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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狂忧黍离     三教图之藏腾txt下载     三教图之藏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傀儡戏,玲珑塔

    一抹朝阳挂出,翻出鱼肚白的微露,多年不见的两人深深拥抱在一起,不知如何倾诉。墨失面带苦涩的微笑,含露着对洛溪不辞而别的愠怒,眉眼尽是如霞光般绚丽的温柔。洛溪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娇弱的女子了,虽说样貌娉娉袅袅卷烟蹙眉,可她的内心始终是一块孤傲的冰山,却在相见了情人之后顿入融化。

    “跟孤回去吧,孤已经向你、向天下人证明,孤不再是唯唯诺诺护于膝下的小皇子了。许诺你的安稳天下,孤也做到了。只要孤在朝一时,狄国便可安稳一世!”

    洛溪的心逐渐属于了这片荒茫大地,她生于此,长于此,此刻有丝毫的不舍也是不足为奇。她也会对未来的宫中生活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堪比进入了蛮夷的巢营,宫中之人甚至比蛮夷还要恐惧。

    虽心中有所犹豫纠结,可她不忍放手这一段十来年的感情,爱,不就是要有所割舍吗?她愿意,放弃自己的自由,跟眼前的男人回到繁华的皇城,或许要为了这一个人而被囚禁一生,已经想好了未来的结局,跟其他争宠恃娇的女人不一样,她想到的是入宫后诺大的凄凉。

    “好,我们,回去。”

    这是一支凯旋的军队,更像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墨失一举赢得了江山和美人,更莫说心中有多欣喜,日日夜夜陪伴在洛溪身边,仿佛就是相伴十年的老夫老妻。

    “孤等了你十年……你弃了孤十年。”

    “我若不变强大,如何配得上君王?君王自知我出身卑微低贱,何德何能获得君王痴心?我只是,在用十年改变自己……方能更靠近玉哥哥。”

    那一晚,二人翻云覆雨,举止亲热,将多年等不到一人的愤怒尽情发泄在双方身上。

    “等我们回去,孤要昭告天下,洛溪,是孤这一辈子唯一的妻子。”

    大婚那日,举国欢庆,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张灯结彩,凯旋的庆宴和大婚的仪式一同举办更为欢腾。而那座用十年建造的九层玲珑宝塔也将在今朝开启。

    洛溪青丝挽起,结成双环,头钗珠玉云鬓珞,宝石点缀的流苏步摇在烛光下轻轻摇曳,绣着凤凰锦织嫁衣红妆格外艳丽,便是迎风飘起便如重生的凤凰在牡丹从中腾跃飞起。对镜点着胭脂装,凤冠霞帔之下一双浓睫投下一幅水墨画般的淡抹,双瞳盈盈若水,璀璨皎洁,浓妆之下仍不失雪梅傲然之姿。

    所有人都沉浸在君王大婚的喜悦之中,唯独一人怆然失色,他躲在外面见着圣上为心爱之人画眉补妆,心中恨得牙痒痒,可他必须佯装欣喜的样子,今日,他是除新婚夫妻之外,最为欣慰的一人。可笑啊,自己的妻儿去世,却要为人家的婚媾而大笑。

    终于等到墨失片刻的离开,这一方,终是墨忘的天地。楚少安携兵甲守在大门之外,墨忘独自一人踏进了洛溪的闺房。

    “君王之家谈何唯一?”

    “墨忘?”

    “这下子,我该叫一声小嫂子了吧?”

    墨忘慢慢靠近新娘,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仕女,将其一一投井,又换上了自己身边服从自己的宫女。他抹着自己的嘴唇,挂出深意回味的笑,抚着洛溪的肩对着镜子照出自己这张用心险恶的脸,就像只狡诈的狐狸,既有妩媚又是毒辣。早在之前,他就在胭脂里下了蛊毒,只是尚未发作罢了,墨忘捂着她的脖子,从身后划过至棱角分明的下巴,嬉笑着抹匀她嘴唇的胭脂,痴痴一笑,“大婚那天的少郁,比你更美!”说完,在她的脖子后紧紧插入一根无形的针,就像是被蜜蜂叮了一下的刺痛火辣,可此时的洛溪已经无法动弹,艰难拨动轻薄唇齿。

    “为什么?”

    “你,始终是我的傀儡。哼,有什么好高兴的?小嫂子,你啊,太单纯了。你真以为?男人的话可信吗?你是他的唯一?就算如此,你真的配得上她吗?他是谁?血统纯正的君王,一国之君!你呢?你和我一样,都是受人冷艳的贱人!我们都一样,受尽常年的屈辱打骂。十年,你以为你可以改变什么?你改变的了自己的身份吗!你改变的了自己的生世吗!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让你造作可以让你改变?呵,一只乌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蛊虫慢慢开始发作,洛溪的瞳孔慢慢没了神,可她的眼泪却无知觉流了下来,虽然自己不能讲话,但是她被墨忘这一套洗脑的路子再次打动,心中的防备被彻底崩溃,任凭蛊虫彻底控制了自己。

    “杀了他吧……让他死在自己大婚的时刻……让他颜面扫地,让他尝尝被人耻笑的滋味……”

    洛溪:“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对,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你再也不必为了靠近他而受尽苦楚了……”墨忘抽出袖中的匕首,将它藏进洛溪宽大的袍子里,“用这个,一刀,直击心脏!”

    那日,烟火烂漫,二人登上九重玲珑宝塔,而洛溪脸上无光,不存一丝笑意,反而在胭脂红艳的映射下显得愈发苍白,她一直在克制自己,和脑子里的蛊虫抗争,像是半梦半醒的意识已然就快不属于自己了,脑海中一直在回荡墨失临走时的嘱托:杀了他!

    二人举行沃盥礼,坐于台中蒲团上。由华烨端出盖有红盖巾的洗手盆,行至二人近前。?伴娘上前掀去盖巾。艳红映秀,洛溪的双手娇翠欲滴,洛溪用她仅存的意识深情凝望着墨失,二人相视一笑,笑得暖,是外面灿烂烟火般的暖。墨失为洛溪举箸食肉,一手夹肉一手托着轻轻送入洛溪的唇中,二人紧紧靠在一起,洛溪莞尔一笑,此刻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凑着墨失的耳畔呢喃道:“玉哥哥,我有个好消息。”

    墨失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垂眸温柔问道:“什么好消息?”

    “等仪式结束,就告诉你。”

    可能,这场仪式,也没有结束的那一天了……

    礼毕合卺,剪下双方头发一缕,共同将头发置于同心锁,牢牢锁死在九重玲珑塔之上,宣告着双方心属一人。

    墨失携着她出了塔外,一览皇城风采,塔下是万人朝拜,是千灯指引,恭贺圣上大婚。这安定的繁华,不可一世的风采,霓虹弥漫着大地,照耀片刻的喧嚣,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流光溢彩。

    “还记得吗?等孤长大了,就建一座九层宝塔,上面布满玲珑珠宝,微风一吹,便能丁零作响。带你赏尽三千繁华地,孤,没有食言。”

    洛溪靠着肩膀,本是温馨的一刻,脑海中却闪过墨忘狰狞的片段,紧蹙眉头,显得痛苦万分。蛊虫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神经,她强忍了这么久,却因为一时的心动没有防范到体内蛊虫的入侵。

    洛溪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抱着头泪流满面。

    “溪儿!你怎么了!”

    脑海中永远是墨忘的呼唤,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我下不去手!”

    “杀了他!”

    “溪儿!”

    “玉哥哥。”洛溪闪过片刻的清醒,哭肿的眼眶凝结着泪水,可怜楚楚让人心生怜悯,她哑忍着疼痛的代价,眼神变得浑浊,猛然起身一把搂住墨失的脖子强吻着他温热的唇,艳丽的两半轻唇上下浮动,墨失的喉结随着亲吻的节奏均匀滑动。

    “对……不起……”

    两人零距离紧贴在一起,可洛溪却从袖子中抽出了那把匕首,适时控制着自己不忍痛下杀手,捅在他的腹部,滚烫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墨失麻木看着肚子上被开了一道口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瞳孔皱缩释有的温存,眼睛眨了几下,晃晃悠悠跌落下来。

    “为什么……”

    “因为洛溪已经是我的人了。”

    墨忘一把搂过被控制住的洛溪,二人表现得十分亲热,当着墨失的面搂搂抱抱。又随着墨忘的一声令下,楚少安早已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整个皇城,势要逼死墨失。

    “为什么……”

    墨失的眼角擎着泪,痛苦望着洛溪,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可洛溪此刻依然是一具行尸走肉,怎么可能回答他的质问?只顾着低眸垂泪,嘴角却发不出一个字。她想跟着墨失一起去死,可她却被搂在别人的怀里。一个傀儡,怎么会流泪?

    “兄长……放弃吧!你的江山,你的美人,都已经不属于你了。”

    “为什么……”

    墨失扑倒在栏杆之上,被墨忘一脚踹出了半截身子,毒辣扣着他的脖子,使他喘不过气而做着垂死挣扎,他不甘,金戈铁马十年之久,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背叛,亲人、爱人、臣子,所有人**裸的背叛,使他临死前涌现的不是恐惧而是不甘和绝望。

    错在哪里?究竟错在哪里?

    “呃啊!”墨失被恶狠狠掐着喉咙,半截身子凌空在塔顶,只要轻轻一脚,便可粉身碎骨。

    “怎么样?当着你子民的面掉下去,你应该会很欣慰吧。”

    墨失:“……”

    “说话!你说话呀!你不说?嗯?好,洛溪,把他踢下去。洛溪!”墨忘凶狠瞪了洛溪一眼,将她强拉硬拽至墨失面前,摁着她的头,让她看清楚墨失这及其凄惨的下场,“把他踢下去,快点!”

    洛溪闭上眼咬紧嘴唇,哭得梨花带雨,墨失头朝下,吐出了黑血几两,染红了随风摇曳的风铃,只是闭上眼睛默默承受一切。

    “溪儿……来吧……”

    “怎么可以!”洛溪苦苦吐出几个字,却越发痛苦。

    “仲敖……孤若死了,你能善待洛溪吗?”

    墨忘:“……能”

    “那便好,那……便好。”

    墨失认栽,他甘愿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能怪谁?除了自己的无能,他谁都怪不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他的报应,认定这个结果,含泪一笑,一记翻身坠下了九层玲珑塔。

    “不!”

    洛溪被墨忘拔了银针,亲眼目睹了心爱之人坠落塔底,便要一心跟着寻死,却被一人半路拦下,将挣扎再三的她打晕之后,潜入密道消失不见。

    “圣上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墨忘动手如此迅速狠毒,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华公子……”洛溪在仓皇中醒来,瞧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身边守护的却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久未见面的华烨。

    华烨为了救她,费尽心思,本就羸弱的她又要背着她离开九层塔,此刻已是疲惫不堪,脸色更加惨白,唯有双眼四周刻下深深的黑眼圈,唇齿发紫,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捂着胸口,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全身颤抖,眼角还泛着泪花……

    “跟我走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华子安解袍折簪洒春秋

    墨失早就料到了楚少安的叛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他一同叛变到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墨忘。

    就在婚礼前一天,墨失找到了作为司仪的华烨。叮嘱过他,若自己遭遇不测,便带着洛溪离开这里,好生守护她,替自己好好爱她。

    “若楚少安在孤婚礼上有所动作,一切以洛溪为要,他们要的人是孤,到时候你就带着洛溪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

    华烨跪在墨失的面前,哀求着为他想办法,“圣上!您就不想着要去争一争?”

    墨失微微一笑,摇手叹息道:“楚少安手握重兵,孤的另一半兵符也在仲敖那里……孤害死他家三条人命,就算他罔顾人伦杀君篡位,孤又有何怨言?至少,还有仲敖能与之抗衡,就算这王位不属于孤,必然是属于仲敖,墨家人尚未失了君权,孤也算宽心了。”

    “圣上就算不替自己着想,难道放任天下子民死活不管不顾了?甘愿让洛溪姑娘疾首一辈子!?”

    墨失扶起华烨,“你,不也一直喜欢着溪儿吗?”

    华烨被一语噎住,不敢说话。

    “从孤带溪儿寄居府邸那日,你的心思,早就被孤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圣上的女人,臣不敢觊觎。”

    “等到孤不是圣上了,你也可以光明正大觊觎洛溪了。”

    “臣!不敢!”

    “竞争永远是公平的。若孤真被俘虏,一定要带着溪儿逃出去,若是新皇褫夺了你的爵位家财,那……孤,真的对不住好多人。”

    “臣就算没了爵位身份,千刀万剐,也一定会护洛溪姑娘平安无事,请圣上放心。”

    墨忘隐忍了这么多年,顺着计划一步步实施,最终从一介娼妓之子成为了九五至尊,而从九重宝塔之上摔落的墨失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为了掩人耳目,华烨变卖自己的所有家产,解袍折簪披发示人,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侯爵华烨,而他和洛溪以一对商人夫妇的身份隐居在了东头桥。虽然表面上是做生意的恩爱夫妻,可是华烨对洛溪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圣上是要我保护好你,我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辜负圣上。”

    洛溪难以掩住心口的悲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糊涂竟然葬送了夫君的性命,整日以泪洗面,难受着捂住自己肚子,弯起两道细细的眉,咬牙狠心殴打着自己,懊悔说道:“还是来不及说,竟还是来不及说!”

    “说什么?”

    “我,便是怀了圣上的孩子……”

    华烨头脑炸裂,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般,被呛出一口血,慌忙擦拭掩盖了过去,免得洛溪着急,木讷着笑说:“生下来吧……我养。”

    洛溪纳罕着华烨的回答,虽然对于眼前这个病怏怏的男人没什么感觉,但若是日久,便也觉得这个男人着实不易心生可怜。

    “圣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保护不了圣上,也要给他留住一丝血脉。只是,可怜你和孩子要跟着我受苦了,商人本就是三教九流最低贱的身份,日后……”

    “没有我们,你本应该起居八座,尊高侯府的。”

    “没有圣上的抬爱,我们华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永无天日。为圣上保住血脉,在所不惜……”

    二人日子也就这样安稳过着,平平淡淡,虽然没有过去的那般富裕,不过还是可以勉勉强强凑活着一日三餐饱腹的日子。又庆幸华烨天生一副经商的头脑,整日为卖茶叶而奔波,而洛溪也在十月之后诞下了一个婴儿,一家三口也在越过越好……

    说到皇宫之中。自从墨忘登基之后,皇城再也没了往日的喧嚣,夜晚执行了宵禁,街口路上再无人敢行走……

    上台第一件事,便是将宦官一一凌迟处死,他没有向天下做出任何解释,任凭天下留给他暴戾昏君的名声。

    登基大典那天,他甚至挖出了老皇帝墨慈仁的骨骸,鞭尸三百遍,挂于册龙台黄幡之上示众暴晒。

    踱步走上册龙台,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娼妓之子居然稳坐高台,当年他拼了命跻身的册龙台,今日终于成为了现实,享受此刻居高临下万人敬仰的感觉。摊开双手痴痴陶醉众人的欢呼,瞥眼看着挂在黄幡之上父亲的骷髅,摘下他枯黄的头骨,将他捧在手中朝向众人,凑着骷髅奸诈着说道:“父皇,你看到了吗?最后称王称帝的胜者,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是我!是那个被你三次踢下册龙台的娼寮竖子!”

    “吾皇万岁!”楚少安抬头高呼万岁。

    他遥望千里江山,却是高兴不起来,展着一张世界通用的国际面孔,被人称为笑面君王的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握着手中的头骨,一脚恶狠踢下了册龙坛,“让你尝尝被亲人踢下去的滋味。”

    坛下的大臣战战兢兢,颤抖着匍匐在地的身子,谁都不希望这个暴君执政,可是墨失已经死了,墨忘便是不二人选,又有楚少安的支持,他这龙椅做得安稳。

    称帝之后的墨忘,重回古陵,在离人的坟冢之上酩酊斟酌浇入丘壑,靠在陵墓旁,焚香祭奠,墨忘一生中做的最执着的事情,便是再也没有续弦纳妻,孤独了一辈子,他经常自嘲道:“我是个伶俜无依的人。”

    他是个暴力昏君,无可否认,可他也是这个国度最可怜的人。一顶乌纱翼善冠,一把玉衡如意,一件十二章龙衮服,便是他的全部。那日兄长赠送的白玉,并没有按照诺言雕刻成兄长的模样,他学着墨慈仁的样子,将它雕成了一把玉衡如意。波谲云诡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墨忘很努力着做个好君王。可是他始终不被百姓认可,不被庙堂认可,唯一站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个傻傻的楚少安。

    直到有一天,他的探子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墨失还活着,成了法门寺的方丈青灯。

    “当真!”

    “千真万确。”

    听到兄长居然还活着,他的皱紧松了一口气,却又立马绷紧了起来,轻蔑一笑:“怎么,活着还想来夺权吗?”

    墨失始终不适合做皇帝,纵然他有权衡利弊的手段,玩弄朝堂,可他从未为百姓想过真真切切的事情,一味贪图杀人的君王,引得百姓再度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可是为了证明自己,满足自己私欲,他不惜动用武力战事肆意虐杀,与各部落挑起战事。

    皇城虽然一改当年的喧嚣繁华,可是底子实力雄厚,一时还容易倒下,不过肃杀的秋风,飘零的落叶已经宣誓了末日宣判的到来。

    一天,朦胧里隐约诵着经文,寺院钟声盖住了一位女子独步而行,突兀地踱过庙宇的青石磊磊,气宇轩昂的大雄宝殿下,坐在蒲垫上的那位男子口中默念菩提,外面各路的加急战报满天飞,像是十二月的絮雪,男子心里在想什么?

    “佛陀,国破了,梦碎了,都说我佛慈悲,可为什么就连我死死相守唯一的蒹葭都要被无情折断?我吟诵的大悲咒您听得见吗?我转动每一粒佛珠您可数清楚了?现在我一无所有,我的天下,我的……”还未说完,那个男子猛然咳了几声。

    “师傅。”洛溪轻柔着站在槛外,瞅望僧人宽大的僧袍。

    “施主。”

    “师傅。”洛溪朴素却不失端庄,捻起秀裙跨过了门槛径直走向了蒲垫,跪在佛像跟前,“也许是缘分,我与师傅本应是素不相识才对,可却又似在哪段记忆中浮过一眼。”

    “阿弥陀佛,施主,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如果贫僧有幸在施主的年华里路过,那也只是路过,这样说来,我根本没有走进过施主的世界。”僧人闭着眼,加快了转珠子的速度。

    “小女子若可以像师傅说的在年华中遇到过师傅,应该是小女子的福分。”洛溪腼腆一笑,似是那一现的昙花,只待恍惚间。

    “施主嫁衣待身,来寺中可是为施主郎君祈福?”僧人打量着眼前的洛溪,心里想着:终是一片镜花水月,逃不过六欲七情。

    “师傅说笑了,今天这嫁衣本为另一位贵人而穿,只是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是生是死,小女子愚昧,还请师傅指点迷津。”

    “施主有何烦恼?”从僧人的眼中是一丝的焦急。

    洛溪婉尔合十双手,问道:“尚未问师傅法名。”

    “小僧青灯。”

    “师傅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像,始终只是像……”

    “师傅双手合十之时,心里可有片刻红尘嚣嚣?”

    “当青灯双手合掌的时候,心里都是众生。谈何红尘?”

    “师傅就没有执念?”

    “有!”青灯恍然破悟,大梦初醒,放不开一念倾心,支支吾吾道出:“愿……施主……一生欢喜。”

    洛溪被青灯的痴傻逗乐,紧追不舍问道:“师傅,请问世间男女之情是什么?”

    “男甘女愿,情足矣,意难平。”

    “那烦问,师傅可见过情?”

    “见过,可情却再不会等我!”

    “师傅何出此言?”

    僧人起身不语,挥袖背离,背影越离越远,跪在庭寺中心,袅袅烟雾罩住了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响头:“愿施主富安一生胜君王,祈姑娘披上嫁衣朕新娘。”

    “玉哥哥!爱和执念,你分得清吗!”

    “我……已经分不清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屠城

    频频战报好几封,皆是噩耗,当年墨失一身战甲,用血肉之躯打下来的城池江山,却被现在的新皇墨忘败得一塌涂地。

    “先皇若是还在,定不会叫天下如此动荡!”

    “这小皇帝本就没啥本事,出身又不正宗,就算变成了凤凰,骨子里还是只野鸡。”

    ……

    民间对于墨忘的评价就如臭鸡蛋一般,人人口中的过街老鼠,墨忘也成为了众人口中臭名昭著的皇帝,残暴、狠戾、嗜血、不务正业、荒淫无道、昏庸无能……

    “呵,笑话,除了结发之妻,孤从未染指过任何女人,何来的荒淫之说?这事情要是被少郁听闻,孤还作何解释?”他轻轻敲打着玉衡如意,揣度着众人口中的自己,轻蔑着眉头说道,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既然孤在百姓眼中如此穷奢极欲。那就下旨,百户为伍相互检举揭发,若是谁曾经污蔑评论过孤,抓去狱监司严刑拷打,检举者赏黄金百两。”

    “喏。”

    “少安,你说,他们这么就不理解孤呢?孤也想做个好皇帝啊!”

    “刁民乱尔,圣上不必担心。那只是先皇的遗民,尚不死心罢了。”

    “哦?”墨忘站起身,用玉衡如意敲打龙头玩弄,“他们还在盼着有朝一日兄长登基?”

    楚少安侧在墨忘的身边,左右观望,退了众人,窃窃私语道:“微臣还打听到,先皇尚有一遗孤流落民间,只怕这些刁民以此作文章,逼圣上下位啊!”

    墨忘大惊,瞅着楚少安,“当真!”

    “当真。圣上可要斩草除根啊!”

    “墨失和洛溪的孩子?”想到这,墨忘反倒欣慰大笑,扬起嘴角笑说:“算了……孤这辈子也不会再续弦,好歹也要给王室留下个把子嗣血脉,不然日后何人继承大统?”

    “可是!圣上的位子难保啊!”

    “危机这张位子的,只有墨失一人,区区小儿,不足为惧。怎么说,也是孤的侄子,孤于心不忍。”

    “那……圣上准备如何处置法门寺那秃驴?”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孤告诉你吗!?”

    楚少安思索了一阵,眼珠子轱辘一转,来了诡计,吐出毒蛇般的芯子,“臣,告退。”

    第二天,法门寺就传来众僧集体殉教的事情,墨忘亲临现场,哭得悲痛,还跪在佛像面前合十祷告,下令厚葬了众僧人。

    一一揭开白布,终是在最后的时刻认出了自己久未见面的兄长墨失,双眸紧闭,死得十分安详,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青灯走的时候,应该没有痛苦吧。”

    “禀圣上,大师走的时候很安详。”

    “放屁!毒死之人如何安详?”

    “是……”楚少安怎么也搞不懂,要青灯死的也是他,舍不得青灯的又是他,自己倒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帮他做事还要被骂,做了刽子手这样的脏活。

    “怎么送葬的队伍这么少?”

    墨忘站在塔顶临望荒坟,这些僧众全被葬在了青灯栽养兰花的那片野地之中,“记得在青灯大师坟前做个标记。”

    “是”

    看着下头怀康坊熙熙攘攘的闹市,他们仿佛并不知道法门寺发生的事情,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该笑的还是笑,该哭的依旧哭。墨忘不免有些心寒,又深觉讽刺,把着栏杆狂笑哭哀道:“呵,兄长,你看看,这就是敬你爱你的子民,结果没有一人哭你哀你,还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送你最后一程。”

    市井街坊也没闲着,悄悄撇见塔上的墨忘,都以为墨忘发疯了,私下交流着。

    “圣上去趟法门寺礼佛,怎么还哭起来了?”

    “可能感应到自己罪孽深重吧。”

    “他亲哥哥死了也没见他哭得这么伤心。”

    “可不是?丧尽天良,还把老皇帝的尸骨扒出来鞭尸三百,可怜了先帝……”

    “闭嘴吧!嫌狱监司死的人不够多是吧!”

    众人被一声呵斥之下化作仓皇逃窜的苍蝇,各自乱飞,聚拢的人群也逐渐四散开来……

    墨忘踱步来到兰花园,轻轻捻起一支,嘴角颤抖,是最后胜利者的自鸣得意,也是失去一切后的伤心欲绝,不过短暂的煽情过后,他毒辣着将青灯栽培的兰花踩在脚下,烂泥黏浊着他白金相间的靴子,这一染便再也洗不清鞋上的污渍了。此刻的他因为和赢勾的交易之后日渐虚弱,连踩朵花都要大费周章用尽全身的力气,“我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错的是世态炎凉。”

    “兄站!你居然没死!可是,孤亲眼目睹他们把你埋了啊!”

    “是不是让圣上失望了?”

    墨忘撇起嘴巴冷冷一笑,见了死而复生的墨失,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宽心,伸出手中的如意指着墨失说道:“兄长,我若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孤僻弟弟长大了,就变成了笑面君王。”

    “兄长说的哪里话,在兄长面前,弟弟永远也长不大啊。”墨忘眼神盯牢了眼前这个和尚,眉目清秀,没有一丝怨恨,他不由自主放下玉衡如意,“可是……兄长莫非没有饮井中之水?”

    “饮了,法门寺所有僧众全都饮了泉水。”

    “那怎么没死!”

    墨失双手合十,回答道:“你若觉得我死了,那我便死了吧。”

    “呵,兄长是舍不得自己的位子吗?还是舍不得流落民间的遗腹子?”

    “我,最舍不得的是你……”

    “呵,虚情假意。若真是如此,兄长大可不必,孤活得很好,你若实在不安,孤自会向你保证,不会伤害你妻儿分毫。”

    “弟弟,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之中,很痛苦吧?”

    “试问,是谁给予我的痛苦?嗯?谁愿意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之中?娘亲被害死的那晚,你没来求情,是我一个人跪在瓢泼大雨中,可怜了娘亲没有等到我!少郁和所求被害死的那天,又是你!所有爱我的人都被你害死了!你真的就这么干净吗!”

    “所以我在赎罪……替你赎罪……”

    “赎罪?区区一句赎罪有何用?娘亲回得来吗?我的妻儿就能回来吗!”

    “你在用你的仇恨管理国家,我不想看你踏入深渊,更不想看着过度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彻底覆灭……”

    墨忘冷嘲热讥墨忘的担心,报之以轻蔑的冷笑:“放心,长庚星不灭,我墨忘是不会死的!”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就在那晚,长庚星再也没有亮起来……

    蛮夷终是攻破了皇城最后一道屏障,直逼弘贤殿内的墨忘。

    “你们,终于来了……”

    “狗皇帝!下来吧。”带头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墨忘摘下自己的乌纱翼善冠,死死抓住手中的玉衡如意不肯放手,在心中冷笑一声,看透了所有的凄凉。兄长说的对,把他逼到绝境的,是世态炎凉。

    “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该杀了我了?”墨忘的语气令人齿冷,面对死亡前的镇定自若,像极了君王该有的犀利,眼神中释放万丈逼人锐气。

    “不杀你,先杀你的子民做下酒菜

    墨忘顺手抽出如意势要击打蛮夷头领,结果一幅瘦弱削骨被狠狠踩在了众人脚下,他忿忿骂道:“蛮夷!莫动我百姓一人!有什么事情,冲孤来!”

    “那也要看你配不配合我们了。”吹胡子瞪眼,将墨忘踩在脚下,像极了当年九重宝塔上,不可一世的墨忘将自己亲哥哥踩在脚下的样子。

    他自嘲着自己的无知,想到现在这样的处境,不免觉得可耻,被众人刀架脖子,胸口仿佛被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当年哥哥也是这般煎熬吧……

    “呵,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明晃晃的报应啊!鲜衣怒马的君王今朝摇尾乞怜,配吗!”

    “很简单,交出你哥哥的遗腹子,我们自会好酒好肉招待你,封侯封王自然不在话下。”

    墨忘艰难擦去嘴角的血渍,噗嗤一笑,“巧了,我刚发过誓,就是死,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小侄子。”

    “固执!墨失都能杀你妻儿!你却为何要护着他的孽种!”

    “我警告你,孤平生最讨厌听到孽种两个字!我侄子不是孽种!他是血统纯正的墨家人!”

    众人相视一笑,耻笑震动朝野,“我倒是忘了,你自己就是个孽种,娼寮之子?哦?是吧?”

    “放肆!”

    “没能力还能做皇帝?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呸!”

    “就算我再不配,也留不到你们蛮夷接手!”

    “嘿,我们不仅要撺掇你们的国,还要杀了你们的人!灭你们墨家满门!”

    “大汗,和他啰嗦什么!你说是不说!”

    墨忘低头狂笑,啐了大汗一脸。

    “看样子是不说了……”

    临死前,还握着玉衡如意不放手。是日,他的头被挂在了城墙之上,昭示墨家王朝的覆灭,而那柄玉如意也在头颅砍下的瞬间被摔的稀烂……

    蛮夷大肆烧杀抢掠,若再不交出墨失的遗腹子,那便是屠城之灾。这个国家沉默了三天,根本就没人知道先帝还有一遗腹子流落在民间,三天,墨忘的头颅睁大着破灭的山河,高高挂在城墙之上示众,看着他的子民被残杀殆尽,蛮夷见到婴儿更是下了毒手,开膛破肚。

    河东怀康坊人心惶惶,尤其是华烨一家,更是惴惴不安。

    “带着孩子,去找青灯大师,剩下的事情,我来应对!”

    华烨自知时日无多,蛮夷屠了城南,马上就会殃及到河东的。为今之计只有青灯大师能为孩子求得逃生之法,反正自己也就半条命,舍了,也就舍了吧……

    “那你……”

    “找青灯,不要管我!快去!”洛溪前脚刚走,蛮夷便尾随至华家,见家中只有病秧子一条,可是常备碗筷却是三人用具,逼问母子二人去处,华烨受不了官兵的荼毒,咳出黑血颤栗狂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伤害……”

    “那你就去死吧……”门外一刀,砍下了华烨的半截身子,瞅着华烨尚有直觉,挪着上半身痛苦挣扎,抓着地面向外爬去,映下一滩长长的殷红血迹,还没走出大门,最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没了气息。

    “大汗。”士兵对着面前的男人毕恭毕敬。

    “追,孤儿寡母,他们跑不了……”

    洛溪狼狈出逃,抱着华羽躲开一路炮火,身上自然免不了烧伤溃烂,背部被灼烧至乌黑脱皮,害怕暴露,她不敢哭,溃烂焦灼的疼痛感已然被麻木,整个人就像一块烧焦的木炭,怀里还死死护着自己的孩子。

    “大师!”

    青灯不为所动,端坐在大雄宝殿仿佛圆寂了一般。

    “求大师显神通,护我儿性命!”

    青灯缓缓睁开眼睛,呢喃道:“你儿……”

    “墨失,他也是你的孩子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功满灵元归真途

    朱雀被认为能接引死者上升于天,也可以接引生者往复陀罗尼境界。往生境界者,称之为妙湛总持不动尊。

    “我的……孩子……”青灯诵经声变得沙哑,哽咽问着。

    “这是你们墨家唯一的血脉了,求求你,救救他!”洛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含泪跪在地上,满身血渍的她像极了当年初见之时的肮脏模样。

    “可是……能去哪呢……”

    忽然,骤缩的瞳孔闪过了两人的身影,没错,就是我们,若是万般漂泊,无处可去,幸有之前我们指明了一条光明的道路,这给了青灯,也是给了自己孩子一丝生存的希望。

    “若世界纷乱血雨腥风,山河骤变,何处可去?”

    “雪域可去。”

    “雪域何处?”

    “藏地六门。”

    ……

    “雪域……六门……”

    青灯直起身子,走向外面那个长跪不起的女人身边,弯腰抱起了洛溪手中的婴儿,虽然战乱纷飞致使他灰头土脸,可是细腻入微之下眉宇之间的模样像极了自己,英气十足,若是能平安长大,将来定是一个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少年郎。

    可惜,自己再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了……

    他扶起长跪啼哭的洛溪,“我会保孩子平安的,你放心。”

    洛溪哭肿的眼眶之下展露了一丝笑容,“大师要带孩子去哪?”

    “去净土圣地……那里,没有勾心斗角的党争,没有争权夺势的奸佞,你的孩子,一定能在那里快快乐乐的长大。”

    听到青灯的许诺,洛溪心头高悬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这一去将是无牵无挂,外头的士兵已经杀到了寺庙,若是再不走,那定要来不及了……

    “大师!再让我……看一眼,孩子……”洛溪擦干眼角的泪水,怅然又难舍,忍住泪水温柔一笑:“羽儿,娘亲不在身边,一定要乖哦……”

    这场孤立无援的战疫,悄无声息的分别,难割难舍心头的至爱,临别短暂微微一笑的瞬间,定刻成了永恒。孩子还这么小,他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恨自己狠心的母亲丢弃了自己?

    “孩子会感激他的母亲,给了他生的机会。”

    青灯手中默念法诀,念动陀罗尼经文,招来狂风吹动满院经幡。顺着风来,扶摇直上一只巨大的红鸟,烈焰灼烧在天空嘶鸣,是只鲜红的朱雀。

    “朱雀尊赤洛……”

    神话中的瑞兽被召唤出来,栖息在庭院一课大榕树下,口中涎着一纸图腾,朝着青灯和鸣锵锵,青灯面脸漠然,俨然不知疼痛,逼出自己修炼多年已成正果的灵元作为交换。

    “震开陀罗尼……破!”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蛮夷破门而入,可是青灯已经携着孩子消失在了朱雀大开的浮屠门之外。

    青灯的心会痛吗?会痛。说好的看破红尘,他却是此刻最痛苦的人。尘缘未了,却依旧合十双手不愿与洛溪相认,他多想带着洛溪一起走,可是无能,天命如此,他救不下最爱之人,这就是他所谓的赎罪。

    世上苦,最是爱恨离别苦。一榻缘起黄粱梦,千灯影中白发人。莹洁的泪珠看似花非花雾非,温情绵绵的脸上,洛溪毫无怨言,被捆绑在地,涣散的眼神紧紧盯着远处的光辉,“孩子……”

    “跑了?就给我屠城!”

    弯刀刺破她的胸膛,本就焦烂的皮脂已经溢不出任何血色,留下一具尸体残骸趴在寺庙佛前。

    风起云涌,破城屠杀江皋边,笑争天下,曾经的凌云琼阁,大路迢迢,今朝却成白骨生蒿,这个皇城,不留一条活口,威风凛凛的君主被砍了头挂在旗杆之上展望自己鲜红的国度。刀光剑影间,到处都是死人……

    “参不透……为什么啊!”青灯抱着怀中的孩子失声痛哭,感知到没了灵元的自己时日无多,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答应了洛溪的事情怎么可以食言?这个孩子,是用一城人性命换来的,必须护他安全。

    穿越陀罗尼的过程万分煎熬,他蜷缩着将孩子护在胸口,这感觉,就像被万箭穿心,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快要被戳穿,脑子里装满了过去痛苦的回忆,这麻木火辣的就像潇潇雨歇,榨干了墨失每一寸肌肤。

    “呃啊!”墨忘抽搐着身子,脸色惨白扭曲,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了,等他睁开眼睛,是一片净土。

    这是个风雪交加的清晨,树林静得有些恐怖,像是末日过后的死寂,远处雪山巍峨,日照金山高峰压顶,却无丝毫压抑之感,巍峨苍苍,茫茫皑皑耸璀间,“这……就是雪域吧……”

    这极低的温度冻得怀下的婴儿嗷嗷哭啼,青灯只能脱光了自己的衣裳,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而自己赤身**被白雪覆盖,这雪,更像是洒在伤口之上的盐,使他的伤口更加痛痒,苍茫大地之上,朔风紧起,彤云密布,远照着一人覆盖鹅毛万片,独钓雪漫漫,踏下一排脚印,连爬带滚着寻找烟火人家……

    草原下伫六门寺,金碧辉煌,远望认做黄金万顷,熠熠辉光,墙外有白塔,排座双层,日月交替之际,柔光绚丽,飞檐翘角,歇山金顶。临面即是冈仁波齐雪山,品字山峰凛然傲世。

    见到了久违的寺庙,青灯显得格外亲切,这里供奉着释迦摩尼等身像,三世慈祥之态清净**,弥勒所塑,黑石而雕,瞻仰世尊真容,如唐三藏法师玄奘所闻:像今尚在,神功不亏。呜呼善哉,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间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

    青灯已然见到了希望,奄奄一息跪拜在雪中,拖着一路的血迹,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安静对着六门寺等身像面前,紧闭眸子任由泪珠滚落,顶礼三世佛,保佑怀中这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头磕碰在地,却再也没有起身,他哭诉着亡国灭种之痛:“佛祖,你要罚,罚我一人好了!我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我渡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没人渡我!”

    “长老!门外有人!”

    “这寒风凛冽的日子,外面怎么会有人?”大门掩开,出来了六人一只狼,六位长者各有千秋,或是慈眉善目,也有严肃凌然的。

    “师父从何而来?”

    “……”

    青灯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同他们慢慢解释,生命就在指尖流逝,将怀里的孩子送入一位长老手中。

    “这……”

    “他魂太轻……”长老掂量着手中的婴儿,这孩子根本就没有平常婴儿的重量,轻了许多。

    青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起了我在寺庙中送给孩子的“羽”字,抽泣声戛然而止,化哭泣为笑,瞧这怀里安心熟睡的孩子笑得让人心疼。

    “这孩子,叫……墨羽……”

    “墨羽!”

    是的,六门收养的弃儿,就是墨羽,墨失的遗腹子。也很难相信,六个老头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这魂轻的墨羽。

    而墨失,因为饥寒交迫,又没了灵元失血过多,终是跪在了等身像前,这一拜,就再也没有起来。这一拜,像是祈祷,更像赎罪……

    夜色清冷,风雪几更,这一向**肃穆的六门寺,因为有了墨羽的出现又多了一丝生机。看着墨羽慢慢的长大,正如墨失当年想的一样,穿着藏家区巴,翩然一位高冷霜华的少年。

    “父亲!”

    这个梦,结束在我们眼前,我牵着墨羽的手,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狄国尚未灭亡的日子,不过细数着日子,离灭国的日子也快了……

    我们起身离开烧得灰烬的九重玲珑塔,这座玲珑塔,墨失在上面收获了爱情,儿子墨羽也在上面表白了心迹,而此刻却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风刀霜剑,几世坎坷,一朝国破山河。

    四处一片颓垣斑驳,百姓全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蛮夷入侵地这么快!”

    我们二人御剑飞行至弘贤殿内,至少此刻,墨忘还活着,一人端正衣冠,摘下往日的乌纱翼善冠,带起了一顶金丝翼善冠,诺大的弘贤殿,唯他一人安忍不动,如大地般端坐在龙椅之上,等死。

    见到我们二人居然还没死,眼神中倒有一丝惊讶,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自己想除掉的人,到头来一个也没死,这也是常态。见我们站在大门之外,开怀大笑:“娘亲说,就是赴死,也要得体地死,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乱码!这时空出现bug了!”

    “时空没有出错,是我们早就死了。你们,是去了陀罗尼吧!那就是现实,在场各位,不免一死的现实。”

    “你们,都是执念?”墨羽猜测道。

    “对了一半……这些幻境,都是我一人的执念。怨念作祟,等我再次醒来时,正是国破的最后一载,我困住了百姓的灵魂不让他们投胎,让他们陪我,直到狄国振兴的那一天。我,试着扭转乾坤的,可是我试了很多次!死了很多次!这个国,也亡了很多次!真的没有办法了,一朝君临天下,江山社稷,兴亡因我而起……”

    “事实迫人,情有可原。”

    墨羽尝试着走进颓唐的墨忘,却被墨忘扔下的一把玉衡如意拦住,谨慎躲避开我们的视线,轻蔑一笑:“你们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我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墨忘活了这么久,杀父杀兄杀妻杀子!什么坏事没干过!唯独没干过一件好事!谈何感谢?”

    “你放过了自己的亲侄子。”我反驳道。

    看来墨忘也猜出了墨羽的真实身份,眼前这个和哥哥长得相似却又冷若冰霜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亲侄子,自己唯一放过的人。

    墨忘疯癫了自己,一时抱头痛哭一时纵声大笑,“放过你?我从没想过放了你?你害死了一城百姓?我杀你都来不及呢!放过你?想的美!”他一手捡起玉衡,指着我们,自鸣得意:“黄泉冥海、逐鹿场、霓裳宴,包括九层玲珑塔,都是我设下的,我就是想要你死!结果呢?冥海尸妖杀不死你,鬼斧赢勾杀不死你,霓裳毒酒杀不死你,塔中焰火还是杀不死你,你究竟想干嘛!是你!是你害死了一城的百姓!”

    “就算你杀了我,百姓回不来,你的国家也回不来。”

    “行,我认输,我等死……是我活该了一辈子。”

    “叔叔……只要有一个反例,就说明你还是有选择权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痛苦,这国家,还有侄儿为你抗……”

    墨羽示意我,斜阳染白衣,既是侠骨魔心,便做正义之事,正邪两道,本就不分家,用了邪魔外道又如何,护的了国家,护的了百姓,那便是正义之士。

    大步出了弘贤殿,一身豪情壮志,利剑出鞘,怒斩枭首,便是我们平生所愿……(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罪有应得

    “来人呐!本侯要喝水!”

    国舅府内,楚少安悠然自得,泼辣跋扈,音量高亢,完全不像口渴时的虚弱和口干无力。坐在厅堂翘起二郎腿差遣着下人。

    “喝水?可以啊!”

    迎面走进来一位少年,带着一支庞大的蛮夷军队。

    “额……额尔德木图!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侯府!”

    楚少安惊讶起身,被蛮夷军队包围,不知如何是好,推开桌椅,打翻了茶盏准备跑路。

    “国舅爷,别跑啊……”

    “圣上!圣上……带我去见圣上!”楚少安被两手反绑着,拼命挣扎踢打。

    “圣上?不用带你去见他,我们把他请来了……”

    人群中,推进来一位衣冠狼狈的天子,蛮夷将二人捆绑在地,而德木图完全不把自己当外面人,转身坐在主椅之上。

    “德木图!你一个呆弱书生!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说时迟那时快,德木图抽出身旁士兵箭囊中的三支羽箭,拉弓射下了高悬厅堂的“义笃忠贞”四字牌匾,只听得“啪”得一声,一块镶金楠木牌匾堂皇落地,摔成了两半。

    “骗子……”墨忘冷冷笑道。

    “德木图!你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不骗你们,如何让你们对我们额尔氏放松警惕呢?国舅爷,别忘了,你还夸我是马背上的书呆子呢?”德木图翘起嘴,一脚踩着楚少安,手掌间玩弄着玛瑙匕首,用匕首未开刃的一面抹着楚少安的脖子。

    “小贝勒,懦夫装这么久,忍了这么久,不累吗?”墨忘轻笑看着撕裂的牌匾。

    “这不应该问圣上吗?嗯?杀父杀兄杀妻杀子?装了这么久,我们彼此彼此。”

    “什么!”楚少安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用身体拱开四周的士兵,仇视着墨忘,“姐姐和外甥,是你杀的!”

    “对,都是我亲手杀死的。如何?”墨忘说不出片刻解释,眼泪如朝露悬挂睫盈,孑然零落。

    楚少安:“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姐姐!”

    墨忘:“没有。”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我害人,来满足你们自己的私欲!”楚少安不甘心,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姐夫居然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一时想起自己的姐姐,悲痛万分,站起身狂踩“义笃忠贞”四字,几近癫狂。

    谁都想不到,最后真正的赢家居然是开头最弱的德木图,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书呆子,躲在马鬃毛里战战兢兢的少年,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

    德木图深觉楚少安的吵闹,一箭射穿了他的膝盖,迫使他再次跪倒在地,而后起身捏紫了楚少安的脸,拍打他的脸蛋,厌恶至极,“我……是真讨厌你这张臭嘴……”

    可不是吗?在逐鹿场的种种恶行,德木图全部铭记在心。残害百姓,邀功请赏,自私自利,睚眦必报……

    “霓裳宴后,我就应该直接把你做掉!”楚少安对于现在的德木图咬牙切齿,嘴巴拧成一股绳,咬着下嘴皮抽动嘴角。凑着的德木图的脸,一个劲痛骂,溅出唾沫星子。

    德木图依旧是好声好气,自顾着擦揉脸上的口水,扬起嘴角给他一个拳,回答道:“不要离我这么近,口臭。”说着,抽出一把钳子,撬开楚少安的嘴巴,在他的口中捣腾,“既然你的嘴这么臭,那我就给你洗洗干净。”

    德木图一脸平淡伸出手,将楚少安的牙齿一颗颗拔了干净。痛苦,麻木,血流成河……还不够,这条舌头看着碍眼,不过常年逼逼赖赖嚼舌根的人,舌头的筋道应该挺好,味道肯定比猪舌头鲜美。

    “不……”

    楚少安就像一只待宰的猪,匍匐在地上折腾,被蛮夷按住四肢和头颅,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人的轮廓,嗷嗷直叫。

    而在一旁的墨忘却满脸冷漠,绛衣沾满了血尘,冷峻的眼神毫无怜惜可言。

    “你不是喜欢用言语杀人吗?赤口毒舌?对你这种尖酸刻薄的人,还得来点尖酸刻薄的手段。”

    德木图贪婪生吃了楚少安的舌头,慢慢咀嚼……慢慢回味……带着嘴角的血丝一点一滴咽入喉咙。将那把匕首扔在楚少安身边,楚少安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眼泪混着血珠跪在地上求饶。

    “由不得你,吃了它。”

    楚少安跪在地上磕破了自己的额头,墨忘却在一旁冷言冷语,完全看不起他,“哼,赖皮臭虫……”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喂?”说完,德木图哀叹一声,无可奈何,捡起地上的匕首,走进楚少安,“好吧,谁叫你是国舅爷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命。”

    冰冷的双手握着匕首,从他的鲜血淋漓的口中缓缓插入喉咙,粘浓的垂涎混着血沾湿了刃利刀锋,一路下去,割破了青筋血管,捣烂了咽喉,又因为多年的造孽,楚少安喉咙肿胀早就疔疮烂喉,在溃烂的疼痛和匕首的折磨之下一命呜呼。

    德木图耗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匕首完完整整灌入了他的喉咙,擦了一把满头的汗,血手涂染额头,心满意足,“你可知,忍字诀最后一句是什么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徐兄!墨兄!”

    抬头望向门外,我和墨羽跟着蛮夷聚集的地方寻来,却一路找到了国舅府。本以为这蛮夷头领是个凶神恶煞胡子拉碴的大汗模样,可眼前的少年却惊我们一条,这……如何下得去手?

    “德木图……收手吧?”

    “徐兄,胜败乃兵家常事。还带收手的吗?”

    德木图放下手中的匕首弓箭,对我们毫无防备,而此刻,我们也收起手中的武器,走进了厅堂,见到墨忘被冷落在一旁,而楚少安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牙齿被全部拔了下来,舌头也被割了,咽喉处插着一把匕首,尸体痉挛,眼神中带着恐惧,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在地上。

    “我德木图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得清楚。二位兄长在逐鹿场照顾弟弟,德木图自当感激不尽,而这个楚少安处处陷害二位,弟弟也算为兄长报仇了。”

    “可以,不过,能不能不要滥杀无辜了?”

    “无辜?我从没滥杀过无辜,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德木图用手滴着血顺着流进了茶水之中,霎时清澈透绿的茶水变成了一盏浑浊的血茶,递给我们饮下。

    “放了,墨忘吧……”

    “不,墨兄有所不知,这墨忘是个暴戾昏君,昏庸无能还只想着打仗,残杀屠戮百姓无数,而他的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古陵一战,将我族部落赶尽杀绝,父汗被逼得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我们无可奈何只能退守边棣。”

    “势单力薄,所以你们秘不发丧,其实,早在当年,你就是大汗了……唯唯诺诺的少年却是幕后操纵的始作俑者。”

    “大路朝天……就算神仙来了,也改不了狄国灭亡的命运,我可以不杀百姓,但是,我必须要墨家人用命来换!”

    “墨家已经没人了!”墨忘湿了眼角,自傲得意,回答着德木图:“都被我杀光了……”

    德木图摇晃着手指,挑过墨忘的鬓角,“不,你算一个……”

    “没了……”

    “还有!”德木图温怒回复墨忘的否定,“你哥的遗腹子。”

    墨忘哈哈苦笑,心口波涛浪涌,瞥眼一瞬看向墨羽,透过片刻柔情,又回头坚定眼神回答,“流言蜚语都会信,就算墨失留下一粒种子,也早就被我扼杀了,还会活到现在?”

    “那粒种子到底有没有萌芽,我自会定夺,用不着你多管。就算被你杀了,我也会扒开他的坟查个究竟,总之,墨家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查吧……查吧……那乱葬岗上的死人,都是被我杀死的,还有狱监司落下几人,都查去吧。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这国都没了,我……也任凭你们处置,反正到头来也是个一死。被人谩骂怎么多年,怎么说最后也要赚个以身殉国的美名吧。”

    “墨忘,你还要刚愎自用到什么时候!”纵然墨忘死有余辜,可是全城百姓的魂魄还在他的手中,若是不逼他交出百姓魂魄使其投胎,他可以去死,但是百姓不能跟着他一起受苦啊!

    “外姓有什么资格插嘴!”

    “他不是外人……”墨羽深情相视,淡淡回答道。

    我面露尴尬,心中暗骂墨羽“死给!”

    “哦?侄媳?”墨忘倒是十分欣慰,透露着些许的兴奋,按耐不住想上天的嘴角,“兄长要是知道你带个侄媳回家,还不得激动死了。”

    “德木图,你不是一直在找先帝的遗腹子吗?不用找了,现在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你!你是墨失的孩子?怎么长得怎么大!”

    “因为我们是穿越回来的。”

    “可是……”德木图十分愕然,对眼前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嘴角颤颤巍巍,眼神木讷失了神。

    “还想杀了我吗?”墨羽一身傲骨,收起全身的发力,将辞故扔出门外,展开双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杀我。”

    “墨兄……”他停顿几秒,低头耻笑:“哼,我何必杀了墨兄,若墨兄真是先帝的遗腹子,现在站在这里,那自然说明我们没有杀的了你,这违背天伦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去做。但是,这个昏君,我自然不会放过!”

    墨忘坦然闭上眼睛,将脖子露在外面,呵呵一笑:“大不了,重新来过……”

    德木图的刀停在了半空,被我双手捏住,接住他刀锋的利刃,墨羽看我双手被刀开了口子,鲜血直流,一时来了怒火,顺势一脚踢开德木图手中的刀,检查我的伤口,骂我说:“你傻不傻!”

    而墨忘,迟迟等不来刀锋与肌肤的亲吻,睁开眼睛只有面前的一滩血迹。

    “墨忘!你要千万百姓再陪你死一次吗!”

    “怎么?”墨忘眯着媚眼,像狐狸一般的狡诈,看自己作死不成,得意笑出了声。

    “你想死,为什么要百姓陪着你!把百姓的灵魂交出来,就算你死个千次万次,我们绝不阻拦!”

    “你们……是在逼我不得好死……”

    “你想干嘛!”

    “改不了的,该死的,还是会死,这就是命……”

    外面响起阵阵嘶吼,那些躲在家中避难的平常百姓,一下子成了腐烂千年的行尸走肉,在大街狂奔,波涛汹涌般朝蛮夷发起猛烈的攻击。

    血雨磅礴,洗礼了整座城池,这里成了真正的蛮荒,走尸的国度……

    源源不断的走尸朝着,就连刚死不久的楚少安也嘎吱响着骨头挺立了起来,不过这具走尸比较惨,刚站起来还想朝我们攻击,就给墨羽一巴掌打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做一个十足的坏人

    墨忘擦去嘴角的血渍,啧啧感叹着,几近癫狂,苦苦傻笑着:“杀吧,杀了这些个行尸走肉,他们就解脱了……”

    “墨羽。动手吧……”

    我和墨羽、德木图各率众将士杀出走尸重围,剑气干云,行然太极之悠,走尸四处虐杀,刹时间,狂飘作,大雨暴倾,电闪雷鸣相击相争,苍天亦裂缝千百万道。惊驰接踵过,挥动全力,运气巨股,欲与天搏命,物我两忘,形神圆如,敕!万剑归宗!

    “怎么……”

    走尸并没有解脱,他们的灵魂不在体内,杀了这些走尸也是白费!

    “这不可能!”墨忘一同跟着我们出了国舅府,见眼前屠杀殆尽的百姓,腥与苦皆入骨,拿捏的生死只在方寸。

    “墨忘!怎么回事!”德木图一箭射穿走尸的脑袋,却又转身将弓箭对准了墨忘。

    墨忘痴痴一笑,闭上了妖艳的狐媚眼,靠着大门叹气,“还有一个办法……”

    “快说!”德木图一把抓住墨忘的衣领,将他死死摁在大门之上,又残忍一箭戳穿了他的手掌心,将他钉在了大门之上。

    麻木的他,已经不知道何为痛苦。心口越痛,笑得越是大声。

    “是我害了一国的百姓,还要他们陪我演戏。明知道这个国是回不来了,兄长是永远也回不来的……我,却还在自欺欺人!我真是个自私残忍的狗君。”仰天大笑,掉了头上的翼善冠,怀中的玉衡如意亦被他摔得粉碎。

    墨忘收了手中的黑气,拔出手掌的毒箭,教训德木图道:“箭!不是这样射的。”说完于颈侧亲吻,狠下了心,一箭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一时,痛苦使他摒气,瞳孔中映照震怒山河,口中喊着血吱唔怒喊说道:“度不上的,始终只有我一人!”

    墨羽推开眼前的走尸,跑到墨忘的身边,“叔叔!”

    墨忘竭力艰难喘息,温柔抚摸起墨羽的脸庞,“兄……长……”临死前,他把墨羽看成了自己的兄长墨失,可是睁了几下眼睛,却发现这人只不过是墨羽,眼中少了几分柔情,哼哧笑道:“兄长若是还在,看见你这副模样,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不过!我家求儿要是还活着,肯定比你更强,更聪明!”

    “是。”

    墨羽将他抱进了国舅府,而我也跟了进来,把大门紧紧关上,防止走尸进来,站在这对叔侄边上

    “徐……呵……”墨忘临死前一直盯着我,气躁血亏,心口却生起一股无名火,用一双鲜红的血手揪着墨羽的衣领:“墨尚卿,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是没做一个十足的坏人。”

    “墨羽,只有他死了,百姓才能投胎……”

    “我们愿意陪圣上永远演下去……”外面的剩下的走尸恢复了寻常百姓的模样,等我再次开门的时候,发现满街跪着的百姓。举国的孤魂,宁愿永不投胎,心甘情愿追随墨忘,永远被困在这座鬼城之中。

    “我们……永远追随圣上!”

    “之前是我们错怪了圣上一番苦心,圣上,当为尧舜!”

    看见此刻轰轰烈烈的场景,我赶脚跑进国舅府,“墨忘!你听到了吗!

    墨忘颤巍着身体,难以喘气万分痛苦,自知对不起众百姓又无统治天下的能力,还害得整个国家在他的手中就此覆灭,哭笑自己一事无成,当年比不过自己的兄长,现在却连自己的侄子都比不过,早已心灰意冷。可是此刻见到百姓为其求情哀悼,不免又活过来一丝生气。

    “你比墨失更适合做君王,纵然墨失有统治天下的才能,可你却拥有一样他得不到的至宝……那就是民心!”

    “呵,最后,还不是我赢了……”墨忘一时急火攻心,猛烈大喘气,我站在他们身边缄默不言,墨忘一直看着我的心口出处,诺诺道着自己是最后的赢家,他瞧向远处掉落的金丝翼善冠,艰难拉起我的手,作出临死前最后的不舍,耳畔,响起了娘亲的嘱告:就是死,也要走得体面。挣扎着张大嘴巴和我说:“我要走了……还请帮我……把翼善冠戴正。”

    我看向远处一顶金光闪闪的翼善冠,和一柄摔得稀烂的玉如意,为他拾起,整理他的头发后,为他端端正正戴上。心满意足的他闭上了眼睛,哑语喊着好多人的名字……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外围的众人皆化作丝丝缕缕的蓝光被吸上了苍穹之上,此刻,千万芳魂荡平了狄疆,孤寂之下,这里成了一座无人的空城……一切幻想全都消失了,德木图、墨忘、千万将士百姓皆随着江湖风云一时消散。

    “可惜了他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比哥哥强,到头来还是个满盘皆输的下场。”我看着眼前的一座空城,心生寒透薄凉,凄凉处是弹歌引触的惊弦。孤坟处,寒鸦叫得凄厉

    你要相信,每一个令你意难平的结局,其实也许是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结局。他们也算是解脱了,墨羽两手空空,失了神。

    其实仔细端详这个男人,你会发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墨家人的基因还真是挺强大的,墨羽的傲慢随了墨仲敖,温柔随了墨伯存,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叔叔,两人结合起来就成了墨羽现在的样子。

    惨烈的凄景化作虚无,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墨羽迟迟不愿离去,“尚卿君!你去哪!”

    墨羽远见天边一道极光长虹,扶摇直上一只火红的大鸟,凝神静听着四处的轰鸣,“等的就是你。”

    “墨羽!”

    “你带着魏教授离开这里。”

    “你呢!”

    “我去找三教图。”

    说完,一脚踏着辞故飞离九重天外,而此刻整座古城乌云密布,天边破开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把城中所有的东西袭卷殆尽,若我们再不离开这里,定会被卷入漩涡,成了时空黑洞中的一坨垃圾。

    “那老疯子肯定还在藏书阁!”

    果然不出我所料,外面腥风血雨国破家亡,唯他一人不为所动,还在挑灯读着那本《狄史暄和宸景》,“魏教授!快走!”

    “哎!是要走了吗?”

    “废话!你还想常住在这里吗?”

    “行吧,等我归点书再走。”

    “来不及了!”

    我抓住他的手就往外面冲,也就差一秒的时间,藏书阁瞬间倒塌,这下子惊诧离魏浮华,颤抖着手仍然不放弃手中那本《狄史暄和宸景》。

    “这……这……”

    “别管!快走!再不走你的下场和藏书阁一样!”

    我们二人被狂风暴雨冲刷着,差些就要随风起飞了,还好我手中握着赤霄剑,定刻在地面上艰难行走,可是身后的魏浮华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手还紧拿着那本破书宁死也不松手,可就是因为这样一本书,魏浮华失手将他撒了出去,被妖风挂到了百米外的树枝上。

    可是离城门出口就差十米的距离,千万不可功亏一篑!

    “书!书!”

    “别管书……”

    “不……行……墨忘要我好好保管,这全是他和墨失的回忆,就算丢了老命,也不能丢了书!”

    魏浮华挣脱开我的手,可是力道没我强,被我死拽着一把扔出了门外,“给我出去吧你!”

    “书……不!”

    “害!烦人!”

    为了一本书,我又要你逆着风作死冒险,飞沙走石击疼着我的脸颊,差点把我头皮都吹没了,用手挡着眼睛大喊一声“剑来!”一招召唤赤霄,腾跃而上扑向远处的树梢。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是这差了半只手的距离却使我迟迟够不到那本破了封面的书。

    突然想到腰间的匕首,抽搐扭曲着摸索腰间,用匕首勾住了书,一把护在怀里,飞身猛扑栽倒在地上,“靠!”胸口用力过猛,心脏一阵疼痛,呕出几两黑血。

    “赶紧啊!大门要关了!”

    外面的魏浮华急促催着我,试图力挽狂澜挡住将要合上的大门。

    我在狂风中低伏爬行,磨砂擦破了手上的皮肉,漩涡吸收了半座城,吸力越来越大,而我爬行也越发艰难,最后一步!快点!最后一步!

    魏浮华探出本个身子伸手试图要抓住我,“把手伸出来!”

    伸手,肯定是够不到的,我只能伸出赤霄,魏浮华虽说是个老头,力气倒不小,抓住了赤霄剑的尾端,眨巴着睁不开的眼睛,大吼一声将我彻底拉进了城门之外。

    与此同时,大门俨然闭上,便是针线都插不进去了……

    “墨羽……墨羽还没出来!”我闭上眼睛大呼喘息,却想起来墨羽跟着朱雀赤洛再次飞进了陀罗尼,心中一阵寒意与担心。

    “你去哪!”

    “墨羽还没出来!”

    我试图扒开城门,却是无用之功。

    “大门打不开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可是……”

    “墨尚卿又不是没本事的人,定会逢凶化吉的。”

    我们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在了过来路上的甬道,耳畔厮杀声、喧哗声、欢庆声、吆喝声……处处都是狄国百姓留下来的影子。

    我们回过头,瞧见着俨实的大门,回忆起狄国的种种点滴,幽兰食尸鬼、血染弘贤殿、醉卧温柔乡、遥祝麒麟子、黄泉冥海斩尸妖、鬼斧林三箭戮赢勾、嗜毒霓裳宴、九层玲珑塔破浮屠……在这里,我差点失了节操,墨羽差点被取名为兰香,还有我这颗诡异的心脏……荡涤着一首竹马孩童嘲颂的《情郎调》,萦绕在四面八方,久久难以忘怀……

    那一日,我顶戴金簪,身着龙袍;许你一世洛水繁华。你说,要我平定天下。

    那一月,我金戈铁马,披着铠甲;许你一个安稳天下,你说,要我看淡富贾。

    那一年,残雪纷飞,佳人不见了君王,姑娘迷失了情郎。

    登上九重宝塔,见得江山湮灭秋水望穿。

    多年以后,枯木庭院,青丝落尽,身锁袈裟。

    与你相遇在破寒僧庐下,青灯古佛伴我,红烛嫁衣伴你。

    你向僧寻求者因果的强大,我合十的双手默念蒹葭;

    你向佛祈求着一生的荣华,我紧闭的眼眸满是你的模样。

    倾城的姿丽打碎我看破红尘的目光,红妆的十里破灭我同结连理的幻想;

    云一涡,玉一梭,便是把红尘看破。

    碧玉小家,是佳丽,亦是皈依。

    而我,只是一味匆忙远去的游僧,一位身着龙袍也抑不住悲伤的情郎。

(第七卷殊途同归)第一章——等一人,回家

    狄国一场飓风漩涡的浩劫,吹散了我和墨羽二人,自后,墨羽再没有出现过,仿佛跟着整个狄国,一起消失在无垠边际的空洞之下。

    我和魏浮华相互搀扶着出了洞口,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一道强光我俩从梦境中醒来。发现全身冰冷发白,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全身**被封在了黑色的裹尸袋里。

    “娘的!”

    我骂骂咧咧扯开裹尸袋的拉链,倒是把外面的谁给吓了一跳,凑近冰柜,听到两个柜子里有拉链撕开的声音,小心翼翼敲了敲冰柜眨巴着眼睛再次确认。

    “干嘛!”

    “鬼啊!”

    跑了?估计是个看守尸体的老头吧,守尸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尸体讲话,连滚带爬开了一路的电灯跑出去,估计是去报警了。

    这冰柜里面冷得异常,我倒还好,就是不知道隔壁的魏老爷子怎么样?不过听他现在破口大骂的语气,倒还有点力气,靠骂人暖和身子吧……

    我试了好多方法,这冰柜的盖子还是电动的,从里面根本打不开,难道还有我用蛮力?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打坏了一个冰柜,就是毁了所有的尸体,还要赔钱,这笔交易不划算,还是忍忍吧?等着外面的救援?我和魏浮华使劲敲打着冰柜的小门,耳听得魏浮华的声音和敲门的力度越来越弱……

    “小二爷?”

    “谁在外面?”

    一下子从黑暗中找到了希望,眼睛瞬间一亮。

    “是我,钟灵,你在哪个柜子?”

    哪个柜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柜子,这大门外就标了一串数字,哦对,我掌中燃火,缩起身子去摸大脚趾上的数字标牌,021125。

    “钟灵!找021125!哦不对!先开021125!”

    “啊?”

    “先救魏教授。”

    “魏教授?23……24……25……26!”

    常钟灵按动电钮打开了冰柜的大门,魏浮华随之被推了起来,被冻得抱团全身发抖,还在骂我的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二爷,我马上救你出来!”

    “别!”想到自己现在全身**着,要是外面都是自己人,那我的脸还不得丢死?尊严何在?定教徐门的一世英名还不是毁在了裸露的身体之上?“那个……先给我找衣服去……”

    “小二爷,你穿我的不就行了?”

    “你……你先叫其他人都出去……”

    钟灵噗嗤一笑,招呼众人先带着魏教授出去,自己脱下外套,又找到了刚才守尸人丢下的几件衣裳给我穿上。

    “钟灵,你怎么在这里?”出了冰柜,身体还是僵硬不好走动,我总不可以像魏浮华一样被人抬出去吧,这样也太没面子了,在停尸间原地小跑做了几个热身,又用掌心的火将自身暖了个遍,估摸着差不多行了,询问钟灵有没有见过墨羽,他们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墨大人?”

    “根本就没找到墨大人尸体?”

    “尸体!”

    “小二爷,先出去再说。”钟灵帮我打开门,张望着下面的警车,催促我说:“我们也算是来‘偷尸体’的,现在警察来了,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翻出了窗外,原来自个儿的车子就停在后门外,后面还停着好几辆黑色本田商务车,里面坐满了自己人,都蹲在车上等我下来。

    “这?浩浩荡荡?来,偷尸体?”

    我坐在副驾驶,后座位躺着魏教授,回过头见这浩浩荡荡的场面,不像是来偷尸体,倒像是来干架的。挤眉询问钟灵怎么回事。

    钟灵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挠头尴尬一笑,“嘻嘻,这些都是来接小二爷的。”

    “隆重了吧!”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以防打起来嘛……”

    我靠在座椅之上,双手枕着头,闭上眼睛说:“亏你小子想得挺周到。说说吧,怎么回事……”

    在常人眼里,我俩其实哪都没去,跟着营帐中的那些个尸体一起送到了停尸间等待家属认领,至于墨羽,从始至终就没见到过他的尸体,而那个狄墟古坟也根本就不存在,仿佛就从来没出现过,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一座古坟。曾经的狄墟,已然变成了一座巍峨的雪山。而我们的遭遇便成了勘探队遇到了山体滑坡,全部因公殉职……

    “那……你怎么会想到来偷尸体?”

    “因为我知道小二爷死不了,肯定是场误会,要是我来认领尸体登记了死亡证明,那小二爷都没法在社会上混下去了。跟他们说您没死吧,又没人相信,还是白费口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管您是死是活,把您先偷出来再说,结果我们刚到门口就看到一老头慌忙跑了出来,嘴里还在喊闹鬼,我们就知道是您醒了。本来还想顺便连墨大人一起偷走的,结果听说没找到墨大人的尸体……”

    “假的?真的是山体滑坡吗?”我捂着自己的下巴,一时间,连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了,况且现在魏浮华又说不出话来,也无法确认经历的事情。

    “哦对了,小二爷,我们顺带着把你们的衣服也带出来了。”

    “嘿!还是你小子有心。我还是习惯穿自己的衣裳。”

    后面的伙计递给我一包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混杂着我和魏浮华的衣裳,为了分出自己的衣服,纤拉着一坨直接拿了出来,照在外面的灯光之下,却在一堆衣服中摸到一本硬邦邦的东西。

    “什么?《狄史暄和宸景》”

    这是!《狄史暄和宸景》,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墨失墨忘,德木图!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人!

    “呃!我的书!”

    “魏教授,你醒了啊……”

    魏浮华跌转着爬起身,揉着眼睛问说:“这是哪?”

    “先去宾馆吧……暂时我们也回不去,让小二爷和魏教授先休整一段时间再回去也不迟。”

    回到宾馆,我又问了好多关于狄墟古坟和我们的事情,可是,真的没人听说过有狄墟古坟怎么一回事,更有甚者认定了我们只是山体滑坡的幸存者。

    魏浮华了解了情况,一下来了怒气,又……又掀了宾馆的桌子……

    “放你妈狗屁!什么山体滑坡!老子是来考古的,不是来旅游的!死了这么多人,都是被幽灵和骷髅杀死的!你们的小二爷也看见了!这么还成为山体滑坡了呢!

    我点头赞同魏浮华的说法,可看着倒在地上少了一只桌腿的桌子,眼泪真的忍不住想要流下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很无奈啊……

    “我们确实是去了狄墟古坟里面才会形成尸体的假象,可是那些个勘探队员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真的被幽兰食尸鬼夺了性命,所以再也醒不过来了。”

    魏浮华更是拿出来口袋里的那本《狄史暄和宸景》,在每个人眼前招摇晃动,“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证据!”

    而后,我又把在狄墟古坟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常钟灵,他才渐渐醒悟过来,可是,突然出现一座雪山,这也说不通啊。

    “按照小二爷说得,你们可是在狄墟古坟停留了好几个月?”

    “何况好几个月?”掐算手指,又是华灯射骑大会,又是斩尸妖,“将近一年……”

    “可是?山体滑坡也就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前啊?”

    这……这怎么解释?

    我大手一挥,盘腿坐下,说道:“算了算了,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墨羽,他在狄墟的时候,为了寻找三教图,跟着朱雀尊又去了陀罗尼境界,不知道现在在哪。”

    “三教图!你们在狄墟古坟见到三教图了?”

    “我是没亲眼,但是在陀罗尼的幻境中知晓了三教图所在,那日青灯抱着幼时的墨羽破开浮屠门的时候,朱雀嘴里就衔着三教图。我想,墨羽定是因为这个才跟着朱雀尊的行迹去找三教图的。”

    “墨大人本事通天,定有破解之法,小二爷不必担心。”

    望着屋外的月色,哀叹一声,冷笑一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休整了三天,我也该和魏浮华分道扬镳了。临走那日,他还是死死护着怀里那本书,我嘲笑他木鱼脑袋,“怎么魏疯子?到死都不松手了?那日要不是这本破书,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哎……少年人不懂及时止损,这本书比你命都值!”

    “呵,也对,他是墨家人留在这个世界上都唯一凭证了,喂,魏疯子,好好存着,不要辜负了墨忘的一番苦心啊。”

    “那肯定的!”

    “折腾了怎么久,以后……你要去哪?”

    “以后,就在家好好养老吧……”他观望手中的书,随手翻阅了几页,叹息道:“好好研究这本书,让它有它存在的价值。”

    “也是……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孩子服侍,有什么不方面的,记得打电话,青海再远,我还是赶得过来的。”

    魏疯子,回到了自己的家,开始了一个人的居家生活。

    我,一如既往回归到了寒州的明忆茶社,一直在等墨羽,回家。

    “爸爸!”

    刚下了车,元宝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死死不肯松手。

    “哎!元宝,有没有想爸爸!”我将他举过头顶,单手抱着进了茶社。

    他左顾右盼,挠头问我,“咦?爹爹呢?”

    我被他一句话哽咽住,不知道作何回答,避开他惊喜的眼神,支支吾吾回答说:“爹爹……爹爹忙去了,爸爸先回来陪元宝好不好?我们一起等爹爹回来。”

    “好!”

    将他抱在椅子上,见他又是蹦跶又是跳满是欣喜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蛋,从口袋里抽出那把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的小匕首,展示在他的面前。

    “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刀!”

    他一时按捺不住喜悦,从我手中抢过这把匕首,却因为我的封印,怎么也抽不出来。不过这倒没关系,他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啊……这个礼物要爸爸在的情况下才可以玩,不然,爸爸可要没收的。”

    “嗯!”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爹爹?”

    “都喜欢!”

    元宝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这力气,差点可以送我上天……

    我又坐回了那把熟悉的摇椅之上,将元宝抱在怀中,看着他玩弄镶满宝石的匕首,他一边玩,还一边嘀咕着:“等爹爹回来,我要给他看我的必杀技!”

    “必杀技?元宝也有必杀技?”我哈哈大笑,捏着他的小肉手,看着手上那团金蓝镶嵌的气体图案,走了一会儿神。

    “有啊!等爹爹回来,我要给他看我的冰魄术!爸爸你不知道,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元宝一直在认真练习法术的!以后就让元宝保护爸爸和爹爹,我们再也不怕那些臭道士了!”

    “哦?真的吗?”

    “嗯!元宝用小匕首保护爸爸和爹爹!”

    “好啊!等爸爸和爹爹老了,就靠元宝保护我们了。”

    元宝有模有样挥舞手中的匕首,吼吼哈嘿!一脚蹦下我的身体,差点把我一口老血逼出来,“等爹爹回来,我要和他比剑法!

    我面露微笑,瞅着他那张嬉笑的小脸蛋,在厅堂玩的兴奋,低头欣慰道:“好,那我们,一起等爹爹,回家。”

第二章——黍望

    约莫着,又过了好几个月,也不敢掰着指头算日子,只知道过了新春到了初夏。绿了芭蕉,又红了樱桃,卷起庭院帘,焚起一抹龙涎香,袅袅散在半空……

    我,依旧躺在我的逍遥椅上,挥动纸扇乘凉,看着元宝在堂内玩耍,肠子忙着外面的生意,这日子倒也是惬意,只是少了墨羽,还有些觉得不习惯。

    “猜猜我是谁!”

    一双稚嫩的双手遮住我的眼睛,我一时间还真猜不出这是谁,收起纸扇打在这双手上故作姿态。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我?”

    “所以?我是谁?”

    “这么滑嫩的皮肤……我猜是个仙女。”

    “猜错了把你头拧下来!”

    “和你开玩笑呢!一听就是个男的。”

    “所以我是谁?”

    “……”

    “喂!别装睡!”

    “啊?哦?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是太兴奋了,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事到如今,认输吧,钟灵。”

    “归一哥哥!”元宝在不远处的堂内朝着我身后的方向大喊道,又飞快跑了过来。

    “归一!”

    这下尴尬了,不用看我都已经猜到归一脸上的表情,定是死死盯着我的脑门儿,盘算着从哪里开始下手。我这颗头,看来要不保了,赶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嬉皮笑脸扭过去,发现归一阴沉的面色,吓得我直勾勾跳起身,请他坐下。

    “归……归一?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元宝,顺便拧了你的头。”

    “怎……怎么开个玩笑嘛是不是?我还会听不出你的声音嘛?这不是和你闹着玩的嘛!”

    归一摊开双手,也不客气,坐在我的摇椅上,“给爷倒茶!”

    “好好好!这就去,程大爷。”

    我一手为他扇摇纸扇,一手为他沏茶,也不见外,拿起我的双鱼琉璃盏直接喝了起来,翘起二郎腿,“小二,你说,你这颗头……”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停留在我的脑袋上寸步不离。

    “这要不太好吧!”

    “哼!”

    “归一哥哥!”

    “哎!小元宝!”

    幸好有元宝及时救场,要不然,我的头真要被他拧下来了!

    归一放下手中的琉璃盏,蹦跶着双手抱起元宝,举至半空,接着还把他扔了起来!可在我看来,这可是及其危险的行为!这两人却玩得不亦乐乎。

    “住手!”

    二人面面相觑,又看向我,脑门儿上冒出许多问号。

    “归一,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孩子开玩笑。要是摔疼了元宝,哭了闹了你哄去吧……”

    “切,我哄就我哄,我又不是没哄过。”

    这倒也是,元宝一旦遇到了归一,便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这两个小屁孩便开始到处撒欢,犯下的事也不少,磕了摔了也是常有的事。归一本来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己都管不好自己,还想带孩子?因而元宝认定了归一,跟着归一,总有好多好玩的有趣的东西。

    “哼,年轻人……”

    都快三十多岁了,我也该自动把自己归类到了老年组,懒得和这群小屁孩一般见识,可是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只能时刻看着这两个疯子。跟着他们小跑了一路,发现他们还真是什么都玩得起来,一花一草,都有一种崭新的玩法,难怪了,元宝这么喜欢归一,玩游戏的鬼点子倒还挺多。可惜了,我只适合做家长的角色,做不了孩子王。

    这也许和我童年有些许关联吧,从小就没人和我玩,被整日关在诺大冷清的房子里,不是读书就是各种补习,除了卿诀的陪伴,就再也没有其他兴趣爱好了。年纪轻轻,思想早就被禁锢死了,还哪能想到这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和归一不一样,他是大自然的宠儿,而我,是钢筋水泥的囚犯。

    我也就走神了一会儿,就听到后院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定是归一一时看管不周,这次也不知道把元宝怎么了,但愿没啥事,不然墨羽回来看见元宝受了委屈,遭殃的可是我。

    慌慌忙忙跑去后花园,见元宝脸朝下磕倒在泥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的姿势,虽然有些心疼,不过真的好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蹭着鼻子跑过去将他扶起来,拍抖他满身的泥浆,憋着笑还故作生气的样子,骂着这两只玩疯的小狗,“叫你们跑?还能参加奥运会不成?”

    “哇啊~”

    听见我的责备,元宝这哭闹声反而更大了,怎么?这孩子被惯得还不经不起一点责骂了?

    “好了!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经不起摔打?还想和爹爹比法术?”

    “哇啊~”

    “再哭?爸爸就不要你了!”我愠怒道。

    “啧!你会不会哄孩子?”

    归一一把推过我,将我推到在烂泥塘中,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比他们好多少,成了一只在泥地打滚儿挣扎的混猪,“归一……”霎时,这个世界冷寂了几秒,元宝见情况不妙,乖乖躲到了归一的身后,归一倒是见我满身淤泥,捧腹笑得打滚。

    “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看你爸爸那个熊样!”

    一身白衣裳!就这样被糟蹋了!我可是有洁癖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又好气又好笑,抹掉了眼前的一把泥浆,朝归一愤愤泼洒手中的泥巴,“刀疤脸!你给我等着!”

    “来啊!我们二对一!不怕你!”归一一手抱起元宝,一边朝我做着鬼脸,吐舌翻白眼。

    瞬间,本是寂静的后花园成了泥浆混打的战场,而我,也莫名其妙加入了三人的混战当中,还被当成了攻击对象。

    “小二,来追我啊!”

    “刀疤脸!给我站住!”

    “嘻嘻,哥哥快跑!”

    我还是第一次玩得这么野,全身被淤泥覆盖,放下心中所有的负担,像个孩子一样撒野。多年不见的疯路子重又回来了,一把抹去脸上的泥,顺便还帮元宝洗干净了脸和手,后花园多了三个咯咯傻笑的泥人,躺在草坪上,映照晚霞,照在三人噗噗通红的脸上,静谧祥和……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闭上眼睛停战。

    归一自顾自哼起了小调,玩弄元宝柔软嫩黄的头发,“元宝,哥哥教你唱歌好不好?”

    “好!”

    说完,扬起一首悠扬的童谣小调,只听得那丝丝缕缕的惆怅盈满童谣……

    “江边呦,黍离郎……”

    元宝跟着一字一句:

    江边呦,黍离郎;

    破山河,旧拾殇;

    裹马革,生死忘;

    招魂幡来引家乡;

    剩枯骨,泪两行;

    简字童谣引泣长;

    春草绿,采薇忙;

    再回首,已断肠;

    相隔忘川两茫茫。

    誓言约,莫敢违;

    不诉上邪与君绝?

    身入土,魂奈何,

    阴阳两岸无相诉,

    再现上邪咏绝唱,

    唱得世人泪淌淌,

    若人问,何凄凉?

    且把歌谣唱对方。

    这歌,唱得甚是凄凉,根本就不适合小孩子学,我又责怪归一教坏元宝,拽着他的衣服,“这哪是什么童谣?谁见过这么悲情的童谣?”

    “这是我们老家流传的《黍望》,小孩子就算不会说话都能哼出调子嘞!”

    “你们老家的童谣?都这么悲?”

    “那倒不是,只不过这一首最出名,流传时间最为长久。”

    “还有这样的说法?”

    “你别说,这童谣,其实是在讲述我们家乡的一个故事。”

    元宝听到故事二字,兴奋抬起头,眼睛瞪的大大的,像铜铃一般有神,揪着归一恳求说:“哥哥哥哥哥!讲故事!故事!”

    “话说,百年前,崇康十七年,我们家乡出了一位大将军,叫赵黍离。和一个叫江采薇的女子相爱,却因为战争频繁,又恰逢玄冥祖师罗阴罹难人间,二人不得不分离,临走时以歌谣为约,上邪为誓,必等离郎归。赵黍离奉命率兵讨伐罗阴,结合了六门势力,本已经消灭了罗阴,凯旋而归的时候,为了护住无辜的孩子裘子衿被敌军杀害,裘子衿自小就有赶尸的本领,又对赵黍离感激不尽,答应赵黍离将他的尸体运回故乡。赵黍离死前也发誓,从此宁做无情赶尸人,不做富贵家公子,永生不见采薇,永世不得真情。赵黍离一身枯骨回到故乡,采薇伤心断肠,投江自尽。”

    “裘……子衿?是不是?”

    “没错,就是我们赶尸行当的祖师爷。赵黍离当年救下的,就是我的祖师爷。”

    “哎……可怜了这段生死虐恋,也不知那赵黍离后来投胎去了何处?”

    元宝自然不懂这些人情,跪在地上抓着我的手一个劲问,“爸爸,为什么赵黍离不愿意见江采薇?”

    “这个么……”我微微一笑,抚摸他的额头,“因为,赵黍离对不起自己心爱的人啊……有何颜面再相见?”

    “什么是相爱?”

    “就是你爸爸和爹爹。”归一噗嗤一声补了一刀。

    “哦!元宝明白了!世界上所有的相爱都像爸爸和爹爹是吗?”

    “归一!看你干的好事!”我这下该怎么解释,冷不丁看了一眼偷笑的归一,对他竖起大拇指呵呵一笑,“元宝,其实……世界上也有好多种相爱的,比如有的孩子有爸爸妈妈,有的孩子有爸爸爹爹,也有的孩子呢,有妈妈和娘亲。”

    元宝咯咯傻笑,蒙头埋在我的怀里,“我还是喜欢有爸爸和爹爹。”

    “元宝?有了爸爸和爹爹,就不要哥哥带你玩了?白眼儿狼!”

    “要!只要不是臭道士!元宝都喜欢!”

    说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看样子,归一今天是赖在这里不会走了,携着元宝,伴着低垂的夜幕,洒下三片影子,照耀在黍离采薇之间,愈行愈远,就在指尖,消失不见……

    三人洗干净了身子,坐在桌前准备开饭,闹了一下午,等肠子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前时,这两只按捺不住的饿鬼早就狼吞虎咽,左手鸡腿右手猪蹄,也就几分钟,桌上的肉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肠子被我们的吃相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往常,这一桌子菜就是吃三年都出不完,归一才来了那么第一天,就给我们培养出了勤俭节约,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

    “嘿?奇怪了,我今天浇花草的化肥,全不见了!”肠子出去了一会儿,挠着头好奇问我们说。

    “什么!”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干眨着六只眼睛,不知所措。

    “我说,化肥,都不见了……”

    “化……化……肥?”我被惊吓着扔了筷子,可又很淡定放下手中的碗,这碗饭瞬间不香了。

    “噗!有那味儿了……”归一本本来全身洗的干净,再次闻遍自己身上的味道,总感觉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自行体会)

    “等等……你让我先去吐一会儿……”我反刍了几下,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归一和元宝也来了,我们三个是彻底没了吃晚饭的胃口,齐刷刷蹲在庭院外狂吐。

    那一夜,我们洗了十遍遍澡,整整十遍!用完了一年的沐浴露。

    “程归一!我杀了你!”

第三章——鬼马斗法

    归一这次前来,看似是来陪元宝,实则是来陪我。没了墨羽,也知晓我的难处,特意来明忆茶社帮忙来了。

    “赶魂这行当,根本就不能当饭吃了,现在死了人,全都往火葬场一扔,烧得干净,连魂魄都少得可怜。我看呐,这赶魂赶尸的,都要灭绝,以后再也看不见这类职业了。”

    “我就跟你说,跟我会尤溪,找份好工作,你又不是金枝玉叶的贵人,还会愁找不到工作?”

    “我脸上有疤,谁会要我?”

    “话说,你的疤,哪来的?”

    我摸着自己脸上那条凹凸不平的刀疤,唉声叹气,“就是因为这道疤!害得我被父母抛弃!还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父母外出劳作,结果跑进来一只黑猫想要咬死我,可我却没死成,倒是被黑猫划破了脸,留了一道长疤,程家的族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准备将我放入河中自身自灭的,幸好被路过的赶魂人杨家阿爹收养。不过,阿爹倒是没有这么多说法,反正赶魂本就是见不得生人的勾当,又在晚上活动,再丑陋也没得关系。”

    “你身世还真是挺惨,那后来,你还见过你的父母吗?或者说,你还见过程门的人吗?”

    “也不怕告诉你,程门,早就死光了,一村子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六门现在其实只剩下五门了。”

    “死光了?怎么死的?”我大吃一惊,照这样说,归一被阿爹收养长大,其实也算是死里逃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天,就是那么喜欢和你开玩笑。

    “被灭门的,也查不出凶手,成了悬案。”

    瞧不见归一脸上的神采,两手抱在一起,脚尖摩挲着地面。

    换个角度安慰归一,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未必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你逃过了灭门之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小二,你还没见过阿爹吧!他可是个可爱的老头呢!”

    这倒是,往日都是归一一口一个杨家阿爹,不过我还是真没见过阿爹本人,按照归一漳南老家的习俗,料想杨家阿爹应该是个白发苍苍,裹着白布头巾的和蔼老爷子。

    “正好,又轮到了百载汉归印封印的时候,阿爹也着急着要我回去,要不?一起?”

    “汉归印?是什么?”

    “汉归印可是我们漳南的宝贝!你还记得我和你讲的赵黍离吗?”

    “记得,和赵黍离有关系?”

    “那你知道玄冥祖师罗阴和清源君韩尚景吗?”

    知得归一又开始跟我买关子了,一掌盖劈过他的波棱盖,“别买关子了,罗阴和韩尚景可是人尽皆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年,清源君就是用汉归印封印了玄冥大魔头,用血献祭,与其一同被封死在了汉归印中,被后人供奉在了黍离墓中,不过这个汉归印法力维持不了多久。每隔一个轮回必须加以护持,这样才能保证玄冥祖师不被放出来祸害苍生。”

    “可是……”我本想说的,想到那日两个玄清的小道士,玄冥祖师罗阴应该早就跑出来,只不过这句话又被我憋了回去,因为这件事情一旦大白天下,必然引起众生恐慌,罗阴又不是什么善类,他的力量不可小觑,各大门派又是蠢蠢欲动觊觎得到这股黑暗的力量。

    “怎么样?去不去?开开眼界。”

    “……我不想去,也劝你不要回去。”我迟疑不决。

    “小二,我可是在帮你啊,你想,当年罗阴手下的四尊,不正是消灭地狱饕餮的杀手锏吗?说不定去了漳南,你还能找到四尊的行踪,不想替你兄长报仇了?”

    “害,青龙尊都……”

    那日在陵阳山,青龙尊柳劲生都被我亲手害了,还能去哪找齐其他三尊?他们不杀我,我都谢天谢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反正我肯定要回去的!”

    “去……”归一的回乡,还真是去淌了一趟浑水,若是罗阴不出来捣出什么动静,那还好,若是他重返人间,到时候别说是我,就是我和墨羽二人合力,都不一定能打得赢他。

    “去!我也要去!”元宝从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举起匕首哇哇大笑,后劲十足,搂住我的脖子恳求道。

    “元宝也想去玩?”归一抚摸他的头,温和眯起眼睛,嘴角挂起一抹清风明月般的笑,歪头问道。

    “不可以!”我向归一投以犀利果断的拒绝。

    “哼!爸爸就知道出去玩!从没带我出去过!”元宝松开了双手,一头埋在归一的怀下委屈撒娇。

    “就是,小二,带孩子出去见识一下不好吗?老把他锁在这房子里,怪闷的。”归一轻抚元宝的后背作是安慰,替他说情。

    我把元宝从归一的怀中抽了出来,和他讲明道理,“爸爸又不是出去玩,是去办事情。小孩子不能去!”

    这次要面对的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难不成还要我拖家带口,带着累赘去和罗阴一决高下吗?

    “可是!”

    “没有可是!”

    “小二……”

    “没门儿……程归一,我告诉你,这次漳南,我不是去旅游的,我是去找三尊拯救幽冥的,这条路,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步步皆是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至于吗?罗阴还在汉归印下封着呢,又不是玄冥祖师重出人间,区区三只没了主人的尸兽,用得着这么谨慎吗?”

    “我!你……不知道……反正,元宝就是不能去!”

    “哼!”

    本打算定了漳南的动车票,奇怪的很,这几天都没有从尤溪到漳南的动车票,像这样没票的情况还真的很少见,唯一的出行方式只有坐大巴,还恰恰只剩下两张,像是老天注定了要我们坐上这辆大巴。

    “有什么少见的?封印玄冥祖师,围观的群众当然多了,一个轮回,百年难得一遇的。抓着这个机会,怎么不去大开眼界?人家又不是你那样的死脑筋,闷着人家元宝还不让人家出去。”

    过了好久,这车怎么也发不起来。司机师傅迟迟启动不了引擎,下车检查了好多遍,都没得问题,车上有人开始不耐烦,骂骂咧咧要求换车,我跟着探出头去,见到司机身后站着一缕灵魂,用自己的法术定住了整辆大巴,“元宝!”

    “元宝?”归一把我挤下去,自己一头伸在窗外,看见元宝和自己打声招呼。

    “嘿,小二,这下你躲不过去了。”

    “爸爸……”元宝委屈站在窗外,垫着小脚撇着肉嘟嘟的小嘴,不停点动手指,眼神不自觉朝我的身后观望,打探着我脸上细微的变化,最怕我脸一黑生气。

    不忍直视,我捂着眼睛,瘫坐在座位之上,哭笑不得,“上来吧……”

    归一激动下车抱起了元宝,把他揣在怀里坐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呵呵傻笑开心得不行,差点掀翻了口罩露出自己脸上的疤痕。可是这个举动却把车上的乘客吓了一跳,他们根本看不见元宝,只看见归一傻呵呵下车抱着一团空气空气自言自语上了车。

    元宝见我一语不发看着窗外,轻轻拽着我的袖子,“爸爸……”

    “等你爹爹回来,知道我把你带出去,非把我恁死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成了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虽说对元宝擅自使用法力的行为深感不满,可是看他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红的眼角,看了确实让人心疼,“行了,到时候千万不可以乱跑,跟着爸爸,听见没有?”

    “跟着哥哥也可以哦!”

    “滚!”

    我念动法诀轻松解开了元宝定下的法术,这下,大巴车总算可以启动了,又把元宝变回了大家都能看见的实体模样,抹去了众人刚才的记忆,现在在乘客的脑海里,元宝一直坐在大巴车上。

    漳南是片雾瘴之地,三面环水,潮湿得很,还到处是悬崖峭壁,大巴只能缓慢在陡坡上前行,这种情况竟然不封山?这路又陡又悄,四面还都是大雾弥漫,脚下就是悬崖,坐在车上真是人心惶惶。

    “爸爸你看!马!马!”

    不远处,从大雾中迎面走来一支庞大的军队,穿着崇康年间的甲胄,在峭壁之上走来一直千军万马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曲折像一只土黄色的巨龙。看不清盔甲中的人影,就连匹匹骏马也披着战甲,士兵手握刀戟,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车里的人看不见这支军队,这支军队也没有受车子的影响而止步不前,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直接从车子的内部穿了过去,又再次穿过乘客的身体,朝着我们后方踏了出去。

    “马?哪有嘛?”众人在车程中昏昏欲睡,被元宝一声尖叫惊醒,朝着车外探头看去,只是白雾茫茫一片,哪有什么军队战马?

    “归一……你,看到了吗?”

    “看……看见了……”

    我们二人将元宝夹在中间,屏气注视着四周的军队,不过,他们貌似也看得见我们三,从我们身边避闪而过,并没有从身上穿过去。

    元宝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掠过一缕鬃毛拍手哈哈大笑,被我抢了过去,可是就在接到我手中的瞬间,这缕鬃毛却变成了一片薄纸。

    “纸?死人!”

    “是鬼马。”

    “烧给死人的鬼马。”

    “阴兵借道……”

    “是谁在这里施法?”

    归一推搡我的胳膊,遮遮掩掩提醒我说:“小二,小心车子最后的那个人,有些奇怪。”

    我被他一语惊醒,冷不丁朝身后的座位看去,这人确实有些奇怪,帽子压得很低,涣散着一些邪气在指尖游走,他应该也看见了鬼马阴兵,抽搐嘴角,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挡在阴兵面前。

    “小二,小心,这人有点本事!以我的推断,这阴兵就是他引来的,他在和我们斗法。”

    “斗法?”

    “是。他在借阴兵吸取戾气,要我们的命。”

    我把元宝挪到归一的身上,手中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眼前化出一道金光的八卦法阵,不出归一所料,一股很强大的邪门气体很快打破了我的阵法,我被轰着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感叹说道:“好强大的邪冥法术。我这点灵气,根本挡不住。”

    没办法,和我玩阴的,我也能以邪制邪。将所有气体换成暗黑色的邪冥法术,再次幻化出黑色的九字真言,两人一时间不相上下,可过不了多久,我就慢慢支撑不下,他在汲取我的灵元!再不放手,我的元气都要被他吸走了!

    “爸爸!”元宝看着我大声喘气的样子,不免担心着想跑到我的怀里。

    “没事。”

    我与他心灵相通,眉间紧皱问道:“何方神圣?”

    “哼哼。”那个男子一声冷笑,没有再多做回答。

    来不及喘息,他手指掐做法诀,从身后抽出一直黑色的笛子,点绛唇角,惊起一片惊鸿,吹散四周大雾,汽车不受控制,司机早已成了行尸走肉,猛踩油门,刹车也失灵了,冲破石栏垂直冲下了悬崖。

    “六门的人……去死吧……”

第四章——坠崖现怀玉

    司机因为笛声的束缚被死死控制了思维,一脚猛踩油门,朝着悬崖下面直挺挺冲了下去,众人也被迷眩,眼神无光,闪着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只剩下我们三个明白人被这刺耳的笛声震得头疼。

    我一手捂着耳朵,将元宝抱在归一的身上,大喊嘱咐着归一,“抱住孩子!”而后,冲到驾驶位置,握住硕大的方向盘把控方向,右脚伸去猛踩紧急刹车,霎那间,弯道处留下一道深长的刹车痕迹,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让空气在瞬间凝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轰”一声巨响,大巴坠下了悬崖……

    车子在空中翻腾,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生硬,一时间失去了重力,行靡脱毂,乘客在坠落的一瞬间清醒,失去控制的伏倒在车顶,惊慌的呐喊,无助的恐惧,浮发蹿故讷嘎寸霜丹睛的惊呼声。

    更有的人当场撞死在了座位支架的边角,脑门上鲜血淋漓像一条泥鳅,在车中随处摇摆。有的人睁大眼睛满是惊恐,嚎啕大哭抓着触目惊心令人战栗的血红车帘。

    “元宝!”

    “爸爸!”

    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眼睁睁跟着整辆大巴一同覆没在万丈深渊,靠着扶手一步步向上艰难攀爬靠近元宝和归一,归一紧闭双眼缩成一团将元宝护在怀里,一把固定住归一,扶住他的臂膀,归一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眼中灌满了绝望,将元宝交还至我的怀里。

    “元宝不怕!”

    此刻我的法力跟着大巴一起被束缚住,想要破开玻璃都不可能,召唤“剑来!”,展出赤霄,可是这玻璃死死也震不碎,我们所有人,就被困在了车里,一团黑色的戾气包围住了我们,而座位最后的那个黑衣男人却不见了。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大巴残骸坠得粉碎,玻璃碎渣,死伤狼藉,斑斑血迹沾染大地……

    我自然生命力顽强,只是猛烈的颠簸将我震晕了过去,恍惚间隐然所见一黑玄大袍,披头散发的清秀男子飞腾停滞在半空,手中握着一支鬼笛,吹去声声嘹亮的曲子,嘴角列着险恶的笑,贪婪欣赏着眼前血流成河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他“呵呵”一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茫茫烟雾之中。

    “你!”

    抱着晕迷的元宝,背起奄奄一息的归一爬出了车子,脸上满是擦伤的刮痕,一步又一步艰难走在泥沼之中,拖着受伤的腿,踉踉跄跄,没有力气再向前迈出一步,无神的眼睛半闭半睁,双耳轰鸣,剩下两只鼻孔有气无力呼出丝丝气息,行尸走肉般在丛林中挣扎,却因为吸入的毒雾过多,晕倒在瘴气之地……

    “厄!”

    “醒啦。”

    “这是哪?”

    我被身下搁置粗糙硬挺的木板床疼醒,起身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茅屋。眼前是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背对着我熬药。仔细打量一遍,确认是个道士,头顶戴着混元巾收束长发,,内衬白色道袍,外披藏青色浣纱衣,白云袜十方鞋。摆明了是个地地道道的道士形象。

    “你是?”

    他回过头,展现出一张干净清白的脸,双眸低垂有气无力的随意样子,就像是不问世事的无赖,瞟了我一眼,潦草作答道:“贫道张怀玉,你是六门中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靠在床板上,接过他手中浓稠的中药,慢慢吹气饮下,却因为过于苦涩被呛得咳嗽不止,接过他递给的纸巾,回答道:“定教徐门,徐泰。”

    “这不很明显吗?开了天眼的人都知道,六门中人身上的三昧火是金色的。”

    我暗中揣度,看来这道士有点本事。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孩子!还有一个盘着长发穿着白色长袍,脸上有一道疤痕,似道非道模样的少年!”

    “似道非道?没有。”他将药碗洗了干净,回忆说:“贫道是在深山老林采药的时候,感应到百鬼崖上出现了阴兵借道的现象,特意出来看一眼,结果遇到车祸现场,眼看都是僵死好久的尸体,救了也是白救,又在百米开外找到你,看你还尚存些气息,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带你回来,死马当活马医呗。至于你说的那个……你确定是孩子?”

    “你把它怎么样了!”

    我听得他的语气,起身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忘记自己身上的伤痛,顿时来了力气,咬牙切齿责问。

    “他可是个小鬼。”他慢慢悠悠,满不在意摊开双手,慵懒回答我的追问。

    “他是我儿子!”

    “他是鬼,你是人。”

    “他是我亲儿子!”

    “哼,你有伴侣吗?”

    “有!所以,你到底把元宝怎么样了!”

    他诺诺指向挂在墙上的大葫芦,“估摸着……现在应该早化了,魂飞魄散……”

    “你!”

    “喂?我是道士,捉鬼是我的指责,谁知道这次车祸是不是这个小鬼搞出来的。”

    我彻底燃了,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脸色阴沉一变,展出了手中的赤霄剑,“道士?杀了我儿子?何谈慈悲为怀?”

    “爸爸!你醒啦!”元宝端着一个大药篮,站在门口的墩子上,见到我和张怀玉对峙的场景,飞奔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元宝!你不是……”瞅着墙上的大葫芦,过去摇晃了几下,空的?我懵逼了一会儿,又抱着元宝坐在我的腿上一时冷静不下。

    “害……出家人……慈悲为怀……福生无量天尊。”

    看着这父子团聚的温馨场面,张怀玉摇摇头唉声叹气,架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离开了屋内。

    他一人孤零零坐在自家的田间择菜,漫不经心哼起南方的调子,“你,是南方人吧,怎么会来这北方隐居?”

    “金陵人氏。”

    “金陵?莫非,你也是玄清派的人?”

    “你说是就是喽……”

    “那个……谢谢你放过元宝。”

    “师弟们早就和我说过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和护教大人尚卿君还在寒州开了个茶馆,养了只小鬼过得挺滋润。”

    “师弟?”

    “我想,你应该见过我的师弟们了,二师弟苏景行和小师弟宋轶。”

    “那是你师弟啊?那?你岂不是玄清派大弟子?”

    眼前的少年居然是玄清派的大弟子?这让我不免有些惊讶,这个又痞又赖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玄清派教出来的弟子,更何况,还是大弟子。

    “身为大弟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喜欢,虽然之前从没来过这里,可是我就热衷于这片腌臜孑孓的地方,可能是我上辈子就是个肮脏的罪人吧,来到这,我仿佛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再说这玄清派,有的是师兄弟打理,逍遥自在的日子才属于我。”

    这少年心思澄明,一具肉身洁白无瑕,像一块温润的玉石般,怎么想都不会相信这样干净的人,上辈子会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我讽刺道:“回家的感觉?不至于吧。”

    画风一转,他变得略显严肃,“倒是你们,知道这百鬼崖是什么地方吗?大雾天气都敢开进来,莫不是活腻歪了你们。”

    “什么地方?”

    “是当年玄冥祖师的老巢,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百鬼崖吗?因为历代在这里殒命的人不计其数,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罗阴当年就是靠吸食这些厉鬼的怨气练成了怖尸的法术,幻化成了玄冥祖师。”他又指向不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深山,说道:“哝,那座山里有个怖尸窟,现在造起了玄冥观,里面供奉的,就是玄冥祖师罗阴。”

    我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怎么?一个魔头?都能封神成仙,受人供奉?”

    “还不是靠他随身携带的一块玉石,升天成了万古邪神,就是我们祖天师清源君韩尚景都没有这样的功绩,哼,想想真是讽刺,正义之人只能入天师道,而十恶不赦的魔头因为一块玉石飞仙成神。”

    “就算飞仙成了神,没个香火也是白费。”

    “也不能说没有香火吧……至少,那些赶尸赶魂的把他当成祖师爷一样供奉呢。”

    “怎么会?赶魂之术的祖师爷,不是裘子衿吗?”

    “你以为区区一个凡人裘子衿能有什么赶魂的本事?还不是拜入了玄冥祖师的门下,裘子衿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被罗阴收养,罗阴被各派挫骨扬灰。而裘子衿逃过一劫,虽然不再做兴风作浪的事,不过还保留了些怖尸的法术,才能开创赶魂术,成为开山祖师。”

    我摸索着下巴思索,这里面,原来还连带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真是长见识了。可说到底,归一赶魂的祖师爷,溯其根源,其实是杀人无数的玄冥祖师罗阴啊!难怪这历代的赶尸赶魂的从不受人待见,归一也坚持自诩说赶魂是崇高却又下贱的工作,对鬼魂来说,这是一场崇高的仪式,可是在活人看来,这是极度下贱的行当。

    “定教徐门向来活动在尤溪江南地带,这次来漳南,我看,不是旅游这么简单吧……”

    “实不相瞒,我是来陪归一探亲的,还是……”

    “还是来参加黍离墓封印的。”

    “你不是隐居了吗?怎么对外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我又不聋又不瞎?你想什么呢?你看看你,又是和黍离墓汉归印扯上关系,又是和赶魂一脉扯上关系,还是六门中人,不害死你才怪呢!”

    “说实在的,我真没想过打汉归印打算盘,我是来找四尊的。”

    “汉归印封印着无穷的力量,又有笼络人心的能力,身为六门,若是得到了三教图和汉归印,那便可称霸无敌了,你果真不想要?”

    我漠然凝视,平淡回答他:“果真。”

    “呵,算你还是个明白人。”说完,他踩着傍晚的露珠,挥了挥衣袖,消失在后间的小木屋。

    归一不知所踪,暂时也联系不上杨阿爹,往后了一个多月,我就住在张怀玉的小破茅屋里安心休养。

    领教了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直到他扔给我一份报纸,我才回到了现实,新闻报道着这次车祸的惨烈,因为山中暴雨,车辆打滑又加上驾驶员饮酒过量属于醉酒驾驶,侧翻下悬崖,全车共计19人,死亡17人,失踪2人。

    “胡扯!哪有什么滂沱大雨!司机分明是被笛声控制住了,还有,这!这人数也不对啊!就不算元宝,车上可是20人坐满的,怎么会共计19人呢!”

    我捏着报纸颤颤巍巍追问着张怀玉,他倒是一脸镇定,“就允许你家元宝做鬼,还不准人家凶手化魂了?”

    “这么说,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根本就不是人!”

第五章——怖尸窟,玄冥观

    “元宝!元宝不见了!”

    一天清晨,我又听到了那阵熟悉的笛声,躺在床上还是迷迷糊糊中,半闭半睁的眼睛隐约看见了元宝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姿势被吸引了出去,可我浑身无力就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似梦非梦……

    “元宝!”

    张怀玉亦被我吵醒,揉着沉重的双眼皮子,“嗯?”

    “元宝不见了!”我一把掀开张怀玉的被子,将他从床上揪了下来。

    “可能孩子贪玩,出去耍去了。”

    “你没听到笛声吗?”

    “笛声?什么笛声?”

    “那时候在大巴坠崖的时候,也是这个笛声!”

    “呵,玄冥祖师和他那玄韵鬼笛还在汉归印中封着呢!你是不是做梦做傻了?”

    “你不找?行,我去。”

    他盘腿坐在榻上,慵懒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缓缓张大嘴打出哈欠,散漫说:“这百鬼崖自成八卦封印阵,生人进,死人出,没我领着你,你就是只无头苍蝇,等着被困在深山老林一辈子吧你。到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起来啊!”

    “哎……哎!”

    百鬼崖常年瘴毒弥漫,以此尸骨成堆也是常事,孤坟丛垒寒鸦在空中喊得凄厉,大树藤条相互缠绕着,扭转成怪异的姿势,我们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厚厚叠叠的绿色大网,将这片诡异的丛林覆盖。

    再向深处,是一片苍黑的境域,大风吹过,万木倾伏,朦胧处只听得波涛浪涌,轰轰声响不绝,邪风阵阵,到处都是残骸鬼影。

    这一切对张怀玉即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像在辽阔的草原上行走,走得灵巧轻便,简简单单便渡过一片又一片绿泥浆沼的池塘,洁白的衣裳从不拖泥带水,仿佛一切对他都有了感情,于洁白如玉的衣裳避得远远的,自知污浊,不敢有片刻沾染。

    “你怎么对这块地这么熟悉?”

    他狡黠一笑,摆出个ok的手势,“我说了,上辈子我就住这儿……”

    “那你上辈子,怕不是这百鬼崖的一只恶鬼了。”

    “呵,说不定,我还是玄冥祖师那个大魔头呢?到了,哝。”

    “到了……怖尸窟,当年玄冥祖师炼尸修邪道的地方。”

    抬头望去,果真有一处硕大的石壁,壁上凿开了一个天然的大石窟,阴暗森森难以阐述,只能感受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收缩,“我叫你带我找元宝,你带我来怖尸窟干什么?”

    “怖尸窟是玄冥祖师修鬼道的地方,元宝若真是听到了笛声失踪的,你以为和怖尸窟脱的了干系吗?”

    “那快进去啊!”

    “等等……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见见东道主?”张怀玉扣着我的衣裳,阻止我进入怖尸窟。

    “你还想?哎!”

    “放心,我打包票,元宝没事。”

    我跟着他钻小路上了石窟一边矗立得小破观,上面俨然写着玄冥观三个大字,跨了门槛,里面真是乌烟瘴气,正堂神龛上端坐着一个少年模样得泥塑,身披黑色蛟龙大袍,内衬玄色,身背深色宝剑,呈现着吹玄韵鬼笛得模样,脚踏万浪小鬼。

    我看的痴迷,可是一旁的张怀玉倒是提了个扫帚忙活起来,低头清扫尘埃,不忘和我叨叨解释,“怎么?这祖师还是有几分姿色吧……”

    我点头表示赞同,回答道:“我还以为,玄冥祖师是个赤眉怒目,胡子拉碴的老头模样,怎么年纪轻轻,就学了邪冥鬼道了呢?可惜可惜……”

    “听说这尊雕塑,是罗阴的弟子裘子衿按照玄冥祖师的模样一比一打造的,估计玄冥祖师当年就长这样。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学什么不好,偏学玄冥鬼道。到头来,杀害仙家百门,屠戮黎民百姓,连自己的亲人都杀,走火入魔没了人性!”

    “那你怎么还帮这个大反派搞起卫生来了?我记得,他还是你们门派的头号敌人呢。”

    张怀玉哀叹一声,停下手中的工作,挺直了腰背稍作休息,也顺便回答了我的问题:“他也是可怜……”

    “哪里可怜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不甘,总觉得他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抽动着眉毛呵呵傻笑:“这玄冥观被你打理得还挺好。”

    “这已经算好多了,自从神仙上的那块玉被不知道哪个小贼偷走之后,整座神观再也没有余泽光辉,又是常年受妖气侵扰,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玉?就是帮助罗阴飞升的那块玉吗?”

    “是啊,十八年前这块玉被人盗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想想这也算罗阴作恶多端的报应吧……可是那个贼人居然能破了八卦封印阵取到玉,也是有点本事。”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我也才十一岁出头的样子,扫视了张怀玉一眼,挤眉问道:“你才几岁啊?”

    “我十八啊!”

    “十八年前的事情你都知道?”

    张怀玉不耐烦,反驳道:“我又不聋又不瞎?”轻蔑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在玄冥观待了半天,我的心更添了几分担忧,催促这张怀玉赶紧去找元宝,跟他从观后面的小门直接进入了石窟。

    残骸遍地,石壁上贴满了明黄黄的大张符箓,上面的印记红得仿佛染上了血,还串着过去冤魂挣扎枷锁时残留的抓痕,各方神怪鬼混,龇牙瞋目,惨绝万分。这里已经荒废至今,不知深处暗黑的阴影下还隐藏着什么恐怖的秘密,耳畔幻听到炼尸阴幽的尖锐惨叫,不自觉脊背发寒。

    我眉心的褶皱,却怎么也挥不去?,想不到若是元宝真的在这会是什么结果,眼前是一片漆黑,浓得像化不开的稠墨。可是张怀玉对怪石嶙峋的石窟却是如履平地,坦然自若,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的轻车熟路。

    “爸爸!”

    这个声音虽然很小,是从更幽暗的深处传来,不过我的耳朵还是敏捷探到了元宝的踪迹。

    “元宝!”

    “爸爸!我在这儿!”

    掌中的火焰越发明亮,见到蛮荒处迭起的垒垒白骨,元宝就被白骨死死锁在里面,见到我们的身影,狂呼大喊救命。跟着被一起困在里面的,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玄黑的衣服破烂不堪,不喊不叫很是冷静,可是眼眸间露出的却满是绝望。

    我一剑轻松劈开骷髅围成的牢笼,搂起元宝抱在怀里,揉着他的额头作是安慰,却不经一眼瞟过眼前的青年。

    这个青年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看待我的眼神却格外狠戾老练,让我不由浑身打颤。直到他见到了张怀玉……

    他的态度瞬间大变样,对着我身旁的张怀玉深情凝视了许久,抽动嘴角,眼眶泛着突如其来的泪花,湿了眼眸,轻轻喊了一句“阿玉”

    “你们?认识?”

    张怀玉也蒙了,扶起眼前这个青年,“施主,我们,认识吗?”

    青年一时回避我们追问的眼神,看向四处的石壁,眨巴着眼睛尽力收起自己所谓的煽情,吸了口气,不羁笑道:“不认识……”

    归去的路上,我抱着元宝走在他们身后,也可以说是这个青年故意排挤了我,他倒是死死挨着张怀玉聊了一路。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施主姓名。”

    “我……”他踌躇良久,竟然语塞说不出自己的姓名,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我叫……罗殊途。”

    “罗!”我大惊失色,在这种地方出现姓罗的,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不是不是!我跟那个玄冥祖师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阿玉!你要相信我!”他摆着张怀玉的胳膊,料想着张怀玉一个洁癖这么重,孤高自诩的人,本会竭力躲避与如此肮脏之人的交触,可是他却没有,任罗殊途在他身边撒娇。

    “你?也知道玄冥祖师?既然知道这里危险,怎么还敢孤身闯进来?”张怀玉发问道。

    “玄冥祖师罗阴,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出了名的恶人,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像这种恶人,死他个千次万次,也死不足惜!”

    “那你来百鬼崖干嘛?”

    “阿玉……我这不,误打误撞迷了路才闯进来的。”他低下头委屈解释道。

    从他自称自己姓罗的那一刻,我就抱着丝丝缕缕怀疑的态度,罗阴这个魔头本来就已经跑了出来,这接二连三出现的笛声更加难以解释。他们在前头聊天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他身后破烂衣衫中,仿佛插着一根又长又硬的棒子。

    呵呵嘲讽道:“有些反派,原来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阿玉!不是的!不是的!”

    “徐泰,你不要这么难为人家,人家也是受害者。”

    张怀玉就没有一点怀疑?以他的性格和思维,他不可能不知道眼前罗殊途出现的诡异,或是他不想承认罢了,可他这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何要包庇他?又或是说,他根本就不是玄冥祖师。

    张怀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见他一身破烂流丢,蓬头垢面的模样,心中悲酸不安,回了去,为他洗漱沐浴个透彻,原来一身泥沼之下,居然是软滑透明凝乳般的肌肤,隐隐现出皮下淡淡的筋脉,只不过满身的伤疤覆盖着水灵的皮肉,就像是身上爬满的蜈蚣。

    那一晚,我抱着元宝和张怀玉在外边乘凉,罗殊途一直蹲在门后面张望着我们,像一只惊恐的小猫蜷缩在角落抬眼望着天空的无际。

    “徐泰,我们明天要去街市,你是看家还是一起去?”

    “街市!我要去!我要去!”元宝又是第一个闹腾起来。

    “去干嘛?”

    “殊途一时也没了家,只能暂住在这里,你瞧他还没件完整的衣裳,明天帮他去张罗,好歹有个人样。”

    “我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又是为那个小白脸……”

    “……”

    “别误会,我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还要去找归一,还要去见阿爹,事情多着呢……”

    “这么快就走了?”

    “给你们营造二人世界,不好吗?”

    当务之急,我是要找到归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最后只剩下一具枯骸,我也一定要带他回去。可是,这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一切自由命数,从哪来的,自然回到哪去……”

    张怀玉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在冥冥之中总有预感,归一、墨羽,马上就会回来了……

第六章——我只是想吃个馒头

    “殊途,你喜欢吃什么?”

    张怀玉一手拿着浮尘,罗殊途跟在其身后,像极了一只躲在母鸡后边的小雏鸡,痞气的张怀玉在罗殊途看来是格外威严,是他不敢触犯的禁忌。

    “我?嘻嘻,我最喜欢吃白馒头了。”罗殊途挠挠头笑答道。

    “白馒头?白馒头有什么好吃的?”我牵着元宝的手,跟走在这两人身后,对于眼前这个满是神秘的少年格外谨慎。

    “你懂什么?白馒头是世界上最干净!最干净的食物!”他瞥过头,态度变得十分浅薄冷漠,像极了一把尖刀,又像是一匹饿狼,对外人时刻警惕。

    张怀玉鼻孔出气,满是不屑,“一个馒头而已,哪有什么干净不干净?你怎么不说白豆腐?一清二白的更干净。”

    “一清……二白……”

    罗殊途仿佛想到了什么,松开时刻警觉的双手,显得稍有一丝无力挫败,“柳……”

    “柳?”

    “要你多管闲事?”他背过身子躲在张怀玉的后面,一丝不羁,二钱孤傲。

    “切,不管就不管呗……死给,欺负墨羽不在我身边。”

    我领着孩子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带着元宝去了不远处的甜品店。

    “元宝,好吃吗?”

    一脸宠溺看着元宝贪吃冰激凌的模样,这嘴角的姨母笑吧,一时就没收住,跟着一起上了天,和太阳肩并肩去了。

    “嗯!”

    “那就多吃点,等你爹爹回来,你可就再也吃不到喽。”

    他那圆溜溜的肚子倒是撑了起来,可怜了我钱包就像被洗劫过了一般,自动瘪了下去。

    “爸爸,是那个臭道士。”

    我朝玻璃窗外看去,果真是张怀玉,眼神中略带些许着急,不过被他的傲慢掩盖了过去,手中紧促握着一卷红色的抹额,亦是从窗外看见了我们,“看见殊途了吗?”

    “呵?我们一直在这里,怎么会看见罗殊途?怎么着?罗殊途不见了?”

    霎时,听得店外呼声一片,仿佛是在打群架一般的喧哗,棍棒之声打得骨头脆折,众人围成一团,殴打着一个抱成团的少年。

    “张道长,你家殊途在那呢……”

    此刻的张怀玉显得很镇定,双手隐在袖子里暗暗握着拳,轻蔑咬牙扬起嘴角,不知是在讽刺还是在担忧。

    “怎么?”

    “不去救他?”

    “自作孽,不可活。”

    罗疏途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背脊传来的疼痛像是代替整个世界告诉自己已经被抛弃的事实。

    没事,再忍一下。他们打累了就走了,再忍一会。

    “再不去,罗殊途可是要被打死了。”

    我并没有出手,对于罗殊途始终抱着迟疑的态度,我只是想看看,这个玄冥祖师到底会不会对普通群众惨下毒手,二来,试探张怀玉到底是不是在包庇他。

    果真,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一群混混打死了,可是罗殊途迟迟没有还手,正因为如此,张怀玉算是忍不住了,扬起浮尘,挤过围观的众人凑到了里面。

    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长衣衫,黑白条纹的十方鞋映入眼帘,是熟悉的温润如玉般的味道。

    “各位大爷!各位大爷!福生无量天尊啊!”见众人无视他的存在,张怀玉一把趴在罗疏途身上。

    疼,瞬间转移到张怀玉的背部。

    “施主啊!行行好,别打了。我把钱给你们。”

    是他,他来了。他是要我的。

    “下次看好你家的畜生!怎么道士模样还教人出来偷东西!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就不是打断腿这么简单了……”

    张怀玉左手拿着浮尘,右手食指内曲。向众人躬身一拜。

    “承蒙大爷体谅。各位大爷好走。”

    罗疏途听到人群散去,咬着牙本欲起身,一跤又摔回地上。左腿怕是真被打断了。

    张怀玉回头看着地上面色痛苦的人,皱了皱眉。

    啧……真是……下作啊……

    张怀玉收起拂尘,衣袖随风向后挥动。蹲下身,捏着罗疏途的下巴,盯着罗疏途。

    “好玩么?这样,有趣么?”

    “阿玉……我……”

    “被人践踏的滋味,你满足了么?”

    “阿玉……你……”

    张怀玉松开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罗疏途。左手拿着罗殊途偷来的馒头:“想吃吗?起来拿啊!”说着,抬手,落下,洁白的馒头被摔在了地上。

    罗疏途挣扎着伸出手去够,张怀玉一脚踩在馒头上,将馒头碾了个粉碎,沾上了满是污泥的尘土,光滑嫩白的馒头,此刻却变得黑浊,难以下咽。

    “不要!不要!”

    不要啊,不要啊。这个,是唯一的,是唯一的那个人所给予我的希望啊。

    张怀玉皱着眉头,再一次恶狠狠地用脚碾碎了馒头。后捡起脚下的馒头,晃悠在罗殊途的眼前。

    “罗疏途!我告诉你!这馒头,只要世人愿意,他就可以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你懂么?!”

    罗疏途的心,像是从悬崖坠落。没底了,只是徒劳地在空中下落,一直下落。没有尽头。

    “我不懂……不懂……”

    眼前出现了那个男孩的模样。那时的自己,蓬头垢面,像条野狗。是他,一双眼睛,干净的让人不敢直视。怯怯的将手里的馒头递过来。

    “你……你……饿了吧……喏,给……给你”

    罗疏途不知道当年的自己有多狼狈,以至于沦落到一个小孩来同情自己。可是,那确是温暖的啊。什么也没想,抱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嚼,混着眼泪,混着自己所有的委屈,全咽进了肚子里。

    看啊,我不是没人要。看吧,我没有被所有的人都背叛。你们都看看啊!我!我罗阴!还有人要啊……还是有人要的啊……

    吃着吃着,呜咽着起来。那是来自内心的无助。如一头困兽,没有驯兽师般的无助。

    我并不是禽兽,只是你们都怕我。

    自己到底是还在相信什么啊,自己到底是还在盼望着什么啊。爱?信任?陪伴?亲人?

    “不哭,不哭。柳夫人说的,哭了晚上会尿床。”

    罗疏途愣住了,抬头看着眼前的孩子,提起柳夫人,又想起儿时记忆娘亲的模样,眼睛里的泪汩汩的打着转。小手在自己背后拍着。这是,在自己整个毁灭之前,唯一生存的希望。

    如今,被人全部推翻,踩在脚下。

    如今,我竟什么也不是了。

    如今,我终究还是要体会当初没体会到的毁灭。

    我是重生的人啊,本就与他人不同,不是么?本就是个异类,是么?

    是在最后与师兄同归于尽的那一刻,六门老贼,禁卫,还有……那些当年亲如骨肉的师兄弟。指着那一具残骨唾骂,挥着衣袖离开,耳边萦绕的,是那些鬼魅的诅咒:

    “呵呵,玄冥老祖罗阴,死有余辜,罪无可赦……”

    “罗殊途?罗殊途?你在想什么?”我站在罗殊途面前,看他打转的泪花,含泪吃着张怀玉递给他那黑腐的馒头。

    “我……我只是想……吃个馒头啊!”

    “那你也不至于去偷啊?”

    张怀玉扔下那根为罗殊途准备的玄色抹额,薄衣微寒,扬长而去,各自觅归处。

    罗殊途痴痴凝望着地上的玄色抹额,紧紧握在怀里抽泣。

    “还不跟上去?”我轻轻拍打罗殊途的后背,将他从呆木中敲醒,苦涩咽下剩下的馒头,扶他起身,看着张怀玉远去的背影,匆忙起身扶着墙一瘸一拐使劲儿想要追上他的脚步。

    若这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罗阴,他又怎么会下贱卑微到这个样子?为了一个白馒头,被世人踩在脚下往死里打,不禁打出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样的孩子,居然能在百年前掀起腥风血雨,屠杀百姓五万万?逼得六门百家不得不合起伙来共同对抗这么一个惨无人道的老祖。或者说,当年,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阴谋诡计藏在深处?

    摇摇头顺着风雨花落的地方,与他俩告别:“你啊……好自为之吧……”

    低下头朝着元宝微微一笑。

    “爸爸,那我们去哪?”

    “去找爹爹和哥哥。”

    我一路打听,又跟着手机的导航,总算是来到了这处穷乡僻壤的小村庄,找到了杨家阿爹的时候,他正在筹备汉归印的封印仪式,我也是托了好多人才见到他,初次见面,他自然是不认得我。

    “你是?”

    “您就是杨阿爹吧?我是归一的朋友,我叫徐泰。”

    “徐?莫不是六门中人?”

    “正是。”

    “那……归一那小家伙呐?他到没回来?”

    我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和阿爹解释归一已经失踪好久的事情,“他……”

    “怎么了?”

    而后,我将所经历的事情和阿爹一一叙述,归一的失踪,我一时也没有头绪,更不知道从何找起。

    阿爹红了眼睛,把头仰得很好,以免泪水留下,声音变得深沉,蹭着鼻子安慰自己,“天注定,该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回来的。”

    身后,猛然出现了一只大白狗,匍匐在阿爹脚下,听到归一失踪的消息,按捺不住,趴在我的身上对着我嚎啕狂吠。

    “腊月!腊月!别闹!”阿爹一手托过大白狗,提着它的后颈将其扔出了门外。

    “这……就是归一养的狗吧。”

    “是啊,和归一感情深了,冬天雪地里捡到的白狗,奄奄一息,还是被归一救活的,叫腊月。”

    “哎……狗都有感情……”

    阿爹近日本就繁忙,抽出空来和我唠嗑实属不易,才聊了一会功夫,又被人催走了,临走时,不忘叮嘱下人安排我的住处,“若是不嫌弃,暂且在这住上几日。等这阵子汉归印的事情忙完了,我再陪你到处走走。”

    “没事,我也是为汉归印的事情来的,开开眼界。”

    “那……请自便。”

    “阿爹您先忙。”

    闲逛四处,这封印仪式的阵仗倒不小,经幡转轮,五雷号令……只不过暂时还不能进入黍离墓,必须等到封印仪式那日,方可进去打开棺材,汉归印方可重现人间,我们也才有机会从中一探究竟。

    只不过,这只叫腊月的狗子貌似对我并不友善,一双幽绿的眼睛总是暗中虎视眈眈盯着我,见到身旁没人的时候,更是扑上来撕咬我的衣角。莫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夜深人静的一晚,我本是睡得熟稔,却忽感身上一阵凉意,睁眼张望的时候,却发现被子被人抽走了,是谁这么没公德心?

    “腊月?”

    漆黑的夜晚,只能见到一双阴森幽绿的两颗大眼珠子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我,他不停摇动我的衣角裤子,仿佛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起身随意披上了一件外套,跟着他一路小跑来到了荒郊野外的,黍离墓?

    “你是让我进去?”

    它停留在墓前迟迟不愿离去,朝着里边呜呜狂吠,难不成有活人在里面?它瞧我踟蹰在墓前不走,气得自己跑了进去,我就坐在墓穴外的枯石之上等它出来。

    果真,用不了多久,踩着树叶烂泥,口中衔着一件潮湿的衣裳,我在月光下细细打探,

    “归一!”

    这……这是归一的衣裳。

    “归一在里面?”

    腊月的叫声显得格外激动。

    二话不说,跟着腊月的脚步,一同跑进了称为禁区的黍离墓中……

第七章——从哪来,回哪去

    这里其实也没有这么恐怖,大多数地方已经被人工开挖过,有的暗道甚至还被装了照明灯,至于说为什么被称作禁区,只不过是哄骗外人的把戏,怕就怕一些个心怀鬼胎的人为了得到汉归印不惜一切。

    黍离墓中十分潮湿,不过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一片防御,这一路过于简单就跑到了主墓,反而让我心生不安了起来。

    墓冢中,走出来一片钟乳石林,到了这里,却没灯的照耀,而腊月也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去向,我小心踏过坳塘,听得耳畔一声“嘀嗒”,大惊小怪着,心脏砰砰直跳,眉宇收紧难松。又怕磕了额头,卑微佝偻着背,手中隐隐亮出了赤霄剑壮胆。

    身后微烁一闪,晃过一个人影,总感觉四处八方藏着一个人,一直跟着我,在暗处窥探我的一举一动。

    通过水塘的反射,看准了身后那个蠢蠢欲动向我发出攻击的黑影,停顿数秒赤霄出鞘,伴着斩下身后一块钟乳石,顺势劈到那人的脖颈边缘,却被他躲闪过后,二指掐住了剑锋,双手轻松翻转将我连人带剑一起摔在坚硬潮湿的地上。

    “什么人!”

    剑被抛出百米,我只能操控手中的五雷火,一掌直怼他的胸口,就在离他只有毫米的距离之时,五雷火照亮了他的样子,猛踩刹车即时收住!

    “尚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宇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片刻的尴尬,差一点可是没收住伤了墨羽,照这百年老流氓碰瓷的架势,保不准要讹得我倾家荡产。

    “我来找归一。”

    “我来找汉归印。”

    “话说,在狄国那会儿,你到底去哪里了?”

    有了墨羽陪同,我也不是这么害怕了,两个人边走边说,原来是那时,墨羽找准了时机跟上了朱雀尊赤洛,也正巧遇到了抱着幼时自己的青灯破开浮屠门直冲陀罗尼。钻着这个空隙也跟了进去,一来好指望找到三教图的下落,二来也能说服朱雀尊帮我们对抗饕餮。

    结果呢?

    结果跟了一半,时空出现个大裂缝,将本不属于这里的墨羽吸了进去,结果跟丢了青灯一行人,等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黍离墓冢中,说巧不巧,又碰到了进来寻找归一的我,因为灯光太过黑暗两人,也没看清脸就二话不说开始干架。

    这么好的环境,不好好研究下后代,倒先打起架来,也只有我们两个这么不要脸的干得出来了。

    这个黍离墓,除了墨羽这么个大隐患,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是连只蝙蝠都没扇动翅膀飞过,总感觉这个墨羽是个大隐患的毒王,没人敢霍霍。

    推开了一道巨大的飞天石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黍离墓的主墓。

    眼前,是一大片空灵的主墓,琼壁玉雕,正中间是一座阔辽的大祭台,祭台上摆满了发霉的瓜果三牲,后面便是一具巨大的石棺棺椁,里面躺着的,便是当年英气骁勇的禁卫统领,赵黍离大将军。

    我悄咪咪把头探进祭台上的一座青铜鼎中,瞅见一只巨大的蝌蚪向我的脸扑来,幸好墨羽突如其来拉住我的后腰裤带甩了出去,一脚狠狠踢在了蝌蚪的巨大脑袋上,猛力一声“砰”,蝌蚪被匡晕了片刻。

    不过紧急时刻,他也没轻没重,我和那大蝌蚪摔得一个后果,都被敲在墙壁之上,摸着脑门儿愤愤喊道:“墨尚卿!你个浪锤!”

    “我的错,我的错!”

    等我站起身,那只大蝌蚪也基本恢复了力气,我瞧得清楚,这只大蝌蚪长着一个巨大的人头,油头滑面,眼睛是空的,没有眼珠子,下半身拖着一条蝌蚪般的小尾巴,附在石棺之上,黏稠的像只鲶鱼一样,用宽大的嘴巴吸住石棺。并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看来只不过刚才是我们惊扰了这只大蝌蚪,它感受到了危险才会发出攻击。

    “这……这……这是个什么恶心玩意儿?”

    “人面鲵。怎么会在这里?”

    人面鲵?这可是已经灭绝了好几百年的物种,崇康年间还有过模糊的记载,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类物种。不过这种本应归入山海经中的物种,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黍离墓冢中?

    墨羽用手指测量着墓中的温度和适度,面露难色,蹙着眉头说:“不可能……这墓穴的温度和湿度,根本就不适合人面鲵生存,若是从黍离墓建造的那一刻带进来的,超不过一个时辰就死了,根本活不了几百年。”

    “那?还会是从哪里带进来的?”

    “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当年跟着韩尚景和罗阴一同被封印在汉归印中,近期罗阴冲破了封印被放出来,自然带着人面鲵一起被释放了出来。”

    推理了怎么久,始终只是猜想,倒是把正经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等等!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两个道士误打误撞来到茶社的时候,说了什么?”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汉归印跟着罗阴一起失踪了,可恨我这木鱼脑袋,现在才想起来。

    “汉归印失踪了,罗阴被放出来了。”

    “可是阿爹为什么还要坚持举行封印仪式?按道理说,他是第一个知道汉归印失踪的人,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若无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说是封锁消息免得贼人觊觎,这倒也说得通。可他坚持要开展封印仪式到底是为了什么?封印仪式那天,他是想拿什么公示于天下?”

    若是这么危险的东西流落在外面,自然是要封锁消息,可是,为什么阿爹还要照常举行封印仪式呢?

    “他想领众人进来,是想看什么?”

    “要不?我们打开石棺看看?”我脑中小灯泡一亮,提议道。

    “开棺?”

    “不过……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赶它是了……”

    我可是刚才被它丑陋的面向吓出了阴影来,说什么都不想去碰它,推搡着让墨羽上千赶走这个玩意儿……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整个黍离墓可都是被我们搜刮了一边,除了破之啰嗦的玩意儿,真的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唯一没有波及到的只有这只石棺。

    墨羽轻轻勾起宝剑,将它挪到四处的墙壁之上,为啥这小东西在墨羽面前就变得这么温顺?在我面前凶狠丑陋的!

    我俩前脚挨后脚,倾斜了身子从两边推开石棺,本是做好了面对一具骷髅死尸的准备,再不济也是一具干尸啥的,结果棺中之下竟然躺着一个人,双手交叉伏在胸口,还在均匀呼吸,睁大眼睛,白色道袍,脸上一道够明显的疤痕。

    “这……这……归一?”

    归一居然出现在了赵黍离的棺材里?这画面惊掉了我的下巴,再次合力将昏迷不醒的他抬出棺椁,张望四处,怎么会不见赵黍离的尸骸?

    “救人要紧,我们先出去吧。”

    墨羽背负昏迷的归一,我在他们后面拖着他,助他一臂之力,二人慌忙跑出了黍离墓,朝着村落的地方狂奔。

    “阿爹!阿爹!我们……找……找到归一了!”

    我跟在他们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呼喊人群中忙碌的杨家阿爹。

    “归一!?”

    阿爹听到归一的名字,手中的纸钱洒落一地,来不及捡起,推开众人引着我们上楼进了房间。

    墨羽将归一安顿在床上,阿爹又为其诊脉,我们看着阿爹的脸色犹阴沉惨白变得红晕,便知道归一没事,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阿爹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捋着一把胡子,眼神暗藏深幽的担惊,发问我们:“你们?在哪发现的他?”

    “黍离墓冢,赵黍离的石棺里。”

    “你们!”听得我们进了禁区黍离墓冢,手指一个劲竖着颤抖,气得更是无话可说,可是也自知事情瞒不过去了,想得通透,哀叹一声罢了。

    “阿爹,你到底还要瞒着大家多久?”

    阿爹摇摇手,冷笑一声道:“不瞒了……哎……不瞒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归一为什么会出现在赵黍离的棺椁里?”

    他悄悄关上房门,领着我们下楼,去了后院一个小隔间,抽出抽屉中一张泛黄的丝帛,上面展露着古老的毛笔影子。

    “归一,从哪来,自然到哪去……”

    他将丝帛递给我们,解读上面的文字,初读这段文字,根本看不懂里面在说什么,而阿爹给足了我们理解的时间,缓缓泡了一壶热茶,佝偻着沧桑的身子为我们找来两张凳子,围着八仙桌请我们坐下。

    室内潮湿阴暗,一时阿爹犯了风湿的**病,敲打着自己的膝盖骨,哀哀解释道:“赵黍离,就是程归一;程归一,就是赵黍离。”

    “什么!”

    “赵黍离死前的发愿,都是现在归一身上了。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一切都在归一身上表露得越发明显,这,我也不得不信啊!”

    “他,发了什么愿?”

    “从此宁做无情赶尸人,不做富贵家公子,永生不见采薇,永世不得真情。”

    那怪了,归一陪着一只狗单身到现在……

    “那么这丝帛上写的……”

    “是祖师爷裘子衿留下的占言,意思是,百年之后,赶魂一族将会出现一位年轻后生,身上可有烙印,若是遇见此人赶魂者必须好生善待,因为,此人便是祖师爷的恩人,赵黍离。”

    “大恩人,赵黍离是因为裘子衿而死的,所以裘子衿尽毕生所能满足了赵黍离临死前的愿望。”

    “正是。”阿爹感叹着世事无常,哀戚之声微微吹动了颔下的胡须,说道:“只是……可怜了那个迟迟未嫁,最后自刎江边的江姑娘……”

    “便是那个调子吗?黍望。”

    墨羽打断我的话,朝着门外一瞥,空出一把凳子,和我挤坐在同一张长椅之上,说道:“剩下的故事,不应该由主人公自己讲下去吗。”

    “归一……你醒了。”

    我朝着墨羽瞥过的方向看去,归一一副冰冷的模样,毫无生气杵在门栏上,丁宁深意,披头散发略显一丝薄凉,失去了往日的大大咧咧,眼神止不住再三盯着桌上的丝帛。

    “归一……”

    “这不是归一。”

    “难不成,你就是!”

    “在下赵黍离。”

第八章——黍离郎

    归一沉水倦熏的模样,在微暗的灯光下骨感惨惮着眼前所见的一切,在座所有皆是陌人。

    眼前的少年,便是赵黍离,崇康年间的禁卫统领,威风凛凛下尽显相貌堂堂。

    “那……那归一去哪了?”我转过身子盯着眼前披头散发甚至有一些妩媚妖邪的男人。

    “你说那个孩子啊……”

    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赵黍离扶着墙走进来,阿爹赶忙为他端来一张椅子,恭敬请他坐下。

    “嗯。”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你还想代替他?”我质问道。

    他闭上干净的双眸,一手举着瓷杯,摇摇手,解释道:“我是来告诉你们,汉归印的下落的。”

    我们的眼睛瞬时发起了亮光,“你知道汉归印在哪?”

    “汉归印,被罗阴那个狗贼抢走了,其实罗阴在十八年前就冲破了封印逃了出来,只是因为汉归印尚锁住了他的邪冥,就算跑出来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才不会有人发现罢了。而这次玄清教发现他的出逃,便是因为这家伙偷走了汉归印。狗贼,不仅偷走了汉归印,还毁坏了我的肉身枯骸,我方才会再次醒来。”

    他说到气愤之处,狠狠敲砸这手中的杯子,恨不能把罗阴碎尸万段。

    “找到罗阴,就能找到汉归印,可是,汉归印乃至阳至正之物,罗殊……呸,罗阴修习的乃是至邪至毒的法术,就算拿到了汉归印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容易反噬自身,招来麻烦,他要这汉归印,是要干什么呢?”

    心绪杂乱之下,差点喊出了罗殊途的名字,纯属口误了。

    “管他干什么!坏种子是绝对结不出好花的,别指望他能做出什么造福百姓的事情。”阿爹站在赵黍离的身后,忿忿而谈。

    “……”

    “尚卿君,你想说什么?”

    我看出墨羽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他喉咙里咽着几句话,如鲠在喉却是发不出声来。

    “他可能,真的只是想要改邪归正。”

    “请教赵将军,我们怎么找到罗阴?或许只有找到罗阴,程归一才会回来。”

    赵黍离听到“程归一”三个打字震惊摔下手中的茶杯,嘴角木讷不知所措,眼中空灵印着脑海中的一片空白苍穹,“叫……叫什么?”

    “你是说罗阴?”

    我和墨羽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此刻为何却是如此惊恐,对于一个名字,居然会作出这么大的反应。

    “下一句。”

    “程归一?”

    “这孩子……姓程!”

    “你连你自己的转世姓什么都不知道?”

    赵黍离再次躲避我们犀利的眼神,脸色暗淡无光,就像一块死气沉沉的老木,可是不久,他回过了神,自嘲自叙,“我赵黍离,这辈子,居然是个程家人,呵呵,可笑,可悲……”

    我们三个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到底发生了,只能引发一连串的发问,脑袋长满了大大的问号。

    他扬起微红的眼角,讽刺道:“上辈子死在程门手里的人,这辈子终于生在了程门。难道这还不好笑吗?”

    这尴尬的气氛慢慢划过每个人的掌心,一阵寒冰蔓延到全身上下,赵黍离是被程门的人杀死的,可是程归一却出生在了程门,这换做谁都会接受不了吧。

    “可是……程门和禁卫不是盟军吗?你们共同的敌人可是玄冥祖师啊?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我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孩子。”他瞥向阿爹手中的丝帛,又凝视着墙壁上挂着的已然发黄发霉的赶魂祖师爷壁画,淡淡一笑,接着说:“为了这个孩子,我失去了我所爱的一切,是吧,裘子衿。”

    那日,六门和禁卫共同剿灭了玄冥祖师,六门秉持了赶尽杀绝的原则,将百鬼崖剿了个片甲不留,唯独逃出了罗阴收养的徒弟裘子衿,被凯旋而归的赵黍离撞见,赵黍离念他年幼,又从未做过坏事,便放了他。

    暗中,被程门的人逮了个正着,程门将裘子衿和赵黍离的禁卫一同逼到了悬崖之下,不念善恶,朝着空谷万箭齐发,赵黍离死死护着还是孩子的裘子衿,自个人却被万箭穿心,本应该凯旋而归的禁卫,再无一人生还,独独留下了尸体之下掩藏活命的裘子衿。

    裘子衿念其大恩大德,竭尽毕生所学的邪冥之术,将数百万将士的魂魄尸体一并归还家土,这也就是为什么百鬼崖上经常会出现阴兵借道的场景。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下这么恶毒的诅咒?这辈子,可是害惨了归一。”

    他冷笑一声,眼睛里满是薄凉,嘴角漫不经心抽起一个弧度,“是我对不起她,有何面目再去见她?”

    ……

    黍离,亡国之声,靡靡之音。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赵黍离,崇康年间卫国禁卫军的统领,黍离,这个名字本就是亡国伤悼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赵父要为他取如此不祥的名字,或许本就是天注定,最后居然还成为了谶言。

    身为赵府的公子,他却从没有感受过公子哥应有的待遇,父亲是商人出身,买官坐上了右拾遗的位子,上不被朝党重视,下还被百姓唾弃。这唾弃,便是唾弃了一整个家族,虽说没人敢当众与之抗衡,可是私下里,这大街小巷,处处流传着赵府本是下九流的骂名。

    这一家子,除了赵父,其余的人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官威,这种柔柔软软的性格更是不受他人待见,甚至就是屠夫的儿子爬上了他们头上撒泼。老实本分,成了他人手里拿捏的软泥,被踩在脚下还嫌脏。

    “嘻嘻!赵黍离,下三流,老爹买官做大头!一家都是卖茶农!”

    年幼的黍离被一群街巷孩童围在中间,唱着骂他的童谣,手中的糖葫芦瞬间不甜了,咬牙切齿脸色发沉,一圈打在了带头的屠夫儿子眼睛上,“闭嘴!”

    孩子们瞬间沉默了,屠夫儿子壮实高大,捂着被赵黍离一圈打得青紫的眼睛,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着脸上的横肉,“你个下九流的东西!你敢打我!”

    两人僵持在一起,在地上打成一片,其他孩子在旁边又蹦又跳,皆是在为小胖子加油鼓劲。

    “下九流!下九流!黍离郎!全家亡!”

    “都给我住口!”

    赵黍离身材虽说瘦小,可是敏捷得很,窜过小胖子的胳肢窝,捡起地上吃剩了一半的糖葫芦,等小胖子刚刚回过头,一根签字便直挺挺戳进了他的眼珠子,霎时鲜血喷涌,小胖子忍受不住瞳孔的灼热刺痛,嚎啕大哭,趴在地上打滚,嗓子眼哭喊得肿成了一个小土包。

    “赵黍离!你完了!我这就去告诉你父亲!”

    “对!”

    一群孩子丢下了在地上打滚的胖子,一哄而散跑去了井巷的猪肉铺,成了一道长街的风景线,一边大喊,宣告着赵黍离所犯下恶行。

    “赵黍离把你儿子眼睛戳瞎了,叔叔你快去看看吧!”

    “赵黍离杀人了!”

    “赵黍离用刀杀死了屠夫的儿子!”

    “当官的杀了老百姓。”

    “赵老爷怂恿儿子杀人。”

    “赵府瓜分地皮,想要谋反!”

    一时间,房间流传着千万条各种各样的传言。赵府门前更是没了消停的日子,屠夫手握屠刀,领着坊间大小老百姓,带着自己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胖儿子,在赵府门前以请命的原由闹事。一时间,赵黍离犯下的错事炸成了一锅粥。

    赵家人惶惶终日不敢出门,祠堂里更是吵得人仰马翻。

    赵黍离已经在祖先灵牌面前跪了三天三夜,赵父来回踱步,始终不敢出门平息,只是派了几个官兵死守家门。

    “赵黍离!你个逆子!”见他毫无悔改之意,无所畏惧的模样,反倒增添了怒火,一巴掌掴在他白嫩的脸上。

    “他骂我们家,我还手罢了,我有什么错!父亲要打要骂,儿子无话可说,可是外边人对我们说三道四,儿子忍无可忍!”

    “吼?赵公子,你很嚣张啊?闲日子**逸了是吧?偏给我招来这么大个麻烦?人家想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就算说得你一无是处!你,少块肉了吗!”

    “父亲为何如此惧怕外人!”

    “放肆!众怒难犯!我们本来就是商人出生,怎么?”说着,赵父轻轻拍打赵黍离的脸蛋,“降低你赵公子的身份了?我们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我们有兵!”

    “有个屁用!上面的人盯得死,就怕你出不了乱子,你要是派兵,立刻就会上书说我谋反!你要不派兵,你就要被骂死!赵黍离!你个逆子!你老子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声誉,被你废得一塌涂地!”

    “父亲的声誉,就是对任何人低三下四吗?”赵黍离被打得脸蛋麻木通红,眼角湿润却坚强着不落一滴眼泪,朝着祖先的排位冷笑一声。

    “我……我怎么养了个畜生啊!我……”赵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祖先的灵位磕头哭诉:“我……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赵家满门啊!”

    “父亲,声誉不是用顺从换来的,儿子必会让赵家受万人敬仰!”

    “滚!就靠你?你凭什么本事?啊!再去害更多的人吗?”

    外面的大门就要被冲开,再多的士兵也挤不过民愤昭昭的众人,“大人!大门要守不住了!”

    赵父躲在祠堂跺脚急跳,可又无可奈何。

    “赵黍离出来!”

    “当官不为民做主!狗官出来!”

    赵黍离听到外面的叫骂,一时又耐不住性子,在父亲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儿子又不是父亲,有什么不敢做的。”

    “逆子!你给我回来!赵黍离!你给我回来!拦住公子!”

    赵黍离一人冲出了门外,“嚷嚷什么!”

    后面跟着赵父一脸祥和,陪笑着出来,推挤掉了赵黍离,站在赵黍离面前挡住了自己的儿子。

    “赵大人!你要为小民做主啊!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我儿子眼睛瞎了,下半辈子怎么做人啊!”

    “他本来就是个畜生,还做人?”赵黍离两手插腰抢在父亲面前。

    赵父一手急忙捂住他的嘴,嬉皮笑脸对着众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又恶狠狠对着赵黍离瞪了一眼,“逆子,一会再收拾你。”

    “哼。”

    “那,你看,要赔多少银子?”

    “赵大人,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吗?”

    “那?以你的意思是。”

    “赵公子弄瞎了我儿子的眼睛,那在赵公子身上留点印迹,不算过分吧?至于银子么,我也不和大人多废话,都是自己人,多多少少给个几百两就够了。”屠夫挤眉弄眼,身后的胖子虽然略显可怜,但是见到自己势力强大,狐假虎威鄙视其赵父身后的赵黍离。

    “这个……银子的事情可以,但是要我儿毁了容貌……这个,恐怕有些不妥吧。”

    “怎么不妥?”屠户转向身后,朝着街坊大声嚷嚷起来,“大家说这妥不妥啊!”

    “妥!”

    众人异口同声。

    “赵大人,你要是包庇你的儿子,那我们可就集体上京告你去!到时候别怪我们不给你情面!”

    而此时,他们都忽略了赵黍离,消失在了扰攘的人群之中的他,跑回了自己的卧室,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

    “都给我停下!”

第九章——昔我往矣

    赵黍离站在众人面前,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虽然在高大的成人面前显得越发矮小瘦弱,可是就凭他一人火焰般的气势瞬时间就压倒了一大片浑浑噩噩的无赖。

    他就像一棵劲松,身处悬崖高顶,在众人的一处指责谩骂声中浑然不动,誓要与之抗衡到底。

    众人被他手中的匕首亮瞎了眼,不敢猜想这只初生牛犊到底能干出什么样的冲动事。弱弱咽下了一口口水,捏紧了手中粗糙的棍棒,就像是汗渍粘黏在了掌心一样,迟迟不敢松手。

    “你们不就想要我毁容,再也不能见人嘛!哼……老套,你们能再出点新花样吗?我赵黍离一人做事一人当,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区区一个毁容?”

    众人愕然,沉默,不敢吱声。

    “可恨愚人悖天道,只痛刁民忤肝胆!”

    接着上一句话,只见赵黍离挥动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一道锐利刺眼的长弧,从头顶劈下,顺着侧脸的一路,划下了一道深入肌骨的口子。

    脸上的肌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匕首留下的痕迹,渐渐隐现出来,就像花朵般卷起肉边,慢慢绽开血红的骨朵儿;又像是炸在油锅的面粉皮子,泛起一层卷边,渗出脸上的红光血渍。

    “嘶……”

    疼吗?疼。赵黍离无畏脸上的灼热刺痛,半边脸坦然淡定,半边脸却已经是血肉满湖伤痕累累,不自觉筋挛抽搐。一缕淡红色液体拉着丝滴落下来,脸上的血渍滴滴答答撒下一地,沾染的满衣带血。

    “够吗?”赵黍离一匕首指着眼前的众人,“不够再来点!干脆杀了我!”

    现场,诧异了许多人,沉寂了他们此刻看热闹的心情。屠夫和他的儿子也被赵黍离的气势吓到,不过见着赵黍离半边脸已然不能见人,心中虽有丝丝胆怯,但是投机自己的目的多多少少已经达成了,掩不住挂在嘴边的笑。

    “赵大人,银子的事情,我再找时间来拿。这件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

    “是是是!”赵父低三下四应付送走了众人,转过来慌忙抱着赵黍离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奔走呼叫着:“快去叫大夫!”

    可是赵黍离此刻疼得不是脸,是为父亲这颗懦弱的心而痛,为自己一家人抬不起头而痛。市井匹夫,屠户无赖都能欺负到当官的头上,他觉得父亲这官,也是做到头了。

    大夫揭开赵黍离脸上的面纱,被这半边依附的“蜈蚣”吓了一个哆嗦,唉声叹气摇摇头,自顾着整理医药箱便兀自离开。

    “大夫!”赵父拦住想要出门的大夫。

    “赵大人,老夫也无能为力啊!赵公子这半边刀伤深入颧骨,这辈子怕是,真的无脸见人了……

    这口子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时时刻刻依附在赵黍离的脸上,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市井乡道间,整日不是宅在家里,就是带着面具偷偷跑去无人的江边,一人,一草,一江,陪着夕阳一起孤独。

    “嘿!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是哪家的野孩子?”

    这个女孩,眸子里满是玲珑活泼的星子,身穿淡紫色布衣,手里别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刚采的新鲜野菜,此刻正弯下腰细细打量着赵黍离的面具。

    “你才是野孩子呢!”

    赵黍离被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不是野孩子?那你整天待在江边干什么?也没个家里人管管,我阿爹说了,小孩子不能一个人待在江边,会被水鬼拖了去的。”

    “拖了就拖了,我巴不得被水鬼拖了去。”

    那个姑娘嘻嘻一笑,坐在赵黍离身旁,伸手想要摘下戴在他脸上的面具。

    被赵黍离一手打了回去,喊道:“你干嘛!”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不信你比那赵家的公子还要丑吗?”

    “我……”赵黍离窃窃低下了头,柔弱却又不甘着追问道:“赵黍离真的这么招人讨厌吗?”

    这姑娘捂着下巴,轻巧玲珑扬起眼前的碎发,软倒在田野只见,闭眼细细想着,“我看到不至于,至少我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觉得……下九流没什么不好的,没了这些下九流的行当,这个社会还不要乱套了?没人接生,没人剃头,没人唱戏,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赵家只是生不逢时,谁叫这个社会重农抑商呢?”

    赵黍离一语不发,听着她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虽说赵黍离毁了容貌吧,可是他很努力,我很佩服他呀!”

    “佩服什么?”

    “至少,他没有放弃自己,不甘置身卑贱,就算毁了容貌,那也算一种反抗呀!你说是不是?”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姑娘嘴角上翘,弯出一轮月牙儿,指了指远处的江边,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百一种轻快的节奏,说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江……采薇?”

    她的眼睛里有了神采,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似乎也蓄满了笑意,纤细的手指点在面具的额中,“看你这小脑瓜子还挺机灵。”

    赵黍离也恢复了往日活力,忘记了脸上伤疤留下的苦楚,此刻就像是喝了清醇甘甜的美酒,挂起一轮明月般的笑容,虽然这笑意藏在面具之下,这是他欢愉的声音顺着缝隙一路钻进了江采薇的心里。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采薇冷不丁地绽出了笑意,起身拾掇起竹篮,傍着夕阳晚归,满脸绯红,像一朵醉了的芍药花,“知道,赵家公子赵黍离嘛……”

    “你!”

    赵黍离被眼前这个鬼灵的丫头哽咽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呕,我什么我,嘻嘻。”

    江采薇调皮吐出舌头,朝着远处的赵黍离做了一个鬼脸,大步跑回了家,消失在晚霞中,赵黍离的视线里。

    “她……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啊,可是,为什么不躲着我呢?”

    这个女孩的样子一直在赵黍离的脑海中盘旋萦绕,痴痴不能散去,就在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她居然还敢来和我搭讪。

    “喂!你怎么又来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一天,赵黍离都会坐在江边等采薇路过。

    “我爱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赵黍离故作姿态背过脸去,隐匿在芦苇荡中,路过之处皆是清风浮动,轻佻勾勒,掐动着挑起一根芦苇,自顾自默不作声。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采薇抢过她手中的芦苇,飞奔进了芦苇荡,一时间,只闻笑声却不见了佳人,四面芦花徘徊的皆是爽朗清脆的银铃笑声。

    “喂!还我!”

    “你先找到我再说呀!”

    赵黍离跌跌撞撞跑进了芦苇荡,脚下踏着松软的土壤,可恨面具挡住了自己太多的视线,没有注意到脚下一块大石头,“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啃泥的模样。江采薇从隐约的芦苇丛中探出脑袋,见他这般糟模糟样,捧腹大笑,坐在地上笑得打滚起不了身。

    面具也被磕裂开来,赵黍离却来了脾气,伏在地上,用泥巴涂满了自己的脸,缩在芦苇荡中,朝着一旁的江采薇愤怒大喊:“走开!”

    江采薇歪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越发走进要瞧,慰问道:“你怎么了啊?”

    “走开呀!”

    赵黍离只敢凝视江采薇的一双绣花布鞋,却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头发凌乱,全身打了烂泥匍匐在地上颤抖。

    江采薇静止在原地,收回刚才活跃的笑容,脑中灵光一闪,蹦跑着离开了芦苇荡,“我说,赵离郎,等我回来呀!”

    赵黍离像一只小狗一样缩成一团,留心身边行人的走动,外边每每发出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他都会止不住朝着芦苇深处靠去。如果芦苇荡无边无际,他也会将自己藏在永无止境的深处。

    “赵离郎!赵离郎!”过了半刻,采薇手里握着一把微黄泛金生姜模样的东西,又像是一把把粗大的人生。展示在赵黍离豆面前,喘气微微,轻轻责备道:“你……你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这是什么?”

    “三七,专治残疤的,正好家里还有些,我顺手带了些来。”

    赵黍离哼哼一笑,“大夫都说没救了,你一介村夫俗子怎么会懂?”

    “你是看不起本姑娘?我父亲可是村里有名的郎中,不比那些城中的大夫差多少,以父亲的医术,要是去了京城,做个御医都绰绰有余。”

    赵黍离稍稍放松了警惕,凑着鼻子过来闻嗅,泛起一阵恶心,“这……这是什么啊!”

    “哎呀,你相信我就好了,我先带你去洗把脸,然后把三七磨成粉涂你脸上。”

    江边波光粼粼,这是赵黍离留疤后头一次再见到自己的模样,烈日照得自己半边面色通红,他触摸着自己凹槽不平的伤疤,任凭江采薇用清水叶子为他擦拭脸上的污泥浊水,问道:“你?为什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

    “其他人都对我避之不及……”

    “你又没做过坏事,又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我也不怕,嘻嘻。好了!你看看!”江采薇为他涂抹上碾成碎粉的三七,覆盖了他整半章脸,依稀还能看得出他清秀的眸子,江采薇打趣着说:“你长得,也不赖嘛!外边皆说赵黍离生性丑陋,内心肮脏,我看就是他们一派胡言。”

    “外面……真这么看我?”

    “管他们怎么看你,最主要的还是你怎么看不自己。我就不像他们,人云亦云,我觉得你好看,你就是好看。”

    赵黍离颤颤巍巍吐纳着“谢谢”二字。

    “你会唱歌嘛?”

    “唱……什么歌?”

    “上邪,会吗?”

    “……”

    赵黍离沉默不语,昭示自己不会唱歌的惭愧。

    “没关系啊!我教你!”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江采薇有板有眼深情哼成了上邪的调子,望着江水波涛,半路乾坤跟着这曲儿一同流进的江河湖海,滚滚流逝,响彻流遍的每一处方田。

    “会了吗?”

    “我……我没记住……你……能不能……多唱几遍?”

    赵黍离并不是没记住,他只是觉得江采薇的声音太美了,被这纤柔的嗓音吸引,只是想要一直听着上邪,心里头便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哎!你笨死了!”

    “我……”

    “最后一遍啊!听仔细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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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教图之藏腾介绍:
崇康年间,远在吐蕃的王主仓央收到神的指示守护三教图,并结合了当时的六大家族组成六门。不久崇康加害仓央,斩杀六门,视其为邪教,六门各个掌教谨遵仓央的遗愿,誓死守护三教图,六门掌教集结于神山冈仁波齐,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护送他们收养的孤儿墨羽带着三教图抵达冥界。在冥界,墨羽遇到了邪冥王辰希,两人整日把酒乐歌,谁料三教图被一小鬼盗取,致三教图流落人间。幽冥神尊听闻此事大怒,辰希却愿为墨羽受罪,幽冥神尊只得将辰希打入轮回。墨羽为了在人间找回辰希和三教图,经历几世几劫。之后,墨羽在殡仪馆遇见辰希转世徐泰,与徐泰约定16年再见。16年后徐泰长大,从此踏上了寻找三教图的道路……三教图之藏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教图之藏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教图之藏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