众矢之的的恶人,就算是再善良的天使,面对众人无止尽的流言蜚语,也终将堕落成他们希望的邪恶之躯。墨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尚卿君……”

    心中的万千难过,迫使着将我的嘴角拉出微笑的弧度。

    “我发誓,绝对没有那一天……心存善念,修邪冥道,行正义事,我还要做史无前例的第一人呢。”

    他从未盼望过能有什么完美的大结局,颤颤巍巍起了身,四处踱步。“我们现在在罗殊……罗阴的心智里,没有他的解禁,看来是永远也出不去的。”

    “先等等吧……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有等他心智崩溃的瞬间,我们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哎……他的心智若是脆弱不堪,也不叫玄冥祖师了。”

    罗殊途奋力跑出了玄冥之境,像个孩子似的眯着眼睛傻笑,满怀期待着与张怀玉相见,冷落发现,眼前并没有什么张怀玉的影子,他失望了,沉默了,大大的委屈写满脸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天旋地转,迷失了方向……

    无力颓唐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大家匆匆走来,又匆匆离开,没有人多留意一眼眼前这个无助的少年,也没有人知道,他痴痴的神情里,到底蕴含了多少迷惘……

    病房里,是白色的,白色的布,白色的衣服,和一群白色的道士……和外边一身素黑的罗疏途截然相反,黑白分明,就像一条楚河汉界,不许带有任何的牵连晕染……

    一间房,两个人,一个已经蒙上了白布,看来是抢救无效了;另一个,还是个16岁的稚嫩少年,蒙着双眼,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所有幸免于难的玄清门师兄弟都在场,张怀玉站在门口,用门栏撑着已经精疲力尽的身体,苏景行紧紧握着宋轶的手,磕在床边,不停摩挲着他的稚嫩的掌心,紧紧盯着小师弟洁白无瑕的脸,安慰着宋轶,同时也在安慰自己:“宋轶!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张怀玉召集众师兄弟,关上房门,一个个挨个拍过肩:“大家辛苦了,这次出现了一些小插曲,回去我定会如实禀告师父,可现在情况是老施主被什么吓出了病?即使我们并无动手伤人性命,可我们护人不利导致伤亡,玄清门在场弟子也难逃干系,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为老施主最后念一段往生咒,送他老人家往生归西。”

    众人明白了张怀玉的意思,围着病床,席地跏趺而坐,手指结着法印,各个身后金光乍现,房间一片祥和。

    过了好一会,张怀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直挺挺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眼神凝视外边发着呆黑衣少年。

    罗疏途没有注意到走廊的另一边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直到风拂过张怀玉的白色纱衣,摩挲过罗疏途温和的脸,罗疏途抬头仰望,望见张怀玉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眼望张怀玉,嘴唇微微颤抖,婆娑着眼角的眼泪,站起身一个猛扑紧紧抱住张怀玉,大喊一声:“阿玉!”

    张怀玉并没有理会他,相反,冷冰冰推开了身前的罗殊途,引着他进了医院一个无人的小角落,而后揪着他残破不堪的黑衣,一把推过行至墙角,重重磕在了脑额上,竖起一道明晃晃的封印画地为牢。

    “阿玉!你……”罗殊途满脸无辜,睁大满是疑惑的神情,颤栗着发出动物般的哀鸣。

    “你!满意了!玄冥祖师!罗阴!”

    “罗阴?那个十恶不赦的恶鬼?罪大恶极,我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他恶心!他该死!杀死了有恩于自己的柳家,欺师灭祖屠杀玄门,甚至还残忍将四位至亲至爱的叔伯炼成暴戾嗜血的仙尊鬼王,任由自己操控,屠杀百姓!他死有余辜!可恨当时没有让他魂飞魄散!他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罗殊途眼睛紧闭着,用牙齿咬住自己的拳头,竭力阻止抽泣出声。

    我和墨羽在玄冥之境观望着眼前的一切,又想起罗阴刚才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这样的反差,简直太大了……

    “呵,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我翘着二郎腿,悠闲待在罗阴的心智之中做故事的旁观者。

    张怀玉心中生起一丝触动,慢慢放下手中的武器,撤去了罗阴身上的封印,跪在地上满脸的愧疚,“是我心急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怎么会是玄冥祖师呢……”

    “阿玉!”顺着罗殊途一声撕肝裂胆的哭喊,转而化为低声啜泣,搂着张怀玉的脖子哽咽。

    正邪殊途,可两人的内心都是如此无助。

    张怀玉不急不缓,一手抚摸罗疏途面前的碎发,将碎发别到耳朵后面,轻吻罗疏途额头,顺手擦去了罗疏途眼角的泪水,温柔说:“没事的……”

    “阿玉!我……我十恶不赦!”罗疏途呜咽无助,双手抱住张怀玉。

    “傻子,莫要道听途说,我张怀玉都没说什么,没事的……”张怀玉紧紧搂住罗疏途,轻轻朝着窗口一声叹息,说:“今后,你犯的错,杀的人,由我来担……”

    窗外,飞过一只白鸽,盘旋于苍穹,最后,停落在一棵老树之上……

    两人依偎而坐,罗疏途抽泣着,蜷缩在张怀玉的怀里,紧紧抓住张怀玉的白色衣裳,将他胸前的衣服揉皱了。张怀玉温柔抚摸着罗疏途的头,时不时便是一两声叹息……

    “怀玉师兄!宋轶小师弟情况不妙!”从房间传来一阵喊叫。

    张怀玉松开罗疏途,额头贴着额头,说话柔声细语,呢喃说道:“你先溜达溜达散散心,别走丢了……”

    刚进房门,张怀玉见众师兄弟各个站了起来,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淡然肃立,而宋轶依然躺在那里,还没等他走到病床旁边,倒是被苏景行一把抓住衣领强按在墙上,苏景行咬牙切齿,眼中怒火中烧,已然不是平常的谦谦君子样。

    张怀玉平淡无奇,冷若寒冰,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能治好宋轶的眼睛?对不起能让老施主复活?你不要痴人说梦!”

    “众人都先出去……”

    “出去干什么!君子坦荡荡,若不是师兄心虚,遣散众人干什么!”

    张怀玉被死死拽住,像是被胶水粘在墙上,挣脱不开,也根本不想挣脱,痴痴地说:“那,你想怎样……”

    “呵,师兄!先不说宋轶的眼疾,就是老施主的死,那罗殊途也难逃干系!若你决意要护那罗疏途周全,莫要怪我苏景行不念师兄弟同门之情!”苏景行默默拔出背在身后的剑。

    “看来,刚才你可是都听到了啊……”张怀玉手指摩挲着,忽然爆发一股力气,把苏景行打得一阵措手不及,死挺挺将苏景行压在第三张空床上,推倒在病床上,按压住他的双手,两脚叉开,整个身躯全部贴附在苏景行身上。

    “大师兄!住手啊!”

    张怀玉眼角泛出血丝,嘴角上扬,邪媚一笑,说笑着:“我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全都给我滚出去!”

    苏景行挣扎不动,咬紧牙关硬撑,眼睛死死闭着:“张怀玉!你想干什么!”

    “哼,我想干什么?我想用宋轶的眼睛和老施主的一条命,来换罗疏途的一个身份!”张怀玉拔出腰间一把匕首,在苏景行的脸上来回滑动,接着说道:“这样……公平嘛?”

    “你!”苏景行被逼的无话可说,放松了警惕,头侧斜过去,望见病床昏迷的少年,绝望之余不忘悄然无力说着宋轶的名字。

    “你对宋轶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并没有捅破窗户纸,希望你能长点脑子,仔细想清楚再告诉我。”说着,张怀玉整个人往后倒伏,离开了苏景行的身体,留给苏景行一个模糊的背影,摔门而出……

    众弟子在门外等待,看见张怀玉出来,默然无语,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等张怀玉走远,又紧接着跑进房间,碎语说:“景行师兄,这是不是怀玉大师兄?”

    苏景行呆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是啊!这完全不像怀玉师兄的性格,当年怀玉师兄在玄清门可是出了名的妥协第一,退让第二……他的以柔克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闭嘴吧……你们的怀玉师兄,回不来了……”苏景行手握成拳,痛恨着罗疏途,一拳打在墙壁上,嘴里切切私语罗疏途的名字……

第十七章——网红少年罗殊途

    罗疏途并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其实,在他的内心,根本不会在意今天杀死多少人,又伤了多少人,刚才所表现的一切,只不过出于对张怀玉欺骗的愧疚罢了。

    他双手抱在头后面,哼着小曲,踏着大步,在整个医院里拖着靴子发出踢踏的声音,时不时咯咯笑一声……

    “哎呀,外面阳光真好……”罗殊途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整个身子缓缓挪过,躺在长椅上,一手伸开挡在眼前,调皮地握成一个空心的拳头,任阳光肆无忌惮洒在自己的脸上,笑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本老祖被封印在汉归印中永无天日,可好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

    没有过多关注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可他一身血色的大袍子却吸引了一群的痴汉妹子围绕在他的面前,拿出手机“咔嚓”一下,后又对着手机痴痴傻笑。

    罗殊途看见身边围绕着这么多人,有些害怕,本想跑开,却被周围的人群围地水泄不通,人潮攒动,越来越多的人看热闹似的围着自己。

    “帅哥!这里是拍电影吗?哇!帮我签个名好吗!”

    “小哥哥,加个微信,哇有没有抖音号!互关吗!”

    一时间,罗殊途被满眼放光,口水直流的痴汉黑压压覆盖。

    “我……我不知道。”罗殊途脸涨得通红,手里攥出了汗,那个不可一世的玄冥老祖却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群洪水猛兽面前的小鲜肉……

    大波大波的人流开始集结在一处地方,发微博,拍抖音,传视频……

    说到我那边,我们两个正被困在罗阴心智中的玄冥幻境无所事事,平复下心情之后突然有些想念归一和元宝了。想起我们一起在陵阳山打牌消磨时间的时光,突然脑子来了激灵,起身问道:“尚卿君……有牌吗?”

    “牌?”他向我投来疑惑不解的神情。

    “啧,就是扑克。”我手指笔划出扑克牌方方正正的模样。

    “没有。”他别过头去,冷冷骂道:“这么好的环境,不好好研究下后代,给我整什么扑克?

    “这……这……”我有些不敢相信,墨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被他吓破了胆,抱着自己委屈哭诉:“别介!我们在人家地盘,这样不好吧……”

    “在罗阴心智里烧一把**,正好毁了他这玄冥幻境……”

    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突然觉得墨羽说得好有道理。

    “别!就怕幻境没烧成!我先被你化为灰烬了!”

    “那这样,我们抛硬币,正面我赢反面你输,谁赢听谁的?怎样?”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铜板,掐着大拇指盖子,一把弹起铜板盖在手中。

    “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反面,你输了……”

    我愤愤骂道:“娘蛇皮!运气这么背?”完事,细细揣度墨羽刚才说的游戏规则,越想越不对劲,“停!打住!到头来,正反都是我输啊?”

    “你输了……”他平淡说道,嘴角却掩藏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

    “你耍赖!”我气得直起腰板,用手指怼着他的鼻子。

    “你可是应允了游戏规则的……”

    他一伸**过,地上仿佛打了润滑油,我一跤滑进他的怀里,羞愧难当!

    “你流氓!”

    “哼,耍流氓这招,我几百年都用在你身上了。”

    “墨尚卿!”

    “在。”

    “你是真的狗!”

    我瞬间想手撕了这欲擒故纵的老东西。算了,狠不过他,辣手摧花,腹黑心机boy……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这信号铃声来得及时,救我于水火之中。摸了摸私下口袋,空空如也,料是在刚才打斗的时候被甩了出去了,四处寻找,还真在一个小角落找到了摔碎了屏幕的手机,不过,其他功能还算正常。

    “想不到……玄冥幻境信号还是满格,这罗阴上辈子还是台移动wi-fi啊……没有扑克牌,还能刷刷微博消磨消磨时间!”

    当我隔着破碎的屏幕慢慢刷动着一条条错过的信息,然后……

    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就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我和墨羽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静,如果世界就此停止该多好。

    一分钟始终只是一分钟,接下来,我紧紧瞅着眼前的讯息对视一眼,笑得人仰马翻,倒在地上抽搐着哈哈大乐,扶着墙角发疯似的不停撞头。

    “……”

    墨羽看不下去,全程静默,脸上“乌云密布”时不时头上飞过一串省略号,淡淡泯上一口,摇摇头说:“疯子……”

    “墨尚卿!哈哈哈……不行了,我快不行了!要不要来看看,哈哈哈……”

    我摆好姿势,一手拿着手机摆在墨羽面前。

    墨羽还没看时不以为然,等到看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份呵呵笑了一下,端庄着放下手中擦拭的辞故,然后……

    “嗷!尚卿君,想笑就笑吧,这里没人,不会失了你护教大人的身份的,吼吼吼吼……”

    他并没有过多会我,只身走进了更远处的深渊,召唤着笑得爬不起来的我,“……徐泰,你过来。”

    墨羽站在暗黑的边际,底下便是深渊,说到底我们身处的地方就是罗殊题两眼所见的视线,而我们就像身在了电影院中,看着他一幕幕的经历幻灯片般闪过。

    “我发誓,你会后悔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

    可能是我嬉笑的声音太大,传到了罗殊途的耳朵里,猛然拍打脑子,朝着我们大声厉叱,倒是把外围的观众吓了一跳。

    “罗殊途,你上热搜了啊?点击率破亿?明日之星?网红小鲜肉?我可去你的真行,不和我们打架,原来是赶着外面当网红去了!”

    “我叫你闭嘴啊!”

    “快!快!叫张怀玉过来看呐!”我笑得没了力气,将手机递给墨羽:“快啊!我怕我笑死在这里!”

    墨羽看得陶醉,并没有理会我,估计心里也是笑开了花儿,回过头去掩起袖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不打我打。哎呦我的肾,笑得疼死了。”我用仅剩的电量拨通了张怀玉的电话,估计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张怀玉满腔正气,端庄稳重还在处理医院的事情。

    “张道长!你家那位火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徐泰……你发什么疯!”张怀玉这里医院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根本不想和徐泰开玩笑。

    “你等等,我发给你,噗哈哈哈哈哈哈……看见了么啊?明日之星啊!”

    张怀玉只看了一眼,匆匆瞥过的一眼,本以为没什么大事,挂了手机。不对!等再次晃过神来时,瞳孔放大,甩开眼前的一大堆消费清单,狠狠砸下手机,以百米冲刺之速度跑出了医生办公室……

    “张道长!你的手机!”后面的一个医生捡起张怀玉的手机,朝着他挥挥,又搂起桌上一堆消费清单不知所措。

    “不要了。送你。”张怀玉穿梭在人群中,推推攘攘总算到了楼下。

    下面真的围着一群人,罗殊途那件黑色的衣服真的是再明显不过了,无助,迷茫刻在罗疏途的脸上,他的脸煞白,头发被挤得凌乱无序,红色的抹额也掉落在地上。

    罗疏途抚摸着额头上的抹额,却发现抹额不见了,低下身子,焦急万分,大喊:“我的抹额!抹额!这是阿玉送我的礼物,不能丢!”

    殊不知,因为人群过多,踩踏事件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就因为罗疏途一个弯腰的举动,导致人流不稳,罗疏途被众人踩在脚下,“我的抹额!”一边摸索着,却无所顾忌身上所承受的痛苦,被众人践踏的痛苦。

    张怀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低下头,咬紧牙,说:“笨蛋。”

    接着,使出浑身解数,一股白色的气源将众人隔出了两边,众人被排斥在两边的气源墙内,独剩张怀玉缓步,一步一语,低着头轻念:“罗疏途,你个笨蛋……”

    罗疏途没有关心他的到来,继续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找着抹额:“我的抹额!阿玉会生气的!”

    忽而,一只手抓着一条红色的抹额,出现在了罗殊途的视线里……

    “啊!就是这个!抹额!”被众人踩得眼角、嘴边都渗出了血,一张脸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罗疏途的眼角边,血混着泪,一同流在地上……

    张怀玉吸吸鼻子,一阵酸味,眼前一片模糊,泪花打滚儿,低下身子,紧紧搂住罗疏途,罗疏途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拥抱,搂住张怀玉的脖子,偷偷亲吻他的脸颊,回到孩子般的笑容,用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磨磨蹭蹭的凑到张怀玉的耳畔,咬着他的耳垂,接着说:“阿玉……我……爱你。”

    这一句,可不得了,把我和墨羽两位虐得有点不清不楚,不过他们这对大庭广众明晃晃的公示出柜,倒是把我们吓了一跳,勇气可嘉。

    “这……在一起才……才多久啊……怎么……怎么……就?嗯?”我诧异着合不拢嘴,说话支支吾吾都忘记了如何措辞。

    “宁扰千江水,不搅道人心……罗阴在加深自己的罪孽。”墨羽打断了我对他俩美好的幻想。

    “他们开心幸福就好了……我们也管不着。”我捂着惊讶脱臼的下巴,“原来,玄冥祖师拼了老命冲破封印,是来谈恋爱了!”

    “呵,老牛吃嫩草……”

    “你不是?”我无视扫了他一眼,鄙夷不屑。

    墨羽断下谶言,默默说道:“毁灭一个人的方法就是让他痴迷,你真的相信,罗殊途是真心为他好?”

    我蹭着鼻子,坐在深渊边上靠着他的臂膀,说道“打个赌,怎么样?”

    “赌注呢?”他冷笑一声。

    “你定。”

    “烧柴火……”他轻笑连连,转变了对着我温柔清澈的目色,又用凌厉带着杀意的眼神敌视着委屈可怜的罗殊途,“看吧……玄冥祖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个笨蛋!为了一条带子连命都不要了?”张怀玉依旧抱着罗疏途,空出双手,拭去他额头的血块和尘土,为他轻柔带上抹额。

    “疏途可以为了阿玉连命都不要。”罗疏途手向后伸,紧紧抓住张怀玉的双手,将他那双如玉般的手护在自己的胸口。

    张怀玉为他整理碎发,骂道:“你个傻子!你敢死,我就去冥府找你,把你领回来。”一边说,一边双手抱起罗疏途,对着两边不断的闪光灯,冷冷警告:“这个人,你们,动不起!”

    两边的观众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之集体鼓掌欢呼起来,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就是坐在轮椅之上的十级伤残都为他俩赶到高兴,乐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跑跳鼓掌……

    一条空旷的道路,两边的人都是此刻的见证者,而这场剧的主角,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和一个清静无为的小道士……

    “罗疏途,别怕。这条路,无论是险是恶,有我,陪你走。”

    你说张怀玉有怀疑过罗殊途的身份吗?有,而且不是怀疑,是肯定,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下了决心要陪着罗殊途一条路死走到底。

第十八章——讹诈

    张怀玉抱着罗殊途径直上了大楼,将看热闹的一行众人挡在门外,又安排了好几位黑衣保镖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景行就站在病房的窗户边,脸色阴暗,睹见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听闻了外面张怀玉轻巧急促的脚步声,顾不上回头,便能想象到他脸上着急却又可悲的神情,不免觉得可耻可笑。

    切齿痛恨,露出片刻的讽刺,说道:“呵,听说师兄刚才在楼下的风头可不小啊,这英雄救美也不必大费周章到这那公共场合吧……不知怀玉真人实在哗众取宠呢,还是欺世盗名。”

    苏景行在楼上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对张怀玉的态度也是非常不屑,甚至觉得张怀义此举实在是丢尽了玄清门派的脸。

    “要你多管闲事。”张怀玉手里抱着睡眼惺忪的罗疏途,躲过众人的阻挠,将他放在第三张病床之上,为他擦身。

    苏景行是不该多管师兄的事情。但他悲伤看了一眼迟迟还未苏醒的宋轶,交叉双手,鄙视张怀玉,轻蔑嘲讽:“是!罗疏途的事情我不管、可是堂堂的玄清门怀玉真人为了一己之私,在公众场合显像斗法,还滥用灵气,你就不怕伤到无辜的人们?到时候你该当何罪!”

    张怀玉冷静应对,眉头紧皱,手中的毛巾突然停下,迟钝了几秒,继续为罗疏途洗身体,“该当什么罪就受什么罪,哪那么多为什么?师父问起来由我一人承担,你不必瞎操心,看好你的宋轶师弟吧……”

    “你!无药可救!”苏景行怒拍桌子。

    玄清门众弟子见状,纷纷跪在张怀玉面前,张怀玉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你们……这又是何意?”

    “怀玉师兄!请以大局为众!”

    “罗疏途就是我的全部,他就是大局。”

    “你们还指望这个断袖师兄干什么!都起来!”苏景行已经忍无可忍,使劲把他们一个个拽起来,狂怒喊道:“都起来!没听见我说话吗!”

    张怀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任由苏景行遣散了众人,剩下房间一片寂静……

    罗疏途在病床上睡了一晚,这是他几百年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没有血色,没有杀戮,不需要心惊胆战他人的迫害,因为张怀玉时时陪伴在他身边,便是有了依靠。

    玄冥祖师又怎样?屠戮魔头又如何?他也是人,也会害怕,也希望躲在一人身后安安心心能打个盹。

    第二条,罗疏途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张怀玉,他揉揉眼睛,打心里觉得暖暖的,搂住张怀玉的脖子,耳边轻声细语说:“阿玉,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每天睁眼都能看到你。”

    “唿,最美好的是看你睡觉流口水吧……”张怀玉扶起罗疏途,靠在床边,温柔体贴地给他喂粥喝,可罗疏途的脸上并不是很好看,张怀玉问道:“怎么了?”

    “我想吃馒头……”罗疏途嘟嘴无辜样。

    “别乱跑了,我去买。”

    张怀玉离开后,这房间醒着的人只有罗疏途和苏景行了……

    苏景行躺在床上心里暗骂着“啧啧啧,一脸纯良装给谁看,苦了你了装委屈这么久,张怀玉是个傻子,可我不傻!”苏景行的眼神移到罗疏途身上,潜移而来,顺手拈来一张定身符纸,按在罗疏途的脸上,像当时张怀玉对待自己一样,用匕首在罗疏途的脸上来回摩挲,沙哑磁性的声音涌入脑海,让罗疏途挥之不去。

    “自从我们带了你,哪一次没有坏事发生,不是死人就是残废,现在还要搞到社会动乱的地步,可不负乱世狂魔的称号啊……玄冥祖师,罗阴!只要你一出现,没有不动乱的地方,你个害人精,扫把星!”

    “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玉会相信我的!”罗殊途被定在病床之上,以他的能力,这点封印完全不在话下,他大可挥动手指,轻轻松松撕下脸上的封印,然后弹动一根手指头,让苏景行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他没有,毒骨辣手的他,宁愿被一张破纸定在床上,也不想暴露自己十恶不赦的玄冥祖师身份。

    “算了吧……你那个所谓的阿玉不也是在套路你的身份嘛!这下可真是难为他打感情牌了……”看见罗疏途呆滞惶恐的眼神,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栗,苏景行更是肆无忌惮,说道:“说到底张怀玉还是玄清门的怀玉真人,而他的任务,便是铲除汝等邪祟妖孽!等到你的身份被查明,你觉得张怀玉会为了你一个人背叛整个玄清门么?!”

    “你骗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疏途失声痛哭,满脑子全是张怀玉,无助的只盼望着张怀玉快点回来。

    “为了玄清门,为了天下苍生,更是为了宋轶的眼睛!我今天就是死!也要除掉你这个祸患!”苏景行二话不说,一刀子插进罗疏途的心脏,罗疏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脏喷涌出来的血溅了自己满脸,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可转念想起张怀玉,只能咬牙切齿,疼得大喊张怀玉的名字,任凭鲜血淋漓染红白色的床单。

    “你……为什么不还手!”苏景行见罗殊途并没有还手的余力,有些后悔,害怕自己滥杀无辜,如果罗疏途真的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那张怀玉肯定饶不了自己!

    “阿玉……”

    罗殊途不会死,可是他会疼。匕首插入心脏的那一刻,他疼的全身抽搐,见门口站立着惊呆的张怀玉,一时间不知所措。

    馒头洒落一地,罗疏途看见站在门口双手颤抖的张怀玉,不想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他看到,更怕他担心,于是忍着剧痛冲破符咒,看着眼前的一切,朝着众人大喊:“滚开!”而后推开苏景行,于张怀玉擦肩,从他身旁跑走,留下满手鲜血的苏景行,倒在血泊之中……

    张怀玉动员医院所有警力集中寻找罗疏途,可是一无所获。只好回到房间。看见发傻倒在地上的苏景行,终于,往日温润的怀玉真人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压制不住。张怀玉一把拎起他狠狠抛向墙壁,只听得一声闷响,苏景行被狠狠地甩在墙壁上。

    张怀玉死死抓住苏景行的衣服,眼睛充满血丝,青筋爆起,不顾什么君子形象,什么清净**,破口大骂:“畜生!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连我的人都敢碰?”

    “呸!他也配,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站在玄清弟子的队伍里就是颗老鼠屎!”苏景行不依不饶,闭上眼睛作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张怀玉执剑抵着苏景行的喉咙,“他配不配,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好好,好个大师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对着在场的师兄弟们说!自从有了那个什么罗殊途,我们那次没有败过?先是宋轶的眼睛,再是老施主的死!从那玄韵鬼笛吹响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心心念念的罗殊途就是当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罗阴!你有没有想过!”

    “我有没有想这是我自己的事,可是你动手杀人,这罪过你怎么责担!”张怀玉把剑逼得更紧了。但苏景行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擦去嘴边的鲜血与其继续对峙。

    房间里边正吵着不可开交,倒是床上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宋轶吃力起身下床摸索四周。

    张怀玉一剑刺穿了苏景行的手心,将他钉在墙上,苏景行见到宋轶醒了,说不出个高兴,但是穿掌刺骨之痛是难以忍受的,他想喊,又怕宋轶担心,豆大的汗珠和着泪水一起留下来,他似笑非笑,看着宋轶,“宋轶,你醒了,我在这。”

    “二师兄,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大师兄谈谈。”宋轶话语平淡,没有一丝因为失明而产生的恐惧。

    张怀玉拔下剑,用愤怒的眼神遣走了苏景行,顺带见他带上了门。

    我们两个,见着罗殊途受伤之际,便想着要挣脱出来。

    “罗阴正是受伤之际,身体最脆弱的时刻,我们合力,冲破他的心智!”

    墨羽握着我的手,携我一同走至悬崖边,见下面罗殊途的身体血流喷涌,看似激荡。

    “气脉逆转,血脉倒流,正是我们逃出去的好时机。”

    “尚卿君,和我想着一块儿去了!”

    也不知道罗殊途跑到了哪处无人的地方,跏趺而坐慢慢疗伤,听见了我们二人在他心智中的交谈,恍然一笑,“你觉得……这点破纸,还能伤的了本老祖?”

    我们就当没听见,神形融合,手握剑指,冰火连天,身轻如风般在他的体内大肆扫荡。

    “火雷!”

    “冰魄!”

    ——敕!

    神光射穿幽冥黑暗的玄冥之境,铮铮可闻尔剑有声,龙吟虎啸于山川河海,十方共放闪电光明,就快要刺出一道裂口。

    “呵,想出来,没这么容易!”

    以牙还牙,我们有雷,他便使出了万年狠戾的先天雷部秘诀!

    只听闻他口中碎碎念道:“左有青龙君,右有白虎神,前有朱雀将,后有玄武神!冥法通灵!敕!”

    我们两个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怼回了黑暗的玄冥之境,身后死死磕在岩石之上,差点捶断了我的尾巴根。

    霎时间,空中出现了三只我们梦寐以求的仙尊鬼王,盘旋在空中,闪耀出万般光芒。

    “青龙!”

    罗殊途仰望天空,却不见青龙尊,挠着头一脸蒙蔽,“几百年未用,本老祖法力还能消退了不成?”

    不甘心着再掐法诀,仰天召唤,“青龙!”

    没人鸟他。

    “青龙尊柳劲生!”

    还是没人鸟他,天空始终只出现了三尊,却迟迟不见青龙尊。

    “柳伯父!”

    这青龙尊本是弥州柳氏家主柳劲生,死后被罗阴炼成了鬼王凶尸,再依附上青龙元神,于此变成了半神半鬼的仙尊鬼王。

    “怎么只有三只!是谁!把青龙尊给收了!”

    罗殊途气不打一出来,嘴中喷出缕缕火红呛人的浓烟,胸腔充满了怒气,闪着雷电一般疾戾的光芒。

    “青龙尊?是不是被我给……的那位?”

    我侧着墨羽的耳朵嗫嚅,偷偷摸摸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

    “是……”

    墨羽眼神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担忧,往日运筹帷幄的他,此刻却拿捏不了主意,攥紧了手,发自内心为之捏了一把汗,瞧着外边罗殊途发飙可怕的模样,平缓着语气暗藏担忧愁结,暗含叹息对我说道:“这下子,彻底出不去了……”

第十九章——承认事实

    刚才,你都听见了。”张怀玉整衣理带,坐在空床上,携着驱剑入鞘。

    宋轶突然狂声大笑起来,尖锐刺耳,这让张怀玉内心一阵紧绷,眼前的小师弟无论从何处看,都不像是一个只有16岁的少年道士。

    好在,不久宋轶又恢复了往日的正常,双眼裹着沾染鲜红血色的白布,看不透他此刻神情如何,瘦弱之躯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沾染着三分薄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是心酸煎熬。

    他闻声朝着张怀玉的方向坦然一笑,回答说:“师兄,在二师兄刺伤罗殊途的那一刻起,我就醒了,我一直听着,没有插一句话,只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张怀玉耸肩表示不屑,甚至觉得宋轶说得十分可笑,鼻孔出气嘲讽他们所谓正义之士的冰清玉洁。

    “没错,这一切,刺杀罗殊途的所有计划,都是我叫苏景行师兄这么干的。那日,你让我出去打探虚实,而非苏景行,为什么?按照常人的思维,道行不够出去面对这样一个劲敌无疑就是送死,更何况我一介小道童呢?是吧,大师兄。”

    张怀玉沉默不语,凝视着宋轶裹着纱布的双眼,似乎把自己看的透透的。那块纱布后面,藏着深邃的,鲜为人知的真相。

    “因为你料定了我一旦出去就是必死无疑。”

    不知道张怀玉脸上是什么表情,仿佛是盖上了一层冥冥的薄雾,遮挡着他的脸色十分阴沉,暗淡无光。脸一下子刷拉下来,像是糊着一层纸浆般紧绷着。

    来不及张怀玉解释,准确来说他也根本没准备作出合理的解释,既然被人看破心中所想所念,那也不必多做解释。只是低下头,两眼愣愣往上翻,朝着宋轶冷冷一笑。

    “又或是,你怀玉真人认定了,即使我不死,我也不会将所看见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因为苏景行,以二师兄的性格,若是知道了罗殊途就是玄冥祖师罗阴,必定会拼了命与之抗衡。就算是为了二师兄着想,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张怀玉冷笑一声:“哎呀,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这群小年轻了。”

    “是我说得还不够透彻清楚吗?玄清门怀玉真人心思澄明,独具慧眼,怎么会看不出罗殊途的真实身份?也许你早就知道罗殊途就是玄冥祖师罗阴了吧……一旦我说出了真相,以苏景行的性格,他绝对会替我报仇的,就算不是为我报仇,他嫉恶如仇的那颗赤忱之心也决不允许罗阴在这世上继续作乱,苟延残喘也不行!可是,报仇就是送死,而你认定了我不会放任苏景行去送死。这个计划够完美吗?大师兄,怀玉真人。”

    张怀玉双手无力鼓着掌,啧啧赞叹道:“你的想象力很完美,所以你说你那日见到的玄冥老祖就是罗殊途喽?杀死老施主的也就是罗殊途那个大魔头喽?”

    他在宋轶面前来回踱步,整个房间只剩下张怀玉踱步往返的脚步声,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气氛降到了冰点。

    宋轶突然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摔跪在张怀玉的面前,“大师兄,你可是我玄清门的怀玉真人啊!是我们的大师兄!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可是现在,你却要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与整个玄清门反目吗?当年要我铭记门规的是你,现在纵然包庇邪祟的又是你?如若大师兄不肯认清现实,于心不忍灭了罗殊途,那只有做小的帮大师兄除恶卫道了。”

    “你觉得,你们打得过他吗?就算是聚集了玄清门所有的长老弟子,还不是罗阴练练手的人肉沙包?今非昔比了,玄清门不是当年的玄清门,六门藏教也不是曾经的六门藏教!玄清门没有祖天师韩尚景,六门也没有三教图,只是一张披着皮毛的纸老虎,那罗阴就只要弹动一根手指,就可以灭掉整个世界!”

    “打不过……也必须打……祖天师可以封印罗阴,我们,也可以!大师兄到底是不敢杀,还是不忍杀?”

    张怀玉一时忘了自己该如何应对,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宋轶,淬砺狠疾面沉似水。抿嘴挤出几个字:“你这是在逼我?”

    “可不是呢?为了那个邪祟罗阴,清静无为的怀玉真人居然都忍心将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苏景行钉在墙上,我一个小小的师弟,你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更何况,我还知道这么多秘密。你帮着罗阴,自然不可避免重蹈他原来的覆辙,欺师灭祖,可不是吗?”宋轶被推倒在床上,任凭张怀玉摆布,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张怀玉郁郁寡欢,收起眼神中的忌戾,无可奈何做着自我嘲讽,“我还没有丧尽天良到这个地步,我不会伤害我的同门师兄弟,我更不会为虎作伥,可是我相信罗殊途,纵使他是当年的玄冥老祖,十恶不赦,但是人是会变的,我不是对罗阴深表怀疑。”他望着窗外,转过身接着说:“我是对崇康血灾那段历史深表怀疑!”

    宋轶不动声色,伸出手靠近张怀玉,紧紧握住张怀玉的衣袖,“师兄,原谅我刚才过激的言语,我只是怕你入了鬼道万劫不复。不过大师兄相信罗殊途,我自然会替你保密的,苏师兄那里留给我,若真能还罗阴一个清白,还历史一个真相,我宋轶就算是瞎了双眼,也算是怙终不悔,取义成仁。”

    “只可惜……也不知道罗殊途身在何处……”

    张怀玉低眉顺目轻叹一声,眉间的愁苦若有若无徘徊在阴郁沉闷的脸上。

    “放心……他不会抛弃你的。”

    “何以见得?”

    “因为……”宋轶舒展眉毛,嘴角挂出一抹微笑,“他爱你啊。”

    “阿玉,我,想你了……”

    此时的罗殊途疗伤早已结束,恢复到了往日糟粕般的模样,手中掌灯走在黑暗的世界,习惯了几百年的黑暗,无忧无心。一袭黑袍客,混着泪眼朦胧融入在了肮脏不堪的百鬼崖。

    忿懑可惜,自己好不容易炼成了座下的四大仙尊鬼王,但至今四尊却少了青龙尊柳劲生,那可是曾经最疼爱自己的柳伯父啊!当年柳家满门被屠,他独独偷出了柳劲生的尸体,炼尸玄冥丹炉,用天元丹法将其灵元与青龙尊的天元丹合二为一,造就至尊级仙界鬼王,可是!今朝却不知被哪个小畜生毁了天元丹,锁紧眉头实在是郁闷。

    “老爷子一死,我们又可以讹一大笔钱了!”

    一辆白色小轿车路过了百鬼崖,车上下来两兄弟抽搐着全身,慌慌张张朝着百鬼崖下解手。罗殊途飞至天空,瞅见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对着自己的家门撒泼,老一些的肥头大耳,啤酒肚大的离奇,满脸油腻,**着膀子看着就是蛮横不讲理,爱动手的人;还有一个稍较年轻一点,是个高个子,还一身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看上去斯斯文文,其实眼镜一抬,嘴角一掀便显露出满肚子坏水。

    “不知好歹的一群东西……敢在本老祖的家门口撒尿……”

    罗殊途全身化作火焰,嘴角流出丝丝气息,露出尖牙坏笑,揭开手中的玄韵鬼笛,释放长风破浪般的力量,本想杀了他俩,可突然注意到车中传来年迈老妇人啜泣的隐隐哭声。适时收了手,只是爆了他们一只轮胎。

    “老娘!哭什么哭!马上有钱了还哭!”老大对着车中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一阵嫌弃,收紧裤腰带朝着后窗的位置猛力拍打了一声,发出巨响,打住了老妇人的啼哭。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真是白养你们这么多年!老子死了,就想着捞钱捞钱!”老妇人遥视窗外,眼眶中泛起寥寥清波涟漪,蜡黄的皮肤在月光下闪烁着一块块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捞了钱还不是用来养你?你要死了,我们还不稀罕这笔钱呢!这本来也是他自己要去的,一把年纪都快退休的人了,偏要去和一群臭道士打什么交道,冲在前面当什么挡箭牌?还指望退休前能再提拔个厅长吗?你看着下,还偏偏惹出这样的麻烦!”老二也收束皮带,跟着上了车,二人一同开始叱责老妇人懦弱短浅。

    “就是,死了也好。”老大坐在驾驶座上,突然捅了一下老二的胳膊,窃窃自喜,说道:“你知不知道,玄清门大弟子,就是这次百鬼崖的负责人张怀玉,可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富家公子,听说就是那金陵恒昌集团的继承人。”

    “恒昌集团?那他老爹岂不是张盛?那个位居福布斯富豪榜前三的张盛?那我们这次……”二人贼眉鼠眼笑得欢脱,奸笑着预谋如何从张怀玉的身上捞到大把的油水,小轿车中,恶魔般尖锐打着算盘的心声哗啦哗啦一股脑儿涌进罗殊途的耳朵里。

    “我看……谁敢……”

    趁着老大发现了爆胎,也就片刻下车的时间,他继续吹动笛子,引来漫天黑漆漆的乌鸦挡住了清冷月光。

    “谁在吹笛子!难听死了!”老二怒骂一声解了安全带,同时也是对老大做事不利的抱怨,踹了一脚直接下车,“能不能修好啊!这地方恶心死了!”

    “这是玄冥老爷的地界,你们可千万不要触怒了神灵。”老妇人睹见天上乌鸦眼中散发的红光,躲在车里蜷缩着警告两个儿子快点离开这里。

    “我去你娘的神灵!”车子没有修好,老大恼怒不已,将满身火气发泄到玄冥祖师的身上,只见他猛吸一嗓子浓痰,朝着百鬼崖下呵叱啐了一口,橐橐骂道,“狗屁玄冥祖师爷!就是个吹曲儿的小倌。”

    罗殊途瞬间想手撕了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可又想着答应过张怀玉不再滥造杀孽,只得吹笛控制了天上的乌鸦,俯宵直冲,密密麻麻覆盖在老大的脸上,将他的脸啄得血肉模糊,又吃了他一颗眼珠子,而后又冲破了车窗玻璃,将老二拔秃了头顶。

    “啊……”

    “救命!狗日的老鸹!滚开!”

    混着一声苍历尖叫,老大老二被乌鸦遮盖全身,咬得半身不遂,浑身上下尽是伤口,没有一处尚可见人。

    老妇人呆坐在车里,目光呆滞且迷茫,月光清耀,云破月白干天澜,她带着满脸累世的伤痕,隐约望见皎洁月色中,乌云栖鸦密布的朦胧半空下藏着憧憧人影。

    她慌忙起身下了车,跪在百鬼崖边,朝着月色人影匍匐跪拜,哭喊道:“玄冥大老爷!孩子们不懂事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们吧!”

    “管好你的人!”

    一骑玄黑袍染月色,隐笛没入山林深。笛声顺势止住,人影亦消失在月色之下,乌鸦秭归百鬼崖下。

    老大老二抱头趴在地上,面如土色,全身僵硬,舌头打了死结,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什么……

    “快……快……叫张怀玉!”老二颤颤巍巍带上破碎不堪的眼镜,跌转回旋跑进了车里,拔下还在充电的手机,不稳着按动键盘,大声喘着粗气拨通了张怀玉的电话。

    “救……救命……我们见鬼了!玄冥……玄冥祖师!”老二说得斯文,却一时间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张怀玉听着对面传来含糊不清的话语,只能模模糊糊听见玄冥祖师四个字,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大捂着失去眼珠的那只眼睛,一把抢过手机,朝着张怀玉一顿臭骂:“狗日的臭道士!你们是怎么保护人的!我们车在百鬼崖爆胎了!遇到了玄冥祖师的袭击!老子眼珠子被狗日的乌鸦吃了!你们再不来,信不信我告你整个玄清门!”

    “你们在……百鬼崖?”

    “没错!快来接我们!真搞不懂你们玄清道士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张怀玉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原来……罗殊途躲在百鬼崖疗伤。一方面担心兄弟二人的安危,一方面又挂念着罗殊途的伤势,便派了几个修为较差的小师弟专车护送前去接送,临走时还嘱托众人,千万不可在百鬼崖多做停留,若是遇到玄冥祖师,只管跑。

    四周安静的很,仿佛都能听到月光洒落的声音,张怀玉满脑子都是罗殊途满身是血濒临死亡的模样,就像楼下萋迷芳草,他不敢往下想象。

    他,罗殊途,是不可一世的玄冥老祖啊!当年目空一切,率领万千怖尸,四大仙尊鬼王,直捣崇康人间的杀人魔头。可是现在,也是在张怀玉的眼中,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是块脆弱易碎的玻璃,若是好好呵护,他会干净剔透,若是将他摔碎抛弃,他必将伤害所有人。

    “罗……阴……”

第二十章——自食其果

    “让我进去!我要找你们负责人!”

    门外吵吵嚷嚷,只听闻独眼老大头上裹着沾了血丝的纱布,在外面与一群不谙世事的清秀小道士进行对峙,甚至说到怒急处还动手打起了人。对着小道士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扇掴下一声声巴掌,将小道士头上但发髻绳扯得断了丝,混元巾亦洒落满地。

    “哎!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

    欲说还休,小道士们也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粗人,却始终保持着雅正的态度,但是又显露出一些惧怕与懦弱,对沾染俗尘但惧怕,对蛮子粗人对无奈。除了剩下几个年龄大些的还与其反驳两三声,其他的一个个无话可说,呆木头一般一个个死死坚守门外,不与独眼动手,那是作为玄清门道士的原则,而躺在病床上的宋轶小师弟,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施主!你不能进去!里面还有病号!”一文邹邹的小道童带着些许愠怒回答他。

    “老子就不是病号了?老子还差点被你们整死了!害死我家老爷子,还差点害死我!今天你们就必须给我个说法!”说着,狠狠踢动病房大门,被几人拦截下,不依不饶大声骂道:“张怀玉!你给我出来!”

    “施主!不能进去!”

    “张怀玉!”

    众人拦不下这么粗胸肥臀的大老粗,三下五除二就能把这些吃软饭的小道士推出十米开外,“妈勒个巴子的。”只见他一脚狠狠踢中白木大门,还故作黑社会的架势,谁知却被张怀玉从内猛然打开了大门,猛扑一空,狼狈跪在张怀玉的面前,扭着屁股哎呦一声,磕坏了门牙。

    “张怀玉!”独眼气不打一出来,涎着带拉血丝的口水,捂着自己的一张鲜血淋漓的厚唇大嘴,慌忙起身,大口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珠子,仿佛就能弹出眼眶之外,刚想上手打人,却察觉此人眼神凌厉鄙薄,与外面那些文文弱弱的小道士简直是天壤之别。

    说他是无赖地痞吧,可剑眉英挺,一双星河瞳孔冷漠却又多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凛然正气,说他是正经道士吧,可是又带着三分散漫,一副天塌地陷关我屁事的闲情。就是再壮硕的男人,见到张怀玉的模样,一时间自然会有些许的恐惧,萎缩后退了一步,猛然的后退却又踩到了身后的带着帽子秃顶的老二。

    “哥!你干嘛!”

    “我……我……”

    张怀玉依旧是面无表情,孑然站在兄弟二人的面前显得越发高大,带着藐视天地的强势,睹见身后阴蹉磋隐现一带着帽子文质彬彬的西装革履,又瞧见脚下呆头呆脑像只狗熊的中年油腻老男人,料定了这便是那死去老干部两个蛮横无理的儿子,呆熊老大,毒蛇老二。

    在弥州地界,仗着自己身为***,那可是各处坑蒙拐骗,坏事做绝。两人在无形间可害死了不少人,到处放高利贷,老大冲锋在前催帐,老二稳坐营中算账,还得起债务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用卑鄙手段害死的人倒是可以堆满玄冥祖师的百鬼崖。

    “施主。在下,张怀玉。”

    “你……你!”老大的气势被张怀玉强压而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怀玉真人可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失金陵首富独子身份。”老二发出毒蛇一般的警告,低眉架起脸上的眼睛,翻出一道阴沉冷森的锋光。

    “过奖,这里只有玄清道士张怀玉,并没有什么金陵富公子,想必施主是认错了人。”

    “老二!别和他扯这有的没的!”忽然,老大望见来床位上老父亲蒙着白布的尸体,不知从何憋出几滴矫情的眼泪,哭号下,医院一片狼藉。“老爷子啊!”哭声震天动地,独眼抽搐着满是粉刺的红肿大鼻,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弄脏了洁白的被单。

    苏景行闻声赶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宋轶,见他暂时没事,心也安稳了不少。再次望见冷漠无声的张怀玉,便知道这里情况不妙。

    “是你把我们家老爷子害死的!”独眼一把死死揪住张怀玉的衣领,打碎了玻璃窗,将他半身悬在空中。

    “张怀玉!你为什么还不还手!”苏景行见到自己大师兄成了任人宰割的牲口,危在旦夕,顿时来了火气,一拳死死打在独眼太阳穴,瞬时间,独眼眼前一片昏天黑地,漫天星点,也不知道是梦是真,一阵眩晕过后,呛出一股脑恶心的呕吐物,一股脑儿翻腾在老爷子的尸体之上。

    “是玄冥祖师罗阴!你要算账,有种去百鬼崖找玄冥祖师,那是玄冥门,关我们玄清门什么事?”说完,拼了命将张怀玉揪了回来,暂时保住他的性命。

    “谢谢。”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为了整个玄清。玄清门就没有你这么窝囊的大师兄。”

    “灵气斩妖不伤人。”

    而那老二在门口阴森森看着这一切,见到老大被打得如此狼狈,从容淡定,轻巧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咔嚓几下拍下了玄清弟子打人的罪证,而后拨动手机中的计算设备,感叹道:“打得好……又是一笔好收入。”

    “小施主!你想干什么!”宋轶在一旁听说了老二精打细算的计划,朝着他大声一喊,像是对他的警告,同时也是在警醒一旁混乱的众人。

    “等着上头条吧……玄清门弟子害死六旬老人,还动手打人,你说……劲不劲爆?”

    “你!”苏景行挥起拳头又想抢过手机,刚想打过去,却被张怀玉揽在身后。

    “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等等啊……让我来算算,加上我们一家老大的眼伤,我的头伤,连带老爷子的挂号费,检验费,医药费,治疗费,住院费,殡葬费,青龙湾顶级的墓地费,还有我老娘受了惊吓的精神损失费,还有……哦对了,刚才还打伤了老大,还有的话……”

    “别废话!”张怀玉听着这唠唠叨叨的解释,更显不耐烦,大喝一声打断了老二的算盘。

    老二不急不缓,要动手指轻松说出一个巨大的数字,“十个亿。”

    “你!你!狮子大开口啊!我们都是清粥淡饭的修士,哪里给你去筹十个亿!仿佛在痴人说梦!况且你家老爷子是当场死在百鬼崖的,我们好心帮你们收个尸体,根本没在医院花一分一毫,还没算你十个亿的超度费呢!”苏景行听然这庞大的数字,一下子眼前发黑,痴痴不能缓过来,幸好还有张怀玉在一旁撑扶,不然可就真的倒地不起了。

    “你没有……不代表你们大师兄没有……是吧,张公子。”老二瞟了一眼窗边的张怀玉,他的眼眸中带有隐隐的光泽流动,满脸说不上的无奈。

    张怀玉沉默不语。

    “怎么?金陵首富的儿子,居然拿不出十个亿?那哪来作恶的勇气?”在老二的口中,他将张怀玉说成了与玄冥祖师一伍,十恶不赦的恶人。

    “你们,不就要钱嘛……别扯上玄清门的声誉,那十个亿,好说……”张怀玉对着窗外一笑而过,不就是十个亿嘛,这十个亿,就当是对罗阴造下杀孽的忏悔赎罪,也算是,对罗殊途十个亿对聘礼吧。只是,这下子,又要和那金陵城的家里人搅上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给你们三天时间,我们兄弟俩……静候佳音。”老二如毒蝎般暗暗讽刺,双眼压得很低,挂出嘴角一丝恐怖的笑意,慢慢退出了房间,却不小心踩到了倒在地上的老大,无奈尴尬一笑,吃力踢动脚下的独眼老大,带着抱怨窃窃齿语,“快走!别在这丢人现眼。”

    “快!扶我一把……”

    见老大如死猪般屯然倒在地上迟迟起不来,觉得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挽回的颜面再次碎成了渣而后,这脸可是丢大了,连拖带拽将他扶起来。

    “喂!别忘了老爷子。”门口有个小道士提醒二人带走老爷子的尸体,而他们却对小道士的话置之不理,当作没听见就离开了这里。

    两人跌跌撞撞行至门口无人的拐弯处,恰巧撞见了披头散发,身着玄衣的罗殊途。

    只因为三人之间不小心的碰撞,这可再次触怒了老大,推搡着身体羸弱的罗殊途,却将他这般润泽干净的面孔当成了女人,破口大骂,“臭娘们儿!看什么看!”

    罗殊途低着头沉默,把不语当成道歉,唯唯躲避了过去。

    咬动着嘴角,满是憎恶。刚才,他可是全都看见了,这群畜生是如何对待张怀玉的,可碍于张怀玉的处境身份,他不敢出现在张怀玉的面前,他们生的太干净了,而我又是如此肮脏不堪,况且,罗殊途更不想再给张怀玉添任何麻烦。

    哼,可笑,三百年前狂妄不羁的玄冥老祖在此刻却顾虑重重,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有了牵挂,必定不会一意孤行,也是,若是当年小师妹还活着,柳伯父一家都没死,罗殊途自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只因念及心上之人,纵然身负骂名千年,枷锁禁封,罗殊途亦心甘情愿。

    可是,他始终是不可一世的玄冥老祖啊!有人欺负了自己的心上之人,他必定要叫他血债血偿!至少,他不会作出脑袋涨热的冲动事情,更不可能直接在医院大肆屠杀,私底下,却早已对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憎恨满心。这笔帐,往后……慢慢算!

    罗殊途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宽心安慰自己,坦然唱着小曲会心一笑:“身负骂名三百年,这些我都忍过来了,还会忍不了这一时?”说着,暗暗跟着这对兄弟一路回了家。

    妄言千语,莫问他是善是恶,众生在玄冥祖师的眼皮底下,皆是漠然蚍蜉。

    “这!这分明就是来耍无赖的!大师兄真要给他十个亿!”苏景行满是不甘,这分明是罗殊途搞出来的事情,可这位痴情大师兄还在处处包庇他!甚至为了一个罗殊途差点毁了整个玄清门的声誉。

    “也就十个亿……又不会让我倾家荡产。”张怀玉安然躺在病床上,不急不缓。

    “又是!罗殊途!”苏景行咬牙切齿,一拳头打在墙上。

    “他们就是来讹钱的!我警告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殊途身上推!”

    这两人,还真是心心相惜,就是对别人的警告都是大同小异。

    夜近阑珊,罗殊途于两兄弟家舐血屠杀,凌空一世高高在上,他,是玄冥祖师爷啊,亲吻月色,清冷投下犀利的眼神,浇血洗刷清晖,傲睨斜视,今晚的月亮,被血色浇灌。

    “我纵容你们从我的身体上践踏而过,可我却从不允许你动张怀玉一分一毫!”

第二十一章——一曲锁魂

    “你们不就是喜欢钱吗?好啊,让本老祖来满足你们。”

    那日,二人讹完了钱,带着老母亲骂骂咧咧连夜赶回了家,可是刚进到家门口,老大乐呵得连鞋子都忘了脱,兴冲冲搓动着双手迫不及待开了瓶雪花啤酒,配上一口一个花生笑得合不拢嘴,“发财了!发财了!十个亿啊!八辈子都用不完!”

    “我看不噎死你,钱还没到你手上呢,高兴个屁。”老二虽说心中乐开了花,可是始终不会表现在脸上,却早就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将这十个亿占为己有。

    正在二人想入非非的时候,殊不知,罗殊途早就在外围布下了天罗地网,手中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箓,上面写满了邪文咒怨,四周布满蝙蝠,将整片月色束缚笼罩,投射下一缕冷冷戚戚的白光,照在他清晖俊冷的脸上。只见他菱唇似血邪媚一笑,瞳孔中闪烁着灼烈的红光,凌乱的头发于凄风月色下舞动,显露媚骨青丝,玄黑的袍子微微敞开,隐约尚能见到两边精致的锁骨,低着头魅惑惨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动张怀玉……”

    从那晚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兄弟二人的身影,这所房子就像寂静沉睡了百年之久,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崭新的大别墅,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断壁残垣,布满凄怆的藤枝,爬山虎覆盖着两旁的落地窗和铜铁大门,没人敢进去,也没人再出来。

    所有的邻里都以为这母子三人拿到了十亿,早已搬去了国外,所以也再没有过多猜疑好奇。

    过了三天,张怀玉也迟迟不见这两个不讲理的恶霸再前来讨债,心中有所忌惮,怕就怕他们因为没拿到十亿,把诬陷玄清门弟子打人的视频发表到网站平台。为了钱,这两只野兽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苏景行也察觉到了二人的怪异,这三天倒是和张怀玉站在了统一战线,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三天期限都到了,两无赖不会忘记了吧?”

    “以他们的个性,就是死也不会忘了心心念念的十个亿。”张怀玉眉头皱紧,呼出平稳的气息,吐出一字一句,“我看,还是由我和叶淮小师弟去一趟看看吧。莫要再生什么事端。”

    “要是真的忘了呢!”苏景行着急了起来,浓且密的眉毛叛逆低沉了下去,皱缩在一起,“你这不就是去提醒他们十个亿的事情吗?”

    “就当抛了十个亿零花钱,不足挂齿,总比背负人命,有辱玄清门声誉好吧。”

    而后,张怀玉叫上那个叫叶淮的小道童,将剑背负于身后,大步踏出了医院的大门。

    “行……花你的零花钱去吧……”苏景行遥望两人远去的背影,真是对这位清正雅洁的大师兄琢磨不透。

    行至老施主家的大别墅下,张怀玉对眼前清冷的氛围越发觉得古怪,虽然此刻艳阳高照,可是这栋坐落在市中心的独墅却显得格外阴森,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暗黑色的薄雾,覆盖在丝丝缕缕连绵不断的封印气息之下,凝望黑暗处紧紧闭合的门窗,就是在凝望深渊,最怕的还是突然闯出一只藏匿于此的魔鬼。

    “大师兄……”叶淮吓得手心沁出了汗,头皮发麻,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怕吗?”张怀玉问道。

    就算是真的害怕,可是在张怀玉的面前,叶淮必须强作镇定,眼下可再也不能丢了玄清门的脸,握着拳头颤巍回答道:“不怕。”

    “那就进去。”

    二人敲了好几下铁门,里边的寂静无声,冷得耸人,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事感情况不妙,一人迈开一脚狠重踢开了大门。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来到的末日绝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面墙壁上满是狰狞血渍,掌纹抓过的痕迹,地上也到处都是尸体托过的血痕,到处散布着冥币纸钱,时而被阴风卷起,贴附在墙栏四处,就像一场盛大隆重的葬礼现场。

    张怀玉领着叶淮小心翼翼踏进一片狼藉的别墅,外面强风狂拍着藤枝遮挡的玻璃,二人默不作声踏着隔板走上二楼,楼上除了一间死死紧锁的房间,其他所有的房门全部敞开着。俨然,禁锢千年的寒意一瞬间被释放开来,落下几道稀疏的灯光打落在二人的影子之下,顿然回头,却见黑影掠过窗户。

    “叶淮闪开!”

    张怀玉一手迅速扒拉开身后的叶淮,而后抽出一脚将正面袭来的怪物踢滚下了阁楼。定睛一看,正是无赖的兄弟二人,可是眼前的两人早已变成了怖尸,身旁躺着倒在血泊中的老妇人,被割断了颈动脉,流淌殷红的血液中,仍有几只白色的蛆在奄奄抽动,手指捏成了鸡爪状,身体蜷缩,呈现出了尸体痉挛的状态。

    “是怖尸!”叶淮大叫。

    张怀玉一看眼前的形势,便知又是玄冥祖师在暗中使坏,方才造下罪恶,又是祸害了三条人命。邪魅一笑,抽出身后的青光宝剑,轻蔑说笑:“看来……我们又要为玄冥老祖擦屁股了。”

    三尺青锋流转,踏足马步,吹气为剑,仿佛浸身于飞流瀑布之下,其从丹田出转动气韵,释放轻盈潇洒的气丝,一招凤凰点头的招数便将处于疯癫满嘴生血人肉的独眼老大制服,出鞘的宝剑速安归寻原位。

    这对兄弟也就刚死了三天,还只是最低等级的怖尸,尚不能对张怀玉和叶淮构成威胁,只因太过忘我,解决完了怖尸,忽发现身边只剩下自己一个大活人和被灵气死死捆绑住的老大,二楼搜遍不见叶淮,又听到楼下吵闹的动静,便马不停蹄跑去助战。

    正欲跑下楼去,却见叶淮手持宝剑,便要刺穿了老二的天灵盖,张怀玉朝着正在楼下与老二对峙的叶淮大喊:“不要杀!”

    叶淮方才及时收住了手,用脚抵住怖尸的脖子,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贴在老二的额头之上,这才结束了一切。

    “大师兄是想……”叶淮气喘吁吁收起手中的宝剑,问道。

    “询魂。”

    询魂,是玄清门弟子特有的法术技能,清点眉间印堂,咬指引生血,断发求朱砂,掐诀先天道祖远阳上帝律令。便可知鬼神来往,冤魂怖尸前世之所念。而身为大弟子的张怀玉,更是对此法更是轻车熟路,号称玄清询魂第一人,也正因为他行云流水般的询魂法,方才成为众人口中的怀玉真人。

    现在,张怀玉只是想知道,这对兄弟遇害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咬破手指,削断一缕细发缠绕于手指之上,滴沾带血点在两兄弟的印堂之间,互成三角形的法阵跏趺而坐。

    “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动,张怀玉!”

    张怀玉眼神直瞪瞪望着面目可憎的罗殊途,急促而又痉挛呼出一口冷气,颤抖双唇颠声道:“罗殊途……”

    那日,罗殊途学着现代潮流,化作年轻职员的模样,带着一顶深黑的鸭舌帽,将自己的视线压得很低,但是掩藏不住他越发得意的神情,身边摆满了几只巨大的大皮箱子,有模有样敲动了别墅的大门。

    “谁啊!”

    “我是金陵张氏集团的职员,是张老板叫我来送钱的。”

    两人一听是十个亿,惊讶这送钱的速度之余,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獐头鼠目相视一笑,老大急着去开门,但被老二喝止。

    “干嘛!十个亿不要了!”

    “先等等……刚才在医院这么不情愿,怎么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他十个亿就送来了呢?”老二拨弄眼镜,折射出一道幽绿诡异但光。

    老大装模作样也推理起来,“有道理啊……我听说这张家人在金陵城可是黑白两道通吃啊!怕不是钱没拿到,命先送给这小瘪犊子了!”

    “你去抄家伙,我隔着门再问问。”

    老大从地下室抽出了好几把铁锹锄头,这些可都是平常出去讨债用的,此刻居然还派上了用场。而那老二那边,在门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再三询问,可外面罗殊途化作但小白领却是一一不作答,撇下几只打包票就消失不见。

    “没人了……”

    两人在屋内左顾右盼,像极了盗窃博物馆文物的小贼,再三确保了外面没人,才偷偷摸摸跑出去,将几只大箱子连拖带拽着一一送进了家。

    “发了发了!”老大将一笔笔钱铺满了整个大厅,盖成了一座被铜臭味包围的鲜红城堡,一屁股躺下,畅游在金钱的海洋之中。浪荡的笑声充斥在整栋别墅之中,露出一排黑黄的熏牙,整张肥脸笑的扭曲狰狞,太过激动脑充血眼前一片乌黑,差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大哥,我们也该讨论一下这笔钱怎么分吧……”老二装作斯文,推动眼镜慢慢靠近老大,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数弄着眼前泛着红光的人名币。

    “你看我为了讨债还被人揍了,当然是三七了!我七你三。”老大吃力摆动起身子,晃动自己一身肥肉,全然不知老二投下的虎视眈眈的眼神。

    “老娘还得我来赡养,况且这次追债,我可是也受伤了,再怎么说,也得四六吧。我六,你四,我的六还得和老娘均分呢,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拿到了三个亿,你还比我多拿一个亿,如何?”

    老大踌躇犹豫了几秒,头甩成拨浪鼓,大喊道:“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独吞呢!”

    “那……好吧……谁让你是哥哥呢,你七,我三,不过!老娘日后给你照顾。”

    “够格!”

    “快去下面把数钞机拿上来,我们现在就分。”

    老二阴险一笑,指使老大下了地下室,却在身后悄悄握起一把铁锹,老大却对自己危险的处境一无所知,摇晃着啤酒肚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刚下了一级台阶,被老二从身后伸手一把推下了楼梯间。

    “娘嘞!老二你干啥!”老大摸着后脑勺,发觉手上沾满了血渍,急躁躁对着老二臭骂。

    “干啥?杀你。”

    而后,绝情逼迫,将老**至阴暗超市的小角落,披着一副笑里藏刀的皮,手执铁锹,将老大的头颅一铁锹砍成了连着血丝的两半,不依不饶又对其身躯狠狠敲下,脂肪血液飞溅而出,此刻的老二已然兴奋至**,呜呜豪笑,“十个亿!全是我的!全是我的!”

    确保了老大已经咽气,他狂奔着返回了楼上,退去斯文的外衣,暴露出禽兽的本性,将满地纸钱撒向天空,狂笑大呼。

    瞬时,听见地下室传来一阵上楼的声音,跌跌撞撞踩着隔板正在向老二靠近。

    “是谁!大……大……大哥!你不是……死……”老二怔怔坐在钱海之中,眼珠子瞪了出来,下巴哐铛掉在地上。

    外面,一曲锁魂,玄冥降世。怖尸发出一阵恐怖诡异的嚎叫,四肢狰狞却又僵硬,隐约能听到他全身上下骨头断裂的声音。

    老大已然成为罗殊途手下一具怖尸,扭曲着身子半拖拉着半颗头颅,堵着两颗眼白的珠子,闻到了老二的生人味,朝着老二猛扑而上,一口咬破他半张脸。

    “啊!”

    两人,无一例外成了被束缚在别墅之中游荡徘徊的怖尸。而罗殊途,全程就在屋外津津有味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冰眸中幽暗深邃,噙着一抹邪魅不羁的笑意,“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动张怀玉……”

    “大师兄,你看到什么了?”

    张怀玉还未从刚才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心脏抽搐不息,面色苍白,咽了两三口唾沫,怔怔回答道:“没……没什么。他们是被玄冥祖师害死的。”

    “玄冥祖师长个什么样?”

    “蓬头、肤黑、面容丑陋、胡渣满脸,臼头深目……长得瘆人。”

    “原来玄冥祖师长得这么丑啊……那要是真被放出来,不被他害死,倒先被他丑死了……”

    张怀玉默不作声。

    “看来,是我们错怪罗殊途了,就他那白白嫩嫩的样貌,倒还不至于吓死人。”

    “是……我们错怪,罗殊途了。”

    二人将怖尸收回锁尸囊中,准备离开这里。可是此刻张怀玉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耳朵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时不时嗡嗡作响,全身有些麻木走不了路。

    “师兄,怎么了?”

    张怀玉痴傻望着眼前的纸币,哪有什么十个亿,全是冥币化成的幻术罢了,一堆废纸。适时才想起回答叶淮的问题,脑子一个激灵,吱唔回答道:“没……没什么。”

    百感交集,他看不清眼前的罗殊途,到底,是善是恶。

    “罗阴,为了我,何必如此……”

第二十二章——出柜

    “好啊……罗老祖,您又杀人了……”

    我们两个久居在罗殊途的心境之中,旁观着那日屠杀怖尸的一切。虽然吧,我对这两个家伙也是恨之入骨,不过我们还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我又没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杀的自己啊。”罗殊途收起手中的玄韵鬼笛,竖在腰间的系带中,漫不经心躺在百鬼崖的一棵大榕树上,枕着双手闭目养神,顺带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干净,脏活就留给我们这些个肮脏之人来做就好了。反正我们坏事做绝,也不差这一两条蚍蜉小命。”

    “你就不怕张怀玉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为民除害,赶尽杀绝?”

    他晃动着笛子上血红的穗子,吊儿郎当翘起二郎腿,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不羁一笑,说:“我藏的可好了,阿玉怎么会发现我的身份?”

    “……”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一副无赖的模样真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不可一世的玄冥祖师。

    “我看未必,既然你的伤都好了,就不准备再去找他?”墨羽拂袖擦拭着手中的辞故,冷冷问道。

    “我找过了呀!”他得意一笑,露出一颗犀锐的虎牙,想起那日在医院张怀玉为自己争辩打抱不平的模样,满是欣喜和幸福。

    我争抢过他这句话,打破他美好的幻想,满是鄙夷不屑,“医院看一眼?满足了?”

    “怎么?还敢奢求天长地久啊?”藐视十方一切,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屑,透露着三分薄凉,“我可不是你们,我对自己的渺茫的未来一无所知,生活在阴暗下的凄鸦从不敢去幻想所谓的美好。”

    “汝不寻君,君,自会寻你。”

    我和墨羽打心眼里觉得眼前这位令人发指的玄冥祖师其实也并没有众人口中的十恶不赦吧,反倒真实的很,善恶分得比那些自诩正义道德的人还要透彻,他的心,在嗜血洗涤之下,依旧很干净。

    “那是!我励志要做本书最可爱的反派!”

    “罗殊途……”

    而就在此刻,张怀玉却出现在大榕树的后面,清秀的五官带着一抹俊俏,白皙的皮肤又溢出点滴温柔,一双丹凤眼媚人澄澈,紧紧盯着大榕树上的罗殊途,生怕他在下一秒眨眼的功夫就会失踪不见。

    “阿玉!”罗殊途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张怀玉,更没想到张怀玉会一路找到这里来。猛然一惊,从大榕树上一个翻身摔了下来,又因为遇见了张怀玉,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紧张和羞涩,竟然都忘记了如何使用法术。

    幸而张怀玉就在树下,飞身跃起一把接住坠落而下的罗殊途,双眼含情脉脉,温柔中带着些许的哀怨愠怒。

    “既已康复?何故不来寻我?”

    张怀玉一袭道袍伴烟霞,浑元束发,长眉入鬓,对待张怀玉温柔的像是满天星河中闪烁的不灭长庚,他的面孔足矣颠倒众生,但在此刻却只痴心于一人。

    罗殊途双颊绯红,两眼四处乱窜,轻薄的两半红唇是张了又合,支支吾吾就还偏是发不出声音来,鼓起勇气磕磕磕磕绊绊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解释来,耳根刷的一下染成了樱桃红。幸好碎发随风飘摇浮动于眼前,挡住了他此刻胆怯而不安的眼神。

    光是他一人羞涩吗?不!我们两个也好不到哪去,他抱着的,可不仅仅是罗殊途一个人啊!别忘了,此刻的怀玉真人,怀里搂着三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

    “我就说吧……找上门来了……”墨羽冷冷一笑,满不在乎中甚至带些自己得不到的醋意。

    “还真是,那也不至于照这么俗套的剧情发展吧……”我朝着外面吃瓜调侃着。

    “我就知道你躲在了水云涧。”

    张怀玉自欺欺人的功夫反倒越发增进了,瞅着百鬼崖说水云涧,虽然这也没错,水云涧就在百鬼崖的一处小角落中,不过这明晃晃的就是在替罗殊途包庇身份嘛!

    反正,徐泰墨羽骂骂咧咧退出了群聊。

    张怀玉倾身放下满脸通红的罗殊途,跟着背过手去,故作镇定,轻薄一语:“走吧……以后,再也没人敢误解欺负你了。”

    罗殊途什么也没问,对于那十个亿和两兄弟被杀害的事情也就充当一无所知的样子,跟着张怀玉轻身细步,就像是一只常年流浪街头的狼狈小花猫终于找到了安稳归宿,对于一切的美好都万分小心翼翼。而张怀玉也什么都没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管领着罗殊途走出百鬼崖深处。

    外面,叶淮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望见两人从薄雾中隐隐现身,不觉激动咧着嘴,露出一排洁白光泽的牙齿大声呼喊,又朝着不远处的款款走来的二人招手示意。

    “大师兄,你在哪里找到的罗施主?”

    “在我水云涧的小茅屋里。”张怀玉深情转过身,凝视着身后面容稚嫩,倔强抿紧双唇的罗殊途,歪头欣慰一笑。

    “大师兄真是神机妙算!”

    罗殊途惭愧低着头,全程都是一言不发。

    “宋师弟有景行师兄看护着,想必不久便可出院,这老施主家虽说惨遭不测……好在也没有危及众人,只是可怜了这一家巨变。”叶淮摸着下巴细细回想着所有的事情,又将眼神移向迎面的二人,问道:“万事皆已尘埃落定,那下一步,大师兄何去何从?”

    张怀玉从身后牵起罗殊途冰冷的手,“带着他,云游。”

    叶淮望了一眼躲在张怀玉身后的罗殊途,啧声感叹道:“怀玉真人好雅兴,真是让人羡慕啊!哎……可怜了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又要回二龙山跪香抄经去喽。”

    正当两人正在讨论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突然眼前闯入好几辆黑色的大奔,从上面走下来十几名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

    张怀玉事感不妙,皱锁眉头,将罗殊途微微藏至身后,凛然面对着眼前的一帮子黑社会似的保镖。

    “少爷,老爷叫您回去一趟。”

    “不去。”

    “老爷子快不行了……”

    都快忘了,张怀玉不仅是玄清门的大弟子兼怀玉真人,他最初的身份可是金陵城首富张盛的独子,张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

    老爷子张盛也是晚年得子,将近六十才求得一子,那便是现在的张怀玉。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光跟在身后的保姆保镖便有十来个,一顿饭更是可以抵一家普通人的年收入。

    自小生得一副倾倒众生的俊俏清秀面容,活脱脱是块人间难得的白玉,各家豪门也是争着抢着与张家联姻。不过,所有的出挑卓姿倒也没有把他纵溺出一身臭脾气,反而好说话的很。

    可是张怀玉从小性格就古灵精怪的,习惯了灯红酒绿,偏是爱上了清净逍遥,也不喜欢与人为伍,从来都是展现出自顾自的一副懒散傲慢的模样。于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十岁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这一去,便是来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二龙山。等到老爷子再找到他时,他已然脱胎换骨,换上了一身道士的装束,成为了长清道长门下的大徒弟。

    这可把老爷子气的呀,本来还指望着自己百年之后让张怀玉继承家产来着,整这一出,一下子张氏集团是彻底后继无人了。不过张怀玉也不是那种轻浮之人,心中对家还是有所顾及的,表面上虽说还是个念经打坐的道士,可是暗地下对家中的大小琐事也是或多或少有所涉及,只不过最近老爷子看得紧,时刻想着要将他绑回家去,他无奈才会躲进百鬼崖的水云涧。

    要说张怀玉最有趣的,还要数他周岁抓周的糗事。

    身为金陵城首富的独子,满月这种大事必然举行的轰轰烈烈,张盛更是在各大报纸上占满了张怀玉满月的头条新闻,邀请各方豪门大摆宴席庆祝了整整一个月。一条长桌盛宴更是横跨了整座金陵城,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全城的市民皆是各个胖出了十斤有余。

    张怀玉就被抱在大圆桌之上,整张桌子摆满了器物,算盘、书籍、钱币、笔墨、印章……几乎把三百六十行皆挪上了桌。

    长清道长也应邀前来为孩子测算前程,只见刚满周岁的张怀玉环顾四周,一一触摸却又从未拿起过,就像是挑选不出一件自己诚心的兵器。忽得,他的双目紧紧盯着远处的抽屉柜,朝着远处的柜子蹒跚爬去。这可把看得张盛是一脸懵,而长清道长只是对着眼前刚满周岁的张怀玉笑笑不说话。

    张怀玉来回拉动着抽屉,里面正是一本《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睹见裹着泛黄经布的经书,吱唔着拿了出来招摇嬉笑,乐呵得打滚儿。

    “道长……这是……”

    “恭喜张老板,小少爷这是二出的命啊。”

    “二出?何意?”

    张盛可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旁边的保镖凑过身悄近他的耳旁,朝着张盛微微细说,“老板,小少爷这是要出柜和出家啊。”

    张盛听完,老脸阴沉,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昏沉,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大骂一句祖宗,晕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这……这……哎!”

    长清道长挥动浮尘,乐呵一笑,吹动着胡子与张盛告别,又对着张怀玉掐指一算,就像是看透了眼前的一切,捏动着他的小肉手,说道:“小少爷,我们,十年后再见。”

    “什么狗屁抓周,不准不准!一派胡言!”

    从那以后,张盛将张怀玉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享尽荣华富贵的同时,身边更是安排了数不尽的女子作伴。不过很容易就看出来,张怀玉对这些妖艳之姿并没有什么兴趣,摆着一副扑克脸,冷漠看待泡沫幻影,不问世事一心向道。

    张盛见张怀玉一副不理家事的样子,气得跳脚,一令之下,垄断了市场所有和宗教有关的书籍,这也间接促使了十岁的张怀玉一气之下干脆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寻到了二龙山彻底成为了玄清门的道士。这让张盛是彻底没了办法,和长清道长再三协商,张怀玉方才勉强做出了退让妥协,成了不受玄清门管束的半道半俗之人。

    这次,是最后一次再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张怀玉说什么也必须得回去一趟,而且,还是带着罗殊途一同回去的。

    还没走进老爷子的屋门,就听到老爷子在房间里骂天骂地,只因害怕临死前还没见到张怀玉一面,老爷子早已是面红耳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气得七窍生烟。

    “个臭小子!不是出家就是出柜!是非把老爹气死不可吗!”

    “哎呀老爷子……吵吵啥,你儿子这不是来了嘛……”

    大门一开,张怀玉携着胆怯躲在身后的罗殊途见到了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张老爷子,张盛合着双眼听见张怀玉久违温柔慵懒的语气,在弥留之际变得顿时虚弱了许多。

    “你……你个小畜生,怎么才来啊……”张盛从被子中抽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抚着张怀玉,苟延残喘着斜过头来,却瞥见了张怀玉身后的罗殊途,凄凉的阴影淹没了他仅剩的灵魂,垂死病中惊恐着睁大着瞳孔,满脸诧异木讷,嘴巴不停颤抖,手脚钻心的冷,略过身边的张怀玉,抖动指着身后的罗殊途惊讶道:“怎么……怎么是!是你!”

第二十三章——血洗程门

    “你……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年轻!”张盛在见到罗殊途的那一刹那,张大着嘴巴,满是惊讶。

    罗殊途同时也认出了躺在病床上的张盛,“老东西,十八年不见,你居然还认得我。”

    但是在表面上,罗殊途还是故作镇定,憋着一脸的委屈,仿佛被眼前的临死之人吓破了胆,偷偷摸摸缩在张怀玉的身后,耳语说道:“阿玉,他在说什么呀?”

    张怀玉也是被眼前的现象震得有些个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想不通玄冥祖师罗阴,怎么会和自己的父亲扯上关系呢?他不想知道,他不敢知道,若是再往深处问下去,他怕牵扯出更多自己无法接受容忍的事情。紧紧拉住罗殊途冰冷的手,沁出冷汗,一言不发。

    房间内,三个人都在惧怕什么?张盛害怕着罗殊途,张怀玉害怕着真相,而罗殊途,成为了整间屋子的焦点,他也在害怕,害怕此刻张盛的回光返照,若是脑袋中清楚回想起一切,那堵不住嘴一下子说出了曾经发生的所有事情,被张怀玉知道了所有,那可就糟糕了。

    “你……你是……”张盛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艰难喘着粗气,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狗东西……要你多嘴!”

    此刻,罗殊途躲在张怀玉的身后,眼神变得异常犀利,像是一只站在张盛身边等待他死亡的秃鹰,鲜红色的瞳孔下时不时迸发出一颗颗火星,绽放出魑魅魍魉般的妖媚。

    罗殊途想让他闭嘴,他可不想要自己曾经做过的恶事被张盛泄漏出来。悄悄松开张怀玉的手,眼神暗燃起前所未有的血红,再次燃起冷漠疏远的杀意,翘起的嘴角让人捉摸不定,只见他手指点起悄无声息的黑气,慢慢萦绕在临死之人的身边,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束缚,一点点……将这具枯萎的**榨干,吞噬。

    黑色的气息悄然进入了张盛的七窍之中,本就奄奄一息的张盛,怃然间没了生气。

    “老爹!”

    罗殊途被张怀玉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拉回了现实,脱离出仇恨血色之中,急忙收起手中的黑气,眼色柔和了许多,涣散着瞳孔有些怅然若失。

    “可,这是阿玉的亲生父亲啊,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了他?”

    他不敢去想,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自己的利欲熏心,是内心的邪恶、自私怂恿他、驱使他去杀人。

    想起百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也才五岁,还记得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罗忠义,可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将自己寄养到了弥州柳氏家。

    在这里,认识了和蔼可亲的伯父柳劲生,刀子嘴豆腐心的柳夫人,结交了同为寄养在柳家的傲娇大哥韩尚景,还有温柔似水的小妹柳烟茗。他们都是罗殊途的家人,都是罗殊途最亲最爱的人。

    想到这,他挂不住嘴角一抹稚嫩纯真的笑意还记得那日……柳伯父带着我们兄弟俩在围墙上乱涂乱画,三人一同被柳夫人罚跪到天昏,饿得饥肠辘辘,幸好小妹心疼我们,从厨房偷了三只馒头,不然这叔侄三儿可真成饿死鬼了。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最要好的兄弟最后竟会反目成仇,柳家被屠,烟茗被害,而韩尚景还将这一切都归结为罗殊途修炼邪术的罪过。

    血洗崇康,剿灭玄冥祖师罗阴!

    百鬼崖,怖尸窟,昔日好友韩尚景用剑抵着罗阴的下颚,眼神中满是愤恨的火焰,恨不能一**吞了罗阴,“罗沐阳!你个十恶不赦的畜生!犯下滔天大罪,欺师灭祖,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

    罗阴笑着歪过头,轻轻推开了韩尚景的剑。

    “师兄,您恼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的,我从小算数就比不过您,也没您精明,这个问题倒是要让我好好算算……呃,也就百来数人?啊!不对!还要加上刚才一个呢!嘶,她是谁来着?哦!是烟茗小师妹吧……还是叫……韩夫人?这就对咯,人数就对咯!”

    韩尚景咬着牙,握剑的力气越发龇戾,“你!罗沐阳!修邪冥鬼道!屠害柳伯父一家,杀我妻儿!不顾同门情谊,害得玄门惨绝人寰!我要你血债血偿!”

    罗阴邪魅的笑着,顾不上什么罪孽滔天的恶臭骂名,就是临死前也感到满是惬意,冷笑着说:“啧啧啧,大师兄您还真是狠心啊。舍得让您师弟我一个人走上那黄泉路?可是我怕啊,这一路上多冷啊,多孤单啊。这么些人陪我,我还是觉得不够热闹……要不,您也一块儿?”

    韩尚景气得发抖,“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好好修炼玄术,学什么邪门歪道,今天不要怪师兄为玄门清理门户!为柳伯父一家报仇雪恨!”

    罗阴脸色一变,抬起脸,心血上冲,显得十分强硬,“我的好师兄啊,您可是玄清门的清源君啊!不是一向正义凛然,文质雅正的嘛,怎么个?今天脏话连篇了?呵,你们骂我夷灭宗族也好,怖尸魔头也罢,既然注定黑暗,我又何必奢求光明?”

    崇康大屠杀,这是罗殊途再也不愿想起的过往,刀光剑影,腥风血雨……还有,无数亲人的尸体。

    杀人无数的大魔头,此刻躲在张怀玉的身后,泪光低垂,望着他家他户的生离死别,居然也会徒增感伤,抿着嘴唇暗自咬着牙,满是感伤:“阿玉,也没亲人了。”

    他愧疚、懊悔,可是这并不是他的错,准确来说,罗殊途什么都没干,张盛纯属是在见到罗殊途后被吓死的,那黑气就在进入张盛鼻息七窍的那一刻,早就被罗殊途及时制止了,张盛的死,和罗殊途一点关系的都没有。

    “阿玉……”

    “你出去。”张怀玉回绝道,不带一丝情感,他并没有怪罪罗殊途,更不是在生罗殊途的气,要怪就是怪自己,怪自己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罗殊途做不出任何解释与安慰。

    “出去!”张怀玉厉声一句,震惊了身后的罗殊途一阵颤抖。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在张怀玉的面前,罗殊途竟是如此卑微,以至于只要张怀玉皱紧一下眉头,罗殊途都觉得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又犯了错事。

    俨然紧闭门扉,蹲坐在大门后,抱紧双腿像只小猫蜷缩在一起,满脸皆是委屈,星河眸子中闪亮的光泽退去,与黑暗融为一体显得格外黯淡。

    “是我……都是我……我害死了所有人,阿玉会怪我的。先是老头、还有他那两个无赖的儿子,后是他父亲。可是!”带着些许的哭腔自言自语。

    “老祖,你也不用这么自责……其实,张盛本来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只是被你这么一吓,加速死亡罢了。至于那对无赖么……虽然我觉得你杀人是不对……”

    来不及我的安慰说完,罗殊途抢先一步作出了解释:“我是杀了他们,可我也没放他们出来害人啊!他们爱钱,那就让他们为钱而死,有错吗?”

    “恶人自有法律的制裁,就算一时没有接受到应有的惩罚,也难逃因果的法网。你随意取决他人的生杀大权,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玄冥祖师就是道!玄冥祖师就是理!那迟迟未得到审判,都是在等着本老祖对恶人的定夺!好人自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善良,你们正义,可是你们从没瞥过肮脏角落一眼!满口仁义道德,都是信口雌黄!从没做过恶人,你们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三道四!”

    好吧,我们是说不过他……像他这种人,也只有张怀玉能管得住他了。

    可是张怀玉呢,他把所有人赶了出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眼下,张怀玉并没有作出过多的悲伤,朝霞透过窗帘打在他溢满金黄的羽衣之上,那双棕褐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飘飘欲仙的神气,却又幽深恰似无尽汪洋,泛着泪光,鼻翼高挺架在他削瘦的脸庞之上,轻薄颤抖着双唇,多情又冷漠,“老爹,别怪做儿子的不让您老安生。”

    询魂,他要对着父亲的灵元询魂,张怀玉希望父亲入土为安,但他更希望父亲不留遗憾的走完一生,此刻的张怀玉迫切需要知晓,十八年前,也就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和罗殊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脚踏天罡,手掐法诀,飞升九天,巡历天下,飞行于仙境余泽,十方鞋临天踏地,从坎卦起,步至离位,指点张盛老爷子印堂眉心。

    倚天柱兮拥天心,从此度兮登天禽,急急如律令,摄!

    总算是在飘渺中寻得了父亲十八年前的记忆。

    迷雾散尽,重回十八载,眼前一片刀山火海,这是哪?哀嚎,呼救,这些个葬身火海的人又是谁?张怀玉看不真切,只见得远处朦胧火影中,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玄衣披头散发的少年,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他笑得奸诈阴险,对于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显得越发痴迷陶醉。越是血腥,而他,于是过头的冷静。

    “几百年了……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老头,穿着西装革履,却是一派灰头土脸的模样,他的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也不知是深陷火场的燥热还是慌张,豆大的汗珠顺着老头布满皱纹的额头滚落而下,像是烈焰中弱不禁风的枯枝干,颤抖着双腿。和身旁的少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是……老爹!为什么……父亲要和罗殊途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十八年的程家村惨案,烧死全村百口人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张怀玉跪倒在地,抱头痛哭,不敢面对眼前的事实。

    “这下……可以把孩子还给我了吧。”睹见眼前的场景,张盛不忍直视,带着满是懊悔的面孔小心翼翼朝着与罗殊途谈起交易来,看来,这还是场互惠互利的交易。

    “不急,等我们欣赏完这场浴火繁华。”

    此刻的他,早已不是什么懦弱无知的罗殊途,恰是百年前真真切切的玄冥祖师罗阴。邪魅一笑,眼神中闪过一片寒冷,瞬间便能迸发出令人感到强烈的杀意与深渊般无尽的绝望,这样的恐怖气场,也只有玄冥祖师才配拥有。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血洗程门。”

    张盛迟迟无法回归平静,颤抖着手从胸口拿出一盒烟,一只手垂直捉住烟身,正巧从火海中点燃一根,深深抽吸了起来,将嘴里的一口烟一股脑儿全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我就是,玄冥祖师——罗沐阳。” 罗阴得意笑着,眼中幽深泛着红光的眸子却带来无比的寒冷,只需一瞥,便能使张盛动弹不得,像是堕入了无尽黑谷深渊。

    “罗阴!你!不是!”张盛吃惊万分。

    “对,我是被封印了。”他稍稍翘起叛逆而又浓密的眉毛,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意,朝着张盛冷眼奸邪一笑笑,“我,不是又出来了嘛。”

    张盛在火光中吞云吐雾,眼神深邃,尝试着学罗阴一般慵懒享受眼前屠戮的快意,欲焚全身,这火辣辣的感觉像是心在滴血,惆怅问道:“仅仅是为了百年前的报仇吗?还想怎样?屠尽六门?杀光天下人?”

    “不……我这次重生,是来要回我的青时玉的。”

第二十四章——灵玉青时

    那是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医院妇产科的大门外狂风呼啸,枯枝凋零,凛冽中略带着一丝凄美。路旁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凭空出现一个人影,憧憧飘摇,看似已然虚弱之极。

    月色朦胧,就连星星的微光都是如此微弱,惨淡苍穹下方才看透,人影属于这位身着玄衣的少年,披散的青丝随风摇曳,宽大绣袍下露出他骨感之姿,在他的身边布满了魑魅魍魉鬼魂幽灵,伴着一旁阴冷邪魅的风一同嚎叫着,仿佛就要撕裂震碎整片夜色。

    这里,声浅影深,而他的视觉细细溃动逐渐模糊,目不转睛盯着远处医院产房的大门,干涸抿紧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阿玉……我想你了。”

    “是个男孩!”

    突然,产房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响彻萦绕在罗殊途的心扉,猛地凌顶于半空,掀起气流巨浪滔天,振奋一笑,大喊道:“是阿玉!”

    这个孩子,水灵可爱,五官清秀均匀,白里透红的皮肤就像是温润的白玉,他就是上天赐予张家的一块天然的雕饰品。

    张盛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孩子真的太干净了,不染纤尘,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是在糟蹋这天赐的神物。

    孩子就被外面的众人短暂看了一眼,却因为太过瘦小被护士抱走进了保温箱。实在说,这孩子也并不是很瘦小,可就是太过干净了,尚不适应污浊的尘世,啼哭个不停,不得不被护士抱走时刻监护着。

    张盛还沉浸在老年得子的喜悦当中,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每分每秒都是在接受他人的祝福,摸索着下巴深思熟虑,自言自语道:“该叫他什么呢?可一定要给他起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刚才抱走孩子的护士,半跪在地上,着急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带着哭腔朝着廊道的张盛喊道:“张总!孩子被人偷走了!”

    “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偷走呢!”张盛听闻孩子被偷走的事情,吓得目瞪口呆,脖颈儿发硬,眼神儿发直,愣了半刻,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般,嘴唇颇抖,失音麻木了。

    骤然,窗外飞过一片黑影,在张盛的眼前闪过。

    “都让开!”一把年纪的张盛推开众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医院的过道之中,跟踪黑影来至无人的地方,确认四下无人之后,猛然间腾空跃起,于月影下划过一道完美无缺的弧度,飞至半空,跟着一路不知飞了多少公里,居然来到了漳南百鬼崖。

    “喔?你是灵人?”少年看着张盛跟了过来,轻视鄙夷中稍微还略带些惊讶。抱着怀中的孩子,站在怖尸窟的石阶上俯视着眼下这个气得跳脚的老头,轻蔑冷笑道:“能跟上本老祖的,你还有点本事。”

    “把孩子还我……”张盛眉毛颇动,吹扬着胡须,势必要和少年决一死战。

    “孩子?怎么会是你的!阿玉陪伴了我百年!怎么会是你的!”少年轻蔑的表情骤然大变,霎时怒发冲冠,眼神中闪烁着无法熄灭的怒火,瞳仁可怕地抽缩着。他的愤怒惊起身后百鬼丧胆,蝙蝠愁眉。

    “我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玄冥祖师!也请你看清楚了,这是个孩子,不是你口中的白玉!”

    罗沐阳低眉慈爱望了一眼手中的孩子,不知为何,这个啼哭不停的婴儿只有在罗沐阳的怀里才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逸,比在母胎羊水中都安稳,他并没有感受到罗沐阳一丝一毫的威胁,反倒是回到了自己曾经沉睡百年的故乡,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所拥抱着。

    只在此刻,他才会睡得如此熟稔,甜美梦中还会咿呀笑出几声。罗沐阳被眼前的小生命吓了一跳,像刚从美梦中被惊醒似的,目光从遥远的回忆中摸索过来,怔怔说道:“他……居然有生命……有气息……”

    “对……他是个孩子……是我的孩子……现在……慢慢的……交到我手里。”张盛一步步靠近罗沐阳,有一步步引导着罗沐阳将孩子还给他。

    罗沐阳顿然醒悟,一掌戾气将眼前的张盛推出十里开外,朝着他愤怒大吼:“就算是孩子!他始终是我的阿玉!想从本老祖手里抢走,没门!”

    张盛被蝙蝠死死覆盖在岩石之上,全身血脉喷张在枯瘦的脸颊之上,眼睛如黑暗中的夜猫一般锃亮,挣扎着朝着罗沐阳呐喊道:“抢孩子?你不就是要钱吗!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只要把孩子给我!我什么都愿意!”

    罗沐阳迟疑了一会儿,散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蝙蝠,将张盛放了下来,问道:“区区凡夫俗子,是谁给你的灵气?”

    张盛无力跪倒在地,擦着嘴角鲜血,满脸平静回答道:“在下,玄清门,长源。”

    “玄清门?长清长源……呵,你们可真是清源君的好徒孙呢……”罗沐阳俊魅孤傲望着天边一颗启明星悱恻许久,又转过来朝着怀中的婴儿傻笑。

    长清长源,这名字也自然是为了纪念祖天师韩尚景清源君而起的。是玄清门第三代弟子,当年号称玄清碧玉,可是就在四十年前,长源道长突然消失不见,或说还俗入世,或说病死羽化,江湖上流传说法不一,也无人所知长源到底去了哪里,而掌门人的位子也自然落入身为师兄的长清道长手中。

    可又万万没想到,张盛就是张长源,玄清掌门长清道长的师弟,自从二十岁还俗下山创业至今,隐姓埋名了将近有四十年,就是到死,都没有暴露自己玄清门弟子的身份。若不是张怀玉询魂,估计长源道长的身份将被永久湮没在历史红尘中,成为世上从没出现过的人。

    “是你们玄清的人太逊呢?还是说是玄冥的法力太强?”罗沐阳慵懒坐在石阶之上,温柔哄着怀中的孩子安稳入睡。

    “孩子,我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莫要学那玄冥祖师修邪道,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行啊!可以啊,我可以不修鬼道,也可以把孩子还给你,不过,你要帮我办个事情。”

    “什么?”

    “帮我做掉程家所有人。”罗沐阳的眼眸中绽放着子夜寒星,犀利冷酷,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就能撕裂整片黑暗的天空。

    “程!六门!你要我帮你屠杀程门!”张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条件太过意外和突然。

    “没错,我还要你为我做事,六门中人,一个不留!”

    “六门分布各地,深居简出,怎么会和你一个小毛孩子有深仇大恨?玄冥祖师尚被封印,你的邪冥邪术又是哪里学来的?你,到底是谁!”

    “等你做完了我要你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告诉你。”

    罗沐阳明明有能力挨个击破六门,可他并没有这么干,这第一,便是因为自己刚冲破封印,保命的青时玉又不在身边,灵元受损,法力也还未完全恢复,只能勉强使用出一成的功力,不过就这一成功力,就已经把玄清门大名鼎鼎的长源道长打得如此狼狈,可想他若是重回百年前,那必是能将神州搅得翻天覆地;这第二,就是想看着玄清门的弟子和六门自相残杀,让玄清门弟子手上沾满六门中人的血,一定很刺激快意吧。

    “做吗?”

    “为了……孩子……我,做!”

    此刻张盛的心脏停止了一下,慢慢捋过花白的胡子,而后,便是一场盛世屠杀,也就在程归一被杨家阿爹带走后不久,程家村被张盛的一把火彻底化为了废墟灰烬,封闭的小村庄中,纵兵屠掠,十日封刀,没有一个人能或者走出去,除了被抛弃的程归一,程门的人一个都没留下。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也就是张怀玉开头见到的场景,屠杀程门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更是玄清碧玉中的长源道长。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玄冥祖师,罗阴。”

    罗沐阳将拳头捏红攥紧,怒目环顾眼前火场中一只只逃命呼号的蝼蚁,引摄天雷爆发出一道闪电,冷笑道:“谁让这群厚颜无耻的小贼,偷了我的青时玉呢……”

    南山经南次二经有载:又东五百里,曰成山,四方而三坛,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左丹右上隹右下又。外门内豕水出焉,而南流注于上虎头下乎勺,其中多黄金。

    青时玉,秋水为神白玉为骨,便是成山中一块最通灵性的玉石,原本便是属于罗家,至罗阴手中,又经历一番波折,遗落凡间,幻化成了人形,也就是现在的张怀玉。

    这青时玉本来就是罗阴父亲罗忠义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罗阴自然将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珍贵重要,就是被打落下百鬼崖血炼成三教玄冥邪道,也是因为有了青时玉的保护方才没有走火入魔,也因为青时玉,使罗阴即使是修炼邪道鬼术,亦能飞升封神。

    可惜,程家人贪得无厌,冒着危险找到了百鬼崖玄冥观中那块青时玉,将它偷了出去,也正因为此事,罗沐阳一怒之下冲破汉归印的封印,重现人间,可是等他寻到青时玉的时候,却发现青时玉因为过于精修的灵性投入凡尘早已幻化成**凡胎,进了张盛夫人的肚子,诞下了张怀玉。

    还来不及惩罚这群本性贪婪的程家人,罗沐阳马不停蹄寻到了金陵城,静等张怀玉的诞生。

    可是后来,罗沐阳并没有执意要屠尽六门中人,他只是惩罚了程门,对于过去的事情,过去一切的仇恨,他早已放下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在崇康大屠杀中失去的亲人,还有胸口那块贴肉佩戴的青时玉,这是他唯独不可触逆的禁忌和伤痛。若是谁敢揭开这块腐肉之下的伤疤,他必要这群无知的人类付出代价,生不如死!

    十八岁模样的罗沐阳懂事的让人心疼,事后,将张怀玉还给了张盛,在把孩子还给张盛的片刻,怀中的婴儿哭得格外大声,死死抓住罗阴的衣领迟迟不肯放手……

    “老祖,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一拢玄衣之下,罗阴低垂着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睛,沉静在和孩子的二人世界里,眨动着长而微卷的睫毛,嘴角挂出一抹世家公子温文儒雅的微笑,“玉……吾怀玉……便叫,张怀玉吧。”

    “张怀玉……好名字啊!”

    “阿玉!阿玉!”

    罗阴粉嫩一般的唇轻轻吻在襁褓中张怀玉的额头上,逗得他咯咯傻笑。

    “殊途,我在……”十八岁的张怀玉就站在罗沐阳的身后,婉然回答着罗沐阳,只可惜罗沐阳并没有看见他,更听不到张怀玉十八年后的回答,张怀玉忍不住从身后将眼前罗沐阳的幻影紧紧抱住,以同样的温柔轻吻幻影的脸庞,这海枯石烂的一吻,便是永恒,痴痴傻笑道:“原来……我们十八年前就见过面了啊……”张怀玉含羞腼腆一笑,温柔似水。

    而后,罗沐阳独自一人孤零零生活在百鬼崖十八载,和残魂恶鬼作伴,吃蝙蝠饮甘露,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这十八年中,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阿玉!你还记得我嘛!”

    “记得……永远……记得。”

第二十五章——历史遗骸

    “这个世上,又少了……一个人。”

    我和墨尚卿坐在玄冥幻境的悬崖边角看透眼前的世态炎凉,悲欢离合。说不上参悟透彻生死皆空,因为就是面对眼前陌人的过辈离世,仍会让我略带些感触,湿红了眼角有些哽咽。

    想到以后你我皆有这离别的时刻,还不是双手一摊,撇下悲伤痛苦留给最深爱的人,而你,却什么都带不走。就是一生八十年最珍惜宝贵的记忆,都只能被封尘在所过的雕栏玉砌,再过百年轮回,又是一朝新人,新债旧愁,忘却曾经所有。等到故人踏阕时,只剩下阶台寒冷。

    “你惧怕死亡吗?”墨羽侧过脸,如浮萍秋水,那目光贮满了星辰璀璨,已然看透了我的心。

    “不怕。”我眼神坚定,回眸一笑,望尽了毕生温柔。

    “为什么?”

    愁眉舒展,经历了这几年的大风大浪,现在的我看似风轻云淡,不及朝暮长久,又想起父亲曾今和我说过的一句人生哲理,便趁着这机会重复给墨羽听。

    “没什么好怕的。尚卿君,你听说过吗?每隔一百年,都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这是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的。”我轻笑一声,任凭感伤在心口流淌。

    “是……可是,红尘嚣嚣,又能来去几个轮回百世?”

    “怎么?尚卿君,我可还年轻着呢,连三十岁都没到,这么早就替我想好身后世了?”我靠在他的厚实的肩膀之上,不时莞尔笑出了声。

    “怎么会?就算这辈子还没过够,大不了,下一世,再找到你,继续陪你过完一生。”

    其实我们两个心里清楚得很,徐泰,就是我的第三世轮回,自然,也将是我的最后一世,还哪有什么下辈子?欺骗自己内心的幌子罢了。过完了这一生,墨尚卿,可再也找不到我了……

    “尚卿君,纵然平生万般凄凉,可我从未后悔跟着你一起。我啊……早就没什么大志向了,只想老了,步履蹒跚的时候,你还能陪在我身边,等咱们下一辈子邂逅长久。”

    现在,我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从未后悔去过殡仪馆,从未后悔遇到墨尚卿,更从未后悔跟着他踏进这三教六门的坑中。

    “可是我后悔了……后悔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还差点殒命幽冥界,现在还没法带你出去。”他的瞳孔不经意间微微骤缩了一下,将我搂在怀中,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万般极美的风情。

    他还在为我差些殒命幽冥界的事情愧疚难当,我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解释道:“傻子,你后悔可不算数,我不后悔就行,别忘了,十六年的承诺……再说了,就算跳进坑,这不还拉你做垫背的呐?况且这幽冥界的事情,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会成这个样子,我更没有错怪任何人。至于被困在这里么……谁让我们遇到的是玄冥祖师这么一个可爱的反派呢?就是离叔(狂忧黍离)来了,照样走不出去的。”

    正巧不巧说到离叔,我们二人突然想起来一件严肃的事情,相视不语为气氛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说到这个离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的戏份少得可怜。”墨尚卿最先发话,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们是不是失宠了……还是被离叔大人抛弃了?”

    “正解,严重怀疑三教图换主角了……”

    “我们都被困在玄冥幻境多少集了?离叔再不给我们加戏,我们干脆罢工吧……”二人相视一笑,阴着眼睹着天空,也不知道离叔有没有看见。

    (离叔: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白眼狼!合谋又想算计我!)

    “……我说,老爹,您走就走了,还非得让您亲儿子一惊一乍的,这样好嘛,您儿子我也不是神仙,受不起您这一番折腾啊。”

    张怀玉朝着床上冷冰冰的尸体无力打趣道,眼看着父亲的灵魂慢慢升上了天空,泪眼阑珊,在房间内一个人待了半天,对着眼前一具空躯壳自然也无所挂念。可是他现在又想干什么?无欲无求,除了心念门外的罗殊途,他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抢。

    推开门,留恋眼前心上人。

    “罗殊途……你还,记得我吗?”

    张怀玉散发垂领,慢慢走进蜷缩在一角的罗殊途,蹲下揉动他温细稚滑的眉宇,罗殊途一时眼神低眉,暗带羞涩,这便是两情相悦的感觉吧。

    斑驳迷离间,张怀玉忍不住便要亲吻他苍白的唇,这一吻异常莹润甘甜,一向沉稳自制的怀玉道长此刻却失了分寸,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眼看着就要失控……

    罗殊途怔住片刻,根本不知道张怀玉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出于本能,他弱弱回答道:“阿玉,我永远记得你。不离不弃,不嗔不恨。”

    这是什么?缘起缘落,幻渺与熄灭,这是罗殊途发自内心的欢喜,是张怀玉对罗殊途彻底的接受,二人深情款款,真的谁都不会想到,看似逍遥倜傥的怀玉真人,居然把所有的秋波温柔送给了眼前杀人无数的大魔头,但见他眼底下微微荡漾着笑意,含情脉脉发自内心的回答说:“我也……永远记得你。”

    “是啊……爱情,没有是非善恶。不过不得不佩服玄冥老祖,老东西欲擒故纵这招挺狠啊!”

    这段感情,惊煞世人,更是触动了我。

    可是墨羽并不看好这段生死虐恋,瞬间变成了一台冷冰冰的复读机,碎碎不停念叨着:“宁扰千江水,不搅道人心……”

    “你这是嫉妒了。”我笑颜调侃道。

    “我怎么还嫉妒了?我又不是没有……”我俩打着乐,露出狡黠而有趣的模样。

    “那你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喽?”间接挑眉一笑,翘起二郎腿准备与他质问到底。

    “锅里的自然没有碗里的香甜可口。”

    “花言巧语……”

    回归正题,二人缠绵悱恻良久,你侬我侬的,搞得我们两大电灯泡不知道有多尴尬,幸好张怀玉还没有彻底忘记正事,还算靠谱,总算说了句有用的,扶起罗殊途,盯着他低垂眸子,问说:“汉归印,是不是你偷的。”

    “我……”罗殊途停顿片刻,不知作何解释。

    “说实话。”

    “是……可是……阿玉!我……”

    “还回去,然后,我带你走。”

    走?不禁怀疑,罗殊途真能有这么听话嘛?汉归印现在可是他的命根子啊,纵然自己冲破了汉归的封印跑了出来,可是尚有一部分的灵气被封印在汉归印中,只有随身带着汉归印,他才是曾经傲气凛然的玄冥祖师,若是没了汉归印,他顶多就是个修炼邪魔鬼道的叛逆少年。

    到时候,谁来保护自己,又有谁来保护张怀玉?

    罗殊途迟疑不语许久,他很清楚,若是汉归印重新放回黍离墓中,我们必将趁势冲破玄冥幻境跑出来,出来之后,谁也不知道我们对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怕我们揭穿他曾经的罪行,他怕我们为了夺取三尊不择手段,可是他更怕最爱他的张怀玉知晓自己肮脏的身份后抛弃离开。

    这么想来,我们倒是成为了阻碍他过平淡日子的大反派,大恶人。

    在罗殊途的心目中,我们就是曾经的清源君,打着正义的旗号一味想着如何消灭他,他将我们看作敌人,自然不希望我们被释放出来,可又见我是根修炼玄冥邪术的好苗子,却不想杀之错过。此刻,他的内心纠结的很,遭遇过大屠杀的他,怕及了没有灵气后的未知人生,怕未来又将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威胁和欺凌,料想曾经百鬼崖痛苦不堪的日子,联系到现在的情况对自己又是十分不利,四大仙尊鬼王只剩下三尊,清源君又在四处寻找自己的下落,这简直就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谁都想要他死,这所剩的邪冥鬼道,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护身符。

    而今,他要为了最爱的人放弃自己唯一的护身符,这简直就是将自己再一次推下百鬼崖。

    “我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啊……可是我不敢奢求这种日子……我只想时时刻刻能和阿玉待在一起,刀山火海我也愿意。”

    张怀玉撩过罗殊途眼前朦胧的碎发,给予胆怯不安的他一丝安慰与希望,盯着他稚嫩脸庞上的眉梢露出温柔一笑,“从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相信我,把汉归印还回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让我来帮你杀出一条没有仇恨,没有戾气的平坦大道,大道的尽头,就是你奢求已久的平淡生活。”

    “真……的吗。”

    罗殊途半信半疑,暗缩缩从大绣袍中拿出一块晶莹皎泽的罕见白玉印章来。用毕生修为换一朝生活幸福,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咱们找准时机,汉归印一旦归位黍离墓中,趁着他最虚弱的时候,立刻冲出封印。”

    我们看着外面的情形,想来是离我们出去的日子不远了,起身运气做好准备,手中亮出赤霄和辞故,只等汉归印归位黍离墓中。

    “等出去了,你还想将他封印起来吗?”我低头擦拭手中的赤霄剑,试问墨羽。

    “那也得先看看我们有没有这个实力吧。”

    “若是心有余且力也足呢?”与他瞥眼相视,长叹一声。

    “我们又不是清源君,和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还要指望这玄冥祖师帮我们召唤三尊,自然不会为难他。”

    醉里愁颜舞赤霄,走近悬崖峭壁间,长恨狂笑道:“和他走得越近,我反倒越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你说,是他变好了呢,还是我们变坏了。”

    墨尚卿沉默不语。这样许久的沉默,我也就当他同意了我的说法。

    打理完家中一切繁琐的事情,张怀玉带着罗殊途重又回到了漳南古村落中,距离重修汉归印的时间越来越近,也正当杨家阿爹一筹莫展之际,正巧张怀玉带来了汉归印。

    “这……这是!”阿爹古铜色的皮肤皱巴在一起,对眼前的汉归印是一脸的不敢相信,抖索着手接过汉归印,再三确认这正是黍离墓中丢失已久的汉归印,对着张怀玉展露出满是惊讶的表情。

    “汉归印……”张怀玉不慌不忙回答着杨家阿爹的提问。

    “孩子,你哪弄来的!”

    “这他在百鬼崖的怖尸窟中捡到的。”张怀玉微微向左边挪了挪,现出藏在他身后的罗殊途,对其眯起眼睛一脸可亲的模样。

    “他……”阿爹指着张怀玉身后的罗殊途,对他展现出异样的目光。

    “看,怀玉真人又在护犊子了。”我暗中调侃道。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阿爹冲着廊道中隐现的赵黍离和蔼一笑,继续说道:“这下赵大人也安心了。”

    赵黍离的眼神死死盯着张怀玉身后的罗殊途,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当年,赵黍离本应是从未见过玄冥祖师罗阴的模样,对于眼前的罗殊途自然是认不得的,可是在他的心中却十分不安,总觉得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实则暗藏杀机。

    “我看……未必安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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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844/ 第一时间欣赏三教图之藏腾最新章节! 作者:狂忧黍离所写的《三教图之藏腾》为转载作品,三教图之藏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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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图之藏腾介绍:
崇康年间,远在吐蕃的王主仓央收到神的指示守护三教图,并结合了当时的六大家族组成六门。不久崇康加害仓央,斩杀六门,视其为邪教,六门各个掌教谨遵仓央的遗愿,誓死守护三教图,六门掌教集结于神山冈仁波齐,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护送他们收养的孤儿墨羽带着三教图抵达冥界。在冥界,墨羽遇到了邪冥王辰希,两人整日把酒乐歌,谁料三教图被一小鬼盗取,致三教图流落人间。幽冥神尊听闻此事大怒,辰希却愿为墨羽受罪,幽冥神尊只得将辰希打入轮回。墨羽为了在人间找回辰希和三教图,经历几世几劫。之后,墨羽在殡仪馆遇见辰希转世徐泰,与徐泰约定16年再见。16年后徐泰长大,从此踏上了寻找三教图的道路……三教图之藏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教图之藏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教图之藏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